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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要离刺荆轲     我要做门阀txt下载     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九十二节 西元前的超级流量(2)

    对于大汉帝国的丞相澎候刘屈来说,这个六月,真的有些煎熬。

    随着,那人的捷报进入长安。

    天子闻而大喜,全城轰动。

    整个关中更是立刻陷入狂欢,和过年一般热闹!

    朝堂上下的官员贵族,也是见异思迁,狼心狗肺。

    特别是军方的那些渣渣,听到捷报,就和哈巴狗一样的狂舔了过去。

    丝毫不念及他的姻亲贰师将军李广利当初的照顾与提携。

    这直接影响了他这个丞相的威权!

    没有军方的支持,朝堂的九卿,也都开始有了各自的小九九。

    大司农桑弘羊、太仆上官桀、光禄勋韩说,更是蹬鼻子上脸,明里暗里的做着小动作,千方百计的阻碍丞相府的影响与控制,甚至直接唱反调!

    这在过去,根本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都怪那张子重!”刘屈攥着拳头,深深的吸着气。

    本来,他对那个侍中官不存在什么好感恶感。

    只要对方不给自己添乱、捣蛋,就由得他了。

    宠臣嘛,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然而……

    对方却不甘心做一个宠臣!

    一次出使的机会,就被他抓住,迅速的扩大成为一场大战,然后乘胜追击,最终封狼居胥山而还!

    加上新丰的实绩,马上就在整个天下刷了一波脸。

    公羊学派那帮不要脸皮的混账,跟着在后面鼓噪、吹捧。

    军方大将们,更是一个个的都来了精神,三天两头就朝廷里塑造自己的‘亲张’形象,各种花式蹭热度。

    尤其是陇右的那帮家伙,天天在朝中一边花式吹彩虹屁,一边趁机抬高他们的子侄,一个个蹭热度蹭的飞起。

    而他的姻亲贰师将军李广利,则是躺着都中枪。

    被人拿着,各种角度,花式对比。

    从大宛战争开始,一直到天山会战、余吾水会战,无数闲的没事干的八卦党们,天天拿出来分析、对比。

    最终,居然得出了一个结论向使张蚩尤早生十余年,则贰师将军海西候李广利,恐怕只能在长安城中斗鸡走狗。

    这种拉踩的伎俩,真的是恶心!

    然而,广大吃瓜群众,却偏偏就吃这一套。

    过去十余年,长安市井之中,对于李广利的怨念与不满,在如今迎来了总爆发!

    街头巷尾,随处都有人在议论,在分析。

    闾里正治局、市井长委会,如雨后春笋一般迅速生长。

    而议论的核心,对于刘屈和李广利来说,都很尴尬。

    不是议论要是张蚩尤早点出来,会不会天下早就太平了,国家也不用每年花那么多钱去西域了,便是干脆直接内涵李广利废物点心,拿了那么多资源和机会,打个匈奴都磨磨蹭蹭,甚至还有很多人私底下说什么‘贰师将军大约是在养寇自重’这种完全闭着眼睛说出来的话。

    过去,李广利也不是没有被黑过。

    成天盯着他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

    然而,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刘屈和所有与李广利亲密的人感觉瑟瑟发抖,甚至战战兢兢的!

    因为,这一次,有了一个在战绩和名望上彻底碾压了李广利的新人!

    在再封狼居胥山,打穿了整个匈奴帝国的实打实的战绩面前,墙头草们瞬倒。

    而吃瓜群众,则更是冷言冷语,暗讽不断。

    而这直接动摇了刘屈与李广利的联盟的根基!

    当李广利不再是大汉帝国的唯一大将,甚至沦落为他人配角时。

    刘屈的丞相自然也就是无根之萍。

    再想做出成绩?再想做出什么动静?

    那怎么可能呢?!

    下面的人,根本不可能听一个没有强力支撑对象的所谓丞相的命令!

    “如今的局势,诸位也都明白了吧……”刘屈站起身来,看向在他面前跪坐着的亲朋故旧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若在那人归来之前,吾等不能拿出对策……”

    “无异于坐以待毙!”

    政坛的倾轧和派系的攻仵,从来都不会看什么好坏。

    恶臭的政坛,也从来没有什么标准意义上的好人、怀人之分。

    这是每一个踏入政坛的人,从他进入的第一天开始就应该明白和知晓的事情。

    任何不懂这一点的人,都肯定会被其他人撕碎,吃掉!

    弱肉强食的社会,也容不下一个傻白甜的高官!

    因为,那不仅仅会害人,还会毒害家国社稷!

    上一个想当圣母的宋襄公,被人喷到现在,迄今都不能翻身!

    如今,也是一般,在那人裹挟二十七年来最大胜利与新丰亩产七石的超级卫星的光环归来之日,就是他刘屈与他的亲朋故旧们失势之时!

    这是哪怕用屁股想,都能想清楚的事情!

    换了其他任何人,会容忍一个跟自己没有关系,但却把持大权的丞相,留在朝堂上吗?

    就算那个人肯,他的朋友、部将会肯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当初,李陵率部前往居延,本来,他应当在居延得到属于他的足够的战马与军械补充。

    然而,他在居延等了两个月,马毛都没有看到一根!

    朝堂却天天催天天催。

    于是,李陵只能在缺乏战马,甚至缺乏箭矢的情况下,率部出塞。

    终于在浚稽山中,为匈奴主力包围。

    哪怕他本人奋勇当先,部将用命,拼尽一切努力,在全员战损超过一半以上的时候,依然顽强作战,期待援军救援。

    可惜,本该奉命接应和救援他的汉军部队,却从他包围开始直到全军覆没,都没有走出居延塞的边墙范围!

    而彼时,担任丞相的人叫公孙贺,负责调配战马的人是太仆公孙敬声,而负责接应李陵的人是路博德。

    这三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和李陵有矛盾!

    前车之鉴,如此清晰。

    傻子都会知道,必须掌握朝堂,影响朝堂。

    至少,关键的位置上,得是自己人!

    掌握关键资源的人,得是信得过的人!

    故而,他归来之日,就是朝堂洗牌之时!

    即使他本人无意,他的部将、亲朋,也会帮他把这些事情做好!

    “丞相……”一个文士起身拜道:“在下以为,不如给其安插些脏料,让陛下、家上与太孙都听到这些事情……所谓二桃杀三士,一旦疑心生,自然此子就将老实起来……”

    其他人听着,也都是纷纷点头,觉得这个主意好。

    自古以来,离间计和反间计,就一直被用于正坛斗争以及互相之间的泼脏水。

    各种造谣,各种抹黑,只要人们想出来的,都被人使用过。

    而且,效果很显著。

    在汉室,就有着著名的例子故御史大夫张汤与时任丞相武强候庄青翟,就是一个典型的标本!

    两者之间,互相造谣,给对方泼脏水。

    最终,庄青翟在朱安世等人帮助下,技高一筹,将张汤坑得死死的,使其迅速凉凉。

    然而,张汤也不是吃素的,临死之前,一纸奏疏,真情实感,声情并茂,感动的天子哗啦哗啦的,于是将庄青翟等人拉着一起下了地狱!

    这就是政坛上标准的共沉沦操作我虽然很脏,但只要你更脏,我就可以活下来!

    至于你是不是真的脏?

    谁管呢?!

    刘屈听着,却是摇头:“若是此策可行,还能轮的到吾?”

    他冷笑着:“天子给他的将号可是鹰扬!是‘维师尚父,时维鹰扬!’;给其拟定的封号,更是‘英候’!”

    “此皋陶之封也!”

    鹰扬将军加英候的组合拳,基本上熄灭了所有想造谣的人的心思。

    因为,再怎么造谣,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动摇当今天子对那个侍中官的宠爱和喜爱。

    除非有人拿出了实锤,可以证明那人心怀不轨,私蓄兵马,意图造反的直接证据与证人,否则,造谣和送人头差不多。

    过去数十年的无数例子已经证明了,谁要是敢戏弄当今天子,谁就等着被杀全家!

    其他人闻言,瞬间耷拉了脑袋,有些不知所措。

    事实上,错非他们和刘屈、李广利之间羁绊很深,此时恐怕也都已经爬上了墙头,随时准备换个追随对象了。

    即使是这样,其实他们中,也已经有人把屁股坐到墙头上了。

    之所以没有马上翻过去,纯粹是因为还不确定那个张蚩尤回来后,会做出怎样的举动,会如何对待他人,会不会接纳小弟而已。

    没办法,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这是物理规律,也是人性!

    除了少数已经无法转换阵营的人外,其他人都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

    毕竟,跟谁混都是混。

    若是有一个能打的大佬,可以带飞的大佬,为什么要跟一个十几年也没有打出什么成绩的人呢?

    以前是没得选择。

    但现在既然有得选择,自然大家都会用脚投票!

    没看到,外面的吃瓜群众,都已经蹭热度蹭的飞起了吗?

    刘屈看着一片沉默,耷拉着脑袋,毫无斗志的部下与故旧亲朋们,也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算是看清楚了!

    除非李广利在年内打一场大胜仗,提振一波士气。

    不然的话,这长安的斗争,胜负已分!

    没看到,人家还远在数千里外,而长安城内的这些人,却已经举起手来,打算跪下来投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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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三节 西元前的超级流量(3)

    “司马玄这次可真的是发达了……”

    “可不是!还有那个续相如……啧啧啧……怎么就运气这么好……”

    “那辛武灵不是更赚?小小的飞狐将军,不入流的偏将,陇右来的泥腿子,一下子就列侯在望……”

    建章宫的回廊内,十余将军并排在在其中,彼此议论着。

    柠檬的味道,飘出了起码三十里,让人老远就能闻到。

    不怪他们酸,实在是朝堂内外的风声,有些不对劲!

    大捷的消息,传递长安,张蚩尤的名声与威望,立刻就高涨起来。

    鹰杨将军加英候的组合拳,更是震动内外。

    而其身边的人,也跟着这热度,水涨船高,成为了全民英雄!

    更全体都在天子那里挂了名,成为了天子经常关心的对象。

    数日之间,宫里面就派出了好几波的使者,去这些有功大将之家,赏赐钱帛,慰问父兄。

    前些天,司马玄的老父过寿,司马家的门槛都被道贺的人踏破了。

    门外车水马龙,应接不暇,一时成为佳话。

    自然不服和酸的人,也是随处可见!

    特别是军方!

    对于司马玄、续相如以及辛武灵,可谓是羡慕嫉妒恨!

    不少人都觉得,这三个人也就那样,论起专业水平,可能还不如自己。

    有着典型的我上我也行心理。

    自然是疯狂吃柠檬。

    私底下,都给司马玄等人编排了外号。

    什么司马幽、续木如、辛武巫,都给安排上了。

    而且,在长安的汉军高层里,传的很广。

    甚至,连下面的小兵,也都听说了。

    不过,这种口嗨,实际上没有任何作用,纯粹只能恶心人,而无法改变任何现实。

    所以,将军们也都很苦恼。

    “最多半月,张侍中就要归来……陛下,已经命北军各部,做好准备,届时为凯旋将士,举行大典,陛下可能会趁势大赦天下……”骑都尉杨远忽然将话题转移开,道:“届时,陛下可能会在宣室殿之中设宴,为张侍中以及有功诸将士接风洗尘,吾等想必都会受邀列席其中……”

    他看着其他人,嘴角微微翘起:“诸位以为,届时,陛下会安排诸君坐在何处?而张侍中身侧,又会坐何人?”

    这个问题一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没办法,那位张蚩尤,从前其实并不混军界。

    他混的是权贵、学阀,好基友是上官桀、张安世这样的宠臣或者二代,往来的是董越、褚大这样的学阀。

    与军方的交界,大约也就是因为上官桀的缘故,与陇右系有些关系。

    据说,还曾在上官桀的宴会上,给很多陇右子弟上过课,讲过兵法。

    不过,在那个时候,很多人都是当笑话看的。

    觉得陇右将门真的是不要脸!

    让一个宠臣,一个二十岁都不到的年轻人,给自家子侄当老师,一个个还拼命跪舔,花式吹爆,根本就是武将之耻!

    哪曾想到,会有今天?

    现在,当初曾在宴会上的将门之后,都是恨不得在自己脑门上贴上一个字条,上面用粗黑字体写上‘吾乃张蚩尤门徒’的大字。

    仿佛只要蹭上这个热度,自身的身价和咖位就可以提示!

    而现实却反馈了,似乎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几个曾经在当初晚宴上听讲的年轻人,最近都获得了重用!

    甚至有人,得到了‘武骑常侍’给天子看宫门的机会!

    这便真的是刺激人!

    其他派系内心,自是又酸又悔。

    如今,被杨远这么一问,大家都不免疯狂的联想起来。

    若能有机会,蹭到那张蚩尤身边,借机搭上关系……

    那我是不是也有机会起飞?

    司马幽那混蛋,在长安城里混了四五年,一点水花都没有!

    靠着跪舔和靠近张蚩尤,得到了举荐为‘护乌恒都尉’‘乌恒将军’的差遣,然后就一炮而红,跟着张蚩尤刷了好大的战功!

    这次回来,封侯是肯定的,食邑户数两千户起!

    那续木如就更夸张了!

    当初靠着胆大,带着几十人借乌孙兵,灭了扶乐国才封得一个一千户的城父候,之后就一点水花都没有,在长安城里近乎是查无此木的情况。

    因为抱上了张蚩尤大腿,四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咸鱼翻身了。

    不止名声大噪,成为了市井百姓口中的‘战将’‘豪杰’‘英雄’,还被人翻出了从前灭亡扶乐,扬威外域的事情,吹捧成了‘真丈夫’的代表,俨然化身为当代的要离、荆轲、豫让这样的古代豪侠。

    让很多熟悉续相如的人,差点跳脚。

    三人里,最强的还属辛武巫,毕竟是实打实的飞狐将军,虽然出生低微了一些,也没有什么太大战功和名声,但至少人家手里还握着一支野战军,多多少少有些名望。

    但那又怎样?

    反正,没有人觉得自己不如辛武巫,甚至可能还要比他强一点。

    既然他们三个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只是想到这里,将军们悄悄的握紧了拳头,然后心照不宣的互相笑了一声,各自告辞而去。

    …………………………………………

    在建章宫的另一端。

    钩弋夫人赵婕妤,小心翼翼的给小皇子刘弗陵穿上了一套崭新的衣服。

    小小的皇子,粉雕玉琢,笑的非常开心,使劲的缠着自己母亲,用着含糊不清的奶音,嘟囔着:“嗯么,嗯么……”

    但钩弋夫人的心思,却明显不在自己儿子身上。

    因为,在往年这个时候,天子早已经带着随从,去了甘泉宫避暑。

    但在现在,即使酷暑难耐,天子也没有选择离开长安。

    这使得,她的枕边风威力大减。

    甚至消退的干干净净。

    唯一可以依靠的,就只剩下了小皇子刘弗陵在天子心里的分量了。

    但……

    小皇子,总有一天会长大!

    赵婕妤实在是太清楚,她的丈夫,那位大汉天子的性格了。

    对这位陛下来说,长大的儿子,便不需要再溺爱了,而是应该锻炼和磨砺,让其吃些苦头。

    而这对赵婕妤来说,简直是噩梦!

    她知道,自己必须求生了!

    必须给她和她的儿子,找一个未来的依靠!

    否则,一旦宫车晏驾,新皇登基。

    曾经备受宠溺的婕妤与小皇子,就要成为无人关注的空气。

    就像太宗的代王,先帝的诸子一样,默默无闻的在一个偏远的王国自生自灭,甚至可能还需要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夹起尾巴做人。

    不然,随时可能造反警告!大不敬警告!

    然后,不是被人砍了脑袋,就是被人疯狂拉踩,拿来当声望机器!

    抚摸着爱子可爱的小脸蛋,赵婕妤陷入了沉思中。

    “可惜啊……”她悠悠的想着:“其实……本不必如此的……”

    去年今日,她还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地位不断攀升,甚至可与卫皇后分庭抗礼的皇妃!

    她的儿子,更是天子最喜欢的幼子。

    是被多次赞许‘此子类吾,必成大器’的皇子。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投注和关注的对象。

    然而……

    现在一切都搞砸了!

    天子甚至都有些厌弃自身。

    想到这里,赵婕妤就忍不住轻咬樱唇,她记得一切的转折点。

    她曾宠溺和娇惯的那个堂弟临武君赵良!

    就是因为他,令天子认为,她这个婕妤不受本分,野心太大。

    就是因为他,彻底破坏了原本描绘的剧本,使得天子,甚至都不愿去甘泉宫,令她不得不带着儿子,回到长安,回到这被卫氏控制数十年的宫廷内,每天伏低做小,早晚请安。

    更是因他,令那位侍中从此疏远和远离了自己。

    本来……

    至少,还可以与之维持一个友好的关系。

    甚至说不定,可以让其成为小皇子的蒙师,建立起特殊关系。

    至少,在去年的甘泉夜宴上,对方虽然婉拒了自身的请求,但也没有拒绝的很彻底。

    现在好了,人家如今乘风破浪,大势已成!

    而自己这边,却因为那个纨绔子的原因,想要蹭热度都没有地方蹭!

    更别提借势、造势了!

    看看东宫的卫氏吧!

    这些天来,宫里面到处都是‘汉得贤臣良将之佐,兴盛已是定数’‘古有姜尚,辅佐周武,而建功立业,兴盛一代,今有蚩尤,文武双全,辅佐太孙,必兴国家’的传说。

    宫里面的宦官、宫女们,本就没有什么文化,听风就是雨。

    被这些组合拳一洗脑,马上就变成了太孙系的死忠。

    都觉得,大汉帝国与社稷的未来,都在太孙身上。

    在这大势之下,连她身边的人,也受到影响,开始把屁股往卫家那边蹭。

    “我不能在这样下去了……”赵婕妤轻轻的抚摸着自己儿子头上浅浅的毛发,爱怜的吻着:“我儿,你放心,为娘定然会给你想个法子的……”

    “当初,那方士说过,为娘是要当皇后、太后的人,而你也一定会成为天子!”

    但,想要破局,真的是非常艰难!

    除非……

    赵婕妤低下头,她知道,唯一的路,就是能让自己的儿子,与那位现在风头正劲,几乎承载了天下期望与希望的侍中官搭上关系!

    最好是师徒,至不济也得重新获得对方的谅解与认同!

    可惜,想要走通这条路,无比艰难!

    因为,路上不仅仅有着赵良那块显眼无比,刺目非常的石头,更有着卫皇后、太子系以及太孙系的无数阻碍!

    想要成功,几乎没有什么可能!

    她正想着此事,她的贴身侍女,便走进来,禀报道:“夫人,方才郭令吏遣人来通知:陛下正在来此的路上,还请夫人做好迎驾准备……”

    赵婕妤一听,马上就高兴起来,连忙抱着刚刚才学会走路和说话的小皇子,将之交给乳母,自己则坐到梳妆台前,招呼起来:“快快为我梳妆……再命人去将前庭的院子与道路都打扫一遍,洒上鲜花,务必要令陛下舒坦……”

    “诺!”

    半个时辰后,赵婕妤已经换上了她最漂亮的衣裙,戴上了天子过去最喜欢的簪子,还画好了最能展示她颜值特色的淡妆。

    看着铜镜中,依然如少女般娇嫩的肌肤以及略带着妩媚的面容。

    赵婕妤的心情,变得无比舒坦。

    可惜,就在此时,一个宦官走进来,禀报道:“奴婢奉诏,来给夫人请安……陛下命奴婢来转告夫人,请夫人不用再等了……今夜,陛下将留宿长信……”

    赵婕妤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

    铜镜里原本妩媚多姿的面孔,更是立刻变得狰狞起来。

    啪!

    梳妆台上的脂粉盒全部摔倒了地上,无数的胭脂水粉,散落了一地。

    “夫人息怒!”所有人连忙跪到地上,顿首低头。

    就连抱着小皇子的乳母,也是如此。

    这却吓坏了小皇子,立刻就哇哇大哭起来。

    ………………………………

    “朽木不可雕也……”长信宫中,天子听完了郭穰的耳语后,低下头来,微微的摇了摇头:“看来,钩弋夫人还是没有明白朕的良苦用心啊!”

    “长此以往,汉家岂非是会再有淮南历王之祸?”他轻声低吟着,却让郭穰听得浑身战栗,忙不迭的跪下来。

    端坐在一侧,陪着天子,欣赏着歌舞的卫皇后,看到这个情况,笑着起身拜道:“陛下,可是有事?若是国事,臣妾便先行退下……”

    “小事!”天子笑着,拉着自己卫皇后的手坐下来,看着这个曾经芳华绝代的爱妃如今渐渐苍老的容颜与鬓角的白发,他忽然涌现出了柔情,笑着道:“不过是小儿辈在未央宫里找到了当年皇后给朕织的那双布履……”

    卫皇后微微一楞,旋即笑道:“陛下若是还喜欢臣妾织的布履,妾身便给陛下再织几双好了!正好,张子重弄出来的毛料,很适合织履,冬天穿最是暖和……”

    天子听着,内心感慨万千,忍不住道:“皇后贤惠,社稷之福矣!难怪诗云: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卫皇后盈盈俯首,拜道:“陛下缪赞,臣妾愧不敢当!”

第九百九十四节 苏武归国(1)

    到得六月中旬,纵然是在遥远的极北之地,苦寒无人的北海之畔。

    也变成了天堂!

    鲜花绽放,锦鳞游泳,绿草如茵,流水潺潺,远方皑皑雪山,在阳光照耀下,烨烨生辉,风光无限好!

    此时,北海的禽兽、飞鸟数量,也达到了极盛。

    数以百万的鸟类与数不清的野兽、虎豹,在湖畔、溪流、密林之中徜徉。

    而生活在此的人类,每一个人都在抓紧工作。

    哪怕是原始森林里的生番野人,亦是如此。

    握着手里已经掉光了牦尾毛,只剩下一根光溜溜的竹竿的节旄的苏武,矗立在这北海的湖畔,凝视着澄净无比的湖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子卿兄……”一个略微有些轻柔的男声,从苏武身后传来:“您在看什么呢?可是有什么绝妙的念头?”

    来者在数十名武士簇拥下,走到了苏武面前。

    他很年轻,可能不过二十三四岁,长着一张典型的匈奴男子脸,略微有些圆、大,鼻塌而粗,眉毛有些浓,身材不高,可能也就六尺五、六尺六的样子。

    但,单以颜值、气质来说,他在匈奴人里,属于拔尖的!

    身上隐隐带着匈奴人所不可能具备的文雅、稳重的气息,让人很难产生什么恶感。

    “于王!”苏武微微一笑,作揖道:“大王怎么来了?”

    对于这位匈奴单于的胞弟,苏武其实很有好感。

    不止是因为此人自从来到这北海后,就一直伸出援手,在各个方面,资助着苏武,使得他可以安然度过去年冬天那个恐怖的寒冬。

    更因为,这位于王是一个妙人。

    他喜欢音律,胜过一切!

    常常会来找苏武,谈论音律,讨教各种乐器。

    而且,在这个过程里,并没有安什么坏心思,也从未劝过苏武投降。

    他甚至尊重苏武对汉室与汉天子的忠诚,曾派人给苏武修理过节旄。

    只是,今天这位于王的脸色却不是很好。

    他叹着气,勉强露出笑容,对苏武拱手道:“恭喜子卿兄……您终于可以回去了……”

    “嗯?”苏武不明所以,傻傻的看着于王,以为是对方出力了,正打算感谢,却听对方道:“子卿兄,此事与本王无关,乃是大单于亲自下的命令!不日,就会有人来迎接并护送子卿兄归国!”

    苏武听着,莫名所以。

    匈奴如今的单于,他是知道的。

    且侯的长子,名为狐鹿姑的家伙!

    那不是一个善茬!

    更非什么会发善心的人。

    苏武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听于王说道:“不瞒子卿兄,此番,兄长能够归国,真的要感谢兄长母国出了一个英雄啊!”

    “旬月之前,贵国的侍中官、建文君张子重,率军攻破了我国的龙城,封狼居胥山,禅姑衍山而走,掳走了我国右贤王奢离等贵种数百人及各部牧民数以万计……”

    “其以不毁漠北羊盆为条件,与我国达成了协议……”

    “其中一条,就是我主必须归还包括子卿在内的所有被扣使臣、被掳商人、军民……”

    “如今,其虽撤军,然而……其手中却依然有着我国数百贵种……”

    苏武听着,感觉像听神话一样。

    什么时候,长安出了这么一个人物?

    以侍中、封君之名位,就能率军攻破匈奴龙城,再封狼居胥山,禅姑衍山?

    那个叫张子重的人,难道是霍去病再生,卫青附体?

    看着苏武疑惑的神色,于王解释道:“不瞒子卿兄,本王现在得到的情报是,这位侍中官,乃是贵官的贵种之后,其先祖乃是贵国名臣留候张良!”

    说到这里,于王就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道:“真不愧是中国人物啊!如此贵种,在我匈奴,也必然是了不得的人物……”

    苏武听着,摇了摇头,但却很能理解于王此刻的情感。

    因为,对于匈奴人来说,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是狗翔!

    匈奴畏服贵种!

    甚至可以说,所有的夷狄皆是如此!

    血统、血脉的贵贱,是可以直接决定一个人的下限与上限的!

    一个很显然的例子就是卫律和李陵两个人在匈奴的地位与待遇。

    卫律以乌恒人的身份从汉逃亡到匈奴,虽然得到重用,但那也是显露了才华与能力后,才被匈奴人慢慢接受、信赖。

    就算如此,他的丁零王,其实也只是一个空架子。

    不过三千多人的骑兵,在匈奴连别部都挤不进去!

    就这,那些骑兵还都不是忠于卫律这个丁零王的,他们真正的主子和效忠对象是句犁湖单于嫁给卫律的那位居次。

    李陵就不一般!

    因为出生显赫,血统高贵(飞将军李广之孙,秦代名将李信之后,其祖先可以追溯到老子一脉),故而一到匈奴,就直接是以坚昆国为封地。

    单于所嫁的妻子,更是单于的胞妹,地位高贵的居次!

    而且,嫁过去后,崇拜非常,贴心不已,比中国妻子还要贤惠几分。

    更是以坚昆王兼任右校王,成为匈奴国内孪氏外,权柄最大的贵族!

    四大氏族和后族颛渠氏的贵族们,连给他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这就是差距!

    不止是能力,更是血脉、出身的差距!

    也如他,能够活到现在,能够让匈奴人敬且畏,舍不得杀死,甚至连自杀都要拼命抢救回来的缘故只有一个他也是匈奴人眼中出生高贵的贵种!

    乃父苏建,虽然只是小地主之子,但却从校尉一路做到了卫尉右将军,封平陵侯,更主持建造了朔方和环绕朔方的边墙防御。

    而且,还是大将军长平烈候卫青麾下大将。

    对匈奴人来说,卫青的得力部将,都是‘神魔’。

    自然,他也是流着高贵的血脉的贵种。

    在匈奴天生高人一等!

    贵种坚贞不屈,在匈奴贵族与王族眼里,自然是‘既敬且畏’‘钦佩非常’的人物。

    但若是出生不好,没有高贵身世……苏武知道自己恐怕早就被杀了。

    那里还有什么机会,能引动一位单于弟弟千里迢迢跑来相见?

    所以,苏武可以理解甚至知道,此刻这位于王的内心念头。

    左右不过是感慨、惋惜和遗憾,或者干脆就是希望送一个女儿或者妹妹去借zhong……(这种事情匈奴人真的干的出来,以苏武所知,匈奴的王族里有一支别部,其实就是军臣单于让自己的女人和乌孙的猎骄靡睡了后生出来的……在匈奴,这是一种正大光明的行动,是改善种姓血统的最佳途径,就像李陵与其妻子在匈奴生的那几个儿子,在孪氏看来,就是属于别种,未来若是孪氏的嫡脉玩脱了,他们甚至有资格角逐单于之位!)

    想了想,苏武就只好岔开话题,道:“大王,不必忧虑,若是匈奴愿与汉议和,尊汉天子为主,两国兵革自然消弭!”

    于王听着,尴尬的笑了笑。

    苏武也只好礼貌的笑了笑。

    八年前他出使的时候,还是一个和平主义者,深深的以为战争劳民伤财,祸国殃民,还是握手言和的好。

    然而现在……经过在匈奴八年的捶打和磨砺、接触。

    苏武已经明白,这场战争,从来不是任何一方想停就能停的。

    若是可以和平,乌维单于时代,就已经实行了!

    现实是:匈奴人依然不肯放弃自己的霸主梦,对漠南、河西、河朔依旧意难平。

    而汉室则怀抱整个世界,以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军方贵族更是全都指着战争升官发财,谁敢主和,谁就要面对整个大汉帝国的军事贵族与儒家内部的激进派的全面攻仵!

    所以,当时他出使匈奴,与且侯单于正谈笑风生,宾主皆欢,谈判大为顺利的时候。

    副使张胜就勾搭上了匈奴内部的二五仔,发动了一场堪称幼稚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自杀的政变。

    结果……不言而喻。

    汉匈和谈,再一次刚刚起了个头,就无声无息。

    甚至变得比从前更加恶劣!

    汉匈双方,不彻底倒下一个,这场战争就要永无止境!

    双方任意一方的退让和停战,都只会导致一个结果对手步步紧逼,而内部打成一团。

    所以,只能打到底!打到最后!

    就像赌红了眼了的赌棍,将所有的一切,全部押注到自己能赌赢上!

    “子卿兄此番回国……今生恐怕你我再无相见之日了……”于王低着头,喃喃自语着:“本王,恐怕也将再也遇不到类似子卿兄这般的知己!”

    “本王听说,贵国有贤人,伯牙子期,相知相识,互为知己,传颂千古……”

    “今子卿兄将荣归故里,本王不才,请与兄长,共奏一曲《高山流水》以做纪念……”

    苏武听着,再看着这位于王脸上毫不做作的真诚神色,终于感动起来,拱手道:“固所愿也,不敢辞之!”

    于是,于王终于展露笑颜,和孩子一样开心起来,命人在这北海湖畔,准备好琴瑟乐器。

    两人共同迎着湖光,看着乐谱,弹奏起了那古老的乐曲。

    琴声悠悠,在这苍茫无边的夏日北海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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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五节 苏武归国(2)

    数日后,一直来自单于庭的军队,从于王手中,接到了苏武。

    他们还带来了一整套干净崭新的汉服,更送还了苏武被扣押后没收的许多个人物品。

    包括了苏武妻子给他织的一个香囊!

    历经了八年岁月,这个香囊已经变得破旧不堪,其上的纹理都已经淡去,里面装着的香料也早已经腐朽。

    抚摸着这个记忆里,无数次回忆和想念的香囊。

    苏武却忽然发现,他竟然连妻子的容貌,都已经淡忘了。

    甚至想不起来,她的具体样子。

    “唉……”他长叹了一口气。

    “夫君……”身后,一个穿着羊皮袄子的匈奴女人,怯生生的抱着一个孩子,走到他面前,拉着他的衣袖子,满脸希冀。

    这女人是他来匈奴后娶的。

    还是一个匈奴贵族的小女儿。

    那贵族嫁女给他,目的也只有一个借zhong!

    如今,他将归国。

    妻子,当然是可以带回去的。

    只是……苏武捏着手里的香囊,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向亲朋解释自己在匈奴娶了一个夷狄女子,还生了儿子的事情……那太过羞耻,甚至可以称得上有辱家门!

    苏武抱过孩子,然后再看着自己在匈奴的妻子,想起了这些岁月来的点点滴滴,终究是狠不下心肠,将这孤儿寡母,丢在这匈奴,受人耻笑和欺侮。

    于是,苏武拉住妻子的手,用匈奴语对她道:“我将归国,你可愿与我同归?”

    后者闻言,立刻笑了起来,用力的点头!

    在这数年的相处中,尽管生活拮据,日子贫寒,但是,她对自己的丈夫的爱慕与崇拜,从未减少分毫。

    再苦再累,也觉得甜蜜。

    看着妻子的笑容,苏武终于想通了,牵上她的小手,抱着儿子,右手牢牢抓住那已经握了八年,日夜不离的节旄,比性命更重要的事物,他望向南方,无数里外,无数山峦与沼泽之外,那魂牵梦绕的故国桑梓所在。

    苏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昔我往矣,黍稷方华……”

    “今我来思,雨雪载途……”

    也不知道,那家乡的杨柳,是否依旧在?

    更不知道那未央宫中的君王,是否依旧康健如昔?

    但……

    他终究,要回去了。

    带着君王交托给他的节旄,带着他未完成的使命,带着使团上下百余人的信念,回到故国,再拜君王!

    ……………………………………

    站在一个山丘上,于王目送着苏武的车马和护送他的军队,消失在视线尽头。

    他悠悠的低头,饮了一口酒,然后抚手弄琴,弹奏起熟悉的旋律。

    然而,酒入喉咙,有些苦涩,琴瑟弦惊,音律不谐!

    “人生在世,知己难觅,今别苏君,如伯牙之别子期,高山流水之曲,终不复再有也……”于是,他狭起手里的琴,转身看向远方。

    匈奴之中,已无知己。

    而且,如今单于庭一片混乱,各方势力倾轧争斗不休。

    他明白,自己要是回去,恐怕会沦为他人棋子,受到他人操控。

    故而……

    “来人!”他起身下令。

    “大王!”十几个忠心耿耿的部将,立刻凑上前来,跪到他面前,以额触地:“奴婢等恭听号令!”

    “本王欲趁此夏日之光,向极北之北勘探,看看这北海究竟有多大?有多广!”于王下令道:“尔等立刻下去部署吧,我部明日开始,向北拔营!”

    对于匈奴来说,北海是相当于汉家眼里之西南夷一般的存在。

    荒芜、寒苦、偏僻。

    虽然丁零人在此游牧多年,匈奴也常常往北海流放各种犯人、贵族。

    但,没有人知道,北海有多大、多宽,更不提北海之外的世界了。

    因为,这鬼地方,也就夏季适合人类生存。

    其他季节,大雪纷飞,气温直落零下十余度、数十度。

    野人生番都难以在此生存,更不提大规模的部族了。

    但……

    于王却打算,利用夏季剩余的时间,好好窥探一番这北海的未知部分。

    这既可以让他排解忧伤,也可以借此逃避王庭的倾轧与斗争。

    甚至……

    说不定还能躺赢!

    然而,这位于王,永远都想不到,在无数年后,他的名字会登上教科书,并成为北海以及整个北海荒原(西伯利亚)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神圣不可分割与侵犯的核心领土的证据。

    他甚至比他的父兄在历史课本上的存在感还要强烈!

    而且,拥有属于自己的姓名、纪念馆、博物馆与纪念碑、雕塑,以其名字命名的道路、河流、小行星,甚至被人认为是粉丝祖师,成为无数偶像艺人的粉丝群体所共同信奉的祖师爷,是追星族的终究形态与偶像做知己,当朋友……

    ……………………………………

    在匈奴人的护送下,一路向南。

    在北海被幽禁、软禁了八年的山水,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怀中,年幼的儿子,不安的将头缩在苏武的怀里。

    妻子却是满脸欢喜。

    苏武则是低着头,想着这些天来,所知所闻的事情。

    匈奴人对他这样的贵种,而且是名声很大的贵种,非常尊敬,几乎是有问必答。

    故而,他现在已经差不多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王师,真的打穿了匈奴!

    然后,那位率军的侍中官,用其漠北羊盆作为威胁,以数百名匈奴贵种,包括一位孪氏右贤王作为筹码,向匈奴提出了交换。

    不止是他!

    所有匈奴扣押、俘虏和被掳的汉室臣民,不分贵贱,都在交换序列之中。

    而他本人,价值最高!

    几乎就是指名道姓,要求必须送归。

    且是用其被俘的右贤王作为筹码来交换!

    这真的是让苏武,既震惊又感动。

    他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能有如此价值?

    居然能抵得上一个匈奴右贤王?

    同时,内心中,他也有着疑惑。

    “张子重……素未谋面啊……”他想着:“家中也从未与留候家族有什么关系、往来……”

    “他却肯如此待我……”

    “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

    “我苏子卿,得其厚爱,此生……恐怕是难以偿报今日之恩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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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六节 苏武归国(3)

    姑衍山下,匈奴龙城。

    战争的痕迹,已经消失无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有匈奴人才知道,这场战争,他们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自余吾水以南的广大左翼漠北地区,匈奴本有数十个大小部族的十几万牧民在此生活、游牧。

    战争使得这一地区的人口骤减!

    只是匈奴糟糕的人口统计,令他们无法准确掌握损失数字。

    但保守估计,也至少损失了一半以上!

    除此之外,他们还失去了差不多七成以上的牲畜,几乎所有累计在此的财富,以及原本部署在此地的几乎所有骑兵。

    更有着包括右贤王在内的数百名贵种,为汉军所俘。

    这还只是战争中的直接损失。

    因为战争,还导致了匈奴国内的分裂。

    一个名曰屠奢萨满的势力,趁着战争造成的混乱,趁势崛起,并在汉军撤退后,立刻接管了姑衍山和狼居胥山以及几乎整个漠北左翼地区,并不断向余吾水流域的部族渗透。

    到的现在,信仰和尊奉这位屠奢萨满的匈奴牧民的数字,恐怕已经超过了十五万以上!

    萨满教,正式成为了匈奴力量的一极。

    而与之相比,原本的统治阶级,匈奴的王族孪氏与四大氏族的力量,却出现了急剧衰减。

    西征的惨败,令单于狐鹿姑威信扫地。

    四大氏族与孪氏内部的不满和反对者,迅速抱团。

    西域的日逐王先贤惮的力量,由之迅速增加。

    快速拉拢和团结了大批贵族,使得这位曾经的失败者的势力,开始在匈奴内部占据了优势。

    狐鹿姑单于于是北渡余吾水,进入姑衍山,与屠奢萨满达成协议,建立联盟,并依靠着单于的名位与余威,拉拢和团结其他不满先贤惮的势力。

    于是,现在的匈奴国内,出现了单于、日逐王、屠奢萨满三极鼎立的格局。

    狐鹿姑单于,虽然威望大减,权柄萎缩,但终究依然是单于,而且还有着坚昆王李陵统帅的数万精锐支持,又与那屠奢萨满联盟,借助宗教对底层的影响,倒也还能控制得了局面,压得住西域的日逐王先贤惮的紧逼。

    而先贤惮,也不急着马上登上单于宝座。

    更有些投鼠忌器,怕狐鹿姑破罐子破摔,所以也不敢过分紧逼。

    只是在匈奴内部搞些风雨,拉拢那些强力贵族,同时开始准备展现自己的才华。

    而新崛起的屠奢萨满,虽然手握着母阏氏这张王牌,又有着大批狂热信徒和萨满祭司的追随。

    但是,他的根基太浅,手里的力量太过单薄。

    主要是没有能打的军队!

    所以,只能靠着与狐鹿姑的联盟,悄悄的发展壮大。

    于是,在这姑衍山下的龙城里,出现了一种极为诡异的现象。

    虽然单于将王庭龙旗,带回了这里。

    但是……

    城市里却出现了类似国中国的情况。

    单于被他的王庭护卫,簇拥着保护着居住在龙城的核心,并占据了通向四方的主要道路。

    而剩余的地区和几乎整个龙城附近的牧场,都被信奉和追随着屠奢萨满的牧民与贵族所占领。

    来自西域的使者,则穿梭于两者之间,合纵连横。

    以至于,刚刚抵达这里的苏武,都明显的发现了问题。

    “匈奴看来内部的问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重了……”他在心里想着:“怕是随时可能会出现沙丘之变这样的事情……”

    当然,他暂时是不清楚匈奴内部究竟出现了什么问题的!

    只能靠着观察,脑补大概的情形。

    “汉使请……”一位贵族,领着苏武,走到了龙城核心区域的一座穹庐前,拱手道:“右校王与丁零王,已设宴等候使者……”

    苏武放下心中的念头,朝来者点点头,然后就步入穹庐之内。

    一入穹庐,苏武就发现,这里面的装饰和摆设,都很汉室。

    穹庐四周,有着许多屏风,地上放着许多香炉,袅袅香烟,萦绕在穹庐内,闻着很舒服。

    两侧还摆着书架,架子上摆满了竹简。

    他的老友故旧,同时也是他家的世交李陵则坐在上首,正和卫律说着话。

    看到苏武,无论是李陵还是卫律,都有些尴尬、羞愧的神色。

    “子卿兄……”

    “子卿兄……”

    两人起身,走到苏武面前,用着过去的礼节,长身拜道:“一别多年,兄长有些憔悴了……”

    苏武呵呵一笑,抓着手中的节旄,道:“两位贤弟倒是风采依旧,令人羡慕!”

    李陵和卫律听着,相视一眼,都是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老朋友的话。

    苏武却是拿着眼睛,仔细的看着这两个过去的老朋友。

    特别是李陵!

    在苏武的记忆里,李陵李少卿,从一开始,就是人群的焦点,众星捧月一般的天之骄子!

    作为飞将军的孙子,李当户的遗腹子。

    这位陇西李氏的年轻俊杰,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展露了非同常人的才能!

    十几岁就被选入了建章宫,担任建章宫监!

    这可是实权的天子禁卫职位。

    地位相当高,不逊一般的两千石。

    不过二十多岁,天子予其八百骑,令其出居延,对匈奴进行侦查。

    很明显,这是在培养和考察李陵的能力。

    而后者也不负众望,率部深入匈奴腹地,过私渠比海,接近匈河,撩拨了一下匈奴后,全身而退。

    于是,天子大悦,以李陵为骑都尉(这是他的祖父担任将军前的职位),更从丹阳挑选良家子五千人予其,命李陵在酒泉、张掖建立军营,训练这批新兵,让他在当地边打边练。

    显然是打算将李陵往新一代的汉军大将,未来的军方领袖方向培养。

    然而……

    浚稽山一战,李陵投降。

    如今,更是穿着胡人的服饰,衣襟左衽,披发留辫,出现在自己面前。

    只是看到这里,苏武就已经明白,大汉帝国的骄傲,飞将军的孙子,陇西郡成纪县飞出来的俊杰,已经成为了汉家的敌人,匈奴的大臣!

    尽管,苏武明白,李陵这样的转变,或许有他自己的缘故与委屈。

    毕竟,他的家族,特别是生他养他教育他的老母亲,为天子所诛杀。

    然而,苏武内心,却依然有些不舒服,有些遗憾。

    他甚至,有一种在李陵面前,说一句‘少卿,可还记得浚稽山下的韩延年?’的冲动。

    不过,他强行忍住了。

    毕竟,李陵是一个成年人了。

    他也已经做出了他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

    苏武虽然不敢苟同,但出于对曾经的朋友的尊重,他不愿做那种纯粹只是逞口舌之快的傻事。

    但,李陵却是看着苏武,特别是苏武手中,那根连牦牛毛都已经掉的精光,甚至连节旄的竹竿都已经光滑的如同玉石一般的竹节,内心涌起了无限愧疚。

    耻、辱、自责,种种情绪在他内心纠结,翻涌成海。

    毕竟,他是接受了纯正的汉家教育长大的贵族。

    他的父亲、祖父和曾祖,都曾在对匈奴的战场上,挥洒汗水与青春。

    而他今天,却委身匈奴,甚至成为了匈奴帝国的高层,单于的左膀右臂。

    曾经,他还可以用伍子胥来安慰自己。

    用自己一直在匈奴推动汉化,传播汉家诗书来麻醉自己。

    但现在,当他看到了老友苏武,看到这位被匈奴人折磨、羞辱、威逼利诱,流放北海,却依然坚持自我,忠贞不屈的老朋友和他手中的节旄。

    李陵内心之中最柔软,同时也是他最大的恐怖,终于破碎了封印,从思维底层钻出来。

    于是,他想起了那一年的那个夜晚。

    浚稽山下的风,吹在山岗上。

    他的军队,弹尽粮绝,只剩下了数百人。

    “突围若是失败,我必不苟活!”他,拿着一柄染血的长刀,告诉副将韩延年。

    后者,却只是笑了一声,什么话都没有说。

    第二天,突围失败。

    他在匈奴骑兵面前,放下了武器。

    而那个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着苦笑的副将,却带着一百多名同袍手足,战死在了通向受降城方向的峡谷中。

    李陵去那个战场看过。

    韩延年的尸体,倒在了一片山坡下的碎石中。

    他背上插满了箭矢,胸口被匈奴的青铜铤砸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但他的手里,依然握着他的武器一把从武刚车上拆卸下来的青铜辐条。

    而他,作为一军将主,作为带着五千精锐,走入那死地,走入不归路的将军,却在匈奴人,在敌人面前屈膝投降。

    投降,不算什么。

    他的祖父,曾多次被匈奴俘虏、诈降,但最后都通过自己的努力,逃回汉室,然后继续领兵作战。

    匈河将军赵破奴父子,也曾为匈奴所俘,被囚禁了长达了两年,最终逃回长安,天子也未责罚后者。

    但……

    李陵是主动投降。

    而且,他的投降,害死了无数人!

    不止是他的家人,还有他的很多朋友!

    譬如……他的亲兵,陈步乐……

    还有,那些被他派回去报告好消息的部将……以及……他的忘年交,那位钦佩非常的太史令司马迁!

    更有着他的母亲、妻子、孩子、家臣……

    想着这些,李陵就感觉心如刀割,忍不住咬紧了嘴唇,握紧了拳头。

    他恨!

    恨自己,为何当初不自杀!

    若是兵败之时,自杀,或者奋勇向死,那么,他的家人、朋友、部将和家臣或许就不用死了。

    他更恨自己当初的自傲与骄纵!

    因为……

    在一开始,天子并未要求他单独领兵。

    只是让他承担起为李广利保护粮道以及后勤辎重的任务。

    但,是他自己不甘心当配角,是他自己极力要求和主动申请,请求单独一路出击的。

    所选的道路,也是他自己选择的。

    遭遇匈奴主力后,选择向受降城方向撤退,而不是来时的道路,也是他做出的判断。

    或许他的选择没有错,或许他的抉择是正确的。

    但……

    这些年来,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会在床榻上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总是会想起这些事情,总是会记起那些人与物。

    一旁的卫律,看到李陵的神色,就知道,李陵又开始纠结了,连忙出来活跃气氛,对苏武拱手道:“子卿兄如今将要归国,吾与少卿,皆为兄长欢喜,今日特备薄酒,为兄长践行,还望兄长赏脸……”

    李陵也反应过来,尬笑了一声,道:“正是如此……”

    但内心,却依然沉浸在方才的情绪里,没有走出来。

    苏武看着,点点头,道:“二位贤弟有心了……”

    于是便在两人邀请下,坐到了席间。

    很快,就有着奴隶,端来了各色匈奴美食。

    主要都是烧烤的肉类和奶制品、酒类。

    三人一边吃,一边聊着过去的事情,只是气氛却很微妙。

    卫律努力的想要活跃气氛,但却收效甚微。

    而李陵自始至终都是低着头,默默喝酒,偶尔说上几句话。

    苏武则观察着,含笑不语,应付着卫律的种种试探。

    这一顿饭,一吃就是一个多时辰。

    三人喝了足足四五斤的马奶酒,都有些醉醺醺。

    李陵更是步履姗姗,酒后的情绪有些失控。

    他摇摇晃晃的端着酒樽,走到苏武面前,道:“吾羡慕兄长啊……羡慕您……”

    “兄长此去归国,父母妻儿,想必都将在家门等候、迎接……”

    “天子与朝臣、亲友,也会为兄长设宴备酒,天下士人亦将敬仰兄长的风骨与节草!”

    “而我李少卿……”

    他哈哈笑着,眼睛发红:“生为别世之人……死为异域之鬼……被发胡服,左衽乱节,祖宗蒙羞,天下唾弃……陇西李氏,因我而为天下之笑柄!”

    “吾祖吾父,九泉之下,恐已血泪如斑!”

    “此皆,吾自作自受!”他捂着头,蹲下身子,抽泣了起来。

    此生漫漫数十载,他却近乎一事无成,尽为羞人!

    为汉臣,不能上忠君父,下孝父母,中安同袍。

    反而,丧师辱国,屈节投敌。

    为单于臣,不能辅佐单于,励精图治,重整国威。

    反而,令匈奴节节败退,如今更陷入分裂的前奏!

    他不知道,自己存在在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价值?

    他还能做什么事情,可以让自己活得更加有意思?

    在其身旁,卫律和苏武,都看着他。

    但两人的想法却截然不同。

    卫律想的是,如何安慰、拉拢李陵。

    而苏武看的却是,一个或许可以劝回的李陵。

    当然,现在还是不行。

    但将来呢?

    当初,卢绾、韩王信,都曾投降匈奴,而且他们做过比李陵更可怕的事情为匈奴做带路党,提供情报,甚至与匈奴骑兵一起进攻汉塞。

    但……

    数十年后,卢绾、韩王信的子孙,都率部归义。

    其中,韩王信的后人里,出现了弓高候韩颓当这样的汉家骑兵奠基人,更有着韩嫣这样的为天子谋划对匈奴战略的智囊!

    哪怕是现在,韩嫣之弟韩说也依旧活跃在政坛上。

    而卢绾后人也在先帝时,率部归汉,封为亚谷候。

    所以,对汉室而言,没有什么人是不能原谅的。

    只要有利,就不会计较太多。

    毕竟,政坛上,从不会计较好坏,只会计算得失利益。

    唯一的问题是李陵本人的意愿和态度。

    苏武看着李陵,默默的捏着了手里的一个东西,然后,趁着去扶李陵的时候,悄悄的塞到了他的衣袖子里。

    李陵自然察觉到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然后迅速装作没事一般,只是看着苏武笑了一声,道:“却是让兄长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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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七节 凯旋(1)

    一座由青砖红瓦搭建起来的神祠,矗立在泽湖畔。

    其格局,模仿了上林苑中的城隍庙。

    分为内外三重,最外侧高墙矗立,墙面上雕刻着许多壁画,壁画内容以一位位忠心耿耿跟随着王师龙旗,追亡逐北的归宁人的形象为主。

    描绘和刻画了许多让汉人看了,都真情实感的流泪的感人故事。

    有归宁士兵,为了救护汉军伤兵,冒着风险,爬上悬崖采药,不幸失足坠落,在其将死之时,手里却依然紧紧的抓着一把药草,将之递给一个赶来同伴的画面。

    也有着一个外形憨厚的归宁人,咬着牙齿,背着一位汉军伤兵,跋涉在崎岖的山路,走在危险的峡谷之中的形象。

    总之,外人若单看这些壁画。

    肯定会脑补出‘汉乌一家亲,民族大团结,军民鱼水情’的世界。

    不止是来此参观、瞻仰的汉家商人、士民们相信了这些壁画,并在阅览完后,纷纷感慨:“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诚不欺我!夷狄化外,也有君子!”

    由之,使得很多人都对乌恒人,特别是归宁人改变了看法。

    至少没有人再将他们当成两条腿走路的禽兽,未开化的野人。

    纳入了可以交流和接触的‘自己人’范畴。

    就连参加过远征的很多人,也在看到了这些壁画后,哭的稀里哗啦,自动的脑补了相关情感。

    至于其他人?

    当然是相信了这些故事和设定。

    由之使得泽地区的归宁人群体,对汉家的向心力,大大增强。

    几乎家家户户,都开始祭祀和供奉轩辕黄帝的神像,并以‘轩辕氏忠臣之后’自居。

    改汉姓,穿汉服的情况,不断出现。

    不过半个月,整个归宁地区,便有三分之二的人,改易了自己的姓氏。

    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将衣襟右,蓄发戴冠、戴帻的人,超过了一半!

    以至于,每当有新的商旅抵达此地时,人们惊讶无比,以为来到了塞下郡国。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归宁人,终究还是以游牧经济为主的群体。

    他们必须追逐降雨,在上千里的草原上驱赶牲畜轮转迁徙。

    这使得,这些人的未来难以确定。

    毕竟,汉室擅长统治的是定居的,有着固定居所的人民。

    而不是一群长期在外面游荡,随时可能消失不见的人。

    人口流动性太大,也会带来很多问题。

    最主要的就是,无法控制不稳定因素。

    当然,现在还不需要担心这些事情。

    经过今年,哪怕汉家从此以后躺着,只要不倒行逆施,这片草原上起码一代人内,不会出现问题。

    但,未雨绸缪,总该得为将来做些打算。

    所以,在草原的这些日子,张越带着部将,几乎走遍了整个漠南的主要地点。

    他去了诸水部所在的旧龙城,在当地建立起了一座诸水部随军义从纪念碑。

    碑高三丈,其上铭刻着所有牺牲的义从名字,而无名者也拥有无名义从将士纪念堂。

    然后,马不停蹄,来到南池,在这个汉家的护乌恒都尉治所,建造起了规模庞大的南池义从阵亡将士神庙,供奉所有南池部阵亡义从的骨灰。

    还从南池部挑选了数十人,命令他们为神庙守庙,日夜不休。

    接着,从南池进入鲜虞部的区域。

    在鲜虞海,将一大块的适合耕作的土地,化为汉人移民区。

    并视察了独孤敬与郝连破奴这两个多月来的工作成果,接着勒兵一万,沿着鲜虞海向东,号令整个大兴安岭以南的部族,召见各部首领,要求他们向汉臣服。

    最终从鲜虞海回到泽,基本完成了对漠南各部的抚慰、震慑与赏赐。

    初步奠定了汉家对漠南地区的控制与统治!

    当然,在这个过程里,各地商人出力良多。

    这些逐利的家伙,几乎全程资助了汉军的行动。

    无论是纪念碑、神庙还是祠堂,都是他们出钱出人赞助修建起来的。

    而大军的开支,也是他们捐助。

    当然,作为回报,张越默许了他们在漠南各部的行动。

    同时,还允诺,在将来推动在漠南修路,建立商路。

    等到所有事情搞定,已经是六月下旬的二十一日。

    这时,从长安而来的天子使者,也终于带着天子的诏书,进入漠南。

    张越与他的大军,终于到了,可以班师回朝的时候了(大军班师回朝,肯定是需要天子许可的,毕竟,战争结束后,张越的指挥权在理论上已经失去,他只是一个持节使者,不是天子任命的正牌将军,持节使者从权调动大军,攻打敌人,这很正常,但战争结束,权变的条件就消失了,所以,必须有天子诏书才能回归长城,更何况,张越不止要带汉军回朝,还要带一大批的有功乌恒义从、匈奴义从进入长城,这就更需要天子的诏书的许可了,不然那就是心怀叵测,至少也是居功自傲)。

    于是,泽再次热闹喧哗起来。

    诸水、南池、归宁以及虚衍的部将士兵们,纷纷聚集在此。

    各路商人,也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聚集过来。

    泽变得像过年一样热闹。

    而汉军内部,也是兴高采烈,因为,战前承诺的战利品,已经分发下去了。

    按照战功、贡献,上上下下,都分到了不少东西。

    而主要大将,也都依照承诺,推掉了属于他们的份额,将之平分给部下。

    这使得,汉军士兵们几乎都发财了。

    几乎人手分到了几头牛羊,甚至战马!

    这些东西,他们自然不能全部带回去。

    必须要处理掉一部分。

    这就让来到泽的商人们,激动不已,纷纷低价购入。

    好在,张越已经预料到这个情况,命令军方设定最低收购价,从士兵们手里收购牲畜等战利品。

    这才让奸商们,没有得逞。

    即使如此,商人们其实也是大赚!

    毕竟,在这漠南的牲畜价格与中国境内是两个价格。

    哪怕是正常价格,利润空间也是巨大!

    而士兵们将手里的牲畜等战利品变卖一部分后,就变得有钱了。

    有钱就开始消费。

    漠南的毛料、奶酪、皮毛,商人们带来的各色布帛、首饰、水粉,一下子就脱销了。

    某些分到了大笔战利品的士兵,甚至大量购入了便宜的毛料和皮毛,打算带回家去,给家里人用。

    当然,大部分士兵都很节俭。

    只是选购了他们需要的和亟需的商品。

    就算是这样,泽每天的贸易额都突破数千万!

    作为控场的地主,杨孙氏光是靠抽成,就赚的盘满钵满,乐不可支。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细节。

    对张越来说,不过是些生活的调剂品。

    他真正关心的事情,已经变成了匈奴人什么时候将苏武在内的汉家臣民送归!

    所以,他亲自派了郭戎与田水,去了崖原等候。

    同时不断派人去催促、督促匈奴人尽快履约,甚至放话恐吓:若匈奴失约,则吾不惮明岁再登狼居胥山!

    这话虽然是嘴炮,却也吓得匈奴方面联络的人,魂飞魄散。

    加上张越手里,还有几百个匈奴贵种作为人质。

    所以,匈奴方面的效率很高,很快就回复了张越:七日之内,定将境内包括苏武在内的大部分被扣汉臣、汉民送归。

    毕竟,匈奴人手里,扣押的级别最高的也就是一个汉使苏武。

    但张越手里却捏着包括孪氏在内的匈奴主要部族的数百名贵种。

    匈奴人要是敢不还人,那张越要是撕票,传回去,狐鹿姑恐怕会被其他部族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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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八节 凯旋(2)

    躺在由汉人提供的竹席上,奢离睁着眼睛,看着周遭的一切。

    有熏香的香炉,也有舒适的竹席,更有着摆满了饮品与食物的案几。

    穹庐内的装饰也很华丽,他甚至穿上了汉人名贵的丝绸,还有两个过去的随从可以驱使。

    除了门口站立着的看守和监视他的士兵外,一切都比他在匈奴的生活更舒适、安逸和富足。

    自从被俘以后,他就一直受到优待。

    哪怕是在战争中,他也可以保证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肉与奶,喝到干净的水,穿新衣服,有热水洗浴。

    这让他很满意,但同时也非常忐忑。

    因为,奢离知道,汉人绝不是无缘无故的对他好的。

    必定有企图!

    但,作为败军之将,他别无选择,只能静静等候属于他的命运。

    “匈奴右贤王奢离!”门外,传来了一个汉人的声音。

    奢离起身看过去,发现是一直负责看守他的汉朝校尉苏定。

    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高大魁梧的男子。

    体型几乎比奢离大一圈,身高七尺四寸以上,走起路来如同一头直立行走的虎豹,特别有震慑力!

    “苏校尉……”奢离连忙露出笑容,谄媚的迎上前去,问道:“敢问有什么吩咐?”

    “跟我走!”苏定冷冷的说道:“我奉天使之命,送阁下回去!”

    “回去?”奢离不是很理解这个词。

    “然!”苏定面无表情的说道:“天使与贵国已经达成了协议,以阁下与其他被俘的贵种交换被扣押、劫掠、掳走的汉家臣民!”

    奢离听着,面如死灰。

    比起被送去长安,接受汉朝的羁押、软禁,他更害怕的是回去!

    因为……

    他知道,自己回去的下场只有一个被孪氏的萨满祭司,捆在祭祀祖先的铜柱上抽筋扒皮,活活折磨致死!

    因为……

    他是祷余山之败的责任人,也是丢失龙城与圣山的罪魁祸首!

    上一个丢掉了祷余山,导致姑衍山和圣山落入汉人之手的人,就是这样的下场!

    而那位,可是当时的左贤王,尹稚斜单于的弟弟,曾经帮助尹稚斜单于登顶的功臣!

    在匈奴地位崇高,支持者无数。

    即使如此,在祷余山战败后,他的命运,也无法逃避!

    哪怕是尹稚斜单于想救他都救不了!

    而他奢离身为右贤王现在的罪责更大!

    不止丢掉了圣山,连龙城也丢了。

    尹稚斜、乌维、儿单于、句犁湖、且侯,五位先单于的陵寝为汉人所亵渎,汉军甚至在龙城的神庙里举行了仪式,耀武扬威!

    更不提他和现在的狐鹿姑单于,实际上是有仇的!

    回去了,只会更惨!

    然而,苏定根本没有管他,轻轻一挥手,就有着几个汉军士兵上前,夹起奢离就向外走。

    走出穹庐,奢离才发现,自己被软禁的地点,是在湖畔不远的低洼地。

    而且不止是他,被软禁在此的,还有起码数十人。

    只不过大家分居在不同的穹庐,而且彼此距离比较远。

    汉人又不允许他们出门,故而,他们一直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此时,这些人也都被汉人士兵押着,走出穹庐。

    然后,大家互相看了看,发现彼此的待遇好像都不错,也没有受折磨和虐待的迹象。

    这与传说中,汉人俘虏匈奴贵族后,必定严刑拷打,审问情报根本不同。

    而且随着人群向前,人数不断增加。

    最终,居然汇成了一个足足三百多人的群体。

    奢离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这些人里有很多都是他认识的。

    更重要的是汉人对于俘虏,似乎有着严格的等级待遇。

    地位越高的人,享受的待遇就越高,反之亦然。

    这让他心里面既开心,又有些难受。

    开心的是他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

    哪怕是被俘,他也依然享受到了身为王族宗种的待遇。

    难受的则是,这表明汉人压根没有将他们放在眼中,甚至根本没有关心过他们,都懒得招降,他们在一开始就打定了要拿他们当筹码进行交换的主意!

    这就太打击人了!

    换而言之,这表明在汉人眼里,他们没有价值。

    只是筹码,一堆用来换那些被俘、被掳、被扣押的汉人的筹码。

    而那些人里,地位最高的,恐怕也不过是汉人的两千石……

    对奢离来说,这是**裸的羞耻。

    比严刑拷打和折磨更让他难受!

    …………………………

    张越骑着马,远远的看着远处,被汉军押解着,想着崖原方向前进的被俘匈奴贵族,嘴角微微溢出些微笑。

    “侍中公……”司马玄策马上前,问道:“末将一直不是很理解,您为何要将这些匈奴俘虏送还?”

    “若是留着他们,凯旋之日,献俘北阙,陛下与长安士民必然欢喜鼓舞,更可令天下人高兴……”

    续相如和辛武灵也都跟着点头,深表赞同。

    张越听着,呵呵一笑,道:“献俘北阙,自是乐事……”

    “但我军,还需要这区区数百俘虏来证明吗?”

    “夺匈奴龙城,禅姑衍,封狼居胥山,纵横一万里,将匈奴颜面踩在脚下,何须这些人来凑数?”

    “与之相比……”张越看着那些俘虏,轻声笑着:“将他们放回去,要得到的利益大的多了!”

    “我听说,匈奴单于狐鹿姑,在回师路上,曾突发疾病,缠绵至今……而其国内各派倾轧斗争,纠缠不休……”

    “此时,将这些人放回去……”张越咧着嘴,颇为玩味的道:“不管怎样,都会加剧其国家内耗!”

    对汉室来说,最好的匈奴人,其实是分裂成几个不同派系,彼此打来打去的匈奴人。

    那才符合汉家利益和国际战略。

    反之,无论是一个统一团结的匈奴,还是一个死匈奴,都不符合大汉帝国的国家战略利益。

    因为前者是个大麻烦!

    只要想想,这一次的远征,张越就知道,若匈奴人有足够力量在弓卢水布防,甚至只需要卡住难侯山的脖子。

    汉军就根本无法打进匈奴腹地,只能在弓卢水的峡谷和黄沙之中,白白消耗力气与时间。

    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全军覆没。

    西域方向,可能相对好一些。

    但也好的有限。

    远距离的远征,对于汉室来说,不管是精力上、物资上还是资源上都是一个巨大的负担与麻烦。

    死匈奴就更不用说了!

    匈奴若现在倒下,漠北的真空就会被人迅速抢占。

    这倒还是其次。

    关键还是西域方面,没有了匈奴人的镇压和控制,丝绸之路恐怕马上就要血雨腥风。

    若是因此导致西域出现了一个统一的势力,那么汉室恐怕就要得不偿失。

    所以,匈奴人不死不活,最符合汉家利益。

    不过,司马玄等人依旧有些意难平。

    毕竟几百个贵族,包括一位右贤王,三位大当户,十几个氏族首领……

    这些人,每一个人放在过去,都是大功劳啊!

    甚至足够封侯了!

    就这么放了……太可惜了……

    张越当然也明白这些大将的心理。

    谁会嫌自己的功劳少呢?

    但……

    张越笑着道:“诸位不必太遗憾……”

    “吾等既然能俘其一次,自然也可以俘其两次、三次,下次说不定能把单于也请到长安呢?!”

    说这话时,张越表露出了无比的自信!

    这自信,当然是发自内心的。

    因为通过这次远征,张越学到了很多,也成长了起来。

    这一路上,做的笔记,绘制的地图,记录的水文、山川、河流以及总结的得失成败,都将成为未来胜利的依仗。

    更重要的是,通过这次远征,打出了汉军的自信与威风。

    实验了多种新武器、新战法的使用。

    等到下次,张越再次领兵出征的时候。

    匈奴人就要大大的震惊了!

    听着张越的话,司马玄等人都是兴奋的抬起头来,看着张越拱手道:“愿随明公,追亡逐北,践此大志!”

    对他们来说,最可怕的不是别的。

    而是眼前的这条金大腿不带他们玩了!

    ………………………………………………

    两天后,从长安一路风尘仆仆,赶来漠南的使者赵充国,率着百余骑,赶到了泽。

    一到泽,赵充国就被眼前的情况看呆了。

    整个泽湖畔方圆百里,几乎可以说是人山人海,牲畜多的数不清楚。

    而往来的商旅车队,更是络绎不绝,草地上都快被车轮碾出了一条条道路的痕迹。

    “此地居然繁华至斯!”赵充国吓了一大跳:“便是在内郡,恐怕也称得上是一个大邑了!”

    当然,这些事情,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漠南的商旅多寡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又不是大司农的官员!

    真正让赵充国好奇的,是那些环绕泽湖的穹庐。

    这延绵百余里,宽达十余里的穹庐营地,足以说明,那位年纪比自己小的多的朋友,这次真的是立下了超乎想象的战功!

    说不定,他的功劳,比上报长安的还要多!

    “汉家从此真的变天喽!”赵充国忍不住扭头望向西方,那远在群山与河流之外的居延,他的老将主贰师将军李广利!以前赵充国还觉得捷报可能有夸大或者虚构,但现在,他知道了从今以后,贰师将军就要面临强力挑战!

    甚至,赵充国已经可以预见到,河西、居延、河朔的汉家军事贵族们,会出现一波大规模的爬墙风潮。

    会有大批大批的人,从贰师将军门下转投这位新崛起的鹰杨将军!

    这让赵充国内心,稍微有些酸。

    但,下一秒内心的酸度消失无踪。

    因为,作为军人,赵充国知道,带兵打仗是做不得假的。

    能打赢的就是能打赢。

    打不赢的,喂一辈子资源也打不赢!

    统帅是很玄学的东西!

    不止是专业技能、带兵能力、战场敏锐度和战略意识等硬条件很重要!

    其他玄学的东西,也占很大比例!

    不然,马服子怎么会败的那么惨?

    不然,元光之后,那些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老将们,为何落入一个又一个陷阱,走入一条又一条死胡同?

    飞将军李广,想封侯都快想疯掉了!

    天子、大将军也都很同情他,想尽办法的给他创造机会。

    然而,这位前半生辉煌无比的老将,却在晚年,一次次的迷路,一次次的失期,一次次的战败,甚至全军覆没。

    终于,拔剑自刎。

    还有现在的贰师将军李广利。

    你要说他没有能力?

    天山会战、浚稽山战役、余吾水会战,每一次他都指挥的很好,打的也不错。

    你要说他不得军心?

    上上下下的将官们,都或多或少,受过他恩惠。

    他提拔的人,也基本都是出身寒门,但很有能力的年轻人,譬如他赵充国、赖丹、董鄂等人。

    他对部下也很大方,常常将自己所得的赏赐与封赏,分给将士。

    要说他统帅的部队不精锐?

    每次大战,长安都会调配北军精锐以及屯驻在河朔的后备野战军参战。

    甚至集中全国精兵!

    但……

    就是打不赢啊!

    每次都是先胜后败,然后就只能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全身而退!

    几乎每次都差那么一点,就是始终无法打穿匈奴人的防线。

    不是后勤有问题,就是遇到了天气、气候、洪水等等自然灾害的麻烦,甚至,很玄学的在某个原本预计很轻松就可以突破的地区,遇到匈奴人阴差阳错运动抵达的主力,结果直接影响全局,导致汉军无法按照预期实现战略部署。

    所以,带兵打仗,统帅大军,运气和实力,都是非常重要,非常强大的能力。

    基本上,能打胜仗的将军,通常运气都不差。

    而吃败仗的人,或多或少,都与运气太差有关。

    所以,汉军是一个迷信的群体。

    特别是,赵充国想起了那位侍中同僚的别号。

    他不得不相信,对方或许真的是兵主座下的战将!

    是被兵主保佑的人!

    不然,为什么偏偏是他来了漠南,匈奴人就立刻将原本已经二十七年未调离赵信城和难侯山的骑兵,派来漠南,撞到他手里?

    不然,为什么他掐的时间掐的那么准确?

    刚好赶在匈奴主力归来之前,就完成了封狼居胥的伟业,然后从容率军撤退?

    想到这里,赵充国就彻底服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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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九节 凯旋(3)

    “朕闻之,司马法曰: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夫将不豫设则亡以应卒,士不素厉,则难使死敌!是以祖宗建列将之官,纳贤臣主内,猛将距外,故奸轨不得萌动而破灭,诚万世之长册也!

    今有侍中张毅,少而坚毅,录事在内,诸事皆全,放之于外,撅师致远,破匈奴于万里之远,封狼居胥于异域,朕甚悦之,愿取斧钺,以授约束之柄,赐白旄之杖,以备不豫之事也!”

    “长水将军城父候相如、乌恒将军玄、飞狐将军武灵等,随侍中张毅,鞭笞匈奴,封狼居胥,有功社稷,朕亦当嘉勉之……”

    赵充国持着诏书,站立在高台,对着全军将士高声宣读来自长安的天子的诏命。

    随着他讲完,原本鸦雀无声的草原,旋即响起了震天动地的欢呼声:“陛下万岁,大汉万年!”

    张越则起身,走到高台之下,恭恭敬敬的接过了赵充国手中的诏书,拿在手中,转头看向全军:“陛下厚爱,吾等当时刻铭记,不敢或忘,永为汉之爪牙,社稷屏障!”

    “诺!”全军再拜高呼:“谨受训!”

    于是,张越便带着赵充国,来到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座军营内,为赵充国接风洗尘。

    同时作陪的,自然还有司马玄等汉军校尉以上将官,以及虚衍在内的匈奴投降贵族,乌恒各部首领、有功义从代表等。

    所有人的兴致都很高。

    特别是司马玄等人,简直乐疯了。

    虽然,天子诏书里,对他们只是一笔带过。

    但,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一个巨大的飞跃,是正治生涯的新高!

    那意味着,他们在天子面前,在文武百官面前,从此有姓名了。

    不再是过去,查无此人的无名氏,路人甲。

    这简直是最好的兴奋剂!

    张越倒是早就习惯了,而且,也早就提前知道了自己可能会拥有独立莫府的机会,所以表现的很平稳。

    在酒宴上,与赵充国聊着有关长安的事情。

    通过交谈,他大抵明白了现在长安的格局与问题。

    “这次回京,恐怕要迎来一个大挑战!”张越在心里想着。

    这个世界,本质是一个竞争的世界。

    国与国,势力与势力,人与人,都是无时无刻不在竞争、争夺甚至是厮杀!

    因为,资源是有限的,机会也是有限的!

    某一方占多了,另一方势必就会减少。

    除非,你能打开一条新赛道,发现一个新市场。

    但目前来说,汉室军方的赛道和市场,基本都只有一个匈奴!

    充其量,西域地区和更远的异域,只能算个备选。

    所以,张越明白,他回朝之日,就是与李广利集团撕破脸的时候。

    这无关他和李广利两人的人品、性格,甚至和他们两人彼此之间的感观也没有一毛钱关系。

    就算张越与李广利,愿意坐下来协商。

    愿意和平共处,愿意共同合作。

    下面的人,也不会同意,也会搞出事情来!

    别的不说,司马玄、续相如和辛武灵会放过李广利部将占有的资源、机会和地位?

    呵呵!

    不把狗脑子都撕出来,他们就白活了这么多年了!

    想当年,大将军卫青和大司马霍去病的甥舅感情那么好。

    但卫、霍两大阵营内部,不还是天天撕逼,各种带节奏?

    就更不要提,张越和李广利,不过是有一面之缘,彼此还算有些好感的陌生人了。

    一定也肯定会撕个天昏地暗,斗个头破血流!

    “可惜了……”张越心里想着:“贰师将军,其实是一个不错的人……”

    回忆着与李广利的交往,张越就摇着头,叹息起来。

    不过,这是正坛的正常操作和常规体验。

    作为正治生物,张越知道,自己必须早点脱敏。

    不能为这些事情一惊一乍。

    当然了,张越更明白,这个事情自己知道就可以。

    没必要说出来,更没有必要亲自下场。

    那太low,影响也会极为不好。

    更将打破游戏规则,使撕逼演变成为党争,没有下限和原则,你死我活的党争!

    …………………………………………

    万里之外,李广利率军从居延出发,沿着汉室修建的河西驿道南道,抵达了位于黄河北岸,大红山之前,以逆水河为险的令居塞。

    登上塞顶,呈现在李广利视线里的,是一个巨大的防御体系。

    汉室经营河西,迄今已与三十余年。

    自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夺取河西之后,汉家就在这一地区不断投入重资经营!

    仅仅是元鼎年中,就招募天下无地贫民十万人,迁徙实边。

    此后数十年内,每年都由大司农会同丞相府、少府等有司,招募平民,流放罪犯、刑徒于此。

    数十年下来,汉室在河西地区,建立由居延、武威、朔方、张掖、酒泉等城市和要塞为核心的定居区,并将汉家移民定居区内的羌人,彻底驱逐、消灭。

    同时,招抚、安置了包括休屠、浑邪、辉渠、谷羌、三河羌、渠羌在内的大大小小十几个异族部落。

    并设置官员管理,传授他们汉家的先进经验、技术、文化,引导他们走向汉化。

    另一方面,为了保护河西地区的移民以及忠于汉室的异族藩属。

    汉家从元鼎六年开始,在河西进行了四次大规模的筑塞活动。

    第一次筑塞,就修建了李广利眼前的这个庞大的延绵数百里的边墙防御体系。

    这就是令居-酒泉边墙。

    其起于脚下的令居塞,沿着蜿蜒起伏的山川河流,不断向西,延伸到酒泉,并与酒泉的另外两条边墙防御体系呼应。

    从而在整个河西地区,建立起了一个堪比旧年秦长城一样宏伟、浩大的防御体系。

    唯一不同的,大约是秦长城主要以夯土、砖石为结构。

    而汉边墙,则就地取材,多用当地的红柳木、沙土、黄土筑成。

    即使如此,整个工程,也是耗资无数。

    幸好,汉家在这河西修墙,不需要和秦始皇一样,从中国各郡大量抽调民夫青壮。

    就譬如脚下这条边墙,李广利就知道,至少有七成的劳动力,是汉军抓来的羌人……

    每一寸的边墙夯土下,都可能埋葬着一个羌人的尸骨。

    当年李息、徐自为,捕虏的那十几万羌人俘虏,就大部分都消耗在这条边墙下,此后数十年,护羌校尉和河西各地的将官,每年捕虏的羌人俘虏,也基本投入了修墙事业。

    如今……

    时隔三十余年,又有一批羌人,而且,是数量多达二三十万的羌人,想要来试试大汉帝国的这条边墙的成色。

    李广利冷笑着舔了舔嘴唇,望向遥远的西海,那湟水河以西的高原,他低声笑着:“尔等有多少斤两,就都拿出来吧!”

    和匈奴不同,汉家为了保护河西四郡的移民,免遭羌人袭扰。

    不仅仅筑起了数百里长的边墙,将月氏义从迁至河湟,作为缓冲。

    更在边墙之后的武威、张掖、酒泉,设立了三个都尉部,以随时响应令居塞的危机。

    同时,还在居延、九原这东西两端,各自囤积重兵。

    既防匈奴,也防羌人捣乱。

    只是……

    这一次,不止羌人掺和了进来,可能还联动了匈奴的日逐王。

    曾经,为汉家忠心耿耿,守卫着河湟的月氏义从们,也有许多可能会参与。

    若他们的计划实现,那么李广利就可能不得不在同时面对羌人和匈奴人的联动进攻,更得小心被河湟月氏义从捅刀子!

    这对李广利而言,确实是一个全新的挑战。

    但他非但没有丝毫的退缩,反而兴奋无比!

    “陇西和北地的军粮,什么时候可以运抵?”李广利问着他身边的长史主薄董偃。

    董偃立刻就答道:“回禀君候,陇西太守和北地太守,都已经回复说,已经将军粮起运,至迟在三天后就可以运抵令居!”

    “此外,从高阙、九原、武威等地调运的干草,也在加紧转运之中!”

    “奉君候之命,我军已经动员了辉渠、休屠、浑邪等属国都尉的兵马……”

    “善!”李广利点点头:“只要粮草齐备,甲械充足,此战,虏敢来,吾必令其葬身于此!”

    当然,其实李广利心里也没有太多底气。

    毕竟这可是二三十万甚至更多的羌人啊!

    如此多的数量,汉军是不可能完全守住这条边墙的。

    一旦被他们找到缺口和机会,突破边墙,进入繁华的河西汉人聚集地,恐怕就是一场浩劫。

    羌人虽然战斗力是战五渣。

    但破坏力谁不怕?

    他们会吃光、杀光和烧光沿途所有的汉人城塞、人民、粮食、屋舍。

    元鼎六年的时候,这些疯狂的羌人在那次羌乱之中,甚至将一个至少千人的汉家移民城镇居民全部虐杀!

    不分男女老幼,统统杀死。

    而且,还将那些可怜人的脊椎与头骨,插在了尖锐的木头上。

    正是这样,他们彻底激怒了带兵讨伐和平定他们的李息将军和徐自为将军!

    所以,他们制造了汉军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杀戮多达十万的羌人被杀,十几万被俘,然后没有下文。

    血腥的报复,为河西换来了三十多年和平。

    但……

    李广利知道,他的职责将会使他必须保证,在边墙后的移民安全。

    别说再次出现大规模的被屠杀事件。

    只要河西四郡的城镇出现问题,羌人肆虐其中。

    那么,长安天子,恐怕就会将他召回长安,改派那位侍中官来此了。

    那个人若来,自己恐怕余生都只能在长安抠脚了。

    想到这里,李广利就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他可不想回长安抠脚!

    …………………………

    崖原以北,弓卢水畔。

    一条浮桥,连接大河两岸。

    这是汉军唯一保留的浮桥了,其他浮桥过河后都已经拆毁。

    苏定站在浮桥的桥墩前,看着从浮桥上走过来的一个匈奴贵族。

    他微笑着迎上前去,拱手行礼:“汉校尉苏定,奉命在此与贵国交涉!”

    来者微微一笑,用汉话答道:“匈奴骨都侯且奢,奉我主大单于之命,特带贵国臣民一千五百四十余人,来此与贵官换俘!”

    “怎么才这么点?”苏定不高兴了,道:“我国可是足足有贵国小王以上的宗种三百余人啊!”

    叫且奢的人,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请贵官见谅,我国广大,其他贵国臣民,正在加紧运送的过程里……”

    汉匈战争,延续至今,匈奴人虽然屡战屡败,但俘虏和劫掠的人,还是有不少的。

    其中,存活至今的,依然不肯投降匈奴的汉朝官员、将士、百姓和商人,估计在一万上下,分散在匈奴控制区域的各地。

    最远的甚至还在西域的北道。

    这些人,大部分的阶级都很低。

    所以,在换俘的时候,当然不可能对等了。

    按照当初的约定,一个匈奴小王,起码需要十个被俘的汉家士兵或者五个官吏来换。

    地位越高,自然需要越多的人换。

    这一点,匈奴人是确认并且同意的。

    甚至是他们主动提出的!

    像是那几位孪氏的宗种,他们当时直接否定了汉军这边的价码,主动加了上百人的兑换条件!

    至于右贤王奢离,更是除了苏武归还这个条件外,为了不掉面子,匈奴方面主动加码了两百名汉军俘虏。

    没办法,他们必须这样做。

    否则,传出去,谁还畏服他们的血统?

    苏定听完对方的话,也不意外,点头道:“既然是这样,那就请贵国快些,我军很快就会撤离此地,届时若是人数不够,那换俘不成,就莫要怪我国不守信义……”

    “这是自然!”且奢笑着道:“为表诚意,我主大单于,命我先将贵国使者苏公送还!”

    说完他就吹响自己腰间的一个骨哨。

    片刻后,一个穿着汉服,戴着冠帽,手握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的男人,在几个匈奴武士的簇拥下,从浮桥另一头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女人与孩子,看上去身形有些枸偻、憔悴。

    但不知道为何,苏定的眼眶却莫名的湿润了起来。

    他走上前,恭恭敬敬的跪下来,磕头叩首:“不孝侄定,恭问叔父大人安!恭喜大人,荣归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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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节 凯旋(4)

    时至七月,塞下风光无限好。

    但秋意也开始渐渐来临,风中开始有了些凉意。

    但,武周塞下现在却比盛夏更热!

    数不清的百姓,挤满了道路两侧。

    整个雁门郡的官员、士绅与贵族,都已经到场。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向塞外的原野。

    作为刚刚转正的善无令,韩文带着家臣和亲朋,占据了最好的位置武周塞的塞顶,登高望远,满怀期待的看着远方。

    在他身侧,几个好友,同样激动难耐。

    但有一个人,比所有人都还要激动。

    她站在韩文身后,戴着一张薄薄的面纱,挽起的发鬓,垂在耳畔,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兴奋与激动。

    虽然面纱遮住了大部分的脸庞,只留出了眼睛和额角,即使如此,也依然看得出来,她是一个典型的美人。

    特别是那小小的脸蛋,近乎可以用一只手全部遮住。

    萌的无法想象,仿佛从画册里走出来的人儿。

    让人只是看着外形,就难生恶意,生出想要保护的心理。

    终于,远方的视线尽头内,出现了阵阵烟尘。

    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烟尘,宛如尘暴一样,卷上苍穹!

    于是,整个塞下的民众,立刻爆发出响彻天地的欢呼声:

    “大汉万岁,天子万年!”

    “天使公侯万代,大汉万年!”

    欢呼声中,无数贵族的脸色,都有些暗淡。

    他们回忆起了数月前的那场灾难!

    张蚩尤,真的是张蚩尤!

    在那场灾难里,雁门郡官不聊生,贵无安宁。

    七成以上的官吏下狱,超过一半的贵族、豪商,抄家灭门!

    成堆成堆的债券,被付之一炬。

    泥腿子们欢呼雀跃,而贵族官员豪商地主,瑟瑟发抖,蜷缩成一团。

    只能寄希望于,那个大魔王快点离开。

    不止雁门如此。

    当时,灾祸蔓延到整个并州官场!

    并州刺史以下的大半个刺史衙门,被逮去了长安,旋即以种种罪名问罪。

    三个在并州繁衍兴盛了数十年的列侯家族失势。

    甚至有一人被赐死!

    连丞相公子,亦难以幸免,回京之后就‘暴毙’家中。

    当魔王离开,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以为可以喘息的时候,甚至可以靠着吃倒霉鬼们空出来的利益强大自身的时候。

    更大的灾难,接踵而至。

    先是,天子亲自点名廷尉左监丙吉接任并州刺史一职,并以‘并州边塞,多侠盗之士’为由,强化并州刺史的职责,授权给新任刺史丙吉以‘纠察不法,就地断狱’之权。

    更准许丙吉从廷尉府里‘择良吏百人随行’。

    然后,就是,大批贵二代,甚至祖传二代空降整个雁门。

    随便出个门,遇到个蔷夫、校尉,背后都可能站着一位两千石朝臣。

    雁门地方县令、县尉们,父祖不是列侯、关内侯,就是两千石九卿名臣之后!

    人家的家臣,都比很多雁门贵族咖位高。

    于是,雁门贵族地主豪强,被这些人吊起来锤。

    若只是这样,可能这些人还不会伤心。

    毕竟,二代们来镀镀金,可能一两年就跑了。

    到时候,自家依旧可以称王称霸。

    甚至这还是一个借机攀附和巴结的好机会。

    只要抱上一个金大腿,还怕不能富贵发达?

    然而,事态的发展,却令人震惊!

    在一个月内,与雁门相邻的上谷、代两郡太守、郡尉全部换人。

    甚至就连郡里的主薄、司马、都邮这种过去素来是地头蛇担任的位置,也统统从长安空降!

    接着,来自长安、雒阳的富商们,挥舞着五铢钱,强势入场。

    雁门、代、上谷的格局立刻就重新改写。

    人们瞬间发现,二代们不是来镀金的。

    他们是来画地为牢,来抢占地盘的。

    他们甚至打算在这边塞,扎下根基来!

    这就让这些地方贵族豪强,如坐针毡!

    面对长安空降来的官员、富商和他们背后的强大势力,本就已经奄奄一息的雁门贵族豪强,根本无力反抗。

    再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毛纺织业的爆发与兴盛!

    整个雁门,甚至代、上地区。

    织机一夜间走进千家万户。

    每天都有大批大批的羊毛,从塞下、塞外,运抵地方。

    然后,被官府、商人等,交到他们组织起来的工坊或者卖给家庭织户。

    织出来的毛料,马上运往天下州郡。

    利润超过丝帛桑麻,成为汉室目前第一爆款!

    并随之带动了整个边塞经济的繁荣。

    从前,上代苦寒,雁门也穷的响叮当。

    土地产出,根本养不活人民,所以,大批大批的农民破产,被迫成为豪强富户的佃户甚至家奴。

    但现在,随着旧的贵族豪强阶级被铲除,大批佃户、家奴被释放重新获得自由。

    新来的官吏,虽然将很多被没收的土地和清查出来的隐匿土地,分发给这些人。

    但,缺少生产资料和资源的他们,根本无力经营。

    最终下场几乎是可以预见的恶性循环!

    然而,毛纺织的兴盛,改变了这一切。

    大批大批羊毛的到来,养活了无数人。

    男子可以参与到制作、搬运、运货以及其他流程里,而老人与妇孺,则可以参与到浆洗、梳毛、纺织之中。

    雁门的百姓,一夜之间就发现,似乎可以靠自己,就可以养活家人。

    而,商人们,从其他郡国运来的粮食,也立刻稳定了原本有些混乱的社会秩序。

    在金钱与权力开路的背景下,雁门本地贵族豪强,被碾成了弱智。

    几个月下来,随着毛纺织业的不断发展、兴盛、繁荣。

    入场的势力与权贵越来越多。

    雁门以及代郡、上谷郡的地方一地鸡毛。

    强龙过江,碾压地方土豪,当然,也出现了地方上的强力人物,靠着自身背景和在地方上的影响力,正面刚住了强龙,迫使对方改变策略,转为拉拢的事情。

    不过,这基本与雁门无关。

    雁门郡豪强贵族,几乎都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几乎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与影响能力。

    只能是依附长安来的权贵豪商,给他们打下手,当跟班,趁机混点汤汤水水,聊以度日。

    如今,那位大魔王挟不世之功,以王者之姿归来。

    只是看到那远方的烟尘,雁门本地参与的官僚贵族们,就忍不住打颤。

    甚至从骨髓深处,生出了畏惧与恐惧!

    想到了那累累白骨铺就的修罗之路。

    但在其他所有人眼里,世界却是另外一个样子。

    当初,追随张越来此的士子们,现在基本都已经穿上了官服,踏入了仕途。

    哪怕是淘汰郎,也都在上谷、代郡、幕南找到了属于他们的工作。

    故而,对他们来说,张越就是他们的举主!

    封建时代,举主的地位,毋庸置疑!

    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日后无论他们走到什么位置,都得跟随举主的旗帜,主动维护、反击敌对方的抹黑。

    因为,举主一倒,他们这些被打上了标签的人,必然受牵连。

    所以,这些人都跟后世追星族见到了偶像一般,此刻叫的最疯,喊的最凶的就是他们了!

    没办法,如今举主大胜凯旋而归,声势见涨。

    只要不傻的人,都会拼命的想办法,告诉其他所有人我是张蚩尤的门徒啊!千万千万记住我啊!

    除此之外,最给面子的,莫过于长安、雒阳甚至临淄来的豪商大贾们了。

    他们自费的发动了家臣、伙计、门房,来到此地,组成了一支支的欢迎队伍,敲锣打鼓,将气氛烘托的无比热闹。

    这既是答谢,也是示好。

    现在,傻子都知道,漠南地区乃至于整个泛塞下的地区是张蚩尤的自留地。

    想要在毛纺织业里捞一笔,就必须交好那位如日中天的大人物,至少不能让人觉得自己对其有意见。

    一旦让人产生了类似的印象。

    轻则会被排挤出目前利润空间最大最高的毛纺织业,重则可能会被开除汉室籍贯,被人斥责为‘奸佞之徒’。

    张蚩尤的狂粉,现在可是遍及朝野内外,几乎所有阶级!

    商人爱上了他拓展财路,带来无数利润的奇迹。

    底层百姓,爱上了他刚正不阿,为民做主的形象以及撅师万里,封狼居胥山的伟业!

    士人官员,则都喜欢上了他宣扬的理念、带来的实际好处以及随时随地带下属飞的能力!

    于是,当汉军旌旗,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整个武周塞,立刻沸腾起来。

    而汉军的先导部队,在听到这欢呼声后,也是人人振奋,昂首挺胸,踩着鼓点,威风八面的走向那渐渐出现的驰道。

    当他们通过驰道,从武周塞下的道路,进入长城范围之内。

    数不清的鲜花,立刻飘落下来。

    无数的民众,争相恐后的将煮好的鸡蛋、熬好的肉糜以及其他种种食物,递到了他们面前,甚至不由分说的塞满了他们双手。

    武周塞之顶,韩文看着这个场面,激动不已的对亲朋们说道:“古人云: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不过如此!”

    众人都跟着点头:“然也!”

    倒是那站在韩文身后的小娘,依然保持冷静,淡淡的问道:“兄长,张侍中怎的还未出现?”

    韩文闻言,笑着道:“阿央莫急,今日之内,侍中公是肯定会入塞的,介时,为兄带你去认识认识!”

    后者闻言,眼前一亮,面纱的小脸上流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果真?”

    “果真!”韩文哈哈大笑。

    ………………………………

    此时,张越正骑在马上,与苏武并行着。

    对于这位在后世历史书与人们眼中的气节代言人的传奇人物,张越尊崇非常,甚至主动以晚辈后生自居,让苏武走在自己前头。

    这既是敬重、尊重,也是有意的想给苏武造势。

    历史上,苏武归国后,虽然备受敬重,但却因为卷入政斗而险些丧命。

    即使如此,最终也是晚景凄凉。

    张越并不愿意,苏武重蹈覆辙。

    于是,便起了心思,想让苏武进入文坛。

    比起在政治上的天赋和能力,苏武毫无疑问,更适合文坛。

    在匈奴的遭遇、折磨与困苦生活,也足以培养和熏陶苏武的文学功底,使他拥有创造出流传千古的不朽名篇的能力。

    他的性子,也适合在文坛,而非政坛生活。

    再加上他与霍光、张安世、桑弘羊、上官桀等人的交情,只要不掺和正治,未来当一个类似司马相如的大文豪,并在史书上留下属于他的光辉一页,完全可以想象!

    当然,这也要看苏武本人的意愿了。

    他若是铁了心,要进入政坛,实现他的理想抱负。

    张越也没有办法,只能是尽量帮他造势,替他排掉一些雷。

    至少,要避免苏武重蹈覆辙!

    ………………………………

    近乎是在同时,长安城的章城门下。

    一支小规模的骑兵,护送着几辆马车,抵达了此地。

    马车中,已经颠簸了差不多二十天的底格里维斯抬起头,望向长安城那高耸的城墙与巨大的城门,满眼都是震撼!

    “这是……”他忍不住惊呼起来:“何等伟大的城市啊!”

    他作为本都的使者,从二十岁开始就担任本都国王的代表,出使罗马、希腊城邦、穿搜于整个波斯之间,见过无数宏伟城市与文明造物。

    然而……

    在这距离母国数万里外,山与海的另一端,原本被认为不存在的丝国,见到了这远超罗马城、迦太基城的城市!

    “只要何等强大的帝国,才能建造如此宏伟的城市啊!”底格里维斯在心里喃喃自语着。

    “密特拉在上!我到的恐怕是一个比罗马还要强盛的伟大帝国!”他忍不住念诵起自己信奉的神名,祈祷起来。

    他祈祷,自己的运气可以足够好,可以让这个伟大的异域帝国的君王同意向他的君王伸出友谊之手!

    甚至,愿意向本都王国抗击邪恶残暴的罗马人的事业,提供援助!

    所以,这些天来,底格里维斯已经在心里打好了起码一万字的腹稿。

    将罗马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们的残暴行径和野蛮行为,都一一列举出来。

    他相信,只要这东方帝国的君王,给他机会,他便可以打动他!

    因为,正义和公平,是存在于所有人心中的!

    而罗马人的行为,则毋庸置疑是在**裸的践踏这些人世间尊奉和信奉的美好事物。

    他们在希腊横征暴敛,烧杀掳掠,他们将迦太基焚毁,并在其废墟上建立城市,他们在波斯肆意屠杀和驱赶当地人民,他们在爱琴海和地中海,粗暴的击毁和追击所有非罗马的船舶。

    连阿基米德这样的人物,都未能逃脱罗马人的屠刀!

    有着如此多罪证和罪行,底格里维斯确信,他必将获得他想要的!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声。

    然后,底格里维斯就听到了几个男子的议论声。

    凭着优秀的语言能力,他在过去二十多天里,已经差不多学会了这个东方国家的语言,虽然还不会说,但基本可以听懂。

    于是,他听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段对话。

    “车上何人?”

    “据说是自数万里而来朝贡天子的夷狄使臣……”

    “哦……”

    “大鸿胪那边会派人来接吗?”

    “应该不会吧……反正吾得到的命令是将之送抵大鸿胪蛮夷邸安置……”

    “蛮夷邸啊……哈哈哈……那他们何时能有机会面圣?”

    “谁知道呢……呵呵呵……天子又岂会随便接见来历不明的夷狄使臣?”

    “也对!”

    “陛下连朝臣都未必有时间接见,区区夷狄,两条腿走路的禽兽,何德何能,能面见圣天子?”

    底格里维斯听着,虽然未必全部听懂了。

    但两条腿走路的禽兽这句话,他是听懂了。

    于是,他只觉手脚冰冷,空前的恐惧,在心底浮现。

    因为他的幻想破灭了。

    这个东方帝国,比起他见过的那些骄横的罗马总督更狂妄!

    至少罗马人,并未将本都人开除人籍,列入禽兽行列!

    而在同时,底格里维斯内心不禁升起一个疑问:这东方帝国,究竟到达了何等强盛的地步?以至于连其底层的官吏,都可以嚣张到肆意贬低和嘲讽其他国家的使臣?

    而且,从他们的对话中,底格里维斯明显感觉到了,他们并非故意,甚至不是特地调侃和嘲讽他。

    他们只是在进行日常交流,就像他在本都国内,与本都的士兵随**谈一样。

    这才是真正恐怖的事情。

    因为那意味着,这个东方帝国,恐怕已经击败和征服了的全部敌人!

    并将的那些敌人,统统踩在脚下摩擦!

    让他们求饶,让他们臣服,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奉其君王为主!

    而这是罗马人,迄今都做不到的事情!

    在希腊,希腊城邦的起义与反抗,如火如荼,在埃及,埃及人至今在抵抗,在波斯,大流士的后代已经起义,在亚细亚,本都王国与其盟友,正在积极策划,甚至打算派兵援助希腊城邦起义!

    罗马人虽强,但它四面是敌。

    从高卢到埃及,从地中海到爱琴海到埃及、希腊、波斯、亚细亚、黑海流域。

    所有人都在反抗,都在抵抗!

    而在东方,这一切似乎都不存在。

    这背后透漏出来的信息,让底格里维斯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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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节 抉择(1)

    夜幕徐徐降临,善无城内灯火通明。

    太守府内,更是满座高朋。

    新任雁门太守樊恭、郡尉杨惠、以及从太原兼程赶来的新任并州刺史丙吉,轮流上前,向张越等人敬酒。

    樊恭、杨惠,张越不熟。

    不过,从种种情报来看,他们两人身后,有着长安九卿的影子。

    十之**和霍光、韩说等巨头脱不开干系。

    倒是丙吉居然出京,担任刺史,这让张越颇为惊讶。

    因为丙吉是廷尉左监,秩比千石。

    而刺史不过八百石而已!

    这就有些不合常理了。

    不过,长安的事情,错综复杂,张越又离京大半年,所以无从揣测这其中的布局。

    而且,这些事情也不是现在的张越可以关注和探查的。

    所以,张越也就是在见到丙吉时惊讶了一下,旋即就放了下来。

    倒是丙吉非常热情,一直在主动的找张越搭话,从长安的旧事,一直聊到近期的事情,然后丙吉便趁热打铁,对张越拜道:“侍中足下,下官有一不情之请,还请足下应允……”

    “刺史请说……”张越笑着道。

    “并州苦寒地贫,百姓穷困,下官闻之侍中公辅佐长孙殿下,兴治新丰,致令新丰宿麦亩产七石,嘉禾遍野……”

    “下官愿向侍中公请命,请侍中公怜悯并州士民,以平价售卖麦种……”

    于是,所有在场的雁门、并州官员、贵族、士绅纷纷请立,然后对张越拜道:“还望侍中公怜悯则个……”

    张越听着,微微愣神,道:“如今已是秋七月,并州若要补种宿麦,恐怕也来不及了吧?”

    “下官等所求,乃是来年的麦种……”丙吉低着头,憋红着脸道:“今岁麦种,下官不敢奢求……”

    其他人也都是纷纷再拜。

    没办法,今年的新丰麦种的抢手程度,甚至比如今红遍天下的毛料还要炙手可热!

    新丰收获的那些麦子,只要可以作为种子的,价格都是其他麦子的几十倍、上百倍。

    至于那些亩产十石以上的麦田所出的麦种,价格更是寻常人无法想象的数字!

    即使如此,现在黑市上可以获得的麦种,也大部分都是假的新丰麦种。

    真正的新丰麦种,几乎无法在黑市上看见,一旦出现,就会立刻被人秒光!

    如今,真正可以获得新丰麦种的途径,只有一个从少府或者大司农官邸购买。

    价格倒是不高,一石只要一千钱而已。

    然而,根本买不到!

    少府的麦种,本来应该是用于分配给上林苑的佃户和天下郡国公田租种者的。

    但在实际操作过程里,除了上林苑落到了一些外,其他的,鬼才知道去了哪里?

    诸侯王、帝姬以及各位宗室、外戚列侯们,上下其手,早就瓜分的干干净净!

    而大司农的麦种,倒是在桑弘羊的严格把控下,控制得死死的!

    但是……

    大司农可从来不是什么善良纯洁的官僚机构。

    尤其是桑弘羊控制下的大司农!

    它们是出了名的经济生物,有奶便是娘!

    别看大司农官邸里挂着的麦种价格不过一千钱一石,然而,根本就没有人能买到!

    只有太子刘据回京时,强行靠着储君身份,并通过天子之手,才大司农那里软磨硬泡,弄回去了六万多石。

    其他人……

    哪怕是贰师将军李广利,也没有办法从这铁公鸡嘴里扒拉出多少来!

    大司农手里的麦种,基本都被他们拿来当筹码。

    想要买到?

    除非你同时大量订购大司农的盐铁产品。

    或者,缴纳足够的商税。

    否则,你一不买他的商品,二不给他交税。

    大司农理都不会理你!

    而能够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只能是大司农盐铁官署、平准均输署的官员。

    所以,这其实是大司农内部的变相福利。

    外人连根毛都摸不着!

    张越自是不知道这些,不过,他看着其他人的神色,盘算了一下,今年新丰已经扩大到了万年、临潼等地,麦子产量应该可以稳步跟上,于是点头道:“刺史与诸公如此厚爱,吾安敢推辞?”

    于是,欢呼声立刻响彻全场!

    能够得到张越这个正主亲自点头允诺,明年并州的麦种就有了保证了!

    不奢求都能如新丰那般高产,一亩地产个四石,甚至三石,大家就能笑开花了!

    酒宴继续,韩文趁机上前,来到张越面前,拜道:“下官韩文,拜见侍中公!”

    “辞之兄……”张越一见,就笑了起来:“听说辞之最近已经正式拜为善无令了,可喜可贺啊……”

    “不敢,唯侍中马首是瞻而已……”韩文激动的说着,脸都因为兴奋而有些涨红了,他微微低头,道:“家父曾写信来与下官,托下官将此信件,转交侍中阁下……”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递到张越面前,道:“望侍中公不要嫌弃……”

    张越闻言,稍微有些发愣,但还是接了过来,打开一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精彩!

    “光禄勋实在是太……”张越斟酌了一下用词后道:“太看重吾了……”

    韩说特地写信给张越,这本身就很出乎张越的意料了。

    毕竟,当初韩说和马通兄弟、苏文等人勾结的事情,还恍如昨日,历历在目,这屁股一转,就写信给自己了?

    这让张越很难适应。

    而信中内容,更是出乎意外。

    基本上全是吹捧。

    虽然没有直接道歉,但其文辞也差不多。

    这让张越真的是感觉有些‘惶恐’,更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然而,仔细想想,张越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政客!

    拿得起,放得下,无所谓脸皮,从来不会意气用事。

    只要有利可图,便是倒贴,也是可以的。

    “所以……难怪自元光迄今,独光禄勋可以长盛不衰……”张越在心里感慨着。

    这种人不佩服都不行啊!

    人家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但问题是……

    张越要不要接受韩说递出来的这根橄榄枝呢?

    看上去好像无论是拒绝还是接受,都很尴尬。

    这时,韩文却凑到了张越面前,压低声音,道:“启禀侍中公,舍妹素来仰慕侍中英姿,芳心暗许……家父以素以为,独侍中可以配之……今日侍中归来,家妹欣喜万分,特地托下官向侍中问好……”

    张越听着,瞬间懵了!

    “韩说可真的舍得下本钱啊!”他心中暗想着。

    直接送妹子,而且还是直接塞过来的那种,对于韩说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来说,近乎可以算的是奴颜婢膝的主动示好了。

    而韩说都做到了这个地步,张越再不接受他的‘好意’,也实在是太不近人情!

    当然……

    最重要的还是,张越实在狠不下心来对付老韩家!

    毕竟,韩说虽渣,但他的儿子都是俊才。

    无论是眼前的韩文,还是在长安的韩增等人,皆是些大好青年。

    而且,当前的情况和局势下,张越也实在没空去手撕韩说!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需要面对的挑战和敌人,也实在太多了。

    在这个情况下,并不适合贸然树敌。

    所以,综合种种,张越笑了笑,对韩文道:“光禄勋多心了……”

    韩文闻言,立刻就低下头来,满意无比的拜道:“侍中公海涵,文谨谢之!”

    张越看着,微微一笑,但内心却是忍不住想起了那个故事屠龙的勇士,最终变成了新的恶龙!

    然而……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至少正治就是如此。

    不会因个人的意志而转移,盖因权力的本质就是恶!

    …………………………………………

    尹列水滔滔向东,河岸两畔的乌孙牧民,正在悠哉悠哉的放牧着自己的牲畜。

    但,对赤谷城的贵族们来说。

    情况却已经有些危险了。

    因为六月中旬后,匈奴骑兵就不断的从南北两侧,侵袭和侵扰乌孙的传统牧场,甚至有接近尹列水的危险行动!

    他们更派兵断绝了乌孙通向西域北道的商道,有消息说,匈奴人还打算派遣使者,联络康居,东西夹击乌孙。

    “先贤惮这是什么意思?”被人私下称为肥王的翁归靡瓮声瓮气的问着他的大臣们:“他是打算与我开战吗?”

    “昆莫息怒……”素来亲近匈奴的月氏小翕候察糜上前道:“日逐王或许只是不满我国过去与汉人靠的太近……”

    “哼!”翁归靡冷哼一声,直起身子,他那满身肥肉立刻就颤动起来:“我乌孙和谁交往,与谁亲近,什么需要向匈奴的日逐王报备了?”

    “别说现在,便是当年老上单于在位的时候,也不敢这般轻慢乌孙!”

    “白狼与乌鸦之神的子孙,不惧任何威胁!”

    “昆莫所言极是!”另一位翕候起身道:“自先昆莫以来,匈奴人便日益骄横,现在连一个区区日逐王也敢威吓我国,甚至出兵封锁我国的商道,杀掠我国牧民,侵袭我国牧场,若是就这么算了,日后谁还会瞧得起我国?”

    “臣以为,昆莫应当以牙还牙!”

    察糜立刻就跳起来,反驳道:“臣反对!此举无疑是激怒日逐王,一旦日后日逐王成为匈奴单于,难保其不会倾全国之兵来打我国!”

    “届时,乌孙亡国不过顷刻而已!”

    翁归靡听着,也忍不住咬住了牙齿。

    相比匈奴,乌孙还是太弱了。

    举国之兵,也最多凑个七万,就这还得算上小昆莫的兵力。

    而且,国土狭小,很难有腾挪空间,若匈奴真的倾尽举国之兵来打,乌孙可能连三个月都支撑不了。

    虽然,乌孙可以向汉求援。

    但是……

    汉人万一靠不住呢?

    或者,汉军来援的速度不够快呢?

    况且,匈奴真的来袭,小昆莫泥靡未必靠得住,万一到时候泥靡和匈奴人同流合污,一起打他。

    那他的军队甚至连半个月都撑不住!

    想到这里,翁归靡就不由得泄气了。

    他坐下来,看向察糜,问道:“察糜,若本昆莫派你去危须,你可能保证,说服匈奴日逐王,不要再侵我国?”

    察糜闻言,立刻道:“请昆莫放心!日逐王早已经派人告知臣,只要昆莫约束乌孙各部,与汉人保持距离,日逐王保证,从此不再侵犯乌孙牧场,不再为难乌孙商人,甚至愿意与昆莫在将来共同攻打大宛……”

    “得手之后,大宛的国土归乌孙,其人口、财富归匈奴……”

    听到这里,翁归靡的神色微微一凛,忍不住的握紧了拳头,问道:“果真?”

    “果真!”察糜道:“昆莫可以不信日逐王,但至少,这可以保证未来乌孙若伐大宛,匈奴必不会干涉!”

    翁归靡听着,低下头来,思虑起来。

    他虽然是乌孙国内的亲汉派,但……

    说到底他是乌孙昆莫,是乌孙的君王。

    那个君王不想强大自己的国家,扩大自己的疆土呢?

    而大宛、康居,就是乌孙人最适合扩张的两个方向。

    相比较来说,大宛才是最好的扩张地点。

    其就在乌孙之侧,不需要翻山越岭,便可以得手。

    而且,国土还算富饶,人口众多,拥有着乌孙缺少的财富、工匠,以及乌孙最想要获得的东西适合耕作的土地!

    但,大宛王国是汉人的藩属。

    其国王是汉天子册封的。

    其王太子更是被送去了汉长安,作为质子。

    而且,还有匈奴桎梏,其国家军队战斗力也还算强。

    乌孙贸然动手,极有可能三面不讨好。

    如今,匈奴人以‘乌孙放弃或者保持与汉的距离’为条件,让乌孙获得吞并大宛国土的机会。

    要说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

    对于先贤惮的信誉,翁归靡根本不信!

    两个月前,那个混账才放了自己鸽子,现在又用上了威逼利诱的手段。

    翁归靡虽然胖,但他不傻。

    于是,他想了想,对察糜道:“此事重大,待我仔细思量,再与你答复!”

    对他来说,这些年来,早已经养成了遇到问题,若是想不开,就去与妻子,那位汉朝的解忧公主商议的习惯。

    这个事情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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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节 抉择(2)

    翁归靡回到自己的后宫中,便看到了他的右夫人,同时也是他最爱的女人从汉朝嫁来的解忧公主。

    那是一个美的让他神魂动摇,气质高贵的仿佛女神一样的女子。

    同时,她的才智,也让翁归靡信赖不已。

    “昆莫下朝了?”解忧公主走上前来,搭上翁归靡的手臂,柔声问道:“您有心事?”

    翁归靡和解忧公主成婚数年,感情一直很好,翁归靡在解忧公主面前,甚至有些自卑,如今,又遇到匈奴与汉之间的问题,使他有些内疚,便不敢隐瞒,将事情合盘托出。

    岂料,解忧公主听完,呵呵一笑,道:“昆莫过虑了,此事,昆莫尽可以答应匈奴人……”

    “那……”翁归靡闻言有些吃惊,因为过去,解忧公主一直以来都是汉朝利益的捍卫者!上次汉匈天山会战的时候,她甚至跪在自己面前,恳求发兵援助,但这次却……这让他难以想象。

    却听爱妻道:“昆莫不必担心……便是天子知道,也不会怪罪,更会宽恕昆莫和乌孙的……”

    解忧公主说到这里的时候,嘴角轻轻的弯了起来,发自内心的安慰着翁归靡:“昆莫的爱护,妾身心里明白,但,妾身更知道,若是昆莫因此而与匈奴为难,恐怕匈奴人将会以倾国之兵来攻……若是那样,妾身恐怕将会无地自容……”

    这番话听得翁归靡真的是感动不已,忍不住握住爱妻的手,道:“此生能得夫人,我真的是……神明庇佑啊……”

    却是不知,其实解忧公主早就想清楚了,这个事情根本不是她可以改变的。

    哪怕她介入,乌孙人也不可能因此去顶匈奴人的霉头。

    更将破坏她在乌孙的形象,让那个匈奴的右夫人有机可乘!

    与其做一个坏人,不如顺水推舟。

    而且就算乌孙因此而与匈奴交战,其实,也是得不偿失的。

    乌孙肯定是打不过匈奴的,其内部矛盾与派系复杂程度,也使得乌孙人根本无法支撑到汉军来援。

    所以,这事情解忧公主早就下定主意了。

    此事,她不会插手,也不会干预。

    而是应当继续积蓄力量、塑造形象,为将来奠基。

    翁归靡却是根本不知道这些,此刻他的内心惭愧不已,于是,道:“夫人,我打算将我名下的一万户,赠送给元贵靡,以弥补我对夫人和元贵靡的亏欠!”

    对于乌孙人来说,户口,是财产也是权力的来源。

    简单的来说,谁的人最多,谁就最强!

    譬如小昆莫泥靡之所以可以与身为昆莫的翁归靡平起平坐,靠的就是继承自其父亲的那几万户。

    现在,翁归靡将属于自己的一万户送给还年幼的元贵靡,基本上等同于宣布元贵靡是他的世子,不出意外的话,翁归靡死后,他的大多数部族都会尊奉元贵靡为主。

    就像当年军须靡死后,其部下尊奉其子泥靡为主一样。

    这是从猎骄靡时代就开始的传统!

    …………………………

    龟兹,清洗正在进行。

    大批的匈奴骑兵,沿着焉奢与且末的国境线,进入这个富饶的西域国家,烧杀抢掠。

    所有曾经在先贤惮和单于庭争锋的时候,站错了边的龟兹贵族,统统遭到血洗。

    龟兹国王,更是被直接废黜,换上了让先贤惮满意的人选。

    而,这个国家的底层,则不幸被aoe的余波扫地。

    进来的匈奴骑兵,为了发泄,也为了不白来一趟。

    将他们的力气与兽欲,发泄在了龟兹平民身上,只是一天,龟兹王都延城的居民,便堕入了炼狱,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者比比皆是。

    街头巷尾,满是哭泣与哀伤的人。

    只有掌握技能的工匠,才能幸免于难。

    “差不多可以结束了……”站在延城的城头,先贤惮望着一片狼藉的城市,松了松衣襟说道:“武器的意义不是用来杀人,而是用来威慑的……”

    “西域各国都在盯着我们呢……别做的太过分了!”

    “您的意志!”先贤惮的大臣们纷纷跪下来磕头膜拜:“伟大的屠奢!”

    西域各国,在匈奴人眼中,就是他们放牧的牲畜。

    可以收割,但不能宰杀。

    因为宰杀了,以后就没有机会再收割了。

    而且,现在不是过去,国际局势非常混乱。

    汉人不断向西域渗透,并借助其商旅,暗中与无数西域国家建立联系。

    基本上,以先贤惮掌握的情况来看,西域列国,除了被他直接控制和驻军的危须、焉奢、且末、姑墨等国外,其他国家,包括龟兹,甚至是素来被以为是匈奴亲儿子的车师、蒲类诸国都送了一个王子,去了汉朝的长安大鸿胪当质子。

    两边骑墙,双向下注,玩的不亦乐乎。

    加上乌孙、大宛甚至更远方的康居人的渗透。

    西域地区,早就是一个乱战场。

    逼得太急了,西域三十六国一起跳反,便是他先贤惮成为匈奴单于,也讨不得好。

    再说,现在的情况,对匈奴是最经济,同时最适合的格局。

    西域三十六国,除了少数国家外,其他诸国,全部要按年向匈奴朝贡!

    哪怕是乌孙这样的大国也不例外(虽然只是象征性的)。

    此外,他们还需要负责和承担,匈奴在西域的骑田开销、驻军的开支和消耗。

    遇到战争,更是要出钱出粮出人出力。

    错非是大军一动,若不发泄发泄,下面的人就可能跳反,先贤惮甚至不愿意让他们进城。

    但,能让他们快活一天,便已经是极限了。

    再玩下去,就要出事,故而,先贤惮只能勒住缰绳。

    好在,快活了一天,各部骑兵应该都已经发泄完了。

    所以,下面的人的意见不会太大。

    提起马鞭,先贤惮走向前去,道:“乌孙的察糜,已经派人来通知本王,乌孙人服软了!”

    “屠奢英明!”众人纷纷拍马阿谀:“稍微恫吓,便不费一兵一卒,而消除我军后患!”

    “嗯……”先贤惮摇摇头,道:“别高兴的太早了!”

    “乌孙人的屈服,早在情理之中!”

    乌孙,虽然是西域强国,但其胜兵不过数万,还分裂成两个势力。

    哪怕如今,其大小昆莫似乎都有心向汉靠拢,并积极与汉贸易、联系。

    但实则依然处于分裂状态。

    而且,乌孙人的心态依旧很卑微。

    没有汉军的正面支持,他们无法直起腰杆,真个与匈奴为敌。

    此外,乌孙人也没有那个必要,更没有那个决心,敢与匈奴撕破脸!

    没看到,现在乌孙昆莫的左夫人依然是匈奴的居次吗?

    其小昆莫,更是匈奴夫人所出的宗种!

    在这一点上,便注定了乌孙必定屈服。

    然而……

    压服乌孙,只是一个开始。

    先贤惮的视线投向东方,群山之外,那环绕在居延泽、玉门、敦煌、酒泉、武威、朔方的数千里长的边墙、障塞、堡垒之上。

    先贤惮知道,那是一道铜墙铁壁!

    以他的兵马,别说是攻破了。

    恐怕全军累死,也无法动摇其分毫!

    而且,汉朝沿着这条边墙,还在其外围,布置了三个大钉子。

    在西域轮台王国废墟建立起来的轮台要塞;在五原塞外围修建的光禄塞;以及建立在河套平原外围的受降城。

    西域方向的轮台要塞与屯田区,更是经过了十几年的加固、维护与扩大,发展至今,成为了一个拥有十几万亩屯田,屯田军民上万人,几乎可以自给自足的桥头堡,也因而成为匈奴的眼中钉、肉中刺。

    匈奴曾多次集结重兵,意图攻陷轮台,但是,始终是功亏一篑。

    然而先贤惮此刻却燃起了攻陷轮台的野望!

    因为……

    相比较那和刺猬一样的居延,以及汉军重兵猬集的张掖,轮台无疑是一个理想的对象。

    轮台要塞,虽然城高墙坚,但却是一个暴露在其边墙范围外的孤岛。

    它只是一个与玉门塞有着一条狭小的陆上交通联系,并暴露在汉朝庞大的边墙防御系统之外的孤岛。

    只要能想办法切断其与玉门的联系。

    那么,轮台就会陷入包围。

    唯一的问题是过去的例子表明了,汉朝是绝不会放弃轮台的。

    一旦轮台有警,其屯驻在居延的兵团就会立刻出塞救援。

    同时,在玉门-楼兰方向,也会有大批骑兵前往救援。

    一旦时间超过半个月,张掖、酒泉甚至是朔方的汉军,也会迅速赶到。

    届时,他的主力就会暴露在汉军的重兵集团面前。

    这是过去的儿单于、句犁湖单于与且侯单于也不敢做的事情!

    那和找死没有区别!

    近汉边塞,等于帮助汉朝缩短补给线。

    而在汉军的攻击范围内作战,匈奴人要面对的就将是一个完全体的汉军!

    完全体的汉军有多强?不需要再赘述了。

    自从汉朝的元光年后,汉朝就没有在其边塞周围一千里内吃过任何一次败仗!

    即使是当年,其赵破奴兵团被围歼在匈河,儿单于以举国之兵攻打受降城,也落得一个顿兵不下暴毙城下的结局!

    所以,先贤惮知道,他的选择很重要,时机也很重要!

    “加紧派人去催促和利诱羌人、月氏人……”他回过头去,说道:“让他们尽快发起进攻!”

    只有汉朝后院乱起来,其主力被牵制在令居、河湟地区,他才有机会。

    而且,他的动作必须尽可能的快。

    他很清楚,即使汉朝主力被牵制在河湟-令居-武威,留给他攻陷轮台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一个月。

    一个月拿不下,就必须撤兵。

    一旦汉朝援兵赶到,想撤都可能撤不了!

    故而,羌人和月氏人不动,他这里就绝对不会动。

    只有羌人和月氏人发起进攻,并和汉朝军队纠缠到一起,他才可能趁机而动。

    让羌人和月氏人,用血肉来给他的轮台攻略争取时间。

    打下轮台,马上撤兵。

    遁入天山以南的绿洲与盆地,让羌人和月氏人代替他承受汉朝皇帝与将军们的怒火。

    最好,让汉人的力量被牵制在河湟地区两三年。

    这样,他就可以从容的整合匈奴内部,并登上那单于宝座。

    如今,唯一的问题是羌人和月氏贵族们,会替他火中取粟吗?

    “由不得他们!”先贤惮冷笑着,抬着脚向前走去。

    这次,是羌人主动联络的他。

    羌人使者,甚至在他面前卑躬屈膝,近乎以哭求的方式,请求他伸出援手,救救可怜的‘忠臣’。

    换而言之,西海的羌人,已经到了不得不动,不得不打的时候。

    他们不进攻汉朝,就一定内撕!

    而且,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内撕!

    一样会死很多很多人,而且,还抢不到什么东西。

    与之相比,进攻汉朝,虽然危险大,风险高,但是只要成功,就是血赚!

    羌人虽然大多很蠢,但他们的豪酋不会不明白。

    至于月氏人?

    “这些奴隶打的算盘,倒是不错……”先贤惮嗤笑着。

    月氏贵族们的想法,他岂能不知?

    无非不过是狭羌自重,妄图让羌人搞一把大的,从而逼迫汉朝的朝堂提高他们的地位,甚至准许他们获得在河湟地区的自由行动权,从而使得他们可以吞并和奴役羌人各种。

    最终,实现月氏人的梦想重建月氏帝国那个曾经拥有西域、河西的帝国。

    可惜……

    “汉朝的老皇帝可还活着……”先贤惮为月氏人默哀了一秒钟:“只要他还活着,没有人可以要挟汉朝!”

    卫满朝鲜曾经自以为天高皇帝远,就得意猖狂,于是,汉军海陆并进,王险城下尸骸如山,末代卫氏朝鲜君臣的首级,全部挂到了汉朝的北阙。

    南越的赵氏君臣,也曾经以为可以要挟得了汉朝,于是杀死汉使和亲汉的国王。

    于是,汉军楼船下番禹。

    南越国土从此成为汉郡,所有参与叛乱的人,统统被汉朝大兵踩在了脚下。

    西南群山之中的一些国家,同样觉得,汉朝太远,管不到他们,于是就跳的很欢,结果,汉人随便派了一支征越的偏师,就破其国灭其家。

    从此西南诸国全部学乖了,言必上国,事必天子,比家养的猫狗还听话。

    事实是除了匈奴,没有人配当汉朝的对手,哪怕是匈奴,也不敢如此激怒和挑衅那个在汉朝天子的龙座上坐了四十七年之久的老皇帝。

    乌维单于、儿单于、句犁湖单于、且侯单于直到现在的狐鹿姑单于,甚至是他先贤惮每一个人都深深的畏惧和恐惧着那个老皇帝。

    甚至,是以一种尊敬和敬畏的眼神看待他。

    休说要挟了,只要有机会,就对着汉朝人大喊‘汉天子,我丈人行也,不敢怠慢,愿朝天子……’这样的话来安抚和缓解局势,给自己争取一个喘息机会。

    甚至,只要汉朝有诚意,表达出一定善意。

    其实匈奴方面,一点都不介意跪舔一下,服软一下的。

    喊爸爸算什么?

    只要汉朝方面愿意休兵,先贤惮连祖父大人也喊的出口。

    可惜……

    汉朝的君臣,并不给机会啊!

    想认他们当爹,他们还一脸嫌弃,更不提孙子了。

    所以,这些月氏人的下场,已经可以预见了。

    “除恶务尽……”先贤惮闭上眼睛,模仿着汉朝人的说话方式:“有嘉折首,获其匪丑,易云:王用出征,无咎也!”

    王师杀人,乃是为了正义,为了天下,为了世界。

    所以,纵然屠人全族,灭人国家,毁人社稷,那也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毫无罪过的。

    甚至是可以书写到史书上,被万世称颂,为天下敬仰的事情。

    就像汉人的诗经与尚书中描写的那些圣人、先王,鞭笞夷狄,教化蛮戎的场面一样。

    吹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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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节 倾轧

    长安,建章宫。

    秋日的阳光,落在蓬莱阁前的湖面上,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丞相,请……”在一个小宦官的引领下,丞相刘屈毕恭毕敬的走进了回廊内,然后就看到了天子的身影。

    “嘻嘻嘻……柔娘阿姊,你来抓我啊……”

    “南陵妹妹,我来啦……”

    远方,两个小公主在假山之中,你追我赶,玩的好不快活。

    而天子则满脸慈父笑的站在凉亭内,看着这一切。

    刘屈见了,便马上连走路都小心翼翼,蹑手蹑脚,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来。

    因为,他知道,天子如今最恨的,莫过于有人打扰他逗弄那两位小公主。

    前不久,从广川国回京述职的一位列侯,便是因为冲撞了这两位小公主,而被天子记恨,由之被宗正卿随便找了个理由,削了五百户食邑。

    “陛下……”刘屈小心的跪下来,俯首再拜:“丞相刘屈拜见陛下!”

    “丞相来啦?”天子没有回头,依然兴致勃勃,满脸笑容的看着远处的爱女和义女的玩闹,嘴上漫不经心的问着:“可是有什么要事?”语气之中却是分明流露出了:要是没有事你就来打扰朕,那就别怪朕收拾你的态度。

    刘屈叩首拜道:“启禀陛下,臣刚刚接到了贰师将军海西候的急报,不敢怠慢,立刻就入宫来向陛下请示……”

    “是羌人的事情?”天子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神态:“叫贰师将军自己处置就好了……”

    “羌人再多,安能撼动朕的河西边墙?”

    帝国三十多年来的建设,在整个河西的战略要地与关键位置,都建设了障塞、堡垒、要塞。

    更修建起了一条连接河套秦长城直到居延、玉门的边墙防御。

    浩大的工程,将整个河西都包裹在安全的防御系统之内。

    李广利更是直接负责指挥和控制大汉帝国最大最强的机动兵团。

    随时随地都可以集结一支在四万以上规模的精锐骑兵,内线作战时,更是可以指挥和控制超过十万的步骑兵团。

    进攻匈奴的战略要地,或许还需要得到中央的粮草、军队和经费支援。

    但据险而守,依托边墙和要塞,防御区区羌人,在天子看来,哪怕是派只猪去都守得住。

    若李广利连这点小事情都干不好。

    那他就干脆别在外面丢人现眼,赶紧的退位让贤,将河西汉军与汉军对外作战的指挥权交给更有能力的年轻人譬如鹰杨将军!

    总之,在有了新的更有能力,同时也更让他喜欢的选择后,这位大汉天子和所有君王一样,成为了大猪蹄子,浑然忘记了曾经对李广利的信任、宠溺与宽厚。

    若不是李广利能力一直还行,也比较听话,同时又在河西与居延经营十几年,对西域局势了如指掌。

    这位陛下恐怕已经在想着怎么换将了。

    即使如此,态度也在以可见速度的冷淡下来。

    便如这一次这样,在接到了李广利的奏疏和报告后,天子甚至都没有和过去一样召集九卿,布置任务,要求有司全面支持和配合,只是下了诏书,命令少府与大司农全力保证河西的供给。

    刘屈对这一切,当然是洞若观火。

    他俯首再拜,道:“陛下,事情有了些新的变化……”

    “此乃贰师将军的急报,请陛下过目……”

    说着他就捧着一封帛书,双手高高捧起来。

    天子终于转过身来,接过那封帛书,摊开来看了一眼,脸色旋即骤变,待到看完,这位大汉的脸颊上已经是杀气腾腾:“贱奴竟敢起弑主之心?”

    帛书上是李广利报告的发现河湟月氏贵族与羌人私通、联系甚至是解仇结盟的证据。

    这些证据,不仅仅包括人证,李广利更是言之凿凿,说有着确凿的物证。

    除此之外,李广利还说,羌人、月氏人的背后有着匈奴的影子。

    这就让这位陛下无法忍受了。

    羌人也好,月氏人也罢,都不过是疥癣之疾,跳梁小丑,他们是无力对抗强大而精锐的汉军的。

    但他们和匈奴联动起来后,便有可能对汉室在河西的移民构成强大威胁。

    而天子可是花费了足足三十多年时间,好不容易才东凑西凑了百万移民,进军河朔、河西,并在当地建立起郡县。

    这是他的实绩,也是他一直自傲的所在。

    开疆拓土,移民实边。

    现在,有人想破坏他的功绩,他未来青史评价的根本。

    这怎么能忍?

    更不提,这里面还有一个二五仔。

    而这位陛下生平最恨的就是二五仔!

    “来人,传召大鸿胪戴仁、执金吾王莽及太仆上官桀、尚书令张安世立刻来此见朕!”天子铁青着脸,对着左右下令。

    “诺!”立刻有宦官领命而去。

    刘屈则再拜叩首:“陛下圣明!”

    传召大鸿胪参与商议战争,这在汉室,等同于国家决定发起一场战役规模以上的大型战争。

    因为,大鸿胪不仅仅负责外交,更承担着监管属国和藩属,还控制着六个训练有素的属国骑兵都尉部。

    其中五个,就部署在河套到河西的草原与牧场之中。

    而这些属国骑兵,除了辉渠这样与汉室关系亲密,而且同化的非常深的部族外。

    其他属国骑兵,讲的好听点是军队,说的难听点就是一群强盗、疯子、土匪!

    大宛战争时,李广利麾下最让大宛人害怕的不是那强大的汉军骑兵,而是其统帅的数千名义从骑兵。

    这些家伙,最擅长的就是屠杀!

    尤其是对弱者的屠杀。

    所以,一般情况下,汉军不愿意征调属国骑兵参战。

    但一旦征调,通常这些家伙只要参与了战斗,就一定会制造大量的杀戮!

    因为,汉室给他们的报酬,就是战斗中的劫掠所得。

    如今,天子召集大鸿胪参加会议,几乎就是毫无遮掩的表达了他的愤怒二五仔必须死!

    这让刘屈非常高兴。

    这不仅仅让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使李广利获得更多支持和资源。

    更紧要的还是这意味着,今年下半年,国家的资源,会尽可能的倾斜到李广利身上。

    从而,使得那位鹰杨将军回京后,只能在家抠脚。

    若再算上战争结束后的修养时间和巩固战果、重新积蓄资源与物资的时间。

    那么,至少可以让这位鹰杨将军抠脚一年!

    这样一来,他的大捷带来的影响以及新丰亩产七石带来的势头,就会被时间冲淡。

    从而令其错过最佳的崛起和夺权时机。

    从这个角度来说,其实,哪怕羌人和月氏人不跳,刘屈与李广利也会想方设法的制造危机,引爆战争。

    或者说,在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一次羌人、月氏人与匈奴人的联动,其实是李广利、刘屈集团的有意为之。

    否则……

    月氏人也好,羌人也罢,哪会如此简单的搭上线?

    河湟月氏义从的新生代虽然对汉室的敬畏与恩义之情渐渐松弛,但到底还是有很多人是亲汉甚至忠汉的。

    而且,羌人与月氏人在湟水流域厮杀、竞争二十多年,彼此有着深仇血恨,就算要联络结盟,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毕竟,现实不是rpg游戏,鼠标一点,角色就可以前进、后退。

    更别说,汉室在河西布下的铜墙铁壁,几乎彻底断绝了羌人东出湟水,穿越河西,联系匈奴的可能。

    现在,这三个老对头,却凑到了一起。

    这里面要是没有人放水,谁信?

    纵然不是李广利和刘屈的授意,也是他们身边的亲信们,私下做的决定。

    而这就是正治!

    只要对己有利,那就无所谓底线和原则了。

    休说给敌人放水,来制造危机了。

    便是养寇自重,持寇要挟,也不是没有人做过。

    当然了,这些事情,刘屈哪怕心里明白,也会全部烂在肚子里。

    更何况,他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具体情况。

    只是隐约有所预感。

    所以,他欣喜万分的再拜:“臣这就去回复贰师将军……”

    “这个不急……”天子却是呵呵笑着,对刘屈招手,示意他上前,然后道:“既然丞相来了,那丞相就跟朕说说,侍中张子重班师回京,朝堂对王师凯旋所做的部署和安排……”

    刘屈一听,顿时内心的ph值急速升高。

    但他没有办法,他是丞相,哪怕再酸,这个事情也是他的职责和任务。

    甚至,他必须想方设法的按照天子的心意,尽可能的为对方的胜利凯旋造势,并为其举办前所未有的献俘、游街与庆祝方案。

    没有办法,刘屈只能是强颜欢笑的将他和丞相府、京兆尹并少府有司会同商议出来的计划,捡了重点和关键,绘声绘色,尽可能假装‘自己也非常高兴’的向天子做着介绍。

    天子听着,很是满意,点点头,道:“丞相做的不错!朕的健儿凯旋归来,必当受天下之贺!”

    想了想,他补充道:“不过,丞相的计划里,还是有些问题的……”

    “譬如……”

    天子一连点出六七个问题,不是觉得不够隆重,便是认为不够大气。

    让刘屈听得越来越酸,偏偏还只能按头言是,用心记下来,保证一定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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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节 人心叵测

    看着刘屈远去的背影,天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哼!”他微微用力,抓紧手里的帛书。

    他能统治这个国家,哪怕到今天,依然牢牢控制着军政大权,无人可以动摇。

    靠的,自然不仅仅是运气和用人。

    事实上,他依靠的是多疑!

    建元新政的惨败,使得他在骨子里就对任何人都有着严重的不信任与疏离。

    从那以后,即使是亲如兄弟,他也能狠得下心肠来!

    胶东康王刘寄,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更是他生母王太后的胞妹所出,论血缘关系、感情,诸兄弟里无人能及。

    然而……

    淮南谋反的时候,刘寄听到风声,于是在国内整军备战,日夜都住在军营,希望一旦有事就可以帮上他这个皇帝大兄一把。

    但……

    最后的结果却是淮南王刘安事败,朝堂官员追查有关事情,查到了刘寄的作为。

    本来,这是值得嘉奖的兄弟手足感情。

    然而,刘寄得到的却是疾风暴雨般的训斥与苛责!

    最后才在王太后介入下‘脱出之’,意思就是赦免罪责,等同于‘记过’。

    刘寄因而自伤,忧愤成疾,英年早逝。

    等到刘寄去世,他才终于想起了当年的兄弟手足之情,幼年的陪伴嬉戏时光。

    于是下诏给与美谥、厚葬,又是赐黄肠题凑,又是赐驷马之车,天子所用依仗、冥器,更厚封其后,不仅仅立其太子刘贤为胶东王,更另封其生前最喜欢的儿子刘庆为六安王前不久,又将刘庆从六安迁到胶西,立为胶西王。

    然而,事实却是,哪怕做的再好,也掩饰不了,实际上胶东康王刘寄就是被他这个刘寄最敬爱、最崇拜、最仰慕的皇帝大兄,一手逼死的事实!

    除刘寄外,河间献王刘德、广川惠王刘越等皇兄,也是因他之故而死。

    连兄弟都不信,都能下狠手。

    大臣、外戚,谁能真正令他相信?

    旁的不说,当初他最信任的那些方士神棍,如栾大、乐成是怎么死的?他们的骗局是怎么被发现的?

    特务正治,可不是后世产物。

    事实上,早就战国时期,申不害变法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

    法家有一个支流,就是专门研究和讨论,如何帮助君王,监视臣子和天下。

    所以,河西的事情,如何逃得过他的法眼?

    只是没有确凿证据,他更没有下令用心去查罢了。

    “水至清则无鱼……”抬头看着碧波荡漾的湖面,天子轻声道:“泥沙具下,方为江河……”

    只是眼中,却猛然的露出了些凶色,脸上陡然有些狰狞。

    君王和男人一样,最是小气、计较。

    ………………………………

    半个时辰后,当大鸿胪戴仁、执金吾王莽、太仆上官桀以及尚书令张安世来到他面前的时候,天子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躺在清凉殿的竹榻上,半闭着眼睛,看着跪在他面前的诸臣,打量了好一会后,他站了起来,看向这些大臣,道:“今日,朕诏诸卿来此,乃是为了河湟之事……”

    “据贰师将军报,河湟的月氏义从,似乎与西海的羌人勾结在了一起,他们甚至还与匈奴的日逐王先贤惮联动起来,打算对我汉家河西四郡,有所动作……”

    “卿等意下如何?”

    大鸿胪戴仁闻言,恭身叩首,然后执笏起身上前恭问道:“陛下,臣为大鸿胪,领属国都尉事,河湟月氏义从,亦为臣所辖,故而臣对此略有所知,以臣所闻,河湟月氏义从,过去虽然有所不敬,让自去岁侍中张子重及护羌校尉范明友上书陛下,获准起复故兹候稽谷姑之国后,河湟诸部皆感恩陛下天恩,未闻不稳之事……”

    “贰师将军会不会是……”戴仁小心的选择着措辞:“夸大了事态呢?”

    表面上看,戴仁这是在质疑李广利,但这其实是在甩锅。

    将他本人和大鸿胪从这个事情里摘出来。

    就像他说的那样河湟月氏义从,虽然是他管辖下的属国,但是很久以前俺就已经向陛下您报告了这些二五仔的行为。

    去年的时候,侍中张子重与护羌校尉范明友,更是因此而联名上奏陛下,恢复了兹候的封国,月氏义从们纷纷表示天子隆恩,无以为报啊。

    现在,居然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会不会是贰师将军或者其他人搞出来的呢?

    总之,俺和俺的大鸿胪在这个事情里面是绝对清清白白,没有责任的!

    天子听着,自然听懂了戴仁的潜台词,他轻笑一声,挥手道:“朕现在不想与卿讨论此事……”

    “朕现在想问的是若西羌、河湟月氏与匈奴联动,乱我河西,大鸿胪、太仆、执金吾还有尚书台,做好了相关准备没有?”

    “大鸿胪的属国都尉,还能战否?”天子瞪着眼睛,看向戴仁。

    戴仁立刻跪下来,拍着胸脯保证:“请陛下放心,属国都尉三万义从,随时听候陛下号令,甘愿为陛下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太仆的战马,是否足够?牧草储备是否充足?军费是否齐备?”天子又问着上官桀。

    上官桀马上就上前答道:“陛下旦有所令所需,太仆上下即使化为牛马、彘狗,贱躯先填沟壑,亦不敢有半分推辞!”

    在这样的军国大事上,上官桀当然拿捏的很清楚。

    不管太仆能不能满足,天子的要求一定要百分百完成!

    否则,他当这个太仆的意义何在?

    不然,岂非是白瞎了他这么些天来在天子面前刷的脸和表现出来的形象?

    “善!”天子看着上官桀与戴仁的神色,满意的点点头。

    上官桀却是趁着这个机会,忽然跪下来,拜道:“陛下,臣有疑虑,不知道该不该说?”

    “嗯?”天子奇了,问道:“卿但说无妨……”

    “臣虽不知,如今西羌与月氏、匈奴之间的行动,更不知令居方面的情况……”上官桀匍匐在地,顿首说着:“只是,臣闻之,侍中建文君,已在三日前率军过太原,回京不过须臾……”

    “臣又听大鸿胪所言,去岁侍中建文君曾与护羌校尉范明友联名上书陛下,言及河湟之事,并得到陛下批准……”

    “故而,臣斗胆昧死上奏:所谓术业有专攻,侍中建文君,为陛下左右近臣,持节率部抚慰漠南诸部,得各部誓死效忠,于是率王师北伐匈奴,破其龙城,得其牲畜、人民无数,大涨中国之威,堪称天下名将……”

    “而侍中建文君,又在河湟事务上,有所见解,陛下何不等侍中建文君回朝,或者遣使快马急问建文君意见?”

    “兵法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呼!”

    “臣窃昧死以言,望陛下细察之……”

    天子听着,微微的摩挲着自己的双手,感觉上官桀的话非常有道理。

    现在,他的决断和决策,几乎都是刘屈与李广利在自说自话的推动所致。

    在过去,他没有第二个可以咨询的对象,只能听任他们了。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张子重打的可比李广利厉害多了!

    只带了四千骑兵加上一堆乌合之众,就歼灭、击溃南侵的匈奴骑兵,还俘虏、逼降了一个匈奴单于的弟弟亲自率领的万骑,这本身就已经超出了期望范围。

    其后,趁机北伐,一路势如破竹,打穿了大半个匈奴的漠北,消灭其右贤王主力,夺取龙城,封狼居胥山而还。

    简直是奇迹!

    如今,他已经率军归来,听听他的意见,好像也还来得及!

    当然,最主要的是可以试探一下这个年轻人。

    虽然,天子心里明白,他在张子重身边安插的人也都一直报告:侍中忠心耿耿,所到之处,皆云:此赖天子洪福,社稷庇佑,吾不过顺势而为……

    几乎将大部分的功劳与战绩都说成了是赖国家、君王之力,而将自己放在了配角、执行者以及使者的身份上。

    但……

    这个世界演技派太多了。

    天子本人,对那位宠臣,到底是真的一心为国,清清白白,忠贞不二的大忠臣,如舆论所吹捧的那样的周公第二的大忠臣,孔子之后唯一的大儒,还是和刘屈、李广利一般,是一丘之貉的心机正客呢?还是有些拿不准的。

    这个事情,正好可以拿来测试。

    作为一个考题,一个考验。

    若其能够通过,那么……

    只是……

    若是如此,那就显得太过那啥。

    一旦传出去,落到刘屈和李广利耳中,可能会激化矛盾。

    统治这个庞大帝国四十七年,天子对于人心,早已经了然于胸。

    人心,最是善变。

    人心,最是容易嫉妒。

    也最是容易因为一点小小的刺激,而导致一系列的错误。

    所以,他一时间有些踌躇。

    好在,张安世看出了这位陛下的担忧,于是,上前拜道:“陛下,臣听说侍中张子重的爱妾金氏临盘在即,万一其子在侍中归来之时出生,无人取名,这确是不好,陛下不如遣使前去询问,请侍中赐下名字,如此,既显得陛下圣德,也可令天下皆知陛下爱幸大臣,优待功臣之心!”

    天子一听,笑了起来,看着张安世道:“知朕者,唯安世也!”

    “此事便交给尚书令去做吧……”

    “臣谨奉诏!”张安世立刻恭身领命。

    这也正是他想要的机会,一个提前与那位风头正劲的小兄弟联络、交流的机会。

    一个正大光明的交流,而不会令旁人察觉的机会!

    这可是他一直在期待和等待的。

    要知道,如今长安政局,随着那位侍中归来的日子越来越近,私下的潜流也越来越汹涌。

    整个朝堂上下,都在重新洗牌、重新站队,重新抉择。

    哪怕是他张安世,在这深宫之中,也明显察觉到了这些微妙的讯号。

    甚至让他感到如芒在背,寝食难安。

    因为,张安世不得不担心,那位小兄弟万一打算在长安经营势力,稳固派系,建立山头。

    那么,比照他的功勋和功绩。

    可以安置他的地方,其实不多。

    无非不过是以鹰杨将军领卫尉事,负责宫禁、随侍天子左右,执掌禁内,这样金日、霍光等人就要挪窝了。

    或者是干脆以鹰杨将军掌兰台,将御史台和尚书台当成洗脚婢,总责内外大政,制定国家大策。

    而这样,他张安世就可能要抠脚了。

    甚至可能会因为权力斗争,而不得不离京出外。

    而这是张安世无法接受的。

    离开长安,等于离开舒适圈,进入他所陌生的丛林。

    说不定可能被人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而且张安世知道自己的优缺。

    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无非就是天子信赖,而离开长安,等于放弃这个优势。

    他又不像那位侍中官,能文能武。

    到了地方,想要爬回长安,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毕竟,当年汲黯都办不到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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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节 运筹帷幄之中(1)

    延和二年秋七月十三,离石城下,张越率领的汉军,在傍晚之前,抵达了此地,旋即在城下扎营。

    超过一万五千人的大军,连同战马、牲畜,数以十万计。

    此外,更有数千辆各色的牛马车辆运载的辎重、军械、粮草。

    整个离石城,都因之变得热闹无比。

    即使夜幕降临,城下的喧哗声与灯火,也依然如同白昼。

    张越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将自己身上穿着的甲胄卸下来,家臣田水便来报告:“主公,有持尚书令张公信物使者求见……”

    “张安世?”张越疑惑片刻,立刻笑道:“快请!”

    不多时,一位青衣文士,就被带到了张越面前。

    来者还是一个熟人,张安世的宾客郭婴,张越曾在张安世身边见过几次,有些印象,似乎张安世的很多私密事务都是委托给郭婴去做的。

    “小人郭婴,拜见侍中公!”郭婴在张越面前,很是恭敬的作揖一拜,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封拜帖,呈递到张越面前:“小人主公命小人向侍中问好……”

    “安世兄厚爱!”张越接过拜帖,打开来,笑着答道:“还请足下代吾答谢,就说:小弟不才,安敢劳动兄长大驾,待回京必定登门拜访,以表敬意……”

    郭婴听着,立刻低头束手弯腰,以示敬意。

    张越则借着灯光,细细的看起了手上的拜帖。

    “尚书令走牛马张安世顿首再拜言……”

    “侍中足下:闻阁下撅师北伐,破虏万里之外,封狼居胥山于余吾水畔,余甚为阁下贺之……”张越轻声念着拜帖上的文字,念着念着渐渐收声,但眼中却渐渐的放射出了点点光彩。

    放下拜帖,张越玩味的笑了起来。

    “尚书令来前,可有什么嘱托?”张越问着郭婴。

    后者闻言,立刻答道:“我家主公托小人向侍中公致歉:如今事务纷扰,还请明公海涵……”

    这话在旁人看来,无疑很突兀,但看完拜帖的张越却是明白其中的意味,便道:“尚书令一片苦心,吾知之矣……”

    “足下请坐……”张越郑重的将郭婴请到客席,像招待一个真正的客人,而不是和之前接待一个好友的信使那样,礼貌但保持着合适和足够的距离。

    待得对方坐下来,张越也才跟着落座。

    “尚书令贴中言及,河西西羌与月氏义从之事,未知其详情……”张越笑着假作随口询问。

    郭婴闻言,立刻拜道:“启禀明公,我主此番特地命小人带来了相关奏疏、报告……”

    说着,他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本用白纸装订起来的书册。

    书册很厚,张越接过来,拿在手里,估计有近百页。

    张越打开书册,细细的翻阅起来。

    基本上都是从兰台和丞相府的有关报告、奏疏里照抄的内容。

    俱是河西诸郡、贰师将军以及令居、陇西、北地各方有关西海、河湟的报告。

    张越花了些时间看完,然后合上书册,还给对方。

    “侍中公可有高见?”郭婴目光怔怔的看着张越,满脸期待。

    他知道,眼前这位是已经用实实在在的战绩,向天下证明了自己的指挥才能与率军能力的大人物!

    第一次领兵,便创造了远征万里,深入敌境腹地,夺其龙城,破其圣地而还的伟业。

    尽管很多人都知道,他是趁着匈奴主力不在家,偷袭得手的。

    但……

    这已经很了不起,很了不起了!

    更不提,其实际消灭、逼降、击溃和击破的敌人数量是他军队的数倍,还俘虏了其总兵力三四倍的俘虏。

    如今的天下,没有人敢再不服气,再质疑眼前这位张蚩尤的带兵统帅能力。

    甚至已经有人在将其与那位曾同样年轻、骄傲、强大的骠姚校尉相提并论了。

    在郭婴看来,这样的人物,必定是有着高见卓识,甚至石破天惊一般的洞悉能力。

    但张越却只是呵呵笑着,轻轻的敲击着案几的桌面。

    张安世的拜帖,以及这郭婴的态度、说话的语气,无一不在向他暗示着一些事情。

    不然,这种私人性质的拜帖和来往,何必在文字上搞的那么隆重?甚至以足下、阁下、明公这样的字眼来称呼?

    事出反常必有妖。

    张越的眼睛,在郭婴身上看了看,然后又在这帐中内外看了看,最终微笑着举起茶杯,抿了一口刚刚新煮的姜茶,辛辣混合着芬芳,刺激着味蕾,让他精神一振,随即就笑道:“既然是尚书令想要咨询,那么鄙人当然愿以拙见,私底下谈谈……”

    很显然,张安世这样安排,必定有着缘故。

    而这缘故,恐怕和李广利脱不开干系。

    仔细想想,张越其实也能明白。

    若张越大大咧咧的插手李广利的事情,甚至直接公开议论、建议河西事务。

    传到李广利和他的小弟、亲朋眼中,那就是**裸的指手画脚,横加干预。

    一旦如此,恐怕张越还未回长安,长安城就要炸锅。

    哪怕在后世,这样做的人,也会被人嫌弃、讨厌甚至手撕。

    什么皇帝不急太监急,咸吃萝卜淡操心,都是形容喜欢指挥和插手他人事务的二货。

    多少街坊骂架、邻居对飚,都是因此而起。

    到了高层的正坛,相似的忌讳,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发强烈、越发敏感、越发的严重。

    休说是垮地域垮界的插手和干预、议论其他人的事务了。

    便是一个字也没有讲好,也可能被人记恨!

    毕竟,身份地位,到了张越、李广利这个级别的人物,一言一行,都会被人做无数解读、分析、研究甚至脑补。

    毕竟,身在局中,手握大权的人,可不是吃瓜群众。

    吃瓜群众口嗨,没有人管,也影响不到顶层的大人物。

    而顶层的人物口嗨,一定会辐射和影响另外的人!被外界解读为对某一方的质疑、攻击!

    这就是为什么,正治人物最喜欢讲官话、套话,天天在打太极的缘故。

    不是愿意,而是不能。

    说话太直,是会招黑的。

    但这个事情,张越又不能不管。

    这不是私事,干系到的也不仅仅是河西四郡,甚至可以说牵一发而动全身,直接影响、辐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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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节 运筹帷幄之中(2)

    心里面百转千回,张越就已经有了主意。

    羌人的事情,他不能不管!

    因为……

    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令羌与月氏人合流。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河湟月氏诸部,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夷狄。

    他们是汉室藩属族群,地位大概相当于后世米帝控制下的霓虹。

    是汉室放置在河湟地区,隔离羌人和河西四郡的缓冲。

    故而,汉家对河湟月氏义从,特别是那些亲汉的月氏部族,曾经大力扶助过。

    传授了许多先进技术,甚至培养了许多优秀的月氏将官。

    扶持力度,基本上和米帝扶持霓虹差不多。

    很多连辉渠、乌恒这样的藩属也没有办法获得的东西,譬如制式的军械、强弩、良弓,河湟月氏义从都能想办法弄到,甚至成规模的装备!

    毕竟,若没有装备和训练、组织上的优势。

    河湟月氏诸部,就无法有效的镇压和打击渡河的羌人族群。

    而若月氏人与羌人合流,那么,羌人就将得到关键的冶炼、耕作技术以及军事指挥作战和训练方法。

    从而使得下一次羌乱,成为帝国的心腹大患!

    历史上,羌人就是通过吸收、同化河湟月氏族群,崛起成为两汉,特别是东汉的心腹大患的!

    “此事,吾不是很清楚前线的局势与地理、格局,敌我双方的部署也不懂,所以不敢轻言作战……”张越笑道:“不过,却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愿与尚书令分享……”

    说这话的时候,张越的眼睛,瞟着帐中矗立的亲兵、家臣以及随从们。

    心里面多多少少有些逼数。

    嘴上却是依旧云淡风轻的说着:“我闻,西羌各部,自古不合,多有血仇,曾经其各种豪酋也曾解仇为盟,然而旋即便再次结仇,彼此重又厮杀不断……”

    对羌人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wwaaaaal不能解决的。

    假如有,那就waaaal两次!

    什么解仇联盟?

    呵呵……

    元鼎六年的时候,封养羌、牢姐羌、丁零羌三家大势解仇为盟,对汉发起攻击。

    战败后,在撤退的路上就自己打了起来。

    并最终导致了其中的牢姐羌几乎灭绝。

    只是,这些羌人势力,杂乱无序,而且难以沟通,才使得汉室很难渗透进其内部,无法有效的瓦解、分裂、拉拢。

    张越微微翘起嘴唇,笑着道:“吾又闻,羌人之所以解仇为盟,南下为祸,是因其居西海贫瘠而人口牲畜日益繁多……”

    “若朝堂发布告示,以悬红赏购西羌首级,或者,购其男女青壮?”

    “以黄金、铜钱、布帛、粮食……甚至铁器、食盐、酒类为赏格……”

    “羌种之间,还能互信?”

    “互信一失,则其安能再聚?”

    “羌人既散,河湟月氏诸部,不过疥癣之疾,遣一官吏则可斩其祸首,治其附逆、叛乱者罪也!”

    “此乃釜底抽薪,绝其根本之策也!”

    张越说完,看着郭婴,面带微笑。

    他的这个策略,在后世曾为西方殖民者用到了出神入化,近乎化腐朽为传奇的境界。

    黑奴贸易时代,超过八成的黑奴,是非洲王国和势力抓起来,卖给西方的奴隶贩子的。

    其威力之大,自是毋庸置疑!

    用在羌人身上,更是核弹级别的大招!

    因为,已知的信息与情报,告诉张越,羌人这次要waaaaal,和以前有所不同。

    这一次他们不是性子来了,而是真的再不waaaaal,就得自相残杀,甚至哪怕自相残杀了也无法获得足够的食物,维系各种的存续。

    所以,他们没有选择,为了生存,只能像着温暖、富庶的汉家河西四郡的农耕聚集区进攻。

    这是向死而生!

    为了自己和子孙,而奋力一战!

    这从羌乱传闻在六月就开始渲染,到的今天、现在,羌人也依旧没有渡河就可以知道。

    因为,羌人们在等待河西四郡的汉家移民农田里的粟米成熟。

    在等待辉渠、昆邪、休屠等部的牧民放牧的牲畜,长好肥膘。

    他们明摆着就是来拼命,用命来换食物与生存空间。

    这就像一个被逼到了绝路的赌徒一样。

    而张越给出的策略,则是给这个赌徒,提供另一条翻本的道路杀、掠、掳夺自己的同族!

    并用他们,向汉室换取粮食、物资甚至盐铁、布帛乃至于过冬御寒的燃料、毛料。

    只要赏格合适,并且说到做到。

    对羌人来说,尤其是其高层的豪酋们来说。

    还需要冒着可能全族死绝,被汉军吊起来锤的风险,冒险进入被边墙、堡垒、要塞包围起来的河西吗?

    要知道,柿子捡软的捏,是人类的通性。

    而比起大汉军队,毫无疑问,羌人的同族更好对付。

    而且……在羌人眼中,各种之间,恐怕未必认为对方是自己的同族、亲戚,说不定在各大羌种眼里,这些异种远比其他一切敌人更可恨、更该死!

    若是杀、捕异种,就可以让自己的族群渡过危机,吃上饱饭……

    谁会傻兮兮的去撞大汉帝国的铜墙铁壁?

    若没有羌人的策动和响应,河湟月氏诸部内的二五仔与野心家,便立刻就要变成孤家寡人,届时一个官吏就可以将他们抓捕、审判、定罪甚至处决。

    而汉家为此付出的,可能不过是几十万石粮食,价值几千万钱的货物。

    远比开战划算的多!

    当然,前提条件是,汉军可以向羌人施加足够大的压力,并使羌人们知道并明白,他们与汉开战是死路一条!

    没有这个先决条件,这些操作就没有实施空间。

    好在,李广利兵团,是完全可以胜任这项工作的。

    只是……

    张越抬起头,看着错愕的郭婴,道:“当然,这些只是一家之见,随口之说,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尚书令听听也就算了,万勿议论、传播……”

    “吾相信,贰师将军海西候,一定有自己的方案、设想、构思……”

    郭婴听着,连忙恭身拜道:“明公高见,小人一定一字不改,回禀主公……”

    “哎……”张越笑着摆手:“说了只是一家之言,随口之说,何必如此郑重?毋为也!毋为也!”

    郭婴再拜:“小人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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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6219/ 第一时间欣赏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 作者:要离刺荆轲所写的《我要做门阀》为转载作品,我要做门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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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中期,民生聊困,国势日衰。
无数士大夫名士,纷纷高呼:张生不出,奈天下何!?
于是,谚曰:张与刘,共天下。我要做门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要做门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