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小舅子仗势逞威、呆霸王不畏权贵
这又是哪来的娘炮儿?
孙绍宗莫名其妙的瞧着那小白脸,却死活想不起在那里见过他,就更别说是得罪他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虽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孙绍宗还是伸手将那小白脸拦了下来,不卑不亢的道:“虽然不知尊驾是谁,但有件事我得先澄清一下,今儿我是有事想找琏二哥商量,却不是应了谁的邀约。”
就算他今儿不是来找贾琏帮忙的,也不会平白让别人背了冤枉。
那小白脸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些,回头冲亭子里众人一拱手,道:“若真是如此,我这里先给大伙道个不是。”
贾琏、薛蟠、冯紫英三人也忙起身还了一礼。
贾琏满面堆笑正待说些什么,却听那小白脸话锋一转,毫不客气的指着孙绍宗道:“只是这厮如若在场,我仍是非走不可,否则我家哥哥哪里可不好交代!”
这分明是要逼贾琏三人,在他与孙绍宗之间二选一!
“若兰。”
贾琏面现为难之色,强笑道:“令兄与孙参领结怨,却与二郎有什么相干?我看还是……”
“琏二哥。”
那小白脸却不给面子的紧,一甩袖子又硬邦邦的补了句:“若让姐夫晓得,我竟与这等人同席而坐,怕也是要恼的是我走、还是他走,琏二哥给句痛快话便是!”
这死娘炮儿当真是好不嚣张!
不过他也确实有嚣张的本钱听方才贾琏的说辞,孙绍宗便已然猜出他正是那卫如松的弟弟、北静王的小舅子卫若兰。
卫如松倒也罢了,如今不过是巡防营右卫指挥使,神武将军冯唐的副手而已。
但那北静王却是四王八公之首,妥妥的勋贵领袖,莫说是如今,便是荣国府正值鼎盛时,比起人家也要矮上一头。
因此这卫若兰提及‘姐夫’,实则就是在以势压人!
眼瞅着贾琏脸上纠结之色更浓,偶尔看向自己时,目光里满是闪烁与羞惭,孙绍宗便知他心里已然做出了选择。
唉~
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却连这小小的考验都通不过,看来这贾琏果然深交不得!
“呵呵……”
不等贾琏开口赶人,孙绍宗便冷笑了两声,不屑道:“二哥也不用为难,我孙绍宗顶天立地的汉子,怎能与张嘴‘哥哥、闭嘴‘姐夫’的黄口小儿为伍?”
说着,那鹰鹫也似的目光往卫若兰脸上一凝:“还请卫公子以后说话客气些,令兄那日只是少了两颗门牙,若是换了我这一拳下去,卫公子的脸怕是就要变成面饼了!”
那天被当众嘲笑‘没种’,孙绍祖固然被气得够呛,可卫如松却也没能讨到什么好处,被便宜大哥一拳砸掉了两颗门牙,到如今说话还跑风漏气呢。
若非如此,卫若兰今天也不至于非要落孙绍宗的面子。
“你……你你……”
卫若兰眉毛一立,便待口出不逊,然而对上孙绍宗杀气腾腾的眸子,那舌头顿时便软的不成样子,只‘你’了几声,便再无下文了。
“告辞!”
孙绍宗这才施施然一拱手,昂然转身而去。
“慢着!”
就在这时,就见薛蟠快步从凉亭里走了出来,黑着一张脸嚷嚷道:“二哥且留步!今儿这席面既然是我摆的,谁走谁留,自然该由我薛蟠说了算!”
说着,便要上前拉了孙绍宗入席。
旁边卫若兰、贾琏齐齐变色,卫若兰更是愤然道:“薛大脑袋,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薛蟠梗着脖子,针锋相对道:“我老薛虽是个没本事的,却偏爱与那有本事的同席!既然满口都是‘哥哥’‘姐夫’,那你干脆回去吃家宴多好?我这席上却没有你卫大公子的好亲戚!”
一席话,直顶的卫若兰脖子都红了,咬牙切齿的点指着薛蟠道:“好你个薛大脑袋,你且给我等着,瞧我日后……”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冯紫英也自凉亭里走了出来,朗声道:“孙二哥,快过来尝尝这鱼,我和薛大脑袋昨儿在卢沟桥亲手捞的!”
这话虽然不如薛蟠说的直白,却也是力挺孙绍宗之意!
卫若兰直气的筛糠似的乱颤,半响才顿足道:“好、好、好,我卫若兰记着今日了!”
说着,气咻咻向外便走。
这次任凭贾琏追上去如何苦劝,卫若兰却再也没有停下脚步。
说实话,以前薛蟠、冯紫英这两个纨绔在孙绍宗心中的地位,还远远比不上贾琏,但经过方才这一出儿,却是让三人在孙绍宗心中的排名,完全掉了个个儿!
却说孙绍宗在薛蟠、冯紫英的簇拥下,坐到了原本卫若兰的座位上,就见贾琏苦着一张脸回到桌前,没好气的数落道:“文龙【薛蟠字文龙】,这原本一说两好的事儿,你何苦非要招惹他?他那姐夫北静王,岂是好想与的?”
“招惹他又能怎得?”
原本薛蟠因为寄居贾府,对贾琏、宝玉都是礼敬三分,今儿却一反常态,毫不客气的冷笑道:“他是北静王的小舅子,我老薛还是吏部尚书的女婿呢!”
此言一出,众人便都是一愣。
在座的谁人不知,他为了这门婚事已经苦恼了许久,却不想今天却突然改了口风。
孙绍宗奇道:“你怎得就突然想通了?”
“还不是因为那贺家!”
薛蟠倒也并不避讳,愤愤道:“说是牵扯进了什么谋逆大案,可谁瞧着实锤了?我那妹……咳,依我看啊,他家说不定是因为太过张扬,又没个过硬的靠山,便被人当肥猪给宰了!“
“原本我找这卫若兰来,就是因他在龙禁卫里当差,想打听个究竟出来谁知这厮自从做了小舅子,倒特娘越发没个人样了!”
说着,他一拍桌子,怒道:“索性老子也懒得再问了!不就是个婆娘么?我薛蟠这一双醋钵大小的拳头,难道还降不住个骚蹄子?!”
没想到贺家满门抄斩的惨案,还促成了这一桩‘美满姻缘’。
不过以薛蟠的见识,怕是想不出这么多有的没的,这番话十成十是那薛宝钗的意思!
第92章 呆霸王再言赠妾、美香菱托身孙府
四人就‘贺家满门抄斩’的话题,又随口胡扯了几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眼瞧着方才那场风波的余韵渐渐平息,孙绍宗便寻了个空子,将自己可能要去河堤上常吃常住,怕阮蓉独自在家中担心过度伤到腹中的胎儿,因此想请黛玉去孙府住上一段时间的想法,委婉的道了出来。
贾琏沉吟半响,咂着嘴里的黄汤含含糊糊道:“二郎,不是哥哥驳你的面子,实在是你那府里也没个正经的女主人,林妹妹又是老太太和宝兄弟的心头肉……”
果然碰了钉子。
可惜贾宝玉如今病了,不然先说通了他,倒还有几分希望,如今嘛……
在心中暗叹一声,孙绍宗正待自嘲几句‘唐突’‘冒失’,却听薛蟠道:“林妹妹去不得,我这里倒有个合适的人选我屋里的香菱平日最是乖巧不过,前些时日嫂嫂见了她,也是爱的不行,哥哥不妨便领了她回去伺候嫂嫂。”
当初在那锦香院里,他酩酊大醉时也曾说过,要将香菱赠给孙绍宗,酒醒后却再无音信,因此孙绍宗只当他是酒后胡言。
谁知时隔数月,他竟又旧事重提了!
想起那时阮蓉的说辞,孙绍宗便没有急着推拒,只好奇道:“我听说那香菱是你收在房里做了姨娘的,非是那没名没分的丫鬟,你如何舍得让她去伺候旁人?”
“这个嘛……”
薛蟠眼珠乱转,口中更是吞吞吐吐:“我这不是要成亲了么?听说那王氏女是个醋坛子,与其等她过了门混闹起来,还不如先把香菱打发了。”
这话一听便知是不尽不实、另有隐情。
只是他既然有意要隐瞒,当着众人的面,孙绍宗也不好多问什么。
正犹豫是要顺水推舟应下来,还是再推让几句,却听一旁贾琏急吼吼的道:“这怕是不合适吧,两下里既然都是妾,却怎好让香菱过去伺候?不如从我那儿选两个得力的丫鬟,保管把二郎那姨娘伺候的舒舒服服!”
这亟不可待的嘴脸,莫说是孙绍宗、冯紫英看的明白,便是薛蟠这般头大心憨的,也瞧出贾琏是在打香菱的主意。
薛蟠心里顿时老大的不乐意,小妾这种‘玩意儿’,主动送人倒没什么,却最容不得旁人惦记!
若放在以前,他少不得便忍了,可如今眼见得要做那王尚书的女婿,这胆气却又壮了几分。
于是把牛眼一瞪,直嚷嚷道:“什么妾不妾的,不过是件‘玩物’罢了,若给了旁人我还未必舍得,送给孙二哥我却是乐意的紧!”
说着,薛蟠又喊过小厮吩咐道:“去吩咐香菱一声,让她先好好拾掇拾掇,待会儿便随孙二哥回府!”
这番话倒闹得贾琏好没面子,赌气自顾自的灌了几杯黄汤,只是想起香菱的身段颜色,这酒水里却总像是杂了一股子酸味儿。
且不提孙绍宗如何顺水推舟的道了谢。
只说那香菱在后面得了消息,先是愣怔了半日,才红着眼睛跌跌撞撞的去寻薛姨妈,等到了薛姨妈面前也不言语,只是跪在地上抹泪抽噎。
薛姨妈也早得了消息,平日里又素喜她乖巧,少不得拉起来揽在怀里,‘亲啊、肉啊’的一通哭喊。
薛宝钗在一旁默默相陪,只等两人将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这才拉过香菱宽慰道:“姐姐,这其中的关节你也晓得,我与母亲虽舍不得你,却也实在别无他法”
“好在那孙大人是个大有前程的,素来又会疼人姐姐以后去了他家,怕不比跟着我那混不吝的哥哥强上百倍?”
这番话虽与她当初和莺儿说的截然不同,但那时说的是‘妻妾相斗’,香菱去了最多也不过是个姨娘,名分还在阮蓉之下,倒不用担心阮蓉会与她起什么冲突。
那香菱听了却只是掩面啜泣,半响才哽咽道:“我……我就是舍不得太太和姑娘……”
听她嘴里只说舍不得自家母女,却半句未曾提及薛蟠,宝钗便知她心里其实已经‘许了’这桩姻缘,于是又替薛姨妈做主,选了一套喜庆的头面首饰与她换上,权当是送的嫁妆。
待香菱打扮齐整,又收拾出两包袱琐碎行李,就听前面又有人来禀,说是因那雨越下越大,凉亭里的酒宴便提前散了,如今孙绍宗正要启程回府,薛蟠便让人喊了香菱出去。
香菱听了这话,先红着眼圈拜别了薛姨妈和宝钗,这才跟着小厮出了怡然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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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凉亭里酒席散去之后,冯紫英带着六七分醉意先行了一步,那贾琏一连讨了两个没趣,也便推说不胜酒力,直接回了自家院子。
因此等在贾府门前的,便只有孙绍宗与薛蟠二人。
孙绍宗这才寻着机会,将那呆霸王拉到一旁,小声问道:“你把那香莲送我,可是有什么隐情在里面?”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二哥的法眼!”
薛蟠倒也不隐瞒什么,便在那门洞里,将这其中的缘由告知了孙绍宗。
却原来当初买这香菱时,薛蟠与一个姓冯的公子哥儿起了冲突,结果下人们失手打死了那厮,惹上了官司当时审理此案的正是贾雨村。
贾雨村装神弄鬼一番,竟推说薛蟠已然生病而死,稀里糊涂的结了案。
当时薛蟠自以为得了便宜,谁知事后才发现自己在官方户籍里已然是‘死人’一个,再也做不得官、领不得俸、更回不得金陵老家!
他本就是个不成器的,又因此事不能继承父祖的勋爵,便愈发压不住下面那些管事的,只能眼瞧着薛家的生意一年不如一年。
如今王尚书不知从那里听说此事,便以此为筹码,说是只要薛家允了婚事,便替薛蟠了解那桩官司,以后也好继承父亲的勋爵宝钗便是因此,才力劝薛蟠娶那王氏过门。
既然要彻底了断这桩公案,香菱作为这事的起因,却怎好继续留在薛家?
故此,才有了今日薛蟠二次赠妾之事。
孙绍宗听罢这前因后果,这才消去了心中的疑虑。
正待嘱咐薛蟠以后小心行事,却见那雨中婷婷袅袅走来个妙龄女子。
但见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手持一柄纸伞款款而来,满头珠翠微微乱颤,端庄恬静里又透出些少女娇憨,尤其那眉心一粒天生的胭脂记,恰似那画龙点睛一般,更添许多神采。
再看那身段,虽是裹在裙中,行进间却也能瞧出七分熟三分涩,正是那最堪采摘、磋磨的好时候!
看罢多时,孙绍宗忍不住又回过头去,狐疑的问那薛蟠:“这样的美人儿,你当真舍得送我?!”
第93章 释醋意巧纳甄英莲
却说香菱打着纸伞到了荣国府西门,眼瞧着薛蟠与孙绍宗在门洞里并肩而立,脚下便略缓了一缓,不过马上又加快了脚步进了门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就见她先将那纸伞收了,又上前对着薛蟠盈盈一拜,道:“香菱怕日后是不能再伺候爷了,还请爷多多保重,莫要再让太太、姑娘担惊受怕的。”
作为一个被薛蟠随手送人的小妾,能当着新主人的面说出这番话来,足见她是个重情义的女子。
可惜……
“老爷我如何行事,用的着你这小蹄子来教?”
薛蟠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不耐烦的道:“上车、上车,莫要让二哥久等!”
听他依旧是如此没心没肺,香菱脸上的表情顿时一黯,垂下臻首,便待从小厮手里接过行李。
谁知却有只粗壮的手臂抢先了一步,拎起那两包行李,轻轻巧巧的放进了车厢里,然后又往她眼前一递。
“上车吧。”
虽然都是让她上车,但这两者相差何止以道里计?
香菱微一迟疑,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柔荑放到了孙绍宗手心里,借力上了马车。
“告辞。”
孙绍宗回头冲薛蟠拱了拱手,便也跟着上了马车。
挑开那车帘,却见香菱正将一双绣鞋用布头裹了,小心的放在角落里,便知她是怕弄脏了车厢,于是笑道:“咱们府里自有负责浆洗的婆子,用不着这般小心谨慎。”
听了‘咱们府里’四字,香菱忍不住有些羞窘,嘴里却仍道:“洗一小块布头,总比换洗一整条褥子方便些再说车里干净些,爷也坐的舒心不是?”
这倒真是个会伺候人的。
孙绍宗愈发觉得那薛蟠是有眼无……也不对,他要真是有眼无珠,当初也不会非要抢了香菱回家。
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孙绍宗便也除下了湿漉漉的靴子,却懒得用什么碎布头包起来,于是直接撩开铺在车厢里的褥子,顺手就塞到了下面。
然后钻进车厢里,往那软垫上一靠,便占去了大半个车厢。
“驾~”
外面张成吆喝一声,马车便缓缓启动,驶入了滂沱雨幕之中。
这一路之上,眼瞧着香菱鹌鹑似的缩在角落,连臻首都不敢抬,孙绍宗便忍不住伸手轻轻托起了她的下巴,扫量着那眉心处的菱形胭脂记,嘴里啧啧称奇道:“你额头这粒胎记,倒是会选地方的紧不过既然有这么明显的胎记在,要找到你的父母家人应该不难吧?”
香菱原本紧张的娇躯乱颤,听他问起‘父母家人’,又并无什么过分的举动,便稍稍镇定了些,抿嘴强笑道:“天下这么大,奴又不记得以前的事,想找到‘父母家人’谈何容易?再说如今我也已经习惯了,老爷也不必为我费心操劳什么。”
“这样啊。”
孙绍宗松开了她的下巴,故作失望的道:“原本我还琢磨着,有时间去刑部翻一下走失案的卷宗呢,既然你没这个意思,那便……”
“老爷!”
不等说完,香菱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激动的道:“刑……刑部那里,真能查到我爹娘的消息?!”
方才还说不用费心操劳,如今听见有希望找到家人,却又激动成这样子,当真是典型的口是心非。
“虽然没有十成把握,但八成总还是有的。”孙绍宗道“按照本朝刑律,但凡十岁以下被人拐卖的童子,都要将卷宗呈送到刑部备案,以方便日后查询像你这般有明显胎记的,应该不难查到才对。”
其实以贾家的能力,要想去刑部查卷宗,其实也并非什么难事,只不过贾府上下,并没那个主子,愿意为了香菱搭上人情罢了。
贾宝玉或许会是个例外,但他向来视‘经济仕途’如仇寇,又哪里晓得该如何帮忙?
而听他说的有鼻子有眼,香菱登时激动的难以自制,向后缩了缩身子,猛的一个头磕在地上,颤声道:“求老爷开恩,帮奴婢查上一查!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奴婢日后也一定尽心尽力伺候老爷!”
“你既然进了我孙家的门,替你寻找家人之事,老爷我自然责无旁贷来来来、先起来说话。”
一边说着,孙绍宗一边伸手去扶香菱。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吃了几杯黄汤,那手便失了准头,顺着锁骨往下滑了三寸,猛地一把攥了上去,直攥的香菱嘤咛一声,非但没被孙绍宗扶起,反倒软软的倒在了他怀里。
车顶雨声哗哗作响,彻底掩盖了车厢里这不可说、不可述的琐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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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府,东跨院。
阮蓉围着香菱转了足足三圈,直瞧的香菱心肝乱颤手足无措,这才展演一笑:“我那日跟老爷说妹妹乖巧懂事,想不到他竟当真把妹妹讨了来也罢,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说着,便招呼丫鬟道:“石榴,带香菱妹妹去西厢房安顿下。”
香菱这才如蒙大赦的行礼退下。
等她出了房门,阮蓉便拿眼拧了孙绍宗一把,似笑非笑的道:“老爷忍了这许久,今儿总算是寻着逞心如意的了。”
女人啊,果然是善变的动物!
明明前几天,她还劝孙绍宗纳个屋里人,好熬过孕期这段时间,现在却……
孙绍宗哈哈一笑,上前小心环住了她的腰肢:“怎么,吃醋了?”
“吃醋?”
阮蓉小嘴一撇,立刻扬声道:“芙蓉,去帮着把西厢房好好拾掇拾掇,晚上好给老爷做个婚房!”
“慢着!”
眼见那没眼力的芙蓉便要领命行事,孙绍宗忙喊住了她,又笑道:“我哪有那么急色?先让她在你屋里伺候着,什么时候你这醋劲儿下去了,咱们再决定收不收拢她。”
阮蓉又斜了他一眼,冷道:“那我这醋劲儿要是永远下不去呢?”
孙绍宗毫不犹豫的道:“那就由着你,让她当一辈子普通丫鬟呗!”
“呸~!”
阮蓉狠狠啐了一口,却是绽开满脸的笑意:“左右将来为难的又不是我,我才不当这坏人呢!你爱什么时候收拢,就什么时候收拢,只要别在我眼前腻歪着就行!”
第94章 升堂议事独缺一人
晚上孙绍宗当然没去什么‘西厢婚房’,而是又在堂屋外间凑合了一夜打从阮蓉怀孕之后,两人就暂时分居了,主要是怕孙绍宗晚上睡觉不老实,会不小心伤到了肚里的胎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夜无话。
却说第二日天还未亮,孙绍宗就听丫鬟过来禀报,说是有人半夜传了消息来,让他今儿不用到府衙应卯,直接去河道总督衙门议事便可。
果然让周达给说准了!
河道衙门坐落于外城,离孙府更是颇有一段距离,因此孙绍宗急急忙忙梳洗完毕,又简单填饱了肚子,再去里间知会了一声,便匆匆的出了小院。
谁知刚出院门,迎面便撞上了便宜大哥孙绍祖。
见他满面肃然的模样,孙绍宗还以为他是听说自己要去抗洪抢险,准备叮嘱自己些什么呢,于是忙摆出兄友弟恭的架势,垂手候着。
谁知便宜大哥凑上来,嘴里却只问了句:“你昨儿带回来的那个,可是个好生养的?”
孙绍宗:“……”
这便宜大哥真是想‘儿子’想的走火入魔了!
无语的敷衍了几句,孙绍宗这才得以脱身,喊了张成套好马车,冒雨直奔外城而去。
到了河道总督衙门,离卯末晨初【早上7点】还有一刻多钟,他原以为这大雨滂沱,自己应该是来的比较早的,谁知被胥吏们引到后堂,就见那两侧的太师椅上,几乎已是座无虚席。
正中端坐的,自然是曾与孙绍宗有过一面之缘的,工部尚书兼河道总督王琰。
眼瞧着贾雨村正坐在右首,身后不远处还坐着兼领河工的盐铁通判赵立本、宛平知县徐怀志等人,孙绍宗上前见过王琰之后,便也悄默声的坐到了赵立本、徐怀志中间的空位上。
此后陆续又有几批官员赶至,七品以上的好歹还有个座位,七品以下的小官,便只能在廊下候着了。
眼见到了卯末辰初,默然良久的王琰这才清了清嗓子,朗声问道:“今日应到之人,可都来齐了?”
斜下里立刻闪出一个捧着名册的绿袍小官,躬身道:“回禀部堂大人,此次议事召集工部、河道、顺天府、巡防营、城防营,文武官员共计一百二七人,如今已有一百二十四人到场,另有两人告病,独缺永定河的河堤大使许明堂!”
王琰的脸色顿时便沉了下来,若是旁人迟到倒也还罢了,但这许明堂身为‘永定河的河堤大使’,此次防洪一事可说是首当其冲,最是紧要的一个人物!
何况他本就是常驻河道衙门的官员,眼下‘兄弟单位’派来支援的人马都已经到齐了,他这个做主人的却迟迟未至,这却如何说得通?!
啪~
王琰在茶几上重重一拍,作色道:“来人,给我把那许明堂……”
“大人不好了、总督大人不好了!”
不等王琰把话说完,便见几个皂袍小吏慌里慌张的闯了进来,嘴里嚷道:“许明堂许大人让……让人害死了!”
轰~
堂内堂外顿时炸了锅!
眼见天灾将至,负责修堤护堤的‘河堤大使’却突然被人害死了,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谁信?!
便连王琰也是一时瞠目结舌,半响说不出话来。
“部堂大人,是不是该先问个清楚?”
还是贾雨村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声,王琰这才回过味儿来,忙又啪~的一巴掌拍在桌上,起身大吼道:“肃静、都给我肃静!”
等压制了那乱纷纷的议论声,他这才咬牙质问那几个胥吏:“你等且把话说清楚,许大人究竟是被何人所害?!”
那几个胥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其中一个清瘦文雅的主动开口道:“回禀部堂大人,昨儿许大人散值回家之后,不久便又匆匆的赶了回来,说是有紧急公务要连夜处理,命我们不准随意打扰。”
“既然许大人有令,小人等自然不敢惊动,可到了今天早上,眼瞧着就要开始议事了,却还不见许大人出来,小人觉得有些古怪,这才喊了两个同僚进去查看谁知一进门,就见许大人悬在梁上,已然吊死多时了!”
“吊死的?”
王琰皱眉道:“那你们怎知他是被人害了?”
那文吏忙道:“小人本也以为大人是自尽而死,可后来才发现,那倒在地上的凳子就算扶正了,离许大人的脚尖也还有一尺多远!”
众人听了这话,禁不住又是一阵哗然。
王琰的脸色也不禁又黑了几分,这种故意伪装成自杀的手法,肯定是为了掩饰什么而许明堂又正好是永定河的河堤大使……
“部堂大人。”
便在此时,那盐铁通判赵荣亨突然起身举荐道:“既然出了命案,何不让鄙府的孙通判前去勘探一番?”
王琰顿时眼前一亮,忙冲着顺天府这边儿拱了拱手,道:“孙通判,怕是要有劳你了!”
这案子一听就知道水深的很,孙绍宗本来是不想掺和的,但王琰以工部尚书之尊说出‘有劳’二字,他却如何拒绝的了?
只好横了那赵荣亨一眼,拱手道:“既然大人有命,下官这便前往一观究竟。”
说着,便让那几个胥吏带路,赶往案发地点。
堂上棠下的众官员,见是‘神断通判’亲自出马破案,都恨不能跟过去亲眼瞧上一瞧,可王琰在那里黑着一张老脸,却又有谁敢触他的霉头?
且不提众人如何心痒难耐。
却说孙绍宗随着那几个胥吏一路穿堂过院,便到了西北角一处跨院之中。
眼瞧这格局竟比刑名司还要敞亮几分,孙绍宗不由好奇的打听道:“敢问这许大人是几品官?”
还是清瘦文吏主动解惑道:“一般的‘河堤大使’都是从五品或者五品衔,但永定河因为靠近京师,非旁的可比,所以我们许老爷乃是从四品衔,位置仅在河道督、帅之下。”
啧~
怪不得都乐意做京官呢,这永定河小小一条支流,不过沾了京城的边儿,就要比那大江大河还要金贵些。
说话间,便已经到了那堂屋门前,清瘦文吏推开大门,便只见正中的横梁上高悬着一个绳套儿……
第95章 问琐事牵出案中案
却说推开那堂屋的大门,便见那房梁正中拴着个绳套儿,下面只倒着张方凳,却并不见尸体的踪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清瘦胥吏忙解释道:“因窗户一夜未关,这屋里进了许多雨水,所以大家伙把尸体从绳子上结下来,就直接抬到里屋去了。”
说着,便要将孙绍宗带到里面去看尸体。
“先不急。”
孙绍宗摆摆手,施施然走到了那方凳前,蹲下身来一边仔细勘察着,一边问道:“这凳子可曾被移动过?”
“这倒没有,大家伙解下尸体的时候,踩的是太师椅。”
清瘦胥吏说着,便指了指左侧一张满是泥脚印的太师椅。
孙绍宗蹲在那方凳左右,仔细的摸索了半响,又把那凳子扶起来,与不远处的太师椅比了比高度,这才起身向着里屋走去。
不过他走到一半,却又窗前的一只食盒吸引了过去,上前打量着道:“这食盒是哪来的,你们曾经给许大人送过饭?”
“不不不!”
清瘦胥吏忙道:“这是许大人昨儿晚上从家里带来的!”
“喔。”
孙绍宗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这才终于动身进了里间。
那许明堂的尸体,就躺在东墙根儿的软塌上,身上穿着件崭新的官袍,双腿紧绷,颈部勒痕呈环状,怒目圆睁、舌尖僵直,脸上的皮肤青紫一片,又有着明显的皮下出血症状。
简单的查验了尸体,孙绍宗心中便已然有了定论,却又耐着性子向那清瘦胥吏打听道:“不知许大人任上,可曾大规模修过河堤?”
“自然是修过的,许大人向来勤勉,修河堤时可说是事事亲为,还曾因此得过部堂大人的表彰呢。”
“这样啊。”
孙绍宗又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然后问了些许明堂家中的细节,那胥吏也都一一如实禀报,堪称是对答如流,丝毫没有普通胥吏面对上官时的拘谨之态。
问到后来,孙绍宗也不由交口赞道:“先生想来定是许大人的得力臂助,却不知先生高姓大名,平日身居何职?”
那文吏忙躬身道:“不敢当大人‘先生’二字,在下叶兴茂,添为账房书吏一职。”
“叶先生过谦了。”
孙绍宗说着,将他单独拉到了一旁,道:“此案我已经瞧出了些眉目,只是事涉许大人家中秘闻,却不好当众宣布,只能有劳叶先生再走上一遭,将王尚书与鄙府府丞贾大人请来此处说话。”
听说这案子涉及许明堂家中秘闻,叶兴茂顿时恍然,怪不得方才问了许多‘许家’的琐事呢。
于是忙道:“此乃小人分内之事,如何谈得上‘有劳’二字?小人这就去请二位大人前来!”
这叶兴茂匆匆回了后堂,将孙绍宗的意思悄悄禀报了,王琰、贾雨村自然不敢怠慢,忙也赶往许明堂院中。
进了院子,便见孙绍宗正在那堂屋门口恭候。
王琰因心中焦急,人还未到近前,便已然开口发问道:“听说孙通判已然侦破了此案?可知这许名堂究竟是何人所害?!”
孙绍宗却等他们到了门前,这才拱手道:“启禀部堂大人,根据下官方才勘探,许大人尸身上并无外力痕迹,实乃自尽而死。”
“自……自尽而死?”
王琰心中一愣,狐疑的扫了眼叶兴茂,皱眉道:“可方才那几个书吏不是说,那许明堂用来自尽的凳子,距离他的脚尖还有一尺多高么?”
“这个嘛,二位大人请随我来。”
孙绍宗推开堂屋的房门,指着那地上的方凳道:“此案头一个疑点便是这张方凳大人请看,两侧的太师椅距离许大人吊死处并不远,这张方凳却是从远处搬来的,如此舍近求远实在不合常理。”
说着,他带领两人走到方凳附近,又指着方凳旁的一块湿漉漉青砖道:“二位大人再请看,这块青砖之上明显有被重物砸过的痕迹但倒下的方凳离此处,却分明还有一段距离。”
他又指了指那窗前的食盒,道:“再加上许大人特地从家里捎来了食盒,却不见有任何餐具。”
“因此以下官推断,许大人应该是用食盒从家中带来了一块尺许高的冰块,然后将冰块置于方凳之上,自尽后那冰块化去,便制造出了被人暗害的假象。”
“而他之所以不用太师椅,大概是担心旁人以为他是踩着椅背自尽的。”
“如此说来……”王琰皱眉道:“他还真就是自杀的喽?可他既然是自杀,为何又要如此大费周章,装作是被人杀害的样子?”
“这个嘛……”
孙绍宗突然抬手一指那叶兴茂,言之凿凿的道:“恐怕就要问一问咱们这位叶先生了!”
叶兴茂一愣,随即慌忙摆手道:“大人莫要开玩笑,小人怎会知道许大人为何要如此行事?”
“你不知道?”
孙绍宗摇头失笑道:“方才我问你许大人家中之事,你可是对答如流来着,此时却怎么又推托起来了?”
叶兴茂一听这话,更是叫起了撞天屈:“大人,许大人家中之事我略知一二,可他为何要寻死、又为何要假扮成被旁人所害,我却如何能知晓?”
说着,又跪在地上向王琰哀求道:“部堂大人,小人实在冤枉啊,还请部堂大人为小人做主!”
王琰与贾雨村听到这里,却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互相对视了一眼,贾雨村便催促道:“老弟,这书吏究竟与此案有何干系,你尽管直说便是,莫要再兜圈子了!”
“我没兜圈子啊。”
孙绍宗无奈的一摊手,道:“敢问二位大人,可会经常将衙门里管账目的书吏,请回家中做客?便是自己不在家时,也会让其常来常往?”
“自然不会!”
王琰与贾雨村异口同声的答了,再看那叶兴茂时,便多了几分狐疑之色。
孙绍宗不问时他们倒还没注意,但这一问之下,二人顿时记起,和管账目的书吏私下里往来过密,乃是官场的大忌!
莫说是普通官员,便是那胆大包天的贪官污吏,也断不会如此行事!
那叶兴茂见事不妙,忙又叫道:“冤枉啊,小人极少去许大人府上……”
不等他说完,孙绍宗便又笑吟吟的道“没错,你确实没怎么去过许大人府上,这一点我刚才也已经找人确认过了可正因如此我才更加好奇,你是如何知道许大人府上这许多琐事的?”
“是……是许大人跟我……”
“你想说是许大人告诉你的,对不对?”孙绍宗又道:“可我方才已经问过了,许大人近五、六日,只在昨晚回过一次家,回来之后便匆匆闭门谢客”
“而你方才却随口道出,许府的门子前两日偶感风寒之事,一直由旁人顶替之事。”
“叶先生,你是想说自己能掐会算呢。”说到这里,孙绍宗目光一利,冷笑道:“还是打算老实交代,为何在许大人府上布下眼线?!又是因何事,逼得他只能用假装被杀的方式,来拖你等下水?!”
第96章 畏倾轧明哲保身、哀黎庶主动请命
听得‘布下眼线’二字,那叶兴茂顿时面现惊慌之色,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又将那惊慌收敛起来,哭天抹泪的喊起了冤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冤枉啊大人,小的不过一介白丁,如何能在许大人府里安排眼线?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按照常理推断,区区一个无官无品的皂袍小吏,焉能在四品高官府中布下眼线,还逼得许明堂走投无路,只能以死抗争?
然而他方才那一闪即逝的惊慌,却偏偏已经证明了孙绍宗的推测!
这样一来便只有两种可能了。
要么,这叶兴茂实乃不世出的枭雄,因此能以布衣之身,操纵许明堂这个从四品高官;要么,就是这叶茂兴身后,还藏着个比许明堂更有权势的主使者。
显然,后一种可能性要远远大于前者!
而方才叶兴茂也曾说起过,许明堂为天下‘河堤大使’之首,在河道衙门的官位仅在督、帅之下。
这督,自然指的是王琰这个河道总督;这帅么,则指的是南北两位河道督帅江南河道督帅常驻金陵,又无权插手北方河务,因此嫌疑最大便是王琰与那北河督帅二人!
王琰自然也想到了此节,那脸色俨然已经黑的锅底仿佛,半响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丧心病狂、当真是丧心病狂!本官若不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誓不罢休!”
随即又愤然下令道:“来人,先与我将此贼拿下!”
左右立刻扑上来几人,七手八脚将那叶兴茂摁在地上。
王琰还兀自不解气,上前当胸便是一脚,喝问道:“该死的奴才,还不把你因何窥探许大人府邸,给本官如实道来!”
“部堂大人明鉴,小人实在是冤枉、冤枉啊!”
那叶兴茂却仍是喊冤不止,半句实话也不肯吐露。
“好好好,好一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贼子!”
王琰须发皆张的怒笑数声,却忽然回头吩咐道:“孙通判,此案既是被你慧眼识破,这贼子我便交与你处置了还请孙通判再展雷霆手段,将此中隐情查个一清二楚!”
方才他勃然作色时,孙绍宗便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直如那老僧入定一般。
如今听的王琰如此吩咐,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淡然的拱了拱手道:“部堂大人,若是下官职责所在,下官自然责无旁贷,但此案么怕是还要先请河道衙门的同僚们,查清楚这位叶先生账目有无问题再说。”
“理当如此。”
不等王琰表态,一旁的贾雨村便点头附和道:“此案涉及从四品官员,若是一旦查出贪赃舞弊之事,按规矩便该由大理寺或者都察院受理,我顺天府是断不敢越俎代庖的。”
按照大周的规矩,若是普通刑事命案,自然由地方官府或者刑部侦办,但只要涉及七品以上的贪腐弊案,却必须由大理寺、都察院主审,地方官府和刑部只能从旁辅助。
孙绍宗又接过贾雨村的话头,一脸正气的道:“当然,若是部堂大人确定此案与官场贪腐无关,下官必定会严查到底,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该死的小狐狸!
面对孙绍宗那‘刚正不阿’的嘴脸,王琰心中也不知暗骂了多少污言秽语盖因孙绍宗这话乍听之下,似是还留有余地,可这年头有哪个管账的小吏,账目上能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原本王琰还以为,孙绍宗将贾雨村一并叫来,是出于对上司的尊重,但眼下看来,孙绍宗分明是早有退缩之意,所以特意拉了贾雨村过来一唱一和!
虽说贾雨村比起王琰还差了些档次,但好歹也算是一方大员,不似孙绍宗这等六品小吏,可以任其随意搓圆捏扁。
因此王琰虽然心中不悦,却也只得闷声道:“既如此,我便先从工部调集些人手,彻查许明堂任上的所有账目!”
说完,拿眼去瞧孙绍宗与贾雨村,却见这二人又摆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神游物外事不关己的模样。
果然是一丘之貉!
王琰愤愤的腹诽着,一甩袖子便待离开此地。
只是他刚迈开步子,却听孙绍宗提醒道:“部堂大人,眼下最要紧的怕不是什么查账,而是护住‘许大人修建’的堤坝。”
王琰闻言脚步一顿,心中更是咯噔一声。
方才因为担心这‘贪腐弊案’会波及自己,王琰难免有些关心则乱,此时经孙绍宗这一提醒,才想到了许明堂自杀背后的巨大危机!
若是没有遇到过不去的坎,想要活活逼死一个四品官谈何容易?
许明堂作为永定河的河堤大使,他心中那道过不去的坎,必然就出在永定河的河堤之上!
而这河堤一旦出了差池……
正心中惶惶,便又听孙绍宗道:“还请部堂大人早作准备,将沿河百姓……”
然而这次不等孙绍宗说完,贾雨村便突然截断了他的话头,正色道:“还请部堂大人放心,我顺天府定然会组织好民壮死守北堤,与河道衙门一起力保京城无碍!”
听得此话,孙绍宗与王琰俱是心中一震。
孙绍宗的意思,是想让王琰组织疏散沿河百姓;而贾雨村这番话的意思,却全在那‘死守北堤’四字上!
虽然贾雨村并未言明,但孙绍宗与王琰又如何听不出他的意思,其实是劝王琰在必要时放弃南堤、甚至干脆毁掉南堤,好将洪水引到河北地界,力保开封府无恙!
王琰脸上露出些挣扎之色,迟疑道:“永定河的秋汛一贯来势迅猛,怕是过不了几日洪峰便会进入京城地界,这短短时日,却如何……却如何来得及……”
贾雨村却仍是一脸慨然之色,郑重其事的拱手道:“下官职责所在,便是来不及召集民壮,也要勉力一试,否则若是保不住北堤,万一那大水漫灌而来惊扰了圣驾,下官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王琰是怕来不及撤走南岸的百姓,而贾雨村口口声声说着‘召集民壮’之事,实际上却仍是在劝王琰放弃南堤,甚至是放弃南岸的百姓!
眼见王琰脸上的迟疑之色渐渐消退,孙绍宗心中却是越来越冷他原本只是想提醒一下王琰,谁成想最后竟议论出这等丧心病狂的对策?
咬了咬牙,他忍不住拱手道:“部堂大人,下官愿去南岸组织百姓撤……”
“胡闹!”
又是不等他说完,贾雨村便勃然作色的呵斥道:“你我皆是守土之臣,未得皇命,怎能去河北地界胡乱行事?再说此事自有部堂大人与河北官员酌办,何须你画蛇添足?!”
王琰也叹了口气,跟着吩咐道:“孙通判,此事就不必劳你费心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暂时封锁此事免得动摇军心待会儿回了后堂,你只说那许明堂是因家中不睦,愤而自杀便可。”
第97章 卢沟桥上获羊报
在确定王琰会将此事秘奏给朝廷之后,孙绍宗便按照他的吩咐,在后堂公布了许明堂实乃‘自尽’的真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时后堂的气氛果然为之一缓,至于有多少人是装出来的,又有多少人真的相信,许明堂是为了家中琐事而自杀的,那就不是孙绍宗能揣度的了。
王琰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将沿河两岸的‘防务’都布置了下去,又催着众人点起兵马即刻上任。
大约是投桃报李,孙绍宗的‘包段’就被安排在卢沟桥左近,紧挨着官道,平时运输物资极为方便不说,一旦真有什么不测,逃起来也比旁人方便许多。
因此分在他麾下的周达、赵无畏,以及工部、河道几个官吏都是颇为高兴。
只孙绍宗人在北堤、心系南岸,想着再过不久,便可能有数以万计的百姓被洪水波及,自己却只能望洋兴叹束手无策,每日里便郁郁寡欢闷闷不乐。
他虽然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但却委实做不到像贾雨村那样视人命如草芥,甚至不惜主动牺牲千百条人命,来保住自己的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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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七。
持续半个多月的阴雨天气,到了这日上午终于告一段落。
那一轮旭日破云而出,只个把时辰不到,便展现出了秋老虎的威力,直晒的堤坝上人人‘丢盔卸甲’,卢沟桥头更是飘起了无数‘旗帜’。
站在桥头抬眼望去,满眼净是晾晒的衣帽鞋袜,莫说是那石头狮子,连石头栏杆都瞧不见几根。
有这艳阳高照,彼此又都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堤坝上下都是欢声笑语不断,就连那整日里提着皮鞭的监工,看上去都似乎亲切了许多。
孙绍宗受到这欢快气氛的带动,也禁不住生出些侥幸心理,暗道这几日河水只是缓缓上涨,距离石刻上的警戒线还有好一段距离,莫非是那许明堂推断失误,错估了今年的灾情?
若真是如此,他自尽的事情可就真成了官场的一大笑柄了。
“大人!”
孙绍宗正站在那河堤上浮想联翩,冷不丁就听身后有人唤了一声,回头望去,却是赵无畏拎着柄雁翎刀匆匆的奔了过来。
孙绍宗心中就是一紧,忙问道:“怎么?是不是出现什么险情了?!”
“大人说笑了。”
却听赵无畏咧嘴笑道:“这平白无故的哪来的什么险情?是府衙那边儿送来了不少犒赏,您瞧如今就在坡下呢!”
孙绍宗顺着他的指点望去,果然发现那河堤下面停了八辆马车,上面满满当当装着酒菜、干果、熏肉等物,其中还有不少猪、羊、狗的头颅这却不是犒赏人的,而是用来祭祀河神所用。
自从常驻河堤之后,阮蓉和便宜大哥几乎天天往这里送东西,因此对这些所谓的犒赏,孙绍宗是半点兴趣都没有,只将袖子一卷,不耐烦的道:“把三牲祭品好生归置起来,余下的该怎么分,你和周达商量就成,不用再问我的意思。”
孙绍宗虽然混对此不在意,但这些东西对赵无畏而言,却都是能笼络人心的好玩意儿,于是忙不迭的应下,屁颠屁颠的便准备去喊人卸货。
便在此时,就听远处有人大叫道:“快看啊,河里有个人!”
“好像是骑着什么漂过来的!”
河里有人骑着什么漂过来了?
孙绍宗忙向河面望去,便见远处一个白花花的东西,正义极快的速度向下游漂来,不过眨眼的功夫,那轮廓便清晰了许多,赫然是一个赤条条绑在羊皮囊上的汉子!
那些临时召集来的民壮,还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孙绍宗脸上却是勃然变色,不由分说,劈手夺过赵无畏的佩刀,上前一刀斩断了拴马桩上的缰绳,然后翻身上马向着卢沟桥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黑马四蹄奋起,一路直搅的人仰马翻,少说也有四五个民壮躲闪不及,被它迎头撞翻在地,孙绍宗却是理也不理,眼瞧着到了桥头,便拼命吼道:“快、快拦下那‘羊报勇卒’!”
却原来这绑着羊皮囊顺水漂下的汉子,名为‘羊报勇卒’,乃是古时候传递水情的重要手段又因其危险性极大,担当传讯任务的士兵可说是九死一生,故而只有紧急情况下才会动用。
却说孙绍宗这一声大喊,桥上几个光溜溜的河道巡丁反倒慌了手脚,一直等到孙绍宗纵马赶到,都没能将套杆放进水里。
眼瞧着那羊报勇卒,已经顺着湍急的水流钻进了桥洞里,孙绍宗忙跳下马夺过一条粗长的套杆,三步并作五步奔到另一侧,将那套环垂到水面上,只待那骑羊汉子从桥洞冲出时,便猛的将其拦腰勒住,嘴里大吼道:“抓紧了!”
吼声未落,他双手猛地一叫力,便将那汉子连同羊皮囊一起从水里挑了起来!
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到桥上,孙绍宗立刻丢开杆身扑了上去,紧张的扶起那汉子问道:“你怎么样?可还撑得住?!”
“还……还死不了。”
那汉子面部浮肿、全身冰凉,一开口满嘴黄牙便咔咔乱撞,却仍是强撑着道:“快……快找监……监河的大人来,我有十万火……火急……”
孙绍宗一边解着他腰上缠的绳子,一边道:“本官就是此地的河道监察,你有什么急报,尽管说来便是!”
那汉子这才发现,救起自己之人竟是个蓝袍官员。
于是忙挣扎着从羊皮囊的夹层里,取出盖着火漆的竹签,颤巍巍的递到孙绍宗面前:“大人,上游……上游山体崩塌,不知……不知何时形成了一个堰塞湖,前日才被巡丁发现,如今那湖堤随时可能再次崩塌,还请尽快通知总督大人早……早做准备!”
该死的!
怪不得这水涨得如此慢,感情上游突然多了个‘天然水库’!
若这堰塞湖能抗到洪水褪去倒还罢了,可若是一旦中途垮掉……
孙绍宗打了个寒颤,忙取了那火漆竹签,又将那汉子托付给桥上执勤的巡丁照顾,然后再次翻身上马,向着王琰所在的‘防汛中心’疾驰而去。
第98章 玄真观里官法如炉、永定河畔君重民轻
王琰临时设立‘防汛中心’,位于卢沟桥西北十几里外的玄真观中,办公地点就设在三清正殿这大约也是希冀能被三清道祖庇佑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至于想要庇佑的是沿河两岸的百姓,还是他王老大人的官位,那孙绍宗就不得而知了。
却说一路疾驰,眼见到了那玄真观外,孙绍宗甩蹬下马,也懒得等什么通报,举着那‘火漆竹签’便往里闯,口中叫道:“上游‘羊报’传讯,十万火急!”
按理说,这道观里的守卫都是河道衙门调来的,应该晓得‘羊报’不得阻拦的规矩,但门口几个巡丁略一犹豫之后,却还是上前拦住了孙绍宗。
孙绍宗眉头一皱,呵斥道:“都疯了不成,‘羊报’你们也敢拦?!”
“大人息怒!”
那为首的巡丁忙解释道:“小人哪敢私自拦截‘羊报’?只是里面来了天使,如今正在宣读皇上的圣旨,若是让您就这么进去,实在是……”
圣旨?
孙绍宗隔着门洞向里望去,果见那大殿门外正站着几个身着‘墨蛟吞云袍’的龙禁卫。
因此他也只得收住了脚步,冲那几个巡丁拱手道:“那就烦请诸位前去通禀一声了陛下既然派天使来此,肯定也想知道最新的水情!”
那几个巡丁一想这话确实有理,再加上擅自拦截‘羊报’乃是死罪,于是小声商议了几句,便分出一名巡丁进去禀报。
不多时,便见三个龙禁卫随着那巡丁迎了出来,其中两个还是熟人,正是当初追拿贺家儿媳的沈炼、靳一川,不过眼下当家做主的却不是他们,而是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汉子。
只见那汉子带着沈、靳二人到了近前,躬身一礼道:“卑职侦缉司总旗卢剑星,见过骑都尉大人!”
说着,又向里一让:“指挥使大人请您进去说话。”
指挥使大人?
孙绍宗闻言便知是谁,忙跟着卢剑星匆匆进了玄真观,眼见到了大殿门外,冷不丁却又扫到了一个熟人逼死许明堂的胥吏叶兴茂!
此时叶兴茂早没了当初在河道衙门的干练,蓬头垢面跪在地上,两只手掌颤巍巍悬在胸前,细看却是已经被剥去了皮肤与指甲,只余下两团青筋毕露的紫黑肌肉。
啧~
看这样子分明是剥了皮之后,又在沸水里烫过的!
虽说在现代时,孙邵宗也曾响应上级号召,要求下面杜绝滥用私刑的陋习但此时看到叶兴茂的惨状,他的心情却只有‘畅快’二字可以形容。
脚步一缓,孙绍宗下意识的问了句:“这厮已经招供了?”
“您说呢?”
靳一川得意的道:“尝了咱们侦缉司的手艺,有几个不是乖乖……”
“老三!”
卢剑星低喝了一声,陪笑道:“大人进去一问便知,这等事情却不该出自卑职等人口中。”
这倒是个小心谨慎的。
“手艺确实不错。”
孙绍宗随口赞了一声,这才迈步进了正殿,就见那殿内端坐着两人,主位上自然是王琰,客座上却是广德帝身边的大太监戴权。
喜欢自称龙禁卫指挥使的阉人,也就只有他了。
“下官见过部堂大人、指挥使大人。”
孙绍宗忙上前见过王琰,又向那戴权行了个军礼。
“起来、快起来!”
王琰默然无语,那戴权却是笑吟吟的伸手虚扶了一把,待孙绍宗起身,又啧啧赞道:“昨儿‘白象沉尸案’的苦主已经找到了,果然如同你推断的一样,是个走街串巷的杂耍艺人!”
孙绍宗勉强一笑,又状似无意的,将那火漆竹签换了只手攥着。
戴权瞧在眼里,立刻一拍脑门自嘲道:“哎呦~你瞧我这闹得,差点忘了正事!快快快,究竟有何紧急水情,也说出来让洒家听听,也好回去禀报给皇上。”
孙绍宗一拱手,朗声道:“是巡丁在上游发现了一个山体滑坡造成的堰塞湖,据传递‘羊报’的勇卒称,那堰塞湖随时都以可能再次崩溃,还请部堂大人和朝廷早做准备!”
“啊~!!!”
话音未落,便听角落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侧目望去,却只见河道衙门的‘二把手’北河督帅,正顿足捶胸的嚎啕大哭:“二十七年、整整二十七年啊!为什么偏偏就让我赵荣亨赶上了?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啊!”
“老天不公?!”
听到这哭诉,王琰顿时便‘炸’了,猛的抓起砚台砸了过去,嘴里骂道:“在老夫面前,你怎么好意思喊冤?!在南岸那数万百姓面前,你又有何面目喊冤?!”
那砚台‘碰’的一声砸在赵荣亨肩头,砸的他一个趔趄,他却恍若未闻一般,依旧在那里哭嚎着,反反复复喊着‘二十七年’、‘老天不公’。
看到此时,孙绍宗哪里还不晓得,这赵荣亨便是逼死许明堂的幕后之人?
至于‘二十七年’云云,指的却是永定河已经整整二十七年没有出现真正的洪灾了若非如此,他们也不敢在京城脚下,如此大肆贪墨河工银子。
“自己作孽,还敢冤老天不公?”
正疑惑着,就听戴权冷笑道:“赵荣亨,看来这剥皮添草你是逃不过了!”
说着,便起身向王琰拱了拱手:“王尚书,等洒家回去复命之后,就派人将一应人犯送来。”
说完,也不等王琰回应,便径自扬长而去。
看这意思,王琰头上那顶乌纱帽,怕也不戴不了几天了怪不得他方才愤怒如斯呢。
孙绍宗一直将戴权送出山门,又目送他乘车远去,这才又重新回了正殿。
只是还没等他跨过门槛,便听王琰在里面吩咐道:“去通知河北按察使,让其调拨人手,把赵荣亨等一应人犯全都押往南岸侯刑,一旦河堤出事,立刻将其就地正法!”
孙绍宗在门外侯了片刻,等那传令的小吏匆匆去了,这才迈步进了正殿,见左右并未旁人,连那赵荣亨也被带了下去,便忍不住上前拱手道:“大人真要毁掉南堤……”
“呵呵。”
不等孙绍宗问完,王琰便摇头苦笑起来:“你以为只有贾府丞才晓得北堤重于南堤?实话告诉你,即便我这里什么都不做,南堤也一样撑不了多久!”
孙绍宗闻言默然半响,最后又一拱手,道:“下官请命,去南岸监刑!”
第99章 斩子诛孙摄人魂、秋睡迟迟弄西厢
七月十九日夜,上游堰塞湖二次崩塌,滔天巨浪沿河而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七月二十日傍晚,洪峰到达京城地界。
戌时二刻【19:30】,卢沟桥被洪水拦腰斩断,十一连拱洞只余六个尚算完整。
七月二十一日巳时许【9点】,南堤溃口已达八处之多,正式宣告全线失守。
响午,骄阳正烈。
“赵荣亨次子赵源坤,业已验明正身!”
“斩!”
“爹!我不想死、我不想……”
那刽子手手起刀落,凄厉叫声戛然而止。
沈炼抬脚踩住那咕噜噜乱滚的人头,旁边立刻有军汉上前拾起,扔进不远处的滔滔洪流之中。
随即又有人上前,将那无头尸体拖了下去。
沈炼用朱砂红笔勾去赵耀坤的名字,又扬声道:“下一个!”
这次被带上来的,却是个十**岁的文静青年。
靳一川上前打量了那少年几眼,便又抑扬顿挫的唱名道:“赵荣亨长房长孙赵守廉,业已验明正身!”
“呜、呜呜!”
刚验明身份,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呜呜闷哼,靳一川回头望去,就见被绑在木桩上的赵荣亨,正前所未有的剧烈挣扎着。
显然这长房长孙在其心中的地位,要远远超过之前被杀的两个儿子。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靳一川嗤鼻冷笑着,正待挖苦嘲讽赵荣亨几句,却听孙绍宗幽幽道:“拉近些,让他瞧仔细了。”
这话却比什么挖苦嘲讽,还要刺激百倍!
眼瞧着孙子被摁倒在自己脚下,满眼茫然恍似梦中,赵荣亨挣扎的几近癫狂,那深深楔入河堤的木桩,竟也被他牵扯的摇晃起来!
“斩!”
然而孙绍宗只用了一个冰冷的字眼,便碾碎了他所有的挣扎!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清秀的人头骨碌落地,腔子里的热血更是喷了赵荣亨满头满脸。
这一瞬间,赵荣亨面部的微表情,足以撑起一部九十分钟的伦理悲剧!
不过孙绍宗的注意力,却并不在赵荣亨身上,相比于南岸两府七县十数万受灾的无辜百姓,一个贪官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他此时最在意的,是一旁那几十个河北官员的反应!
这些河北官员,都是孙绍宗假借王琰的名义,特意请来观刑的。
至于目的么……
地方官贪污赈灾钱粮,向来是古装剧里最常见的套路,孙绍宗请他们过来观刑,就是为了提前震慑一下,免得有人以身试法!
这也是他眼下,唯一能为灾民做的事情了。
看那一个个面如土色的模样,显然效果还不错。
“下一个!”
孙绍宗正偷眼打量河北官员,那边厢赵荣亨的长子赵沐恩,也已经被带了上来。
有了方才的例子,这次没用孙绍宗交代,军汉们便将其带到了赵荣亨脚下。
谁知还没等靳一川上前验明正身,那赵沐恩竟猛地往前一扑,恶狠狠的咬在了赵荣亨腿上!
任凭军汉们如何拉扯、殴打,赵沐恩都不肯松嘴,最后只能连皮带肉的撕下一大块,这才将父子二人分开。
“还我廉儿命来、你还我廉儿命来!我的廉儿、我苦命的廉儿啊!”
赵沐恩癫狂而凄厉的嘶吼声,在大堤上回荡良久,又在一声‘斩’字之后,彻底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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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有洪水阻隔,孙绍宗一直拖到八月初三,才终于又回到了北岸。
此时这北岸却已然物是人非,王琰被革去了所有官职,交由三司共同查办,至于防汛救灾总指挥的职务,则由内阁大学士徐辅仁接掌。
就连贾雨村,也被治中刘崇善替回了京城。
初三这日,孙绍宗到玄真观递牌子等了足足半日,却连徐辅仁的面都没见着,只得了个回京述职的‘恩典’。
正好这半个多月下来,孙绍宗也是身心俱疲,既然人家连见都懒得见,他自然没兴趣继续在北堤空耗光阴。
一路轻车简从。
回到孙府之中,自然又是一番光景。
便宜大哥领着阖府上下迎出门来,足足放了上百挂鞭炮庆祝,接着又摆下一桌子大补之物,与他吃了个肠肥肚满。
酒足饭饱之后,看着那一桌子的杯盘狼藉,再想想南岸嗷嗷待哺的灾民,更觉诗圣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当真是形象无比。
好在孙绍宗不是那矫情的,即便看了满眼的人间疾苦,也照旧在那锦被雕床芙蓉帐里,睡的安之若素。
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第二日下午。
孙绍宗迷迷糊糊醒来,眼瞧着屋里屋外一片亮堂,便用被子把头一蒙,含含糊糊的嚷了起来:“芙蓉、石榴,快把换洗的衣服给爷送过来,再去打一盆清水!”
谁知喊了几声,不见芙蓉、石榴回应,反倒听见些悉悉索索的动静。
孙绍宗心下纳闷,便探头望去,却只见床尾一个窈窕而饱满的身影,正低头褪去脚上的鞋袜,而她身上除了一件绣着荷花的粉色肚兜外,便再无遮掩之物!
那女子褪去鞋袜,又小心翼翼的上到床尾,两只白胳膊撑在孙绍宗双腿左右,美人犬似的向上攀爬,只是刚爬了半截,便与孙绍宗灼灼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呀!”
那女子顿时涨的满面通红,却未曾有闪躲退缩之意,只期期艾艾的道:“是蓉姐姐让奴婢过来,给爷……给爷解解乏。”
这爬床的女子自然正是香菱。
眼瞧她那娇俏可人的小模样,孙绍宗便被激起了满腹的邪火,却仍是强撑着问了句:“那你蓉姐姐眼下又在何处?”
“大爷请了戏班来家里唱戏,蓉姐姐到前面听戏去了。”香菱说着,翦水瞳仁微微一拢,又弱弱的补了句:“说是晚饭前回来。”
话音未落,孙绍宗早一把将她揽入怀里!
香菱嘤咛一声,那美目更显迷离,正以为接下来便要承受狂风暴雨的洗礼,谁知身上却忽然一暖,却是被孙绍宗用锦被裹了起来。
香菱正觉莫名其妙,便听孙绍宗道:“你蓉姐姐如此美意,又怎好脏了她的屋子?走吧,咱们去你那西厢解乏!”
说着,将香菱夹在腋下,大步流星赶奔西厢。
这一番蹉跎,正似那《西厢记》中所云:
我这里软玉温香抱满怀。
呀,阮肇到天台,春至人间花弄色。
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
第100章 担重任巡阅秋闱
八月初五一大早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孙绍宗在府衙门前翻身下马,脑子里寻思的,却还是昨日下午那一场酣战。
他足足月余不识肉味,又吃了许多大补之物,正是龙精虎猛之时,偏那香菱又是个会逢迎的,这其中的畅快淋漓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但更难得的是,那香菱颇虽战的骨酥筋软,眼见得外面日薄西山,却仍是强撑着洗漱了一番,去前院亲自迎回了阮蓉。
到了晚间,又主动将孙绍宗的铺盖,挪回了堂屋外间的软塌上,丝毫没有持宠生娇的意思。
啧~
这样懂事的可人儿,也真亏薛蟠舍得!
“大人且留步。”
在前衙应卯处签了到,孙绍宗正准备去刑名司小院,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疑案、错案。
谁知却被负责点卯的小吏喊住,转告道:“府尹大人昨儿交代过,若是您到了,便请您先去后衙走一遭。”
韩安邦有请?
莫非是想询问南岸的灾情,会不会波及到顺天府?
这倒是题中应有之义。
孙绍宗本来是想写个条陈递上去的,既然韩安邦有请,倒不妨先去口述一番。
这般想着,他便穿堂过院,去了后衙韩安邦的院子。
请书吏通禀了一声,不多时,就见韩安邦满面堆笑的迎了出来,站在阶上拱手道:“孙通判不辞艰险,主动去那灾区监斩,实在是我辈楷模啊!”
这话明着是恭维,暗地里却是心怀叵测。
盖因当初孙绍宗要去南岸监斩时,贾雨村曾极力劝阻、还因此闹得不欢而散。
此时韩安邦说他是‘我辈楷模’,分明是在和贾雨村针锋相对,顺带挑拨两人的关系。
可惜他注定是白忙活一场。
孙绍宗如今虽与贾雨村渐行渐远,却压根没有要投靠韩安邦的意思。
只不卑不亢的一笑,道:“大人谬赞了,不知大人唤卑职前来,究竟有何吩咐?”
“这个嘛……来来来,咱们先进去再说。”
两人进到小客厅里,在松鹤延年图前分宾主落座,又有属吏送上两杯香茗。
韩安邦这才正色道:“实不相瞒,这次我请老弟来,却是为了今年的秋闱之事。”
秋闱?
孙绍宗闻言便是一愣,找他问问灾情,倒还算靠谱,可这秋闱……
他皱眉道:“大人,顺天府的武举乡试,向来是由五城兵马司负责,和咱们顺天府有什么干系?”
韩安邦哈哈一笑,摇头道:“我指的自然不是武举,而是今科的文举乡试。”
“那就更跟下官无关了。”孙绍宗摊了摊手:“卑职是武进士出身,这文人科举,总不会让我一个武人去当考官吧?”
“做考官固然不成,但监察考场的重任却非老弟莫属!”韩安邦说着,面上露出几分肃然之色:“咱们顺天府里权贵多如牛毛,关系更是错综复杂,因此这科举舞弊之事,也是屡禁不绝!”
“往日倒还罢了,出了纰漏不过是该打的打、该罚的罚可眼见再过不久就是陛下主政十年之期,届时朝廷肯定要好好庆贺一番,若是这光景闹出什么事端来……”
说到这里,韩安邦起身一躬到底:“因此我便想请老弟出马,担任这次秋闱的巡阅使,好彻底杜绝考场舞弊之事!”
“使不得!”
孙绍宗慌忙起身避过,两只手摇的拨浪鼓仿佛:“我一介武夫,如何做的什么巡阅使?若是秀才们知道了,怕也是要闹事的!”
这京城的乡试,向来是以礼部为主,顺天府负责协办。
而这所谓的巡阅使,乃是考场里纠察纪律的主官,虽说算不得正儿八经的‘考官’,论职权却还在一般的考官之上。
按说以孙绍宗的出身,能当上乡试‘巡阅使’,绝对称得上是难得的殊荣。
只是……
韩安邦方才也说了,今年的乡试不同以往,出不得半点儿纰漏孙绍宗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招揽这种差事?
“老弟此言差矣!”
可韩安邦却那肯放过孙绍宗?
就见他把脸一板,道:“你虽没有正经功名在身,但生就一双慧眼,又最是公正无私,实是巡阅使的不二人选再说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贾府丞也是极力推荐,让你来担此重任的。”
靠~
孙绍宗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
不用问,贾雨村这老狐狸,肯定也是怕被乡试弊案牵连到,所以毫不犹豫便把自己给卖了!
这一、二把手联合起来坑人,他这做属下的,又如何能推拒的了?
因此孙绍宗也只得咬牙认了,拱手道:“若是如此,下官也只能勉为其难但下官也要把丑话说在前面,若是因为监场之事惹来什么麻烦,还请大人……”
“哈哈……”
不等孙绍宗把话说完,韩安邦便哈哈一笑,道:“老弟素来精明强干,我相信你定能把握好分寸,让我与贾府丞安然无忧!”
mmp的!
这逼着人卖苦力,还特娘一点责任都不想担要是朝廷不管,孙绍宗早一拳打死丫了!
愤愤然离了后衙。
回到刑名司小院之后,孙绍宗先把程日兴叫到了跟前,细问科举舞弊之事。
这程日兴做了十几年举人,之所以只肯担任清客、师爷,而不肯出来做官,就是因为心有不甘,非要搏一个进士的功名。
因此他三年一考,那是雷打不动!
孙绍宗问起舞弊之事,他当即便说了个口沫横飞,从笔墨纸砚、鞋帽衣袜、到鸽子血的纹身,那真是千奇百怪应有尽有!
说罢多时,程日兴突然好奇道:“东翁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可是家中有亲戚要参加今年的秋闱?”
“亲戚倒是没有。”
孙绍宗无奈道:“是本官要担任这一科的巡阅使,所以先……”
“恭喜东翁、贺喜东翁!”
还不等他说完,程日兴便喜气洋洋的一躬到底:“那巡阅使虽比不得座师【主考】,但近来却常被列入房师【考官】之中,东翁监考完这一科,在士林中少不得也要添些助力,再不会似今日这般,处处被文人排挤了!”
这听起来……
倒还算是一桩实实在在的好处!
第101章 论科举、豪奴欺雨村
为了避开中秋佳节,大周朝的秋闱惯例是从八月十九开始,至八月二十七结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期间连考三场、每场三天,共计九天七夜。
一般而言,主考、副主考在七月中旬便会定下来,各房考官的任命,最迟也不会超过七月下旬。
孙绍宗如今才得着消息,已然比旁人晚了许久,更何况他还是个地道的‘科场新丁’。
因此他一时也顾不得旁的,先闭门谢客,将那明里暗里的规矩好好学习了一番。
“东翁身为巡阅使,并不参与誊录、阅卷,因此这卷面上的舞弊,倒用不着东翁多费心东翁要注意的,是那些夹带私藏的秀才们。”
“往年的检查也不可谓不严,干粮馒头都得掰碎了,连鼻孔、耳朵眼都恨不能搜上一搜,可还是难以禁绝舞弊之事。”
“盖因士子们为了增添几分希望,那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在衣服鞋帽或者文房四宝上作弊,都是自古以来惯用的,而这些年里新花样更是层出不穷,吞蜡丸的、用鸽子血纹身的,肛肠里塞竹筒的、请人做假皮肤的,当真是什么招都想到了!”
“太祖朝时甚至还曾有一位老兄,提前半年便摸进贡院,在各个茅厕里埋下小抄,只等考试时再挖出来使用!”
“还有这种事?”
孙绍宗忍不住好奇道:“那他是怎么被发现的?”
“埋的太深了呗!”
程日兴叹息道:“他在里面蹲了半个时辰,出来之后又是满袖子泥土,结果当场便被识破了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再开考时,那茅厕就都是新挖的了。”
孙绍宗无语半响,又忍不住追问道:“那这挖坑的士子最后如何了?”
“还能如何?”
程日兴两手一摊:“当时有位大人提议,既然他喜欢在茅厕里挖坑,便革去他的功名,罚他做了三年的‘夜香使者’。”
所谓‘夜香使者’,就是每天早上沿街挨户,喊人出来倒夜香的劳役。
这应该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吧?
听程日兴说了这许多作弊手段,孙绍宗更觉得重任在肩,正待继续往下问,却听外面有人道:“孙大人,府尹大人让卑职将考生名录送来,供您过目。”
孙绍宗忙迎了出去,正待招呼那送名录的小官,冷不丁瞧见他身后四个挑着扁担的文吏,却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里面装的,都是考生名录?!”
“自然。”
那绿袍小官冲着北边儿拱了拱手,拍马屁道:“仰赖府尹大人教化之功,如今咱们顺天府文风日盛,今年的秋闱应考的士子足有两千三百余人,已经大大超过了往年!”
两千三百人?
就是两万三千人的名册,也用不着四个人挑着担子过来吧?!
只是对方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孙绍宗倒也不好大惊小怪的。
等将这绿袍小官打发走,他这才拿起一册细看究竟。
啧~
怪不得弄了这许多,这册子上除了姓名籍贯、住址年龄、高矮胖瘦、作保何人等等,还罗列了许多细节,比如:是否婚嫁、惯用左手还是右手,身体上有没有胎记,走路是内八字还是外八字……
这细致程度,就差把那活儿的大小标注在上面了!
除此之外,每个考生还附带了一副人物肖像……
以前孙绍宗总觉得礼部这种清闲衙门,还养了那么多胥吏,实在是浪费国家的粮食现在看来,人家还真不是吃干饭的!
“难道进考场之前,这些细节全都要一一对照?”
孙绍宗把那名册丢回挑担里,无语道:“要真这么仔细,估计三天都不够让他们进场的!”
“这主要是担心有人冒名顶替。”
程日兴无奈道:“不过东翁也不必太过苦恼,届时自有巡防营、城防营的军汉帮忙验明正身,东翁只需在一旁把关即可。”
怪不得这科场舞弊断绝不了呢,就巡防营里那群混日子的兵痞,会尽心检查才怪呢!
“这三年一次的折腾着,难道就没人想个能省时省力的法子?”
“这个嘛……”
程日兴道:“太上皇在位的时候,还真有人想过一个办法,他让人在贡院里修了个大池子,命考生们进场之前必须集体沐浴,然后再换上朝廷预备好的衣服。”
孙绍宗闻言顿觉眼前一亮,喜道:“既然有这规矩,你怎么不早说?!”
程日兴忙叫屈道:“东翁,不是学生不说,实在是这法子已经被禁了,你就是知道了也没用啊。”
“为什么?这法子应该挺实用的啊?”
“当时那一科考完之后,足有几十人染上了花柳病,老百姓都称那一科是‘断子绝孙科’,结果弄的士林群情激奋,这法子便被彻底废除了。”
好吧~
这个理由确实很强大,要换了孙绍宗,肯定也会坚决反对!
喊过几个书吏,将那名册分门别类的放好,孙绍宗却实在提不起兴致去看,略一犹豫,干脆提议道:“纸上谈兵终究差了点什么,不如咱们先去贡院转转,实地勘察一下,到时候也好因地制宜。”
程日兴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于是孙绍宗命人备好了马车,又招了周达、赵无畏陪同,便准备杀奔考场。
谁知众人刚出了刑名司,迎面便撞上了贾雨村的属吏,说是府丞大人请孙绍宗过去议事。
虽然不爽贾雨村出卖自己,但上官召唤,却还是不得不去。
于是孙绍宗便让程日兴等人在门房候着,自己匆匆前往贾雨村的院子。
这院子他是常来常往的,倒也用不着什么通禀,直接进了客厅,就见贾雨村背负双手在那里来来去去,一脸的愤愤不平。
这又是要唱哪一出大戏?
见多了这老狐狸的演技,孙绍宗可不会轻信他外露的情绪。
于是权当没看见一般,上前躬身道:“不知府丞大人召下官来,可有什么吩咐?”
贾雨村却是又踱了几步,这才猛的回头问道:“老弟可识得荣国府的大管家?”
荣国府的大管家?
“大人说的是那赖大?”
“正是这厮!”
贾雨村咬牙切齿的骂道:“区区一个下贱坯子,方才竟然敢上门威胁本官,简直是岂有此理!”
第102章 赖总管望子成龙、贾雨村两面三刀
却说那赖家世代在贾府为奴,最是被信重不过,尤其到了赖大这一辈儿,更是在大总管的位置上一坐便是十几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到得如今,那赖大名义上虽还是个奴才,在荣国府里却算得上是半个主子就连贾琏、宝玉这样的嫡出公子哥儿见了他,也要称上一声‘赖大伯’。
非但如此,这赖大还在外面起了一座府邸,白日里在荣国府里做管家,晚上便回自家作威作福,关起门来俨然也以老爷、太太自居!
而他那独生子赖尚荣,更是自小便脱了奴籍,由丫头、老婆、奶妈捧凤凰似的养着,又教其读书写字,走仕宦之道,各方面丝毫不逊于贾府。
却说这日下午。
赖大匆匆的回到了自家府邸,前脚刚跨过门槛,斜下里便闪出了独生子赖尚荣。
“老爷!”
只听赖尚荣亟不可待的催问道:“那贾雨村可是答应了?”
“嘘!”
赖大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拉着儿子进了大厅,这才劈头盖脸的呵斥道:“这要命的买卖,你也敢满世界乱嚷?当真是活腻歪了不成?!”
那赖尚荣也知自己方才莽撞了,忙低头哈腰的认了声错,然后又眼巴巴的望着赖大。
“行了,少在哪里跟我作怪!”
赖大往正中的主位上一坐,沉声道:“那贾雨村刚开始推三阻四的,后来被我拿捏住了短处,登时便软了,已然答应要推举你的文章。”
“真的?!”
赖尚荣一听这话,喜的跳起三尺多高,拍手笑道:“这么说,儿子岂不是马上就要做举人老爷了,哈……哈哈……”
“先别高兴的太早。”
赖大却又摇头道:“那贾雨村毕竟只是个‘同考官’,做不到一言九鼎你那文章至少也要大面上过得去,他才好在人前推荐。”
“这有何难?”
赖尚荣一展折扇,不以为的道:“我不是早就买下了‘备考全书’么?届时只要想办法夹带进去,拼凑出一篇文章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
赖大皱眉道:“据那贾雨村透露,此次担任贡院巡阅使的,正是那素有‘神断’之名的孙绍宗这姓孙的向来眼里不揉沙子,又曾回绝过琏二奶奶的说项,就怕他到时候不留情面,坏了你的好事!”
“那该如何是好?”
赖尚荣一听这话,顿时又慌了手脚,啪~的合拢了折扇,热锅蚂蚁似的走了几个来回,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道:“那贾雨村不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吗?让他出面压一压那姓孙的……”
“你以为我没想到过这个法子?”
赖大无奈道:“可听那贾雨村说,前些日子他才与姓孙的闹了一场,如今不提他还罢,若提了他,那姓孙的怕是更不肯帮忙了!”
“这么说,岂不是没法子了?!”
赖尚荣彻底泄了气,干脆也寻了张椅子一瘫,没口子的叫道:“罢了、罢了,什么狗屁举人不举人的,反正我又不稀罕,老爷也甭为这事为难了!”
“你急什么急,先容我再想想!”
赖大皱眉沉吟半响,忽然起身便往外走。
赖尚荣忙追了上去,希冀的追问道:“老爷?老爷!您这是去……”
赖大边往外走,边道:“我先去琏二奶奶那里探探口风,她那人是最好面子的,姓孙的既然折了她的面子,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几个月里,说不定已经寻到了那孙绍宗的短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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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顺天府衙门、贾雨村院内。
“老弟是知道我的,为官多年从不敢徇私枉法!”
贾雨村一脸的大义凛然:“莫说是一个下贱的奴才,便是荣国府的大老爷、二老爷出面,我也断然不肯行那舞弊之事!”
对他这番说辞,孙绍宗只能在心里报以‘呵呵’二字这大半年中,他贾府丞徇私枉法的例子,单只孙绍宗听说过的,就不下十几件之多,真亏他还有脸自吹自擂。
啪~
正自腹诽着,却见那贾雨村猛地一拍茶几,牙龈紧咬胡须乱颤的道:“谁知我婉言拒绝之后,那赖大竟然口出不逊,而且还语带威胁,说些什么‘荣国府能帮你起复,便也能踩你下去’之类的浑话!”
“这话若是出自两位族叔之口,倒也还罢了,可他区区一介贱奴,竟然也敢如此狷狂无礼,视国家取才大计如儿戏一般,这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贤弟!”
说到这里,贾雨村起身对孙绍宗一躬到底:“我这里已经狠狠回绝了那狗奴才,想来他心有不甘之下,定会找到你头上,届时还请贤弟千万把持住,莫要辜负了圣上的信重、读书人的期望!”
被豪奴威胁,愤而进行报复。
这理由倒还说的过去,若是换成旁人,说不得孙绍宗便信了。
但放在贾雨村身上嘛……
孙绍宗可不觉得这老狐狸,会因为一时意气用事,便和赖大这样狗仗人势的豪奴死磕!
更深层次的原因,怕还是因为广德帝登基十年在即,这一科断然不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所以贾雨村才拒绝了那……
等等!
孙绍宗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以这贾雨村的狡诈程度,谁能保证他真的拒绝了赖大?
说不定他是先答应了赖大,再跑来自己这里作声作色,想要唆使自己去与那赖大死磕,好坐收渔翁之利!
越想越觉得,这才是贾雨村一贯的行事作风,孙绍宗不由在心里暗道了几声‘好险’,差一点又被这厮当了枪使!
不过既然已经被他瞧出了破绽,倒不妨将计就计……
“这该死的贱坯子!”
孙绍宗立刻摆出一脸的愤慨之色,恨恨道:“当年我孙家落魄时,便曾受过这些狗奴才的欺辱,想不到今时今日,仍敢如此猖狂无礼!”
说着,他又拍着胸脯郑重承诺:“老哥放心,前者琏二嫂出面说项,我尚且未曾应允,何况是一区区老奴?!若哪狗奴才敢在我面前聒噪,我便一口将他啐出去,也好替老哥出一出恶气!”
“贤弟!”
贾雨村闻言,动情的望着孙绍宗。
“兄长!”
孙绍宗亦是与之深情对望,四目交融,满满的都是‘真诚’二字!
第103章 下银钩欲钓金鳖、访贡院落荒而逃
在后衙跟贾雨村演了一场《智斗》,孙绍宗出得门来,却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劲儿,可想来想去,又闹不清这感觉到底来自何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眼见到了大门外,程日兴等人早已等候多时,他只好将这份不安压在了心底,翻身上马,向着位于崇文门附近的贡院出发。
一行人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路上自不用多说。
等到了那贡院附近,便见那街头巷尾俱是彩旗飘飘,这个写着‘三元及第’,那个挂着‘蟾宫折桂’。
斯文些的,便贴着与科举有关的对联。
譬如什么‘住旁门,县考难,府考难,院考更难,年过半百才入泮;居此地,乡试易,会试易,殿试更易,二十五日已登瀛’之类,贬低别人,抬高自己的酸词儿。
那粗暴直接的,干脆便红底金字,写明自己这里出过多少举人、多少进士。
眼见孙绍宗勒马观瞧,程日兴便从车里探出头来,解释道:“东翁,这里的酒楼客栈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主儿,平常不过勉强维持生计,一到这秋闱、春闱之际,顿时便赚的盘满钵满。”
孙绍宗若有所思的问:“如此说来,这里住了不少的考生喽?”
程日兴答道:“那是自然,这里的消息最是灵通不过,莫说是那些远道而来的考生,便是住在城中的,也有不少人会来订一间上房,沾一沾前辈的文气。”
听程日兴这般说,孙绍宗又驻足沉吟半响,这才催马赶到了那贡院门前。
虽说这地方平日是不开放的,但以孙绍宗顺天府通判的身份,想进去一观究竟,自然也不会有人阻拦。
进了这贡院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条百多米长的夹道。
“大人。”
程日兴又解释道:“这里就是搜身的所在,在街上扒光了毕竟不雅,再说春闱的时候天气还冷,若没个挡风的地方,说不得还没开始考试,便要先病倒一群。”
孙绍宗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当先向里行去。
到了那夹道中央,眼瞧着左右无人,他这才向周达交代道:“程先生,回去之后,你选几个靠谱的刀笔吏,装作这一科应考的秀才,住进街对面的客栈里也不用刻意打听什么,只要好吃好喝的装有钱大爷就好。”
“东翁是想诱那些‘文贩’们上钩?”
程日兴闻言,立刻领悟了孙绍宗的意思,不过脸上却是露出为难之色,嗫嚅道:“东翁,要在这里装有钱大爷,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一天若是没个四、五两银子……”
不等他说完,孙绍宗便财大气粗的道:“那就先定成每人每天五两银子的开销,这钱都由我先垫上,真要钓到了大鱼,回本还是不愁的若是一条鱼也钓不着,就当是我花钱请他们享受一回!”
听孙邵宗这么说,程日兴自然不会再有什么意见,事实上若非怕被人认出来,他自己都想去客栈卧底了!
一行人穿过夹道,迎面所见,却仍不是考场所在,而是供奉着至圣先师的大殿。
根据程日兴和周达的说法,每次正式开考之前,考官们都要在这里先祭奠一下孔圣,乞求至圣先师庇佑,同时也向旁人证明自己问心无愧。
若换成个正儿八经的‘巡阅使’,此时少不得要进去拜拜。
但孙绍宗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跟孔老二都没半毛钱的关系,自然也懒得去瞻仰他老人家的仪容。
于是便在程日兴的引领下,绕殿而过,到了东侧一个占地颇广的院子里。
这回,孙绍宗总算是瞧见那‘考房’长什么模样了!
高不过一米八,深不足一米五,宽不满一米二,都是用薄木板搭建而成,平日里又不住人,眼瞧着都快被荒草给掩住了。
孙绍宗瞧着那鸽子笼似的号房,无语道:“这就是秀才、举人们考取功名的地方?”
以前看古装剧时,里面的考场号房就够寒酸的了,没想到这现实状况,竟然还要差上许多。
“不是这儿还能是哪儿呢。”
程日兴苦笑道:“不满大人您说,考了这十几年,我现在一见号房腿肚子就转筋,九天七夜的熬着,吃不饱、睡不好、喝两口凉水还闹肚子……”
孙绍宗强忍着那股子霉味,探头向里张望了几眼,皱眉道:“这晚上怎么睡啊?”
这次却是周达抢着解释道:“大人,一般过了八月十五,咱们顺天府就会派人过来清理修缮一番,届时每间号房里还会再放上两块木板您瞧,这墙上不都钉着上下两条横木么?”
他钻进一间号房里,在那墙上比划着:“到时候上面架一块当书桌、下面架一块当椅子,累了的话,就把两块板子都放到下面,靠着墙眯一会儿。”
说着,周达斜着身子往木墙上一靠,那木墙微微晃了晃,却听隔壁‘嗡’的一声,紧接着竟冲出数百只马蜂!
我了个去~
这骤然之下,众人一时都有些傻眼。
“快跑啊!”
幸亏孙绍宗反应还算快,猛地大喊一声,转头撒丫子便夺路狂奔。
后面程日兴、赵无畏、周达等人这才恍然大悟,连忙也都抱头鼠窜。
说起来,这还是孙绍宗穿越以来,头一次‘狼狈而逃’而这一逃,就足足逃出三里多地,才总算是避过了那群马蜂的追杀。
旁人倒还罢了,最多不过是被蛰了一两下,孙绍宗更是毫发无伤。
只那周达因为正在号房里摆造型,反应比旁人都要慢了半拍,结果少说也被蛰了十几下,不多时,一张脸便肿的跟猪头差不多,连舌头都大了一圈!
孙绍宗生怕他对蜂毒过敏,再稀里糊涂交代了性命,忙把他送去了附近的医馆就诊。
只是如此一来,这趟贡院之行,便不得不虎头蛇尾的宣告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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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孙绍宗回到家里,眼瞧着香菱迎上来请安,这才想起自己忙的竟然忘了正事儿香菱可是一直都等着,他去刑部查档案来着。
只是……
这任务孙绍宗本来想托付给周达来着,可眼下他被蛰成那副鬼样子,那还有脸去刑部招摇?
看来只能另外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了。
第104章 乱尊卑,主仆各怀心思
却说孙绍宗虎头蛇尾,自贡院‘铩羽而归’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荣国府后院深闺之中,却也正有一对儿主仆在‘惦念’着他。
“奶奶方才怎得就答应了那赖大?”
平儿坐在床尾,手里托着个绣绷子,却迟迟不见下针,反是两片红唇上下翻飞:“且不说孙大人那里还没个说法,单只这科举舞弊的罪名,就不是放印子钱和包揽诉讼可比的,万一真闹出个好歹来,可如何是好?”
却原来方才赖大夫妇上门,提及赖尚荣参加今科秋闱之事,本意是探听些虚实,看那孙绍宗可有什么把柄短处,好借机施为。
谁知稍稍露了些口风,王熙凤便大包大揽起来,承诺要居中说和,替赖尚荣打通关节。
那赖大夫妇只以为她当真是胸有成竹,便千恩万谢的去了。
可平儿却晓得,王熙凤那‘磋磨’手段,如今只起了个头儿,离大功告成怕是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王熙凤正斜倚在床头闭目养神,听了平儿这番说辞,便褪了绣鞋,伸足在平儿背上虚踢了一脚,佯嗔道:“什么好歹不好歹的,你这小蹄子就不能盼我点儿好么?”
既然已然伸展了出去,她倒也懒得再收回去,顺势便翘起并蒂莲似的五根脚趾,在平儿腰上胡乱划弄着。
同时口中又道:“那赖家仗着老太太的情面,平时也不知拿了咱家多少好处,这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往回捞,我岂能平白放过?!”
“再者说,孙家二郎虽是个养不熟的东西,行事却最是精明底细不过了旁人想寻出他的错处,怕也没那么容易!”
平儿被她拨弄的浑身不自在,忙将那只白皙小脚摁住,愤然道:“奶奶这手段只好往二爷身上使,却怎得拿来欺负我?”
说着,便在那足底搔了几下。
王熙凤那一对赤足最是敏感不过,当下痒的险些从床上跌下去,忙伸手扶住床头的栏杆,笑骂道:“你这小蹄子少诬赖人,要想拿住那孙老二的短处,缺了你可不成,我现在巴结还怕巴结不上呢,哪里敢欺负你?”
一听这话,平儿顿时想起了那首情诗,面上不觉便有些涨红,忙背过身去故作羞恼道:“奶奶还是找旁人吧,省得我这里费心费力,过后奶奶反倒说我起了外心!”
“呦~你这小蹄子倒还记上仇了!”
王熙凤夸张的叫了一声,正待扑上去咯吱平儿,忽听外间碰~的一声闷响,却是有人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
紧接着,外面又传来含含糊糊的骂声:“人呢、人呢?人特娘都死哪儿去了?!”
只听这口气,便知是贾琏无疑。
王熙凤眉毛一立,低声骂道:“这不长进的东西,明明是让他去别院监工,谁成想又喝了一肚子马尿回来撒疯!”
平儿却是不敢怠慢,忙起身迎了出去,眼见贾琏在花厅里摇摇晃晃直打醉拳,她便待上前搀扶。
谁知还没等上手呢,那贾琏倒先扑了上来,将她压在桌上乱亲乱摸,嘴里还调笑着:“怎得这么半天才出来,莫不是在里面偷人呢?来,让老爷我验上一验!”
平儿虽担了个通房丫鬟的名头,算是贾琏名正言顺的屋里人,可碍于王熙凤老坛醋似的性子,一年也猫不着做几回女人。
方才被王熙凤撩拨了一番,如今又被贾琏摁住,不觉便动了春情,手上虽还在推搡着,心下却已然酥了。
“呦~!”
便在此时,就听王熙凤酸溜溜的冷笑道:“我说方才出来的那么急呢,感情是约好了啊!要不要我先出去避一避,把这堂屋让给你们?”
说是这么说,她手上却是另一番动作,上前狠狠扯起贾琏,又对平儿作声作色的呵斥道:“摆那妖媚样儿给谁看呢?还不快去熬一碗醒酒汤来!”
平儿心下委屈的紧,却也知道这时候万万反驳不得,只得闷头去了小厨房。
谁知等她端了一碗醒酒汤回来,却见那里间已然反锁,隐隐还传出些没羞没臊的动静。
平儿捧着那醒酒汤听了半响墙根儿,却是越发觉得这日子没意思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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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赖府。
赖大与妻子赖张氏并排坐在床头,将脚伸进一只大铜盆里,任由一名俏婢细细搓揉着。
“果然让老爷料中了。”
就听赖张氏道:“那姓孙的,还真就被琏二奶奶拿住了把柄。”
“哼。”
赖大却只是眯着眼睛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怎得?”
赖张氏奇道:“莫非我说错什么了?”
“错倒没错,我就是心疼咱家的银子!”
赖大闷闷不乐的说着,见丫鬟捧起他一只脚,准备用毛巾擦干,便发力挣开了那丫鬟的柔夷,顺势往她胸前一搭,肆意的蹭动着。
那丫鬟涨得满面通红,却不敢声张,只得又低头去搓洗另一只脚。
赖大这才提起了些精神,愤然道:“那凤辣子惯会狮子大开口,这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怕是要狠狠敲上咱们一笔!咱这家业,可都是我凭本事一点点克扣下来,如今又要吐出去,我这心里实在是舍不得啊!”
“原来你是为在这事儿心烦啊。”
赖张氏笑着在他额头戳了一指头,道:“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那琏二奶奶能捏住他的短处,咱们便不能了?”
“你是说……”
“打明儿开始,咱就盯紧了琏二奶奶那里,且看她如何行事。”赖张氏道:“若是没个风吹草动倒还罢了,要是她那里露出些马脚,咱们得了孙大人的把柄,不妨也有样学样,去外面揽些官司诉讼,到时候还怕回不了本么?”
那赖大越听眼睛越亮,忍不住揽过妻子那张老脸狠狠亲了一口,哈哈笑道:“你果然是我的贤内助咱们若真能捏住这条财路,可不仅仅是回本那么简单!”
说着,他顺势一脚将那俏婢踹翻在地,呵斥道:“还愣着作甚?快去把那南疆秘制的合卺酒来!”
赖张氏一听这话,便知他是要老骥伏枥,与自己‘龙虎精神’一番。
心中欢喜之下,这脑子也超常发挥,于是忙又补充道:“那周瑞夫妇,怕也要让人盯紧了,最近他们可是和琏二奶奶走的很近呢。”
第105章 公不如私、私不如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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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瞧着外面已是蒙蒙亮,再过不久就要去衙门应卯,孙绍宗便小心翼翼的,将胳膊从阮蓉脖子下面抽了出来。
大半个月没见,阮蓉自是存了满肚子话要说,可头一天孙绍宗喝的酩酊大醉,第二日又和香菱圆了房这事儿虽然是阮蓉亲自张罗的,她却还是免不了有些醋意翻腾。
因此直到昨天晚上,两人才有机会互诉衷肠。
聊到子时前后,阮蓉枕着孙绍宗的胳膊沉沉睡去,孙绍宗自然也不好乱动,只能胆战心惊的和衣而睡,生怕自己不小心会压坏了孩子。
这一夜的睡眠质量,自是不消多提。
却说他蹑手蹑脚的从床上爬起来,正准备去外面洗漱,就听身后阮蓉嘟囔道:“我什么时候睡着的,老爷怎得也不叫醒我?”
没想到还是吵醒了她。
孙绍宗这才挺直了腰板,舒展着筋骨道:“差不多子时左右吧,我看你睡得挺香,也就没叫醒你不过我昨晚上可是睁着一只眼睛睡的,生怕不小心碰到儿子。”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孙绍宗为了避免她心里有压力,一直坚持叫‘女儿’来着,直到后来被阮蓉半真半假的质问了句:‘我是不是不配生长子’。
孙绍宗这才明白,眼下阮蓉心里的压力,可不仅仅是‘重男轻女’四个字,于时忙改口叫起了儿子。
却说孙绍宗一边诉着苦,一边回身去瞧阮蓉,却见她侧撑着身子,抚弄着微微凸起的小腹,慵懒的瓜子脸上透着几分倦怠、几分依恋、几分初为人母的慈爱。
也不知怎么的,孙绍宗就突然亢奋起来。
“谁让你生的这么壮,怕是随便一条胳膊腿儿搭上来,孩子都承受不住。”阮蓉说着,却又扁嘴道:“算了,你以后还是去西厢过夜吧,免得晚上睡不踏实。”
“别介啊,我还得跟儿子多聊聊呢,不然他出生以后,不和我亲近怎么办?”
孙绍宗嬉笑着,伸手似是要抚摸阮蓉的肚子,落下时却往上偏了尺许……
啪~
阮蓉警惕的拍下他那禄山之爪,嗔道:“这大早上的做什么妖。”
孙绍宗却不依不饶,又把手放到了她腿上,嘿嘿笑道:“其实过了头三个月,就没那么要紧了,只要注意好姿势……”
“香菱、香菱!”
还没等孙绍宗把话说完,阮蓉便扬声喊了起来。
不多时,便见门帘一挑,香菱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问道:“蓉姐姐喊我来,有什么吩咐吗?”
看她脸上湿痕未退的样子,显然方才正在西厢梳洗。
阮蓉向孙绍宗一指,道:“老爷又乏了,你快带他回西厢解解乏。”
“姐姐!”
香菱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一跺脚,又跑了出去。
这一来二去,闹得孙绍宗也是兴致大减,又见阮蓉护着肚子,丝毫没有妥协的余地,只得悻悻的去了外间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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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到衙门之后,果然听说周达请了病假。
于是孙绍宗到了自己的小院,便让人喊了刑名司知事林德禄过来。
这林德禄来的倒是挺快,只是那待宰肥猪一样的身材,偏摆出一副想亲近、又不敢亲近的扭捏模样,看了实在让人膈应。
孙绍宗也懒得跟他墨迹,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林德禄,听说你最近总是发牢骚,抱怨本官厚此薄彼,可有此事?”
林德禄浑身肥肉一颤,险些便直接跪在地上,慌忙解释道:“冤枉啊大人!卑职……卑职只是想替大人效劳分忧,断不敢有什么牢骚!”
说实话,当初孙绍宗刚刚到任的时候,林德禄还真没把这位上官放在眼里,满以为这种‘迁转官’,不是被排挤出局,就是被边缘化,刑名司早晚还是刘治中的天下。
谁成想先是贾雨村出面撑腰,接着孙绍宗又屡破奇案,得了皇上的青睐,如今更是跳过刘治中,直接当上了‘巡阅使’,俨然有独霸刑名司的兆头!
更可气的是,原本是他直属手下的周达,竟然也跟着抖起来了!
眼下林德禄是又嫉又恨,险些把肠子都悔青了。
“这么说,你倒是有心了。”
孙绍宗说着,将早就准备好的纸条往前一推,道:“既是如此,我这里倒有件事情,想让你去处理一下喏,就是这纸条上的女子,你去刑部仔细查访一番,看看能不能寻到她的家人。”
林德禄小心翼翼的捡起来一瞅,见上面写有“年纪在十六虽上下’、‘原籍疑似在金陵附近’、‘眉心有一颗米粒大小的胭脂记’等细节,并非毫无线索可寻,心中顿时大定。
同时却又忍不住好奇,探询道:“大人,不知这女子是何许人也?”
“本官新纳的小妾,这也算是假公济私吧。”
孙绍宗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随口又补了句:“你若是觉得不合适,那便……”
“不不不!”
林德禄忙把手摆的拨浪鼓一般,笃定道:“合适、合适的紧!既是大人爱妾,卑职一定竭尽全力,不帮姨娘寻到家人,誓不罢休!”
正所谓‘公不如私、私不如秘’,就是办妥了这种半公半私的差事,才好做上司的‘自己人’。
等那林德禄喜气洋洋的去了刑部,孙绍宗又叫过程日兴,商量派人卧底钓鱼的事宜。
程日兴提出了几个人选,孙绍宗这里正在斟酌,外面忽然有人送来一张请帖,却是贾琏得了几坛绍兴陈酿,邀他过去品鉴。
这前脚贾雨村才交代了,后脚贾琏便派人来请,实在是太巧了些。
故而孙绍宗一听这话,便‘疑’到了那赖大头上,又琢磨着‘将计就计’之事,便含糊的应下了,表示等到四日后休沐时,便去荣国府登门叨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