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玄衣（上）
怂恿太子干这件事情的根本目的，是因为李乐自从上次绑架事件之后极度缺少安全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丐帮已经在京城地面上彻底扫除后，他就在想，如果能把京城地面上的三教九流统合在一起，相互之间消息流通，到时候如果遇到什么危机的事情，也好有个应对的办法。
正好从莫惜朝那里打听到南直门关圣庙众多帮派火拼的事情，李乐就动了心思，开始策划。找了太子合伙干这件事情，是因为到时候就算出了什么篓子，有个大脑袋在前面顶着，怎么都好说话。
本来他还想拉上朱老八的，毕竟在京城地面上朱老八的面子很大，各衙门都要看他几分脸色，到时候出了事，把他推出去当挡箭排还能有回转的余地。但又怕这纨绔嘴不严实，到时候和他那帮狐朋狗友一通乱说，那玩笑可就开大了。要是让京兆府，大理寺，或者别的什么衙门知道了，把事情捅开，以后还混不混了？
李乐倒是不怕皇帝知道，因为他知道自己和太子做这件事情肯定瞒不过皇帝，身边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给皇帝打小报告呢，想瞒着？门也没有。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就让太子给皇帝先说一声，借口就是把这件事情当做一种历练，对以后处理各种事情或许能有一些好处。
据太子回来后告诉他，皇帝当时只是笑着“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然后李乐心中大定，这是默许的意思啊。那还等什么？赶紧大刀阔斧地开干。
之后就有了朱雀坊南直门流血事件。
两个人又在光天化日之下密谋了一阵，然后太子将小桌子留下，听候李乐吩咐，打道回宫。
……
整个京城现在风头最劲的人是谁？所有人都会告诉你，是一个叫何九的外乡佬。因为他在最近一段时间做了好几件大事。他把朝凤帮帮主杀了，他把信水帮帮主杀了，他把黑蛇会当家的踩在脚下，问他服不服？然后黑蛇会就此除名……
南城六个帮会，自此之后都归何九管。大大小小零零总总两百多家买卖，青楼、茶肆、酒家、饭店。从此之后再没有杂七杂八的保护费，只需要向何九一家上供就可以了。这对于这些买卖铺户来讲，无疑是件好事，会省掉他们不少钱。
傍晚时分何九从安乐赌坊出来，跟着他的两个小弟被他打发回去。一对单凤眼眯着，四下打量过往行人。鹰勾鼻子抽抽了几下，好像要从这些人身上闻到什么味道。刀锋一般的薄嘴唇抿起来，对着刚刚路过的一个姑娘轻笑一下，看起来很迷人的样子。
但是那姑娘看到他的笑容后，却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慌忙跑开。现在的南城，任谁见到这位狠人都会觉得心头发凉。因为就在前天夜里，他骑着马，马后拖着大车帮副帮主沐辕，绕着南直门左近转了一圈，一路上都能听到沐辕的惨叫声。那马骑的飞快，等一柱香之后，铁汉一般的沐辕就没了声息，有胆大的左邻偷偷跑出来看过，听说沐辕的肚皮都被磨没了，肠子流了一地……
何九冲着跑开的姑娘啐了口唾沫，低声说道：“老子又不吃你，怕个屁。”
自言自语，哼哼唧唧往前走着，摆摊买东西小商贩见他路过都很客气地叫一声：“九爷。”何九鼻孔朝天，对他们爱搭不理。
一直走到会友楼门前，何九抬头看了看匾额，似乎觉得这酒楼还算气派，便施施然走了进去。酒楼伙计殷勤地将他让进来，跟在旁边小意伺候着。
何九横眉列了酒楼四周的食客一眼，傲慢地说道：“有大棒的骨头没？我家旺财要吃。”
伙计被他说得一愣，进会友楼哪有要大棒骨头的？不是找茬打架的吧？这泼皮难道不知道，这是净安侯李家的买卖？
便在伙计准备冷言冷语地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泼皮时，正在柜上算帐的韩掌柜走了出来，笑呵呵地说道：“恕韩某人眼拙，可是何九爷当面？”
何九哼哼笑道：“正是何老子，你这店里的人难道没听过咱的名声？”
伙计见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咱们会友楼自打开张到现在还没怕过谁呢，怎么任由这泼皮在这里耍横？
但见掌柜的笑眯眯的模样，他也不好说什么。
韩掌柜笑着将何九往里让，说道：“何九爷里院请，甲四号房给您预备着呢。”
何九点点头，似乎对韩掌柜的态度很满意。
跟着韩掌柜进了里间院子，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看起来很投缘的样子。一直到了甲四号，韩掌柜停脚步，回头低声对何七道：“到了，里面有人等着你。”
何七默默点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背身将门关好之后，然后就看到两个小孩正在桌着上摆弄着棋盘。
何七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想到，今天要见自己的大人物竟然是两个小毛孩子。这让他多少心里有些不舒服，感觉自己似乎被玩弄了，脸上隐有怒色。
两个小孩没有看他，还在摆弄着棋盘。何七觉得，他们随意摆弄的棋子就好像此时的自己一样，任人摆布。但他这时只能隐忍自己的愤怒与不甘。因为他知道，能将自己从军法司大牢里捞出来的人，绝对不是此时的自己能够抗挣的。
何七默默地站在门边，不言不语。等着两个孩子下完棋之后对自己的吩咐。
直到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听到那个较大一点的孩子啊哈地笑了一声，道：“这局还是我赢了。”
另一个孩子白了他一眼，道：“你常在家里跟着三爷玩，赢了我有什么好稀奇的。有本事跟我比下围棋，下什么五子棋啊。”
大孩子道：“输了就是输了，等会儿上街，泥人张的三堂彩绘可得你出钱，我要全套的。”
小一点的孩子脸上立刻出现了肉疼的表情。他的表情看得何九眼角直抽抽，这分明就是两个撒尿和泥的小屁孩啊，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非要让两个屁事不懂的孩子来接洽？上面的人脑子里装的是尿水吗？
这个时候大孩子似乎才注意到何九，微笑着说道：“何九是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韩陆，主人家的家生孩儿，也不瞒你说，这家店就是主人家开的。相信你很快就能打听得出来这家店的东主是谁，所以我也就不啰嗦了。本来这次应该由一个叫赵肆的人来和你接触的，但他是个碎嘴子，主人家怕他嘴不牢，所以就让我来了。以后有什么大事小情，就来这里，留下暗号，自会有人处理。要是主人家对你有什么吩咐，直接由我来告诉你。哦，对了……”他好像这个时候才想起跟他在一起的孩子，说道：“他叫东方卓，和我是一样的，也是你的接头人。目前就这样，应该不会再派其他人来了。现在不需要什么信物，你认脸就好。”
何九听他说了一大串，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然后问道：“上面还有什么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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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玄衣（下）
韩陆说道：“有两个嘱咐，第一个就是要你在这几天统计出京城明里暗里到有多少帮会，多少人在黑道上混饭吃，他们都是做什么买卖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要详细，越详细越好。另外就是要你彻底消化南城，不止是南城谁说了算的问题，要掌控南城所有的事情，帮会成员，人贩子，小偷，南北走私运黑货的，赌坊，暗娼，青楼，等等一切，都要你完全掌控。如果可能，主人家说，要知道南城的寡妇和野汉子晚上都说了什么。当然，这有些夸张，意思就是你要掌控南城所有的消息区道，然后上报。嗯，这是主人家的原话，虽然我也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你照着做就好。另外，主人家说，让你把副帮主的位子空下来，过几年送个人到你那里，直接接任副帮主。”
何九点点头道：“小的明白。”
韩陆嗯了一声道：“基本上就是这样了，哦，对了……”说着话从怀里拿出一个折好的纸条，递到何九面前：“这是帮会的名字，拿回去再看。现在没事了，你回去吧。记住，出门的时候跟掌柜的拿保护费，以后每个月都来拿，别让人瞧出破绽。”
何九没说话，转身出门而去。
小桌子见他出去，问韩陆道：“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拿回去看？现在告诉他帮会的名字不是一样吗？”
韩陆道：“我哪搞得明白，三公子说这样有神秘感。”
小桌子哦了一声，没言语。
……
何九从甲四号出来，走到前头大堂时，韩掌柜将准备好的一包银子递给他，笑着说道：“以后还要多仰仗何九爷。”
何九接过银子掂了掂，同样笑着回答道：“好说好说。”
仰天大笑出门去，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一直跟在韩掌柜身边的伙计，见何九那副吊样，实在气不过，问道：“左右不过是个泼皮，掌柜的何必忍他？咱们李家店自开张以来哪路毛鬼蛇神没见过？最后还不都乖乖的服了软？”
韩掌柜转身在伙计后脑勺上轻轻扣了一把掌，说道：“你懂个屁，这事少打听，做好你自己的营生就行了。”
……
何九一直回到原本丐帮谢合隆的老巢安乐赌坊，现在这地方归他了。有几个面相凶恶的汉子迎上来，笑呵呵地问道：“九爷这趟可还算顺畅？”
虽然他们的脸上带着笑，但是神情间的揶揄之色何九哪里能看不出来？
直接将韩掌柜给的银子包甩在最先迎过来的那人脸上，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被砸的满脸桃花开。其他人见这光景，齐齐停下了步子。相互之间打量着，谁的脸色都不好看。
何九冷笑着走到被他砸倒那人跟前，左脚踏在那人的脖子上，用力碾压着。森冷的目光环顾四下人等，说道：“以后别在老子跟前动心眼，你们以为会友楼是净安侯李家的买卖，老子不敢得罪？过去之后肯定出丑？还可能被李家的人弄死？然后这若大的产业就会便宜你们？现在告诉你们，会友楼每个月三两的常奉，初一过去取。如今给你们个说法，以后要么跟着老子吃肉喝酒分金银，要么，去死！”
其他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何九低头看了看被他踩到快要断气的疤脸汉子，将腿从他脖子上拿开，说道：“这包银子赏你了，拿去作汤药费。”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摸了一把满脸血，磕头道：“谢九爷赏，谢九爷赏。”
何九看都没看他一眼，有些疲惫地走到赌坊后院，进了专门为自己准备的房间，将纸条从怀里拿出，打开，只见上面用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硬笔写道：“多准备黑布，以后你手下的人都穿上黑卦子，这是一种标志，让人明白你们是哪一帮的，这样对外人很有威慑力，还能增加帮会成员的凝聚力和成就感。以后呢，帮会的名字就叫‘玄衣会’。具体的你看着办就行，我就不多过问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写信给我，我来帮你解答。咱们就当交个笔友，以后还有见面的时候。我看好你哟……”
下面又是一大堆废话，有些名词何九完全看不懂，但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看，谁知道幕后之人到底还有些什么想法。
如此看了大概有一刻钟左右，何九将纸条烧毁，对门外专门应答的伙计道：“来人，将白扇子找来。”
……
班七郎这孩子终于开窍了，李乐和他家里人打好招呼之后，就把他送到桃源山庄子上找阴无极学艺去了。这孩子很兴奋，已经完全被自己学武归来之后，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的行为给感动坏了。临走的时候还问李乐：“咱们兄弟以后闯荡江湖用什么名号？”
李乐心说，你要是能跟阴无极那老货学来半点好，老子以后跟你姓。嘴上却说着：“黑风双煞。”
班定道：“怎么听着不像好人？”
李乐道：“只有这样坏人才会闻风丧胆。”
班定道：“好，就叫‘黑风双煞’，正所谓英雄不下马，各自奔前程，大哥珍重，小弟去也。”
李乐道：“待到来年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为兄不送，七郎保重！”
然后班七郎就跟着去往庄子上的仆人，骑着驴走了……
看着班定远去的背影，跟在李乐身后的赵肆问道：“小公子，你这样骗他真的好吗？”
李乐说了句：“要你管，先把你的书生刀练好再说吧。”
看着赵肆魁梧的像铁塔一般的身躯，李乐忍俊不禁，长这么个模样让他练扭扭捏捏书生刀？赵安怎么想的？
不去理会满头黑线的赵肆，李乐返回府里，直接进了自己的院子。
青梅青娥两个丫头跟着小桌子和韩陆，把这段时间何九送来的消息归纳整理，然后放在书房里等着李乐空闲的时候去看。
李乐刚进书房，就见陆小凤已经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拿起整理好的情报，看得津津有味。见李乐进来，陆小凤将情报放下，说道：“我现在正在想，你说青龙会的老大每天会不会就是这样，看着从江湖各处送来的情报，然后进行密谋安排？”
李乐笑着道：“我又不是青龙会老大，上哪知道去？话说我一直搞不明白，你这个年纪不是应该自称老夫吗？怎么从来没见你这么说过自己？”
说着话，李乐将正爬在椅子上打盹的来福抱起来扔在地上，喊着青梅进来把来福尿湿的椅子打扫干净。
陆小凤听他这么问自己，回答道：“因为那样的话，会让我感觉自己已经很老了，我觉得我还不算老，所以就没必要换称呼了。话说，你为什么要把那个帮会的名字叫做玄衣会呢？”
李乐走到书桌前，将一份情报拿在手中，仔细观看，顺便回答陆小凤的问题：“因为黑衣会听起来太老土，所以就叫玄衣会喽。”说话的同时，他已经看完手上的情报，不由骂道：“何九这家伙脑子里装的是米田贡吗？小爷说要知道寡妇和野汉夜里说什么只是个比喻，他怎么真的搞了这么一堆寡妇半夜偷野汉的情话过来？小爷现在又不是想看小黄文！”
……
南直门乐安赌坊
何九对自己的心腹白扇子道：“咱们这么报上去真的好吗？”
白扇子白净面皮，中年模样，捋着颚下胡须，微笑着道：“九爷请放心，此必为贵人嗜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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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风雷相动（上）
京城里玄衣会的名声打出去了，朱雀坊随处可见穿着黑衣劲装的凶恶汉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何九坐震中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整合了整个朱雀坊。在接到李乐和太子合谋后的指示之后，他便开始不再拘泥于南城一带势力，向外露出獠牙。
九月初一，玄武坊上香会会主被人溺死在粪坑，坑边丢着一块写着“玄衣”二字的小木牌。
九月初五，白虎街青石牌楼青蛇帮帮主被吊死在自家门口，尸体的腰间别着“玄衣”小木牌。
九月十七夜里，盐帮京城分舵的堂口被人一把火烧得干净，分舵舵主冉永杰倒在堂口门前，气绝身亡。身中七刀，两锤，十五剑。致命伤是横穿脖劲的一支毒牙箭。身边血淋淋地写着几个大字：“玄衣出，天下戮”，冉永杰身上同样丢着一块“玄衣”小木牌。
九月二十六，金钱帮京城分舵舵主在青楼被割喉，杀他的正是刚刚和他一度欢好后的妓~女，“玄衣”小木牌便是妓~女拿出来，丢在他身上的。
十月初，青花会梅大姐亲自去往南直门安乐赌坊，没人知道她跟何九淡了什么，只知道梅大姐从安乐赌坊出来的时候满面嫣红，春意流露，腰间挂着“玄衣”牌，走路都带风。自此之后，京城所有青楼妓馆为玄衣会之命事从。
梅大姐去往安乐赌坊的第二天，莫惜朝的宅子里聚集了很多人，这些人有漕帮，长乐帮，平安会等等一些江湖大帮会在京城的负责人，也有京城街面上本土帮派的首脑，更有华山，峨眉，全真等一些名门正派在京城的代理人，零零总总四十多人。
他们打着恭贺莫大郎十八岁生辰的幌子，齐聚而来。主要的目的其实是想跟这位“京城鬼谷子”要个主意。
莫惜朝将说得上话的十来个人让进后院书房，其他人被赛里木和一众仆人安排在前院吃酒。
到了书房，各色人等一应坐定。
年纪最长的司徒落是华山派首席大弟子司徒不凡的远房叔叔，也是华山派“驻京办事处”的负责人，这里属他辈份最高，所以最先开口的就是他：“具体怎么回事，莫家大少应该已经知道了。咱们这么多人来找你，就是想有个章程，‘京城鬼谷’的名头不用说在坐的各位都知道，莫大少你好歹拿个主意。”
莫惜朝笑着道：“前辈谬赞了，在下不过是街面上小小的话事人，哪里担得起这么大的担子？”
漕帮分舵舵主石有为脾气最爆，直接说道：“别的不说了，你莫大郎这些年在咱们这里得到的好处也有不少，如今要你出面拿个主意，你tm扭扭捏捏的像个什么样子……”
他下面更难听的话还没说出口，一柄小刀子无声无息便架在他的脖子上，直接将他下面的话打了回去。石有为二流的身手，在这之前竟然没有丝毫查觉，等刀架在脖子上时，寒毛瞬间炸起，神情生涩，艰难地转过头，却看见，莫惜朝的小弟，一身小买卖人打扮的刘七正对着他冷笑。
刘七道：“石当家的见谅，小的耳朵根子粗，听不得别人说莫大哥的坏话，您老注意点，转头的时候别被小刀子切了脑袋！”
说着话，他环顾四周，目一寸一寸地盯着这些起人，继续说道：“另外，要告诉各位的是，这些年从你们手里拿的花红都是咱们应得的，莫大哥经手办事，价格公道，一分事情一分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是欠着你们什么。若是再让小的听到什么难听的，别怪小的刀快。”
听到这话，边上长乐帮头目陆百纤看了看刘七，阴阳怪气地说道：“莫当家的，你就是这么教手下人的？咱们跑江湖的，掉脑袋那是常事，别用杀人吓唬谁。”
莫惜朝微笑着轻轻挥手，示意刘七把刀子收回去。
刘七鹰顾四周，依言而行，慢慢将刀子收回。石有为长松一口气，这柄刀子架在他脖子上时，他已经明显地感觉到浓烈的杀气。他相信，若是刚才莫惜朝点头，即便在场这么多说得上话的当家人在，刘七也会毫不犹豫地割断自己的喉咙。并且，让他感到心悸的是，在刘七靠近自己之前，他竟然没有丝毫感应，长年的江湖拼杀，对于杀意十分敏感，但是偏偏刚才却没有任何反应。这不是自己的感知能力失去效果，而是刘七的手段太过匪夷所思。
石有为悄悄抹着冷汗的时候，莫惜朝缓缓开口了，从容说道：“这事呢，我不打算道歉，因为阿七兄弟说得没错，莫某人自开张立柜以来，自认为买卖做的公道。所以，莫某人不欠在坐各位什么的人情，石当家的脾气暴躁，莫某不计较，但如果各位还有谁有出口不逊的话，那各位还是请回吧，恕在下招待不周。”
全真代理人是个老道，赶紧打圆场道：“行了行了，各位来这儿是请莫大少出主意的，又不是来怄气的，容老道说句话，咱们先把那些恩恩怨怨都放下，现在姓何的事才是大事。”
石有为觉得刚刚丢了面子，显得有些气短，便冷哼一声道：“大不了跟姓何的拼个鱼死网破，我漕帮几千号兄弟还怕他不成？”
平安会唐归祖冷笑道：“京城十二兵马司是吃干饭的？人数如此之多的火拼，到时候朝廷能坐视不理？别说你漕帮，就是在坐的全都集合帮众与姓何的拼了，在兵马司跟前连个小浪花都翻不起来，到时候姓何的没了，咱们也都得跪。”
石有为还想说什么，莫惜朝将他的话打断，问道：“马帮的人怎么没来？”
有人答道：“马帮刘大力派人来递过话，说这事他们不参和。”
莫惜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理会这件事情，转而说道：“既然各位要莫某出主意，那这段时间就要听莫某的，要是有人不听号令，别怪莫某撂挑子走人，到时候丢下一堆烂摊子，可要各位去收拾。”
司徒落捋了捋胡须，说道：“莫大少有话只管吩咐，大家听着便是。”
莫惜朝点点头道：“这些日子在下派人去查了何九的身份背景，但是一无所获，这个人就好像凭空出现在京城一般。莫某前些日子派人给各位递过话，说可能有个某人或某个势力要整合京城，各位当时似乎没当回事，并没有做出相应的应对措施，这个暂且不说。只说莫某的推论，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人本身就很可疑，所以莫某现在完全可以断定，何九只是对方派出来的马前卒，背后是谁，目前不得而知。”
在坐的众人听莫惜朝这么说，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第104章 风雷相动 （中）
莫惜朝接着道：“盐帮冉永杰死的时候，致命伤是脖子上的一根毒牙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而以冉永杰身上其他伤口来看，他当时应该是在被人围攻。冉永杰一流的身手，又是出了名的不要命，那些围攻他的人，虽然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少伤口，但想来冉永杰当时还能应付。而藏在暗处的箭手，便在这时对冉永杰进行致命一击。若是一般的箭手，对于亡命江湖二十多年的冉永杰来说，即便是在被人围攻的情况下，也足以挡住或躲开这一箭。但是冉永杰却死了，一箭有多快？快到即便冉永杰早有提防也躲避不开？各位可以想像一下。那么，由此可见，射中冉永杰这一箭的人，起码也有草原上射雕手的本事。在朱雀坊是没有这种人，别说朱雀坊，只怕整个京城有这么一手好箭法的人也不多，而且都是将门之类的。而据在下所知，京里有几位将军倒是箭法出众。但这些将军吃饭了撑的来淌市井烂泥的混水？那么，这个人会不会是何七呢？又或者是他背后的势力派来帮助何七的？这样的人除开在北元和西辽的神箭手之外，在下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边军。据在下所知，西辽与北元有这样本事的人，都会被他们当成宝一样供起来，一般不会外出。如此看来，若没有特殊情况，那么这人应该就是边军！”
其他人听他这么说，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要是边军参与其中，那是不是意味着朝廷要对江湖中各大帮派，武林世家下手了？如果是这样，那要尽早回去禀告。
莫惜朝看到他们的样子就猜到他们心里所想，摇头道：“不是朝廷，那样干系太大，朝廷现在放不开这样的手段。”
众人听他这么说，都松了口气。想想也是嘛，大商立国两百年来，朝廷与武林门派，各大世家相互依存。朝廷有用得着门派世家的时候，门派世家也有依靠朝廷的时候。本身就是骨肉相连的事情，如果朝廷搞这么一出，那这天下非乱了不可。
平安会唐归祖眯了一下眼，问道：“那莫大少觉得，是哪方面跟咱们过不去？”
莫惜朝还没说话，旁边有一人抢着道：“马帮说他们不参和，是不是和马帮有关？”
莫惜朝点点头，道：“在下觉得，马帮肯定知道些什么，但最多也是两不相帮。”
石有为冷哼一声道：“叫人把刘大力绑来问问，他马帮躲了清闲，让咱们受罪，凭什么？”
长乐帮陆百纤讥讽道：“你去绑？反正我是没那么大本事，爱谁去谁去。”
莫惜朝见两人又有开吵的情势，摆了摆手将两人的话打断，说道：“就算能把刘当家请来也没用，江湖规矩，既然有人给他提过醒，那他就不可能出卖别人。莫某倒是觉得现在与其去问刘当家，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应对这件事情。”
司徒落道：“莫大少有主意？”
莫惜朝点点头，算是肯定：“在下再说一次，既然各位让莫某拿主意，那在这件事情结束之前，，各位必须听从在下安排，如若各位觉得莫某年轻识浅，不足以担当此任，还请趁早说出来，别到时候坏了事，倒成了在下的不是。”
说着话，莫惜朝环顾四周，见在坐诸人都沉吟不语，显然，他们是在犹豫。
莫惜朝微微笑着，便再不说话，等着他们权衡。
直到过了许久，几个辈分最长的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点点头。其中一人道：“既然都来找莫大少要主意，那以后听莫大少的便是，我等并无异议。”
其他人见有人带头，都开始纷纷付和。
莫惜朝道：“好，既然如此，那么且听莫某下面的安排。我要各位在一个月之内撤出京城，将所有的买卖都停了，店铺都关了……”
莫惜朝的话还没说完，立刻有人不干了，叫道：“莫大郎你什么意思？将买卖都停了，铺户都关了，我们去喝西北风吗？别这事情都是你莫大郎一手安排的吧？推出个何九当挡箭的牌子，你自己才是幕后之人。”
莫惜朝听他这么说，微笑着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开始渴茶，不再言语。
司徒落瞪了那人一眼，没好气地道：“听莫大少把话说完。”
那人气哼哼坐下。
莫惜朝笑道：“各位还让我说什么？莫某话还没说完就被推到何九那边去了，各位还让莫某说什么？”
全真老道抱拳道：“大家江湖人，脾气难免有些暴躁，莫大少别往心里去，你只当他放了个屁。”
莫惜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用茶盖拨弄着茶杯，抿了口茶道：“那各位就按莫某刚才的意思去办吧。”
在坐诸人都不明所以，有人问道：“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还请莫当家的明言，咱们总不能稀里糊涂地撤走吧？到时只怕与各家掌门、帮主那里不好交代。”
莫惜朝这才坐正身子，朗声开口道：“诸位的买卖虽然多数都见不得光，但却控制着京城里三成金银的流通，若是各位突然之间将买卖关了，来往京城的商货必然会缩水，到那时，城里的物价必定会飞涨，而何九的玄衣会目前还不足以撑住如此大的场面，到时京城便在会短时间内陷入停滞，继而民怨沸腾，到时不用各位动手，自有官府去对付玄衣会。既然明着不能与他火拼，那便来这么一手。相信这次事件过后，玄衣会纵然没被官府拔掉，何九和他背后的人想必也会学乖。”
在坐诸人能混到一地主事的份上，没有一个是傻瓜。这翻言论出来，这些人眼前一亮，纷纷说道：“莫大少这主意好啊，到时教教他何九怎么做人。”
“莫大郎不愧为‘京城鬼谷’之名。”
“我看从此以后应该叫莫大少‘再世诸葛’……”
诸如此类的夸赞不知几凡。
莫惜朝却摇头道：“这个办法有个名词，叫做经济战，在下也是几个月前从朋友那里听来的。当不得各位谬赞。还有一点要说明白，这场经济战可能要打几个月，各位肯定会有所亏损，但还请各位遵照约定，不要有哪家因为京城商货空虚，随之而来的暴利坏了大事。要是真有这事，莫某拿各位没办法，但却会甩手不管。到时吃了亏可别怨恨在下。”
几个领头的暗中递了眼神，达成一至。司徒落率先说道：“道上的规矩各位都懂，若是有人做出不顾大局，背离约定的事情，京郊外乱葬岗子便是他的埋身处。到时可别怪姓司徒的不顾往日情面。”
第105章 风雷相动（下）
莫惜朝接着道：“此役盐帮是关键，官盐贵，且成色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而私盐虽然成色上比官盐强不了多少，但胜在便宜。所以，据在下所知，京城平头百姓有六成是靠着私盐过活，现在冉永杰死了，不知京城盐帮里能说得上话的人是哪位？若是今日没来，还请各位递个话，将京城的盐运停了。”
说到这里，莫惜朝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可惜青花会的梅当家早早投了玄衣会，若是不然，整个京城排得上号的青楼全部停业，不用咱们费多大力气，住在青龙坊的勋贵和各衙门的官老爷们都能把玄衣会给撕干净。”
有人气哼道：“提姓梅做什么，一个买逼的婊子，你指忘他有多少情义？”
这些人又商量了一下细节，莫惜朝见时间不早了，端茶送客，稀稀落落，一时间走了个干净。
书房里就剩下莫惜朝与刘七两人的时候。
刘七有些不愤地道：“这么一帮乌合之众，拧不起来的烂草料，大哥管他们做什么？”
莫惜朝笑着道：“因为以后还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再说，京城道上的势力不能整合，一但被人合起来，对咱们的生意影响太大了。”
刘七想了半天，没明白莫惜朝的意思，他总觉得要是把京城黑道上各方面的势力都整合在一块，那么自家得到消息的渠道会更快更方便，怎么会对生意有影响呢？他想不明白，摇了摇脑袋，觉得动脑子的事还是交给大哥吧，自己就是个跑腿打杂的命。又想到一个问题，便嘿嘿笑着问：“刚刚见大哥与他们分析何九的幕后主使之时，分析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转开话题，小弟冒昧猜一下，大哥是不是已经知道是谁了？”
莫惜朝失笑道：“怎么阿七也学会动脑子了？”
刘七道：“跟着大哥时间久了，知道大哥时常说，知己知彼。而现在还没搞清楚对手是谁，大哥便抢先出手，这不符合大哥你一贯的行事准则，所以阿七就试着猜猜。”
莫惜朝很满意地点头道：“阿七能学会动脑子，这是好事。”
说着话，莫惜朝揉了揉太阳穴，显得很苦恼，道：“对幕后之人，目前有所猜测，但不敢完全肯定。若真是他的话，那还真是让我再一次刮目相看。风雷相动，迅而不及掩目，这样的手段还真是……”
……
京城里那些帮会的动作很快，仅仅只用了二十多天的时间，就将自己所有的生意全部停止，帮会核心人员全部撤出京城，只留下一些无足轻重的外围成员，用来打探消息。一时间整个京城的地下交易，看起来似乎都被玄衣会霸占。
但正如莫惜朝所说，以玄衣会目前的实力还吃不下这么大的盘子。很可能这个盘子就会砸在他们手中。所以在玄衣会帮众还在为自己平白无顾占领了若大地盘高兴的时候，何九的头发都愁白了。
被京兆府衙门，大理寺安查司，十二兵卫所，乃至户部一位给事郎找去谈了好多次话之后。又有京城里各大商会的会长们联合起来向何九讨要说法，对于这些人，何九现在是一点半法都没有。这些人和黑道上的人不同，黑道上的人就算你杀他满门，也只有他的一些亲朋故旧来帮他报仇。可是这些正经的买卖商户都是有官府撑腰，平时愿意交点保护费，那是因为他们怕帮派中人在生意上故意为难，或者蓄意捣乱。所以才会一再忍让，谁又和银子过不去呢？
而现在，他们感觉到，没有其他帮会在，玄衣会一家独大，他们的生意一落千丈。不说别的，单就是大车帮和漕帮水陆两条路不通，就够他们受的。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虽然平时害怕得罪黑帮，但这个时候也讲不了说不起了。你何九势大，断了咱们的命~根子，那咱们就是拼个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何九最近因为这些事情恼火得厉害，本来京城各大衙门找他谈话已经够让他心烦的了，这个时候再来这么一群商贾，他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本来想着，老子在北面杀鞑子，京里杀黑帮，你们这群不要脸的还敢来烦老子，一口气杀光算球。
他刚有这么个想法，就被心腹白扇子拦住了。苦口婆心对他陈述厉害，才算止住他的杀性。这个时候何九才发现，想在京城混还真不容易，除了敢打敢杀之外，你还得学会动脑子，这正好不是何九擅长的。
由白扇子出面，将那些商会劝走，承诺最多十天，一定给他们解决的办法。那些商会也不敢太过得罪何九这个杀神。他们知道，对于何九这样的光棍汉没道理可讲，惹毛了他，大不了玄衣会的产业不要，一口气把诸位都杀了，然后拍拍屁股走人，谁拿他有办法？所以只能悻悻回去，等着十天过后的答复。
何九和白扇子商量来商量去，具是一筹莫展，只能上报给李乐。
李乐接到消息比他们递上来的要早。因为众多帮派的突然撤离，李家的生意也有所影响，所以韩掌柜早早地就将这些消息回报过来。在接到何九的求缓之后，便派韩陆过去传话，让他耐心等着。
太子也知道了消息，这事闹的挺大，他感觉这搂子捅的有点深，着急忙慌地跑来找李乐商量对策。李乐不想让这个没担当的二货乱了分寸，摇着折扇摆谱装逼道：“看来对方有高人啊，越来越有意思了，不然我还觉得怪无聊的。既然他们想玩，那咱们就陪他们玩到底。”
太子一下子来了精神，问道：“计将安出？”
李乐摇头恍脑：“山人自有妙计。”
打发走太子，李乐立刻叫赵肆去准备车马，写好名贴去英王府拜访朱老八。
朱老八见到他很高兴，以为他找自己来是商量着开派队的事情。很客气地把李乐让进书房，叫随侍的宫女去准备茶点。
这些日子的接触，他知道李乐的新鲜点子多，总能玩出新花样。所以客气几句之后，话题便转到了十八禁宴会上。李乐对这货很无语，脑子里都是些什么玩意？
乘着还没聊到深处，李乐直接问道：“想不想发财？”
第106章 各有手段（上）
朱老八呵呵笑着，心说，这么个熊孩子，虽然平时鬼点子不少，但眼皮子还是太浅，还发财呢，估计也就是千儿八百的买卖就顶高了，好意思跟我在这儿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没什么心思在这种事上和他墨迹，随口敷衍着道：“三郎觉得我像缺钱的吗？”
李乐端起茶杯，不动声色地瞧着他的表情，看见他脸上明显轻视地神色，明白了他的想法。就着温凉不盏茶水喝了一口，轻笑道：“谁能和钱过不去呢？几百近千万两银子的买卖，估计在世子眼里完全不叫事。皇家果然富有四海啊。”
朱老八显然认为他在胡吹大气，哈哈大笑道：“三郎要是缺钱，在哥哥这儿拿点，多了不敢说，三五万两还能凑得出。就别拿大话唬人了。”
李乐知道他不信，毕竟自己现在看起来就是个小孩子，这种事情谁要是拿一个小孩的话当真，那才真的傻帽。没办法，李乐打算出杀招了，将生意的话题岔开，道：“既然世子不信，那就当我没说。不过有件事情还真要世子帮忙。”
朱老八笑眯眯地递给他一个眼神，好像在说，看看吧，我就知道你是胡庆的。有事叫我帮忙就直说，搞这些弯弯绕干什么。便问道：“三郎说吧，什么事情？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绝不推辞。”
李乐道：“绝对帮得上，知道世子面子大，人情广，所以想请世子到各衙门去说说情，把‘玄衣会’的事情给抹了。”
朱老八听他说完，不甚在意地哈哈大笑道：“三郎莫开玩笑。”
李乐皱眉摇头：“没开玩笑。”
朱老八笑着道：“三郎最近许是听说玄衣会闹的动惊挺大，准备拿这事唬一唬我，想看看我朱老八的手腕有多硬？”
李乐很认真的对他说：“世子不肯帮忙就直说，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视我？别因为我是个小孩子就这样敷衍，难道世子不知道甘罗十二岁拜相的典故吗？”
朱老八听他说得认真，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发僵，看着李乐问道：“你真不是在骗我？真的要给玄衣会说情？”
李乐点头。
朱老八倒抽一口凉气，问道：“玄衣会难道是你……？”
下面的话因为太过吃惊，脑子短路，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乐点点头，又摇摇头，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道：“我也是给人跑腿的。”
李乐心说，这个时候不把太子推出去还等什么？老子才不当这个大脑袋呢。
闻弦而知道雅音，朱老八虽然是个纨绔，但他并不笨，能把李家三郎当跑腿的，还能是谁？于是眼睛瞪的更大，呼吸都有点急促，大口大口地倒气，过了好半晌才平静下来，木纳纳地道：“真有雄主本色，当真是大手笔啊，是了，这种事情，那位……”说着话，向东宫方向抱拳：“不怎么方便出面亲自出面啊”
李乐演技高超，装做很无奈的样子道：“谁说不是呢，他又是个爱玩的性子，我能有什么办法，只能陪着他胡闹呗。”
朱老八又问：“这件事情至尊爷知道吗？”
李乐嗯了一声道：“陛下点头了，想必是想让他有所历练吧。”
朱老八凝重地点点头，道：“好，这事我应下了，马上就去各衙门处理。”
李乐笑了：“哪能让世子白跑腿？千万两的生意还等着世子入伙呢。”
朱老八也笑了，笑容灿烂。
……
朱老八去各衙门跑腿，提出玄衣会的事情之后，衙门里说得上话的人都用一种吃了屎的表情看他。无一例外地，在最末了都会问一句：“玄衣会背后难道是世子爷？”
朱老八无奈地道：“我也是欠了别人人情，才跑这一趟的，本世子吃饭了撑的才干这事。”
至于他们信不信，朱老八不管。交待完该交待的事，连茶都没顾上喝一口，就跑去找李乐商量发财大计去了。
两人商量完之后，朱老八立刻回家广散纨绔贴，邀请他的那帮狐朋狗友参加宴会，共商大计。颇有种武林豪杰广发英雄贴的架势。就是那帮纨绔不怎么争气，趔里歪斜，松松垮垮的样子实在很破坏画面感。
各大纨绔邀约而来，李乐不方便出面，借口就是怕那些人猜到玄衣会的背后是太子。就让朱老八去应付，而他自己则躲在英王府后花园的阁子里，调戏一群美貌的宫女。
直到傍晚时分，酒酣耳热后，纨绔们面色潮红地离开英王府。朱老八用热手巾板裹着脸，散了酒气之后。到后花园去见李乐。
叫人添了壶茶，挥退左右伺候的宫女。朱老八才叹了口气道：“你真是给我出了好大的难题，京城各衙门里人情面子赔了个精光，他们看我的表情，就跟我才是幕后主使一样。你说冤不冤？”
李乐摆摆手道：“世子要搞清楚三件事，第一，这个难题不是我给你出的，这事的主谋是谁，世子应该很清楚。第二，人情面子赔光了，到时候用银子补回来就行，这世界上的事情没有什么是一笔银子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有，那就两笔。第三，这事世子最后只赚不赔，而且还是带着大家一起发财。到时候世子在勋贵圈子里的威望直线上涨，在他们眼里可就不单单是个纨绔了，而是超级纨绔……”
朱老八脑子里转了半天，没想明白纨绔和超级纨绔有什么区别。又不想在李乐面前丢了面子，只能没好气地说道：“你说你这么一个孩子，怎么就这么能说？我竟然说不过你。”
李乐道：“因为道理摆的正，所以说得准。对了，刚刚谈的怎么样了？”
朱老八道：“基本没什么问题，武威伯陶家跟北面镇国公韩家能搭上线，两家关系不错，北货应该没问题，来回快的话得一两个月左右。”
李乐叹气道：“太慢了，让他们分批走货。这样既俭省时间，还能防止货物膨胀，更重要的是，赚得更多。海货呢？”
朱老八道：“成安公曲家有船，他家一直是做海上生意的。联系几家海商还是没问题的。不过海路利润太大，他一家吃不下。”
李乐呵呵笑道：“别说海路，就是北面和南面的路子，也不是哪一家能吃下的。要不是最近和西辽打仗，西域丝路不通，到时候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呢。要是都让他们吃了，那我们挣个毛啊。”
朱老八点指李乐，呵呵呵地笑个没完。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道：“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做正经事，没想到就遇到这么大的正经事。这下子我父王脸上也有光，再不会在我跟前唠叨我七姐要是个男儿身该多好这种话了。”
第107章 各有手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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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哪个人能把这世上所有的钱都赚完，吃独食是做人最大的忌讳，和大家一起赚钱才是最好的出路。
这两句话李乐记忆犹新，这是上辈子程家安的祖父告诉他的。原本是想让程家安继承家业的，但上辈子没用到。李乐没想到的是，这辈子会用到这两句话。
十二月初的时候，京城所缺商少货的事情得以缓解。人们对于发财这种事情向来热衷，更何况是贪得无厌的勋贵呢？各路所缺的货物，要么已经到达京城，要么就在来京的路上。货物一批批的来，每到一批就被疯抢一空，勋贵们乐的合不拢腿。
以前他们做点生意都不敢占的太多，因为上面上皇帝看着。谁家要是积攒银钱过快，那他们就离肥猪不远了。平时看着挺风光，其实日子过得并不怎么好。府要养很多人，不然显不出排场，让人笑话。养的人多了，自然吃饭的嘴就多，所以勋贵们手头上并不富裕，平时都是扣一分是一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这下子好了，打着为百姓解难，为陛下分忧的旗子大发横财。谁敢说他们半句不是？英王世子真是好人哪。
这件事情自然瞒不过帮派安排在京城的耳目，各大帮派在接到消息之后立刻慌了神。各路首脑在京郊的一座庄子里坐立不安，商量来商量去都是一筹莫展。最后不得以，只能派人去请莫惜朝。
莫惜朝早就知道消息，就等着他们派人来请。这就是莫大郎的做派，现在是你们求着我的时候，到时候怎么开价由我说了算。
抵达京郊庄子的时候，那帮人已经齐集一堂。见莫惜朝到来，纷纷抱拳，客气的要命。
各自落坐之后，司徒落说道：“原本以为莫大少的主意万无一失，不成想却出了这样的纰漏。老夫不是在责怪莫大少，只是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哪。”
莫惜朝微笑着环顾四周，还想客气两句，但突然发现在场当中少了一个人，脸色不由一变，沉声问道：“石有为怎么没来？”
有人回答道：“昨天还在呢，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去了。”
莫惜朝又问道：“各位可知，最近漕帮的船可有异动？”
能混到一地主事，在场的都不是笨蛋，这话一出，其他人齐齐变色。
陆百纤道：“前段日子漕帮两百多只船离开京城，石有为说他家帮主集船要去江南运货，我等都不甚在意。”
莫惜朝点点头，看向司徒落，沉声道：“司徒老英雄，相信不用再多说什么了。这件事情您看着办吧。”
司徒落冷哼一声，抽出腰间五行轮道：“必定给莫大少一个交代。”
说着话，召集人手，气冲冲走出厅堂。其他人一见，也纷纷跟着出去。
莫惜朝叹道：“不是给我交代，是给大家交代。”
……
夜色已深
京城运河码头
这里原本便是漕帮的地盘，前段时间漕帮的船只走的一艘不剩，只留下几个在这里接应的伙计。周围住户知道漕帮凶狠，也不敢多做打听。只盘算着这帮吃人的恶棍走了别再回来。
但是今晚，这里却整整集合了四五百艘运船，住户们就知道，自己的美梦落空了。
码头上火光通明，石有为坐在码头边上的草棚子里喝着茶，看着一包包货物从船上抬下来，美滋滋地笑着。
心里想着，那帮蠢货还真信了他莫大郎？什么“京城鬼谷”？怎么不活活蠢死？老子信他才有个鬼！帮主也是脑子被驴踢了，竟然让老子全力配合其他帮派行事。配合他奶奶的腿，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挣，真他娘有病。正所谓人不发横财不富，马不吃夜料不肥。这批货全是老子的，到时候发财指发财，发家指发家，没理由只看着京里的那帮勋贵们吃独食，老子们饿肚子。等发了财，让那帮跟着莫大郎的蠢货哭去吧。
石有为此时心里想的很美，却被一道宏亮的声音打断美梦：“石当家在这里清闲，却把我等撇下是何道理？”
石有为心头一惊，顺着声音往上瞧，却见堆积如山的货棚顶上站着六七个人。为首一人正是华山司徒落，手拿日月五行轮，双目阴冷，正盯着自己。
后面站着“京城鬼谷”莫惜朝，依旧是那般信步游庭的样子，手拿长剑，抬头望月，嘴角挂着淡然的微笑，好像一个闲散之人。
再往后便是各大门派在京的经事人，对着石有为怒目横眉，一副恨不昨吃了他的样子。
司徒落的声音很宏亮，只听这话音刚落，漕帮帮众们立刻将自己肩头上的货物丢掉，呼啦啦地抽出各自腰间的兵器，以石有为为中心，散落各处，将那货棚围了个水泄不通。
石有为见这些人都到了，猛地站起身来，踢翻面前的桌子，冷笑道：“各位朋友来的早，恕石某招呼不周。若是无事就先请回吧，等石某忙完这趟买卖再请各位吃酒！”
平安会唐归祖怒喝道：“姓石的，还真是小瞧你了。什么样的胆子让你敢背离约定？活得不耐烦了吗？”
石有为冷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既然各位不愿意发财，那就别拦着石某的路。这条路上有石头，石某铲平了。有大坑，石某填平了。有人挡着，石某斩平了！”
司徒落嘿嘿失笑道：“就凭你姓石的？也配？”
有人大喝一声：“和这种小人废什么话！杀了他！”
其他人纷纷叫嚷，欲要一拥而上，将他乱刃分尸。
石有为见此情景，踢开脚下翻板，抄起手中火把，大喝声：“我看谁敢动！不想死的都站住！这下面埋了几百斤火药，谁动谁死！”
在场诸人听他这么说，齐齐停下脚步。
石有为冷笑一声，接着道：“早料到你们会来，石某岂会没有准备？不想死的都乖乖给老子退出去，该回哪回哪去！”
全真老道一摆手中剑，怒目道：“石当家以为这几百斤火药能将我等都炸死吗？”
石有为哼哼冷笑道：“对付一流的不行，但炸死一堆二三流的还没什么问题。有这么多人给石某陪葬，够了！”
“丧心病狂……”
“无耻败类……”
“卑鄙小人……”
众人纷纷叫嚷。
就在这时莫惜朝说话了，声音清朗，却非常有力，压住了其他人的叫嚷。只听他道：“石当家的，见大义惜身，遇小利忘命，是否便说得是你？莫某实在想不明白，好好的一件事情你为何要搞成这样？”
石有为见他说话，冷哼道：“别人信你姓莫的，老子不信！你那套把戏哄鬼呢？谁知道你是不是和城里那帮人串通好的！”
莫惜朝叹了口气，道：“莫某本来还有些话想对你说，现在看来没必要了。最后，莫某想对石当家说一句，今夜只会死一个人……”
话音才落，莫惜朝脚尖一错，十丈远的距离，宛若一道惊鸿射向石有为。紧随其后的是司徒落和全真老道。
石有为见他这般动作，甚为惊异，心想，他们不要命了吗？紧跟着牙根一咬，狠下心肠，就要将手中火把直接扔向埋着火药的坑洞。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原本护在他身边的一个心腹突然暴起，一柄锐利的小刀直接插进他的手腕。火把落下时被这心腹一脚踢飞老远。
石有为惨叫一声，知道自己中了暗算，白驹过隙时看清偷袭他的人，正是莫惜朝的小弟，刘七！目眦尽裂，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在虚空一荡，荡起一条带着血影的气浪，一记大修罗掌狠狠击向刘七的面门，誓要在自己死前拉刘七做垫背。
刘七离他太近，手上还握着小刀子，刀子还插在石有为的手腕上，此时万万躲不开。大修罗掌钢猛霸道，若是被石有为击中，只怕整个脑袋都会被拍碎！
但是还未等这一掌击中刘七，石有为的整条手臂便被斩断，飞了出去。
血光奔现！莫惜朝的剑到了。
莫惜朝微笑道：“今晚死的那个人只会是你。”
这一变故太过讯速，周围的漕帮帮众都还没来得急反应，石有为已经被斩了一条手臂，而莫惜朝却好像信步游亭一般，全然不将这几百帮众放在眼里。
石有为大骇，亡魂大冒，惨叫着连退两步，眼见性命顷刻间，急忙叫道：“留我一条性命！这些货全归各位所有！”
“留不得你！”
却是司徒落与全真老道到了。一个飞出日月五行轮砸在石有为顶门，另一位的长剑已经贯穿他的咽喉。
兔起鹘落之间。
石有为，死。
其他漕帮帮众见此情景，立时大乱。慌慌张张，四散奔逃。有若没了头的苍蝇，乱糟糟，哭天抢地，四下奔逃。
陆百纤与唐归祖见这场面，立刻大叫道：“漕帮众兄弟听真，我等只诛石有为，与尔等无干，速速各归各位，不然小心刀剑无眼！”
过了好长时间，帮众才渐渐安定。
全真老道与司徒落见大局已定，都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司徒落看向隐在莫惜朝身后的刘七，不由赞叹道：“沾影之术果然厉害，神不知鬼不觉便将石有为的心腹换掉了。”
刘七微微一笑，礼貌地点了点头，对他的赞美无动于衷。
全真老道问莫惜朝道：“现在叛徒解决了，对于京城的局面，莫大郎可有什么良策？”
莫惜朝微笑道：“江湖武林人，最拿手的便是动武，劫他的货便是。”
……
第108章 撩妹失败
腊八之后，李乐算是彻底不用去宫里上班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一年基本就快结束了，其实算起来近几个月他基本没怎么在宫里上过班，主要还是在处理玄衣会的事情。这段时间，二货太子被李乐调教的有往阴谋家发展的趋势，整个人都被隐于幕后，操控时局的快感所笼罩，跟李乐见面的时候，嘴角都带着阴惨惨的微笑。搞得李乐浑身发毛。想说他两句，又觉得没必要，这孩子就是想玩而已，由着他就是了，过段时间估计就好了。
李乐回忆自己上辈子小时候也会模仿一些电影电视剧里的角色，这不是什么大事。直到有一天，太子阴惨惨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温和阳光的笑容时，李乐心里猛地一惊，这样温和的笑容，却让他有种背后发冷的感觉。
一个人，如果所有的事情都显于面部，这样的人并不可怕，甚至可以好好交往。真正可怕的是你明知道他是个坏种，而他却对你有如阳光般温暖，那这个人就要小心提防了。太子就有往这方面蜕变的趋势。
不过太子还是太年轻，虽然已经表现的很好了，但三句话不过，就将事情露了个底掉。原来是在前一天晚上，他陪皇帝批阅奏折时，皇帝看似无意地说了一段话：“皇家之人做事，当堂皇大气，如高手下棋，眼光当放在三步之后，可以用一些非常手段，却不可太露痕迹。这样平白惹人非议……”
显然皇帝对太子最近的表现有些不满。
于是太子受教，第一步便是从隐藏自己的内心开始做起，他励志要做到，喜怒哀乐悲苦愁不行于色的地步。虽然在李乐跟前没装三分钟就现了原形……
这些原因被李乐套了出来后，跟在太子身边的张保已经将牙根子咬碎了。恨不得扑上来将李乐这个佞臣活活咬死。李乐当然不鸟他，心说，老子身边有两个大宗师，怕你个毛？
不过自那天之后，太子传来信说，皇帝最近管得太严，没办法出来，便很少再来了。只留下小桌子做为两人之间的传话筒，其他事情任由李乐放手施展。
这一天，天降大雪，昨夜已经整整下了一夜，现在还没有停住的意思。
书房里烧着火龙，温暖如春。厅堂前摆着一张餐桌，上面炖着狗肉的火锅已经开始咕嘟嘟地冒着热气。小黑虎来福这段时间长的很壮实了，此时偎在李乐脚边打盹。李乐有时候实在不明白，这货现在除了吃和睡，还会干什么？不过想想也是，养宠物嘛，你还指望它能干什么。
李乐一只手伸出两个手指，夹着一块松木，默默运传着陆小凤教给他的“灵犀指”的行功方法。另一只手拿着飞刀，在松木上雕刻着，用的是“飞刀技”的手法。他正在给一个人刻像，一个女人，坐在他对面的女人，很漂亮的女人。
嘴里还在讲着故事：“就这么着，杰克被冻死了，沉在海底。露丝将那块叫海洋之星的宝石一起丢进海里，给杰克陪葬。”
讲到这里，李乐对着雕像轻轻吹了口气，将上面的木屑吹干净，递给他对面的女子，道：“故事讲完了，雕像也刻完了。公主姐姐还满意吗？”
长公主永安听他这么说，轻轻笑出声来，接过雕像，仔细地观摩着，心里有些惊叹李乐的手法，这小雕像虽然不说惟妙惟肖，但却很有几分神韵，眉目画眼与自己十分相像，衣裙罗摆也尽展风姿，特别是云鬓间的花纹，难得的那么细致。这一个小小的毛猴子，有这般手法也确实难得。便嬉笑着点头道：“故事好，木刻也很好。但是最让姐姐惊异的是，小三郎你一心二用的本事，这是从哪学的？可不可以教给姐姐？”
李乐笑道：“这个是要天赋的，一般人学不会。”
李乐心说，我才不会告诉你，老子现在是一心四用。
永安道：“不过是多时不见你，想听听你讲的故事，又见你正在刻木雕，便随意说了句玩笑话，你却还当真了。小三郎还真是个实诚人呢。”
李乐道：“把女人的每一句话都当真，是我的行为准则，所以咯，公主姐姐的话，对我来说就是圣旨。”
心里却在吐槽，把女人的话当真，那脑子绝对是浆糊做的，不过这话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永安咯咯笑着道：“可不敢乱讲什么圣旨不圣旨的，若让那帮子言官们知道了，怕是又要起些波折。”
李乐满不在乎地道：“这里就青梅青娥，还有我和公主姐姐，谁会把这些闲话传出去？最近勋贵们发财，那些御史们眼红，闹的有点大也很正常，管他们呢。自己端着官儿老爷的架子，拉不下脸来做买卖，还不许别人发财？要我说，他们这群人饿死都活该。”
永安美目一转，道：“说起来，今天可是专门来谢你的。最近投在你这里的份子钱赚了不少，永和她们都乐坏了，把小三郎你夸的天下少有。她们不方便出宫，所以就委托我这个当姐姐的来看看你。喏……”说着话，从袖兜拿出一块白玉坠子，递给李乐，接着道：“这块‘玲珑守心玦’可是咱们几个姐妹挑了一晚上才挑中的，就盘算着小三郎长大以后肯定是个温润公子，觉得这块玦最是配你，虽然不值什么，可难得的是品相好，小三郎可别嫌弃呀。”
李乐笑着收下，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公子如玉，温润知礼。是个好彩头，谢谢永安姐姐了。”
永安眼睛一亮，心里默默咀嚼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两句话，紧接着又想到，刚刚故事里杰克为露丝画像的桥段，下意识地联想起手中的木刻雕像，何其相似？一个念头不知怎么就飞了出来，脸颊微微有些泛红，眼神也有些慌乱，但却被她立刻遮掩过去了，笑着转开话题道：“刚刚你那故事，让我如何去讲给那几个小妮子听？若是她们听完之后，都跑去嫁给穷小子，你让父皇如何自处？”
李乐嘴解挂起淡淡的微笑，眯着眼盯着她道：“那就别讲给她们呗，这个故事就我和公主姐姐知道就好。”
就我和他两个人知道，这算什么……
可能是屋子里太热的缘故，永安觉得自己好像出汗了，胸口发闷，心也跳得有些快。眼神四下瞟了瞟，见厅堂里的火锅正冒着热气，便看似随意地问道：“你那锅子是不是熟了？”
李乐依旧微笑，依旧盯着她，一语双关道：“熟了的，才更好吃。”
在深宫内宛这种腌臜地方长大，永安哪里能听不出弦外之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站起身来在他脑门上轻轻拍了一下，娇笑道：“那就去吃吧。”
说着话，自己已经走到餐桌前，也不要二青丫头伺候，自己抽开椅子坐了下来。李乐跟着起身，走到她身边，拿起筷子，从锅子里捞出一块狗肉，递在她的餐盘前，说道：“听说你胃不好，狗肉暖胃，你应该多吃点。”
永安微笑着，拍了拍他的小脸道：“知道了，谢谢三郎弟弟关心……”
李乐心里无奈叹气，撩妹失败！这和这副小身板有很直接的关系啊。要是再大几岁，早tm成功了。
在李乐看来，这顿狗肉火锅吃的很没滋味。他已经没心情再去撩这位长公主了。自我安慰着，算了，就当是个预定炮吧，等过几年，你肯定还是逃不出老子的掌心。
吃完狗肉锅子之后，又随意聊了几句，长公主便要告辞，临出门时，有伺候在外面的宫女为她披上一件火红的狐裘。李乐跟着相送，顺手拿起一把花伞递给她。
外面依旧下着大雪，白茫茫一片。从李乐的院子起身，穿过游廊，走过池塘，路过桥雨轩的竹桥，顺着两边的青松盆栽走向前院。两人一路有说有笑，聊一聊最近的一些趣事，说一说几个开心的玩笑，彼此都很高兴。
洁白雪，火狐裘，素花伞，美人如玉。
金竹桥，玄衣氅，青松客，小小公子。
一直走到大门外，永安公主上了马车。
站在马车边上的李乐冲着她挥了挥手，算是告别。永安微笑着轻轻点头，准备放下车帘时，却又想起来什么，看着挥手告别的李乐，有些惆怅地说道：“小三郎，姐姐快要嫁人了。”
说完这话，她便没有再看李乐一眼，放下车帘，有侍卫赶着马车向前走去。
永安公主坐在马车里，手上轻轻摩挲着木刻雕像，双眼迷离，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回想着最近一段时间李家三郎的事情。
在皇宫里听他讲那些有趣的故事，还有那些好听的曲子。还有他教大家玩的那些有趣的有游戏，以及他平时都不怎么正经的笑话。
前几个月，因为那次帮着李乐说了两句话，得罪了福安郡王，董妃掌管后宫，她与妹妹们的日子越发不好过。若不是有李三郎常常过来与她们说笑开导，那日子能把人逼疯了。后来听说李乐被人绑了，她担心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这么有趣可爱的小弟弟，怎么就遇到这种事呢？直到听说他平安无事，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下。
前些日子，因为没有打赏钱，连宫里的嬷嬷都开始对她摆脸色时，正好被过来游戏的李三郎看见，随口说了句：“不就是银子的事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109章 又见幽兰
不过是平时省下来的赏赐和妹妹们的一些首饰，并不值几个钱，送到他那里当做份子入股，只是几天时间便赚了十几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日子才算过得有个模样。
可是，自己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借着母妃丧期，已经拖了两三年了。明年无论如何也拖不过去了。父皇肯定要把自己嫁出去的，就是不知要嫁的人是哪家勋贵。皇家与勋贵联姻，这是大商立国两百年来的传统，反正大商的公主不值钱，又不愿意指派到临国番帮去和亲，就只能送给那些勋贵了，这不过是皇家恩赏勋贵的一种方法而已。有志气的勋贵宁可去考科举，混个一官半职，也不愿意做皇家的驸马爷。而那些没本事的，不过是混吃等死的囊虫。一个个靠着祖宗的恩荫，胡作非为。下嫁给他们的公主，又有几个能过上好日子的？
若是李三郎再大几岁就好了。
永安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真可笑，怅然一叹，喃喃念着：“君生我未生……”
送走永安公主，李乐反转回家。脑子里盘算着刚刚那句“小三郎，姐姐要嫁人了。”她这话什么意思？是说，她要嫁人了，让我别再撩她了？还是说，你要撩就尽快撩，别等到我嫁人了？算了，女人的心思怎么可能能猜得到嘛，这根本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其实李乐完全想多了，永安公主那句话，只不过是对自己处境的一种无奈叹息罢了……
路过李勿悲的“静心居”时，李乐停下了脚步。静心居的院门紧闭着，李乐已经有好长时间没见到李勿悲了，算一算时间，好像是这块“静心居”的匾挂上去没多长时间，李勿悲便再没出现过。有几次李乐过来找他，只能隔着院门听到李勿悲的传音，只说自己没事，现在正在练功，闭生死关，轻易脱不开身。
李乐不知道他的生死关要闭多久，当时倒是对传音入密这门功夫很好奇。问过陆小凤才知道，这门功夫到了宗师之后就会明白。
李乐想着，以自己练功的速度，到宗师应该很快吧？但再想想这坑人的无名功法，他已经对自己进入宗师不抱什么希望了。
今天路过静心居，他有些为李勿悲感到担心。几个月不见这位大哥，好像还真有点想念。但是没办法，担心也是多余，他曾经问过陆小凤，自己这大哥现在是个什么状态，陆小凤只是轻叹一声，说一句：“时间到了你自然会明白”。
搞的李乐很恼火，什么人嘛，话都不往明白说，这样子最是气人。
但是从这些日子的接触了解，李乐明白，想从那老贼嘴里套话，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嘴巴比他的灵犀一指还防的严。
李乐在李勿悲的院门前站了一会儿，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情颇为沉重，他是真的很担心自己这个大哥，可是以目前的情况看，只能继续等着。
返回自己院子的路上，才想起那会儿交代韩陆的事情还没说完，便叫身后的韩陆跟紧些，一边走一边说道：“那会儿长公主来的突然，前面的话还没给你交代清楚。货物被抢这是小事，你等会儿去告诉何九，让他不必担心。前段时间京运码头不是有火拼吗？这证明这帮人心不齐，看见京城里有甜头，内部出现叛徒是很正常的事情。叫何九学会分化拉拢，呃，好吧，估计他也学不会。不过估计他身边的那个白扇子应该比较擅长，意思就是别让那群帮派中人凝成一股绳，给某些人一点好处，让他们站在咱们一边来。不过前题条件是必须以玄衣会马首是瞻。如果可能，最好能从对方嘴里套出来他们下次动手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咱们也好有个准备，说不定还能斩断他们一只手。
另外，小桌子明天过来的时候，你让他先去一趟英王府，让朱老八转告那些勋贵，他们要是连几个能打的都舍不得往外放，那这买卖乘早别干了。就说于忠肃已经叫人递过话了，将门对这笔生意很有兴趣，十二兵卫司说打算派兵护送了，让他们自己掂量。”
韩陆应了一声：“听小公子的，我这就过去。”
李乐点点头，让他照着办，然后继续向“静心居二号”走去。心里琢磨着，这帮江湖人真是没品，说好的商战呢？怎么直接就开始动武了，没素质！老子还有一大堆花活等着你们呢，怎么就突然转变风格了？可是没办法，这是一个以武称雄的世界，他们好像除了动武就不会别的了。
只是苦了京城百姓，招谁惹谁了？货物紧缺，听说各家各户都开始囤粮囤盐，就怕过年的时候都没得吃。猪肉的价钱都涨到天上去了，平头百姓想吃口肉难了去了。
前两天去大觉寺，从小和尚妙言那里听说，夏至没少在他跟前抱怨，她家那样的小康之家，以前隔三差五都有口肉吃，最近几个月连半点荤腥都没见到。
小和尚还说，他见夏至都瘦了好多，偷偷把寺里供奉给佛祖的糕点拿给她吃。以前她看都不看一眼的东西，现在夏至吃的很香甜。
小和尚还说，寺里的日子也不好过。香客少了，给寺里的布施也就少了。每天就一顿稀粥馒头，师兄们都在练武，食肠宽大，半夜里总是饿的睡不着。
李乐听他这么说恓惶，感觉有些惭愧，这都是自己造的孽啊。没等小和尚再继续抱怨，他就已经落荒而逃了。只能心里安慰着，再等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回到“静心居二号”，李乐感觉自己脑子乱的厉害，有些东西理不顺，他觉得怪别扭的。进了书房的隔间，就在一张摆满黑白子的棋盘周围来回走动，双目在棋子之间来回寻磨着。
他不会下围棋，摆黑白子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撑握现在的局势，黑子代表着对方出招，或可能出招的方式。白子则是己方进攻或应对的办法。这种方式其实并不好，但是有助于增强记忆力，而且一般人过来也看不明白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鬼。
陆小凤前些日子看到这张棋盘的时候，就一脸嫌弃地说过：“这摆的是些什么玩意。”
李乐只是装做高深莫测地笑笑。一般人看不懂，别说一般人，鬼也看不懂。
过了大半天时间，李乐皱着眉头将几个黑子换了位置，又将白子撤了几个，觉得似乎再没什么差错，便揉了揉眉心，到了书房外间。
以前他总觉得来到这个娱乐贫乏的世界以后，日会可能会过得很无聊，便想尽办法找乐子。而现在，他已经明白以后的日子不会轻松了。
到了傍晚时分，韩陆回来了。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何九转送过来的一些情报。李乐今天本来没什么心情处理这些事情，感觉有些困乏，便打算练完功之后就休息的。
但是顺便瞟了一眼，一张放在整摞情报上面的请柬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张黑色的请柬，一条单调的白线勾勒出一朵兰花。
看着眼熟，李乐皱眉思索，猛然间想起：“幽兰山庄。”
“幽兰山庄”这个名字已经许久不曾出现，记得第一次见到这种请柬，是在好几个月以前，从顾四海，宁笑那帮人身上得到的。当时没怎么在意，这个时候突然出现，让李乐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重新又将韩陆叫回来，问起这张请柬是从哪得来的。
韩陆查了下消息登记册，回答道：“是青花会梅大姐送到何九那里的，具体怎么回事，这上面写得不是很明白，只说在某家楼子里一个客人遗失的，梅大姐觉得这东西可能有用，就送过来了。”
这事透着诡异，这么长时间不出现的东西，现在猛然间再次出现，不得不让人多做考虑。所李乐顾不得其他，连夜派人去将梅大姐叫过来。
梅大姐是外人对她的尊称，她的名字叫梅香竹，青花会十二会主之首。除了总会主云诺依，她便是十二会的大姐头，所以人们都叫她梅大姐。
据说，梅大姐的舞姿很美，看过她跳舞的人，都会被她深深迷恋。江湖中人曾言，梅大姐的舞姿是这世间最美的舞姿之一，但可惜的是只能排到第三名。
第一名，是石关观的“男人见不得”，不过很可惜，自石观音死后，这种舞便再没出现过。
第二名，是公孙大娘的“剑器舞”，公孙大娘已经作古，这个时代，唯一活着见过“剑器舞”的人，恐怕只有陆小凤了。李乐曾经问过陆小凤，陆小凤说，真的很美。至于怎么个美法，陆小凤没说，只说有些女人，你见到她之后就会有一种毫无瑕疵的美。
李乐心里默默吐槽，跟你说得是舞蹈，又不是美女。这老流氓的思维又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有前两位专美在前，梅香竹的“一宿风流洗华衣”只能排在第三名。
然而即便是第三名，也足以美得惊心动魄。
梅大姐的武功很高，她的舞便是她的武，她的舞可以很美，也可以杀人。
第110章 梅大姐
梅大姐很漂亮，虽然相比李乐来说，她的年纪有点大，但是却怎么都掩饰不住她身上散发着的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是李乐见到梅大姐后的第一反应。梅大姐笑起来很好看，成熟而又妩媚。但是在见到李乐之后，梅大姐的眼底闪过一抹失望，虽然很快被她掩饰过去。可是却没有逃过李乐的眼睛，李乐明白那一抹失望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觉得原来幕后老板是个小屁孩的这类狗屁原因。对于这样的歧视李乐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梅大姐今年二十五岁，正是一个女人变得熟并且开始散发魅力的年纪。那会子，何九叫人来传话，说是幕后东家要见她，梅大姐还小小的高兴了一下。搅动京城风云，逼得众多帮派险死还生的大人物会是谁呢？梅大姐很好奇。
一顶软轿将她抬到青龙坊时，她便知道，幕后东家肯定是个身份显贵的人，不然他没有资格住在青龙坊。
然后，轿子便在净安侯府大门前停下，她的眼睛就变得更亮了。脑子里形成一个很美妙的猜测，难不成，一手策划这起事件，胆敢整合整个京城地下势力的人，便是那位名动天下的“小李探花”？这样便说通了，若不是他，谁又能有如此手段？这次的买卖当真做得划算。
在府门前时，她脑子里便开始盘算着，怎样才能将“小李飞刀”勾引上床了。能与小李探花一席欢好，这世间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吗？
可是结果注定是让她失望的，等她见到正主之后，先前的那些算盘便全部打翻了。一个毛孩子，能当什么事？于是心里便起了逗弄李乐的心思，所以，收起那一抹失望之后，便在举手投足之间，开始卖弄她的风情万种。
李乐看着一身红衣，面带桃花的梅大姐进门，便叫青梅青娥两个丫头奉茶，随意指了张椅子，观察着她的表情，说道：“坐下说话。”
梅大姐依言坐好，虽然失落的表情掩饰的很快，但还是被李乐瞧了个正着，之后显露出风韵间媚骨轻露，秋波里春水荡漾的种种举动后，李乐便明白了她的想法。
于是笑眯眯地看着她道：“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觉得小爷年纪小，心里就有些轻视，这很正常。但我劝你最好别那么想，不然你会吃亏的。”
梅大姐娇笑一声，美目流转道：“公子爷说哪里话，奴家哪里敢轻视公子爷，能在京城搅起这么大的风波，公子爷本身就不是个平常人。更何况，您的身后还有那位‘例无虚发的飞刀’，若是谁敢小瞧您，那他便真的离死不远了。”
梅香竹媚态横生，搞得李乐有点魂不思守。便走到她面前，迷着眼睛，状似痴迷地看着她。梅香竹坐在椅子上，李乐的身高才刚刚与她平齐，这样年龄与身高的差距却并不妨碍轻薄公子的温柔。
李乐伸出小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梅大姐下意识地想要躲闪，但久经风月的她又哪里看不明白这小公子目光中的痴迷是什么意思？内心虽然有些抗拒，可还是笑盈盈地将薄施脂粉的嫩脸凑过去，好让李乐摸得方便些。心里想着，这么一个小屁孩能干什么？不过就是吃点小豆腐而已。
李乐微笑着，抚摸着她的脸颊，顺着她的秀发一直抚到她洁白而修长的脖颈，轻声道：“这些奉承的话就不要说了，今天叫你来见本公子，就没打算对你隐瞒身份，这事与我二哥无关，全盘都由我在撑控，所以那些没必要的试探就不必再拿出来搬弄了。”
说话的同时，李乐的小手已经滑到她柔软的腰枝，略微用力一捏，正好在那块软~肉上，惹得梅香竹咯咯娇笑。
李乐依旧微笑，小手在她丰满而又弹性十足的翘臀上轻轻摩挲着：“也就是说，现在是把你当自己人的。青花会除了云诺依之外，就数你最大，以后还有大把的机会合作。现在开诚布公，省得以后相互猜忌，麻烦。”
本就不安份的小手，突然之间滑向她的柔软微凸的股间，梅香竹娇哼一声，似乎完全没料到李乐会如此放肆，眉与间隐隐有些怒意。
李乐的脸上带着微笑，可是原本痴迷的目光突然变得清明，盯着梅香竹一字一句说道：“所以，最好把你那些撩拨人的小手段收起来，不然，小心我真的吃了你，吃的骨头都不剩。”
说完这些话，李乐抽回自己的手，梅香竹这才明白，自己先前内心对他的蔑视是多么可笑。
但是随着李乐最后一句话说完，梅香竹的目光中突然多了一丝挑衅，似乎在说：“就你这小身板，现在能做什么？”
李乐没在乎她的挑衅，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便选择无视。但是先前对梅香竹的软性示威已经起到作用，就再戏弄她，从袖口将那封幽兰山庄的请柬拿出来，在手里恍了恍道：“这个东西，是你送过来的？”
梅香竹看清那封请柬的样式，表情还因为先前的调戏有些不自然，略带恼羞的神情在里面，语气微冷地道：“幽兰山庄的贴子，奴家倒是知道一点。近两年江湖上兴起的一个神秘组织，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收到贴子的人，大多都是一些江湖上有点名气的独行客，搞得神神秘秘的。这种神神叨叨的组织，江湖上每年都会出现那么一两个，现如今光奴家知道的就有十七八个。”
李乐点点头问道：“那这类人，他们搞这些莫名奇妙的组织是为什么？”
梅香竹道：“无非就是生，死，名，利，四个字。或是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买卖，或是给某些人找一个退身步，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李乐道：“等会儿回去之后，把你知道的这类组织编汇成册送过来，另外，幽兰山庄，我希望你能密切关注一下。”
梅香竹懒懒地道：“行，听公子爷的。”
显然，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
李乐浑不再意地笑了笑。
……
第111章 不急，不急
送走梅香竹之后，李乐去找陆小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一进门就见陆小凤躺在床上，胸口放着一只硕大的酒杯，里面倒满了酒，一张嘴，杯子里的酒就像活了一样，往他嘴里跑。
他的另一只手垂在床边，手里拿着酒壶，时不时的往床下放着的魔教圣盘里倒一点，卧在边上的来福就会把脑袋杵进去喝酒。
一人一虎怡然自得的样子，让李乐觉得分外别扭。没好气地走过去，将陆小凤胸口的酒杯抢过来，自己灌了一口，酒味辛辣，喝得太猛，呛得李乐一阵咳嗽，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缓过气来后大声质问：“说好的葡萄酒呢？怎么换成这个了？”
陆小凤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说道：“葡萄酒是昨天想喝的，今天换成了烧刀子。另外，小孩子别喝酒。”
李乐气哼哼地将酒杯丢在他身上，说道：“怂恿我喝酒的可是你，是谁说男子汉就应该喝酒来着？”
陆小凤懒懒道：“我当时喝醉了，醉话你也信？”
李乐一阵无语。
陆小凤问道：“你今天脾气不对，怎么？和那个公主吃饭吃得不开心？还是跟那个风尘女说话说得不开心？不应该啊，我路过你院子门前的时候，可是听到‘熟了的，才更好吃’跟‘小心现在就把你吃掉，吃得骨头都不剩’这样的话，难道我听错了？”
李乐立刻怒道：“你个老流氓，隔着这么远你竟然能听到，而且听到的还是这种话，真是下流的没边了。”
陆小凤得意地笑了，道：“我耳朵好，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快佩服死我自己了。”
李乐哼哼道：“你不要脸的样子让我感到很羞愧，我以为自己已经够不要脸了，但是和你比起来真是自叹不如。”
陆小凤没在意他的评价，坐起身来揉了揉眉心道：“现在可以说说你有什么烦心事了吧？虽然我是你师父，如师亦如父，但我更喜欢把你当成朋友。什么烦心事，可以和我这个朋友说说吗？”
李乐笑道：“我还真担心你要和我拜把子，来个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以你我之间的年龄差距来看，吃亏的肯定是我。”
陆小凤失笑地摇摇头，两个人干嘴炮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每天不贫几句总觉得不舒服。陆小凤很喜欢这种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还年轻。李乐也喜欢用这种方式的交流，这让他感觉到很自然。
李乐接着说道：“有三件事情烦心。”
陆小凤不由好奇，他还从来没有在李乐这里听到什么烦心事，便问道：“哪三件事？”
李乐叹了口气，道：“第一件，我在担心我大哥怎么样了。”
陆小凤皱了下眉头道：“这事不该你担心，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
然后点点头，说道：“估计快了。”
李乐知道问不出答案，只是随口一提，不满地哼一声道：“我就知道会是这个回答。”
陆小凤又问：“第二件事呢？”
李乐说道：“玄衣会的事情，京城的物价虽然得到缓解，但是那帮子勋贵办事不给力呀，货都被人劫了，他们还舍不得把自己身边的护卫之类的派出去，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不过，我估计，这事也快结束了，比较烦的是，对方什么时候过来谈判。我应该开怎么样的条件。”
陆小凤呵地笑了，道：“这是你自己挑起来的，怪谁来？据我所知，贵族们请的那些护卫，多数身手好都不怎么样，而手段高强的，每次出手的费用会很高，他们舍不得也很正常。至于你说得谈判，这种事情从来都不是我擅长的，所以，你问我也白问。”
李乐气道：“真不明白我要你这个师父有什么用，一点忙都帮不上。还有那帮勋贵，就是皇帝养的猪啊，靠着祖宗的余荫混吃等死。那些护卫出手能值几个钱？能和这次买卖赚的钱比吗？眼光浅成这样也是够了。若是他们稍微给点力，我现在也不会这样被动，谈判的时候也能多拿点筹码。”
陆小凤知道李乐就是在随口抱怨，所以很自觉地没接这话茬，而是直接问道：“第三件事呢？”
李乐苦恼地揉了揉眉心道：“昨天晚上第二副图练完了，直接跳到第三副图了。我已经尽量减缓练功的速度了，但是没办法呀，身不由己。”
听他这么说，陆小凤笑了，道：“身体不受控制，自动跳到第三副图，说不定这是好事，一直这么练下去说不定各方面都会变得通畅，车到山前必有路。”
李乐忍不住道：“靠！你这话也太不负责了吧！好歹你也是我师父，总归要想想办法吧，照这速度，没练几年我就会练死的。”
陆小凤笑着摇头：“不急，不急。”
李乐立刻怒了，道：“你觉得不急，可我很急啊，生死攸关的大事，能不急吗？”
陆小凤道：“既然王怜花已经给出了解决的办法，那就先用他的方法试一试，我觉得慑魂术是个不错的办法，到时候你对我用慑魂术，我帮你推功就是了，以我大宗师的本领，你还担心什么？所以，这事，不急。”
李乐不由有些气馁，现在这种状态看起来只能这样了。每每想起练无名功法的事情，他就后悔得要死，当初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听话呢？等个一两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为什么就这么急性子？话说，急性子这种性格上辈子好像也不怎么明显啊，怎么重活一回会变成这样？难道跟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有关？所以才慢慢专变了性格？不应该啊，身体现在是我在主导，他只是跟班，还是很听话的那咱跟班。
看来得找个机会对自己用一下慑魂术了，也就是一种高极的催眠方法，试试看能不能把另一个意志引出来，搞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别到时候在关键时刻又把身体的主动权拿回去，那可就糟了。
等等，慑魂术？
李乐像是想起了什么，将目光看向陆小凤，问道：“前几个月，你从我这里借走《怜花宝鉴》，然后没过多久我大哥就闭了生死关，刚刚你提到慑魂术，这是《怜花宝鉴》里记载的法门，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们借走《怜花宝鉴》的目的是为了研究里面的医药针石，好为我大哥疗伤治病，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啊……”
陆小凤听他说着这些话，脸色得很僵……
第112章 正月初八
京城帮会的联盟，在石有为背叛事件之后，便有些离心离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再加上白扇子的几次分化拉拢，这个联盟已经岌岌可危了。而且最近几次在京郊附近抢夺货物时，折损了不少人手，便使得他们更加人心惶惶。要不是有那几个领头的人物强行镇压，这个时候恐怕已经分崩离析。
正月初八这天，天气很好。黄历上说，宜交易，互通，开张大吉。
这一天的清晨，莫惜朝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来到净安候府。
与李乐相互玩笑几句之后，莫惜朝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子上，脸上带着笑意，一边将食盒打开，一边说道：“南城会友楼的宿蒸八宝鸭，过水活龙鲤，还有一碟酱辣五香肉，和一个盐水煮毛豆，算是不错的菜色。以往总在你这里蹭吃蹭喝，今天不管怎么样，也应该我来破费破费了。”
李乐看着他将那些菜式一个一个的拿出来，微笑着道：“你以前可没这么客气过。”
莫惜朝道：“因为以前我胃口好，总觉得什么东西都可以吃得下去。现在突然觉得，其实不是我味口有多好，而是别人给我面子，我才能吃得上饭。人嘛，总要学会交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不能总是别人请我吃饭，而我却吝啬的一次不回，这样不是交朋友，这样是吃独食。”
这样暗藏机锋的话，李乐听明白了，依旧微笑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块五香肉，放在嘴里嚼了嚼，点了点头，对这道菜的味道很满意：“吃独食没什么不好，只要胃口够大就行，我想吃多少就是多少，别人想吃也得看我得意思，我让他吃多少，他只能吃多少。若是我不给，他连口汤都喝不到。”
莫惜朝对这样强势的对话颇为无奈，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不再故作高深，开门见山道：“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怎么样？再闹下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现在你虽然占了上风，但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京城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他们不会轻易放手，七派八帮若是尽释前嫌，完全联合在一起，到时候就是皇帝也护不住你，更何况是一个还未登基的太子。”
李乐笑了，道：“这样直来直去多好，何必说那些云里雾里的话？装逼也不是这么装的。话说，你怎么知道是我？”
莫惜朝道：“何九去会友楼的次数太多，而且每次去完会友楼之后，都会有新的安排出现，而你府上的那个叫韩陆的小长随，跑的太频繁，留点心眼，总是会发现蛛丝马迹的。再有就是那个叫东方卓的小孩子，若是我没猜错，那应该是宫里的小太监，来往于贵府，会友楼以及皇宫之间，便不难让人想到，这事便是你与太子殿下合谋。还有一个原因……”
李乐问道：“哦？什么原因？”
莫惜朝道：“你没动马帮！别的势力要么投靠玄衣会，要么便被玄衣会灭掉或是挤出京城，而马帮却安然无恙，这不符合常理。若是再往深想想，便合理了，马帮归属于万马堂，令尊李伯父在世时，与神刀、万马两家交好，你不动马帮，便是应有之意。所以，后面的就不难推断了。”
李乐问道：“就这些？”
莫惜朝摇摇头，道：“起初我以为是二公子，是因为我手下有个伙计曾看到二公子悄然入京了，但后来又听说二公子在甘陕一带现身，所以便把这个推论打回去。大先生身子不适，而且大宗师境界，想来不会做这些勾当。既然不是二公子，也不是大先生，目标又直指净安侯府，那便只有你了。”
李乐点点头，对莫惜朝的分析很满意，便道：“分析得不错，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莫惜朝摇摇头道：“目前为止只有我，和我的一个兄弟，其他人并不知情。我对他们说，我已经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但却不方便告诉他们，若是他们信得过我，这件事情交由我来谈，想必会有一个满意的结果，毕竟，谁也不想闹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李乐道：“这么说，你能全权代表他们？”
莫惜朝嗯了一声道：“他们也不想鱼死网破。”
李乐满不在乎地切了一声，道：“你可以回去告诉他们，鱼会死，网不会破。”
莫惜朝来了兴致，不由笑着问道：“为什么这么笃定？”
李乐道：“你说，我要是突然现身，出现在玄衣会，并且大胆向外宣布我就是玄衣会幕后老板，那些帮会中人会怎么想？”
莫惜朝叹了口气，已经明白了李乐的意思，说道：“他们不会相信，一个毛孩子不可能做出这么大的局来。”
李乐道：“说得没错，他们不会信。即便是有人相信，也会从心底产生轻视，认为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不过是依仗着家里的权势，找了何九这么个不要命的主，在外面拼杀，要对付我应该很简单，随便安排一个人的过来刺杀一下，就能把我搞定。还有一些阴谋论者会认为，我不过是又一个被推到前台的人。而真正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然后他们就会开发脑洞，主观地来判断幕后主使是谁，有人会认为是我二哥，有人会认为是朱老八，更有人会联想到你，认为这不过是你一手导演的一场好戏，主要目的是为了吞掉他们在京城的地盘。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再向外散布一些对你不利的言论，到时候那边又有多少人会再相信你？这样相互猜忌下，你肯定没办法在那边呆了，甚至还有性命之忧，所以，你只能和他们划清界线。要是那边没有你来出谋划策，你觉得他们还能有胜算吗？要是我再想办法把你拉拢到我这边来……”
李乐呵呵地笑了，没有再往下说。
莫惜朝无奈地笑了一下，道：“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即便这样，他们或许会损失很大，但是以后的京城怕是不会再安宁了。七派八帮的势力遍布整个大商，若是到时候他们放弃所有顾及，专门针对京畿……”
李乐打断他道：“他们不会，没有人会蠢到这样不计后果……”
莫惜朝打断：“你不了解江湖人……”
李乐抢道：“可我了解人……”
莫惜朝道：“武林中人很多时候都不计后果……”
李乐道：“那些大多都是没有跟基的光脚汉……”
莫惜朝：“七门八帮也一样……”
李乐：“我不信……”
莫惜朝：“京城对他们太重要……”
李乐：“对我同样重要……”
莫惜朝苦叹一声道：“可不可以别斗嘴了？”
李乐白了他一眼：“是你挑起来的。”
莫惜朝道：“好吧，咱们慢慢分析。京畿之地为天下枢纽，大商所有政令皆从此发出。七派八帮需要知道帝国以后的政令走向，需要做出相应对策，需要与京城各衙门互通消息。更加之京畿之地人口重多，为天下第一大都会，如此重要的生财之地，你觉得他们会轻易放弃吗？即便你现在身后站着皇家，有太子为你遮掩，又有大先生为你保驾护航，可到了那个时候，第一个丢弃你的就是皇家，你与太子私交甚笃，可皇帝不会管那些，他为保护太子，为了给七派八帮一个交代，必定会将你丢出去。大先生大宗师能为，又能护你到几时？二公子飞刀无敌，但面对来势汹汹的整个武林，他最后的下场可想而知，到那时，你该如何自处？”
莫惜朝一口气说了一大段，李乐没有打断，安静地听他说完。直到最后，李乐叹了口气，算是妥协地说道：“现在提提他们的条件吧。”
莫惜朝笑了，他知道李乐会做出妥协，便说道：“以后京城会有玄衣会一席之地……”
“打住！”只是这一句话，李乐就明白了他们的打算，将莫惜朝的话打断道：“在他们束手无策，你献计他们撤出京城之前，玄衣会就有一席之地，而且还是整个朱雀坊，如果只要一席之地，我又何必如此麻烦。”
莫惜朝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题被打断而恼火，他似乎早就猜到这样的条件并不能让李乐退让，依旧微笑着道：“那说说你的要求。”
李乐道：“七派八帮除了丐帮之外，其他的依旧可以在京城活动，占了他们的地盘，玄衣会也会吐出来，并且会让他们的买卖重新开张，玄衣会不会过问。但除了谈好固定的这几家门派帮会之外，京城地面上再不允许有其他黑帮的存在，而这些空出来的地盘全归玄衣会所有，并且我要他们和玄衣会做到互通消息，京城的任何风吹草动，我都要知道。”
莫惜朝笑道：“想包揽京城的消息买卖？你这是要撬我的行市啊。”
李乐道：“这些消息可以和你共享，算是这段时间以来给你的补偿，咱们是朋友，所以我也不想再跟你客套什么。就我个人而言，其实我更想让你来掌管玄衣会，何九杀人可以，其他的就不怎么样了。他身边的白扇子虽然有几分谋略，但是眼光太浅，不足与谋。”
莫惜朝问道：“那你呢？你做什么？”
李乐道：“我？当然是吃喝玩乐，练功读书。”
第113章 大哥，走好！（上）
莫惜朝失笑着点点头道：“我会考虑的，不过估计是不成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若是接手了玄衣会，那帮人肯定会认为是我阴了他们。你的这些条件，我会告诉他们，成与不成还在两可之间。不过这事慢慢来，相互商讨之下，总会达成彼此都满意的地步。”
话题谈到这里，基本已经结束，莫惜朝起身告辞，李乐出门相送。临出大门时，莫惜朝又问道：“你做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别告诉我这其实是太子的主意，这借口糊弄英王世子还行，但我不信。”
李乐无奈叹息道：“看来朱老八那里的信儿也被你探到了，这家伙的嘴还真不牢靠。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不想莫名奇妙地再被人绑架，或者莫名奇妙的死掉。有了这些纵横交错的网络，可以让自己更加安全。”
莫惜朝听他这么说，微微一笑，拱手告辞，大步离开。
出了大门，等在外面架车的刘七已经赶着马车过来。
莫惜朝上了马车之后，刘七轻扬马鞭，马车开动，渐渐离开。
走了一段路之后，刘七才忍不住问道：“大哥，真的是他吗？一个小孩童？”
莫惜朝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不信？”
刘七道：“我自然是信大哥的，但，但这事委实让人难以置信。”
莫惜朝道：“他们也不会相信，所以我不打算告诉他们，那样会横生许多枝节。不光是你，以后很多人都不会相信。这些人会犯和你此刻同样的错误，到时候他们会很狼狈。阿七，你要记住，不要小瞧任何人，即便这个人看起来似乎很弱小。”
刘七默默点头，没再言语。
莫惜朝在车里，虽然没有看清刘七的举动。但他知道刘七听进去了，似乎有些感慨，又有些舒畅地叹了口气，默声叹道：“玄衣一出，天下百戮，咱们拭目以待，十年之后，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
经过几次谈判之后，玄衣会与各大帮派彼此之间都做出了一些让步。在景和十八年二月时，京城又恢复了以往的繁华，一场风波就此结束。看起来与往日并没有多少分别，只是除了七派八帮与玄衣会之外，以往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帮会仿佛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这让京城的坐地商户以及平头百姓们的日子松快了不少，至少保护费交的少了，也没有哪个泼皮再敢当街调戏良家女子，或是依仗着混不吝的作派欺行霸市了。少了许多打架斗殴的案子，衙门里也轻松不少。
唯一感觉不爽的是那些勋贵们，他们感觉自己还没赚够，就这么草草收场，多少有些不痛快，可是没人去理会他们，对于这群贪婪的家伙而言，吃多少都吃不饱。但他们也不敢闹事，毕竟上面有皇帝看着呢。
李乐也恢复了以往平静的日子，每天固定去宫里陪太子读书，闲暇时与几个公主一起聊聊天，讲讲故事，唱唱曲子，做做游戏。回家后要么练练功，要么陪陆小凤喝两杯酒，相互之间斗几句嘴。沐休时或是去大觉寺转转，跟小和尚和夏至做做游戏，猜猜迷语。或是去桃源山的庄子上，看看阴无极那老货是怎么教班七郎的。
日子过得很惬意，直到二月末，三月初这一天的夜里，李乐非常矫情的让二青丫头准备了一桌酒席，自己一个人坐在书房自斟自饮。他这是在纪念自己重生一周年，这算是一个特别的生日。
这一天的天气并不怎么好，外面刮着红毛风，跟鬼哭似的。
李乐在书房里自斟自饮，听着外面烈风呼啸，回忆着上辈子的一些事情。唯一让他感到纳闷的是，陆小凤竟然没在这个时候来找他，很不可思议啊，以往他的鼻子可是很灵的，闻到酒菜香味不用别人去叫，就自己厚着脸皮来了。
陆小凤破天荒地没在这个时候来找李乐，并不是因为他知道此刻的李乐需要自我缅怀，而是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此时的他，正迎着红毛风，站在净安侯府最高的建筑，桥雨轩的楼顶上。神情中带着浓重的焦虑。目光中有期盼，也有担忧。
便在这时，天空中轰隆隆地响起了雷声。雷声很大，仿佛要将整个天空炸开。一道异常粗大的闪电划过天际，将整个夜空照得如同白昼。整坐城池都在雷声与闪电中晃动。
陆小凤的目光从闪电中移开，落到不远处李勿悲的院子里。目光刚刚落下的时候，李勿悲的房门开了。
依旧是那一身灰白色的儒衫，脚步依旧四平八稳，但是他的脸色却异常苍白，宛若死人。双目无神，似乎是本能的抬头看向天空，闪电劈散，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雷声更加急促，混杂在风声之中，呜隆隆的，好像要将整个世界都震碎。
正在矫情中的李乐被这古怪的雷声打断回忆，安抚了有些惊慌的二青丫头。将酒杯放下，独自一人出了院子。风很大，飞沙走石。李乐隐隐地看到矗立在桥雨轩楼顶的身影，极目远望，他看得出，那似乎是陆小凤。
李乐暗自吐槽，这么大的雷电，站在那里当避雷针呢？但是此刻，莫名奇妙的，心头却升起了一种异样的烦燥，他能感觉到，这是原本已经完全稳定的另一道心神再次作祟。这种感觉很不好，于是李乐自己也开始烦燥。在另一个心神急燥的驱驶下，李乐向着桥雨轩的阁楼走去。那个心神似乎在告诉他，有了不得的事情将要发生。
站在楼外，李乐看着楼顶上的陆小风，裹着风声叫道：“这么大的雷，不怕劈着你呀！”
风太大，也不知道陆小凤听到没有。但是见他毫无动作，李乐便猜，可能是没听到。叹了口气，觉得这帮人没一个省心的。走到楼墙拐角处，脚下用力，身体一轻，踏着墙角，运起陆小凤教他的“登天步”的法门，三步并做两步，上了楼顶。
李乐心说，还好这段时间轻功有成，不然这三四丈高的楼怕是没这么容易上来。要是再叫来赵肆搬梯子，那就丢人了。
爬上楼顶，踩着光滑的瓦片，站在陆小风身边，李乐问道：“站这么高干什么呢？这也不是赏月的日子啊，就算你是大宗师，一闪劈下来也能把你劈个半死吧？”
陆小凤没有回答，他依旧紧锁着眉头，看着院落当中的李勿悲。
李乐见他没说话，看到他的神色，便有些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然后他便看到神情呆滞，面色惨白不似活人的李勿悲。这样个样子的李勿悲着实让他吃了一惊，心口没来由的一痛，这痛不光是另一道心神的，还有他自己的。他没想到，这么长时间没见到李勿悲，他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没有了往日的从容淡雅与温和的微笑，整个人好像骨头里都透出深刻的疲惫。一双以往明亮的眼睛，此刻也变成了死灰色，仿佛这世界上所有的绝望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
李乐有所预感，他感觉到，这或许是他此生最后一次再见到自己这个大哥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会微笑着对他说：“不是什么大事。”这样的话了。再也没有人会絮絮叨叨告诫他，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了。再也没有人这样一心一意地关心他了。一种浓重的失落感从心头升起，眼睛渐渐有些发涩。即为李勿悲现在的样子感到心痛，又为预感到的即将来临的离别而伤情。
……
雷声轰轰，闪电划过，好像要将整个天空劈开，电闪雷鸣间分外骇人。
便在这时，一道如同巨蟒一般的闪电，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从天空中直落而下，目标正是站在院落当中的李勿悲！
李乐吓呆了，他完全不明白，站在最高处的自己和陆小凤没有受到闪电的轰击，反而是在院子里的李勿悲将要被闪电劈中。
张嘴要喊，让李勿悲小心。却被一张粗糙的大手将他的话捂回去。
“闭嘴！”陆小凤对他怒目而视，压底声音咆哮，似乎是害怕将那道闪电惊动。
此时，闪电已经狠狠落下，直接砸在李勿悲身上。银蛇乱舞般的电光之中，李勿悲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可是他依旧面无表情，仿佛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事物都不能让他有所动容。
他的样子显得更加狼狈。但是他却一声不啃，默默承受。
直到电光散去，李勿悲依旧站在那里，倔强地抬起头，看向天空。倏然间，他的目光有所变化，死灰色的眼睛里带出一种强烈的战意。
他的战意刚刚燃起，只是片刻功夫，另外一条更加粗大的闪电轰击而下。宛若一条蛟龙，咆哮着冲向李勿悲。
这一刻，李勿悲动了。如同射向天空的一条白线，以仿若肉眼都无法看清的速度，去迎击那条闪电蛟龙。但是与那闪电蛟龙相比，他的身影是如此渺小。
在李乐的目光中，他几乎看不到李勿悲的影子，有的只是一条白线与巨柱一般的闪电雷瀑相撞！不过就是弹指间，这不是形容，而是真正的弹一弹手指的时间，白线与巨柱相击，仿佛时间都已经禁止，大风也在此刻凝固。
刹那时，李乐回过神来时，白线与闪电巨柱已经全部消失。天地间除了风声与雷声，再没有其他事物。
李乐茫然四顾，努力寻找着李勿悲的身影，他害怕，在与闪电撞击之后，李勿悲就会消失的干干净争。
陆小凤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他。然后伸出手指，将他的目光引向不远处李勿悲的院落当中。
李乐顺着他的指引看去，赫然发现，在李勿悲的院子里，毫无征兆地出现一个如同陨石砸击过的大坑。
而李勿悲，依旧倔强地站在大坑中央。他看起来很疲惫，整个脊背都弯了。
李乐已经被眼前的这些场景震撼到了，无意识地喃喃自语问道：“大哥这是怎么了？”
陆小凤深深叹息道：“要超凡了……”
……
第114章 大哥，走好！（下）
超凡，大宗师之上的境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据有限的资料记载，这个世间没有人能走出这一步，无数的大宗师死在了超凡的路上。即便人们推导，夜帝可能已经超凡，但那也只是猜测，因为没有人见过。超凡之后，究竟是一翻怎样的光景，没人知道。
李勿悲将要超凡，他将要挑战整个世界的秩序。他将要撼动这个世间的规则。
第二道闪电过后，天空中的雷声越发密集。似乎正在酝酿着一次更大的轰击。李勿悲站在大坑之中，疲惫的身驱渐渐站直，缓缓从大坑中走出。似乎心有所感，他将目光移向桥宇轩楼顶的位置。
李乐满目焦急，感应到了大哥的目光，想要向他挥挥手，但却又害怕打扰到他。李勿悲苍白的脸上仿佛有了生气，看向李乐的目光也渐渐有了光泽，张开颤抖的嘴唇，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李乐看明白他想要说的话了，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他还在想着安慰我吗？鼻子发酸，眼睛开始湿润，喃喃念叨：“不是什么大事……”
李勿悲知道，自己想要说的话李乐已经完全明白，露出释然的微笑。然后又将目光转向陆小凤。
陆小凤明白他的牵挂，满是皱纹的眼圈眯了一下，伸出大手，轻轻抚摸着身边李乐的后脑，向李勿悲重重点头。
轰隆声中，天空的闪电再次有了动作。漆黑的乌云裂开一道缝隙，浓稠的仿若浆水一般的电浆自缝隙中“流”出，慢慢汇聚成巨大的水滴状，垂直而落。
若是这一滴电浆落下，只怕大半个京城便会化为乌有。李勿悲紧咬牙根，仰天作长啸状，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以比第二道条闪电轰击时更快的速度冲向天空，一往无前，虽死无悔……
……
青龙坊，重远候孙伯纶的府邸。
一个头发花白，面容与孙伯纶十分相像的老者，手拿一条烟袋杆，站在高高的屋脊上，迎着大飞，目光来回闪动，满面具是骇然之色。看着天空中巨大的电浆以及冲向那一团电浆的残影白线，无意识地喃喃自语：“超凡……超凡……”
孙伯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身在他身边，脸色并不比他好多少。但多年的宦海沉浮让他此刻还能保持清醒，伸手在老者的背上拍了拍，沉声说道：“醒来吧，你若是再这样，心灵留下漏洞，你的武道修为将再无寸进。”
听到这话，老者全身打了个激灵，收回看向天空的目光，随即苦笑一声，道：“兄长说得是，但是，但是此刻只怕已经留下漏洞了……”
……
皇宫 紫禁城
萧敬与张保一起，站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宦官半步之后，与老宦官一起看着白亮如昼的天空，看向迎击电浆的那一条白线。
萧敬和张保两个人吓的脸色惨青，全身颤栗，几欲跪倒。
老宦官目光依旧盯着天空中的盛景，稀长的寿眉轻轻颤动着，浑浊的双目被天空中的电浆闪光照出一片白芒。似乎感觉到身后两人的状况，有些感慨地叹息道：“这翻景况，杂家当年也是见过的。那时候的杂家，不比现在的你二人好多少，若不是师父在旁一声警喝，杂家只怕要心神失守了，武道之路再不会有任何寸进。能在有生之年见到这般情景，这是你二人的不幸，也是你二人最大的运气。若是抓住这大机缘，破开内心恐惧，即便不入大宗师，也能横压当世。若是破不开，这阴影便会相随一生，直到死时都有莫大恐惧。”
萧敬长叹，声音微微颤动道：“老祖宗有太老祖宗护着，我跟二保有老祖宗护着，才敢去看这样的景况，能看到这些已经是天大的福份，哪里还敢有其他的奢望？即便有大恐惧相随，此生也当无憾了。”
老宦官哼哼冷笑，有些怒其不争，想要说什么，可随后又变成了一声叹息，道：“你两个都不成的，你太过宽厚，想得太多，瞻前顾后，缺少锐气。二保子戾气太重，阴狠多于堂皇，有失稳重。而且你两个天资也差了许多，见到这翻盛景之后，以后的路怕是再也走不下去了。我‘天策门’自太宗陛下之后，便世代护卫朱氏皇族，不能因为你两个不成器而就此断送，杂家年纪大了，又能护这皇族几时？过段时间把小桌子送到杂家这里来，算是收个关门的弟子，毕竟太子爷还小，你两个太老，就算把‘神军卫’交给你两个，怕是以后也护不住太子爷。”
老宦官一言而决，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很默契地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天策门‘伴皇而生’，一代护一代，他们的年纪已经不足以担当此等重任。外有大旗，内有天策，只要不发生英宗旧事，朱家江山可保千年。
此时天空的景像又有变化，一团炫目的光华将三人的目光重新吸引。
沉默良久的张保不由问道：“老祖宗，您说，您说李大能过得去吗？”
老宦官沉默良久，最后重重叹息：“没有人能过得去，没有人……”
……
太保府
于节臣全身幽黑战甲，站在花园当中。
烈风从他身边吹过，猩红的大披风在风中飞扬，烈烈作响。挺拔的身姿在闪电下忽明忽暗，仿若争战九幽的战神。他喘着粗气，发泄似地暴出全身气劲，轰塌一片周近的假山，碎石乱飞间，他的内心渐渐开始平复。
双拳紧握，仰望天空，目光坚定，咬呀恨声底喝道：“超凡！”
……
英王府
英王朱重均端着酒壶施施然走出房门，俊美的脸上带着笑意，两撇浓黑的胡须在风中飞荡，一身轻薄的玄黑色便服也随着风声作响。
他举起手中酒杯，遥敬天空中即将与电浆撞在一起的李勿悲，喃喃自语道：“你这一走，孤可以轻快许多。头上有个大宗师压着，当真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
……
大觉寺
慧恩老和尚站在禅房门前。
白线与电浆相击之后暴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炫目的光晕荡开，整个黑夜在瞬时间变成了白昼。而后，渐渐归于黑暗。宛若一场胜大的烟花。
慧恩双手合什，双目慈悲，宣了声佛号，低声道：“阿弥陀佛，居士，一路好走。”
……
遥远的辽东
冰天雪地间一座废弃的镇子。
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搏杀的李寻欢哈哈大笑着，将怀里的酒囊丢给坐卧在雪地当中的中年陀子。自己又变戏法似的拿出另一个酒囊，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对那陀子说：“若不是我赶来得早，只怕这个时候你已经变成死人了。”
陀子不在乎身边十来具死尸，挣扎着坐起身，狠狠白了他一眼，喝一口酒，喘了半天之后才道：“若不是因为你家的案子，我又如何能落到这般地步。”
李寻欢笑道：“即便是没有我家的案子，以你‘背山陀龙’孙得龙的性子，以后难免会有这么一劫。话说，你好好的独行侠不做，为什么要去辑寇司做那个什劳子捕头？”
孙陀子嘿嘿笑道：“我若说为公义二字，你信吗？”
李寻欢笑道：“我信，可衙门里哪来的‘公义’？”
孙陀子道：“我信吕颂青。”
李寻欢还打算调笑他两句时，突然间感觉到一阵心悸，心有所感，仓皇之间看向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方向，血脉间冥冥之中的联系让他明白了什么。鼻子一酸，两行清泪流下来。
长长叹了口气，将手中酒囊高高举起，遥遥一敬，喃喃底语：“大哥，走好……”
……
炫目的光晕消散，世间重归一片黑暗。风停了，雷住了。淅沥沥间，有雨落下。雨水中混杂着红毛风卷起的风沙尘土，落下时，仿佛若腥红的血水。
雨势渐大，似乎要涤洗存在于世间的一切污垢。
李乐与陆小凤两人依旧站在楼顶，任由雨水冲涮。两人的目光焦急地来回转动，寻找着那个白色的身影。
许久过去，李乐依旧没有找到那个他十分期待的身影，失落的情绪便在此时蔓延。
突然之间，陆小凤暴发出哈哈大笑声，好似乎前所未有的痛快。
李乐心头一跳，不明白他为何发笑，依旧在茫然四顾间，寻找着李勿悲。
陆小凤将他不安分的脑袋按住，微微一转，他的目光便落在游廊下，那一潭叮叮咚咚落着雨水的漆黑池塘上。
李勿悲便站在池塘的水面上，轻若鸿毛，凌空微渡。似谪入凡尘的仙人。他全身衣着破烂，脸色依旧苍白，双目死灰，有些狼狈。但是却微眯着眼睛，嘴角挂着淡淡地微笑，从从容容，不失风度，好像曾经的那个李勿悲又再次回来了。
李乐看到了他，提着的心猛地放松下来，就要忍不住欢呼起来。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声剑啸自桥雨轩的阁楼内传出！
古朴的长剑冲破楼顶，带出一道白亮的光华，片刻时落在陆小凤的手中。
长剑入手，陆小凤便如同换了一个人，周身上下，就如同他手中的剑一般古拙，森寒。
李乐还没反应过来，陆小凤便似一道极光一般射出，居高而击，宛若仙门彩云，一剑之中，如疾风，如迅雷，如长虹击空，辉煌大气，炫烂夺目。
剑气四溢，孤傲而森寒，仿佛能将人的骨髓都冷透。
惊芒挚电间，这一剑的目标正是池塘中的李勿悲！
这一剑太快，太冷，太炫目，好像不似人间所有！
李勿悲似乎跟本无法躲开，任由这一剑刺入胸膛……
……
第115章 藏剑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李乐脸上惊喜的神色还未收敛，陆小凤的剑便已经刺中了李勿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等李乐发现时已经太迟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好像这世界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他的眼前。
他没想到，那个洒脱不羁的陆小凤，对自己就像是朋友一样的陆小凤，懒散放纵的陆小凤，将毕生绝技倾囊传授给自己的陆小凤，竟然会在这种时候用那柄森冷的长剑，刺中自己的大哥。
片刻之后，李乐回过神来。悲伤，愤怒的情绪突然间从心底暴发，稚嫩的哭啸声响彻雨夜，如同受伤的乳兽般咆哮着。
宛转之间，李乐手中多了一柄小刀，飞刀！
毫不犹豫激射而出，目标正是陆小凤！
这一刀的速度很快，足已杀死江湖上任何一个二三流的高手。但是比起大宗师的陆小凤来说，依旧如同小孩子的玩具，不具备任何威力。
轻轻伸出两根手指，这刀便停留在陆小凤的指间。双指微微松动，飞刀掉落，“叮咚”一声，没入池塘，好像它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此时，李乐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不管不顾间，第二柄飞刀再次射出，接二便是连三，连三之后又是四五，如此十柄飞刀衔接而出。李乐突然感觉身体一空，血脉滞流，真力在片刻间消耗一空，瘫软如泥，坐在屋脊之上，全身湿透，不知是虚脱之后的汗水，还是雨水。
眼见十柄衔接的飞刀便要射向陆小凤，陆小凤准备再次出手阻隔时，却见李勿悲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紧接着，李勿悲伸出右手，在飞来的第一柄飞刀上轻轻一按，飞刀无声无息掉落下去，接着又是这样从容不迫，举重若轻间在后面衔接着飞刀上按下去。好像他按的不是极速而来的飞刀，而是停留在那里的琴键。
“叮咚”声连响，十柄飞刀已经全部落入池塘。
浑身瘫软的李乐喘着粗气，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他不明白大哥这是什么意思。这个疑问刚刚升起时，就见池塘中的两个人突然间消失不见。
这让李乐觉得，刚刚看到的是不是幻觉？再次四顾，去寻找他们的影子。他以为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找到，却不想，一个闪现，两人出现在李勿悲的院子里。
两个人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李勿悲坦然而对，陆小凤手中的长剑没入他的胸膛。没有丝毫改变。让李乐觉得刚刚停留在池塘的人似乎是他们的影子。
又是一个恍惚，他们再次消失。
这次出现却在李乐正前方的半空中，凌空而立，若不是大雨正在淅淅沥沥地落下，李乐都以为时间禁止了。
如此恍惚十来个瞬间，有时在假山上出现，有时在游廊中消失，有时又会出现在极高的天空中。到最后，他们出现在桥雨轩的楼顶。
最后的闪现吓了李乐一跳，仓皇间支着手后退，差点从楼上掉下去。
陆小凤咬紧牙关，缓缓将剑抽出，殷红的血液随着长剑抽出时斑斑而落。
直到最后一寸离开李勿悲的胸膛后，陆小凤才长长松了口气。他显得很疲惫，似乎抽出这柄剑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骨头都有些发轻。看着李勿悲，目光中似乎有些笑意，说道：“这柄剑被你温养了十年，这一剑刺出，它已经废了。”
李勿悲这个时候好像极为困倦，双目眯着，缓缓点头。
陆小凤接着道：“藏在你心中的这一剑叫做‘天外飞仙’，当年叶孤城的绝技。”
李勿悲依旧没有开口说话，再次点头，似乎是在做肯定。
陆小凤转向还在失神的李乐，目光变得柔和慈爱，缓声对他说道：“如此大的动惊，想必京城里所有的宗师都知道有人要超凡了。从今往后，这世间便不会再有李勿悲这个人，人们都知道，大宗师李勿悲死在了超凡的路上。没有家里大宗师镇压，你以后的路会非常难走。不过我可以护你到成年，至于成年以后……”
说到这里，陆小凤苦笑一声：“以后，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以后……”
李乐此时才从惊骇中回过神来，定了定心神，问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要搞的莫名奇妙？为什么总搞得神神叨叨的？为什么你要杀我大哥？”
李乐有太多的为什么想问，此刻脑子有些乱，语言组织都有些跟不上嘴。
陆小凤听明白了，有些无奈地摇头回答道：“你兄长要去面对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敌人，这个敌人不知道在哪里，不知道是谁，不知道有多强大，这些都不知道。所以，他需要慢慢去寻找。即便是找到，也未必是这个敌人的对手，所以他需要将一柄绝世之剑藏于心中，那一剑，便是‘藏剑’，藏绝世剑意与无解杀意于胸中，等到对敌时，彻底暴发出来。”
李乐听的目瞪口呆，不由问道：“大哥不是已经超凡了吗？不是说超凡就已经绝顶了吗……”
陆小凤刚要回答他的疑问，却在此时李勿悲开口了，他的语气缓慢而生涩，显得异常艰难：“半步……超凡。”
简单的四个字说的非常吃力，用了很长时间才说完。
李乐被这生涩艰难的声音吓到了，只是几个月不见，李勿悲的声音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这才发觉，自己的大哥似乎快要失去语言的能力。这几个月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超凡，难道就是一条将死之路吗？喃喃附和，又似乎有所疑问，李乐开口：“半步……？”
陆小凤叹息道：“超凡，哪有那么容易，即便是半步，已经是前无古人了。”
李勿悲点了点头，神色间似乎有所遗憾。转而将目光落向自己的院子里，雷霆洗礼后，那里的房屋已经已经倒塌了大半，唯独书房还算完整。
陆小凤看明白了他的意思，代替他说道：“里面的东西你不必担心。”说到这里，他将还坐着的李乐拉起身来，接着道：“我会交给他的，等到他宗师之后，必定会有所参悟。他所练的无名功法，你也不必担心，我心中已经有了考量。以我预期，十年之内，李寻欢必定会成为大宗师，依旧可以盖压一世，那时，李乐已经长大，以他的天资，十年之后，这世间能为难他的人已经不多了。最后，我想对你说，前路艰难，我不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强大，也不知道你是否能闯过去，唯有‘珍重’二字送你。”
李勿悲点点头，陆小凤把他想要说得话已经全部说完。他走到李乐身边，蹲下身子，抚着李乐的肩膀，目光中充满了不舍与依恋，好像有千般语言要说，却又说不出口。最后，淡然地笑了，捏了捏李乐的肩膀，轻声在他的耳边说道：“不必，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说完这句话，李勿悲站起身来。倏然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在这世界上出现过。
……
大商景和十八年春，三月初二，惊蛰刚过，清明将至。一场惊天动地的春雷憾动整个京城，早来的暴雨在一夜之间洗劫了京畿之地。
暴雨过后，细细如发的春雨才缓缓而落。人们都在为这样古怪的天气而感到纳罕，于是谣言便在京中流传。有人说天子无德，善起刀兵。与西辽之战本可避免，一个使节就可以搞定的事情，天子却任性地非要发动战争，这场惊天动地的春雷与暴雨就是上苍对天子的警告。
也有人说，大商立国两百年，从未有向他国屈膝之时，太祖太宗言出法随，神宗英宗盖压一世，武烈皇帝远征漠北，击杀北元开国皇帝。世间各国无不则目，胆战心惊。如此武功也不见上苍动怒，怎么咱们景和帝只是动了一下刀兵就会惹怒上天？真是无稽之谈！这春雷分明是因为近百年来大商幕气太重，如今刀兵一起，上苍正在为我大商重启武运而赞叹。
谣言重多，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唯独京城内几个武道宗师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那骇人的雷霆让他们做了许久的恶梦。
春雷过后的第二天，净安候李家的大门前立起了一杆白幡，大管家赵安一大清早便奔波于京城各大府邸之间，向着各路达官贵戚拍门报丧。
人们才知道，净安候家的李大公子，昨夜旧伤复发，暴毙了……
……
春雨淅沥，寒气袭人。
一骑快马飞奔在去往保定府的官道上，一路急赶，不敢有半点停息。
直到第二天天黑之后，马上的昂藏大汉才在保定府城外的一座庄园前停下。庄园大门前写着一副对联：“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府门顶上的匾额大大地写着“李园”两个字。
这一家人极尽荣耀，老侯爷李推之受两代皇帝圣恩，位极人臣。但保定府的人都说，李老侯爷去逝之后，这家人就快没落了。
张春德从马上跳下来，将身上的蓑衣甩开，快步走上石台阶，宽厚的手掌用力敲打在朱红色的大门上。
不多时，大门打开。里面应门的小厮许是刚刚睡着又被这恼人的拍门声叫醒，满脸的不乐意。开门还未说话，他就被张春德一把推开，还想叫嚷两句，等看清张春德的模样后，就不敢再言语了。
祖宅管家林伯还未就寝，听到拍门声，批了件外衣便出了房门。
刚好见到张春德进来，便连忙问道：“小张深夜过来，可是京城家里出了什么事？”
张春德顾不得与他寒暄，直接开口问道：“表小姐可在？”
林伯猜出事急，不敢怠慢，领着他去往林诗林的院子。
寒淋雨夜，林诗音哭的梨花带雨，满脸泪痕，顾不得等其他相随的人，自己在马厩里挽了一匹马，冲出李园。单薄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