第121章 物是人非,几家欢喜几家愁
因要分出人手料理灾情,府衙里明显比往日冷清了许多,连门口值班的衙役都缺了一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孙绍宗在点卯处签了到,又打听出刘治中眼下并不在城中,便径自去了韩府尹处贾雨村作为阅卷考官之一,要等到秋闱的名次定下来,才能离开贡院。
请属吏通禀之后,孙绍宗又在花厅里侯了约莫半刻钟,这才见韩安邦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面色苍白无血不说,就连头发都花白了不少。
这是怎得了?
也没听说他最近死了老婆孩子啊?
难道是因为城外灾民的事儿,着急上火所致?
可也不应该啊?
听说这次皇帝撒下了大把银子【八成是查抄贺家的收获】,因此灾民情绪十分稳定,没有一丝要犯上作乱的意思。
孙绍宗心里胡思乱想着,表面上却是目不斜视的一躬到底:“卑职参见府尹大人。”
“咳咳咳……”
韩安邦未曾开口,倒先干咳了几声,只咳的面色潮红上气不接下气。
就在孙绍宗犹豫,要不要上前扶他一把的时候,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俩字:“坐吧。”
说着,他也佝偻着身子,径自坐到了主位上。
孙绍宗等他坐实了,这才把屁股往下一沉,道:“卑职刚刚交卸了秋闱巡阅使的差事,治中大人却恰好不在城内,因此便来向府尹大人复命。”
按常理,韩安邦这时就该勉励几句,然后客客气气的端茶送客。
然而眼下孙绍宗说完之后,就见那韩安邦定定看着他,两眼郁郁、满面颓然。
只瞧的孙绍宗浑身不自在,却又不好主动问其原因否则韩安邦万一顺坡下驴,交代下什么为难的差事,岂不是论到他抓瞎了?
就这般尴尬的沉默了好一会儿,韩安邦终于幽幽的开口道:“刘治中是什么时候,与荣国府搭上关系的?”
咦!
刘崇善这个二五仔怎么暴露了?
难道就是因为这事儿,韩府尹便被打击成了如此模样?
那他这心里承受能力也忒脆弱了吧?
心里吐槽着,孙绍宗面上却是一脸的疑惑:“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
“呵呵……”
韩安邦苦笑一声,摇头道:“孙大人既然不想说实话,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说着,他又拱了拱手:“我这里先提前恭喜孙大人升任治中了。”
今儿这位府尹大人说话,还真是没头没尾的,
“大人说笑了。”
搞不清楚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孙绍宗也只好顺嘴儿闲扯道:“我担任通判一职,至今也不过才半年有余,就算刘大人升了官,怕也轮不到我来继任。”
韩安邦却又摇头道:“这却是你想差了,虽说如今重文轻武,但你从六品都尉调任六品通判,从朝廷制度上却仍算是平调,任职年限应该从广德八年春天算起。”
还有这好事儿?
要真是这样,算一算自己也算是在职两年半了,虽然距离三年一任的说法,还稍微差了些,但有大把的功劳垫着,连升两级来也不算是太扎眼……
这般想着,孙绍宗心中也不禁生出几分热切,在小跨院里窝了大半年,他早惦记上刘崇善那五间正房了!
再者说,也只有当上了堂官,日后才有资格与贾雨村分庭抗礼!
于是他忍不住追问道:“听大人这意思,刘治中是要高升了?”
韩安邦又定定的瞧了他半响,这才叹息道:“看来你是真不晓得这事罢了,你先下去吧。”
靠~
这特娘刚吊起别人的胃口,却又突然下了逐客令!
孙绍宗心中腹诽着,动作却是丝毫不慢,起身拱手道:“那卑职便告退了。”
说着,毫不留恋向外便走。
老话说的好,上赶着不是买卖!
要真被韩安邦几句话便弄的进退失据,以后还不得被他牵着鼻子走?
再说韩安邦变化如此明显,府衙里不可能没人注意到,自己回去好好打听打听,也不难晓得这段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孙大人!”
刚出了韩安邦的院子,就听有人脆脆的招呼了一声。
孙绍宗转头望去,却是府里掌管文书的从七品经历陈志创。
当初走马上任的时候,这姓陈的还曾经为难过他。
但眼下陈志创却是笑的菊花一般,哈巴狗似的凑了上来,斜肩谄媚的道:“大人几时从贡院出来的?我昨儿还听秀才们说,今年这秋闱比往年都要规矩了许多,对大人您这巡阅使那都是交口称赞啊!”
“陈经历过誉了。”
孙绍宗淡然的道:“这都是礼部张侍郎领导有方,我不过依命行事,那当的什么交口称赞?”
“当的、当的、大人那是当之无愧啊!”
往日孙绍宗要是摆脸色,他多半会讪讪的退开,但这回的热情却是不见丝毫减退,嘴里没口子的喷着马屁。
见其如此,孙绍宗便瞧出他八成是得了什么内幕消息,知道自己即将升任治中,所以才变得如此热情。
当然,担任秋闱巡阅使一事,也是不小的加分项有了这层渊源,孙绍宗这个文官体系中的异类,也便没有最初那么扎眼了。
在韩安邦门前,倒不好细问什么。
因此孙绍宗不着痕迹的敷衍了几句,转过脸回到刑名司之后,却是立刻派了周达出马,找陈志创探听消息。
那陈志创果然是知道内幕的!
却原来孙绍宗巡阅秋闱这些时日里,顺天府上下为了城外的灾民,也是忙手脚不沾地。
后来皇帝拨下大笔赈灾银子,灾情为之一缓,韩安邦等人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一松懈,难免便起了歪心杂念。
又正好贾雨村和孙绍宗都不在,贾系人马就只有一个初来乍到的傅试,韩安邦便琢磨着来个杀鸡儆猴,先捏住这傅试的短处,好趁机扳回一城。
而这等大事,却怎能不叫上盟友‘刘治中’一起参详?
然而韩安邦哪里晓得,刘崇善其实已经暗中投靠了贾雨村!
他表面上帮着出谋划策,等到韩安邦布置下手脚,却立刻上了秘折,弹劾韩安邦构陷同僚。
然后韩安邦就被御史抓了个人赃并获!
眼下朝廷的处置虽然还没下来,但韩安邦再想坐稳府尹的宝座,怕是没什么可能了当然,贾雨村到任府丞没多久,又不像孙绍宗这样屡立奇功,想要继任怕是没那么容易。
至于那刘治中,则因为检举有功,再加上沾了孙绍宗不少便宜,已然被列入了外放名单之中,最晚年底就要去外省做一任宣抚使【从四品】。
而他留下的治中之位,除了孙绍宗这个名声在外的‘神断’,怕也无人能坐稳了。
第122章 断公事岂得无私
西城柳儿胡同,兄弟两个因四两六钱银子互殴,失手打死劝和的老父判:哥哥绞监候、弟弟流放广西,遇赦不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国子监街,有刁民纵犬伤人,事后又死不悔改,拒绝杖毙恶犬应国子监书生所请,将其收押于犬舍三月,吃住皆与狗同,不得擅离。
胭脂胡同,有悍妇纵火焚烧妓馆,致使十余男女当街裸奔,并导致三人身受重伤判:该妇充入教坊司、其夫赔偿所有损失。
勒马斜街……
啧~
这刘治中最近的判决,够随心所欲的啊。
狗咬了人,就把狗主锁狗笼子里,让他跟狗同吃同睡三个月;有良家妇女火烧青楼,就把那妇人送去做妓者……
看来人还没走,心倒先飞到外地去了!
孙绍宗无语的提起的朱砂笔,在‘悍妇火烧青楼’一案的判决书上,写了个大大的‘驳’字。
然后又在最上面注明道:该妇性烈如火,如此判决,恐致其轻生;为免惹来物议,请酌情改判。
这种判决,受害人听了或许觉得解气,旁人知道了也会传为趣谈。
可那妇人既然敢纵火烧楼,肯定是个要面子,又性烈如火的主儿,这判她充入教坊司,岂不是逼她去寻死么?
万一她真找根绳子自我了断,民间舆论估计就得一边倒的,谴责顺天府逼死了贞洁烈妇。
挨几句骂倒还罢了,要是因此影响了刘治中外放的差事,孙绍宗还怎么继任治中之位?
说到底,这刘治中为人做事,还是欠了些沉稳啊。
孙绍宗‘不顾年龄’的腹诽着,将那被驳回的案宗单独放到了一旁,正准备继续往下审阅其它卷宗,就听程日兴在外面敲了敲门,道:“东翁,该点午膳了。”
“进来吧。”
孙绍宗丢开手里的案宗,便见房门左右一分,一个小吏捧着个托盘,满面堆笑的凑到了近前,口中道:“大人,今儿这主菜油水偏重,您要是不喜,小的便让人单独另做几道。”
那托盘里放着十几张竹片,上面用正楷写着菜名,以供人挑选。
当然,这点菜的权利也不是谁都有的,顺天府里也只有三名堂官、三个通判够资格。
“不用麻烦了。”
孙绍宗在那托盘里翻翻捡捡,见都是些常见的菜色,并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于是便按照自己和程日兴的口味,随便选了六道菜一个汤。
然后用红绸子将那七枚竹片一卷,道:“就这些吧若是有什么时鲜水果,饭后不妨给我送一盘来。”
那小吏唯唯诺诺的去了。
孙绍宗也便懒得再处理什么公务,在院子里随便打了几套拳脚,舒展了舒展筋骨,然后照例又获得了一片如潮的马屁。
对此,孙绍宗也早已经见怪不怪了,目不斜视的回到堂屋里,从程日兴手里接过毛巾,随便抹了几把,就准备去里间候着。
便在此时,忽见一个肥硕的身影,从门外挤了进来,喜笑颜开的道:“大人,您吩咐的差事,卑职已经办妥了!”
来人不是别个,正是那知事林德禄。
想起当初自己曾嘱托他,帮忙寻找香菱的家人,孙绍宗便丢开毛巾,脱口问道:“怎么,已经找到我那小妾的家人了?”
“找到了、找到了!”
林德禄从袖筒里取出一张信纸,双手奉上,道:“姨太太本姓甄、双字英莲,祖籍乃是苏州人士,其父甄士隐也曾做过一任主簿【九品】,那年灯节因家奴看护不周,被歹人掳走……”
孙绍宗只听他说了个开头,便低头去看信上抄录的信息,见上面条条件件说的分外详细,便知不会有错。
于是那把信收入囊中,满意的道:“这差事你办的不错,我……”
正说着,便见两个灶头军送了饭菜过来,孙绍宗便顺手一指,道:“这道汤便赏给你了。”
那林德禄倒也不嫌寒颤,躬身道:“多谢大人赐汤!”
说着,上前便要捧在手中,却被汤的龇牙咧嘴,忙换了袖子拢住,这才喜滋滋的端着那汤出了房门。
出门之后,他却并不急着回去,反而又东厢、西厢转了个来回,逢人就说通判大人赐下热汤,褒奖他近日克己为公之举。
这却是为了让旁人晓得,他已经从‘冷炕’转到了‘热灶’上。
不提这林德禄捧着盆热汤,如何去四下里招摇。
却说经此一节,孙绍宗倒又想起件私事来,于是趁着吃午饭的时候,向程日兴扫听道:“程先生,咱们当初抓的那批‘文贩子’里,可有个唤作醉金刚倪二的?”
程日兴听他问起倪二,立刻便道:“那厮莫非真是大人的亲戚?”
却原来那倪二被抓之后,便一直嚷着什么大水冲了龙王庙,又说自己是孙绍宗的亲戚云云。
因见这厮一副泼皮无赖样儿,赵无畏心中也只信了半成,但仍是不敢擅自做主,于是忙找到了程日兴请示。
程日兴听了事情经过之后,便让他先好生照顾着那倪二。
这样一来,若是孙绍宗日后提起,也不至于有什么错处;若是孙绍宗不曾提起此事,便将这冒认官亲的泼皮,重重责罚一番。
“如今人还押在牢里,好在没受什么罪。”
程日兴建议道:“若真是大人的亲戚,不如让赵无畏将他悄悄放了便是反正这案子算是巡阅使的差事,卷宗名录什么的,还没有交到府里。”
“也不算什么正经亲戚,再说就这么放出去,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孙绍宗摆手道:“给他按个检举有功的名头,免去充军发配也就是了那顿板子给我用心打,也好让他长长记性!”
程日兴嘴里应了,心中却盘算着让赵无畏盯紧了,千万别得罪大人的亲戚。
两人边吃边聊,却忽听外面一阵大乱,惊呼嘈杂之声此起彼伏。
这又是怎得了?
好歹也是执掌一府刑名的所在,却弄的跟菜市场似的!
孙绍宗领着程日兴出门一瞧,却只见众人指指点点,都在向着天上张望。
他便也好奇的抬头望去,却只见半空飘着中圆滚滚一团东西,底下还吊着个大藤筐……
这年头就已经有热气球了?!
第123章 五凰山上落祥瑞、难民营前痴秀才
“退后、都给老子往后退!”
“说你呢、说你呢!要跪也特娘跪的远一点!”
城南五凰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山名字虽然响亮,但其实就是一陡峭荒芜的土坡罢了,又因这附近缺水少林的,素来少人问津。
但今儿却例外,非但四九城里万人空巷,便连城外的难民也有不少赶过来凑热闹的,这小小一座荒山,当真被围的水泄不通。
造成这等奇景的,自然正是大周王朝第一只热气球的横空出世,以及……骤然坠毁!
当然,这只是孙绍宗心里的想法罢了。
官方对此事的统一口径是:天降祥瑞,恭贺吾皇登基十载否则的话,这祥瑞为啥那都不去,偏偏落在了五凰山了呢?
别说,这无比扯淡的说辞,还真蛊惑了不少人。
此时山脚下便乌泱泱跪了一片,念佛的、崇道的、颂君的、还有乞求早生贵子的,各说各话,却又显得分外和谐。
而孙绍宗眼下的任务,就是领着一府两县的差役们,在山脚设下警戒线,防止有人冲撞了山上的祥瑞。
而在那山腰之上,还有虎贲营组成的第二道防线,莫说是普通百姓,就连孙绍宗这样的朝廷命官,都不得随意接近。
说实话,孙绍宗对那热气球没多大的兴趣又不是齐柏林飞艇,远远拿眼一扫,就知道是粗制滥造的玩意儿,有什么好稀奇的?
但他却很想知道,热气球上有没有坐着人,或者说……上面有没有搭乘着穿越者!
虽然同一个世界里,有两个穿越者未必是什么好事儿,但孙绍宗还是隐隐有些期待。
“怎么。”
就在孙绍宗频频仰望山顶的时候,旁边却忽然有人笑道:“孙大人也想去瞧一瞧那大号的孔明灯?”
孔明灯?
孙绍宗闻言一愣,这俩种东西的原理确实差不多,因此把热气球说成大号孔明灯,倒也还算是恰当。
只是……
程日兴一个小小县丞,都能看出其中的道理,朝廷却还这么兴师动众的,难道就不怕闹出什么笑话来?
正百思不得其解,忽见不远处的人群潮水似的左右退去,闪出一队身穿墨蛟吞云袍的龙禁卫,以及两顶八人抬的绿呢大轿。
这一看就知道是来了大人物,孙绍宗不敢怠慢,忙喊过大兴知县王谦、宛平知县徐怀志等人,一同迎了上去。
到了近前,孙绍宗正待恭谨的上前询问,轿子里究竟是何方神圣,便见前面那顶轿子的门帘一掀,露出张面白无须的面孔。
孙绍宗忙把拱手礼,换成了单膝军礼,恭敬道:“卑职孙绍宗,见过指挥使大人!”
不用说,这轿子里坐的,自然正是大太监戴权。
往日戴权见了孙绍宗,少不得要打趣几句,今儿却是没什么兴致,把蓝绸子手帕迎风一扬,吩咐道:“让人退开些,洒家奉了皇命,要将山上的祥瑞迎回宫去。”
孙绍宗闻言,连忙招呼着众人让开一条山路,心中却是愈发确定,此事并不简单至少不像会他最初想的那样,是某个穿越者发明了热气球,从而引起的骚动。
要说这位戴公公,倒也算是雷厉风行。
来的快,去的也快!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就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从山上下来,居中除了那两顶轿子,还有一只烧毁大半的热气球。
根据那吊篮的形状、大小来分析,上面十有七八是载着人的,但偏偏孙绍宗把整个队伍过了一遍,也没瞧见有那个像是乔装打扮的。
在绿呢轿子里?
看来兴师动众的原因,果然是因为上面搭乘的人,而不是热气球本身!
送走了戴权和‘祥瑞’,这五凰山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守的了。
于是孙绍宗跟虎贲军将领商量了一下,只留下一小部分人继续把守山脚,其余的人便各自回城毕竟城内的秩序,也需要人手来维持。
不过孙绍宗可没直接回城。
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能不去难民营里,探望探望便宜大哥?
却说孙绍宗问清楚了方向,便顺着官道一路疾驰,约莫奔出有十几里路,就见前面无数茅草棚,正拱卫着一座军营。
这难民营里虽是乱糟糟一片,但孙绍宗骑马挎刀,又是一副雄赳赳的身板,倒也没那个不长眼的,敢拦住他的去路。
于是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军营门外,孙绍宗正准备道明来意,却见那路旁有一个年轻后生正以头抢地,嘴里叫道:“求将军开恩,将莺儿还给我!”
眼见他额头青紫一片,还有干涸的血迹,显然已经跪了有一段时间偏偏把守营门的士兵,却对其视若罔闻。
这架势……
难道是便宜大哥,强抢了他的女人?
“孙大人?!”
便在此时,就见一人惊喜的迎了出来,拱手道:“您是来探望我家将军大人的吧?”
这人貌似是便宜大哥麾下的一名都尉,具体叫什么名字孙绍宗倒记不得了。
冲那磕头的后生一扬下巴,孙绍宗问道:“这人怎么回事?”
那都尉扫了后生一眼,混不在意的道:“这厮非说将军大人早上买的女子,与他是什么青梅竹马,吵着闹着要将军把人给他要不是看他有个秀才的功名,我早让人赶走了。”
孙绍宗眉毛一挑:“青梅竹马?有婚约吗?”
那都尉还未曾开口,磕头秀才就抢着嚷道:“虽无媒妁之言,但我与莺儿妹妹早已心心相印,以天为证、以地……”
没等他说完,孙绍宗便催马进了军营。
要是有婚约在,说不得他还要掂量掂量,可这年头私相授受的情谊,却哪里比得上真金白银换来的卖身契?
不过孙绍宗终究不是铁石心肠,进了大门之后,便又压低声音交代道:“这小子要是跪到明天早上,你就让他去我府上领人。”
那都尉忙不迭应了。
孙绍宗却又奇道:“对了,不是说陛下拨了许多赈灾银子么,怎得还有卖儿卖女的?”
那都尉忙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大灾之后往往有疫情随之而起那女子家中幼弟染了时疫,又无钱请大夫诊治,便只得把女儿卖掉保住儿子的性命。”
啧~
原来还是重男轻女的锅。
第124章 夜色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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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绍宗人在府衙,心却已经飞到了北镇抚司靳一川是不是血字案的最后一个死者,今儿晚上就要见分晓了!
好不容易熬到散衙,孙绍宗正准备去北镇抚司走上一遭,探听探听虚实。
却忽然接到家人的禀报,说是孙绍祖回城轮休,如今已经在府里摆下宴席,正等着他回去不醉不休呢。
略一犹豫,孙绍宗便将周达派去了北镇抚司,只等那边有什么消息,便立刻去通知自己。
回到府里,便宜大哥早等的不耐,正在酒桌旁亵玩一个新买的丫鬟。
那丫鬟约莫也就十三四的年纪,被琥珀色的酒水洒了满怀,月白色的裙子前襟大敞,鸳鸯绿的肚兜卷起半边,任由便宜大哥那一脸毛胡子,钢刷似的乱拱着。
眼见孙绍宗进来,那丫鬟顿时慌张起来,有心挣扎,却又实在不敢,一时只急的眼圈都红了。
“大哥。”
孙绍宗见此情景,便无奈的调侃道:“要不把怎酒撤了,给你换上两斤羊奶?也省得你白费功夫。”
“哈哈……”
孙绍祖这才把头抬起来,又顺手在那丫鬟心尖儿上掐了一把,哈哈笑道:“你小子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在军营里又不方便玩女人,足足素了十几日,憋也快憋死了!”
这般说着,他还是放开了那丫鬟。
那丫鬟这才得以掩住胸脯,受惊兔子似的冲出了客厅。
孙绍祖却是立刻牛眼一瞪,破口骂道:“这没规矩的小蹄子,见了二爷也不知打声招呼!来啊,给我追上去抽她……”
“算了、算了。”
眼见他就要翻脸无情,孙绍宗忙劝道:“这才刚买来没几天,一时忘了规矩也在所难免。”
“所以才更得用鞭子,让她们长长记性!”
孙绍祖说着,却没在理会那丫鬟,提起酒坛给孙绍宗倒了一盏,颇有些神秘的道:“二郎,你可知那天落在五凰山上的是谁?”
上次在军营里,兄弟两个猜了许久也不得要领,可看今儿这意思,便宜大哥倒像是探听到了些什么消息。
孙绍宗抢过酒坛,也给他满上了一盏,嘴里却是好奇道:“是谁?”
就见便宜大哥故作神秘的左右张望了几眼,这才压低声音道:“是那义忠亲王!”
那个造反的王爷?
难怪朝廷如此兴师动众呢!
“那义忠亲王就爱鼓捣这些奇巧淫技,当初他私下里铸的火炮,听说威力比神机营用的还要大!”
“那街上卖的西洋玻璃镜,就是他当初弄出来的,假托洋人所造只是为了往上抬价。”
“还有咱家用的那肥皂,听说也是……”
这越听,就越觉得义忠亲王是个穿越者!
可他既然是穿越者,还是以皇子开局,为啥最后反倒混成了这步田地?
“听说陛下当初倒是属意他来着,可这位义忠王爷忒能折腾,朝堂上诸位大人都担心,他继位后会穷兵黩武,坏了祖宗的基业,因此一边倒的支持当今陛下,所以……”
穷兵黩武?
说白了,还不就是怕那义忠王爷继位之后,会推翻重文轻武的格局!
而那义忠亲王会有这种想法,孙绍宗倒也不奇怪普通人骤登高位,又没经历过官场的打磨,会瞧不起这些旧官僚,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可惜,他还是小瞧了旧官僚们的力量。
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不过也幸好这厮失败了,否则孙绍宗这个得罪过他的人,怕是要永远流亡海外了。
酒酣宴尽。
孙绍宗踉踉跄跄回到后宅,原本想去堂屋,寻阮蓉说些体己话,谁知一打听,阮蓉却撑不住劲儿,早已经睡下了。
于是他便径自去了香菱的西厢。
往那鸳鸯帐里一瘫,胡乱甩掉了靴子,立刻便有两只温润如玉的小手裹了上来,将他的双足引进一盆温水当中。
孙绍宗醉眼惺忪的一瞅,见伺候自己的不是香菱,而是一个唤作莺儿的丫鬟,便挣扎起身,不由分说扯过香菱的小手,放在眼前细细打量。
同时嘴里含含糊糊的问道:“今儿又扎了几次?”
香菱想要挣开,却哪里挣的动?
只得笑道:“也没几次,我就是想把那帕子绣完。”
“绣完?估计还不等绣完那帕子,你这手就先扎成筛子了。”
孙绍宗说着,干脆将她揽进怀里,耳鬓厮磨的嘟囔着:“既然有了家人的消息,你就该高兴才对,怎么倒整日里毛毛躁躁魂不守舍的?”
“我……我现在一闲下来,脑子里就乱糟糟的。”
香菱虽然没有把话挑明,孙绍宗却也晓得她这是‘近乡情怯’。
原本十几年没有音信,想着念着都是家人的好处,可一旦得了消息,却又患得患失,生怕会有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惨事。
这两日,宽慰的话孙绍宗也说不知说了几箩筐,眼下倒懒得再说什么了。
低头在银元宝似的耳垂上啄了一口,嘿笑道:“那老爷我今儿晚上就加个班,让你片刻闲不下来,如何?”
听他当着丫鬟说起这等话,香菱顿时羞的满面通红,丰腴又不失紧致的身子,在孙绍宗怀里不依的乱扭着,却反倒更激起他一腔的邪火。
借着酒意,他也不管屋里还有旁人,肆无忌惮便是一番磋磨。
那兴致上来了,便连两只脚都不肯闲着,挑着水花,便往那莺儿胸前乱撩。
等莺儿好不容易将那双足洗净擦干,自己的前襟却湿了一片,眼瞅着那两只脚依旧不依不饶,便只好期期艾艾的蹲在床前,也不知该退还是该进。
“你先……先下去吧。”
好在孙绍宗虽醉了,香菱却是清醒着的,逮着个空闲,便急忙吩咐了一声。
莺儿这才慌忙捧着洗脚盆向外边走,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就听里面已是春声四起。
她颤巍巍将那房门关了,靠在墙上、捧着心尖儿、也不知偷听了多久,才像是踩着棉花似的,去外面将洗脚水倒了。
啪嗒~
刚将那盆里的水倒了个干净,一块石头突然落在了身前不远处,直唬的莺儿低呼了一声,忙举目四望,却不见有丝毫的动静。
正疑惑间,忽然发现那石头上竟还裹了张纸条!
第125章 负心女子痴情汉
莺儿,好生保重自己,我会尽快救你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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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
几日不见踪影,还以为那秀才已经放弃了呢,没想到竟然混进府里来了!
孙绍宗抖了抖手里的纸条,玩味的上下打量着那莺儿。
只见这丫头貌似乖巧的跪在那里,却拼命挺起一对儿还算饱满的胸脯,那衣领也是松松垮垮的,露出大片诱人的白皙,一看便知是早有‘准备’。
这莺儿今年十五岁,是几个丫鬟里年纪最大的,如今看来这心眼也是最多的!
看罢多时,孙绍宗这才挑眉道:“他既然是你的青梅竹马,又对你如此有情有义不离不弃,你怎么舍得出卖他?”
却原来,这张纸条正是今天一早,莺儿亲手交到他这里的。
听到‘出卖’二字,那莺儿娇躯一颤,忙将臻首伏到了地上,决然道:“奴婢自到了咱们府里,心里便只有老爷和姨奶奶,他要做什么是他的事,奴婢却是万万不敢欺瞒了老爷。”
孙绍宗不置可否的一笑,喃喃自语道:“偷人偷到我府里来了,倒真是好大的狗胆!”
说着,又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那莺儿忙爬起来,扭着小蛮腰出了里间,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替那‘纯生’分说什么。
呵呵~
戏词里都说什么‘痴情小姐负心汉’,岂知这世上的女子,薄情寡义的也不在少数。
香菱原本在一旁默默的梳洗着,此时才有些唏嘘的道:“这丫头昨日被老爷胡乱撩拨了几下,怕是动了攀高枝儿心思与遭了灾的穷秀才私定终身,却如何比得上在咱家做姨娘富贵体面?”
“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喽?”
孙绍宗一瞪眼,作声作色逼问道:“要换了你,你是选择做姨娘,还是与那穷书生私奔。”
香菱故意沉吟了半响,这才噗嗤一笑道:“那就要看老爷是穷书生,还是富员外了。”
孙绍宗也是哈哈一笑,起身出了西厢房,却是立刻让人找来二管家赵仲基,劈头盖脸的呵斥道:“你这管家是怎么当的,怎么把贼人都给招到家里来了?!”
说着,便把那纸条扔给了赵仲基。
赵仲基忙捧在手心里细看,等瞧清了字条上的内容,脸色霎时间便白了,忙屈膝跪倒:“小的办事不利,竟被歹人给蒙蔽了还请二爷重重责罚!”
说着,先左右开弓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这才又道:“我也是瞧那许纯生是秀才出身,来历也还算清白,才临时雇了他做账房,谁成想这厮竟是包藏祸心!”
赵仲基愤愤间,却也带了几分委屈这年头有功名的书生最是爱惜名声,谁能想到他是奔着偷人来的?
“你的事以后再论!”
孙绍宗冷笑道:“先把那许纯生给我绑来!”
赵仲基忙爬起来一溜烟去了。
过不多时,便听院门外吵吵嚷嚷,却是有人叫嚣道:“放开我!我有功名在身,你等怎敢对我滥用私刑?!”
这秀才倒还真有些胆气,被抓了包,仍是如此理直气壮的。
眼见得那许纯生被押进院内,依旧梗着脖子胡乱挣扎,孙绍宗便不咸不淡的问了句:“许纯生,你那日在军营门外,跪到了几时?”
那许纯生被问的一愣,倒暂时忘了挣扎,只冷笑道:“我跪到几时,去与你何干?!”
“与我倒真没什么干系。”
孙绍宗微微一笑:“不过我曾经嘱咐过那守门的将官,若是你能坚持到第二天早上,便知会你过来领那莺儿走人。”
一听这话,许纯生脸上便似开了杂货铺,转瞬间换了七八种表情,既后悔莫及、又将信将疑。
半响,他才生硬的嗫嚅道:“我……我虽然没有跪到天亮,但却直到二更时分才离开,大人若……若是肯成全我与莺儿,许纯生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成全?”
孙绍宗嗤鼻道:“你如果规规矩矩在门前求告,我倒也不是舍不得一个丫鬟,但如今你混入我府里意图不轨,竟还有脸提什么‘成全’?”
顿了顿,他又道:“再者说,你以为那莺儿,就真的愿意和你一起走?”
听了前面那许纯生便已然变色,听到后面这句,更是勃然大怒,跳着脚嚷道:“我与莺儿青梅竹马,早已经互许了终身,你……”
“你住口!”
不等他说完,西厢房里却已然冲出了莺儿,上前疾言厉色的呵斥道:“纯生哥,枉我一直拿你当亲哥哥看,你却怎么说出这等不知羞的话来?!”
“亲……亲哥哥?!”
许纯生如同挨了当头一棒,脚步踉跄着,若不是被人拿住,说不得便要瘫倒地上,半响才道:“可你……可你以前明明……”
莺儿不等他说完,又冷冰冰道:“许纯生,求你莫要再胡说了,平白无故污了我的清白,对你又能有什么好处?”
许纯生愣怔的与她对视了半响,却见往日布衣荆钗的邻家少女,此时已然换上了罗裙粉黛,颜色虽更胜往昔,那眉目间却再不见一丝柔情。
“唉~”
许纯生终于颓然的长叹了一声,道:“是我错了,我原本不该来打搅你的。”
说着,又向孙绍宗郑重恳求道:“还请大人好生看顾莺儿。”
这倒真是个痴情种子。
不过……
“我如何行事,用不着你来教。”
孙绍宗说着,又赶苍蝇似的摆了摆手:“将他送去府衙看管起来,先让程师爷拟一份文书,请河北的提学官革去他的功名,再做惩处!”
一听这话,许纯生再次勃然变色,惊道:“大人!我不过一时无礼,又未曾真格做出什么,如何便要断了我的功名前程?!”
这一番惊骇,却还在方才之上!
盖因读书人唯一的出路,便是科举仕宦,若真被革了功名,他日后的下场,怕未必能强过城外那些普通灾民!
孙绍宗却是理也不理,转身便进了西厢。
那莺儿紧随其后,乖巧的关上了房门,却仍听得许纯生在外面撕心裂肺的大叫着:“大人、大人,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啊!”
这许纯生确实称得上是其情可悯。
但那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时候,涉及到自己,孙绍宗可不会平白乱发善心。
若是这次轻轻饶过了许纯生,谁知日后会不会冒出个王纯生、宋纯生,跑来自家偷香窃玉?
孙绍宗对那顶原谅色的帽子,可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不过这出闹剧,倒是让他想通了一些横亘在心中的疑点。
第126章 雷厉风行秦克俭
半个时辰后,北镇抚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孙绍宗匆匆到了侦缉司门外,正待进去寻那秦克俭、卢剑星等人说话,谁知刚踏上台阶,守门的几个力士便截住了他的去路。
“孙大人请留步。”
为首的一名小旗躬身道:“眼下没有秦大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侦缉司,还请大人不要为难我等。”
因周达一直没有传回任何消息,孙绍宗还以为昨夜风平浪静呢,但眼下看来却并非如此。
“周达呢?”
孙绍宗目光一利,沉声道:“他是不是被你们软禁在侦缉司里了?”
“谈不上软禁。”
那小旗仍是不卑不亢的道:“秦大人只是请周检校配合一下罢了。”
“配合一下?”
孙绍宗冷笑一声:“扣下我的人,却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你们侦缉司倒真是好大的威风!”
说话间,他抬腿便往里闯。
“大人留步!”
“大人莫要为难我等!”
守门的力士显然没有想到,孙绍宗竟会二话不说便往里闯,又碍于他的身份不敢乱动兵刃,只能伸手推搡阻拦。
然而四个人八只臂膀,齐齐搭在孙绍宗身上,却恍似螳臂当车一般,非但没能阻止孙绍宗前进,反而被他逼的倒退连连!
“大人,您怎么来了?!”
刚跨过门槛,便见周达从西厢房迎了出来,瞧那一脸惊喜的模样,倒不像是受过什么虐待的样子。
孙绍宗一抖肩膀,将四个龙禁卫甩的东倒西斜,这才皱眉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那秦克俭为何要将你软禁在此?”
“这个……”
周达看着那四个龙禁卫略一迟疑,还是答道:“秦大人去围捕杀害靳大人的真凶了,为防消息泄露,才让下属在此等候。”
秦克俭已经查出真凶了?!
这倒真有些出乎孙绍宗的意料,他到目前为止,也不过是隐约猜出了凶手的动机,还没有发现什么有力的证据,却不想经被那秦克俭抢先了一步。
“原来是这么回事。”
稍一沉吟,孙绍宗便笑道:“既然如此,我便也等上一等,见识见识那凶手的真面目!”
说着,便径自进了西厢客房。
周达自然是紧随其后,那四个龙禁卫力士彼此对视了几眼,最后全都默不作声的回到了大门前。
却说进了西厢之后,孙绍宗见里面并无旁人看守,便细问了昨晚的情况。
只是周达昨晚到了侦缉司之后,便被秦克俭支到了厢房里,除了早上侦缉司大举出动的时候,沈炼曾经过来交代了几句,便再没探听到什么消息了。
“沈炼都和你说什么了?”
“沈大人只说,那凶手姓丁名修!”
“丁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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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正是丁修!”
秦克俭碰的一声,将佩刀拍在桌上,咬牙切齿的道:“我已然高估了这厮的身手,却不想还是让他给逃了!”
卢剑星、沈炼默然侍立左右,亦是满面的黯然失色。
不过相比秦克俭的愤愤,他们却显得有些恍惚,就仿佛还在梦中尚未清醒一般。
孙绍宗将三人的面色诧异存在心底,这才不动声色的问道:“却不知这丁修是何许人也?”
便听秦克俭肃然道:“根据本官暗中调查得知,这丁修是靳一川的师兄,此人武艺高强行事狡诈,又和靳一川出自同门,完全有能力、有机会作案!”
“那么动机呢?”
“因为他妒忌靳一川!”
秦克俭说着,扫了一眼身旁的卢剑星、沈炼,又冷笑道:“事到如今,也不怕让孙大人笑话,那靳一川竟是被人冒名顶替的!”
“冒名顶替?”
孙绍宗皱眉道:“你是说,死的不是靳一川?”
“不,我的意思是,您认识的靳一川,其实并非是真正的靳一川,真正靳一川早在数年前便已经死了,而且正是在了这冒牌货与其师兄手上!”
啧~
怪不得卢剑星、沈炼会是那样一副模样呢,谁能想到生死与共的袍泽兄弟,竟然是个杀官冒名的凶手!
这冲击,怕是不比靳一川身死的时候小上多少。
秦克俭继续说道:“那丁修原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眼见师弟在龙禁卫混的风生水起,自己却仍是亡命江湖漂泊不定,久而久之心下愤恨难平,于是便设下毒计,想让师弟身败名裂而死!”
合情合理的推断!
甚至比自己心里的推测,听起来还要靠谱。
但孙绍宗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下意识的问道:“不知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
秦克俭嗤鼻一声,晒道:“单凭他师兄弟二人杀了靳一川,便是罪不容赦!至于他连杀四人的案子,等抓回来审上一审,就什么都明白了!”
果然和自己一样,暂时也只是没有证据的推论罢了。
再想想自己怀疑的对象,孙绍宗心下便禁不住生出更多的揣测来。
“两位大人。”
此时沈炼忽然开口道:“那丁修用的是一柄御林军刀,此刀全长接近五尺,既利于劈砍,又长于突刺,却并不适合用来偷……”
“沈炼!”
秦克俭猛地低吼一声,森冷的盯着沈炼道:“你是在质疑我的推测?”
沈炼被他瞧的身子一缩,但随即又挺直了腰板,迎着秦克俭的目光道:“属下并非质疑大人,只是觉得不该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哈哈……好一个不该放过任何疑点!”
秦克俭假笑数声,忽然扬声道:“来人,给我将沈炼拿下!”
外面立刻应声闯进一队力士,仓啷啷拔出了绣春刀,扇面似的将沈炼围在了当中。
“大人!”
卢剑星见此情景,忙躬身道:“沈炼虽然冒犯了您,却是出于公心,并非有意……”
“出于公心?”
秦克俭冷笑道:“这次本官布下了十面埋伏,那丁修本应插翅难飞,最后却偏偏被他逃了原本我还不知是那里出了纰漏,谁知却有人自己漏出了马脚!”
“沈炼!”
“即便是我的推断有误,那丁修亦是朝廷钦犯,你如何敢私下力包庇他?!”
说着,他扫见孙绍宗似乎要开口,便抢先道:“孙大人,我只是怀疑沈炼包庇丁修,暂时将他停职候审罢了,并非直接定罪,按规矩怕是轮不到大人您来干预。”
说完,也不给孙绍宗反驳的机会,又扬声道:“来人,替我送一送孙大人!”
第127章 ‘马锤’战丁修
来的时候,孙绍宗对自己的推断只有六成把握,但被秦克俭‘请’出北镇抚司之后,却足足上升到了九成!
没错~
这次他丝毫没有反抗,乖乖的被‘请’出了侦缉司,甚至是北镇抚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至于原因嘛……
身为专案调查员的秦克俭,明显已经怂了。
卢剑星、沈炼两人位卑职浅不说,还有可能被卷入‘靳一川’冒名顶替的案子里,届时自身都难保,就更别说继续追查此案了。
因此再留在北镇抚司,也不过是虚耗光阴而已。
说实话,出了北镇抚司之后,孙绍宗也曾迟疑过,琢磨着是不是干脆放弃追查此案。
毕竟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即便不提杀官冒名之事,靳一川也难当的起‘无辜’二字,顶多算是冤冤相报。
为了一个并不‘无辜’的人,去与位高权重的凶手死磕,怎么想都是不划算的买卖!
所以孙绍宗心下才会有些动摇。
只是……
那厮别的不写,偏偏杀人后留下‘神断’二字,这特娘分明是在挑衅若是不将其斩落马下,孙绍宗这心里念头,实在是不通达的紧!
咻~~~
便在此时,路旁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哨!
孙绍宗下意识循声望去,便见斜前方一间杂货铺屋顶,正立着个日本浪人模样的雄壮汉子,而这汉子的肩头,则正扛着一柄双手长刀。
丁修?!
孙绍宗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名字,便见那汉子冲自己邪魅一笑,然后转身几个纵跃,跳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之中。
莫非是布置了什么陷阱?
心中这般想着,孙绍宗却还是毫不犹豫,催马便赶了上去。
进了巷子,却见里面空空如也,再不见丁修的踪迹。
但这条巷子足有四五百米,丁修不可能逃的这么快。
在上面!
孙绍宗心念一动,刚要抬头张望,便见一道寒芒斜贯而来,既斩人头、又削马首!
孙绍宗想也不想,斜肩便从马背上滚了下去,刚翻身站稳,便见一颗马头滚落在地,滚烫的马血从那腔子里直喷出丈许来远!
再看那丁修,却已经吊儿郎当的堵在了巷口。
“刀法不错。”
孙绍宗淡然的赞了一声。
“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丁修耸了耸肩,仍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不过他们后来都死了。”
“你的意思是,我也会死?”
“本来以你的本事,谁死谁活还不一定。”丁修把那长刀擎在手中,略有些嘲讽的道:“可谁让你们这些官老爷,不喜欢带兵器出门呢?”
“兵器?”
孙绍宗弯腰攥住两条马腿,笑道:“这不是已经有了吗?”
话音未落,他已然将那七百多斤的马尸抡了起来,开山重锤似的,砸向了丁修!
这丁修的刀法,最讲究个一往无前,与人对敌时从未退缩半步。
可今天,他却是不得不退,而且是一退再退!
能举起一匹马的主儿,丁修也不是没见过,但他却做梦也没想到,有人竟能将一匹马当做锤子使!
而且脚下还是健步如飞,丝毫不见半点勉强!
怪物!
这个词一般都是那些弱鸡们,拿来形容丁大爷的,但今儿他却破天荒头一次,用在了别人身上!
刷~
丁修闪身躲过了那‘马锤’,一篷热血却自断颈处甩了出来,正浇了丁修满头满脸!
被马血糊住双眼,丁修一时难以视物,耳听的呼呼风声横贯而来,再想闪躲却已然来不及了,于是只得咬牙横刀去挡。
砰~
一声闷响,丁修便纸片也似的贴在了墙上,直在墙面上撞出个大字型的凹陷!
眼瞅着丁修又从墙上滑落到地上,一副声息全无的样子,孙绍宗哂笑道:“别装了,方才我收敛了几分力道,还至于弄死你。”
“咳、咳咳咳……”
丁修这才咳出一口血来,光棍的把长刀往地上一扔,道:“说吧,你想知道什么,还是想让我做些什么?”
这厮倒是个聪明人。
孙绍宗也那马尸扔在脚下,正色道:“你方才为什么要杀我?”
“有人跟我说,是你杀了我师弟。”
“这么说,你是想给靳一川报仇喽?”
“说不上是报仇。”
丁修撇嘴道:“我丁修的师弟,自然只能我来杀,旁人抢了我的买卖,自然要付些‘利息’给我!”
看不出,这货还是个口是心非的傲娇!
不过……
“旁人?”
孙绍宗又道:“这么说,你现在不认为是我杀的喽?”
“要是你杀的人,你现在还问个屁啊?”
丁修没好气的道:“不用说,老子指定是被人当枪使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今儿早上莫名其妙来了一群龙禁卫,非说是我杀的丁显,老子本来以为逃不过了,正准备拼一个够本杀一双有赚的时候,却忽然有人放水,故意让我逃了出来。”
“当时就是那个龙禁卫给了我一张纸条,上面说你被我师弟捏住了把柄,所以才设计杀了他!”
栽赃陷害?
这是秦克俭的意思,还是那凶手的手笔?
孙绍宗皱眉道:“然后你就信了?”
“半信半疑吧。”丁修耸了耸肩,无所谓的道:“谁让我心情不好呢,先杀了再查呗。”
这货真是……
不过也只有这种混不吝的家伙,才不惧那幕后的真凶。
孙绍宗这般想着,便道:“如果真想知道靳……丁显是怎么死的,你不妨先去查一查,皇商贺家被抄家时,那个死在你师弟手里的车夫,与贺家少奶奶是什么关系。”
“车夫?贺家少奶奶?”
丁修莫名其妙的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会想说我师弟,其实是被一个娘们杀的吧?”
“那女人现在是北镇抚司佥事钱宁的爱妾,听说钱大人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你是说……”
丁修欲言又止的皱紧了眉头,愤愤道:“这么危险的事情,我特娘凭什么要去做?!”
孙绍宗正待给他个理由,却见这厮把头一扬,满脸市侩的道:“怎么着,您也得给点好处吧?”
这货……
孙绍宗无语半响,忽然把那马尸踢到到了丁修面前,面无表情的道:“拖去肉铺卖了,钱都归你。”
说着,头也不回的出了小巷,只留下丁修与满地的马血。
第128章 钱府夜宴【上】
自那日离开小巷之后,孙绍宗一连等了四、五天,却仍不见丁修传回只言片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倒是九月初五这日,他正在府衙办公时,北镇抚司佥事钱宁,忽然送来了一封请帖。
请帖上说,他的爱妾陈氏【贺家少奶奶】酿出了好酒,想请孙绍宗前去品尝一下,顺带也算是代表北镇抚司,酬谢他这些时日‘襄助查案’之功。
这分明是赤果果的示威啊!
不过……
这倒也是个不错的机会,要知道孙绍宗怀疑钱宁这么久,却还从来没见过这位钱大人的真面目呢。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去见识见识,这位钱大人的‘风采’好了。
这般想着,到了下午孙绍宗便提前离了衙门,回家换上便服,又让张成套好马车,直奔钱宁的府邸。
到了钱宁府上之后,孙绍宗便越发确定,这厮是想炫耀或者挑衅自己因为直到他跟着钱府的管家,走到后宅的花厅门口,都不见钱宁迎出来半步!
“老爷。”
就见那年过半百的老管家,弓着身子在花厅门外通禀道:“孙大人到了。”
“呦~还真来了!哈哈……”
花厅里立刻传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那就把孙大人请进来吧!”
这就更不是待客的道理了!
老管家尴尬的回头瞅了孙绍宗一眼,正待说些什么,孙绍宗却已然迈步走了进去。
进了那花厅,便见里面点着十几盏宫灯,直照的亮如白昼一般,而那正中的圆桌前,正有一对儿狗男女如胶似漆的纠缠着。
那男的虽生的雄壮些,却也并无什么稀奇之处。
倒是那女子,一身宫装彩裙半披半敞,莹白如玉的削肩在烛光映照下,正如瓷器一般熠熠生辉,鹅黄色的抹胸撑起丰隆两团,又随着呼吸夸张的起伏着,仿似已经不堪负重。
再往下瞧,那女子竟足上竟未着寸缕,雪莲似的小脚儿盘在男人膝上,涂着紫色豆蔻的脚趾,正俏皮的向上勾着,上面竟还沾着些湿漉漉的痕迹,却不知是酒水、汤水,还是那男人的口水。
不消说,这一男一女自是钱宁与那陈氏【贺家少奶奶】!
怪不得那老管家不敢进来禀报呢。
眼见孙绍宗从门外进来,那钱宁却仍是只顾与陈氏调笑,看都不看孙绍宗一眼,分明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
孙绍宗倒也不恼,稍稍往前靠了两步,居高临下的盯着陈氏上下打量,那目光左右不离她胸腹臀腿之间。
这下那钱宁却有些绷不住了,把脸一板,恶人先告状道:“孙大人,本官好心请你赴宴,你却怎得如此无礼?”
“无礼?这话却是从何说起?”
孙绍宗故作诧异的道:“我见大人旁若无人的样子,还以为您是要演一出野合,让卑职见识见识呢。”
“你……”
钱宁蹭的站直了身子,与孙绍宗对视半响,却忽又哈哈笑道:“孙大人名震京城,果然不是俗人可比!”
说着,伸手向对面一让:“来来来,咱们且坐下说话!”
这厮既然不讲规矩在先,孙绍宗自然也不会与他客气什么,二话不说,一屁股便坐到了对面。
就见那陈氏赤着一双玉足,婷婷袅袅到了近前,捏起一只酒杯满上,又双手送到了孙绍宗嘴边儿,娇憨道:“大人迟来一步,又胡乱拿奴家取笑,理应罚酒一杯才是。”
那一双眸子如盈盈秋水,其中更有媚态百升,又恍似那蚀骨之毒,直瞧的人浑身酥软,偏只有一处硬挺。
啧~
怪不得贾琏、钱宁都被她迷住了心窍呢!
孙绍宗倒也懒得矫情,直接低头饮尽了杯中酒,然后开门见山的问:“钱大人,却不知您今天请下官来,究竟有何见教?总不会真的只是想请下官喝酒吧?”
钱宁方要开口,那陈氏却又掩唇一笑:“大人怕是误会了,其实请您来做客的,不是我家老爷,而是奴家我。”
“你?”
“没错,正是奴家。”
那陈氏伸出一只手搭在孙绍宗肩上,身子却微微向后仰着,将一对傲人的丰满正对着孙绍宗。
看到这一幕,对面的钱宁明显有些不愉,显然这并非是他安排的当然,这厮也有可能是在演戏。
就听陈氏轻启朱唇,继续道:“说起来,这是奴家第二次与大人碰面了,却不知上一次的情景,大人可还记得?”
瓢泼大雨、无头尸身、龙禁卫、艳女……
这要都能忘掉,那才真是有鬼了呢!
孙绍宗点了点头,那陈氏便又问:“有人说,奴家是个让人一见,便想到床的女人,大人以为呢?”
这两个问题之间……
有联系吗?
孙绍宗唯一蹙眉,正待反问,腿上却忽然一重,却是陈氏翘起一只玉足,轻佻的搭在了他腿上!
那汉白玉似的脚掌上,微微沾了些尘土,恍似明珠蒙尘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捧住,为其拂去所有的尘埃。
“如霜!你这是在做什么?!”
钱宁猛地一拍桌子,直震的杯盘狼藉,看他满面勃然醋色,倒不像是演出来的。
“咯咯咯……”
那陈如霜却是混不在意的娇笑着,直笑的前仰后合,才又继续道:“有人只是想想罢了,有人却当真这么做了而这头一个,便是我的亲哥哥!”
随着这话,花厅里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两个男人都有些呆愣的看着陈如霜,听她继续诉说道:
“那年我也只有十二岁,一开始自然是又害怕又愤怒,不过很快我便尝到了甜头。”
说到这里,陈如霜妩媚的一笑:“可不是你们想的那种甜头喔!”
“自那之后,哥哥便对我千依百顺,无论我有什么样的要求,他都想尽办法满足我,也正因如此,我才有机会走出去,见识外面的世界。”
“那时我经常扮成男子模样,和哥哥去郊外打猎,去河边儿捉鱼,去诗社与那些才子们高谈阔论,甚至去青楼妓馆见识那些烟花女子!”
“也正因此如此,我才有机会认识了张郎。”
说到这里,她又妩媚的向孙绍宗一笑:“就是那日在孙大人面前,被靳一川一刀枭首之人。”
第129章 钱府夜宴【中】
果然是这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日龙禁卫闯入贺府,虽然杀了三人重伤六七个,但能确定是靳一川下手的,也就只有那车夫了
所以孙绍宗才会让丁修,去调查那车夫与陈如霜的关系只是没想到,丁修还没有消息传回来,这陈如霜便先不打自招了。
看来今儿这场夜宴,并不是想挑衅自己那么简单……
“够了!”
便在此时,就听钱宁疾言厉色的道:“你不过才吃了几杯,怎就在孙大人面前如此失态?丢人败兴的东西,还不快给我退下!”
陈如霜回头扫了他一眼,仍旧笑吟吟的道:“老爷急什么,我又没说出你杀靳一川的……”
哗啦~!
不等陈如霜把话说完,钱宁便一把掀翻了桌子,恨恨的骂道:“好个贱婢!我自认待你不薄,你却如此攀诬本官,真是好一副蛇蝎心肠!”
陈如霜似乎早防着他翻脸了,那圆桌刚被掀起,她便猫儿也似的钻进了孙绍宗怀里孙绍宗更是老实不客气,反手在她腰上一搭,便牢牢的固定住了她两条粉臂。
“孙大人!”
钱宁见状,只恼的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嘴里牙齿咯咯乱响,一字一句的问道:“你莫非要包庇这贱婢不成?”
“包庇?”
孙绍宗耸肩道:“大人言重了,既然她是在诬陷您,何不干脆等她说完之后,再做处置?反正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钱宁阴沉着一张脸与他对视了半响,竟当真沉默下来,重重的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眼见如此,孙绍宗非但没有半分得意,心底反而愈发的提高了警惕。
盖因这厮胸膛风箱似的起伏,一张脸更是涨的发紫,怎么看都处于怒不可遏的状态,但他却偏偏乖乖的坐了回去。
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孙绍宗是绝对不信的!
孙绍宗这里正在揣测,钱宁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那陈如霜却已然等不及了。
伏在孙绍宗怀里,将臻首轻轻抬起,又笑吟吟的道:“那奴家就接着说了奴家当时顶着才女之名,身边除了哥哥之外,也不乏一些所谓的青年才俊,张郎便是其中比较特别的一个。”
“而他的特别之处,就在于他特别的平凡,无论文采、相貌、家世,皆只是中人之姿,平时又是寡言少语的,以至于奴家数年后出嫁时,都未能记住他的名字。”
“而奴家嫁到贺家之后,自然便把他忘了个干净,直到……”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看到他在我家的花园里,摆弄着几盆芍药。”
“原来他为了能偶尔看我一眼,竟抛弃功名家业,隐姓埋名混进贺家做了一名花匠!”
“孙大人,你说他是不是傻到家了?”
说到这里,陈如霜轻轻挣开了孙绍宗的束缚,起身笑的花枝乱颤,眸子里却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确实挺傻的。”
孙绍宗配合的点头道:“要是我,就干脆化妆成和尚了,要论偷香窃玉,还是那群秃驴更方便些。”
“咯咯咯……”
陈如霜伸手在孙绍宗脸上重重掐了一把,娇嗔道:“大人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接着又继续道:“我最初也是这般想的,便故意折磨、戏弄了张郎一番,谁知奴家不管如何对他,他都是甘之如饴,从没有半分牢骚,更没有半点气馁。”
“奴家这人最是心软不过了,眼见如此,便准备施舍些甜头给他,也算是不负他这一番情意。”
说到这里,陈如霜嫣然笑道:“那时除了哥哥和相公之外,奴还曾与另外三人欢好过,对这等事倒并不觉得如何。”
“好一个并不觉得如何!”
孙绍宗抬手似是要鼓掌,半途却又改了主意,顺势往腿上一搭,笑道:“你要是去了玄妙庵,肯定也是一尊活菩萨!”
这玄妙庵,是京城有名的尼姑庵,最大的特色就是‘肉身布施’,供那些‘崇佛’的达官贵人们,体验‘酒肉穿肠过、菩萨腿上坐’的美妙之处。
这话分明是在嘲讽,陈如霜却只是瞟了孙绍宗一眼,便又继续道:“谁知我表明心意之后,张郎竟是百般推拒,最后奴家奴家一气之下,便将与旁人的种种行径,都讲给了他听!”
“原以为他会似孙大人这般,鄙弃奴家,谁知他听完之后却是泪流不止,直说是那些无耻的男人害了奴家,并不是奴家的错,又跪下来求奴家不要再自轻自贱……”
说到这里,她眸子里的泪水再也遮挡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却仍是灿然的笑问道:“孙大人,您说他是不是傻到家了?”
这次孙绍宗却没有搭话,反而慵懒的靠在椅子上,微眯着眼睛,一副惬意的模样。
陈如霜见他不答,便又继续道:“我当时却是羞恼的紧,一连数月没再理会他直到那日,一群龙禁卫闯进了贺家,称贺家犯下了谋逆大罪。”
“贺家上下全都慌了,我那喜欢夸夸其谈的相公,只会苍蝇似的围在公爹身边哭喊,全然没有半分主意。”
“我那公公平日在商场上杀伐果断,也不知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那时捧着一柄吹毛断发的宝剑,足足自尽了六次,却连脖子上的肉皮儿都没能割破。”
“见此情景,奴便知道贺家完了,奴家……也完了!”
“然而就在这时,张郎却忽然挺身而出,冒着危险将我带出了贺家,又弄来了一辆马车,准备带着我直接逃出城去。”
“我那时曾问他,以后准备将我带去哪里。”
说到这里,陈如霜又一次笑颜如花的问:“孙大人,您猜他是怎么回答的?”
这次孙绍宗略一迟疑,便胡乱猜测道:“莫非是天涯海角?”
“不。”
陈如霜用力的摇了摇头,似乎要将那雪颈扭断一般,接着一字一句的道:“他还未曾来得及开口,就被那靳一川斩下了头颅!”
顿了顿,她又笑吟吟补充道:“对了,当时还有位号称‘青天神断’的官老爷,站在对面冷眼旁观,事后竟还问那龙禁卫的狗贼们需不需要帮忙,你说好笑不好笑?”
第130章 钱府夜宴【下】
【第三更】
嘴里说着‘好不好笑’,陈如霜便当真笑的花枝乱颤、涕泪横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唉~”
孙绍宗叹了口气,无奈的道:“其实我想说,我是在那位‘蟑螂’兄死后才到场的,不过看眼下这情况,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咱们先聊一聊,您那第七位相好如何?”
“我的第七位相好?”
陈如霜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略带几分嘲讽的道:“怎么,到了如今你还想知道钱大人,是如何杀死的靳一川等人的?”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张郎死后,我便发誓一定要让那靳一川身败名裂而死,所以才趁机蛊惑了钱宁,帮我下手除去……”
“如霜姑娘怕是误会了。”
孙绍宗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摇头道:“那位‘蟑螂’兄顶多算你的蓝颜知己,还称不上是什么相好,所以钱大人应该算是第六个而我想知道的,却是排在钱大人之后的那位仁兄。”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更准确的说,是帮你在酒里下毒的人!”
之前孙绍宗就曾经疑惑,钱宁为何会乖乖坐回去,任由陈如霜讲述案情的前因后果。
直到陈如霜挣脱他束缚的那一刻,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酒里竟被下了迷药,钱宁不是主动坐回去,而是不得不乖乖坐回去!
可惜,他醒悟的实在有些晚了。
不过这也不能都怪孙绍宗大意,谁能想到钱宁大张旗鼓的请客,竟然还敢在酒里下毒?!
至于陈如霜……
孙绍宗也并不认为,钱宁会将迷药这类的东西,交到她手中。
哪曾想陈如霜非但弄到了迷药,还顺手连钱宁也一起给料理了!
而考虑到陈如霜现在的身份,这其中必然还隐藏着另外一名帮凶,也就是所谓的第七个相好。
“咯咯咯……”
陈如霜掩嘴儿娇笑了几声,又鼓掌到:“孙大人果然是个聪明人,不错,奴家确实还有另外一个相好,而且是到了钱府之后,才勾搭上的相好。”
“该死的贱婢!”
钱宁憋了半天,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声。
陈如霜笑的更欢了,婷婷袅袅的上前,轻轻抚弄着钱宁的脸颊,喃喃道:“老爷,这实在也怪不得奴家,谁让你不肯帮我杀了孙大人,又偏偏是个龙禁卫的官呢?”
啧~
感情这女人还曾打过自己的主意!
“贱婢!”
钱宁又喝骂道:“我府里的奴才从不敢靠近你半步,你又是如何与那人勾搭上的?!”
陈如霜笑道:“咯咯咯……这府里的奴才自然不敢碰奴家,但那人却并非府上的奴才,而且胆子还大的很呢。”
这时,忽听门外有人吊儿郎当的道:“老子身上大的地方,可不仅仅是胆子而已。”
说话间,一个雄壮的汉子便迈步走了进来。
“是你?”
孙绍宗一愣,随即苦笑道:“你倒真是一副好牙口,连害死自己师弟的女人也下得去手。”
却原来这进门之人不是别个,正是连日来渺无音信的丁修!
看他手上长刀还在向下滴血,显然这花厅周遭已无半个活口。
“为什么下不去手?”
丁修将那长刀一甩,邪笑道:“先*后杀岂不是更爽?再者说,这女人可是润的很呢,弄死之前不用一用,岂不是太浪费了?”
说着,他施施然走到了孙绍宗与钱宁中间,先看看孙绍宗,再看看钱宁,然后一脸狐疑的问:“这位就是杀了我师弟的钱大人么?看着不像啊!”
说话间,他忽然一刀劈下!
“啊!”
钱宁惨叫了一声,却发现那一刀并未伤到自己,只是将裤子剖开个大口子。
丁修低头瞄了两眼,忽然促狭的大笑起来:“还真是钱大人没错,早听如霜说咱们这些‘连襟’里,您是最细小的一个,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货还真是……
尽管是在危机当中,孙绍宗还是忍不住有些无语。
便在此时,他忽然发现钱宁颤巍巍抬起手来,在小腹右侧狠狠的一戳。
要知道钱宁可是中了迷药的,想要做出这等动作,怕是得把全身的力道都使上才行!
这可能是一个无用的举动吗?
孙绍宗心念电闪,猛的大喝道:“小心!”
情况紧急之下,他甚至都没能来得及,说明自己是在提醒谁。
但丁修却还是听懂了!
就见他毫不犹豫的伸手一扯,将陈如霜挡在了自己身前。
嗤~
与此同时,钱宁腰带上的玉扣里,猛然喷出了一支通体漆黑的钢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钉在了陈如霜的肩头!
而那里,原本应该是丁修心窝的位置!
丁修逃过一劫之后,却是看都不看陈如霜一眼,直接将她推到了钱宁怀里,防止再有第二枚钢钉射出来,然后才小心翼翼的上前,解下了钱宁的腰带。
啪~
他顺手用那腰带,在钱宁脸上抽了一记,嬉笑道:“行啊老钱,忍了这么久才动手,也真够难为你的。”
以方才的情形来看,钱宁肯定也是在察觉自己中毒之后,便断定陈如霜还有帮手在,否则早该用暗器射杀陈如霜了。
钱宁被抽的身子一颤,身上的陈如霜却是缓缓的滑落在地。
就见在这短短时间里,这方才还美艳如花、阴毒似蛇的女子,竟是满面漆黑如墨,口里还淌着黑褐色的鲜血显然,那枚钢钉上涂有剧毒!
这又是何苦呢?
孙绍宗看着那奄奄一息的女子,心中禁不住生出些唏嘘来。
这时就见陈如霜拼命仰起头,嘶生道:“答……答应我,杀……杀了……杀了他们!”
靠~
这恶毒的女人!
孙绍宗心中那点儿唏嘘,顿时便化作了乌有。
丁修一耸肩膀,道:“放心,银子我既然都已经收了,自然帮你办的妥妥的。”
陈如霜这才释然的闭上眼睛,头往下一垂,彻底没了声息。
“唉~这么有情有义的女人,老子才特娘上过一次,真是亏大了。”
丁修嘟囔着,起身将长刀往肩膀上一搭,冲孙绍宗嘿嘿笑道:“孙大人,看在你方才提醒我的份上,不如你自己选个死法如何?”
第131章 钱府夜宴【完】
【四更补齐,案子也算是告一段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听丁修这般说,孙绍宗翻了个白眼,反问道:“我跟你有仇?”
“当然!”
丁修毫不犹豫的点头:“你那天打的我吐了好几口血,我可是记的真真的!”
“那也是你偷袭在先好不好?!”
孙绍宗无语道:“再说了,我那天还不是放了你一条活路?再加上今儿又救了你一命,这两条命加起来,怎么着也比那几口血金贵吧?”
“你这话倒也有些道理。”
丁修故作为难的掏了掏耳朵,又指着地上的陈如霜道:“可我还收了人家的银子,答应要取你的性命呢,做人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我呸!”
孙绍宗不屑道:“我也给了你一匹马,你还不是什么消息都没传回来?还有脸跟这说什么‘言而无信’?!”
说着,他又光棍气十足的道:“咱俩也别墨迹了,要是真想杀我,你就干脆给我一刀;如果不想杀我,就赶紧宰了这钱大人跑路吧。”
丁修闻言,脸上便显出几分戾气,二话不说,挥刀便斩向了孙绍宗的脖子,眼见得就要将孙绍宗一刀枭首,他又猛地一抖手,那御林军刀便从孙绍宗的耳畔划过。
缓缓将长长刀收回,见孙绍宗脸上非但没有惧意,反而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笑容,丁修便忍不住啐了一口,骂道:“狗攮的,老子最烦你这等鸟人,死到临头也不知许些好处!”
孙绍宗只是笑着,并不答话。
在场的三人之中,包括那陈如霜在内,最有可能放过他的人,便是这丁修。
因此孙绍宗刚刚才会开口示警。
现在看来,果然是赌对了!
“好汉、好汉!”
这时钱宁却嚷了起来:“只要你杀了这姓孙的,我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受用不尽!”
丁修回头扫了钱宁一眼,又冲孙绍宗挑眉道:“你瞅瞅人家,再看看你?一匹死马都好意思拿来说事儿!”
说着,他喜气洋洋的到了钱宁身前,目光灼灼的问:“却不知钱大人,准备给我多少好处?”
“自然全凭好汉吩咐!”
钱宁一见有门,忙大肆许愿道:“只要好汉绕我一命,我愿将家产悉数奉上!”
“瞧瞧、瞧瞧!人家这才是挣命的态度!”
丁修回头冲孙绍宗一龇牙,没好气的道:“就凭这,我也该杀了你跑路才是。”
顿了顿,他又皱眉道:“再说了,你不是号称什么‘青天大老爷’吗?怂恿我杀人跑路,真的没问题吗?”
孙绍宗无奈道:“要是陈如霜没死,我说不定会劝你将他交给官府治罪,不过现在嘛死无对证之下,想要给他定罪太麻烦了,还不如让你直接砍了省事,也好告慰靳一川在天之灵。”
他虽然大多数时候,都会按照‘王法’行事,却并非循规蹈矩不知变通之人,不然的话,当初也不会私下里威胁赵无畏了。
“好汉!”
那钱宁听了这话,忙又叫道:“你可千万别听这姓孙的胡言乱语,我当初杀那靳一川,也是受了贱婢的蒙蔽,并非有意为之!”
“若是好汉能大人不记小人过,但凡我钱宁在世一日,对好汉绝对是有求必应!”
“上道,你这厮倒真是上道的紧!看来我也没别的选择了!”
丁修说着,转头便向孙绍宗走去。
钱宁大喜过望,却怎料丁修走了两步,忽然反手一刀,捅进了他的心窝!
钱宁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只有两只眼睛来得及将惊喜化作惊骇。
丁修施施然拔出了长刀,对着他的尸体耸肩道:“我现在就想请你带句话,让我师弟下辈子把招子放亮些,免得又被人坑死。”
说完,他忽然有回头盯着孙绍宗问:“哎~孙大人,您说我现在要是再杀了你,这事儿是不是就变成悬案了啊?”
“你想的到美!”
孙绍宗冷笑道:“以秦克俭的尿性,就算查不到什么证据,也一样会把这屎盆子往你头上扣反正你都杀了四个了,再杀三个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丁修面色一垮,又颓然道:“那我放过你,又能有什么好处?难道你会帮我洗脱罪名?”
“当然……不会了!”
孙绍宗毫不掩饰的道:“我肯定会实话实说,否则这杀死四品大员的嫌疑,岂不是要落在我头上了?”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我倒可以帮你洗脱,杀掉靳一川等人的罪名。”
“怎么洗?”
“简单!”
孙绍宗胸有成竹的道:“你先在墙上留下一首血诗,表明自己是顶天立地的纯爷们,四品大员说宰就宰毫不犹豫,但不是自己杀的,谁特娘也别想乱栽赃!”
“记得措辞越嚣张越好,最好再留几个血手印,好让人确定是你干的,这样还能顺便坑秦克俭一把就是那个给你栽赃,又带人围捕你的家伙!”
“等逃出钱府之后,别忘了闹些动静出来,好引得这府里的下人过来查看动静越大越好,因为来的人越多我越安全!”
“到时候,我自然会把前因后果讲出来!”
等孙绍宗一口气说完。
丁修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叹服道:“真难为你年纪轻轻,就如此老奸巨猾这特娘哪里是给我洗清罪名,分明是在替你自己开脱!”
孙绍宗微一耸肩:“你要非这么认为,我也没意见。”
“好吧。”
丁修又叹了口气,正色道:“眼下唯一的问题就是我非但不会写诗,连字都不认识!”
孙绍宗一愣,随即皱眉道:“可你当初不是说,龙禁卫的人给过你一张纸条吗?”
丁修理直气壮的道:“你难道不知道,街上有代人读家书的么?我把那纸条切成几段,分别请人读一下,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孙绍宗:“……”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响,最后孙绍宗只得无奈道:“你走吧,洗白的事儿我另想办法就是。”
丁修倒也不矫情,迈步便出了花厅,不多时,就听前面嘈杂声四起,紧接着又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第132章 九九重阳
广德十年的重阳节,对于孙绍宗来说,还真是一个‘重见天日’的日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钱宁被杀一案,他被扣在北镇抚司整整三天,若不是戴权在宫里发了话,说不定还要‘协查’到什么时候呢。
却说重阳节这日,孙绍宗刚出了北镇抚司大门,便被便宜大哥一个熊抱揽在怀里。
百十斤的力道捶着后心,好一番嘘寒问暖。
他才晓得自己被押在北镇抚司之后,便宜大哥立刻撂挑子请了长假,每日从早到晚的守在北镇抚司门外。
孙绍宗虽然心下感动,可这北镇抚司,毕竟不是闲话家常的所在,于是只向大哥表示自己并未受虐之后,兄弟二人便动身返回了孙府。
“二爷回府了!”
“二爷回府啦~!!”
等到了孙府门外,都不等那马车停稳,大门内外的吆喝声便此起彼伏。
老管家魏立才更是泪眼滂沱,一溜儿邪风的直往车轮底下扑。
孙绍宗吓得急忙跳下马车,一把将老管家搀住,却还不等他开口,老管家便先伸手上下乱摸,嘴里紧张道:“二爷,您伤着哪儿没有?快让老奴瞧瞧!”
说着,又跺脚骂道:“赵仲基,你个兔崽子傻愣着干嘛?还不快把那顶软轿抬出来!”
赵仲基被他骂的一缩脖子,颠颠的便要去门里喊了轿子出来。
“给我回来!”
孙绍宗忙喊住了他,又冲老管家堆笑道:“您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在北镇抚司是协查,又不是真犯了什么王法,每日好吃好喝的,还胖了些呢。”
便宜大哥也从马上下来,跟老管家好一通保证,老人家这才算是放下心来,然后忙又吩咐赵仲基,把家里请来的医生统统送走,免得沾染上什么晦气。
随后孙绍宗又在几十个家仆的见证下,跨过了一只熊熊燃烧的火盆,才终于进了自家大门。
也不怪家里人如此大惊小怪,在世人眼中,那北镇抚司无异于阎罗殿、修罗场,但凡因为案子被牵扯进去,扒皮抽筋那都是轻的,动不动就是满门抄斩的罪名!
却说进到府里,孙绍宗本来还准备跟便宜大哥,在客厅里聊上几句呢,谁知刚绕过照壁,便见石榴、芙蓉两个丫鬟,在侧门处探头探脑的张望。
等瞧见孙绍宗,那侧门后很快又露出了阮蓉、香菱的身影。
“哥哥。”
孙绍宗见此,也只得向便宜大哥告罪道:“我这会儿有点乏了,想先回后院歇歇,等明儿再寻你说话吧。”
说罢,便三步并做两步,去了那二门夹道处。
“老爷~!”
跨过门槛,阮蓉便一头撞了上来,哽咽道:“这几日可吓死我了!”
孙绍宗小心翼翼把她环在胸前,又见她那一双明媚善睐的眸子,此时红肿的桃子也似。
不由半是心疼半是嗔怪的道:“我不是让张成传话,叫你们不用担心么?瞧你哭成这幅模样,要是动了胎气可怎么办?”
阮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响,见他气色一如往昔,并不似受过什么虐待的样子,便反手抹了一把眼泪,傲娇道:“我这又不都是为你流的昨儿茜香国那边儿,还送来一封家书呢!”
四月份的时候,孙绍宗曾让人送了一封家书去茜香国,却不想直到九月才收到回信。
他不由好奇道:“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阮蓉却被问的一愣,半响方支吾道:“倒也写没什么要紧的……”
“老爷!”
一旁的香菱忽然插嘴道:“自从您被带去北镇抚司之后,蓉姐姐整日吃不下睡不着的,连那封家书都忘了要拆开过目呢。”
孙绍宗闻言胸膛一暖,却又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虽说那日在钱府,一不小心陷入了畏惧,连性命都操之于丁修之手。
但早就习惯了各种危险的孙绍宗,却并未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几日里在北镇抚司,更是吃得饱睡得好,除了不得自由之外,几乎与休假无异。
然而从北镇抚司出来,他却越来越后悔当初的大意。
大哥与老管家也还罢了,毕竟身子骨还算结实,又是经过风浪的。
可要真是被关上十天半月,导致阮蓉动了胎气,他怕是一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
看来以后行事必须要谨慎一些才行。
毕竟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的刑警队长了。
暗自将此事记在心里。
孙绍宗小心翼翼的将阮蓉横抱起来,嘿嘿笑道:“走,去看看老丈人都在信里写了些什么!”
“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阮蓉假意挣扎了几下,却早把臻首贴在了他心窝上。
后面香菱瞧了,心里难免有些艳羡,却也知道自己的位份,并不敢心存嫉妒。
便这么一路招摇的到了后院附近,孙绍宗却忽然停下了脚步,稀奇的打量着附近的花圃,问:“这九九重阳,人家都要赏花饮酒,咱家怎么倒把花都拔掉了?”
却只见那花圃里坑坑洼洼,竟是不见一株花花草草。
“这不是打算换上菊花吗。”
阮蓉扁嘴道:“谁知刚把那些牡丹、月季什么的铲掉,老爷便出了意外,这阖府上下谁还顾得上去采买菊花?”
为了过个重阳节,就要把几百株花草全都铲了,换上新买的菊花……
再想想城外那些衣不遮体的灾民,果然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不过感慨归感慨,总不能因为有灾民,就不过节了吧?
孙绍宗便又道:“要是想赏花,咱们明儿一早便去寻个合适的地方,正好你也在家憋了几个月,也该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了。”
阮蓉明显有些心动,但略一犹豫,却道:“先看我爹在信上写了些什么再说吧。”
也是,要是便宜老丈人弄出什么‘恩断义绝’的把戏,她哪还有赏花的兴致?
“行,那咱们就先去看信。”
孙绍宗说着,便准备迈开步子。
“二爷、二爷!”
谁知这时却有一女子飞奔而来,及到近前,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荣国府的琏二爷、宝二爷、薛家大爷,还有神武将军家的小衙内,凤嘴巷的冯大爷【冯薪】,都来探望您了!”
这些家伙倒真是消息灵通的紧。
孙绍宗略一迟疑,阮蓉便挣扎着下了地,在他胸膛上推了一把,道:“快去吧,别让人家久等。”
“那你可不能一个人偷着拆信!”
孙绍宗说着,又给香菱递了个眼色,示意她盯紧些,免得阮蓉独自拆信,再受到什么刺激。
第133章 兴风浪鹿鸣定波、览家书暗生疑云
却说孙绍宗匆匆赶到前厅,与众人一阵寒暄之后,还不等说些正题,外面便又来了程日兴、林德禄、周达等一干属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些人却不是一个层面的,孙绍宗只好大概将其安置成两拨,分别照应着。
谁知过了没多久,又有武举同年徐守业等人闻讯赶到。
孙绍宗便越发张罗不过来了。
好在众人也只是上门探望,并没有要拉着他详谈的意思,简单几句话把心意带到之后,便又纷纷做了鸟兽散。
内中却只有薛蟠是个混不吝的,留下来死缠烂打,非让孙绍宗十一响午去他府上做客。
说是要把初六那场乔迁宴给补上,好像孙绍宗不去走上一趟,他在那府里就住不踏实似的。
孙绍宗几番推辞不得,也只好点头应下,那薛蟠这才喜气洋洋得胜还巢。
等到大厅里空下来之后,孙绍宗才忽然想起,自己竟忘了把修园子的价目表塞给贾琏。
好在听贾琏的意思,荣国府的省亲别院马上便要竣工了,届时肯定会邀请亲朋故旧前往一观,到时候再寻个借口,把那东西留在贾家也是一样的。
孙绍宗这般想着,便准备动身回后院。
谁知刚到了大厅门口,便见程日兴又在下人的引领下,匆匆的折了回来。
两人是主雇关系,孙绍宗自不会与他客气什么,便在那门前劈头问道:“你怎得又回来了?莫非府衙出了什么事情?”
程日兴往里一指:“东翁,咱们还是进去说吧。”
孙绍宗便也只好领着他又回了客厅。
分宾主落座之后,便听程日兴略有几分担忧的道:“东翁,这几日府里的风头不对啊,突然冒出了许多对您不利的消息,似乎……”
“似乎什么?”
“似乎是有人盯上了治中的位置了!”
有人盯上了治中的位置?
孙绍宗皱起了眉头,心下却并不觉得奇怪,虽然从常理推断上来说,他是继任这个位置最佳的人选但最佳人选,却并不是唯一的人选!
别的不说,单单刑部便有十几个员外郎【从五品】、主事【六品】,有资格升任这个位置。
这些人的能力虽说比不上孙绍宗,但架不住人家资历老啊。
不过这些人要想在顺天府里兴风作浪,却有些鞭长莫及。
要说有能力在顺天府里兴风作浪,又有资格继任治中的人,怕也只有……
盐铁通判赵立本?!
可这厮的靠山韩安邦都快倒台了,他哪来的自信,敢和自己争夺治中宝座?
难道说,这厮暗地里也背叛了韩安邦,所以得了贾雨村的支持……
也不对。
贾雨村困在贡院半个多月了,这等官场倾轧的事情,可不是隔着大门就能喊出来的。
琢磨了半响,依旧不得要领,孙绍宗只好又探听道:“那赵立本最近和谁走的比较近?”
程日兴毫不犹豫的道:“傅通判,还有大兴县的王知县!”
啧~
那傅试仗着是贾政的爱徒,在府衙一向骄横的紧;而那王谦,更是个目无余子的主儿。
要说这俩货会怂恿赵立本篡权夺位,孙绍宗一点都不会觉得惊讶!
不过只要不是贾雨村的手笔,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于是孙绍宗混不在意的一笑,道:“放心吧,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罢了,想跟我争位子,还差了点道行!”
说完,见程日兴依旧有些忐忑不安,便又笑道:“早上戴公公的干儿子透了口风,陛下钦点,今年的鹿鸣宴我也在上席之列!”
乡试放榜次日,地方官府都会筹备宴会,宴请监考官员与新科举人,谓之曰鹿鸣宴。
举人们不用说,自然坐不得上席。
而监考官员,即便只算阅卷的同考官,也有二三十人之多,这么多人都坐到上席,显然也是不太可能的。
因此除了正副主考之外,同考官中往往只有三、五人,能被选出来位列上席也只有这几个坐在上席的同考官,才称得上是公认的‘房师’。
巡阅使位列上席,倒也不是没有先例,但那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像孙绍宗这样年纪轻轻、官不过六品的,却是破天荒头一次。
再加上还是皇帝亲自给加的塞,这抬举之意简直是溢于言表!
程日兴也是科场的老油子了,自然晓得这‘位列上席’的含义,一时只喜的抓耳挠腮,连赞‘万岁圣明’。
等他踏踏实实的走了,孙绍宗这才得空,准备回后院与阮蓉一起拆开家书,看看便宜老丈人究竟写了什么。
谁知到了后宅,阮蓉却早已经等不及,将家书拆开看了又看。
好在瞧她那欢喜的样子,信里应该也没什么不妥当的。
“老爷。”
瞧见孙绍宗进门,阮蓉便笑道:“我爹升了官,这脾气竟倒也改了,在信里絮絮叨叨,倒说了许多公务琐事。”
说了许多公务琐事?
孙绍宗好奇的拿起来瞅了瞅,发现自己这位便宜老丈人,果然是升了官,而且还是户部侍郎这等肥缺。
而这封信里约莫有一半,是在倾诉对女儿的思念,另一半,则是写了一大堆琐屑俗事,抱怨自己最近公务繁忙,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
把这一幢幢一件件的琐事,放在一起仔细琢磨的话,就会发现这不仅仅是抱怨那么简单!
按照孙绍宗当初的推断,茜香国应该是准备攻打缜国,所以希望能获得大周的鼎力支持。
然而这封信里却透露出,茜香国的物资都在往大周边境调集,反倒是缜国那边儿供给少了许多……
莫非茜香国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趁着大周朝两线作战,来个反攻倒算?!
而且瞧这意思,那缜国八成也已经牵扯其中!
这要是真的,那西南边境可是要大乱上一场了。
不过便宜老丈人,又为什么要透漏这些消息给自己?
难道他就是传说中‘茜奸’、‘带路党’?!
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孙绍宗心中浮想联翩,面上却笑道:“老泰山既然升了官,就更得去庆祝庆祝了,明儿咱们去玄真观转转,听说那附近中了许多菊花,山路也修的齐整,路上不至于颠着你。”
第134章 睹旧裳却恼‘新人’
紫金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原本是因这街上有一座紫金寺而命名,不过因为名字讨喜,近来颇有些豪商在此定居,这‘紫金’二字便又多了一层含义。
早在十多年前,薛家便在这里买下了一座四进的院子,供进京时落脚之用。
不过这些年里,因为薛蟠的老子英年早逝,薛姨妈又总爱与姐姐哥哥住一处,希图平日里有个照应,因此这宅子便空置了许久。
所以薛家搬过来之前,又特地大肆修整了一番。
听说还是薛蟠一手操持的,考虑到这厮的品味……
十一响午,孙绍宗赶到的时候,隔着老远就见薛府的烫金门钉,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到了近处,又见薛蟠一身亮红站在阶上,那大脑壳上竟还别着一金一银两朵菊花,顾盼间花瓣迎风招展,真是说不出的骚情。
“二哥!”
马车还未停稳,薛蟠便兴冲冲的迎了上来,咧着嘴道:“你可算是到了!”
说着,便要伸手扶孙绍宗下车。
孙绍宗一迈腿,跳出足有半丈多远,自然而然的避开了他的搀扶,抬头瞅瞅那熠熠生辉的大门,不由无语道:“你倒不怕把贼召来!”
“敢!”
薛蟠牛眼一瞪:“真要有那不开眼的,用不着二哥您手下的衙役动手,我就先一脚踹爆他的卵子!”
说着,又得意洋洋的往里一让:“走,兄弟带你瞧个稀罕去!”
孙绍宗随着他上了台阶,眼见到了大门底下,却仍不见有人开门。
咻~!
正犹豫要不要伸手推开,却听薛蟠打了个响亮的口哨,那两扇大门便吱吱呀呀的缓缓开启,露出了藏在门后的两……两只大象?!
准确的说,这是两只一人多高的小象,浑身毛发洗的倍儿水灵,头上还顶着一尊金镶玉的王冠,看上去十分的俏皮可爱。
“昂~!”
等把那大门缓缓拉开之后,两只小象便卷起鼻子,欢快的叫了一声。
“怎么样,瞧着还不错吧?”
薛蟠得意洋洋的道:“上次陪老冯去都察院,看过那只‘洗冤神象’之后,我就让人从云贵那边儿淘换了两只只可惜不是白象,终究差了那么点儿意思。”
千里迢迢弄两只大象来,就为了当门童使……
这厮还真是败家届的一朵奇葩!
逗弄完那两只小象之后,两人这才并肩进了里面。
孙绍宗是头一次来这里,自然只能跟着薛蟠一路前行。
只是走着走着,他却觉得有些不对头,这两下里的格局装饰,一点也不像宴客的所在,瞧着倒像是女主人的住处。
他不由放缓了脚步,迟疑道:“咱们这是去哪儿?”
“哦。”
薛蟠这才想起,自己还没解释过,忙道:“是我母亲听说二哥要来做客,便让我请你过去见上一见。”
去见薛蟠的母亲?
这被荣国府称为‘薛姨妈’的寡妇,十六岁便生下了薛蟠,如今也不过才三十四、五,再加上丈夫早死,正是不尴不尬的年纪。
按理说,她轻易不会与外男相见才对。
眼下叮嘱薛蟠带自己过去,却是有几分‘通家之好’的意思。
只是……
自己与薛蟠的关系,应该还没到那份上吧?
孙绍宗有心推托,薛蟠却已经笑着向前面招呼道:“同喜,快去里面告诉母亲一声,孙家二哥已经到了!”
得~
现在想推托也晚了。
没奈何,孙绍宗也只得堆起笑容,目不斜射的跟着薛蟠穿过小院,到了那正房堂屋之中。
便见左首软塌前,几个丫鬟众星捧月一般,将个妇人围在当中,正前方还稀稀落落的悬了几串珠帘,既不会让人觉得隔阂,又点明了内外之别。
不消说,这妇人自然正是薛姨妈。
但见她身着百褶长裙、满头珠翠金钗,雍容的站在珠帘后面,看似一派大家风范,那拧着帕子的白皙双手,却透出其内心的紧张与忐忑。
“母亲。”
却说一进门,薛蟠便与有荣焉的介绍道:“这位便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孙绍宗孙二哥!”
孙绍宗也忙一躬到底,口尊:“孙绍宗见过伯母。”
“快快请起。”
薛姨妈本就极少与外人打交道,眼见这孙绍宗竟比自家儿子还高出一头、壮了两圈,便是躬身行礼,都带出些旁人没有的压迫感,心下便越发慌乱起来。
好在她提前背了半天台词,倒还不至于楞在当场。
只听她略有些磕绊的道:“我家文龙【薛蟠字文龙】是个不成器的,惯常也只和一些狐朋狗友往来,却不想竟能结交孙大人这般年轻俊杰,还望大人平日多看顾他些,莫要让他再闯出什么祸事。”
原本下面还有一番说辞,然而薛姨妈说到此处,却忽然发觉孙绍宗弓着身子,那双鹰鹫也似的眸子,正直勾勾的盯在自己高耸的胸脯上!
这下薛姨妈当真是又惊又恼,她本就不乐意见外客,只是放心不下儿子,才想着当面交托几句,谁成想这孙二郎诺大的名声,竟是如此狂悖无礼的好色之徒!
若不是怕闹开了,两家面上都不好看,她真恨不得直接甩脸子走人!
不过……
这却是她错怪了孙绍宗。
即便再怎么好色,孙绍宗也不至于会大庭广众之下,去偷窥薛蟠的母亲。
他之所以会这般失态,其实是因为薛姨妈此时穿的衣服,正是当初他在怡然轩顺手牵羊,给平儿遮羞的那件!
这还真是巧到家了!
孙绍宗心里唏嘘着,却忽然发现薛姨妈手上的帕子,已然拧成了麻花状,那保养极好的一张面容,此时也多了几分恼色……
糟糕!
孙绍总这才发觉不妥,忙把目光从那衣服上挪开,有心要解释几句,可这偷香窃玉的事儿,又如何敢说出口?
正左右为难间,那薛蟠却已经不耐烦的道:“母亲,您要是没别的要交代,我跟二哥就去前面喝酒赏菊了。”
薛姨妈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冷冰冰丢出俩字:“去吧!”
啧~
这果然是被误会了!
孙绍宗暗暗叫苦,却也只得躬身一礼,跟着薛蟠出了客厅。
第135章 为兄计,薛宝钗巧舌劝母
咣~
屋里的丫鬟婆子刚退出去,薛王氏立刻便拂落了几上的茶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产自北宋官窑的青瓷在地上碎成了八瓣,却把刚刚进门的薛宝钗给吓了一跳。
等瞧清楚母亲脸上的恼色,宝钗却并不急着追问究竟,反倒扬声冲外面吩咐道:“同喜姐姐,我失手摔了个杯子,你快让人进来收拾一下。”
说着,便上前将薛王氏拉到了里间。
直到外面丫鬟一阵忙碌,将那茶杯碎片收了下去。
薛宝钗这才半是撒娇、半是埋怨的道:“妈,人家这刚走出去没多远,您这边儿就摔摔打打的,若是传将出去了,哥哥日后还怎么跟孙大人亲近?”
“这种人有……”
薛王氏气往上撞,便待将方才孙绍宗的无礼行径讲出来,但话到了嘴边儿却又强自忍住了她一个孀居多年的寡妇,又怎好在女儿面前说出这等事?
于是便生硬的改口道:“这孙大人你们都夸的花儿一般,今儿我瞧着却是盛名难副,怕还比不得神武将军家的小衙内妥帖!以后还是让蟠儿离他远些罢!”
薛宝钗瞧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其中必有隐情,忙施展出软磨硬泡的手段,追问方才究竟。
薛王氏搪塞了几句,见拗不过她,也只得半遮半掩的道:“那厮两只眼睛贼的紧,当着你哥哥的面,便……便没脸子的乱瞄!”
说话间,便又满面通红的,把那帕子扭成了麻花状。
“不会吧?!”
薛宝钗愕然的瞪大了美目,顿了顿,又忍不住补了句:“这怎么可能?!”
薛王氏本不想细说此事,但见女儿并不相信自己所说,心下却是气苦的不行。
一时也便顾不得什么体统忌讳,抬手托住半边沉甸甸的良心,愤然道:“我亲眼瞧见他那贼招子直往这里瞧,难道还能有假不成?”
这‘沉甸甸的证据’往眼前一杵,倒也由不得薛宝钗不信,于是对孙绍宗的评价,瞬间便降了半筹,隐隐还有些失望萦绕在心间。
不过想到自家现在的处境,稍一犹豫之后,薛宝钗却还是替孙绍宗分辨道:“少年慕艾也是人之常情,莫说旁人,我那个哥哥还不是一样的毛病?便是宝兄弟,小小年纪屋里就……就……”
她随口拿宝玉做比,说到一半才忽觉不妥,彼此虽是亲戚,但她一个待嫁闺中的女子,却怎好议论男人床帏间的私密事?
正不知该如何收尾,薛王氏却已然愤愤道:“他如何能与宝玉相比?宝玉何曾在别人的儿女面前,做出这等无耻行径?!”
顿了顿,她又愤然的补了一句:“便是你那不成器的哥哥,也断不会如此行事!”
眼见母亲越说越气,似乎恨不得立刻将孙绍宗赶出府去。
“母亲先消消气。”
薛宝钗只得上前揽住薛王氏胳膊,娇憨道:“您想想,他平常若也是如此不堪,又怎会闯出诺大的名头?又怎会被我那姨丈看重?或许他只是……”
不等她说完,薛王氏却又愤愤接口道:“或许他只是瞧不起咱们孤儿寡母罢了!”
“怎么可能!”
眼见母亲将孙绍宗越想越不堪,薛宝钗也顾不得什么了,一咬银牙干脆道:“或许是他从未见过母亲这等端庄贵气的女子,一时迷了心窍也说不定!”
端庄贵气?
一时迷了心窍?
薛王氏闻言一愣,脸上红晕更胜,怒色却稍减了几分。
见这套说辞果然有效,宝钗忙趁热打铁道:“母亲想想,他既然与哥哥交好,又知道哥哥马上要娶王家女为妻,怎么敢瞧不起咱家?”
“再者,他是在荣国府常来常往,少不得撞见府里那些莺莺燕燕,却从未听说他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可见并非是个莽撞的登徒子,偏偏今日见了母亲就……”
“这般说来,岂不是正是被母亲迷了心窍?”
“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
薛王氏羞恼的呵斥一声,却是羞大于恼。
她这个年纪的妇人,其实比那小姑娘们,还要在意自己的魅力多寡。
尤其听女儿所言,却是把自己置于贾府一众青春女子之上,倒叫她羞臊之余,隐隐生出几分自得来。
宝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又晓之以理道:“妈,您若是厌烦他,以后不召他进来说话便是,却万万不能在哥哥面前露了口风!”
“那王尚书虽然答应要提携哥哥上进,但这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却如何是哥哥能轻松驾驭的?”
“舅舅、姨丈倒是能从旁点拨几句,可哥哥那一身倔脾气,却未必肯遵从长辈们的教导。”
“也只有孙大人这般,既能叫哥哥心服口服,又能在宦海之中披荆斩棘的,才是哥哥日后绝佳的臂助!”
“因此母亲切不可贪一时之好恶,便断了哥哥未来的前程。”
这番话讲出来,却是听的薛王氏愣怔了好半响,最后却忽然冒出一句:“乖女儿,你这般替他分说,该不会是喜欢上那孙二郎了吧?”
这次却轮到薛宝钗满面羞红了,跺着脚嗔怒道:“母亲这是说哪里话?!我不过是为哥哥打算,怎就成了……再说,我怎会喜欢一个舞刀弄枪的粗人?!”
薛王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头,笑道:“这么说,你还是喜欢那文弱些的,譬如宝玉那样的?”
“妈妈!”
薛宝钗再也抵挡不住,一甩帕子掩面便走。
目送女儿离开之后,薛王氏又自顾自的笑了半响,这才施施然坐到了梳妆台前。
看着镜子里那红潮未退的双颊,再想想女儿方才那些言辞,她忽的也捧住了面孔,樱桃似的小嘴儿里喷出一句:“好个没脸子的东西!”
这没头没尾的,却也不知究竟是在骂旁人,还是在骂自己心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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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
孙绍宗与薛蟠到了后花园中,就见那菊海之中,早有一翩翩少年等候多时,却正是那荣国府的宝二爷。
原来昨日薛蟠除了孙绍宗之外,还请了贾宝玉与冯紫英作陪宝玉是府上的亲戚,自然早早便到了,那冯紫英却是迟迟未至。
“二哥。”
却说三人彼此客套了几句,就听宝玉话锋一转,好奇的问:“那日我见你府上的花圃,全都被铲成了平地,却不知这又是什么新鲜规矩?”
听他主动问起这事,孙绍宗苦笑一声,正待说明缘由,心下却又忽然一动,暗道自己何不将计就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