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二节 匈奴的梦魇
看着李陵的眼睛,先贤惮缓缓的站起身来,然后伸出两根手指,道:“若坚昆王确实希望本王救援漠北诸部,那么,坚昆王就必须答应本王两个条件!”
李陵思虑片刻,然后问道:“敢问屠奢,这两个条件是哪两个?”
若是想要让他背叛狐鹿姑,那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他已先叛汉室,背负上了叛徒的名声。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若再叛狐鹿姑,那他永世也无法洗清自己身上的污名了。
先贤惮微笑着看向李陵,道:“坚昆王放心,本王不会强人所难!”
他走到李陵身前,看着这位曾经的汉朝大将,现在匈奴的实权人物,眼中满满的都是欣赏!
没有匈奴王族会拒绝自己的麾下有一个李陵这样的人物!
他熟知汉朝军事、政治、经济,又与汉朝的上层有着密切联系!
哪怕是现在,先贤惮也知道,只要李陵需要,他随时可以与长安的某些大人物取得联系,甚至可以获得他们的信任。
此外,李陵的领兵能力与指挥能力,在整个匈奴属于绝对的大魔王!
没有任何人能与这位汉朝陇右将门世家的天之骄子比肩!
其对骑兵的训练能力,更是bug级别的。
坚昆人,过去只是匈奴诸多别部里,微不足道的一支。
连姓名也不能拥有,每年碲林大会,都得坐在边缘角落,成为人见人欺的对象。
但在李陵为王后,短短数年间,坚昆的实力就迅速增长!
今春与今夏的战争里,坚昆骑兵更是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作战能力。
让先贤惮在忌惮之余,也觊觎不已。
所以,先贤惮的诚意相当的足。
他轻声说道:“第一个条件……”
“坚昆王必须答应本王,待时机成熟,与本王一同铲除那屠奢萨满的势力!”
对先贤惮来说,其实单于之位,差不多就像熟透的瓜果一样,他只需要耐心等候,便迟早可以坐上去。
狐鹿姑的身体,也决计撑不了多久哪怕他可以撑,王庭内外的人也不会容许他撑下去。
现在唯一的疑问,不过是谁来即位单于而已。
一旦单于庭内外的意见达成一致,便是狐鹿姑殒命之时!
而在这场博弈之中,先贤惮占据了绝大部分的优势。
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左贤王,唯一指定继承人。
更因为他的实力在现在的匈奴是最强的!
其他竞争者,需要联合起来,才有可能打过他。
而他们是不可能联合起来的。
故而,先贤惮知道,他只需要耐心等候漠北各部首领,特别是四大氏族的妥协。
而那屠奢萨满就不一样了!
那是毒瘤!
寄生在目前病态的匈奴帝国的躯体上的毒瘤,而且,这颗毒瘤一直在野蛮生长。
现在,那位屠奢萨满,还只是拥有一批死忠信徒,而且主要集中在下层牧民、奴隶之中,上层的氏族首领与贵族,他还无法影响和渗透进去。
但,趋势却已经开始了。
可以想象,一旦其站稳脚跟,数年或者十余年后,其影响力渗透进方方面面,到那个时候,匈奴恐怕就只知有屠奢萨满而不知有单于了。
这是先贤惮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所以,那所谓的屠奢萨满及其势力,必须铲除!
而且,必须从根子上抹除后者的影响力。
为此,先贤惮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李陵听着,却是眼前一亮,点头道:“屠奢放心,即使屠奢不说,小王也会做的!”
“鬼神之力,可敬之,决不可信之,更遑论用之!”
那个所谓的屠奢萨满,李陵对其有着深深的抵触和防备心理。
不止是因为他接受的教育和三观,让他对一切鬼神之说,都是敬而远之。
更因为他亲眼看到了,后者的破坏性与毁灭性。
若是那屠奢萨满的信仰,遍及匈奴,李陵知道毋庸置疑,从此之后匈奴就将沦为三流势力。
而且,永世不得翻身!
他无法想象,若匈奴人都去供奉所谓的神明,将所有的奶酪与皮毛都奉献给神明,匈奴人还有什么未来?
他们将不会用心放牧,而只愿意祈求神明的保佑。
他们将不会再磨炼骑术与箭术,而只愿相信神明的庇佑。
他们甚至都不再愿意用心照顾孩子与妇女,因为萨满祭司们告诉他们,只要虔诚信奉神明与神明的使者,那么神明自会照顾和庇佑他们的家人。
只是,奈何狐鹿姑却怎么都不肯听李陵的劝谏,一直袒护着那所谓的屠奢萨满及其势力。
甚至,狐鹿姑还打算,在明年的碲林大会上,请那位屠奢萨满来主持祭天与祭祖。
在李陵看来,狐鹿姑这简直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拼命抓住一根稻草,企图挣扎求生。
哪怕那稻草,实际上是一柄随时可能刺进人心窝的利剑!
这简直是疯了!
先贤惮听到李陵答应,整个人立刻就变得无比和煦起来。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看着李陵,道:“这第二个条件……”
“坚昆王必须为本王拿下汉朝的轮台城!”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李陵瞪大了眼睛,看着先贤惮,沉声道:“屠奢应该知道,我发过誓:此生此世,绝不举兵与汉兵戈相见!”
“是吗?”先贤惮笑了:“坚昆王何必欺骗自己呢?”
“您发誓不与汉军兵戈相见……”
“本王自是知道,也非常尊重……”
“然而,坚昆王应当知道,您的誓言,其实根本就不成立!”
李陵瞪大了眼睛,看着先贤惮。
就听着先贤惮道:“坚昆王家学渊博,便应该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意思!”
“本王听说,数百年前楚国人伍子胥与坚昆王一般,受昏君冤屈,家族被戮,逃奔吴国,为吴王所用,终破楚都,复仇雪耻!”
“而伍子胥至今依然大丈夫,天下称颂,哪怕是本王也是钦佩非常!”
“如今,哪怕坚昆王信守誓言,汉朝皇帝,恐怕也不会原谅您!”
“更何况……”
“如今,匈奴国势日衰,汉朝则蒸蒸日上……”
“不瞒坚昆王,本王刚刚从汉朝的居延听到一个传闻:汉侍中、建文君,旧为汉太孙佐臣,领有新丰县时,在其中大兴水利,教民耕作,于是今岁新丰宿麦亩产七石!汉朝举国震动,以为兴盛可期,更有文人喊出了‘致小康,迎新王,开太平,天下同’!”
说到这里,先贤惮狠狠的盯上了李陵,以咄咄逼人的姿态道:“如此下去,不需数年,只消汉人将那亩产七石之麦,种于河西四郡,则我匈奴灭亡可期!”
这是必然和一定的事情!
一旦,汉朝人可以在河西获得亩产七石甚至只需要亩产平均达到三四石。
那么,河西本地的粮食产出,便足以支撑汉朝军队,在河西边墙外线的大兵团作战。
届时,汉朝人必定会以居延、轮台为基地,隔三差五的就来西域找匈奴人的麻烦。
而匈奴,则根本不可能经受得了这样的消耗。
天山会战,打空了整个匈奴数年的积蓄,还搭上了大半个西域王国的国库。
打完那一战,当时的且侯单于回到漠北,看到光溜溜的国库与饥肠辘辘的牧民,急的眼泪直流。
结果两年后,汉朝大军出居延,直扑浚稽山。
当时的匈奴,根本不敢应战,只能放弃浚稽山、私渠比海、匈河,一路退到余吾水流域的中游,才敢与汉军正面接战。
而若河西四郡可以供应汉军的粮食。
那么,汉朝兵团的出击频率,恐怕会提高到一年一次,甚至一年n次。
这战争不用打,匈奴就已经输了。
李陵自然也知道,因为他当年在酒泉、武威练兵的时候,就经常感慨:“只消河西四郡之粮,可以足我半岁之食,则吾必趋匈奴王庭,擒单于问罪于北阙!”
如今,骤然听闻汉朝竟然出现了亩产七石的记录!自然是惊得目瞪口呆。
“亩产七石?侍中建文君?”李陵皱着眉头,问道:“那不就是两月前破我龙城,夺我狼居胥山的那人吗?”
“此人武功,本王亦是相当钦佩,何以文治亦是如斯?”
“坚昆王别不信!”先贤惮道:“根据本王的瓯脱骑士以及细作侦查,此事确实是真的!”
“汉人之中,有传言说,此人乃汉朝功臣留文成侯张良之后,其生有异象,额间有神目,据云其怒则睁开,可照天下阴阳之玄机,能察人所不能察之事,故其生而知之,文武双全……”
“又有传言说,此人乃是兵主下凡,具常人所不能有之力,力能生撕虎豹,有万夫不当之勇,文能著书立传,有先贤诸子之能,故其别号张蚩尤,长安城中据说能止小儿夜啼,令豪强权贵丧胆!”
“确乃是吾匈奴心腹大患,头号威胁!”
“这些事情,本王已经再三确认过了!”先贤惮直视着李陵,道:“以坚昆王比汉朝君臣的了解,坚昆王觉得,汉天子命其来河西总率河西上下,节制四郡兵马,还有多少时间?”
李陵听着,沉思许久后,道:“迟则两三年,短则六七月……”
这样的人物,有着这样的战绩与文功、声望。
李陵知道,长安天子绝不会让他在长安抠脚的。
同样长安朝野上下,也不敢,更不会让他久留长安若先贤惮所说的是真的,李陵知道,不会有任何大臣贵族愿意这样一个人,长久停留在长安那不是给所有人找不痛快吗?
故而,长安朝野内外,必然想方设法,让其出外。
而其出外,唯一能配得上他身份地位的地方,只有一个汉河西四郡。
先贤惮看向李陵,道:“既然坚昆王明白,那就该知道,情况已经有多么严重了!”
“若本王不能在其赴任河西前,将轮台拿下,摧毁汉人在楼兰以及西域的力量……届时,其赴任之后,谁还能接近这些地方?”
“以其才能与过往的战绩,匈奴上下,谁敢与之争锋?”
“那样的话,无论是本王,还是坚昆王,乃至于整个匈奴,恐怕都只能坐以待毙了!”
先贤惮悠悠的看着李陵,真诚的道:“不瞒坚昆王,便是现在,本王麾下的一些部族,就已经在供奉那位张蚩尤的神像了……”
他拍拍手,立刻就有人将几个泥塑的雕像,送到了李陵面前。
李陵定睛看过去,发现这些都是些粗制滥造,甚至可以说毫无艺术美感的泥塑雕像。
但这些泥塑雕像却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它们全部都有着两个面孔。
一个是正常的男子形象,一个则是额生神目,狰狞不已,恐怖万分的魔神形象。
看着这些泥像,李陵不由得有些失神。
因为他的祖父,也曾有幸为匈奴人所供奉,成为一些匈奴牧民崇拜和祭祀的神明。
这确是匈奴的传统每当他们遇到让他们害怕或者认为无法力敌的人或者物时,便崇拜和祭祀他们,向他们祷告。
一种典型的游牧思维打不过,便供奉、膜拜。
匈奴的原始萨满教中的大部分神明,都是这样出现的。
但,在这西域都有匈奴牧民崇拜、膜拜和祭祀那人,这就已经充分说明了后者的威名,究竟有多么可怕了!
不夸张的说,一旦其到任,只要打几个胜仗,整个西域恐怕会出现人人供奉和膜拜后者的场面。
而到那个时候,匈奴人将不战而败!
李陵想到这里,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向先贤惮。
他已经知道先贤惮接下来想说的话了。
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拒绝对方的要求!
因为,倘若他依然拒绝,恐怕从此将在匈奴寸步难移,更紧要的是,他知道,这确实是匈奴最后的机会了。
若不能在那个人赴任河西之前,将汉朝军队逼回河西边墙范围内。
那么,以其表现出来的军事才华与其传说治理新丰,亩产七石的水平。
三五年内,就可以将整个河西,变成塞外江南。
剩下的事情,便只需要从轮台、楼兰出兵,平推过去就可以了。
第一千零二十三节 蚩尤有后(1)
淅淅沥沥的秋雨,沿着屋檐边缘滴落下来。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张越蹲在门窗外,紧张的等候着。
终于,一声清脆的啼哭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所有人全部站起身来,将注意力,集中到那扇门内的房中。
片刻后,一个妇人的身影从门内走出,满脸欢喜的道:“恭喜君候,母子平安!”
张越顿时再难忍住,冲入门内。
然后,他就看到了嫂嫂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满脸宠爱的坐在床榻边,而金少夫则被两个侍女搀扶着,半躺在塌上,虽然一脸疲惫,但神色满满的都是欣慰。
张越走过去,看到了襁褓之中,一个小小的人儿,闭着眼睛,睡在襁褓之中。
顿时,张越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无比阳光、灿烂。
“这是我的儿子……”他低下头,看着那张还未褪去胎毛的小脸,笑的和孩子一样。
而张子重有子的消息,就像闪电一般,迅速的传入长安城内。
纵然,此时是深夜,也是一样。
报喜的使者与八卦党的速度,几乎相差无几。
甚至,八卦党还要跑的快一些。
不过一个时辰后,丞相澎候刘屈便得到了相关报告。
闻讯,他有些失神的叹了口气:“此天不助我也!”
这几日来,刘屈几乎是每天焚香祷告,向他所知的一切神明祈祷,祈祷那张子重所生的是女儿,不要是儿子!
因为……
儿女的差别,在当前局势下,就像池塘与大泽。
因为,其若生的是女儿,则还会让很多骑墙党与边缘人物有所迟疑,不敢下注。
儿子的话……
那就意味着,鹰杨将军、英候有了继承人。
不止其部将、亲朋,会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战斗力瞬间翻倍。
中立和骑墙党,恐怕也会按耐不住想要下场,想要攀附,想要当那张子重的腿毛!
这对刘屈而言,简直是噩梦!
而现在,这噩梦照见现实!
刘屈只觉心悸不已,呼吸急促,难以自持!
因为,若是别人家的孩子,还可能会有夭折的可能。
但张子重的孩子,怎么可能呢?
连伤寒之疫,都要被其镇压,据说,其连乌恒人的生育难题也能想办法解决、消弭!
哪路牛鬼蛇神不要命了,敢去骚扰张蚩尤的子嗣?
不怕被其撕碎吗?
故而,那个孩子,从出生开始,便不太可能夭折。
刘屈知道,这不止是他的想法,还是天下大多数人的想法!
而这种印象将直接导致无数人爬墙!
在中国,有后与无后的正治人物,在正治上的地位,简直是天差地别!
…………
几乎是差不多的时候,金日也迎来了报喜的使者。
“恭喜都尉,贺喜都尉,令侄女一个时辰前,为鹰扬将军诞下一子,母子平安!”
听着使者的话,金日整个人都呆住了。
旋即,整个金府陷入狂欢之中!
虽然,金少夫不是正妻,其子虽然是长子,但也不可能是世子,除非未来那张鹰扬的正妻不能生下儿子。
但,长子,哪怕是庶长子,在传统的伦理之中,也是地位相当靠前的家庭成员。
以张鹰扬的发展速度来看,其未来也必定会在汉室正坛有其一席之地(只要不是太废)。
这就意味着,从此以后,金氏与张氏,就捆绑到一起了。
金氏可以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以鹰杨将军英候亲戚自居!
说得直白一点,便是金氏家族可以吸血张氏,从而将自身的地位与咖位,从归降夷狄,升格为纯正的诸夏贵胄!
此外,鹰杨将军的许多资源与影响力,金氏也可以借用。
不说别的,单单就是从此以后金氏子弟出仕为官,哪怕再怎么低调,也无人敢欺凌了。
张蚩尤三个字,就是最硬扎的底气,便是升官最好的依仗!
金日激动过后,冷静下来,当即就召集家人,并立刻派人去准备礼单。
另一方面,他又暗中派人,将这个事情马上去告诉老友霍光。
意图是显而易见的这是霍光最好的机会!
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的与张子重在公开场合交流,而不会有任何人质疑的机会!
但霍光也有着自己的渠道。
他只比金日稍微晚一点,就得知了张越有后的事情。
闻讯后,这位素来以养气功夫闻名的奉车都尉,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从此龙飞九天,无人可制矣!”
一个有了继承人的鹰杨将军,那意味着至少在其有生之年内,无人能与之争锋了。
这已经不是能或者不能的问题了。
即使日后再出现比张子重还强的人物,那也得乖乖的趴下来,喊一声‘将军’自称‘晚辈后生’。
这就像孔子门下大能虽多,然而,再强也得在孔子面前稽首而拜,以学生自居。
“来人!”霍光立刻叫来下人,吩咐道:“为我准备礼单,贺鹰杨将军喜得子嗣!”
“注意,务必要认真,比照三公的规格来办,不可失礼,不可疏忽!”
说到这里,霍光就忍不住想起了去年张子重来自己府上的时候。
当时,霍光特地让人将其列入正席,与自己同坐。在那个时候,很多人都还说,是张子重攀附了霍奉车。
现在,不过一年时间,对方便已经成长到了需要他攀附甚至是仰望的地步!
这简直让霍光都有些无法相信。
但事实却就是如此。
“果然啊……”霍光叹道:“万般皆下品,唯有武勋高!这世道,终究还是靠军功说话,以武功论英雄!”
若是单纯的文治,即使那新丰亩产七石,震惊天下。
那张子重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起飞。
最多不过是有个好名声,可以被视为未来的希望。
但目前,却始终只能是个弟弟,甚至弟中弟,只能仰望前辈们,小心翼翼的跟随前辈,为前辈鞍前马后,奉献青春与智慧。
至少要熬个十几二十年,才能有机会,成为九卿,然后按部就班的封侯拜相,成为大人物。
但有了军功,便完全不一样了。
一次大胜,便使得其弥补了一切缺点。
哪怕不过二十,便拜为鹰杨将军,比骠骑将军,封英候,食邑八千七百户!
而全天下,哪怕是其敌人,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无法质疑其半分!
第一千零二十四节 蚩尤有后(2)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全长安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鹰杨将军张蚩尤有后的事情。
街坊闾里,随处可以见到在议论这个事情的人。
而在上层,统治阶级的高层。
风暴,已然在积蓄能量!并随时准备,撕碎它想撕碎的一切敌人!
“赵敦这个蠹虫,依仗乃舅为典属国,在长安城内为所欲为,本官多次规劝,依然屡教不改,仲尼曰: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横门令吏赵敦,贪赃枉法,阴与商贾通,指使地痞无赖,追打无辜士民,证据确凿!”
端坐在京兆尹的宝座上,于己衍红着眼睛,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对着下属们嘶吼了出来:“立刻缉拿归案,交由廷尉处置!”
此令一下,所有京兆尹的官吏,都是目瞪口呆!
横门令吏,不过四百石的守门官吏罢了。
本就是这长安城里,人所共知的关系户职位之一。
只要打点到位,或者关系硬扎,便是猪也能坐上去。
而那赵敦的舅舅,正是当朝典属国徐争!
典属国,虽然只是大鸿胪属下的一个分支机构,却是大鸿胪诸署里战斗力最强,权力最大,位置最高,甚至可以不甩大鸿胪本人,自行其是的一个暴力机构!
它是大汉帝国战争机器的一部分,是统帅天下四夷藩属义从的最高权力机关!
光是在长城之外,便有着数以万计的义从骑兵,听从其指挥。
徐争本人,虽然战功没多少,名声没多大,在这长安城里素来不显山不露水,但谁不知道,典属国徐争是贰师将军海西候的铁杆亲信?
哪怕不提贰师将军,单单就是典属国这三个字,在往日也能吓得京兆尹上下魂飞魄散!
两者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不是一个等级的官员!
什么时候,京兆尹敢拿典属国的亲戚开玩笑了?
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于己衍却已是一意孤行!
他站起身来,看向其他官吏,吼道:“还不快遵守本官之令,去将那贪赃枉法之徒,械送廷尉?”
这才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连忙恭身领命:“诺!下官谨遵明府之令!”
其他人也明悟了过来,纷纷起身,恭身稽首。
而在心中,他们知道,这是风暴将来的序幕!
一个典属国的外甥,只是那地动前,蛇鼠出洞的预演罢了!
棋盘后面,站着的是真正的大人物!
真正决定帝国国策的大人物!
那巨人一般,凌驾于天下列侯与武将之上的鹰杨将军、英候张蚩尤!
于己衍则是缓缓起身,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官印,厉声训斥:“诸位务必牢记,吾等乃天子臣,非是他人家奴!”
“为陛下效忠,乃是吾辈唯一使命!”
“贪官污吏,奸猾小人,皆不足惧!”
“尔等要务必时刻牢记这一点,不要害怕,不要退缩,要敢于与恶势力,与奸猾小人、背主之臣,贪赃枉法之辈做斗争!”
“京兆伊上下,都要瞪大眼睛,时刻不能放松警惕,对于发现的罪人罪证与贪官污吏残害百姓,草菅人命的事情,要及时报告!”
“不要因为这些人是某些人的亲戚,便徇私!更不该因为有些人与某些大人物来往密切,就给他们行方便!”
这些话,落在其他官员耳里,经过简单的翻译后,便被理解为‘快点搞个大新闻!’‘京兆尹不能落后其他人!’‘升官发财就看这一把的了!’。
于是,所有人士气顿时max,纷纷恭身稽首,大声应诺:“明府教诲,下官等牢记在心,夙兴夜寐,必不敢忘!”
然后,他们就昂着头,走出了官衙大门。
每一个人的眼中,都喷着火,仿佛一头头饥饿的野兽,看谁都想咬一口!
没办法,对于大多数官吏而言,升官之路,漫漫而悠长。
若是按部就班的熬资历,熬政绩,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可能也不过千石之秩。
然而……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一批坐着火箭,直攀云霄的幸运儿。
这些幸运儿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在某一次大动荡中,站对了边,选对了人,于是就跟着那人,踩着无数人的肩膀与尸骨,青云直上!
于是,赵敦在没有任何反应的情况下,就被拿下,旋即立刻送去廷尉官邸。
和他一起送到廷尉官邸的还有他这几年担任横门令吏期间,贪污、徇私、枉法的确凿证据。
相关案牍加起来,竟堆磊了足足十余尺的竹简。
廷尉上下,惊叹莫名,目瞪口呆,完全不懂为什么搞一个小小的四百石横门令吏需要这么大阵仗,准备如此充实?
但,廷尉衙门在九卿有司里,素来很高冷。
这是从张释之时代就遗留下来的老毛病了。
当然,这也与汉廷尉的官员组成,基本都是披着儒家皮的法家或者黄老派大臣组成有关。
前者素来秉持‘执法必严’的思想,而后者则素来讲究‘违法必惩’。
故而,长期以来,廷尉衙门只要没有更上层的力量干涉,其立场与原则还是相当中立和正常的。
故而,接案的廷尉左监,只是在简单的核查了一下赵敦的案例后,就直接宣布其有罪,并下令收押。
但他怎么都想不到,在他下令收押,并宣布赵敦有罪后,不过一个时辰,整个长安便都出现了‘典属国徐争纵容外甥,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罪证确凿’的流言。
更可怕的是,流言背后,通常还跟着好几条徐争本人的传言。
贪污受贿,这都还是小事情。
关键还是爆出来的典属国与几位密友之间的亲密关系,让全长安的八卦党,都是兴致勃勃,甚至神情亢奋!
没办法!
这位典属国的私人作风,实在是太让人惊讶了。
龙阳之癖也就罢了。
攻受兼备,也无所谓。
毕竟,长安贵族们无聊,闲的蛋疼,就想尝试一下新花样。
徐争不是第一个这么玩的,也不是最后一个这么玩的。
然而,徐争亵玩男色到了引诱友人家中孩子,甚至拿自己的妻妾去换别人家的**这种事情,就实在是有些无下限了!
一时间,整个长安都在议论典属国的事情。
在有着典属国徐争首先‘纵然外甥,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石锤面前,普罗大众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更不会在乎什么得罪人不得罪人。
反而,无数正义感爆棚的文人也参与进来,开始明里暗里的讽刺、鞭笞后者。
舆论海啸,瞬间发作。
到得当天下午,典属国官署门口,便已经被愤怒的百姓用臭鸡蛋与烂菜叶砸了个满堂花。
而,本该负责维持秩序,乃至于弹压百姓的京兆尹官吏,却视若无睹。
至于执金吾以及卫尉卿的官兵,干脆就绕着典属国走。
没有人愿意碰这个霉头。
面对压力,典属国徐争别无他法,只好去寻求丞相刘屈的帮助。
然而……
当他抵达丞相府时,却被告知‘丞相今日入宫朝见陛下,典属国还请择日再来’。
徐争莫名所以,他知道,刘屈肯定是在躲他!
换而言之,他被放弃了!
没有办法,徐争只好立刻回家,然后旋即便上书请辞。
这是他在当下局势下,最佳的选择。
不然舆论继续发酵,只要传言之中的事情,任何一个被实锤,他都是有死无生!
大汉天子是绝不可能饶恕一个道德败坏,名声恶臭的官员。
更何况,他知道,自己屁股下面绝不止这么点翔。
讲道理,这次对手真的是手下留情了。
没有去揭他的其他问题,只盯着他的私德打。
由之,在张越有后的消息,传入长安城后,典属国成为了第一个倒下的李广利派系的大臣。
而且是实权的典属国,秩比两千石的大人物!
消息传开,全城震惊!
无论是李广利派系还是其他派系,都被这样迅猛、果断的攻击所诧异。
也让他们明白,对手真的是有备而来!
于是,无数早已经准备好的预案,纷纷被从箱子里翻出来。
在长安这个名利场里,能混到现在,依然不倒的,自然都有几把刷子。
很多人就是从一次次撕逼中成长或者幸存下来的。
对于该如何反击、如何自保,当然都有着自己的办法。
只是,他们在翻了一圈后,赫然发现,哪怕是造谣,恐怕也无法撼动那个站在背后,如今身在南陵的张蚩尤一分一毫!
因为,对手是他们黑不动的存在!
一个新丰亩产七石,让天下文人与百姓,都对张蚩尤充满好感,甚至寄托了无限希望。
一场空前的远征大胜,更是进一步抬高和加深了后者的地位。
有关此人的黑料,哪怕是真的,也会被百姓无视,甚至引发无数自来水疯狂洗地。
将黑的洗成白的!
“现如今,只有一策,可以与之相持,以等候贰师将军大胜!”刘屈看着他的亲信们说道:“那便是共沉沦!”
“若那张鹰扬的部曲,再对吾等下手,吾等便反制其妻小、亲朋,深挖其罪行,让长安与天下人皆知,贰师也罢,鹰扬也好,皆是一丘之貉!”
“如此,舆论便会陷入混乱,给吾等喘息之机,争取到时间!”
这也是刘屈放弃徐争的缘故。
放弃徐争,不是不重视典属国的重要性,实在是徐争没法救,也救不了,强行要救恐怕要搭上自己与整个派系!
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对手抓住机会,上升到贰师将军、丞相狼狈为奸,蝇营狗苟,奸私利以害国的地步。
若被抓到破绽,瞬间变会被人一击毙命!
混了几十年的正坛,而且是从基层一路爬到丞相大位上,刘屈的正治经验与手腕,自然相当丰富。
故而,他在简单的判断后,就做出了明智抉择!
当然了,作为正治人物,刘屈素来主张,一切物尽其用!
哪怕徐争现在低头认输,滑跪请辞,用鞠躬下台来换取平安。
但刘屈却不会让他这么轻易离开!
享受着贰师将军与他这么多年福利,吃了那么多好处,遇到外敌,不思抵抗,直接滑跪?
若让他全身而退了,那他刘屈岂不是吃干饭长大的?
他微微摩挲一下双手,对身侧一人道:“敬辞兄,您与典属国素来交好,请您回去后带一句话给典属国:昔者,贰师在居延与君曰:长安之事,旦负君手,吾不君,君不可负吾!”
刘屈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人,沉声道:“请敬辞兄好好问问典属国:当年之诺,君可还记得?”
后者闻言,整个人都傻了。
因为刘屈的潜台词其实就是:你**吃了劳资这么多年,用了这么多年,还有没有良心?若有,干净麻溜的自杀!
通常,在正坛上,被上官或者恩主直接如此质疑和责问的人。
只有一条路可以走:立刻自杀以谢。
当然了,他也可以顽抗到底,死活都不肯自杀。
不过……
正常人都不会做这种选择的。
因为他很快就会发现,有时候能自杀也是一种幸福!
掌握着权力,控制着资源的大人物们,想要捏死一个小人物,方法不要太多了。
更何况是徐争这样已经名声臭的不可直视的失败者!
旁的不说,徐争只要敢拒绝,明天丞相府的官吏,就会亲自登门,责问他担任典属国这些年来的失职与枉法之事。
顺便,再将他做过的一些足以抄家灭族的罪证拿出来。
然后,丞相便可以摇身一变,成为主持正义,大义灭亲,刚正不阿的当代西门豹。
至于典属国徐争则将沦为西门豹治邺的故事里那些奸猾小人与巫婆神棍的角色。
在天下人的唾弃与辱骂之中,永世不得翻身!
其家族亲朋妻小,更是一个都别想跑!
届时,其想自杀,都没有那个可能了。
他会发现自杀是世界上最奢侈的幸福!
所以,名为‘敬辞’的男子只好低着头,毕恭毕敬的道:“诺,下官谨奉命!下官一定‘亲自前去’‘好好与典属国谈心’!”
这其实就是保证一定亲眼看着徐争写下遗书,然后当面自杀,确保徐争一定死!
“善!”刘屈点点头,回过头来,看向其他人,道:“诸君也都各自去准备吧!”
“诺!”众人齐齐起身,恭身再拜。
第一千零二十五节 你来我往(1)
典属国徐争自杀了。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这个消息,在第二天白天,像闪电般,传遍整个长安,引发无数人关注。
“这徐争死的可真蹊跷……”上官桀闻讯,呵呵的笑了一声:“咱们这位丞相总算是按耐不住了!”
“是该出手了!”在上官桀对面,大司农桑弘羊捏起一枚棋子,置入棋盘之中,然后笑着道:“澎候若是再不出手,恐怕,就没有机会出手喽!”
对手一出手,就敲死一个典属国。
下次,恐怕就直指那几位李广利集团的核心分子,甚至说不定将矛头直指刘屈或者李广利本人也说不定。
毕竟,汉家正坛,素来讲的就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忠厚长者和宽厚有德这种人设,除了几个已经垂垂老矣,半只脚进了坟墓的老人外,压根没有人立。
哪怕是那几位,其实也压根不是什么忠厚长者、宽厚前辈。
在这个龙潭虎穴中,能生存下来的,或许能力方面存在不足,却没有一个傻子!
“大司农对此有何意见呢?”审视了片刻棋盘后,上官桀手执棋子落下。
“太仆的意见呢?”桑弘羊不答反问。
然后,两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对于其他衙门来说,或许这次风潮是海啸,是地震。
避之唯恐不及!
但对大司农和太仆来说,此事便只能用‘天助我也’来形容!
他们巴不得这个事情搞得不可收拾!
因为,只要贰师将军和鹰杨将军打起来,打的不可开交,他们两人才能趁机拿回那些被贰师将军、丞相以及其他人拿走的权力!
譬如,大司农在河西四郡的盐铁官署控制以及相关的平准均输官署。
也如太仆在河西甚至河朔的牧场管理权与人事权力。
这些都是过去,被李广利集团,用着各种办法,一点一滴撬走的。
如今,鹰杨将军崛起,李广利集团自顾不暇,必定无法再守住那些利益。
故而,这次的事情,在桑弘羊与上官桀看来,简直是喜事一件!
若不是顾忌影响,桑弘羊和上官桀都想举办一场晚宴,叫上亲朋好友一起庆祝了。
更妙的是,新崛起的那位鹰杨将军,和他们两个的关系都不错!
所以不必担心,鹰杨将军来抢地盘,因为可以沟通、协商来解决这些问题与纠纷。
“丞相这次会用什么手段反制?”上官桀忽然问道。
“左右不过那几招……”桑弘羊笑眯眯的说着:“以我个人来看,估计会拿徐争做文章了……”
“然也!”上官桀点头。
大家都是正坛上混了几十年的老狐狸了,见过、看过、用过的手段都差不多。
能做文章的地方,也都相似。
只是……
“丞相此番怕是要失策了!”上官桀感慨着说道:“能在第一时间,便准确凑齐赵敦与徐争的那些罪证,还能拿捏的如此之好……”
“这长安城里,除了那根大、棒还能有谁?”
桑弘羊赞同的点点头,但却不敢再说话了。
最近半年来,执金吾的人手与资源,比从前增加了好几倍!
仅仅是缇骑,便从三百人扩大到了八百,其官吏、佐吏人数增加了至少两千人!
监控能力和效率,随之大大增加!
没有人知晓,自己身边的人,是不是就是执金吾收买或者安插的人。
所以,在徐争一案瞬间爆发后,上官桀与桑弘羊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就是执金吾下场了。
因为只有执金吾才有那个能力和资源,可以在第一时间精准的搜集到如此详细的证据。
特别是徐争的那些黑料,压根就不是张子重麾下那几位可以搜集到的东西!
换而言之,其实此事的真正操手,乃是未央宫的主人!
既然是那位的意思,丞相刘屈在徐争的事情上,做的越多,恐怕就错的越多。
当然,无论是桑弘羊还是上官桀,都不会那么好心,也不可能那么好心的去提醒刘屈。
他们巴不得刘屈在这个事情上,狠狠的跌一个跟头,丢一次脸!
…………………………
不管桑弘羊与上官桀的心思。
刘屈和他的人马,在天亮后得知徐争死讯后,立刻就开始动作起来。
首先,他们发动了与他们关系好的文人。
主要是古文学派的巨头们下场,给徐争洗地。
拿着徐争担任典属国这几年里的少数几次高光时刻,将徐争的形象,向着‘敬业’‘忠厚’‘实诚’方向靠拢。
一下子就吸引到了不少同情心。
特别是文坛里的一些文青。
毕竟,死者为大,乃是诸夏传统,除非大奸大恶,不然对于死者,诸夏民族总会宽容,总会同情。
更不提,其实徐争被挖出来的黑料,只证明了他个人私德有问题。
并没有指向其公德,而且,所谓的私德问题,在一些人看来,其实压根不是减分项,甚至可能是加分项。
加之舆论闹得实在太激烈,并导致了徐争自杀。
这让很多喜欢龙阳之癖的贵族、文人,都有些恐惧。
万一,以后有人也拿这些事情来搞自己怎么办呢?
于是,洗地党瞬间出现,并联动长安的八卦党和游侠,将一个个给徐争洗地的故事,传播开来。
更有人将徐争的事情,与孔子适卫之时,与卫夫人南子的故事联系起来。
舆论瞬间反转,以至于让长安城的百姓都有些无所适从,甚至莫名其妙。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昨天还喊打喊杀,在很多人嘴里‘无恶不作,道德败坏’的渣滓,在今天在同样的人的嘴里,就变成了一个敬业忠君,敦厚实诚,脆弱敏感的小人物了?
但这并不妨碍吃瓜群众们吃瓜。
更不妨碍长安城内的八卦党与游侠无赖们过年。
数不清的五铢钱,被无数贵族、大人物、商人,当成了跑腿费、赏钱,发给了他们。
某些做事勤勉的人,甚至因此被人看中,被收为家臣,从无业游民,摇身一变成为了贵族、豪商的狗腿子,有了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
这就不得不说,真的有些喜感了。
第一千零二十六节 你来我往(2)
飞狐将军府。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辛武灵熟练的将温好的酒从酒瓮里舀出来,给续相如、司马玄满上。
“来来来,二位明公,请满饮此樽!”辛武灵举起酒樽,笑着邀杯。
续相如与司马玄都是乐不可支的起身回礼。
今天,是一个好日子!
对于鹰扬系来说,和过年差不多!
典属国徐争被一击毙命,空下来的不仅仅是一个典属国的位置,还有与之息息相关的上百个热门职位!
更不提典属国还直接控制、节制着天南地北的数十藩属国、义从、附庸。
掌握着大汉帝国的外交、干涉以及军事权力。
只要拿下典属国,鹰扬系就有了一个立足点。
当然了,其实他们几个到现在都还是一头雾水。
完全不知道,典属国徐争的死因,更不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的于己衍。
只不过是隐约猜到了一些东西而已。
不过,这并不妨碍大家庆祝!
“两位明公……”辛武灵放下酒樽,说道:“如今,朝堂之上,蠹虫环绕,圣君左右,庸碌之辈充斥,吾等既然肩负圣恩,自当鞠躬尽瘁,为陛下,为社稷,清理此辈!”
“善!”续相如马上点头:“辛将军所言甚是!”
徐争的忽然倒塌,对于他们来说,是最明显不过的信号了,更是战斗的号角!
倒是司马玄还有些犹豫,他试探着问道:“二位,此事要不要去南陵,向张鹰扬请示一二?若无鹰扬批示,万一……”
“司马兄多虑了!”续相如笑眯眯的说道:“司马兄以为鹰杨将军,回乡省亲,至今不归,难道仅仅只是回乡祭祖,与父老畅饮?”
“此乃避嫌!”
他放下酒樽,嘿嘿的笑了起来。
续相如曾经也是一个铁憨憨,做事常常不过大脑,以为只要能打仗就可以了。
哪成想,在长安被无数人教做人,各种轮番打压。
在那些被打压、被冷藏的日子里,他想了很多,也知道了很多。
让他知道了,其实,打压他的和冷藏他的人,表面上是古文学派那帮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文青,实则是很多将门世家在背后出力。
不然,区区文人,不过UU小说有些功夫,如何能干涉到朝堂的事情?
汉家什么时候,文人的力量有那么大了?
更不提古文学派的渣渣,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被今文学派吊起来锤的弱渣罢了。
也是在那之后,续相如成熟了,成长了。
司马玄当然也明白这个理,他是故意或者特意要提起这个话题的。
目的,当然是要塑造‘吾乃鹰扬走狗’的人设。
毕竟,他的家族,可不是辛武灵或者续相如可比的。
论起手腕和经验,远超后两者。
因而更加明白和清楚,如何抢占资源与话题的道理。
“两位明公,未知两位对那典属国是否有意向?”司马玄忽然问道。
续相如与辛武灵闻言,对视了一眼,然后就挪开眼睛,陷入沉思。
典属国,乃是大汉帝国九卿之外的第一人!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典属国也可以被视为九卿。
概因这个机构,权力庞大,资源众多,又与军方关系复杂。
进可以觊觎三公九卿,退可以挂帅上阵!
更重要的是风险很小!
汉家百年,因为其他各种缘故而栽倒的三公九卿不计其数,独独典属国,一直很安全。
百余年来,恐怕算上徐争,也不过十指之数。
故而,典属国乃是一个典型的香饽饽。
每次出缺,觊觎者的队伍,少说也有数十人!
而司马玄现在忽然提出此事,辛武灵与续相如都心知肚明,这是对方在暗示两人,他想要典属国的位子!
讲道理,续相如和辛武灵其实也挺喜欢典属国这个职位的。
又有权力,又能领兵,更重要的是还可以长期留在长安,有事才需要出去领兵,配合作战。
还能享受着整个鹰扬系的庇护,只要不出大问题,或者出现一个新的强有力的可以挑战鹰扬系的集团,没有人能板的倒!
但问题是,凡事有利就有弊。
长安这地方,出了名的**窟!
再是名将猛士,在这里不出两三年,就要养出一身肥肉,上阵杀敌什么的想都别想,甚至就连领兵出征,恐怕也是够呛!
而续相如与辛武灵,出身都不怎么好,不像司马玄,捞到一次漠北大胜,就可以心满意足的回家躺在功劳簿上享福,将家族培养起来的年轻人,推到前线上。
他们两个依然需要撑起整个家族。
依然需要源源不断的战功和表现机会。
所以,在思虑再三后,续相如首先表示:“吾此生但愿随鹰扬征发万里,平定匈奴!”
辛武灵也道:“吾亦然!”
然后他看向司马玄,笑着道:“若是兄长愿意,这典属国一职,吾愿举之!”
续相如立刻道:“吾附议!”
司马玄闻言,全身都放松了下来,赶忙笑道:“二位明公高义,吾来日必有厚报!”
作为正坛老手,老牌的将门家族,司马玄无比清楚,比起外撕,很多时候内撕的激烈程度,一点都不逊色!
三十年前,卫霍外戚集团,就是最好的证据!
卫霍麾下的大将们,在战场上和朝堂上,固然威风八面,将所有敌人打的屁滚尿流。
但他们内部的争斗与拼杀的狠厉程度,却比战场和朝堂上还要恐怖!
发展到最激烈的时候,卫、霍各自部将天天撕逼,各种冷嘲热讽。
而彼此之间,更是势如水火,无论做什么都要比一下。
最后,霍氏以战功的优势,完全碾压了卫氏。
并将卫氏的那些大将打的头都抬不起来!
等把卫氏的气焰打压下去,霍氏内部就开始了内撕。
霍骠骑麾下的大将们,比战功,比食邑,比斩首数量,比缴获数量。
比来比去,比到最后,彼此都比出了火气!
而霍骠骑却冷眼旁观,甚至觉得,他的部将就该这样,要有侵略性,要有上进心,要有狠劲!
只要这些人不当朝打起来,或者影响到汉军的作战,他就完全不管。
于是,一度赵破奴、路博德等人,见面都是带着火气。
这些事情,老一辈的人,都当成故事,讲给司马玄听过。
从前,司马玄还以为这些只是传说。
但,在鹰扬系渐渐成型后,司马玄发现,这根本不是传说,而是现实!
班师之后,鹰扬系内部就已经分化为好几个派系。
有以他为首的关中派,以辛武灵为首的并州派,以及续相如为首的禁军派,更有着义从、匈奴等好几个小派系、小山头。
彼此都在盯着对方,都在看着对方。
谁分到的缴获、赏赐多,谁谁封赏的官阶高、爵位高?
甚至,谁与鹰杨将军关系好,谁又将获得天子接见?
军营上下,人人都在议论。
这一议论,自然派系划分,阵营立分。
上层还好,司马玄与续相如、辛武灵还能坐下来,谈笑风生。
但中下层,却已经有了烟火味了。
就在昨天,司马玄就亲眼看到了自己的两个和续相如的两个亲兵打嘴炮。
嘴炮打到最后,就变成了喷脏。
你喷我‘关系户、陇右来的蛮子’,我喷你‘不知所谓的夷狄禽兽’,喷到最后就开始各自上升各自的父母高堂与上官。
司马玄清楚的记得,当初在漠北远征的时候,这几个人曾经亲如兄弟,彼此互相搀扶,照顾……而现在,他们却……
要不是司马玄在军中混了十几年,知道这些其实是军中日常解闷和打发时间的方法。
乃是大汉帝**队的传统。
恐怕都要以为,自己来到了市井,观摩的是泼妇骂街了。
而这种情况一旦持续下去,发展到最后,就一定会演变成为两个阵营,或者多个阵营的对立!
也正是因为觉悟到了这一点,司马玄才下定决心要争取典属国的职位,留在长安,做后勤工作。
因为……
他已经可以预见到,未来鹰扬系内部的情况了。
那必定是一场好戏!
内撕的惨烈程度,恐怕会直追当初卫霍集团的盛况!
甚至可能还要惨烈一些!
这种内撕,会促进和加强各自派系、山头的意识与侵略性,保持他们的进攻**,但在同时,也将埋下无数隐患,并在未来,不可避免的卷入鹰扬系的决战夺嫡之中!
司马玄可不想让自己与自己的家族,最终卷入这样的大事情里。
那太可怕了!
特别是,传闻鹰杨将军将来可能会迎娶的那位……
让他毛骨悚然,根本没有胆子敢参与进这样的事情里。
所以,对他来说,典属国的位置,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只要拿下来,便可以从内撕之中挣脱,成为一个中立派,不需要掺和进各自山头的纠缠之中,还能游刃有余的游走在各派之间,成为和事老。
当然,弊端也是存在的。
那就是,未来他可能再也无法上战场了,这辈子的成就和巅峰高光时刻,也就是漠北远征了。
但……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条路,司马玄已经选好了,不打算再回头了。
将典属国的事情,搁到一边,续相如忽然问道:“两位,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朝堂上的蠹虫,确实有点多。
这些天来,他们甚至都没怎么找,就发现了好多个目标。
正在抉择先拿谁开刀的时候,徐争被京兆尹于己衍忽然拿下。
这使得他们都有些莫名其妙,于是相关的事情也耽搁了下来,直到现在。
“典属国上下,自然要清理一遍!”司马玄义正言辞的道:“徐争为典属国这些年来,所作所为,朝野尽知!”
“这不是别人说几句‘徐典属如何如何辛苦’,‘徐公如何如何努力’便可以掩盖的了的!”
“依我之见,便该趁热打铁,将典属国上下好好清洗清洗,拾掇拾掇!打开门来,吹些风,吹掉里面的恶臭味道!”
既然想要当典属国,司马玄自然是要为自己考虑了。
首先他麾下的旧部,愿意跟着他留在长安的,当然要想办法安置了。
最好是就近安置,剩下的人,也需要一个施展拳脚的地方。
典属国麾下的属国都尉,就是最佳的去除当然前提条件,是要把现在占着坑的那些人踢走!
“司马兄,稍安勿躁!”辛武灵笑着道:“典属国的事情,暂时不着急……”
“有道是,狗急跳墙,如今徐争之死,舆论还有些意见,不可贸然动手!”
其实,就算现在动手,也没有关系。
文人的话与言论,从来影响不到高层!
若文人的笔真的有力量,那么当年,董江都也就不会被公孙弘按在江都和鲁国了。
司马相如就更不必写篇文章,都要斟酌再斟酌,最后居然‘太监’掉了好几篇……
贾长沙就更不必哀而自伤,写下《鸟赋》了。
事实证明,文人的力量,几乎不会体现在当下,他们的文章的力量,基本上都要等他们本人挂了之后,随着时间发酵才慢慢的产生能量。
孔子是这样,孟子是这样,贾谊如此,董仲舒亦然。
连孔子、孟子、贾子、董子这等人物,尚且如此,古文学派的渣渣们,连姓名都未必能在史书上留名的小受,又何足惧?
辛武灵关心的其实是自己的小算盘。
续相如也是如此!
“吾听闻,陛下有意迁光禄勋为执金吾,以执金吾出镇楼兰,建西域都护府……”续相如缓缓的说道:“如此,光禄勋之职,便会出缺……”
“素闻,天下论将,以九卿、列侯为显!”
“鹰杨将军何等英雄,若其麾下,没有一位有分量的九卿,何以服天下?”
对于大将们来说,军功、斩首、捕虏、缴获,都是实绩,出去和别人撕逼、比拼的时候,可以甩的出手,让别人哑口无言的东西。
但其麾下有多少个列侯、九卿,掌握着怎样的权力,同样是实绩。
不然,若是只有大佬一人威风八面,地位崇高,麾下部将却没有几个高官显贵之人,不止会被人耻笑,还可能会让人产生‘鹰杨将军不过如此’的想法。
故而,在一开始,续相如等人,就将目光锁定在九卿之中。
特别是有资格领兵,参与军事的九卿之中!
不需要一直坐在九卿之位上,只需要在其上坐个几个月,刷个脸,顺便安插一波旧部,发些福利就可以了。
而光禄勋,几乎是一个量身打造的职位!
第一千零二十七节 光禄勋之争(1)
光禄勋是一个什么机构?
整个长安城,恐怕没有人不知道!
在普罗大众眼中,光禄勋就是钱多、福利好的代名词。www.uu234.netwww.uu234.net
而光禄勋本人,更是可以被直接打上天子心腹,国家重臣标签的人物!
历代以来,担任光禄勋的人,无一不是天子的心头肉或者国家大将,天下知名的名将!
而在军方眼中,光禄勋更是一个所有人都眼热、觊觎甚至可以为之发疯的职位!
为什么?
因为,汉家文官取士,乃是察举。
最近才多了一个有潜力的公考。
但那也只局限在新丰系统,暂时还在发育、完善之中。
那么武将呢?
大汉帝国是如何培养武将,并保证国家始终能有足够合格甚至优秀的武将的呢?
答案就是郎官!
光禄勋的前身,就叫郎中令!
在秦代其最初的职责,就是‘掌守门户,出充车骑’,到的汉室,则不断发展、扩大和兴盛。
并形成了现在的大夫、中郎将、禁军三个系统。
其中大夫掌谏议,属于文官,一般情况下,光禄勋根本插不上手,其麾下的光禄大夫们,要嘛是直属御史大夫节制,直接听命于兰台御史中丞,要嘛就是一些地位身份可能比光禄勋本人还要牛x的致仕文武大臣、外戚勋臣。
作为上司,光禄勋本人只能影响,但无法决定大夫们的作为。
任何企图干涉大夫系统的光禄勋,都会被朝野舆论喷出翔来!
而禁军,同样在名义上归属光禄勋。
期门、羽林这两支拱卫天子的禁军,更是在理论上要听光禄勋本人号令。
但在实际执行过程里,当今天子创造性的发明了奉车都尉与驸马都尉,直接管辖禁军。
又命卫尉掌宫禁,执金吾掌治安,将光禄勋边缘化。
但……
哪怕只是剩下的中郎将诸署,也依然是一个权力庞大到让人无法想象的怪物机构!
所谓中郎将,全称为五官中郎将!
五官者,中郎、侍郎、郎中以及左右中郎将加上车、户、骑三将。
这个机构的主要职责,就是从天下郡国之遴选那些优秀、有军事天赋,愿意投身军旅,为大汉帝国的军事事业发光发热的优秀年轻人。
主要就是将门贵族之后、地主豪强子弟以及有钱的商贾子弟以及军中表现出色的年轻人或者郡国之中悍勇有名的年轻人!
总结起来就是,要嘛有钱,用钱开路,要嘛有势,背景深厚,要嘛有实力。
当然,要是有人三者兼具,那便是天之骄子,光禄勋都要拉拢和交好的未来之星!
历史上,无数大将名臣,都是从五官中郎将衙署里杀出来的!
譬如,张释之(曾为郎官)、卫青(担任中郎将)、霍去病(骠姚校尉)、李广(武骑常侍)、李陵(骑郎),甚至就连李广利也曾在五官中郎将里镀金过。
而天下郡国的都尉、校尉,基本上都有过在五官中郎将里镀金的履历。
可以这么说,光禄勋的五官中郎将,就是大汉帝国的黄埔军校。
谁控制和掌握了它,基本上就等于掌握未来的年轻人。
也正是因此,历来,但凡担任光禄勋(郎中令)的大臣,无一不是天子心腹,亲信大臣或者值得信赖的名将重臣!
光禄勋的职位,从来不是靠能力、资历的。
而是背景、关系以及与天子的关系来决定的。
讲道理,错非是有风声说,天子有意迁韩说为执金吾,让执金吾王莽出镇楼兰,组建西域都护府。
借续相如与辛武灵一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觊觎光禄勋的位子!
那根本不是一般人可以觊觎的。
更不是靠着军功就可以坐上去的!
在整个鹰杨将军系里,现在也就鹰杨将军本人,有实力和底气,坐上去,而不怕其他人嘲笑、讥讽。
但,韩说迁执金吾就不一样了。
这光禄勋出缺,瞬间就制造了一个真空!
一个可能的机会!
因为,从传统和制度来讲,一般遴选光禄勋,都是非常漫长的事情。
有些事情,可能要花好几年的时间,来选定一个合格、靠谱,天子放心的光禄勋。
但在这个过程里,光禄勋总不能没有人主持大局吧?
所以,一个临时的‘守光禄勋’便应运而生了。
既然是守光禄勋,那就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与限制了。
要求也不再遥不可及,天子也不会挑挑拣拣,凑合着顺眼就行。
但,守光禄勋也是光禄勋!
哪怕只守一天,以后也可以在履历上添上‘故光禄勋’四个字,百年之后也可以将这个荣誉,刻在墓碑之上,写在棺椁的内侧,甚至被记录在史书之中。
而且,在光禄勋位置上,可以接触到的人与事,远远不是其他官职可以比拟的。
旁的不说,单单就是可以与奉车都尉、驸马都尉谈笑风生,随时随地的与五官中郎将上上下下的年轻俊杰们近距离接触、交流,更可以有机会,把自己家族子弟与心腹亲信塞进这个帝国的未来大将摇篮里。
这就是千金不易的事情!
也正是因此,想要拿下这个位置,难度非常高!
无论是续相如还是辛武灵、司马玄,都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办到。
他们需要整个鹰扬系团结一致因为,外界的竞争者与干扰因素太多了。
不集合整个鹰扬系的力量,根本没有胜算!
旁的不说,哪怕是守光禄勋的提名,也是需要上廷议的。
而且,必须由一位当朝九卿或者三公提名。
不然,连姓名都没有,天子怎么可能任命呢?
而上了廷议,立刻就会变成其他所有竞争者的眼中钉!
没有整个鹰扬系的支持,怕是要被人打成猪头。
即使如此,胜算也很低,必须要获得鹰杨将军本人的背书与支持,才能将胜算提高!
但……
在那之前,续相如和辛武灵都知道,他们得先摆平对方!
让对方支持自己!
不然,就别出去丢这个人了。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续相如和辛武灵几乎同时开口:“明公……可愿支持吾?”
两人这话说完,相视一笑,都明白了对方也在打着相同的主意。
第一千零二十八节 光禄勋之争(2)
只要有可能,没有人不想去光禄勋位子上镀金!
而且,这次可能是未来十年内最好的机会了!
下次再想遇到这么好的机会,恐怕都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没办法,韩说迁执金吾后,朝野内外,都不存在一个可以立刻升迁为光禄勋的大臣。
当然若是奉车都尉霍光愿意出任,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问题恰恰在于,霍奉车本人,压根不愿意出任任何九卿职位整个长安都知道,霍奉车素来不愿意出头。
至少,在当今天子在位之时,他只会是奉车都尉霍光。
而不会有其他头衔。
这一点,懂的都懂,不懂的也假装懂了。
对视片刻后,续相如与辛武灵两人都笑了起来,然后好的和亲兄弟一般,彼此勾肩搭背,并排坐下来,开始了协商。
司马玄则识趣的走到一侧,降下屏风,远离两人。
只听到一阵的议论声后,续相如与辛武灵就都笑了起来。
司马玄回过头去,看到这两人脸上的笑容,问道:“二位明公可是有什么喜事?”
辛武灵道:“承蒙续将军抬爱,看得起犬子,愿以淑女妻之,在下真的是感激涕零!”
“那便恭喜两位明公喽!”司马玄笑了起来。
汉室正坛,联姻是一剂万能药,可包治百病!
一般,嫁女儿的一方,是得利的一方,换而言之,辛武灵主动做出了让步,将争取守光禄勋的机会让给了续相如。
而作为补偿或者说感恩,续相如将他的女儿嫁给辛武灵的儿子。
当然了,司马玄清楚,除此之外,续相如一定还让渡了其他利益,答应了辛武灵其他条件。
但,这与司马玄无关,他也不想管。
辛武灵与续相如却是向司马玄道了一声谢,又热情洋溢的请求司马玄来当媒人,来为这桩好事做个见证。
司马玄自然是欣然应允。
“两位明公……”将联姻的事情放到一边,司马玄忽然道:“有个事情,在下想要提醒一下……”
辛武灵与续相如看向司马玄,拱手道:“司马公请说!”
“吾所言者,乃是朝中那几位可能会觊觎光禄勋之职的人……”
“此番光禄勋出缺,连你我都收到风声了,估计朝中上下,有资格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各家想必也都开始动作了……”
“而在各系之中,可以与吾等竞争者,以吾之见……故卫尉杨奕、京辅都尉如候李善、五官中郎将千乘君王龠等人……”
“杨奕是贰师将军的心腹之一,曾任为玉门校尉、武威太守,以武威太守迁卫尉,封阳夏君,比两千石,其为人精干,长于政务,前年因公孙贺父子之故才被弹劾去职,赋闲在家,但其一直在找机会复出!”
“此人若是想竞争守光禄勋,压力会很大!”
续相如与辛武灵闻言,脸色都开始凝重起来。
贰师将军李广利,终究是一位独领汉军风骚十几年的**oss!
这十几年来,他培养和累积的人才与实力底蕴,比起刚刚崛起,初出茅庐的鹰扬系要强上太多太多。
不说别的,单单就是这正治人才与底蕴,鹰扬系就拍马都赶不上对方!
那杨奕就是贰师系中出了名的治理型人才,他最出名的莫过于六年前治武威,通过积极鼓励农耕,招徕流民,甚至派出使者和家臣,回到内郡,招徕无地百姓前往武威,他还利用关系,进入燕赵地区,想方设法的将监狱里的囚犯,忽悠去武威。
短短两年内,武威郡的户口和耕地面积,就出现了爆炸性的增长。
人口甚至突破了十万!
成为河西四郡之中的人口大郡,也是因此功劳,杨奕被召回长安担任卫尉。
即使是辛武灵长期在飞狐口,也耳闻过这位杨武威的名声。
“如候李善,就不需要在下介绍了吧……”司马玄道:“家上身边少数的战将,任职京辅都尉多年,朝野皆以为是君子,皇后陛下与太孙殿下,也素来敬重非常,逢年过节,父母生辰、妻儿庆生,皆有赏赐!”
续相如与辛武灵都是猛地咽下了一口口水。
如候李善,确实是现在太子系的核心!
自从太子太傅石德被天子责罚,太子南下雒阳以后,太子系就重新洗牌了。
武将方面,如候李善成为毋庸置疑的领袖。
幸好如今太子还不是天子,否则,那李善恐怕铁板钉钉的会坐到执金吾的宝座上。
也是因此,他们才能有机会竞争。
“而五官中郎将王龠……”司马玄笑起来:“这位虽然素来不显山不露水,但,以吾所知,其与光禄勋韩说、太仆上官桀、太常商丘成等素来交好,而且在五官中郎将诸署之中,风评向来不错!”
司马玄说完,看向辛武灵与续相如,道:“此三人,还只是可以预见到的可能对手……”
“若是有什么外戚近臣,天家宗室也想过一把光禄勋的瘾,那么情况还会更加复杂!”
若是一般人,光听司马玄介绍的情况,此刻恐怕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
贰师心腹、太子近臣,加上一个坐拥地利人和优势的五官中郎将以及一帮随时可能冲出来捡漏的外戚勋臣,虎视眈眈的宗室诸侯。
胆子小一点,便已在想着怎么滑跪了。
即使是续相如等人,要是换在去年这个时候,早就已经吓破胆了,根本没有心思去觊觎什么光禄勋的职位了。
但……
现在,他们已经经历过了一场高烈度的远征洗礼,手里握着足可傲视天下的战功!
所以……
“杨奕、李善、王龠?”续相如冷哼一声,狰狞的笑了起来:“他们或许算个人物!”
“然而……他们又有多少军功?”
“吾随鹰扬出使,先镇雁门,后出漠南,战于泽,围降姑衍于盐泽,渡弓卢水而取难侯山,进祷余山,下姑衍山,于匈奴王庭阅兵,然后封于狼居胥山,前后与匈奴战数十次,斩首数千,斩将夺旗,擒王获丑,得其牲畜财帛人民无数!”
“谁,敢与吾比军功!”续相如直起腰杆,满脸都是战意。
在汉室,有军功真的是很了不起!
军功就是底气,军功就是实绩!
而续相如,说句不客气的话,除了远在河西的贰师将军以外,比拼军功斩首缴获,还真不虚其他任何人!
更何况,他身后还站着鹰杨将军!
和将主一比,那些所谓的竞争对手,简直就是小受。
恐怕连在将主面前坐的位子,都没有资格获得。
只要丞相、太子不下场,所谓的竞争对手,直接碾碎就可以了!
……………………………………
丞相府。
阳夏君的马车缓缓的驶出来。
杨奕坐在马车里,心情不是太好。
“丞相这是要将我放在火上烤啊……”他叹息着:“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鹰杨将军,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其部将,更是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的关口。
在这个时候,别说是他了,便是贰师将军在长安,也要避其锋芒。
没办法,这种打鸡血的新兴势力,是最恐怖的。
更不提,他们还有着实打实的军功、斩首、缴获做底气。
傻子都知道,这个时候,一头撞上这样的新兴集团,哪怕脑袋是铁打的,也要被撞碎!
杨奕经历过贰师将军集团崛起之初的那段岁月,他明白这种新兴力量爆发之初的能量会有多大!
想当年,贰师系只是靠着一个大宛战争的胜利,就活生生的将三个九卿,好几个列侯以及数十上百名两千石赶回家种田。
并在之后十余年内,始终威压天下各派,稳坐帝国武将头把交椅。
隔着数千上万里,就遥控指挥朝野局势,让九卿们都为贰师将军的军国大策而爆肝爆肾。
现在,鹰扬系可比当年的贰师系强大太多了。
万里远征,帅师伐国,夺其龙城,封其圣山,一路如入无人之境,最后更逼着匈奴人签下城下之盟,几乎是跪下来献上黄金,送回被扣押、劫掠的臣民,最后得意洋洋的满载战利品而归。
带回来的牛羊马匹,多的连太仆在关中的那几个牧场都快放不下了。
运回来的黄金珠宝,堆满了少府的国库,清点计算工作,到现在都没有完成!
俘虏回来的匈奴牧民,数以万计,密密麻麻,连上林苑都快塞满。
而他们缴获的匈奴大纛与旗鼓、王冠,更是多到可以铺满驰道,让车骑践踏的地步!
这种实打实的战绩,不止会让任何敢觊觎他们的对手,还未交手,便先怯三分。
更会直接影响天子、朝野内外的舆论的感观。
与这样的对手单挑,杨奕总觉得内心有些发毛,脖子发冷。
就像置身于荒野之中,被一头史前怪兽盯上了一样。
好在……
“丞相还是有些谋略的……”他叹息着:“但愿丞相的策略可以奏效!”
虽然前方荆棘满地,但是,光禄勋之职……他也很想要啊!
想到这里,杨奕就探出头来,对车夫道:“去如候府邸!”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现在,最大的敌人是鹰杨将军系可能推出来的竞争者。
所以,哪怕如候也是大敌,杨奕觉得,也是可以坐下来商量的。
就像战国时期,列国合纵连横一样。
第一千零二十九节 蚩尤之威(1)
接下来数日,长安城中,风起云涌。
特别是,当天子正式颁布诏命,迁光禄勋韩说为执金吾后,风潮立刻就变成海啸!
光禄勋出缺!
无数人的眼睛都红了!
光禄勋,可不仅仅是权力大,好处多!
更是一个象征着自身与天子关系的职位!
自秦以来,几乎所有光禄勋,都是天子近臣出身!
可以这么说,只要担任光禄勋,那么,就可以在自己额头上贴上‘天子亲信’四个字。
从此以后,就可以混吃等死了。
于是,长安的舆论场,瞬间就为之一变。
无数的游侠、八卦党,到处放风。
张口闭口就是‘俺舅舅在宫里做事’或者‘俺姨夫为宫中贵人管家’,然后就开始给百姓科普起来。
科普内容呢,集中在了一个点。
那就是鹰扬将军能万里远征,战而胜之,靠的是鹰杨将军的本领和才华实在太bug!
至于鹰杨将军的部将?
嗯?
您说那位续相如?
得了吧!
当年打个扶乐国,都还要跟乌孙人借兵,丢了我汉家天、朝的脸面!
而且,论起带兵打仗,真的是个弟弟!
才华最多也就是校尉,不过是抱张鹰扬的大腿,才能起飞。
算什么本事?
司马玄?
你确定?!
陇右来的土鳖,在长安混了这么多年,当了三年轻车将军,你看他打过什么仗没有?
最多最多,不过都尉的才能!
不过是靠着谄媚和拍马,让张鹰扬看顺了眼而已。
不瞒您说啊,若俺也能被张鹰扬看中,俺也可以!
真的!
不骗人!
辛武灵?
张鹰扬之前,谁听说过他呀?
飞狐将军?
说得好听罢了,论知名度,还不如河西的一个四百石障塞都尉呢!
要不是他离得近,张鹰扬怎么会用他?
纯粹运气好而已!
也只有运气了!
转发这个辛武灵,你也可以不用努力,就能抱上金大腿,封侯拜将,而且,排在你前面的人,还会自动获罪(譬如雁门郡郡尉、太守、都尉、并州刺史等)。
一时间节奏大师群体出动,游侠们赚钱赚到合不拢嘴。
而整个长安的市井之中,也因之充斥了各种不利于鹰扬系的言论。
辛武灵、司马玄、续相如,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发现,在舆论中,自己成为了曾经被群嘲的李广利。
这让他们气的几乎肺都要炸掉了。
但偏偏,却没有什么办法来扭转。
更可怕的是,这些言论,长安百姓最是喜欢,舆论也非常追捧。
街头巷尾的人,几乎都对这些东西深信不疑!
因为,他们从心底就希望甚至相信这些事情。
在很多长安百姓眼中,事实也确实应该是这样的。
张鹰扬,那可是蚩尤啊,额生神目,连伤寒疫病都被其征服,连亩产七石这样的卫星都放出来的存在。
这样的神人,自然是无所不能,无所不通的。
哪怕是只猪,在张蚩尤麾下,也能取得这样的战绩啊!
我上我也行啊!
至于内情究竟是什么?续相如等人是否真的只是抱大腿的废物?
谁关心呢?
李广利被黑被嘲十几年,哪个管过?
普罗大众的想法,从来都是很质朴的拿出你的实力来,那我们就不会废话了。
没有实绩,吹什么牛逼?
这就是为什么,即使是卫霍的巅峰时代,卫霍的部将们,也要千方百计的想办法单独领兵出击了。
没有人想被人说成自己是抱大腿才有的成绩!
但,对续相如等人来说,现在最麻烦的其实不是外界舆论。
而是内部舆论!
因为,除了辛武灵外,司马玄与续相如的部下里,有很多真的信了外界的议论。
他们确实产生了‘其实不是将军牛逼,而是张鹰扬太强’的想法。
哪怕辛武灵的部下里,也出现不少的类似声音,只是他担任飞狐将军的时间长,威望高,才能压得下这些言论。
于是,续相如等人,顿时就乱了方寸。
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因为他们知道,一旦被人打上了‘全靠张蚩尤’的标签,那么,别说什么光禄勋或者其他高官显爵了。
恐怕这辈子都别想在九卿之中有姓名。
更恐怖的是,这些言论还可能会影响之后的封赏。
譬如,原本天子可能会封一个三千户食邑的好地方,但最后时刻却减掉一千户,改封到南方的吴楚甚至南越、闽越……
那可就……
………………………………
长安城的议论和风潮,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关中。
没办法,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就像李广利在河西的成绩与他所经历的压力和奋斗的过程,没有一个人传回来,就算传回来,也迅速沉下去,根本没有人讨论。
反而其‘不过都尉之才,奈何陛下拔苗助长’的言论,整个天下人尽皆知。
这就是舆论!
嘲讽和讽刺,总比赞美传播的更快、更广。
自然,张越也知道了。
在听了田水的报告后,张越放下手里的书稿,站了起来:“看样子,有些人皮痒了啊!”
若是其他事情,张越根本不会管。
他特意离开长安,回长水乡,除了省亲、祭祖和陪伴妻儿外,就是为了躲开部下与其他人的撕逼、争抢。
作为将主,他一般是不会干涉,更不会下场的。
就像谢玄在后世指挥淝水之战,哪怕再激动,也要装x说:“小儿辈打赢了!”
正坛撕逼,也讲这个调调。
但是,现在,某些人将节奏往他身上带了。
这就不能忍了!
汉家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今天,他们可以明着捧自己,实则踩他的部下。
明天恐怕就会带起‘鹰杨将军其实也不过如此,不过运气好罢了’的节奏。
所以,现在他必须出手,必须敲打那几个带节奏的家伙!
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自己是张蚩尤,而他们必须畏惧,必须害怕的缘故!
想了想,张越吩咐道:“为我准备车马,明日回京!”
“吾倒要看看,长安诸公,还记不记得吾!”
若是他回长安了,那些人还要跳,呵呵……
那就不要怪他不留情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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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节 蚩尤之威(2)
“张蚩尤回京了!”
不知道是谁,在街道上嚷了一嗓子。
整个长安城,立刻炸锅!
“他怎么回来了?”丞相刘屈皱着眉头,非常不爽的骂了一句:“这个南陵黔首想干什么?”
但左右却都知道,刘屈的底气已经不足了。
没办法!
那位可是天子的绝对心腹,圣眷正浓的人物。
更要命的是,他还是公羊学派目前的精神领袖没有错,在新丰亩产七石后,那位张蚩尤便挤掉了所有前辈与竞争对手,成为了整个公羊学派甚至整个儒家都推崇的领袖人物。
无论今文还是古文,都在蹭新丰的热度。
建小康、兴太平,由之成为了整个儒家主流的共同声音。
唯一的不同,大约就是,彼此对于如何建小康、兴太平,有着不同阐述和方向罢了。
故而,这位一回来,旁的不说,文坛马上就要唯其马首是瞻。
他便是放个屁,那些文人恐怕都要说是香的!
刘屈勉强平复下心情,问道:“张鹰扬如今何在?”
“回禀丞相,据闻鹰杨将军已经入宫了!”马上有佐臣答道。
“入宫!?”刘屈神色紧张起来,立刻道:“马上准备车马,吾要立刻入宫面圣!”
心里面,他却是害怕起来了。
众所周知的一个事情是当今天子对那位,真的是非常信任!
自其崛起以来,其所建议的事情,几乎无所不应!
不说其他的,单单就是不久前,天子颁给贰师将军的诏命,就几乎完全是照搬了后者的建议。
有着这样的影响力,万一那张子重在天子面前进谗言呢?
刘屈可不敢坐以待毙!
于是,他急匆匆的乘上马车,慌忙赶到建章宫。
一入宫阙,便迎头遇上了刚刚从宫中出来的新任执金吾韩说。
“丞相安好!”韩说走上前来,笑呵呵的拱手行礼。
“执金吾安好……”刘屈停下脚步,回礼稽首,问道:“执金吾可是从陛下那边过来的?”
“然!”韩说笑着答道。
“陛下如今何在?”
韩说笑道:“陛下正在蓬莱阁之中,等着张鹰扬熬煮的燕窝呢……丞相若是去的及时,说不定能讨上一盅燕窝……”
刘屈却根本没有心思去记挂什么燕窝,他连忙问道:“陛下现在心情如何?”
“好得很呢!”韩说笑着道:“陛下刚刚才听张鹰扬讲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刘屈好奇了起来。
“太史公司马迁所著之史书中的一个故事……”韩说笑呵呵的道:“可好听了,下官听完,都觉得这个故事讲得非常好!”
“陛下更是龙颜大悦,命人赏赐了太史令黄金十金,毛布一匹呢!”
刘屈顿时就紧张起来:“这个故事讲的是?”
“丞相不必紧张,与丞相无关!”韩说笑着道:“此与匈奴人有关而已!”
“讲的是,太史令考据,那匈奴先王,乃是夏后氏之后淳维的渊源……张鹰扬因而引申出,汉家必胜,而匈奴必臣的道理,陛下闻之故而龙颜大悦!”
刘屈听得一头雾水,太史令司马迁他是知道的,还见过几次,印象里是一个看上去随时可能进坟墓的老臣,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印象了。
至于其他的……他就根本就不知道了。
更不知道,那位张蚩尤回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刘屈根本不知道,在这个时候,整个长安的舆论,瞬间反转了过来。
在张越回京的消息,传开后,所有游侠瞬间缩回了家。
至于那些收了钱的文人,更是马上闭上了嘴巴。
可没有人再想被张蚩尤吊起来锤了!
左传和谷梁被锤成了什么样子?谁不知道?
更重要的是,张蚩尤在民间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在其回京的消息一传开,整个长安议论的焦点,就已经彻底从原先的八卦上挪开了。
焦点,全部被转移到了后者身上。
他为什么回京?回京做什么?以及是不是天子召回的?
很快,便有消息悄悄的流传开来,说张蚩尤这次回京,乃是和天子与朝臣商议,那些缴获带回的牲畜的发卖方式!
这就更是直接戳中了人民的内心!
普罗大众心里,瞬间回忆起了元鼎年间的黄金岁月!
那个时候,卫青霍去病双子星闪耀。
他们不断取得胜利,并将战利品源源不断的带回来。
数十上百万头牲畜,积压在太仆的牧场里。
于是,国家以非常低廉的价格,将部分牛羊乃至于马匹,卖给了百姓。
也正是因此,元鼎年间才会出现‘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而乘字牝者傧而不得聚会……’的情况。
战争红利,导致了整个元鼎年前后数年,关中和天下的牲畜数量激增,而牲畜数量增加,导致劳动效率上升,劳动效率上升,造成经济繁荣。
这个道理,现在虽然没有人懂,但人们本能的知道,这肯定是好事。
当百姓的关注点,全部转移后,自然也就没有人再关心什么八卦了。
刘屈却是不知道这些,辞别韩说后,他忐忑不安的来到了蓬莱阁前,递了官符,请求觐见。
没多久,便有一个宦官出来,恭身说道:“陛下有诏,请丞相入觐!”
刘屈连忙顿首拜道:“臣谨奉诏!”
然后,就跟上那宦官,走入蓬莱阁内。
自始至终,他都不敢和人打听,因为自从苏文一案后,天子身边便多了许多执金吾的耳目。
三个月前曾有人不知死活,想要打探天子的事情,结果,他等来的是执金吾的缇骑的严刑拷打!
一个‘交通宦官、私窥天子’的罪名,让那人全家被诛!
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敢随意贿赂天子身边的宦官。
因为你无法知道,你贿赂的这个人,是不是执金吾的人假扮的。
而从前的很多手段,也都失效了。
因为天子重新调整了自己身周的侍从宦官的服役轮值顺序与任务。
服侍他的近侍,再也接不到出迎大臣的机会。
而负责出迎的宦官,则从其他地方轮流调来,而且,在调来上岗时,会有三支不同宫禁的宦官待命,在命令下达前,无人知晓天子会选哪一支?
哪怕天子,自己也不知道!
因为他是通过随意抓阄,临时选取的法子选择的。
这便使得,禁宫内外,出现了一层绝缘。
除了侍中官等少数随侍天子身侧的文臣武将外,宦官群体等于被堵住了嘴巴,至少被堵住了随意传递消息,交通大臣的渠道。
一路前行,来到了蓬莱阁的内殿。
那宦官在门口停下来,天子真正的近侍官郭穰迎上前来,道:“丞相请随奴婢来……”
便带着刘屈进入内殿,隔着老远,刘屈便听到了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进到跟前,他才知道,是天子在和已经卸任执金吾的王莽说话。
看到刘屈来了,王莽立刻恭身退到一边。
就连天子也起身,站到一侧,说道:“丞相来了,快请坐!”
这是大汉丞相独享的权力礼绝百僚,除天子、皇后、太子外,丞相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相反,所有人,无论是谁都必须向丞相礼敬!盖丞相者,相国也!
所谓相,乃是襄的通假字,其意思便是襄赞国家!
秦汉两代,丞相地位,乃是百官之长,万署之王!
实权丞相的地位,更是仅次于君王,甚至可以顶着君王的压力自行其是譬如萧何曹参、王陵张苍,都有过类似的壮举!
刘屈却不敢享受这种特权,他赶紧跪下来,拜道:“臣丞相澎候恭问陛下圣安,吾皇万寿无疆!”
“丞相请起,请坐!”天子抬手道。
刘屈才敢起来,亦步亦趋的挪到自己的位置上,跪坐下来,恰好,他的位置旁边还摆着一个案几,案几上有汤杯与几叠牛肉。
刘屈心知,那是那位张鹰扬的位置。
想来不久之前,那位张鹰扬就坐在那里,与陛下谈笑风生,与韩说、王莽推杯交盏。
想到这里,刘屈就忍不住的握紧了拳头。
就听到天子吩咐着郭穰:“郭令吏啊,去通知一下鹰杨将军,就说丞相来了,请鹰杨将军也给丞相准备一盅燕窝……”
刘屈赶忙起身拜道:“陛下厚爱,臣感激涕零!”
心里面却是忍不住有些得意,但他还没得及得意多久,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几个侍女走了进来。
正是那位鹰杨将军英候张毅张子重!
“陛下,您的燕窝……”张越却是从一个侍女手上,接过燕窝,然后小心翼翼的送到天子案前。
天子一见,马上就迫不及待的接过来,揭开盖子,用力的闻了一下,露出无比满足的神情,立刻就将刘屈给抛到了一边。
刘屈看着张越,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两人视线对接的刹那,刘屈忽然发现,对方的眼睛猛然一瞪,流露出丝丝杀意。
在这瞬间,刘屈只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倒立,后背发凉,脖子上的皮肤一片鸡皮疙瘩。
他竟一个哆嗦,几乎没有坐稳,差点跌倒。
勉强才抓住案几,稳住了身形,没有当众出丑。
纵然如此,刘屈也感觉到了,整个殿中,无数双眼睛都注意和观察到了他方才的失态。
这让他恨不得在地上打个洞,钻进去!
他已经能够想到明天长安市井议论的焦点了蚩尤一眼,澎候丧胆。
考虑到后者在文坛的地位与名声,刘屈已经不敢想象下去了。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怒道:“鹰杨将军,您是故意的吗?”
张越听着,轻声一笑,答道:“丞相在说什么?”
接着,他答非所问,自顾自的道:“丞相莫要冤枉好人!”然后他忽然抬头,直视刘屈,做出一个又要瞪眼睛的架势。
吓得刘屈一下子就低下头去,根本不敢看他。
张越见了,心里面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你欺负我小弟,现在我碾压你一回,也算公平公正了!
至于一瞪眼就吓到刘屈这种技能,其实很好练。
只要在战场上,开几次无双,任何人都能掌握到这项技能。
杀过人,而且杀过很多很多人的武将,只要他想,别说瞪眼睛了,便是稍微放一点气势出来,一般的文官平民,根本经受不住!
乌江之畔的项羽,长坂坡前的赵子龙,过江的白袍将军陈庆之,还有踏雪而来的李卫公,都有着这样的技能。
一个眼神,就能吓得敌人望风而逃,甚至跪地请降!
讲道理,其实刘屈的表现还算合格,最起码,他还能稳住心态。
换一个人,在张越这等开过无双,沾满了无数鲜血的大将面前,怕是已经失禁了!
看到刘屈退缩了,张越也就不再穷追猛打下去。
到了他这个地位的人物,也不需要再像从前那样大开大合,谁惹我我杀谁全家。
特别是刘屈还是丞相,再怎么样,当着天子的面,还是要给丞相体面的。
故而,张越笑着对侍女招招手,让人将燕窝端来,亲手取来两盅,一盅给刘屈,一盅给王莽,然后笑着道:“丞相来的正好,余方与王公以及陛下,说到了西域都护府的事情上面……”
“有些事情,正要和丞相商议……”
刘屈听着,抬头看向天子,却见天子端坐在御座上,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只顾着埋头吃着他的燕窝,不时的吧唧一下嘴巴。
他再看向王莽,却见这位旧日的执金吾,同样专注于眼前的燕窝,两耳不闻窗外事。
在这个时候,刘屈忽然明白了。
这是给他准备的鸿门宴啊!
那个张子重,早就在这里挖好坑,等他跳进来了!
他高调回京的目的,就在这里。
让他这个丞相,不得不入宫,然后就刚好与王莽撞上,于是,他便是想推脱也没有办法推脱了!
盖因,现在在场的不止有天子和王莽。
还有着大汉帝国目前秩比最高的鹰杨将军!
鹰杨将军在场,与丞相商议西域都护府的事情,等于就是一次小型的廷议。
而他则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
“好狠!”刘屈咬着牙齿,暗自叹道:“果然不愧是张蚩尤!”
第一千零三十一节 旧友相聚
刘屈根本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出的建章宫。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建章宫的宫阙门口。
几个丞相府的属官看到他,立刻围了上来。
“丞相,情况怎么样?”丞相长史王丹问道。
“唉……”刘屈叹了口气,满脸惆怅。
所有人见了,都是心里一咯噔,神色变幻了无数次。
刘屈看着这些家伙,知道他们会错了意,连忙解释道:“不是尔等想的那个样子!”
“陛下何等圣明,岂会被人蒙蔽?”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王丹问道:“那明公为何?”
“着了那小子的道……”刘屈摇着头,握紧了拳头:“叫他趁机将西域都护府的权力和管辖范围给定了下来!”
众人闻言,全部瞪大了眼睛,王丹更是急了起来:“明公为何要答应?这可叫我等如何向贰师将军解释?”
贰师将军海西候李广利,当前的职权,除了将河西四郡,节制内外军事,负责对匈奴作战外,最重要最关键的一个职权就是总领汉家对西域的管辖、监督与统治。
通过楼兰、轮台两个基地,辐射到天山南北。
又以乌孙、大宛两个为节点,影响西域内外。
正是靠着这个权力,过去十余年里,李广利集团一边向着西域大量输出丝绸等中国奢侈品,另一方面则大量进口来自西域的奇花异草,珍宝玩物。
由之赚了个盘满钵满!
如今,西域都护府将立,长安更是直接空降一个天子心腹过去担任首任都护。
李广利的部将们,恐怕没有几个能坐得住的!
而他们的怒火,首先对准的,也肯定是长安的刘屈等人。
刘屈摇了摇头,道:“吾又能怎么办呢?”
“官大一级压死人……鹰杨将军主动提及,天子又点头赞许,新任都护在侧……吾能说不行吗?”
“那岂不是会被天子认为在胡搅蛮缠?”
说到这里,刘屈就只觉得心好痛!
这次真的是被坑惨了!
等到都护府一建立,李广利估计会提着刀子,从居延跑回来砍他了。
当然,此事也并非全无挽救的余地。
只要……只要,贰师将军马上取得一场大胜,用实实在在的战功来告诉天下人,那么,现在失去的一切,届时就都将全部如数回来。
想到这里,刘屈打起了精神,看向自己的佐臣们,道:“走,回丞相府,继续督促各署!”
只要打赢,就可以赢得一切!
…………………………
建章宫内,张越与王莽并排走在蓬莱阁的回廊里。
“此番要多谢君候!”王莽感激的说道:“若无君候援手,丞相怕是会一直拖下去……”
这确实是事实!
在两个月前,王莽就已经呈递了奏疏,请求辞去执金吾,去西域为天子和国家建功立业,并得到了批准。
西域都护府的构架和制度,也随之建立了起来,并由兰台下发给了御史,在御史台得到通过。
然后……
就一直卡在廷议程序。
丞相府左退右辞,找着种种借口,拖延着相关议案上廷议。
实在拖不了了,就稍微推动一下,然后又卡住。
这种死皮赖脸的法子,哪怕是王莽,也无可奈何!
要不是王莽已经铁了心,一定要去西域,不然都可能被丞相府这一系列操作给直接打退了。
他也不是没有办法!
王莽今年已经差不多四十五岁了。
武将一过五十,马上就会走下坡路!
再不抓紧时间,他这辈子也别想封侯了。
张越却是笑着道:“王公言重了,举手之劳罢了!”
既然已经敲定了西域都护府的制度与结构,丞相那边也当着天子的面同意了,那么西域都护府的建立准备工作马上就可以展开了。
这对张越来说,也是好事!
“待都护府筹建完成,在下想向王公推荐几个人才!”张越笑着道:“不知道王公的意思?”
王莽马上笑道:“君候所举,必为英才,吾安有疑之?”
“那吾便先行谢过王公了!”张越笑着道:“请王公容我为公介绍一下那几位英才的背景……”
“太原人常惠及其子常威……惠本故汉使中郎将苏武公之副使,随苏武出使匈奴被扣,为吾所救,其人有大智、大勇,其子常威,为吾新丰保安曲之队率,在任期间,雷厉风行,乃是将种之选!”
作为穿越者,张越明白并确定,最适合常惠的地方是西域。
历史上,汉家西域都护府的架子,也是由常惠搭建起来的。
后来的傅介子、班定远,都是承其遗泽与余威,才能顺利成事!
“南陵长水乡人郭戎,随吾出征,颇立战功,确有才华……”
“杜人张玄,曾为护乌恒都尉属官,善算术,破通地理……”
张越一连向着王莽推荐十余人,都是他看好的人才,很不错的年轻人,其中除了常惠外,其他人都是历史上没有姓名的。
但,作为成年人,张越明白,这个世界的事情,从来没有什么定数。
不是努力了,就一定会有成果。
也不是有才能,便一定可以出头!
倘使秦始皇死时,不是在沙丘,而是在咸阳,其遗诏便不可能会被赵构李斯篡改,扶苏便会继承帝位。
有蒙恬与老秦人辅佐,汉高恐怕未必能得天下。
说不定,到死都是一个沛县的小亭长。
若汉光武没有去长安太学进学,遇到阴丽华,那么他恐怕一辈子都会没什么野心,其兄长起兵时,只会骑着他的牛跑路……自然就没有昆阳之战,召唤陨石砸人的神迹了!
三国早期,若袁绍不傻了吧唧的召董卓入京,则阿瞒恐怕一辈子的志愿都是当大汉的征东将军!
而且,恐怕就算是这个志愿,他都未必能实现!
类似的例子,在历史上是数之不尽的。
事实证明,所谓名臣将相,绝大多数都是被逼出来的,被环境捶打出来的!
作为穿越者,张越在穿越前,就已经亲眼目睹过了无数真实的案例!
所以,他一直都在想法设法的给手下的人,特别是年轻人创造机会!
让他们有事情做,有东西可以历练。
这有些像网游刷怪,只要经验上去了,等级也会跟着上去,哪怕玩家手残一点,反应慢一点,装备等级在,总不会菜到难以接受!
王莽听着,却是有些诧异。
因为张越推荐的人,除了两三个南陵人外,剩下的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
这就与他原本所想的有了差别,明白了这位鹰杨将军是真的向他推荐人才,而不是塞关系户。
于是,对这些人也重视起来!
鹰杨将军都看好的人,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王莽可是亲眼看着,这位曾经的侍中官,在新丰将一帮东拼西凑起来的年轻人,变成了如今大汉帝国最炙手可热的优秀官员群体!
新丰工商署的桑钧,在去新丰前,最大的标签是桑弘羊的嫡子。
而现在,他已经是朝野公认的‘工商俊才’,是被寄托了重望的‘理财能臣’,连天子都经常夸赞。
那位新丰县丞陈万年,更是声名鹊起,被认为是能臣干吏。
最可怕的还是,那位新丰的农都尉赵过!
自新丰亩产七石后至今,天子已经接见了他十几次,接见次数比一般的九卿还多!
坊间有消息说,年后这位新丰农都尉,便要摇身一变,成为直接向天子负责,指导全关中农稷事务的两千石!
而且,还将封爵关内侯!
从一个郁夷县,连妻小都养不活的小吏,到天子红人,国家肱骨。
赵过只用了不到一年。
另一位胡建,也是名声大振,因其执法严格,但又很讲人情,善于自由心证,被廷尉上下吹上了天,被视为未来的汉廷尉人选!
而新丰系统里的其他人物,像什么贡禹王吉、龚遂解延年之类的年轻人,也都在长安城里挂了名,被舆论认为是未来的国家九卿人选。
想着这些,王莽便谢道:“君候今日之情,莽来日必报!”
“王公客气……”张越呵呵笑着,说话间两人便走出了蓬莱阁,来到了神仙台下的花园中。
在这里,早已经有人在等候多时了。
“张鹰扬!”御史大夫暴胜之微微稽首:“王都护!”
“张鹰扬安好!”太仆上官桀拱手作揖:“王兄安好!”
“张鹰扬安好……”大司农桑弘羊笑意盈盈:“王兄安好!”
张越与王莽也连忙上前回礼:“见过暴公、上官兄、桑兄!”
这三人都是早就约好,在此会面的。
至于为何没有张安世、霍光、金日?
这就得问他们了,反正张越不会问。
“恭喜张鹰扬,喜得麟子!”三人却是笑呵呵的上前,贺道:“张鹰扬何时将小鹰扬带回长安呢?”
“再过些日子吧……”张越笑着道:“届时还要请诸位兄长赏脸,来给犬子做个见证!”
众人听着,纷纷道:“小鹰扬执弓之日,吾等必定到场!”
汉室没有什么抓周或者摆满月酒的习俗。
此时天下婴儿,特别是贵族的儿子,出生后头等大事,只有一件由父亲抱着,将一柄小弓握到其手中,然后在父亲的陪伴与辅导下,射向天地四方,以告亲友:此子长大,必用事天下,为大丈夫!
此乃先秦遗风,更是诸夏民族的传统!
在两汉时期,连底层的平民生了儿子,都有人会举行类似仪式。
也正是如此,汉才会在史书上留下‘强汉’的名声。
寒暄完毕,众人在花园里找了一个僻静的阁楼,对坐下来。
“暴公!”张越看着暴胜之,问道:“御史大夫官署在河西的监御史们,可有传回什么消息?”
河西的事情,现在长安这边是一头雾水。
张越也不好去找张安世或者天子问,就只好找暴胜之问问情况。
“这个……”暴胜之尴尬的笑了笑,道:“暂时还未有消息……”
他难道要告诉张越李广利根本没甩天子的诏命,把天子诏书都贴在边墙内的事情吗?
事实上,现在这个事情,所有人都在捂盖子。
倒不是大家都想帮李广利,都愿意给李广利擦屁股。
而是如今,前线局势不明,羌人、匈奴进犯迫在眉睫。
只有傻子和坏到脚底流脓,分不清立场的渣滓,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给前线添堵。
在现在,所有人都只会报喜不报忧。
除非,李广利自己捅出大篓子,出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不然的话,这个盖子所有人都会捂到底!
这是原则问题!
张越一听,就识趣的不再问这个事情,转头看向上官桀,拱手道:“上官兄,吾正想与兄长商议一下,关中牧场所收容的牲畜问题……”
然后他又看向桑弘羊,道:“此事,也还要拜托大司农!”
上官桀与桑弘羊连忙坐直了身体,道:“张鹰扬请说!”
现在,整个天下都没有人会怀疑张越的理财能力与执政能力了。
文人们更是直接吹爆,将他形容为‘当代管夷吾’‘治世之臣’。
而在现实里,算盘、珠算口诀更是彻底被推广开来。
现在除了长安九卿有司外,天下郡国官署,甚至民间的商贩,都开始用起了算盘,学起了珠算。
这进一步加深了世人对张越的印象。
上官桀与桑弘羊更是直接受益方,对于张越,当然是非常尊重。
特别是他的提议,只要不会伤害到自身根本,他们都会认真和采纳。
张越却是笑着道:“我打算与两位明公商量一下,在下次廷议时,联名向陛下请求,准许从此番缴获的牛马中拿出一万头,作为关中假民耕畜计划的备用牲畜……”
张越从自己怀中,取出一份小册子,递给两人,道:“两位明公请看,此乃在下拟定的制度、程序……”
上官桀与桑弘羊接过来,放在手里,认真的看起来。
许久之后,两人抬起头,眼中露出无穷光芒,看着张越,起身拜道:“鹰扬大策,可谓济民利国,吾等钦佩!”
张越拟定的那个计划,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给太仆、大司农量身定做的洗白方案。
更是足以成为他们两人正治资源甚至在未来成为他们两人履历上的高光时刻!
第一千零三十二节 期待
是夜,张越住在自己原来的建文君府。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手里把玩着拿在手里的那份计划书,张越回想着今天与桑弘羊、上官桀、暴胜之的会谈。
“接下来,就该找个机会,与霍光见面、协商了!”他轻声低语着。
事实上,今天他与上官桀等人,看似是在会谈利国利民的‘假民牲畜’政策,实际上却是在释放出自己不会在长安久留,也不会与他们争权夺利,只会在长安保留部分影响力,控制一些关键机构,防止被人捅刀子的立场。
不然……
他根本没有必要,将这个功劳往外推。
很显然,上官桀等人,马上就接受到了他这个信号。
这从他们的反应和态度就能看出来。
“长安……”张越轻笑了一声。
这个大汉帝国的帝都,确实繁华、热闹、安逸,是地球目前最理想的居所。
然而,这不是张越想要的。
权力也好,享受也罢,都非他追求的东西。
“主公……”这时,田水在门外说道:“太学的董先生来了……”
“快请!”张越马上道。
片刻后,久未谋面的董越,便来到了张越面前。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常服,只带了两个年轻的太学生和几卷装订好的书册。
“太学祭酒董越,见过张鹰扬!”董越走到张越跟前,微微致意,他身后的那两个年轻人,则满脸兴奋的稽首长拜:“末学晚辈,恭问将军安!”
“董先生不必客气!”张越上前扶起董越,又对那两个年轻人笑道:“二位也请起来……”
挽着董越的手,张越与他走到席中,对坐下来。
吩咐田水取来茶点后,便屏退左右。
“今夜特地请先生过府,是有些事情要与先生商议……”张越对董越道。
“鹰扬请说,越洗耳恭听!”董越点点头,自然知道,张越请他在今夜过府,肯定是有大事,而且可能关乎的是太学甚至公羊学派未来的发展。
张越斟酌了一下用词后,对董越道:“吾闻,太学如今扩招到了八百人?”
“然也!”董越点头,但又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说道:“只是其中有许多皆是官宦权贵子弟……”
过去的半年,长安最大的新闻,除了新丰亩产七石外,就是太学扩招了。
从原本的五十人,一下子增加到五百,最后更是超过了八百人!
太学学生的数量,一下子就膨胀了十几倍。
对于太学而言,这确实是一个幸福而又痛苦的事情。
人多了,经费也就多了。
有了钱,想做的事情,自然也做的起来了。
这半年,太学大兴土木,先后开工了包括辟雍在内的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工程,太学面积也扩大了一倍不止。
还在太学周围,建起了配套的师生住宅区。
更舍得砸下重金,从少府大量采购纸张,准备将太学藏书与师生用书,甚至是学生平时练习、学习的工具,也全部白纸化!
但,这学生一多,太学的声誉,就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
过去,太学的逼格何等高?
能进太学的,必定是郡国的佼佼者,精英中的精英!
相貌、人品、学识、修养,全部突出!
但凡有点黑料,或者名声上稍微有点问题的人,连太学的边都摸不到!
故而,过去,太学和太学生就是天下文人敬仰和羡慕的对象。
现在好了,太学扩招,大量关系户,靠着背景或者钱、权挤入太学。
其中良莠不齐,鱼龙混杂。
更有着藩属、异域的留学生,也纷纷加入。
什么西南夷啊、真番、扶余啊,甚至楼兰、大宛、乌孙等国的贵族据说也可能加入……
太学逼格瞬间狂掉,作为执掌太学的董越,自然没少被人诟病过。
董越自己也觉得,这样似乎好像不是很好的样子。
有些惭愧,有些内疚,感觉对不起已故的亡父与其他太学前辈的努力与奋斗。
张越看着董越的神色,心里面也猜到了缘故。
说起来,这始作俑者还是他呢!
不过,张越对此却是非常骄傲!
过去,太学每三年,最多招五十人,逼格是有了,生源也确实很强!
但那有什么用?
靠着那每三年五十个的太学生,又能成什么事?
现在就好多,虽然很多文人觉得膈应、别扭。
但太学的架子和基础,却打下来了。
更妙的是,国家从其中赚到钱,太学博士们也有了一份稳定丰厚的收入。
这可比过去单纯的用爱发电好多了。
也靠谱多了!
用爱发电的事情,是不可能长久的,也无法长久!
当然了,张越现在不会傻到去提这个事情,更不会拿这个事情给自己涂脂抹粉。
“董先生,是这样的,吾打算请示陛下后,在太学之中,别立一个附学,以为汉家武将之培养、教育之用……”
“其生源主要自汉军现役各部的有功将士之中招录……”
张越将他的计划,详细的和董越说了一下。
董越听着,慢慢的严肃起来。
在如今这个时代,文武是不分家的。
不想当武将的文官不是好官员!
同样的道理,不愿意从政的武将必定是没前途的!
连司马相如这等平时吟诗作赋的清流,关键时刻,都可以持节走进西南群山,跋山涉水,与猛兽毒虫为伴,登堂入殿,与西南诸国国君、大臣角力。
当代的大儒,儒服之下,多半藏着的强壮的腹肌和健硕的肱二头肌。
诸夏民族自古以来的传统,也是要求知识分子做到文武双全!
知识分子们也必须文武双全否则,根本不会有人看重!
故而,其实太学的太学生们,除了学习经义,平素也会阅读兵书、讨论兵法。
所以,在太学里面增开一个附属的军事院校,在程序和舆论上不存在问题。
董越知道,这样对太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因为,汉家迄今为止,依然没有一个专业的军事将领培养基地。
大部分的武将,都是靠自学或者依靠经验、历练成长起来。
一旦有了这样一个基地或者说学校……
那么……
董越难耐自己内心的悸动!
将公羊思想,灌输到军方,影响军方,这是董仲舒以来,无数公羊学者的美梦!
现在,这个梦似乎打开了一扇窗户的缝隙。
让董越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只是……
董越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位鹰杨将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问道:“未知鹰扬需要太学如何配合?”
董越虽然是文人,但同时也身在正坛,故他知道,这天下从来没有掉下来的馅饼!
哪怕这位鹰杨将军乃是公羊的自己人!他的‘师弟’!
但在这样的大事上,其必然有所图谋!
若连这点心机都没有,那么这位鹰杨将军,根本到不了现在的这个位置!
“太学只需要届时上表赞同,并联合其他诸位先生,向朝野请求就可以了……”张越笑眯眯的说道。
董越闻言有些不太相信:“鹰扬,这样就可以了吗?”
“差不多了吧!”张越理了理衣襟,道:“吾会联络朝臣,共同上表,再有先生与诸生配合,天子不会拒绝,如此,太学之中便会多出一个专门对接培养有功将士,令其脱胎换骨的地方,国家也将多良将!”
此事只要一成,对张越的好处,简直不要太多。
旁的不说,单单就从此以后,天下的年轻将官,都要到太学镀金这一点,对张越来说,便是一个无法用文字描述的巨大好处。
因为太学是公羊学派控制,公羊思想横行的地方。
而百分之八十的太学生,都是张越的死忠!
这意味着,从此以后所有进入太学的年轻将官们,都将被一个亲张的氛围所包围、笼罩,并不断的重复洗脑张蚩尤多么nb,张子重多么伟大。
这将直接确立张越未来数十年的地位!
董越却终究还是文人,思维一时间没办法转过弯来。
他看着张越,满是钦佩的道:“鹰扬真君子也!”
内心之中,更是无比欣慰。
公羊学派有张子重,必定会强盛!
……………………………………
送走董越,张越站在门口,望着夜色下的长安城,矗立良久后,终于转身回府。
坐在自己的书房里,他看着那被他摊在案几上的书册,嘴角露出笑容,然后提起笔来,继续书写。
他现在在写的东西,是他在崖原之战后,就一直在坚持写的《张子重操典》。
这是他仿照回溯的《莫里斯操典》的结构,动笔开始撰写的一部军事操典。
涵盖了步兵、骑兵、弓弩兵、辎重、隧营,涉及组织、训练、编组、进军、行军、进攻、撤退等方方面面。
而且,涉及细节的方面,基本都是图文并茂。
写到现在,才将将完成了三分之一不到。
但……
张越相信,自己在长安剩下的时间里,一定可以完本。
然后……这部书,就会进入太学那个新设立的军事院校,成为教科书。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等它被推广,并为很多人所拜读、传播开来后,再将之喂给空间的瑾瑜木。
张越很期待,它会产生怎样的效应?
会不会出现什么出乎意料的变化?
第一千零三十三节 硝烟起时
八月将至,河西走廊之中,连绵的粟米田,一片接一片的成熟了。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百姓纷纷拿起了镰刀,投入到收割工作之中。
过去的一年里,老天爷保佑,河西地方风调雨顺,连病虫灾害也没有多少。
粟米长的又快又好!
百姓的脸上,全都洋溢起了幸福的笑容!
河西四郡,不比内郡,因为多数人口,皆是移民,或者从军而来的家属。
所以,这里的徭役赋税负担都比较轻。
而且,也没有什么大地主剥削、压迫,大部分人都有着自己的家庭、土地,而且是标准的一夫狭五口而治百田!
只是,河西地区的开发力度不够,水利设施欠缺,灌溉条件不足,土地肥力也比较有限。
所以粮食产量一直提不上去。
哪怕是上田亩产也才两石多一点,下田的话,亩产可能只有一石,甚至更少。
而且,还经常需要休耕,以恢复地力。
不过,诸夏人民素来勤劳、有智慧。
河西人民,经过长期实践发现,在休耕的土地上可以适当的种植大豆、绿豆或者葵菜,这样的话,不仅仅会加快土地肥力恢复的速度,而且还可以额外得到一些粮食或者钱财。
郑二家就是这样。
他家的一百三十多亩地,今年休耕的六十亩,全部种上了大豆。
粟米收获完就可以收大豆。
六十亩的豆子,完全可以制成豆腐和豆腐脑、豆腐皮等各种食品(这是去年从长安那边传来的制作方法)。
不仅仅可以给家人作为菜肴,还能拿去卖钱,给妻儿买些布料,缝制一套新衣裳。
想到这里,郑二就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他埋着头,一声不吭的努力收割粟米,完全无视了尖锐的粟禾与秸秆伤到自己的脸和身体造成的痛觉。
但……
就在此时,一声清脆的铜锣声,从远方传来。
接着,铃响了!
铛铛铛!
郑二抬起头,循声看去,只见村寨方向,有一骑疾驰而出,骑士背上插着所有在这个时节百姓最恐惧的代表着紧急的赤红色的令旗。
“警!警!警!”骑士沿着道路,高声呼喊着:“边墙有警,边墙有警!奉海西候贰师将军之命,传警河西四郡:西羌贱婢阴与月氏贼子勾结,阴谋犯我桑梓,河西丈夫,凡年十八以上,五十以下,无残疾者,皆当应募为卒!”
郑二听着,手里的镰刀,不由自主的掉了下去。
然后,他握紧了拳头,鼻腔里喘出了粗气。
“西羌贱婢!”他大骂出声:“月氏贼子!”
然后,他走上田埂,而这时,广阔的原野上,无数和郑二一样的男子,赤膊走出了粟米田。
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和心理,都郁积着浓浓怒火。
秋收!
每一个诸夏百姓心里最紧要,最重要的大事!
关乎一家人未来一岁是吃饱还是饿肚子的事情!
但……
却有贼子,偏偏选择这样的时刻来犯!
这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裸的挑衅、侮辱与蔑视!
更是对他们的家庭与妻女的最大威胁!
生活在边塞,处于河西,在这里的移民们,绝大部分对战争一点都不陌生。
他们清楚,战争是何等残酷的事情。
故而,他们明白,那些意图入寇的羌人与月氏人是来干嘛的?
答案就是来抢他们的老婆孩子,来杀他们的兄弟姐妹,来夺他们的衣食口粮,来毁灭他们的家园桑梓的!
“细君我妻!”郑二大声喊着,将自己的妻子叫到面前,道:“边墙有警,我当应募入伍,汝快快回去为我准备衣甲,将马喂饱!”
河西移民,特别是边墙附近的移民,其土地、屋舍、种子、农具,都是少府提供。
其徭役赋税,也被降到了理论上的最低。
但有一个条件所有壮男,都必须自备武器、马匹,每年都要为国家服役两个月。
故而,每一个边墙后的移民村寨,就是一个预备的军营!
李广利能在河西,先后发动天山会战与余吾水会战,就是靠着这些高素质的民兵。
郑二的妻子闻言,却是有些犹豫,又有些害怕。
因为,在河西的人都知道,丈夫上战场的危险性有多大!
余吾水会战后,河西四郡,几乎处处戴孝。
但,她却没有犹豫多久,就咬着牙齿,点头道:“夫君,我知道了!”
过去三十几年,牺牲的不仅仅是河西的男儿,河西的妇女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不知道有多少人,失去了她们的父亲、丈夫,然后辛辛苦苦将自己的儿子拉扯大,再含着泪将他们送上战场!
一代又一代,她们的苦只有她们自己明白。
但,很少有人逃离这里。
不止是因为,这里是她们的家的地方。
更因为,这块土地下,流着她们的丈夫、父亲与兄弟的鲜血,埋着他们的骸骨!
……………………
一个时辰后,郑二已经穿上了他的那套锁甲。
这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遗产,是汉军的制式铠甲,做工精良,保养良好。
乃是其父当年追随贰师将军伐大宛时用军功换的宝贝!
妻子从墙上,取下佩剑和弓箭,伺候着他穿上。
孩子们也都来了。
大的已经十四岁了,小的却还只会跟着哥哥姐姐,在他们的屁股后面。
“大郎!”郑二看着自己的长子,说道:“我走之后,家中就交给你了,你要带好阿弟细君们,要听你母亲的话!”
“诺!”十四岁的孩子,乖乖的跪下来,对着郑二磕头:“大人教诲,儿子记住了!”
郑二点点头,走上前去,在自己的孩子们的额头上,一一亲了一口,最后抱起自己的幼子,重重的亲了一下后者的脸颊。
记忆中,他的父亲当年也是这样亲吻着自己的脸颊,然后走出家门,只留下一个远去的魁梧背影!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情感,放下孩子,大步走出家门。
“大人!”孩子们的声音从房中传来。
郑二回过头去,便看到长子咬着牙齿,在向他大声吼着:“早点回来!”
“好勒!”郑二咧嘴一笑,牵上自己的那匹战马,然后翻身上马。
此时,整个河西四郡,所有的男人,都已经动员起来了。
数不清的人,沿着道路,汇入就近的军营。
汉家在河西的战争机器,进入全面运转!
第一千零三十四节 决战轮台(1)
咚咚咚!咚咚咚!
悬挂在未央宫宣室殿前的悬钟被卫兵撞响。m.www.uu234.net
然后,悬挂在建章宫北阙上的战鼓,也被卫兵敲响。
咚咚咚……咚咚咚……
“什么情况?”负责值班的奉车都尉霍光带着人走上建章宫北阙的城楼,急促的问道。
“北方狼烟告警!”把守城楼的校尉,指着北方的天际说道。
霍光转过头去,就看到在北方的天际,一股狼烟,已然直窜半空,哪怕相隔至少数十里,这狼烟也依然清晰可见!
“马上去通知所有在京两千石、列侯!”霍光神色一凛,立刻下令:“吾这就去报告陛下!”
狼烟至,大战起!
而且是有敌人正在主动进攻帝国疆域,攻击帝国重镇的警告!
自元封之后,长安已经差不多有二十年未见狼烟了。
过去二十年,从来只有汉军打别人的份,从未有敌人敢于大规模的主动进犯。
虽然,其实此事早有预兆,汉家朝堂也都做好了准备。
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霍光只觉得胸膛之中闷得慌!
就好像逢年过节出门走亲戚,结果被人一个巴掌甩在脸上,火辣辣的疼,尴尬的要命!
哪怕霍光的涵养已经够好了,但他依然感觉,充满了愤怒!
……………………………………
数千里外,令居塞上,李广利站在塞墙上,远眺着远方的世界。
那山陵之外的原野,密密麻麻,数不清的人,正在涌来!
这些人的数量,根本无法估计。
成千上万?
或者数以万计?
他们或骑着马,拿着青铜武器,穿着铁甲、皮甲,或赤膊赤脚,握着木棒、石锤,甚至什么东西都没有拿,穿着破破烂烂的羊皮衣衫,大喊大叫的混杂在人群里。
“这就是羌乱啊!”李广利感慨了一声:“数百年来,延绵不绝的羌乱!”
这还是李广利第一次亲眼看到传说中的羌乱。
在他上任贰师将军时,羌人各种之中,那些刺头基本上都已经被汉军用屠刀与马蹄,逐出了河西。
只剩下少数残部,躲藏在群山之中,那些人数量不过几万,李广利拿着他们练兵,只用了几年时间,就将这些缺衣少食,早已经被汉军打击的喘不过气的羌人彻底消灭。
将俘虏的人口,押回河西,修桥铺路,或者作为边墙的劳动力使用。
老实忠厚可靠之人,则在这个过程里被甄别出来,然后打散分配去了像谷羌、渠羌这种汉化程度比较高的熟羌部族。
剩下的人,则被视为‘禽兽’,被残酷的消耗在城塞与道路的建设工程中。
所以,李广利几乎从未见过羌乱。
但他听说过,那曾经在整个河西,让人闻之色变的羌乱。
那是在匈奴人嘴里,仅次于白灾、蝗灾的可怕灾难。
十几万,甚至数十万的羌人,不惧生死,前仆后继,席卷河西牧场,吃光、杀光、抢光、烧光他们所见的一切。
直到匈奴主力赶来,才四散而逃,溃退进群山,只留下满目苍夷的大地与无数死尸。
现在来看,仅仅是气势与人数,李广利便知道,羌乱的破坏力,匈奴人没有夸大。
若让他们冲破边墙,进入边墙后的世界。
李广利知道,数不清的家庭,无数的村寨,都将化为灰烬!
所以,作为将军,他的职责应该是将这些家伙全部挡在边墙外,甚至是在他们靠近边墙范围的时候,便主动出击,驱散他们。
但是……
李广利回首西望,看向那山川与河流的另一端,他紧紧的握住了手,然后下达了命令:“传吾将令:未有令而出击者,以乱军法是处!”
这个命令,意味着,汉军主力,失去了主动出击的能力,只能被动防守。
这是为了引诱匈奴人咬钩,为轮台会战创造战机。
也只有这样,李广利才能取得一场大胜,一场踩着匈奴人的尸骸的大胜,而不是在这令居塞下,与羌人、月氏人过家家胜了羌人、月氏人,根本不算胜利!
………………………………
长安,建章宫,蓬莱阁。
“英候、鹰杨将军到!”
在十余位将官簇拥下,张越穿着甲胄,腰系长剑,走入这蓬莱阁的正殿。
“张鹰扬……”
“拜见张鹰扬……”
“鹰扬安好……”
数不清的朝臣,纷纷起立,向张越拱手。
张越微微颔首,以示回应,自己却一路直行,走到了丞相刘屈的对面,稽首道:“丞相安好!”
“鹰扬安好!”刘屈神色晦暗的起身答了一礼,心情非常糟糕,但旋即他就想到了远在河西的李广利,想着日后,河西大捷的消息传到长安的情景,他便复又振奋起来!
“只要能赢下此战……”刘屈在心里想着:“届时……哼哼……”
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以丞相的身份,狭河西大捷之威,将这个所谓的鹰杨将军和他的部将,赶去漠南或者流放去南越!
让他们远离长安,在外挣扎、流窜。
对此,刘屈还是有自信的。
毕竟,他就是靠着手腕,才爬到现在的这个位置。
张越微笑着坐下来,然后,哗啦啦,在他身后与两侧,坐满了将官。
十余名穿着绛色战甲,披着红袍,但却基本都是都尉、校尉的将官,在这个两千石起步,封君入门的殿中,确实有些扎眼了。
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轻视。
傻子都知道,这些人里,再过些时间,恐怕就全部都是两千石打底,关内侯以上的勋贵!
而且是手握兵权,有着战绩的勋贵!
“丞相……”张越坐下来后问道:“河西的情况,可有传回来?”
刘屈摇摇头,道:“贰师将军的使者,如今恐怕还在路上,起码需要三五日才能抵达长安,向陛下报告前线的具体情况!”
张越听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心里面,有关河西的情况与过去听说过的事情,一一浮现,并逐渐在心中勾勒起如今河西地区的基本地貌、地理与主要河流、河川、城市、要塞的大概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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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兹王都,延城。
一块帛布被拉开,将绘制在其上的地图,展现在人前。
“汉有三塞,为我匈奴腹心之患!”李陵站在这地图前,侃侃而谈:“西域之轮台塞,河朔之受降城,五原之光禄塞!”
轮台是李广利伐大宛的副产品。
受降城则是在阴山外围,高阙塞西北,堵在黄河与草原分界之地的城塞。
光禄塞,则是匈奴人心中永恒的痛点!
儿单于正是命丧此塞之下,与他一起死在这座要塞城下的,还有数千匈奴骑兵,其中包括了十几位四大氏族的核心宗种!
正是因此,匈奴迄今不敢靠近这座位于朔方郡、五原郡外围的堡垒。
在如今的局势下,特别是汉军再次封狼居胥山后,对于后两者,匈奴人的心态基本已经无所谓了。
因为根本就不可能在短期内,威胁到那两个要塞,更不提什么报仇了。
独独这轮台,就像一根刺,卡在了他们的咽喉里。
特别是先贤惮的贵族们,每一个人都瞪着赤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那座位于西域北道外侧,卡在龟兹南边,矗立于河谷与湖泊之畔的汉朝要塞。
每一个人都知道,只要这座要塞存在一天,汉人与西域各国的联系,就不可能被切断!
这些年来,依靠着轮台要塞,汉朝人以商人、使者,到处勾搭西域各国的贵族、国王,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亲汉派。
如今西域诸国之中,亲匈奴的力量居然与亲汉力量不分伯仲!
这还是建立在匈奴大军就屯驻在西域北道的绿洲盆地的情况下。
若没有日逐王的大军镇压,没有人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
即使如此,现在,也已经有了楼兰、大宛这两个国家倒戈,成为汉朝直接控制的外围。
像乌孙这样,与汉人眉来眼去甚至卿卿我我的势力,也不在少数。
譬如,曾为匈奴灭国的祢!
哪怕就是车师、蒲类诸国、莎车、尉犁这样被匈奴绝对控制的国家里,也存在无数表面上喊着‘大匈奴万岁’,实则回了家偷偷摸摸痴迷汉朝文化的贵族,甚至国王!
上一代的祢王,就是这样一个吃里扒外,被人揪出来的汉朝走狗!
所以,匈奴人用烈火,将其王都焚毁!
现在,像那个祢王一般的西域君主,肯定还存在。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轮台与楼兰存在的缘故。
楼兰王国,与汉朝边墙距离太近,而且接近汉朝主力囤积的地区,所以哪怕是最自大的匈奴贵族也不敢去招惹。
但……
轮台就不一样了。
它是一块飞地,距离玉门关,直线距离起码六百里。
哪怕是骑兵,也需要好几天才能抵达。
而且,路线很单一除非汉朝骑兵敢横穿大漠,冒着脱水的风险救援,不然他们唯一能走的,就只有孔雀河两岸。
而这些情况,不需要看地图,甚至不需要听李陵介绍,所有人在心里都已经了然于胸。
李陵也知道,所以他直接略过,将重点放在了轮台塞上。
“根据瓯脱侦查的情报,汉在轮台如今总共屯有两个骑兵校尉,一个步兵校尉,大约三千余人的野战兵力……除此之外,其屯田民兵、流放的罪犯、刑徒,大约有四千余人……”李陵浅浅的说道:“看似兵力不多,但轮台与所有的汉塞一样,最强的不是其驻军,而是其防御!”
他指着地图上,轮台城所在的位置,接着说道:“轮台城的主城,城墙高三丈有余,以夯土筑城,城墙外侧修有护城河,护城河引湖水灌之,春夏季节,水涨之时,河深数丈,哪怕是现在水深恐怕也有丈余……”
“此外,在城墙之上与城内,汉军囤积了大量守城物资!”
“根据探子与细作过去的侦查,汉人在轮台城城墙四面,各布置了起码三台以上的床子弩,修筑了至少十三个以上的箭楼,城墙内侧,有大量的箭跺!”
“在城墙内侧外围,应该还日常储备着,足够使用十次以上的滚石与檑木!”
“只要守军精力充沛,要攻打这样的坚城,至少需要五万大军,一个月以上的围攻,死伤人数可能会超过两万!”
听着李陵的话,先贤惮与他的贵族们,脸色都有些僵硬。
匈奴人向来不懂这些汉朝城塞的弯弯绕,不然,他们也不可能在当年被卫青轻易的拿下秦始皇大将蒙恬,花费了无数心血修筑起来的高阙塞。
如今,听着李陵的介绍,他们第一次知道了汉朝城防系统的严密与可怕之处。
“一个月是不可能的!”先贤惮摇着头道:“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
一个月?
就算现在开始进攻,攻下来也是九月了。
到时候,汉朝援军恐怕已经赶到了。
更麻烦的还是天气先贤惮知道,西域这边在八月下旬以后,就会开始持续降温,第一场雪可能会在八月末或者九月开始。
而在更寒冷的西域北道腹地,情况可能更糟糕。
那样的话,就意味着,匈奴军队可能会不得不在汉朝援军的追击下,冒着大雪与严寒,带着伤兵撤退。
届时,天气就会成为汉朝最佳的帮手。
“我们只有最多十天时间!”先贤惮站起来,对李陵道:“十天内,一定要拿下轮台,然后撤军!”
“这……恐怕要付出的代价……”
“不管这些!”先贤惮冷着脸,冷笑着:“哪怕打光整个龟兹、车师、莎车的军队,本屠奢也要在十天内拿下轮台!”
“坚昆王,您只需要告诉本屠奢,有没有十天内拿下轮台的把握!”
对匈奴来说,西域的仆从,就和他们蓄养的牛羊一样。
虽然可能会看重,但一旦面临危机或者需要抉择,他们就会毫不犹豫杀掉这些养肥的牲畜来填饱自己的肚子,让自己活下去,活过严寒的冬天。
大不了,开春的时候,再去找一批新的牲畜蓄养嘛!
第一千零三十五节 决战轮台(2)
“十天……”李陵沉吟再三,思虑良久,忽然想到了一个事物,然后他抬起头来看向先贤惮,认真的说道:“若是有足够的工匠的话,倒是可以试试……”
“战国时,列国争锋,为了攻陷坚城要塞,各国都曾大量装备了一种名曰‘炮’的器械……”李陵回忆着自己曾看过的一些古籍描述,道:“炮车者,乃以木为架,以人力牵引绳索而发其石,可中百步乃至数百步之敌塞,毁其城塞,杀其士兵!”
先贤惮听着,喜不自胜,道:“果然有如此神器?”
“嗯!”李陵点点头,他不仅仅知道,还曾看过炮车的实物长安武库里,封存了十余架巨型炮车,最大的甚至高如小山,安装有车轮,需要十几匹马才能拉动,想要操作它至少需要两百人!
但其威力,也是远超想象!
据说,当初秦攻魏赵坚城,曾大规模的动用了这种炮车。顶 点 X 23 U S
将数斤、数十斤甚至数百斤的石头,抛射到敌人的城墙、箭楼之上。
也就是这数十年来,汉军从步兵为主,向骑兵为主演化,作战任务也从攻城拔塞,转向了野战歼敌,骑兵运动。
才让这些曾经在战场上威名赫赫的大型装备,只能躺在武库里吃灰。
若能组装出数十台仿造的炮车,哪怕技术不过关,操作生疏,威力远远不如中国的炮车。
但,也足可威胁到轮台守军,并压制其守城部队的火力。
先贤惮却是已经兴奋的要跳起来,他马上下令:“立刻派人,将龟兹、车师、莎车、精绝等国的工匠,全部给本屠奢集结起来!”
“马上去办!越快越好!”
……………………………………
“天子驾临,群臣恭迎!”伴随着霍光的声音,天子穿着常服,走了进来。
“臣等恭迎陛下,吾皇万寿无疆!”群臣立刻起立出列,持芴而拜。
“都起来吧!”天子坐到御座上,摆手说道:“事态情急,就不要讲那些虚礼了!”
涉及军国之事上,这位陛下素来很急。
所以,他屁股还没坐稳,就看向丞相刘屈,问道:“丞相,朕早前下诏,命高阙军与五原郡兵驰援河西,如今高阙军与五原郡兵,是否已经赶到河西了?”
刘屈立刻上前拜道:“启禀陛下:臣三日前已得高阙都尉与五原太守的报告,高阙军两千骑并五原左部都尉三千步卒,已然进入张掖待命!”
天子听着满意的点点头。
张掖是河西走廊的中转枢纽,也是汉军在河西的应急响应中心,更是控制和掌握整个河西的关键!
援军既然抵达张掖,那么,李广利便可以有了一支可以调动的生力军可以使用。
但河西缺的不仅仅是军队!
更重要的还是物资!
“大司农!”天子又看向大司农桑弘羊,问道:“平准署如今,已经将多少粮草与箭矢运到了北地?”
桑弘羊立刻出列答道:“启奏陛下,臣在半月前,便已经从长安起运粟米二十万石、麦粉十万石并箭矢三十万支、甲胄三千套……”
“五日前,臣又将二十万石粟麦,十五万石大豆,从万年起运,从驰道往回中道转运!”
天子听着,却有些不太满意,道:“大司农必须保证河西前线大军,不会缺一粒粮,一支箭,一个五铢钱的赏钱!”
“明白吗?”他站起身来,盯着桑弘羊。
桑弘羊立刻拜道:“臣明白,臣与大司农上下官吏,向陛下保证,绝不让前线大军缺粮少饷!”
“善!”天子点点头:“大司农请回去吧!”
然后,他就将视线看向了另一侧的张越,问道:“鹰杨将军,若事有缓急,将军能几日内率军赶至河西?”
这句话一出,满殿的视线,都聚集到了张越身上。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回答。
天子的问题,虽然描述的很委婉,但人人皆知,所谓的‘事有缓急’翻译一下其实就是‘李广利要是翻车了,鹰杨将军能多久赶过去擦屁股?’。
不得不说,这个问题,非常刁钻,而且很招黑。
但,发问的人是天子,就没有任何人敢质疑了。
就连张越也不敢回避,只能直接回答:“启禀陛下,若陛下有诏,臣可以率轻骑日夜兼程赶往河西!”
“三日之内,当可至北地固原……”
剩下的话,自是不用说了,到了固原,就可以率领北地骑士们,驰援河西。
天子听完,微微颔首,道:“有鹰杨将军这句话,朕便放心了!”
他走回御座坐下来,看向群臣,仔细观察着群臣的神色。
他是故意的!
故意提出这个问题,故意的撕裂鹰杨将军和贰师将军之间的关系,甚至毫不掩饰的想要让鹰杨将军与贰师将军对立起来。
作为君王,他始终清醒的知道臣子之间,关系决不可太过密切,甚至成为朋友、知己!
自即位以来至今,这位陛下的操作,素来就是很清晰的一开始,他挑动魏其候窦婴与武安侯田争斗,然后,他又挑动武强候庄青翟与御史大夫张汤缠斗,同时,他还是卫霍外戚集团内斗的最大推手!
四十几年来,他从未有一天停止过操纵朝臣互斗!
特别是掌握大权的权臣,或者掌握兵权的大将!
可以这么说,他愿意挑拨、刺激和推动斗争的人,才算得上大汉帝国真正的权臣或者实力派。
至于那些,他不想去刺激、挑拨的人,一般不是他的宠臣、近臣,就是朝堂上的边缘人物。
实权九卿、实权大将,就没有一个能逃得了他的控制的!
这是老刘家祖传的技能臣子,只有互相斗争,君王的权力,才会至高无上,独一无二。
不然,大臣们私底下你好我好,都要结义了。
君王岂不是要被他们困在宫廷之内,变成政令不出宫阙的傀儡了?
自太宗至今,三代不衰,运用的炉火纯青,甚至已经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
观察着群臣的反应,天子心中已经乐开花了。
因为,他明显的察觉到了,丞相刘屈的官吏以及那些平素与刘屈或者李广利交好的大臣、贵族与鹰杨将军的部将之间,产生了火花。
那些眼中显露的敌意、不满、不屑、野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这正中他的下怀!
当贰师系与鹰扬系对立起来后,哪怕日后,鹰扬系崛起,独霸朝堂,也不用担心没有人可以制约了。
仅仅是这样,还是远远不够的。
随着时间前移,他会根据情况,尽可能的想法设法的给鹰扬系招仇恨。
这样,便可以保证,哪怕未来鹰扬系的力量膨胀到当年的卫霍时代的巅峰,鹰扬系也依然要听命于他,服从于他!
更妙的是,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鹰扬系还是其对手,都必须紧紧依靠他这个君王的支持、庇护。
两边都得念他的好,都得谢他这位天子‘恩赏不绝’。
当然了,挑拨归挑拨,国事归国事。
涉及到军国大政上,这位陛下还是拎得清。
所以,在这个话题他点到为止,一笔带过,旋即将注意力转向其他地方。
“大鸿胪!”天子再次点名。
“臣在!”商丘成马上出列待命。
“典属国,由卿暂时兼任,当此之时,务必确保,典属国各属国都尉,服从命令,听从诏命,不可有误!”天子吩咐着。
商丘成立刻拜道:“诺!臣谨奉诏!”
在这样的时刻,典属国的属国都尉,确实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物弹压。
这不止是为了尽可能的动员战争潜力,保证战争胜利,也是为了确保属国都尉里不再出现二五仔!
将这些事情基本吩咐、布置下去。
天子便开始正式的主持本次御前会议,他挥手道:“诸卿都坐下……”
待得群臣各自落座,他便拍了拍手掌,便有着侍从官,从左右两侧回廊里走出来,将一本本装订起来的小册子,送到了群臣手里。
“此乃贰师将军月前上报的河西战略与部署奏疏……”天子缓缓的道:“朕与丞相、太仆、卫尉、执金吾、光禄勋都商议过,以为可行!”
“不过,孙武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呼?”
“今河西有警,贼寇犯禁,卿等都看看,若有什么意见与问题,可以提出来……”
群臣听着,纷纷打开了自己面前的小册子。
其用的是最好的宣纸装订而成,由兰台的尚书郎们亲笔抄录。
不止有着李广利的报告与奏报内容,还记录着天子与丞相等人的多次会谈、部署、准备。
可以看得出来,这一次,汉室在闻知了西羌、月氏、匈奴联动后,在国家层面,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不止大司农提前半个月,就从长安武库、万年武库转运粮草军械,早在一个月前,陇右的骑兵,就已经通过回中道,去往令居边墙,向李广利报道。
除此之外,太仆衙门,更是紧急向河西转调了战马五千匹、驮马、挽马三千多匹,以及配套的骑具包括了马蹄铁、马镫、马鞍,以及专门开发出来的骑用角弓。
丞相府则是在二十天前,便连同少府、三辅有司,将刑徒、罪犯数千人,押去北地固原,让他们充当维护与修葺回中道的劳动力,还从少府抽调了数千茂陵工人,作为道路修葺、维护的工程主力。
关键还不是这些事情真正让人惊讶的是在今天以前,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听说和知道了国家的这些行动。
天子、丞相以及有关官署,在这个时期上做到了绝对保密!
连长安两千石、列侯都不知道,汉家已然磨刀霍霍,做好了充分的战争准备,匈奴人、西羌人、月氏人能知道吗?
只是想到这一点,无数朝臣,便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丞相刘屈等人,更是骄傲的抬起头来,满脸骄傲。
因为,早在河西那边的情报报告回来以前,他们就已经在为这场战争做准备了。
物资上、人员上、资源上,都已经做好。
天子命令一下,丞相府就已经全力运作。
数千名官员,日以继夜的工作,将数不清的粮草、军械、兵甲、钱帛,运去前线,并做好沿途的安排、押运、道路疏通、修葺工作。
丞相府的高级官员,直接下到地方的郡县,甚至进入乡亭,亲自挂帅,亲自指挥。
而刘屈的亲信与心腹,则直接介入相关的九卿有司官邸,进行催促。
在此事上,刘屈充分展现了自己的手腕与能力。
更借助他的基层经验,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哪怕是天子都因此事称赞过他,还赏赐了他黄金百金,以为嘉勉。
可以想象,李广利获胜后,他这个丞相的地位自也会水涨船高!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刘屈却听到了一个让他很不舒服的声音。
“陛下,臣有言……”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埋头看着小册子的那位鹰杨将军忽然起身:“只是,臣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这不废话吗?”刘屈心中暗自腹诽着,但脸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谦虚的模样,满含笑意的看着对方。
天子闻言,呵呵一笑,道:“卿但说无妨!”
张越拿着那本小册子,出列顿首奏道:“臣鹰杨将军毅,昧死顿首以奏:臣观贰师部署,乃是欲以假作汉军主力,去居延以援令居,诱使匈奴日逐王主力东进轮台,然后我军主力迅速出塞,与轮台守军配合,将轮台塞下,寻歼其主力!”
“贰师将军部署与策略,自是极好……”
这种诱敌深入,然后围歼的战法,自古以来,无数名将都用过,效果很好。
也是对匈奴这种龟缩起来的战法的最佳战术。
但问题是……
张越抬起头,看着天子,又看着自信满满的群臣们。
心里面,张越感觉非常不安。
因为……
从古至今,直至后世,张越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能同时打赢两场战争!
哪怕是以简单粗暴,大力出奇迹的毛子,或者号称人类灯塔,科技之星的米帝,也不能!
匈奴虽弱,西羌与月氏虽渣。
但狮子博兔,尚且要拼尽全力。
何况这种军国大事?
李广利是不是心太急了呢?
当然,这个话,张越不敢直接说出来。
第一千零三十六节 决战轮台(3)
考虑到身份的缘故,为了避免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引发矛盾,张越只好尽量小心的选择措辞。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他思虑片刻后,道:“臣的问题是:臣闻今贰师为诱敌,亲将中军主力,守于令居,以备羌胡袭扰……那么,轮台方面……会不会出现群龙无首,各自为政的局面?”
丞相刘屈一听到这个问题,立刻就笑了起来,轻声答道:“鹰杨将军过虑了!贰师将军,统帅大军十余年,早已知晓其中利弊,故其此番只率轻骑,屯于居延,而将中军主力留于居延以东、酒泉以西之间待命……”
“此外,奉命驰援河西的高阙军、五原军、朔方军、陇右军等援军,亦都将在张掖待命,随时可以驰援前线!”
“如今……”说到这里,刘屈骄傲的抬起头来,自得不已:“我朝在河西地区,已然集结了至少五万骑兵,四万步卒,民兵及义从之属数万之多!”
“无论是来犯之羌胡,还是匈奴,只要其敢接近边墙,便必将遭到王师的痛击!”
刘屈说完,就自傲的抬起头来,看着张越。
而其他在场的将佐、贵族也都是自信满满,并不觉得这个部署有任何问题?
他们确实可以这样自信!
因为,过去数十年的事实表明了,不管是谁,趁汉军不备,抽冷子偷袭,或许可以占到一些便宜。
但,在汉军准备充分,集结了重兵后,没有任何人可以在大汉王师的精锐面前讨得了好!
自元鼎以后,汉军就没有在边墙范围五百里内,输过任何一次千人以上的战斗!
无论什么敌人,在汉军面前,都和泥塑的一般,不堪一击!
张越听着刘屈的话,再看着众人,他知道现在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而且,就算争赢了,也没有任何用!只会招黑和招恨!
况且,张越也只是感觉不安,并没有什么实际证据或者数据支撑。
所以,他只能祈祷李广利好运,默默的对着刘屈呵呵一笑,不再说话。
倒是天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张越,忽然抿了一下嘴唇,然后就扭头对着一直站在身旁的张安世低声吩咐:“散会后,让鹰杨将军留下来独对!”
“诺!”张安世先是一楞,旋即立刻点头。
……………………………………………………
令居塞外,旷野之中,聚集的羌人越来越多了。
各大羌种的豪酋们,也都赶到了这里。
他们登上山头,眺望起那从令居塞延伸着延绵不绝的汉朝边墙。
每一个人都红着眼睛,拼命的吞咽着口水。
对羌人来说,那墙的后面,是他们全部的希望所在了。
温暖的山川、潺潺的河流,以及漫山遍野的粟米与高原上的牲畜。
尤其是后者!
“无戈爰剑的子孙们!”封养羌的大纛下,一个扎着辫子,满脸狰狞,鼻子上戴着一个巨大的铜环,背着一把青铜制成的武器的男人,骑在马上,高声的呼喝着:“伟大的猛虎之神,将注视着我们!”
于是,他撕破自己身上的羊皮袄子,露出了他胸口的虎头纹身。
这立刻引发了无数无戈(羌人下层,一般是奴隶的代称)的狂呼:“猛虎!猛虎!猛虎!”
“伟大的猛虎之子!”
数以千计,甚至上万人的狂喊,立刻就搅动起风云,引来无数注意。
特别是,与封养羌有着深仇血恨的先零羌的敌视。
“这些猫崽子,下贱的无戈,嚎什么嚎?”先零羌的豪酋巨头之一舍羊骂骂咧咧的提着手里的刀,怒不可遏:“烈火会烧死这些下贱的无戈的!”
封养羌和先零羌,结仇数百年。
彼此有着血海深仇。
舍羊的父亲、祖父,都是死于与封养羌的战争!
他本人更曾被封养羌当成无戈虐待了数年之久,直到他的叔叔率军将他从封养羌的山寨里救出来。
在封养羌当无戈的那几年,舍羊被人割掉了鼻子,划破了脸颊。
让他变得丑陋无比!
但也正是这虐待,让他长大后,变得无比暴虐。
羌人,有别于匈奴。
不仅仅是因为社会模式、生活方式、习俗的不同,社会制度与阶级构成,也完全迥异。
羌人,除了传说中被猛虎之神与烈焰之神庇佑的先祖无戈爰剑之外,从未有人能统一所有羌人部落。
哪怕是各种内部,也从来没有统一和团结过。
每一个羌种内部,都有着数个或者十几个豪酋首领。
彼此内斗不休,斗的天昏地暗。
唯一能让他们的团结,便只有外敌,特别是其他羌种的侵犯。
或者像现在这样,多个羌种,解仇为盟,共同对外发起一场大规模的waaal。
但,哪怕是解仇为盟。
各种的之间,也未必真的放下了从前的仇恨。
特别是此刻,封养羌的无戈们的欢呼与庆祝,激起了几乎所有先零羌的豪酋们的浓浓怒意!
不止舍羊,几乎所有先零羌的豪酋,此刻都像易燃易爆的火山一般,可能只需要一点点刺激,他们就会率军去撕碎自己的死敌!
没办法!
异端,永远比异教徒更可恨!
先零羌与封养羌,作为羌人之中的大种。
其仇恨始于宗教,但又高于宗教!
先零羌,信仰的是当初庇护先祖无戈爰剑的烈火之神,认为只有焚而不死者,才是无戈爰剑的真正继承人。
封养羌则不同,他们信仰传说中庇护无戈爰剑,逃脱追兵,并护送其抵达湟水的猛虎。
每一个封养羌的豪酋想要上位,第一个事情,便是需要去深山之中,独自一人,狩猎一头猛虎,剥其虎皮回来,才能得到承认!
信仰的不同,导致了延绵数百年的死斗与仇恨!
两个种群之间,流的血,已经无法估算了。
好在,如今,在这里的不仅仅是封养羌和先零羌。
还有着根本不信猛虎、烈火的牢姐羌。
牢姐羌信仰的是,无戈爰剑的妻子,那位追随其来到湟中的劓女。
这和牢姐羌的社会结构有关他们至今依然是母系社会,以女为尊,所有豪酋皆是女性。
在过去的历史上,封养羌、先零羌、牢姐羌,互相争斗,又彼此平衡。
他们最和平的时候,就是三者同时在场的时刻。
正是顾虑到了牢姐羌的那些人马,舍羊才勉强压抑下了怒火。
这时,一个他的亲随无戈走到他面前,跪下来说道:“舍羊爰剑,月氏的稽丝爰剑来了!”
“稽丝?他来做什么?”舍羊想了想,道:“让他来吧!”
片刻,一个穿着羊皮袄子,戴着一顶月氏人传统的小毡帽的男人,就来到了舍羊面前,用月氏人的礼节微微抚胸道:“稽丝见过爰剑!”
舍羊没好气的哼哼了两声,对这个月氏人并没有什么好态度。
后者也不介意。
反而毫不客气的坐到了舍羊面前,拿起摆在案上的羊奶酒就喝了起来。
羌人与月氏人,在河湟之中,相爱相杀了二十几年。
自然,不可避免的会出现一些交融,甚至融合。
只是,在过去这些事情被强大的汉朝文明与吸引力所掩盖了。
直到现在,曾经被掩盖的东西,在野心家的唆使下,这些东西忽然窜了出来!
因为,这个机会,对月氏人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
这次,与羌人、匈奴人联动,共谋汉朝,看似凶险,实则月氏的贵族们,心里面都有数!
对他们来说,这一次的目的与目标,根本不是汉朝!
而是羌人!
借力打力,让汉朝来削弱羌人,然后,趁机吞并这个人口数十万甚至百万的族群。
至于汉朝的报复,他们并未放在心上。
因为,只要成功,汉朝的河西就会乱成一锅粥,到那个时候汉人恐怕没有时间来管他们。
等到汉朝人腾出手来了,他们便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事业。
到那个时候,大不了服软,交出几个替罪羊,再给汉朝皇帝上贡,汉朝人估计就要捏着鼻子,承认月氏的存在。
哪怕是失败,他们也有后路,不至于会被灭族!
大不了,交出一批在明面上的人罢了。
像稽丝这样的聪明人,当然是躲在背后,暗戳戳的搞事情。
当然,这些事情,月氏人不会和羌人说,甚至都不会跟自己人说。
只有核心的那十几个贵族清楚、明白。
就像这次,要不是实在忍不了羌人磨磨蹭蹭,慢慢吞吞的行为,稽丝根本不会来这里。
他只会躲在河湟的部族里,让手下把自己绑在穹庐里,伪装成被人软禁、挟持的情况。
这样,一旦事败,他就可以从罪臣,摇身一变成为功臣。
“爰剑!”稽丝放下手里的羊奶酒壶,起身道:“我来这里,是想告诉您与所有爰剑:必须马上进攻汉朝的边墙了!”
“不然,汉朝援军会越聚越多,而且,我们的粮草,也不够了!”
舍羊听着嘿嘿一笑,道:“你们知道什么?”
“就这样去打汉朝的边墙?恐怕就算我们死光了,也撼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