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半妖
青州,杨柳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杨柳镇只是青州边陲的一个小镇,临近十万大山。
妖族早在数千年前辈赶到了十万大山,不敢冒头,但这里毕竟是临近十万大山,依然免不了偶尔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出来作乱。
虽然没有闹出什么太大的祸乱,但时间长了,镇里的年轻人都大抵不愿意在这里待下去。
因此这杨柳镇中除了些老幼妇孺大抵是寻不到太多的人影。
而任谁都想不到在那杨柳镇旁,临近十万大山的一处密林之中有一处山洞,洞口很小。
一只黑色的渡鸦忽的从远方飞入了密林之中,几番徘徊之后便飞入了那洞口之中,谁知那看似寻常的山洞里面却别有洞天,那渡鸦一直飞入其中,足足半刻钟的光景,那眼前昏暗的景色方才一变,豁然开朗了起来。
在那洞口之下竟是一座雄伟的地下宫殿。
渡鸦继续前行,越过宫殿的府门,府门上书纠集二字。
最后那渡鸦穿过了层层宫殿,飞入了大殿之中。
那大殿极为宏伟,但却有阴森空旷,两侧矗立着数位身着黑衣的男子,静默如雕塑,阴沉如恶鬼。
而大殿高台之上则站着一道金色的身影,看不清容貌,也看不清衣着,似乎他的身躯本身就是由那金光组成。但那金光却说不得如何的高贵圣洁,反而隐隐带着鬼哭神嚎之音,甚是渗人。
这时那只渡鸦终于是飞到了大殿之前,然后渡鸦身子开始膨胀,待到他落下之时,赫然化为了一位身着紫衣的男子。
“属下元修成拜见宋帝阎罗。”那人这般高声喝到,身子单膝跪下,面色阴沉,语气恭敬。
“蛊林的事你办得如何?”金色的身影俯视着脚下的男子,居高临下,声线威严。
“蛊林之中无用的妖物我已尽数灭杀,而一些重要的东西也都在押回殿府的路上。”元修成,也就是那位与徐寒在森罗殿时有着诸多联系的男子伏首言道。
“唔。”金色的身影闻言点了点头。“雁来城蛟龙之事已经败露,估摸着用不了多久的光景有心人便会查到蛊林上面来,早些除掉后患,对森罗殿的大计没有坏处。”
“小的除了完成了殿下交代的人物,还在这蛊林中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那时,元修成再次出言说道。
“哦?何物?”那金色身影问道,但语气中却听不出多大的情感波动。
到了他这个境界,这世上能引起他兴趣的着实不多,就是那头祝贤想尽办法想要取得的蛟龙,在他的眼中其实也就不过尔尔。因此,对于元修成口中有趣的东西,他其实并未有抱多大的期望。
元修成对于金色身影的态度不以为意,他站起了身子,在那时拍了拍手。
清脆的声响在大殿中荡开,而后远处的天际便飞来了一团黑云。
却是一群渡鸦正衔着一口黑色的棺椁朝着此处飞来。
渡鸦们飞到了大殿正中将那黑布棺椁扔下,然后化为流光再次遁去。
咚。
一声轻响在大殿中荡开。
那棺椁树立在大殿的正中,而一股澎湃的妖气也在那时于那大殿之中荡漾开来。
“嗯?”金色身影的脸色在那时一变,他似乎也是察觉到了某些不寻常。
而他这样的反应落在元修成的眼中端是让元修成眉头一挑,却不多言,而是直直的走到那棺椁的跟前,大手一挥,将那棺椁的盖子掀开。
然后,一道身影便自那棺椁之中浮现。他有着一张苍白异常的脸,血红色的双眸,以及那磅礴的近乎可怖的妖气。
此刻他正用他血色的眸子直视着场上的诸人。
那眸中没有愤怒,亦没有悲伤,有的只是近乎于零点的冰冷。
“这是?”金色身影问道,声线之中带着一股明显的颤音,显然眼前这棺椁之中出现的东西,即使是身为阎罗的他也感到不可思议与震惊。
“蛊林的深处找到东西,似乎是几年前辈派入蛊林之中磨炼的修罗,出奇的没有死,再吸收蛊林中磅礴的妖气之后变成这般模样。”元修成走到了那棺椁的跟前,朝着那金色的身影缓缓的介绍道。
金色的身影却没有回应元修成的意思,他一步步的走到了棺椁前,周身跳动的金光将他此刻内心的波澜表露无遗。他犹如欣赏这世上最珍贵的古董一般,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眼前这尊不知是人还是妖的东西,唯恐错过了每一个细节。
“这是半妖啊!森罗殿这么多年想要造出的半妖竟然在我的手上做到了。”终于在确定了那东西究竟是否与他想的一般之后,金色身影的身子开始颤抖,“若是当年大楚的皇族能够制炼出这个东西,又怎会迎来灭国的惨景。”
他喃喃自语道,语气低沉又深邃。
“殿下放心,我已用炼妖术将之彻底降服,这便是妖牌。”元修成对于金色身影的失态犹若未闻,他恭敬的从怀里掏出一道紫色的令牌递到了金色身影的跟前。
身影闻言回过神来,接过那妖牌,然后他愣愣的看着那妖牌,沉吟了好一会,终是平复下了自己心头翻涌的情绪。
“元修成这次你做得很好,本尊手下的判官死于雁来城蛟龙之患,今日起,你便接替他的位置吧。”他在那时沉声言道。
元修成闻言顿时大喜过望,他赶忙单膝跪下。
“谢过殿下,在下毕竟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唔。”金色身影点了点头,但显然此刻他的心思早已不在元修成的身上。他转过了身子,再次步入那大殿的高台之上。
“有了这尊半妖,即使是秦广王殿下想来也不会再拿雁来城之事苛责于我。”他这般说着,却忽的像是记起了什么,蓦然转过了头,看向那正矗立在大殿中原纹丝不动犹如石雕一般的身影,饶有兴趣的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身影闻言抬起了头,看向金色的身影,猩红得宛如侵染过鲜血一般的嘴唇在那时张开。
他说道。
“刘笙。”
第七十三章 信
这一日,叶红笺早早的便起了床与徐寒交代了几句之后便独自去到了重矩峰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已经到了三元境冲击通幽境的关键时刻,甚是辛苦,不过却依然每日都坚持回来给徐寒弄上一桌晚饭。
徐寒倒也劝过她,有楚仇离在,这些事情其实并不用劳烦叶红笺费心。
但小师叔却有自己的主张。
“你那小厨娘是被我赶跑的,自然做饭的事情就得落在我的头上。”
这话出口,徐寒自然也就没了话说。
......
徐寒因为要促使体内金丹与剑种融合的原因,修为已经到了瓶颈。
他在送走了叶红笺之后,便开始在院落中练剑。
他倒是不会什么高深的剑法,但既然要修炼《大衍剑诀》,对于剑道的磨炼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用沧海流的话说,天下剑招,无论如何高深,皆是脱胎于一刺、一扫、一劈、一挂、一撩。
只要将这些练到极致,皆是修炼任何剑招都可谓事半功倍。
见识过沧海流强悍剑法的徐寒对此自然深信不疑,这些日子因为诸事繁多,他对修炼剑法之事多有懈怠,便想着好生熟练一番,过些日子便去执剑堂换上一本上层的剑诀。
他身为客卿每个月有三百之数的凝元丹,加之雁来城之事他立了大功,所得的功劳想要换上一本剑诀倒也不是难事。
想着这些,徐寒愈发的卖力,手中那把刑天剑更是被他挥舞得虎虎生风。
“哼!姓徐的你给我出来!”只是这架势方才摆开,门外便响起了一道气鼓鼓的声线。
徐寒一愣,随即苦笑着收起了手中的长剑。
一旁在地上与虫子玩得不亦乐乎的黑猫端是一震,如临大敌一般的逃到了屋内,不敢露头。
这玲珑阁能让玄儿如此恐惧的也就只有那位二师姐方子鱼了。
徐寒想着,便打开了小轩窗的大门。
入目的便是方子鱼那撇着小嘴,一脸委屈的模样。
“怎么了?”徐寒问道。
“那姓陈的又不知到哪里去了!”小师姐一跺脚,怀中抱着的红薯便有那么一两个滚落到了地上。
徐寒也不答她,他到底是习惯了这位小师姐隔三差五的抱怨。他默默的躬下身子,捡起地上红薯。
“走吧,我带你去烤红薯。”徐寒说道。
这话一出口,方才还怒气冲冲的方子鱼顿时眉开眼笑。
“就知道姓徐的你最好啦。”
房中黑猫在那时闻言探出了头来,它看着正在离去的二人,终归是抵不过那烤红薯的诱惑,迈着自己的四足跟了上去。
......
“喵!”木亭旁的空地上,玄儿吃着红薯,嘴里时不时的发出满足的轻唤。
“怎么了?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徐寒抚摸着玄儿背上的毛发,看着眼前这个似乎要将红薯当做那位大师兄一般恶狠狠咬着的方子鱼,笑着问道。
“陈国离山出了位姓蒙的小子,你知道吗?”方子鱼含着未吞下的红薯,含糊不清的说着。
对于方子鱼不喜叫人名讳的说话方式徐寒也算是适应。
他微微一愣,便想到前几日宋月明咋咋呼呼的与他说过的事情,当下眉头一挑问道。
“你是说那位衍千秋的高徒,已经打败了十余位大周年轻剑修的蒙梁?”
说起这位蒙梁在如今的大周也可谓家喻户晓。
约莫年前从离山出关,一路从陈国杀到大周,但凡有些名气的年轻一辈剑修皆逃不过他的挑战,虽不曾真的伤人,但泱泱大国却寻不到一人是他的对手,端是令整个大周江湖蒙羞。
相传如今他已经到了徐州的天斗城,与岳扶摇之子岳成鹏,下了战书,三日之后便要决战。
若是岳成鹏也落了败。
那大周剑修的颜面可就丢尽,而唯一能挽回这样颓势的恐怕就只有那位陈玄机了。
想到这里,徐寒大抵是有了些了解。
“嗯,那姓蒙的厉害得很,师傅都说了,岳成鹏决计不会是他的对手,而唯一能与他抗衡的便只有姓陈那笨蛋,为了玲珑阁,他自然得好生修炼准备应付那家伙。”方子鱼咬着牙恶狠狠的说道,看样子是恨不得将那蒙梁撕成碎片一般。
“那陈兄也是为了正事,你就不要与他见气了。”徐寒闻言哑然失笑。而心头对于那位蒙梁又有了更高的评价。毕竟钟长恨都已经下了定论,那么想来,大抵是错不了。
徐寒却是想不到陈国离山竟然能培养出这样一个妖孽,到底是可畏可敬。
“哼,正事,正事!什么都是正事,就是陪我不是正事!”方子鱼显然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主,徐寒的劝解反倒是让这二师姐心头的不满更甚,她又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红薯。
徐寒自然不敢去触她的霉头,赶忙笑呵呵的附和道:“陈兄此举却是不妥,不妥。”然后又赶忙从火堆掏出两个烤好的红薯递到方子鱼的身前,这才稍稍平复了这位二师姐心头的不满。
......
好不容易送走了满心不忿的方子鱼,徐寒带着玄儿回到了小轩窗。
吃过了红薯的他到了午晌也不觉饥饿,便想着好生修炼一番剑法。
只是这架势方才摆开,院门方向又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徐寒叹了一口气,提起的剑再次放了下去。
他有些无奈的走到了院门前,伸手打开了院门。
而入目的那张脸却是让徐寒当下一愣。
“陈兄?”他出声言道,语气之中多少有些诧异。
门前那位白发白衣的男人浅笑着看了徐寒一眼,问道:“怎么,徐兄不欢迎陈某?”
徐寒听了这位重矩峰大师兄所言,这才回过神来。
他赶忙侧过身子,将陈玄机请入屋中,又从楚仇离不知从哪里顺来的茶叶里挑出一份色味俱佳的茶叶为陈玄机泡好,递了上去,这才坐下。
“白落尘,徐州出产的好茶,前些日子执剑堂的丁师叔因为这茶叶失窃发了好一阵子雷霆大怒,却是不想徐兄这里也有这样的好茶。”陈玄机端起那茶杯轻抿一口,一言便道出了这茶叶的来处。
徐寒自然是免不了一阵尴尬,心头暗骂楚仇离端是越来越胆大妄为,执剑堂丁景程的东西也敢偷。
但表面上徐寒还是故作镇定的挠了挠头,说道:“哈哈!是吗,想不到丁执事也喜这茶。”
陈玄机深深的看了徐寒一眼,自然是看出了此刻徐寒的窘态,却也并不点破。
“子鱼之前来过?”
“嗯。”徐寒倒也不想在之前那样尴尬的话题上继续下去,闻此言之后赶忙是点了点头。“方才离去。”
“子鱼这孩子心底善良,但却有些跳脱,这些日子难为徐兄了。”陈玄机颔首致歉,态度端正无比,端是让人难以跳出半分毛病。
徐寒闻言连连摆手,笑道:“子鱼虽然有些任性,但本性不坏,与她相处,其实于我也很开心。”
这话徐寒所言却非虚言,他性质如此若是喜欢之人他自全心以待,况且方子鱼几次维护他,他怎会觉得麻烦?
“那就好,这玲珑阁里我观也就徐兄能得子鱼青睐。他日若是我....子鱼那边,徐兄还请多多照顾。”
“陈兄何出此言?虽然听闻那离山的蒙梁来势汹汹,可以陈兄剑道修为未必不可一战。”玲珑阁的论道大会即将开始,却突然杀出了蒙梁这样的妖孽,想来这些日子陈玄机过得也很是烦恼。
但蒙梁无论如何强悍,一路杀来倒也未有听闻真的伤过谁,且以陈玄机在剑道上的修为,想来也不必如此悲观,这样好似交代后事一般的话,落在徐寒耳中,到底是让他颇为不解。
“剑道本就是杀伐之道,陈某既然选择了此道,自然不惧一战,徐兄不用担忧。”说到这里,陈玄机微微一笑,却也不再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而后他又沉吟言道:“其实今日我来此,并非为了子鱼。”
“嗯?”徐寒一愣,却是想不到除了方子鱼他与这个大师兄之间还能有何交集。
“我听周章说,徐兄想要离开玲珑阁?”
这话出口,徐寒的眉头便是一皱。
前些日子与游岭屈童铁心的冲突中,徐寒知晓了周章实际上是那位钟长恨的弟子,与陈玄机、方子鱼师出同门。他们之间有所交流徐寒倒不奇怪,奇怪的只是,这周章不仅自己劝说他留下,如今还派出了这位大师兄出马。莫不是对于他徐寒的事太过上心了一些。
“嗯,确有此意。”虽然心头疑惑,但徐寒还是如实回答,只是语气之中到底还是多了几分警惕之意。
“徐兄不比如此,陈某前来可不是做说客的。”这样的模样自然是逃不脱陈玄机的眼睛,他在那时飒然一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样事物,递到了徐寒的跟前。
徐寒接过那事物,定睛一看,却是一封信。
“是去是留,徐兄看过此信再做定夺。”
“只是无论徐兄作何决定,当日雁来城徐兄舍命救下子鱼与诸多师弟的恩情。”
“陈某永世不忘。”
第七十四章 南荒有座坟
南荒有座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葬过来客。
不葬不归人。
南荒,虽然荒凉。
却住着那么一群人。
中原唤他们蛮子,他们唤中原异族。
他们以狩猎游牧为生,信奉着自己古老的神祇,过着千万年不曾更改的生活。
同样,看似松散的部族生活,其上却有着共同的王庭。
王庭的权利变更从来不曾停歇。
新王取代旧王的事情时有发生,比起中原权利中心的风云诡诞,南荒王庭的权利更迭更加血腥与直白。
新王杀死旧王,夺走那把据说是由世上最后一头真龙脊梁铸成的骨鞭,然后便可享受万民拥戴的果实。
但无论每一代王庭的掌权人如何暴戾与嗜血。
那座矗立于南荒深处的坟冢却永远是每一个王者心头的禁地。
那是每个南荒孩童都会传唱的歌谣。
南荒有座坟。
不葬过来客。
不葬不归人。
那里葬的是剑,守的却是规矩。
而此时就在这座坟冢前的一间茅屋内。
一位剑眉星目的老者盘膝而坐,他面容刚毅,虽然额前的乌丝上已有白雪生出,但脸上却寻不到半分的褶皱。所谓鹤发童颜,大抵说的便是如此。
这时,草屋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沙哑的声响在静默的坟冢中显得格外清晰。
男子睁开了双眼,看向房门的方向。
一位黑衣男子缓缓步入了其中,那男人背负一把长剑,腰身笔直,即使只是立在那里,未有半点剑意泄出,但看上去他依然那般出众。
甚至无需背后那把剑,常人也能看出他是一位剑客。
就好像,他生来便是一把剑一般。
笔直,刚毅。宁折不弯。
“伤养得怎么样了。”屋内的老者问道。
背负长剑的男人闻言一笑。
“内息稳固,五脏之伤也以剑意压制,大抵再活个七八个月的光景应该无碍。”
老者的眸子在那时一颤,声线莫名的干涩了几分。他又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男人的装束,终是问道。
“你要离开吗?”
“嗯。”男人点了点头。“墨尘子此去,恐怕便无再与师兄相见的机会,这剑陵,便托付给师兄了。”
“剑陵剑意盎然,流转不息,若是你能安心静养,又有剑意加持,再多活一年半载并非难事...”老人在那时说道。
但话还未说完便被男子打断。
“不了。在剑陵寂寥了六十载,多一年少一年并无区别。守了六十载,剩下的日子墨尘子想为自己而活。”
老人闻言,沉默了一小会,方才止住了继续劝解的心思,而是问道:“那你要去何处呢?”
“见一见她,再寻一位守陵人接替我的位置。”男人沉声言道。
“她?鬼菩提吗?你还是忘不了她?”老人的眉头皱了皱。
“我非无情客,如何忘得掉有情人?她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大抵也是因我而起,这到了临了,终归还是要见上一见,给个交代。”男人的语气极为平淡,端是听不出半点将死之人应有的踌躇与悲伤。
“后悔吗?”老人追问道。
“大义当前,不敢言悔。”男人的回应一如他所修之剑道一般,刻板得近乎固执,固执得近乎无情。
“唉,我们兄弟三人,属你性子最为沉稳,若是依得海流的性子...”老人说着,眸中光芒深邃,似乎陷入了某些回忆。
“师弟有师弟的活法,师兄有师兄的活法,我也有我的活法。无关对错,只问本心。”男子打断了老人的话,似乎是并不愿意纠结于过去的某些事情。
“嗯。”老人显然看得透彻,他点了点头,对此也不再多提。“那之后呢?守陵人你当去何处寻得?还是说是之前那海流留下的种子?”
“师弟的性子师兄岂不清楚得很,他选中的人岂会是甘心在这剑陵孤寂百年终老的性子?”男人闻言笑了笑,似乎是想到了那位早已死去的师弟。“七八月的光景,我想若是有缘,我应当能够遇见中意之人,届时我会与他传承,待到机缘成熟,他便会来到此处,届时还请师兄多加照料。”
老人沉默的看了男人许久,到了嘴边叮嘱与挽留一次又一次的被他咽下。
到了最后只能是愁然言道:“剑陵寂寥,六十载守候...”
“辛苦了。”
男人闻言,知道是到了道别的时候。
他抬眸深深的看了眼前这位老人一眼,终是拱手言道:“此去诀别,师兄珍重!”
说罢,男人便转过了身子,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了茅屋。
那一刻,剑陵之中安息万载之剑纷然破土而出,负于天际,一道道白衣剑客的身影自那剑身之上浮现。
他们凝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朝着他盈盈一拜。
他们似乎在说些什么,听不清声音,却读得懂真意。
他们说。
“剑陵寂寥,六十载守候...”
“辛苦了。”
那时。
万剑齐鸣,如百鸟朝凤,众星拱月。
决然而去的男人在那时似有所感,他那刚毅的嘴角忽的浮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
他转过了身子,同样朝着那漫天长剑盈盈一拜,恭恭敬敬的说道。
“六十载寂寥得诸君相伴,可论剑道,可佑苍生。”
“何苦之有。”
言罢,他仰头大笑,再次转过了身子,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剑陵。
而茅屋之中的老人愣愣的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直至再也寻不到踪迹。
他终于喟然长叹一声,声线萧索,模样在那一瞬间似乎又苍老了许多。
“万载守望,剑陵传人,见得白头,却终究见不得善终。”
“唉....”
那一年,南荒剑陵,只余一人还枯坐于剑陵之中。
南荒的子民不知剑陵孤苦,只以为有仙人坐镇,护佑南荒。
只有稚童们还在用他们青嫩的声音传唱着那首有关于剑陵的童谣。
一如那位守陵人般,千百年来不曾更改。
南荒有座坟。
不葬来时客。
不葬不归人。
冢中有个人。
守着万千刃。
守到万古亘。
太阳升,黄沙沉。
明月来,江河滚。
他在等,他在等。
莲花九瓣开,仙人落凡尘。
第七十五章 馅饼?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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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寒站在重矩峰山顶的一处府邸前,犹豫了许久。
终于他还是伸出了手,敲响了府邸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个童子,唇红齿白,颇为可爱。
“在下徐寒...”徐寒赶忙在那时拱手说道。
只是话才出口便被那童子打断,“徐寒是吧?师伯已经吩咐过今日你会来的。走吧,我带你去见师伯。”
说罢,那童子便转过了身子,领着徐寒朝着府邸的深处走去。
徐寒一愣,这才迈出脚步跟上那位童子。
昨日陈玄机亲自上门给徐寒送来了一份信。而信的内容却很简单,与其说是一封信,倒不如说是一份邀请。邀请徐寒今日来到这府邸,与这府邸的主人见上一面。
府邸不大,但却胜在别致。
府中陈设着的各项物件看上去都极为古朴,从古玩到字画显然都是世间少有的东西,却不张扬,反倒是有着一股古朴之感。
徐寒随着那位童子穿过了府中的正殿,来到一处尚且还算宽阔的空地。
地上铺着上好的石材,光滑平整,又打扫得一尘不染。
而那里一位红衣老者正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他的身材有些干瘦,一头白发看似胡乱实则颇有章法的梳理着,配上他浓密的胡须,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就上一头威严的雄狮。
虽然未曾谋面,但这一眼徐寒便已然认定眼前这个老者便是他此行的目的——大衍剑仙钟长恨。
“徐寒见过钟前辈。”第一次见到沧海流这样级别的剑道宗师,徐寒的心底难免生出些涟漪,他在第一时间便恭敬的拱手见礼。
“嗯。”钟长恨点了点头,他的双眸在那时睁开,浑浊的眸子中看不道徐寒想象中的锋芒毕露,反倒是像极了一位寻常的老人。这与他的那位高徒陈玄机倒是如如出一辙,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大抵说得便是如此吧。
身旁的童子见状倒也知趣,这便退了下去。
而徐寒在那时打量着钟长恨,钟长恨亦在那时打量着眼前的徐寒。
二人之间沉默了十来息的光景。
“不错。”钟长恨满意的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子。
这不错究竟说的是哪里不错,徐寒自然是不解,钟长恨这样的开场白也让徐寒有些不适,但出于对这位剑道宗师的尊重,徐寒下意识的便要拱手致谢。
但话未出口,钟长恨便再次说道,而关于究竟什么不错的疑问也在那时解开。
“这妖族大君的手臂确实不错。”
徐寒到了嘴边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一股寒意自他的小腹中升起,额头上顿时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汗迹。
这是除了宁竹芒第二个看出他根底的人。
宁竹芒的动机不明,但却没有加害之意,而眼前这位钟长恨,徐寒却是不明白他的目的...
本能的他的身子弓起,周身的气机流转,只是瞬息光景便将自己调整到了一个最完美的状态。他可以瞬间发难,也可以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虽然这些伎俩在这位大衍剑仙的手下或许会显得微不足道,甚至幼稚。
但徐寒却是从来没有任人宰割的习惯。
“我要杀你,就是你逃出了玲珑阁,我也能千里之外取你首级。所以...”徐寒的异状自然是瞒不过这位剑道宗师的眼睛,他轻飘飘的看了徐寒一眼的淡淡的说道。随即便转过了身子,朝着府邸的一道房屋之中走去。
“所以,还是来与我谈谈吧。”
钟长恨走得很是轻松,没有丝毫的防备,似乎并不担心徐寒逃走。
而事实上也确如他所言,徐寒就是逃出了玲珑阁,以他钟长恨的本事想要追上也远非难事。
因此,徐寒在微微迟疑之后便收起了逃跑的心思,无论钟长恨是敌是友先谈一谈终归是好的。而且若是他真的有心加害,又何苦让陈玄机送信上门?不如直截了当的出手岂不省去诸多麻烦。
想到这里,徐寒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内心的慌乱,便迈着脚步跟上了钟长恨的步伐。
......
那房间之中二人与矮榻上相对而坐。
徐寒目光阴沉,神情之中戒备异常。
相比之下那位大衍剑仙则轻松许多。
“前辈寻我来究竟所谓何事。”见钟长恨迟迟没有说话的意思,徐寒端是受不了此刻这沉默的氛围,率先开口问道。
“你的事,是竹芒告诉我的。”钟长恨却是答非所问。
徐寒闻言一愣,他本就奇怪,若是钟长恨是这次相见方才看出他的根底,以钟长恨的修为想来虽然有些奇怪,但也属正常,但是在这之前他便发出了邀请,显然不合常理。撇开徐寒的根底不谈,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客卿,就算有着叶红笺未婚夫的身份,也端是不至于让这位大衍剑仙亲自邀请。此刻听来,却是与那宁竹芒有所关系。想到这里徐寒的心便安稳了几分,毕竟与宁竹芒的接触看来这位掌教大人对他并无加害之意,反倒是处处维护,虽然不知他为何告知钟长恨,但想来宁竹芒之前既然做了那么多,这时端是没有任何理由加害于他。
“那前辈知道了这些,是想做些什么呢?”徐寒沉声问道,即使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但他却依然未有完全对眼前这位老人放下戒心。
“无他,只是想给你一个留在玲珑阁的理由。”老人的双眸一眯,一件事物便在那时被他放在了二人身前的案台上,随即推到了徐寒的跟前。
那是一本书,一本有些年岁,书页发黄的书。
待到徐寒看清了那扉页上的四个大字,饶是以徐寒的心性也不禁身子一震,某种爬满了骇然之色。
“这是...《千字剑典》?”他不由的轻呼道。即使他极力让自己保持震惊,但这一刻,他的鼻息也难以遏制的重了几分。
《千字剑典》乃是脱胎玲珑阁无上修炼法门《寰宇大典》,但却经过数代改良,早就自成一体,放眼整个天下,也是世上顶尖的剑修法门,依照此法修炼,玲珑阁不知出过几多的剑仙大能。
而现在,这个可以比拟《大衍剑诀》的剑法便摆在徐寒的面前,也难怪他一时难以自已。
“前辈?”但徐寒毕竟心性了得,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他还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抬眸看向钟长恨。《千字剑典》虽好,但沧海流传于他的《大衍剑诀》却也不差毫分,有道是贪多嚼不烂,徐寒对于自己的天赋还是有所了解道,因此在从震惊之中醒悟过来后,他便将自己心底的那些贪恋压了下来。
“不想学吗?”钟长恨的眉头在那时一挑,似乎对于徐寒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清醒过来很是诧异。
“这世上之人,有予便有求。”徐寒淡淡一笑。
“前辈既然给出了《千字剑典》这样的筹码...徐某暗自揣测...”
“想来前辈所求之事,定是足以让在下搭上性命的勾搭。”
“而在下惜命得很,所以不敢妄想。”
徐寒的回答倒是出乎了钟长恨的预料,这位大衍剑仙的眸中顿时燃起兴致。
“那你就不想先听听我之所求吗?”
“前辈是剑道宗师,若是愿讲,徐某自然洗耳恭听。”徐寒颔首说道,态度端正恭敬,却又不卑不亢,端是让钟长恨找不出半点毛病。
他在心底暗暗点了点头,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看向徐寒,言道。
“让我教你剑法。”
徐寒倒是想过很多钟长恨所求之物,譬如沧海流的下落、譬如那把刑天剑所在何处。但唯独没有想到钟长恨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徐寒之前已经将事情挑明,钟长恨既然拿出了这么重的筹码必然有所求。
而徐寒也非什么山野村夫,端是不会信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能砸在他的头上。而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钟长恨还能说出这样的言论,徐寒除了觉得不可思议,便再也找不到任何辞藻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皱着眉头看着钟长恨,而钟长恨却以微笑对之。
见对方似乎没有半点改口的打算,徐寒在微微沉吟之后,终是出言问道:“前辈觉得徐某是那般好欺之人?”
“自然不是。”似乎早已料到了徐寒会有此问,钟长恨摇了摇头,神色极为认真的看着徐寒,说道:“正因为我听竹芒说过你的心性,所以我不打算与你拐弯抹角。方才所言,便是老夫所求,端是没有半点虚言。”
钟长恨的语气与神态确实认真无比,而徐寒也认为对方没必要编出这样一个无稽的谎言来试图诓骗自己。但他依然没有办法相信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老者。
“为什么?”他沉着声音皱着眉头问道。
这件事到底还是太过匪夷所思了一些,即使钟长恨的名号再响亮,说得再信誓旦旦,徐寒也难以打消心头的疑虑。
这位老人对于徐寒这个问题显然早有预料。
他浑浊的眸子中在那时爆出一道骇人的剑芒,他直直的看着徐寒,沉着他沙哑的声线,一字一顿的说道。
“为了我的师尊。”
“那个亲手被我杀死的师尊!”
第七十六章 大逆剑典
钟长恨的师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年玲珑阁的极芒剑仙李通冥。那可是实打实的地仙境大能,却死在了钟长恨的手中。
他以大衍境的修为斩杀了李通冥,这本身便是一件极为诡异的事情。
而更诡异的是,做出如此欺师灭祖行为的钟长恨,竟没有被玲珑阁逐出山门。反而是在之后作为玲珑阁的长老地位超然的待在了玲珑阁。
这件事情着实太过匪夷所思了一些。
以至于玲珑阁中弟子对此讳莫如深,根本不敢妄谈此事。
而钟长恨给出这样一个理由,除了加深徐寒心头的疑惑,似乎对于现状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三十年前,我见过沧海流。”钟长恨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因此他在说完那番话之后,忽的长吐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在南荒剑陵。”
“师尊与剑陵的掌门王阳明有过一战,不过《千字剑典》终究不敌《大衍剑诀》,师尊败下了阵来。”
“剑道比斗胜负自然是常事,但师尊却耿耿于怀。那已经是他第七次败在了王阳明的剑下。那时,他一百六十七岁,王阳明四十八岁。他是地仙,而王阳明不过大衍境。”
“师尊是一个很豁达的人。”钟长恨的声线悠然,不急不缓,目光清澈无比,好似陷入了回忆。
徐寒见他如此,也暂时压下了心底的疑惑,静静的等待钟长恨将这个故事讲完。
“可有时候越是豁达的人,执着起某些事情来,便偏执得近乎可怕。”
“《千字剑典》脱胎于《寰宇大典》,但经历了十余位剑道大能的改良,如今的《千字剑典》已经自成一体,甚至到了师尊那一代,《千字剑典》已经趋于完美,师尊也常常引以为傲。但他却一次又一次的败给了比他小上两个甲子的王阳明。”
“师尊既不解,也不愤,他想要搞明白究竟这费尽玲珑阁祖辈心血的《千字剑典》究竟比那《大衍剑诀》差在何处。”钟长恨说到这里,忽的沉默了下来。
徐寒心头一动,意识到这或许与钟长恨最后亲手杀了那位李通冥有着极大的联系。
“那后来呢?”他不禁追问道。
钟长恨脸上的神色在那时黯淡了几分:“他在剑陵之中偷了《大衍剑诀》。”
“嗯?”钟长恨所言让徐寒当下便是一愣,李通冥在三十年前可谓堪与岳扶摇、衍千秋这些人物比肩的剑道宗师,就是如何,徐寒也想不到他会干出如此下作之事。
徐寒这样的心思自然瞒不过钟长恨的眼睛。
但他却并不在意,而是沉着脸色继续说道:“然后师尊将自己关在了屋中彻夜研读那本《大衍剑诀》试图找出它比起《千字剑典》强在哪里。”
“他成功了?”徐寒皱了皱眉头问道。
“他疯了。”钟长恨给出的答案却是出乎徐寒的预料。
“疯了?”徐寒愈发疑惑,地仙级别的大能心智如何坚定?就是泰山崩于前,也可面不改色,怎会轻易疯掉?
“准确的说,是入了魔道。”钟长恨点了点头,“师尊研读了《大衍剑诀》七日之后,忽的找到了我,说他想到了办法能将《大衍剑诀》与《千字剑典》二者的长处相融,修出一本比起二者都强出千倍的剑诀。然后他便再次闭了关,这一闭便是足足半年。”
“后来剑陵派出沧海流前来寻找丢失的剑诀,而那时师尊也再次出关,他跟换了一个人一般,周身魔气涤荡,剑意之中杀机弥漫,先杀了三位师兄,又斩了七位师叔,嘴里念叨着‘你差一分力,我缺一道意。剑道无望,苍生无望。’然后便在重矩峰上大开杀戒,最后...”
钟长恨显然对于那一日发生的事情记得极为真切,甚至他讲述时的语气也随着事情的发展而抑扬顿挫,至于最后他没说的故事,徐寒却早已明了,最后自然是他亲自手刃了自己的师尊。
平心而论,这算不得是一个很好的故事。
这其中存在着太多的蹊跷。
但徐寒却无意深究,他只是在沉默数息之后,再次看向钟长恨,问道:“可这些究竟与晚辈有何关系?”
钟长恨也在那时回过了神来,他看向徐寒。
“师尊盗了《大衍剑诀》,最后自食恶果,但于剑陵却蒙受了剑诀被盗的损失。有道是父债子还,我是他的弟子,这份债我自然要还。”
“况且能够平息重矩峰上的那场暴乱,还多亏了沧海流出手。我不知你与沧海流究竟是什么关系,但他既然愿意传你《大衍剑诀》,我便将你当做他的弟子。”
“按理说师尊盗了《大衍剑诀》,我应奉上《千字剑典》作为赔礼,但二者相加在一起的苦果我师尊已然见过,我不想害你,若是哪天你要去往剑陵,可将之带上送于王阳明定夺。你的情况竹芒也早已与我说过,方才开始修行剑道,虽然我们两家剑道不同,但有道是天下大道殊途同归,你若是愿意,便在这玲珑阁住下,以后剑道之上有何疑惑,我自会为你解惑。”
钟长恨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且以他的修为若是真的有所图谋断不该用如此温软的手段。徐寒因此心底对他所言的话到底是有了几分相信。
“可既然如你所言,沧海流前辈对玲珑阁有恩,那为何数年前,峰中龙从云长老还会带人追杀?”不过徐寒的心思到底缜密,他很快便想到了充州之事,不禁问道。
钟长恨闻言顿时苦笑。
“这世上总有些人贪图恶果,当年沧海流助我杀了师尊之后,那本师尊融合两本剑诀所著写的剑典也随即不知所踪。阁中有人认为那时师尊虽然入了魔道,但表现出来的战力却远超出寻常,想来那剑诀必然有着不凡之处,而师尊落到那般天地只是因为修行不慎。因此便将剑诀的失踪矛头指向了带走大衍剑诀的沧海流,这些年来阁中不乏想要找回那本剑诀之人,龙从云也只是其中之一。”
“那本剑典究竟叫何名讳?”听到这里,事情的来龙去脉终于是在徐寒的心底清晰了起来。
“大逆剑典!”
......
重矩峰山巅。
三道洞府之中的流朔府中。
一位黑衣老者盘膝而坐。
他是司空白,是重矩峰上唯一一位尚还在世的师祖辈人物。
当年李通冥入魔之乱,将整个重矩峰的同辈大能都逼入了死境,他们中的大多数要么战死在那场暴乱,要么因为负伤严重而在之后的数年光景中不治而亡。
唯独他活了下来。
原因无他,那时的他修为最弱,年纪最小,根本没有资格参与到那场大战之中。
而随着师兄们的西去,诺大的玲珑阁便再无一位仙人一般的人物支撑。
司空白知道,看似风平浪静的大周江湖中,不知有多少人垂涎着这大周第一宗门的美名。
而他需要撑起玲珑阁的门面,去对抗那些或明或暗的敌人。
他需要力量。
于是他回到了玲珑阁后,便闭了死关,不破大衍境,誓不出关。
可他的天赋并不算出众,而地仙境与大衍境虽然只是相隔一境,却如隔天堑。这样的差距,远不是所谓的决心便可以打破的东西,几次尝试无果的司空白心境已然趋于崩溃。
他想着玲珑阁窘境,想着师兄们临终前的嘱托。
这位年过七旬的老人终是心头一横,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事物。
那是一本书页已经泛黄的古籍。
扉页之上,用血迹写着四个大字。
大逆剑典!
第七十七章 逼宫
徐寒终归还是答应了钟长恨,选择在这玲珑阁中留了下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并非完全相信了钟长恨的说辞,以徐寒的性子想要做到这一点,却是难上加难。
只是徐寒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或许从他被沧海流种上那大衍剑种那一刻起,他便注定背负上了某些来自沧海流或是南荒剑陵的宿命。
这东西的重量超过了徐寒的预料,远非他想要逃脱便可逃脱的。
徐寒做不到坦然接受,但他并没有太过抗拒。
他的性子如此,欠债必还。没有沧海流他活不到现在,就是侥幸活到了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断了一臂的废人。
既受馈赠,便必承其重。
徐寒有了准备,与其寻不到方向的流离,倒不如安稳待下来,静观其变。
钟长恨倒也是一个爽快人,得了徐寒的应允,这位剑道宗师顿时眉开眼笑,当下便询问了一番徐寒对于剑道修行的看法与了解。
这不问还好一问顿时苦了脸色。
他哪曾想到这位沧海流的高徒,如今对于剑道几乎是一问三不知,就是那些内门弟子随意挑上两个修行剑道的,在这方面的造诣也高出徐寒不止一筹。
不过好在在徐寒当着他的面使出那几式最基本的剑招之后,这位剑道宗师顿时眉开眼笑。
“勤能补拙,颇有玄机之风。”
玄机说的自然是陈玄机,这位如今重矩峰上大师兄刚入门时刻比不得现在的风光,资质平平,结的是最下品的黄丹,修的是最基础的剑术。却意外的得了钟长恨的看重,从此剑道修为一日千里,到了如今已是年轻一辈中数一数二的翘楚。
或许是从徐寒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爱徒的影子,又或是当真是把当年沧海流的恩情记在心中。
在那之后钟长恨便悉心的教导起徐寒剑道。
不过二人却没有师徒之名,也算得上一种默契,他们对此都闭口不提。徐寒每日都会在早晨卯时前去钟府于近午时归来。
不得不说的是钟长恨在剑道的造诣着实让人钦佩,这才十余日的光景,徐寒便觉得比起之前自己摸索起来在剑道方面前精进良多。
这一日,他如之前那般在钟长恨那里修炼完了剑道独自回到了小轩窗。
楚仇离不知去向,只留下了一桌还算丰盛的午餐。
徐寒微微一笑,对于这位壮汉粗中有细的心思还是极为满意,他吃着那饭菜,手里却拿着一本剑诀在细细翻看。
这本剑诀名为《摧山剑法》,算不得高深,却是钟长恨精挑细选之后,今日交给徐寒的。
剑道修行讲究由浅入深,特别是对于徐寒这样的天赋算不得出众之人来说尤为如此。《大衍剑诀》虽然包罗万象,从修行法门,到对敌剑招无一不全,但那些对于徐寒来说都太过深奥,徐寒难以掌握,而钟长恨这般由浅入深的方法显然最为适合徐寒。
至于这《摧山剑法》与徐寒也极为契合。
他本就是肉身修士出身,一身力道骇人听闻,而与人对战更是喜欢那一力破十会的法门,而这《摧山剑法》亦是如此,一招一式都将周身力道发挥道极致,加之真气催动后的加持,若是练到极致,所能发挥出的威力端是不若小觑。
徐寒看得心痒,想着吃完午饭便要好生修炼一番,总结出各种问题,明日也好向钟长恨继续讨教。
这这样的念头方才升起,门外便响起了徐寒熟悉至极的声音。
“徐兄!徐兄!”门外之人这般唤道。
只是不用多说,这般冒冒失失的之人,放眼玲珑阁徐寒也只认识宋月明一人。
徐寒倒也没了之前的厌烦,几次相处下来,这宋月明只是有些不谙世事,但同样也真诚可爱。与人相交,便图一个交心。宋月明在徐寒心中大抵便是这样一个值得交心之人。
他放下手中的碗筷打开了院门,便将提着饭盒的宋月明正一脸笑意的杵在门口。
“哦?宋兄今日怎么如此高兴,还亲自带了饭菜来?”往日宋月明端是没有少干过上门蹭饭的勾当,今日提着饭盒倒是让徐寒有些诧异,他瞥了一眼宋月明,便故意打趣道。
宋月明面子薄,当下便是脸色一红。
“徐兄这是什么话,我比不得徐兄都是和师兄弟们同住,哪来的空闲做饭,今日这些还是我特意去少侠的酒馆买来的,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徐兄。”
宋月明试图辩驳道,不过底气却是着实有些不足。
徐寒本就只是打趣一番,哪有真的为难他的心思,在那时微微一笑,言道:“那就谢过宋兄如此高义了。”
然后他又指了指石桌,说道:“徐某也才开始用餐,既然宋兄带着饭菜来了,那就坐下来边吃边与我说说究竟是什么事让宋兄如此高兴。”
宋月明倒也是心思简单,转头便忘了徐寒之前的玩笑,一屁股便坐到了徐寒身旁,先是寻着那些饭菜大口大口的吃了一小会这才说道:“徐兄可看出来我今日有何不一样?”
说着还故作神秘的挺直了身板。
徐寒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番宋月明,这才了然,他脸上的笑意更甚,言道:“恭喜宋兄入了三元境!”
此刻的宋月明周身气机流转旺盛,又绵绵不绝,端是那三元境的修士才有的特征。
也难怪他如此欣喜,毕竟对于修士来说每勘破一个境界便是天大的喜事,自然是值得庆祝的。
“宋兄这些日子奋发图强,终是有所回报。”徐寒感叹道。
谁知这本是贺喜之话,落到宋月明的耳中却让这少年脸上的神情一暗。
“可惜我再努力也只是三元境而已,终究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他这般说道,语气一改之前的兴奋,变得阴沉了几分。
“宋兄这是为何?”这倒是让徐寒有些不解,这好端端的喜事怎么忽然让宋月明垂头丧气了起来。
“听闻那蒙梁前些日子打败了岳扶摇之子岳成鹏。如今已经踏上了前往玲珑阁的道路,想来不出半个月的光景便要上门讨教...”
“掌教派出去探查蛊林的弟子执事也了无音讯,弟子们都在传,恐怕已经遇害...”
“剑龙关外的大夏国柱崔庭也是虎视眈眈,那牧极犹如缩头乌龟一般不敢应战...”
....
徐寒的问话端是让这位忧国忧民的少年打开了话匣子一股脑的便将心头的烦闷倾吐而出,听得徐寒怔怔的发愣。
他不禁哑然失笑,却是这么也想到让宋月明忧虑的却是这些不相干的事情。他赶忙劝说道。
“宋兄这是杞人忧天啊,那些事情我们管不了何必去想?岂不是自寻烦恼?”
可谁知这话一出口,宋月明脸色的神情愈发难看。
“徐兄这是什么话,有道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是无论什么事情,你不去想,我不去想,他也不去想,那岂不是坐看歹人肆虐?有朝一日祸及己身,岂非咎由自取?”
宋月明的大道理徐寒早有领教,他自然不敢跟他在这方面辩论下去,只能是连连点头,嘴里更是不住说自己失言。
这才堪堪让宋月明消气,但屋外却忽的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似乎是一群人正在朝着某处移动,那声响极为巨大,显然是出了大事,二人正在疑惑间,那楚仇离便咋咋呼呼的冲了进来。
“公子,快快,龙从云带着重矩峰的长老执事去悬河峰找宁竹芒的麻烦了!”
“咱们也快去看看!”
第七十八章 谁不服?
(ps:今天918,勿忘国耻啊!)
徐寒与宋月明闻言皆是一愣,赶忙出了院门却见那些重矩峰上的弟子们正三五成群的朝着悬河峰方向赶去,显然楚仇离之言并非虚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二人对视一眼,也顾不得其他赶忙随着众人朝着悬河峰方向走去。
......
来到悬河峰的济世府前时,诺大的府门外已经密密麻麻围满了来自三座主峰的弟子。
其中不乏徐寒的熟人,就连凤言、游岭屈、周章、秦可卿等人都在。
他与宋月明以及楚仇离等人赶忙上前询问情况,但对方同样也是一筹莫展,显然与他们一般都是方才收到消息赶来,对于府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
即使是后来一些感到的方子鱼也是不明所以,与诸人所知的消息并无任何的差别。
济世府外的人越围越多,大家都想看一看究竟府中发生了什么,可府门的守卫却将大门牢牢守住不让弟子入内。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想来龙从云与宁竹芒不管有何矛盾,应该都不愿意将此事宣之弟子之口。
徐寒想了想,便也就收起了心思正要带着诸人离去。
“让开!把他们都给我放进去!”
可就在这时,院门处忽的传来一道寒着怒意的声线,却是那位执剑堂的执事丁景程。他从府中走出,推开了府门,更喝退了周围的守卫。
然后转头看向门外不明所以的弟子,大声喝道:“你们,都与我进去!”
这话并非对着某一个人说的,而是在场的所有人。
于是人群开始朝着大殿中涌去,徐寒也未有料到还有这般的变故,愣了一愣,便被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楚仇离拉扯着随着诸人一同走入了济世府的大殿。
济世府本就不大,而大殿也只是用来给长老执事们议事的地方,自然是装不下这玲珑阁数以万计的弟子。
不过好在楚仇离这见缝插针的本事却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带着几人硬生生的挤入了大殿之中。
徐寒在那时定睛望去,却见三峰各个执事长老尽数在场,且大都面色不郁,而一旁地上还躺着一位中年男子,面色苍白,双眸紧闭,显然是陷入了昏迷,而这人徐寒也还认得,似乎是重矩峰上的一位执事。
“龙师兄,此事当真要当着众弟子的面说吗?”高台之上的那位白眉黑发的掌教大人沉着脸色看着如潮水一般涌入济世府大殿的弟子,这般问道。
而台下站直了身子一脸正气的龙从云闻言却是微微一笑。言道:“弟子也好,长老也罢,不都是我玲珑阁的一员?何事不能说?”
龙从云这话自然是占着理,饶是宁竹芒也挑不出半点毛病,他沉着眸子直直的看着这位重矩峰上的长老,知他来者不善。
“好,那龙师兄今日如此大张旗鼓,劳师动众,究竟想要说些什么!”宁竹芒毕竟在这掌教之位已有十余年,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当下心思一沉,便问道。
而龙从云既然敢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有备而来,却是不会被宁竹芒这样几句话给吓到:“无他,今日召集诸位前来,龙某只为一个公道!”
“公道?什么公道?”宁竹芒心头一动,似乎是猜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
“如今大周天下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我玲珑阁多处分舵被灭,掌教几次调查无果,反倒折损了我阁中数百名弟子与执事。此事或是失职,或是事情复杂,难以论断,我可不谈。”
“之后呢?掌教也知如今天下不平,不想着保住我玲珑阁传承,却偏偏以重金将一位身无半寸修为的少年收为客卿!这是否有假公济私之嫌我龙某也不想去多谈!”
“但今日,掌教派去探查蛊林消息的诸位弟子长老尽数遇难,唯有刘寻阳刘师弟侥幸活着回来,却身受重伤危在旦夕。我想着在悬河峰里讨要一株北芒花制炼妖物,救刘师弟一命,怎可知却被告知那北芒花早已被掌教大人取走不知作何用处。我心想着那便换上一株楼云草或是凝香果也可,毕竟刘师弟是被妖邪所伤需要这些可镇压妖力的奇药方可治愈,却不想这些珍贵无比的药材早就被掌教大人偷偷取走!”
“今日我龙某便要问问掌教大人究竟将这些药材拿到何处,又用到了哪里?”
“还有,即使是掌教,这样私自调用门中珍惜之物,此事是否符合门规?”
龙从云这番话说得是声色内敛,又正气凛然,让在座的诸位长老执事以及门外的弟子们都是纷纷一阵哗然,暗地里更是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一旁的徐寒更是眉头一皱,他大抵明白了这龙从云为何会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这哪是寻人麻烦,或是讨个公道那般简单。这分明就是在向宁竹芒逼宫!
“合门规,不合门规又如何?龙师兄今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宁竹芒敲着自己身前的案台,看着台下那位师兄,看着在场诸人递来的怀疑的目光,眉宇之间神色愈发阴沉。
他有些疲倦。
这样的疲倦从十几年前他的师尊将这玲珑阁掌教之位交给他那刻起便从未在他的身上消散过。
玲珑阁这棵树太大了。
枝繁叶茂,免不了招来外人的忌惮,亦免不了内里的争权夺势。
他苦苦支撑了这么多年,将一个没有仙人坐镇的门派依然立在大周宗门的顶端,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但却不想来得这么早。
尚还有很多事情他还没有准备完成,若是这时将掌教之位交出,恐怕...
他想着这些心思愈发的阴沉。
“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掌教当真以为坐上了这掌教之位便可无法无天?置我玲珑阁千年传承于不顾了吗?”龙从云冷笑道,而台下那些对于宁竹芒早有不满的长老执事也在那时纷纷应和道,显然是不打算将今日之事善了。
那声音混杂在一起,已经听不出其中的意思,只是让人觉得刺耳又杂乱。
宁竹芒有些心烦。
他想着玲珑阁的祖训同门守望,不离不弃。
这才是玲珑阁能够矗立天下这么多年的原因。
而有些人感受不到屋外的风雨摇曳,却不知不是因为屋外也如屋中一般风平浪静,而是有人替他们挡下了这风雨。
“唉。”宁竹芒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站起了身子。
他很累了,但他还想再替他们挡一挡屋外的风雨,挡到屋里的种子发芽,挡到树苗足够茁壮,挡到他挡不下为止...
在此之前,任何想要阻止他做到这一点的人或事,他都不允许出现。
这样想着,这位掌教大人的腰身被挺得笔直。
他在高台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台下的龙从云,那素来温润的双眸中豁然爆出了一道寒芒。
“楼云草、北芒花、凝香果三味药材的用处事关重大,我无从言说。但刘师弟受伤却乃我的失职,我会差人将他接入我府中,亲自为他治愈伤势,我必保他无性命之忧。”
他随即张开了嘴,寒着声线说道。
“掌教想这样便将我等糊弄过去?”龙从云显然不会满意宁竹芒这样的说辞,他好不容易抓住了宁竹芒的痛脚,不趁机将之彻底拉下马,岂能轻易放过?
“龙长老对此还有不服?”宁竹芒看向龙从云的目光愈发的冰冷,连称呼也从师兄变为了长老。
而满心想着要借此机会将宁竹芒彻底打倒的龙从云根本没有去细想这其中过得诧异,他在那时上前一步,朗声言道:“自然不...”
那个“服”字还在他的喉咙中打转,而他的身子却在那时忽的一轻,在诸人的惊呼声中暴退而去,狠狠的摔在了数丈远的地方,方才狼狈的落下。
噗!
然后一口逆血自他嘴里吐出。
而当他回过了神来,从地上撑起自己的身子时,他的眸子顿时爬满了惊骇之色。
他被伤了。
被台上那位宁竹芒所伤。
他可是大衍境的剑修,一身修为强悍无比,而宁竹芒不过一位医师,就是有些修为,又怎可与他相比?
这样想着,他惊尤不定的抬头望去,却对上了宁竹芒那比剑锋还要冰冷的目光。他顿时心头一颤,竟是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重矩峰长老龙从云顶撞掌教,不服管束,今撤去重矩峰长老一职,由清如溪接替。念在龙从云多年为玲珑阁出生入死的功劳上,罚你去大寰峰上面壁思过,未得我之允许,不得下山!”
而宁竹芒冰冷的声线也在那时再次响起,他环顾一脸骇然的在场诸人,声如黄钟一般的再次问道。
“这番决议。”
“诸位可还有不服?”
带着犹如雷霆之威的声线在大殿上荡开,但静默的诸人早已被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惊得六神无主。
只听那声线回荡,诺大的济世府中却无一人敢给予半分的回应。
第七十九章 一甲子
济世府中的闹剧以宁竹芒一招将龙从云打成重伤而落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位悬河峰上的医道大圣为何会拥有如此强大的实力没人知道,但在他绝对实力的镇压下,玲珑阁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再起之前那般的事情。
他成功的为自己保住了掌教之位,但这样的方法在徐寒看来却着实不够明智。
宁竹芒或许真的很强,但即使是地仙也不敢说能以一己之力镇压整个玲珑阁,而即便做到这样的统治也是人心背离,分崩离析只是时间问题。
徐寒与宁竹芒几次不多的接触看来,这位掌教大人看似的不羁的外表有着一颗睿智的心,能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显然已经是到了别无他法的地步。而这玲珑或许也不如外人看来那般铁板一块。
有人的地方便有这明争暗斗,于玲珑阁来说恐怕也是如此。
但这些事情说到底徐寒无法插手,就是有心想要做些什么帮助宁竹芒,以他的本事能做的却是太少了一些。
第二日。
徐寒如往常一般来到了钟府,将昨日对于那《摧岳剑法》的各种感悟以及疑惑纷纷与钟长恨道来。
钟长恨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寒受益匪浅的结束了上午的修行,本打算就此离去,但钟长恨却极为反常的将之留下,让他吃过午饭再走。徐寒微微迟疑之后,便应了下来。
“昨日济世府你去了?”用餐的地点被选在钟府的正屋中,周围的侍者都被钟长恨遣退,待到只有他与徐寒二人之时,这位老者便忽然问道。
他今日忽然将徐寒留下,徐寒便大抵猜到了他恐怕便会询问此事,因此在钟长恨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徐寒却也丝毫不感意外。
“去了。”徐寒点了点头,回答道。“前辈也听闻了?”
“嗯。”钟长恨颔首,“子鱼那孩子昨日便与我说过了。”
“前辈以为掌教此举究竟是对是错?”徐寒又问道。放眼玲珑阁除去还在闭关的司空白,便是眼前这位钟长恨地位最高,他的站队或将直接影响到宁竹芒这个掌教的位置究竟还能坐多久。而宁竹芒如今的处境很大程度上便因为之前帮助徐寒炼制那枚大荒丹,因此在徐寒心底,免不了暗暗为宁竹芒思索此事。
“竹芒与从云说到底都是为了玲珑阁,于我看皆无大错。”钟长恨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的说道。
“只是有些人看得远些,有些却执着于眼前。”
“二人在我看来谁无对错之分,却有高下之别。”
这番言论却是徐寒始料未及,他回味了半晌,端是神色一正朝着钟长恨拱手一拜,由衷言道。
“谢过前辈教诲。”
......
徐州边境,大邑镇。
森罗殿卞城王的行宫幽府便坐落于这座荒凉的小镇之下。
镇中的百姓对此浑然不觉,只是日复一日的遵循着祖辈们的营生生活在这小镇中。
几天前,小镇外来了一个男人。
很奇怪的男人。
身着黑袍,背负长剑,腰身笔挺,面容刚毅。
他应该是一名剑客。
无关于他背后的剑,他只是立在那里,寻常人看上一眼,便会忍不住生出这样的想法。
他似乎生来便应当成为一名剑客。
男人在小镇外站了四五日的光景,似乎在等些什么,镇里虽然算不得富裕,但却民风淳朴,有好心人见他如此心头不忍,曾与他送去过食物与水。但男人都一一婉拒。
他就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他虽然古怪但似乎也并没有做过什么威胁小镇的事情,因此镇里的居民渐渐的对他的存在也就习惯了。只是免不了茶余饭后谈论一番。
又是一天过去,天色渐晚,小镇偏远,没有什么酒肆戏楼镇中居民早早的便睡下,诺大的大邑镇便只余下镇外那个男子犹如雕塑一般守在村口。
这时,那男人忽的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的脑袋动了动转头看向某一处。
一只夜鸦忽的从远处的密林飞来落在了男人目光所在之地。
然后那夜鸦的身子一变,化为了一道娇小的身影。
“你来了。”男人那如雕塑一般的脸庞忽的融化开来,一丝笑意浮现在了男人的脸上。
他似乎很久没有笑过了,因此笑得很难看,但却并不牵强,那笑应当是发自肺腑。
娇小的身影用她紫色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男人。然后她张开了嘴,说道。
“六十年了,我想不到你竟然还会来见我。”
犹如夜莺一般的声线在林间荡开,温软如玉。但其间所包裹的幽怨却是任何人都足以听得真切。
“是吗?”男人依然在笑,他似乎没有听出来者语气中幽怨,他从怀里掏了掏,有些笨拙得递出一个小匣子。
“这是?”女孩愣了愣,她接过了那个匣子,将之打开,里面是一个个摆放齐整的桂花糕,方才打开匣子,一股沁鼻的香气便从中溢了出来。
“天斗城的桂花糕,难得你还记得。”她看着手中的事物,喃喃自语道。
天斗城的桂花糕,是她曾经最喜欢吃的东西。
但六十年的光景,着实太过漫长,漫长到足以将太多的喜好变作曾经,譬如眼前的桂花糕,若是那时她得到这样的礼物,想来应该会兴奋得跳起来。而现在她却早已吃腻了这味道。
“尝尝。”男人脸上的笑意更甚,他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少年,催促着心爱的女孩品尝他精心准备的礼物。
六十年的光景,确实太长了。
但有些东西却并非时间便可以改变的事物。
譬如现在,即便那个曾经的翩翩少年变作了胡子邋遢满脸风霜的中年大汉,而她也从懵懂的少女变作了凶名赫赫的十殿阎罗鬼菩提。
可只要他带着桂花糕来寻她,她依然愿意蹲下身子,努力装作大家闺秀的模样,细嚼慢咽的吃下这并不可口的食物。
她如是想如是做。
“好吃吗?”男人问她。
“嗯。”她重重的点了点头,脸颊绯红,一如六十年前一般。
说完这些,二人之间便陷入了沉默。
六十年未见,很多话想说,但临了,却都不知如何说起。
这六十年对于二人来说都太过沉重了一些。
于是她安静的吃着桂花糕,他则安静看着。
时间静默,岁月安好。
她有意吃得很慢,因为她不知当这份桂花糕吃完,下一次,又是否还得再等上六十年,而他们又还能有几个六十年...
但无论再大份的桂花糕也有被吃完的那一刻。
“我要死了。”男人的声音在那时响了起来。
女人豁然站起了身子,死死的盯着男人,以她的眼界很快便看出了男人身上异样。
“谁干的!”她问道,声线冷冽,杀机四溢。
“不重要。”男人摇了摇头。“我的时间不多,尚且要为剑陵寻到下一位守陵人,若是一切顺利,我会再来看你,若是...这便算作诀别。”男人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身为剑客就当如此,来时潇洒,去时洒脱。
男人不知何处听过这话,似乎是那位已经死在大渊山的小师弟,他微微一笑,觉得这话这时用来很是应景。
“你来寻我就是为了通知我你的死讯吗?”女人咬着牙,看着男人问道。
“这一生负你良多,我不知何以为报,死前一见,是我唯一能做的...”男人远去的身子顿了顿,然后说道,便再一次迈开了自己脚下的步伐。
女人沉着她紫色的眸子死死的盯着男人那渐行渐远渐的背影。
她狠狠的跺了跺脚,嘴里骂道一声“混蛋”,但脚下却是迈开了步子,朝着男人追去。
她在那时豁然想明白了些事情。
原来六十年的光阴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还是当年那个女孩。
只要他一句话,她便可以为了他抛下一切,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血雨腥风。
纵然粉身碎骨,她也甘之如饴。
第八十章 问题与答案
从钟长恨府邸回来的徐寒,推开了小轩窗的院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出乎预料的是,每日都在外面瞎晃荡的楚仇离今日出奇的老实待在家中。
这个满脸胡子邋里邋遢的中年大汉,正一个人抱着一壶酒喝得酩酊大醉。
“小寒啊?你回来啦?”见徐寒推开院门,楚仇离便满脸通红的朝着徐寒打着招呼,示意他坐过来。
楚仇离对于徐寒的称呼总是一变再变,一会徐公子,一会徐老弟,现在又变作了小寒。
徐寒对此习以为常,他耸了耸肩膀,慢吞吞的坐了过去。
徐寒做修罗那会也时不时喝些酒,行走江湖,酒永远是不可或缺的东西,但他很少喝成楚仇离这般模样。说到底,他其实并不太喜欢那一身酒味。
“老哥我一人闷得慌,你陪我喝两盅。”楚仇离素来不是一个讲规矩的人,待到徐寒坐下,他便大大咧咧的给徐寒倒上了一杯酒,朝着徐寒举了举杯子,便大口喝下,根本不去关心陪他的喝酒的人究竟作何感想。
徐寒的酒杯还在半空中举着,一晃眼的功夫楚仇离便是三大杯下肚。
海量。徐寒暗道一声,然后还是将自己手中那杯酒一饮而尽。
说是让徐寒陪着喝酒,但自始至终楚仇离都没有管过徐寒。
举起酒杯高呼一声“干了!”然后自己一饮而尽,而徐寒呢?连杯子都没有举起...
一晃眼的功夫,一坛酒便被楚仇离喝了个见底。
“小寒,不是老哥给你吹牛,当年在我们盗圣门...”而大抵是中年男子的通病,喝多了酒之后便得说些胡话,讲一讲当年的自己是如何的少年俊杰,如何与众不同。
“是、是、是。”徐寒连连点头,就要起身收拾起满是酒渍的石桌,否则待到晚上叶红笺回来,闻见这冲天的酒气,估摸着又要发上一通脾气。
可就在徐寒的身子站起的瞬间,喝得酩酊大醉的楚仇离忽的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徐寒。
“小寒啊...”他咬字不清的唤道。
“你说...这人活着不好吗?”
“嗯?”徐寒愣了愣,他之前便察觉出今日的楚仇离有些不一样,平日里喝酒虽然也是这般喝得酩酊大醉,但却喜笑颜开,似乎很享受喝酒这件事情本身。而今日...却是有些不同。
“活着自然好。”他微微迟疑,便坐回了石桌旁。“活得久才能见识更多不同的风景,才能认识更多的人...”
这个问题,对于徐寒来说同样也是一个问题。
他用了十六年的时间让自己活下去,而现在他活了下来,却不知自己该去向何处,该做些什么。
但无论如何,活着,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徐寒对此坚信不疑。
“那为什么有人能活着,却一定要去送死呢?”楚仇离醉眼朦胧的追问道。
他的声线之中包裹着浓浓的困惑,而能让一个这般年纪的人困惑的问题,必然不会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但出乎预料的是,在听闻了这个问题之后,徐寒只是微微怔了怔,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一年多前,我也曾问过别人这样相似的问题...”
“他告诉我,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有自己的使命。”
“或大或小,或好或坏。”
“只要你找到了属于你自己的使命,那你便可以为为它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是吗?那东西比生命更重要吗?”楚仇离的酒似乎醒了一些,他怔怔的看着徐寒,眸中的光芒愈发的困惑。
“应该是的。”徐寒点了点头,脸上忽的浮出一抹笑意。
他想着那年的大渊山。
想着老头子那惊艳众生的一剑。
“至少我觉得,能找到一件可以为之放弃性命的东西,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
徐寒不知道楚仇离为什么会突然升起这样的困惑,更不知道自己的话究竟对于楚仇离有没有帮助。
但下午的时候,酒醒了一些的楚仇离忽的从房间中坐起了身子,朝着正在练剑的徐寒支支吾吾的说了半天,徐寒才听明白,这大汉似乎有事要离开些时日。
徐寒倒是有意询问他究竟是何事,是否需要帮忙,但楚仇离却闭口不谈。
徐寒想了想,没有挽留,只是嘱咐他一路小心。
然后楚仇离便带着他少得可怜的行囊,独自离开了小轩窗。
他走得很快,也很急,却又很坚定。
徐寒莫名有些不安。
他不得不承认,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有这样一个酒鬼跟在身边的日子。
于是在楚仇离的背影彻底消失前,徐寒张开了嘴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吼道:“喂!你可不要死在外面,小爷我可不会做饭啊!”
那大汉闻言转过头对着徐寒咧嘴一笑,“死不了。盗圣门的人只要不想死,就永远死不了。”
......
入夜。
天色已暗。
吃过晚饭之后,徐寒又温习了一遍《摧岳剑法》,他将剑法要领在心头默念一遍,然后将之一气呵成的使出,其中心得与困惑再次记下,准备明日去寻钟长恨讨教。
然后他收了剑,洗漱一番便入了房门,准备睡去。
他与叶红笺同睡一房已有近一个月的光景。二人相敬如宾,徐寒每日都会等叶红笺睡去之后约莫半个时辰才入房,给叶红笺留下足够的时间睡下。
当然,他睡的还是地下。
不过好在徐寒风餐露宿惯了,对此没有丝毫不适。
他熄了房灯盖上了被褥,便躺下了身子。
但耳边传来叶红笺翻身的声响。
“怎么?睡不着?”徐寒问道。
“嗯。”黑暗中叶红笺清澈的声音响起,然后一双乌黑得泛着光芒一般的眼珠子便从船上望了过来。
“是因为楚大哥的事吗?”徐寒问道,他大抵可以猜出在此之前叶红笺是与楚仇离认识的,甚至将楚仇离安插在自己身边很有可能便是叶红笺或者她背后的天策府的主意。
叶红笺坐起了身子,玲珑的身段包裹在薄薄的棉被之下,看不清,却惹人遐想。
她摇了摇头。“楚大哥做事虽然有时候天马行空了些,但却也机警,我并不担心。”
“那叶大小姐在担心什么?”徐寒看着即使皱着眉头也别有一番风味的叶红笺,忍不住调侃道。
叶红笺闻言白了这少年一眼,最后还是沉声说道:“剑龙关上牧极始终不肯应战,以他的本事,又手握足足二十万牧家军,想要对付一个崔庭不说搓搓有余,但想来不会畏惧,我恐他是出了什么祸端...”
徐寒一愣,这才记起眼前这位叶红笺可不单单是玲珑阁小师叔,还是大周宁国侯府的千金,国家大事虽说匹夫有责,但与徐寒来说却太过遥远。
“就是北疆王牧极守不住剑龙关,身后不是还有大黄城这一道天险在吗?”
剑龙关是大周的门户,世人皆道剑龙关被破,大周便危矣。
而剑龙关之后,还有一道大黄城,依山而间,紧挨着玲珑阁的三道主峰,号为天险。而大黄城的身后便是富饶的梁州,便是皇帝的居所长安。
大黄城一破,大周便算是亡了。
只是大黄城有重兵把守,又有盛名远赴的老将林守坐镇,可谓固若金汤。
三十年前老牧王战死,新上任的牧家统帅也就是那位以谋逆之罪被斩的牧极胞兄牧太,一心想报父仇而中了歹人奸计,让剑龙关一度失守,夏朝国柱侯云领着五十万大夏铁骑长驱直入,兵临大黄城下,当时已经年过五十的林守临危受命,生生以十万残兵守下了大黄城足足五个月的光景,直到撑到牧家军重整旗鼓,牧太与赵王赵褚发兵来援。这才解了当年大周的灭国之难。而天下第一守将的大名也落在了林守的头上。
“大黄城?八十岁的老将军你也能指望?再者说,剑龙关一破,那冀州百姓岂不落入水深火热之中?”叶红笺闻言却是狠狠的白了徐寒一眼,不满的言道。
徐寒自知失言,赶忙闭上了嘴。
他一个只想着混条活命的小百姓,怎么比得过这一心天下大计的叶家千金?
二人之间便因此陷入了沉默。
“喂。”约莫百来息的光景之后,叶红笺清澈的声音再次响起。
“嗯?”徐寒回应道,声音微不可察,似乎已经陷入了半睡半醒的混沌之境。
“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有一天。”叶红笺有些迟疑,她在如果二字上面咬了重音,似乎是在强调些什么,但更像是在掩饰着些什么。
“天策府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你会帮我们吗?”
呼...
呼...
但这番言辞恳切,甚至鼓起了浑身勇气才问的问题,却只是迎来了徐寒绵绵的呼吸声作为回应。
徐寒睡着了。
叶红笺在微微愣神之后,很快便回过了味来。
哼!
她的脸色一阵发红,最后狠狠的冷哼一声,带着满满的怒意,裹着被子,侧头睡去。
黑暗中,睡在地上的徐寒侧着身子,他紧闭的双眸在数息之后忽的睁开,空洞的看着前方。
他没有睡。
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第八十一章 守。
(ps:近六千字,两章合一,就不裁了,今日一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幼隆城坐落于梁州以南。
离长安不过千里,又是长安去往徐州的必经之地。
有时候天时地利比起所谓的人和强出太多,仗着这样的地势,即使是在大周最困难的几年,诸如青州、充州饿殍遍野的光景,也从未发生在幼隆城。
这世上又许多事便是如此。
有很多人生来便注定高高在上,而又有很多人注定为了追上那份高高在上,需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蒙梁想着这些,一口下去,狠狠的咬下了手中包子的大半肉馅。
肉香四溢,比起离山的馒头强出太多。
总有一天他要让陈国的百姓人人都能吃上这样的包子。
而在这之前,他需要去到玲珑阁,划掉他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
蒙梁下着决心,一口将包子剩余的部分塞入了口中,然后擦去了嘴上油污,便要再次启程。
这时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忽的走到了他的桌前。
剑意!
蒙梁的心头一震,他敏锐的从来者的身上感受到威胁,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握住自己放在桌边的剑。
剑客。
为剑生,为剑死。
他在离山上学艺的第一课,便是握剑。
为此他花了足足半年的光景,才得到了衍千秋的认可。而握剑从那时起便已融入了他的血液,成为了他的本能。
只是这一次,那一把他握来得心应手的剑,却如有千斤重,他竟是如何也提不起来。
他侧头望去,却见在不知何时,那把剑的剑身之上按着一只手臂。
蒙梁抬起了头,看清了那手臂主人的模样,是一位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剑眉星目,面容刚毅,是一位剑客,很厉害的那种。
只是一眼,蒙梁的心头便不由得生出这样的想法。
男人的身边还站着一位少女,身材娇小,却生得娇美无比,尤其是那双紫色的瞳孔更是妖异无比,让自从上了离山便没见过女人的蒙梁,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不错的剑。”男人的声音在那时响了起来,厚重、沉稳。像是一把重剑出鞘时,剑锋磨过剑鞘时发出的声音。
然后男人与女孩坐了下来。
蒙梁这才从女孩的美貌中清醒过来,他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他的眉头皱起警惕的看着那位真正把玩着他的剑的男人。
“离山的?”男人却似乎对于蒙梁的警惕犹若未觉一般,他转头看向蒙梁问道。
“嗯。”蒙梁点了点头,身子在那时弓起,像极了一只满弦的弓。
“衍千秋那小老头近来如何?”男人又问道,眼睛忽的眯了起来,似乎是在笑。
蒙梁一愣,方才聚满的势在那一刻泻去了大半。
衍千秋?小老头?
这世上敢这么称呼他师尊的人,蒙梁从未见过,就是那几位近来为了皇位而争得头破血流的皇子殿下,见着了他的师尊也得恭恭敬敬的唤上一声前辈。
这男人,什么来头?
蒙梁的眉头皱起,他知道无论对方究竟是谁?但从他称呼师尊小老头那般随意的态度便可看出,这男人他远不是对手,嗯,至少现在不是。
更何况,自男人出现时他便感受到的那股剑意,也很是准确的说明了这一点。
蒙梁很清楚,那剑意是男人故意放出的。
他在告诉他,你不是我的对手。
“家师尚且安好。”想明白了这些,蒙梁便端正了态度,朝着男人恭恭敬敬的回应道。
“嗯。带我去见见他。”男人又说道,寻常的语气中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蒙梁顿时犯了难。自己的师傅他要见上一面都难上加难,这忽然出现的男子,一张嘴便要见那位剑道泰斗。
“没事,你只要带我去到了离山,他自会出来见我。”男人似乎看出了蒙梁的顾虑,他再次出言说道。
“前辈要见师尊所谓何事?”蒙梁听了这话心头一跳,再次警惕起来,暗道这男人莫不是要去找离山麻烦吧?
“做笔买卖。”男人上下打量着蒙梁,似乎是在衡量着些什么事情。末了,他又补充道。“大买卖。”
蒙梁被男人看得有些难受,他想着若是这般看他的是那位女孩,他倒是乐意之至。
可这男人...
莫不是有龙阳之好吧?
想到这里,蒙梁一个激灵,站起身子一脸正色的说道:“师傅就在离山之中,短时间内不会离去,前辈若是真有事寻我师傅,这便动身即可。在下还有要事在身,这便先走了。”
只是这身子方才站起,一旁的少女忽的生出了她那只如白玉一般的芊芊细手,按在了他的肩上。
蒙梁脸色一白,再次跌坐回了桌凳上。
这女孩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竟然能完全压制住他体内的剑意。
蒙梁想着方才那一番看似寻常,实际上...也很寻常的交锋,心头是又惊又惧。
女孩的手按在了他的肩上,他下意识的运集周身的剑意试图挣脱女孩的束缚,但他引以为傲的剑意,只是微微触及到女孩的双手,便如潮水一般溃散...这说起来,却是算不得交锋,只能算作溃败。
“什么事,这么急?”男人却似乎对此见怪不怪,他侧头看向蒙梁,很是和蔼的问道。
“玲珑阁,找个人打上一架。”肩膀还在发疼的蒙梁端是不敢再在这男人面前耍任何的心机,他赶忙一五一十的回答道。
“很重要吗?”男人又问道。
蒙梁歪着脑袋很是认真的想了想,最后重重的点了点头,“很重要。”
“时间尚可,那我便陪你去一趟吧,然后你再带我去见衍千秋。”
“额...”蒙梁顿时语塞。
他终归是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在街上吃两个包子,为何会窜出与自己师尊平辈相称的一个怪物,还非得缠着他与他一道上路,而最可恨的是,自己似乎根本打不过他。
“前辈,这里到玲珑阁路途遥远,足足一千八百里,你看,你老是大人物,事务繁忙...”蒙梁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那时男人身旁的少女忽的朝着他递来了一道目光,杀机凌冽,冰冷如锋。蒙梁识趣的收了声,话锋一转,脸上的笑意荡开,犹如春风拂柳,桃花盛开。
“不过这一千八百里,可是中原繁华之地,风景好得很,前辈事务繁忙,但也得讲究一个劳逸结合,若是前辈不嫌弃,我可一一为前辈...”
男人看着眼前这个口若悬河的离山弟子,眼睛眯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
这般模样让他忍不住想到了另一个人。
他也是这般圆滑,心底却藏着刀剑。
一千八百里吗?
换作你来,也不过一两日的光景吧?
他暗暗想到。
......
梁州,大黄城。
城中百姓这些日子可谓人心惶惶。
剑龙关那位北疆王不知在作何想,龟缩在关内拒不出战。
撇开牧家谋逆一案不谈,牧极虽然身负残疾,就连行走都需要侍从帮忙推着木制的轮椅。
但他在用兵上的造诣却是受到大周公认的可怕。
作战凶猛,用兵百变如神,这便是执掌牧家军这近十年间留给大周朝廷与百姓的印象。
无论是面对怎样的强敌,牧极始终奉行着主动出击的原则,这近十年的光景里挫败了不知多少大夏朝的悍卒猛将。可现在他却一反常态,面对崔庭的数次叫阵都闭门不出。
坊间盛传着他旧疾复发命不久矣的说法。而牧极一倒,二十万牧家军群龙无首,剑龙关便危在旦夕。在这之后,首当其冲的便是这座横在长安与剑龙关上的大黄城。
当然如今唯一能够安慰城中百姓与朝廷上那些达官显贵的便是那位被冠着天下第一守将之名的林守,林老将军了。
老将军可算得一个传奇人物。
虽说祝贤如今在大周朝廷可算得一手遮天,但唯独两个人他是如何也不敢去动。
其一是那位已经失踪许久的天策府夫子,其二便是这为年过八旬沙场老将林守。
前者是因为惧怕那三万天策军与三千白袍仕子,而后者则是惧怕天下的悠悠之口。
是的。
林守在民间的名声着实太好的了一些,好得即使是邻国的大夏或是陈国之人提起林守的名号,也是会引起诸人的交口称赞。
这样一个人物,祝贤怎敢去动?
这几日大黄城将军府的人员调配频繁,林守手下的几位副将忙得不可开交,好几人已经是几日几夜没有合眼。
林守的修为算不得太高,即使已经八旬的高龄也才堪堪离尘境,距离大衍境尚还差着一道门槛,到了他这个年纪,终其一生都无望问鼎大衍境了。谋略也算得出奇,比起那位用兵如神的牧极差之千里。
但唯独那一个守字,当真人如其名,可谓密不通风,滴水难进。放眼天下英豪无人敢言能破他的大黄城。
他为人谨慎,这才刚刚嗅到牧极的不寻常,不等朝廷的调令,自己便开始着手布置起大黄城的守备。
一份份关于前方的战报,或是关于崔庭,或是关于牧极的文牒被斥候们送入府中,一头白发的老将军披着薄毯,一边咳嗽,一边细细读着这些文牒,时而眉头皱起,时而闭目沉思。
一旁伺候的林御国看着自己满头白发的爷爷,心思低沉。
他不是没有劝过自己的爷爷,但老将军的性子撅得很,用他早已死在战场上的老爹的话来说,老爷子撅起来,皇帝老儿也不敢劝。
天色渐暗。
厨房送来的饭菜已经热了两遍。
林御国有些担忧的看了看林守。
老将军的身子不太好。
他终究太老了。
身子每况愈下,胃口也远远比不得当年。
尤其是是牧王谋逆一案案发之后,身为老牧王旧部的林守那段时间常常以泪洗面。
林御国不愿意承认,但却又不得不承认,林守或许活不了多久了。
这根大周最后的国柱般的人物就像是枯朽的大树一般,看似参天,实则摇摇欲坠。
但今日,林守似乎很有胃口,他早早的便让厨房准备好了一顿丰盛的晚宴。本以为自家爷爷的身子有了好转,大喜过望的林御国还特地嘱咐了厨房要把饭菜做得可口一些。
可谁知,这饭菜一热再热,早就过了吃饭的时辰,老将军却还是执着于眼前的文牒,没有半点吃饭的意思。
“爷爷...”林御国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提醒一下林守,只是这话才出口,便对上了林守那双瞪得浑圆的眼珠。
猛虎虽老,虎威犹存。
林御国一个激灵,才知自己说错了话。
林守治军严厉,即使是在家中,但凡在行公务,都得以军职相称。
林御国可不敢惹得老将军不悦,赶忙改口说道:“将军晚宴已经让厨房热了两次了,是不是应该早些用餐...”
“嗯?”林守闻言一愣,抬眸看了看屋外,才发现天色早已暗下。
“什么时辰了?”他问道,但话一出口,身子便是一顿,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林御国见状赶忙上前,小心的拍抚着林守的背部,试图以此缓解他的痛苦。
“已经过了酉时,到戌时了。”
林守咳了好一会,这才稍稍缓了过来。他摆了摆头,有些无奈的说道:“老了,不中用了。”
林御国闻言,看着眼前这个老态龙钟的男人,想着曾几何时他也曾关山横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心头便有些泛酸,少有的没有接过林守的话茬。
林守从小看着林御国长大,看着他从嗷嗷待哺到结婚生子,再到如今的成熟稳重。
自家孙子的心思,怎能瞒过他?
他又叹了一口气,问道:“送去玲珑阁的信是昨日到的吧?”
“嗯。”林御国回过了神来,他赶忙点了点头。“是昨日到的,八百里路不算远,派的是最好的信使,昨日便应该到了。”
“那就好。”老将军点了点头,“那就让人把饭菜端上来吧。”
林御国闻言,心头一喜,忙不迭的便吩咐左右的侍从,去将饭菜呈上。
待到布置完毕,林御国还未说话,林守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你们都退下去吧,老夫自己待会。”
周围的侍者自然不敢不从,纷纷在那时退下,但林御国却有些迟疑,他莫名的觉得今日的林守有些反常。
“怎么?觉得我老得连自己吃个饭都做不到了吗?”老将军在那时眉头一挑,问道。
林御国哪敢去反驳自己的这位爷爷,纵使心头再过不安,也还是随着诸人,缓缓退下。
满脸褶皱的林守看着心有戚戚的孙儿,眉头皱了皱。
“御国...”
他在林御国踏出房门那一刹那忽的张开了嘴。
“将军?”林御国闻言回过头,有些疑惑的看向高台上的老人。
“放心,爷爷死不了。”
老人那如雄狮一般厚重的声音响起,敲打在林御国的耳膜。
他愣了愣,老人却在那时提起了桌上的一只鸡腿,大口的咬下上面鲜嫩的鸡肉。似乎是在告诉林御国些什么。
已经年近三十的林御国忽的展颜一笑。
“嗯。”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已有些沧桑的声线,在府殿中静静回荡。
......
林御国走后,约莫半个时辰的光景。
一道身影犹如鬼魅一般落在了将军府的大殿前。
他透过投射在房门的上影子,隐约看见了那位老将军的轮廓。
来者在那时微微迟疑了一番,但最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都说你们盗圣门那门踏流星的身法举世无双,八百里路,你足足走了一天半的光景,若是你家祖师爷知道了恐怕得从棺材板中跳出来,收拾你这不肖徒。”
殿中自饮自斟的林守看也不看来者,便这般说道。
似乎对于他的到来,林守早有预料。
来者是一个中年男人,年纪看上去四十出头,满脸胡渣,有些邋里邋遢,身上更是带着一股浓重酒气,显然是常年酗酒之人。
那男人听闻了林守的讥讽之言却也并不恼怒。
他嘻嘻一笑,关上房门便自顾自的坐到了林守的跟前,随意的拿起他案台前的食物,就着一旁的酒水,便吃了起来。
边吃边还含糊不清的说道:“路不熟,走了些弯路。”
“不过你这将军府的东西还真是好吃,早知道当年我也不去盗圣门学劳什子盗术,跟着你建功立业,保不齐现在已经妻妾成群了。”
林守闻言一笑,“你若是现在回头,我还可以向着朝廷举荐,一官半职不成问题。”
男人闻言,赶忙摆手,“那可不行,朝廷的事太复杂,我楚某人做不来。我现在这样也挺好,逍遥自在。”
林守在那时深深的看了这男人一眼,悠悠问道:“真的好?”
“......”中年男人的狼吞虎咽的动作微不可察的顿了顿,这才说道:“真的好。”
得了这个答案的老将军也不再多问。
他沉默的静静看着中年大汉犹如风卷残云一般吃光了桌前的饭菜,直到他大出一个极为不雅的饱嗝之后,林守方才脸上的神色一正。
“我快要死了。”他这般说道,浑浊的眸子中忽的爆出一道骇人的光芒,直直的盯着那中年大汉。
“我知道。”中年男人却是摆了摆手,不予回应。
老人亦是不言,只是依然盯着那男人,眸中的光芒从耀眼化为炙热,从炙热化为一抹不容置疑的坚决。
在那样的目光下,男人终于是软化了下来。
他坐到了一边,少有的认真的说道:“这样不好。”
“我没有更好的办法。”老人毫不退让的回应道。
“是人都有一死...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可怕...”男人并不死心,试图劝解道。
“可若是我死了,大周怎么办?大黄城怎么办?”
“.....”这个问题显然问道了男人的痛处,他沉默了下来,不知当作何回应。
“北疆王不是还在吗?牧极的本事你是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牧极的本事,但我更知道牧极的本性!”老人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男人的话,这一刻,他像极了一头雄狮,哪怕垂垂老矣,只要尚有一口气在,便容不得半分质疑。
不知是感受到了老人的决意,还是老人话里的道理更为透彻。
男人再一次沉默了下来。
而这一次沉默,比起上一次更长,也更沉默。
诺大的府殿内,除了屋外的夜风,便再无半点声响。
......
“你...想好了?”终于男人还是打破了这沉默。
他蓦然站起了身子,面向老人,眸中的光芒闪动,复杂至极。
“嗯。”老人也在那时站起了身子,单薄佝偻的身躯却在那时犹如泰山一般压在男人的眼前,也压在他的胸口,让男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男人叹了一口气。
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轻轻的按在了老人的肩膀。
这个过程,他做得很慢,也很认真,就好似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他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深邃无比,好似那无垠的夜空,漆黑混沌之中却藏着漫天繁星。
他的嘴,随之缓缓张开。
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终是在那时一字一顿的说道。
“不。”
“要。”
“死。”
......
短短三个字,男人却说得很艰难。就好似耗尽了周身所有气力方才将之吐出一般。
而那本该是挽留的话,他却也说得很是沉重。
反倒更像是在进行一场诀别。
老人的嘴角在那时忽的扬起。
他深深的看了男人一眼,笑了起来。
“盗圣门的人不让我死。”
“我怎么敢死?”
第八十二章 方子鱼吃鱼
小轩窗外的空地上,两道身影来回交错,剑光闪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其中一位右臂裹着白布的少年,手持一把造型古怪的红色长剑,剑锋大开大合,每一招都可谓势大力沉。
而另一位则是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身材娇小,模样可人。手持一把青锋,在那少年凌冽的剑锋下,随意交错着脚步,却又能屡屡避开少年的攻击,好似闲庭信步一般游刃有余。
嘴里更是时不时的娇声说道:“左边!”
“右边!”
“上面!”
每次话语一落,手中的长剑便犹如臂使一般,准确的穿过少年的剑锋,刺入她所言的位置。
少年在女孩看似随意,实则凛冽无比的攻势下左突右挡,狼狈不堪,很快便被少女抓到了破绽,剑锋一荡,生生的将少年手中的剑挑飞了出去。
“怎么样?本小姐厉害吧?”一击得逞的少女蹦蹦跳跳的来到了少年的身旁,乌黑的眸子弯成了月牙状,笑嘻嘻的炫耀道。
但少年却没有回她,他只是沉默着看着自己的握剑的右臂,眉头皱起,似乎陷入了沉思。
“喂!”没有得到回应的女孩很是不满的喊道,小巧的鼻子皱了起来,煞是可爱。
“生气啦?”她凑到了少年的跟前,问道。
少年在那时摇了摇头,眉头舒展开来。
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长剑,看向少女,说道:“再来!”
于是乎二人便再一次缠斗在了一起。
......
《摧岳剑法》是一门很刚烈的剑法。
这样的剑法摈弃了花哨的技巧,更讲究的是如何发力,以最短的时间用最快,也最强的方法将敌人击败。
说得再直白一点。
《摧岳剑法》是一门杀人的剑法。
这样的剑法,最讲究的便是实战。
而且这剑法是给寻常剑修修炼所用,徐寒却不一样,他内外剑修,想要将这剑法发挥到极致,需要的不仅仅的是催动体内真气加持那般简单,还需要动用肉身的力量,两两结合方才达到最好的效果。
但这一点,钟长恨却没有办法教他。
用这位剑道宗师自己的话说来便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剑道,虽然那样的差别或许只是细微到细枝末节,而真正的宗师便是把握好了这些细枝末节。同样的剑法,在不同人的手里甚至有可能产生截然不同的效果。
徐寒若是想要真正的掌握到这门剑法便得用自己的方式去改变这套剑法。
而这也是这位剑道宗师教给徐寒的第一课。
徐寒也为此暗暗思索良久。
他细数了一遍自己在玲珑阁认识之人,何人可以来做这个陪练。
要知道这可是一件很讲究的事情,既然是实战便得放开手脚,若是双方都畏首畏尾,这样的做法便起不到想要的效果。所以这个人一定要比徐寒强出许多,而徐寒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陈玄机。
他的肉身修为乃是肉身境的第三境金刚境,双臂之力全力施展足有八十钧开外,寻常人吃他一拳足以被洪成肉泥。
而内功修为虽然只是第二境的丹阳境,但开了足足三百六十五枚窍穴,每一枚又比寻常人大出三倍,其体内的真气容量足以媲美三元境的修士。
这二者相加,徐寒在短时间里能够爆发出力量端是足以与寻常的第四境的通幽境的修士一较高下。
所以,徐寒能够想到的人只有那位陈玄机。
只是他忙于准备应付那位大有要打遍大周青年俊杰直视的离山弟子蒙梁,徐寒却是不好叨扰。
可谁知上门寻徐寒玩耍的方子鱼听闻了徐寒的困扰,顿时拍了拍胸部 ,毛遂自荐的嚷嚷着要做徐寒的陪练。
起初徐寒是有些迟疑的。
这倒不是他看不起方子鱼,作为玲珑阁的二师姐,通幽境大成的剑修,徐寒自知就是他拼了性命不要,也不见得能将之打败。但他怕的是一旦全力交手,失了轻重,会伤到其中一方。
但他却拗不过方子鱼的纠缠,最好终是勉强应了下来。
起初的徐寒对此多有顾虑,并未有全力施展自己的本事,但几次被方子鱼轻松击败之后,徐寒便渐渐放开了手脚。
也就是在那时,对于顶尖的剑修实力徐寒终于是有了更为清晰的认识。
方子鱼毕竟是钟长恨调教出来的剑道高手,她的每一次出剑时机都极为巧妙,角度刁钻,所用力道也把握极好,端是让徐寒狼狈不已。
二人对战了整整一个下午,这时天色已暗,徐寒却是依然没有寻到半次获胜的机会,或者说是他的每一次落败都毫无悬念。
但同样每一次的对战都让徐寒受益匪浅,在看似不经意间,他对于这门《摧岳剑法》的掌控以及对于剑道的理解都在飞速的提升。
又是一声轻响荡开。
徐寒手中的剑再次被方子鱼挑飞。
“怎么样,还来吗?”方子鱼得意洋洋的挑衅道。
徐寒倒是知道这位二师姐的性子,此举只是她起了玩心,并无恶意,徐寒因此也不在意。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
“不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明日再继续。”他摇了摇头,虽然他的肉身修为已打金刚境,恢复力极好,但身体的劳累可以缓解,心理上的却难以得到平复。再练下去收效甚微,与其这般倒不如好生休息一番,终究一下今日的得失,明日再全力以赴。
所谓过犹不及,大抵便是此理。
“好吧。”练了一下午,方子鱼也有些累了,她伸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迹,点头说道。
徐寒见她如此,心头倒是有些感激。
“要不要留下来吃饭?”他好意挽留道。
“你做的?”方子鱼看了徐寒一眼。
楚仇离离去已有四五日的光景,叶红笺这两日似乎到了修行的关键时期,虽然她每日都坚持回来,但徐寒却是不忍看她太过辛苦,因此便主动承担起了做饭的任务。
徐寒的手艺算不得好,以前做乞丐的时候有什么做什么,拿着东西便是一通乱炖,煮熟便可,其他也不讲究。
后来遇见了沧海流。
这老头子嘴吊得很,对于徐寒那一手所谓的“厨艺”诟病良多,徐寒为了让他满意下了一番功夫。特别是为了照顾玄儿这只馋猫,他在做鱼方面的手艺在徐寒自己看来已经到了殿堂级。
就连那位锦衣玉食惯了的叶大小姐对此也是赞不绝口。
“清蒸大鲤鱼,吃不吃?”徐寒回道,模样倒是颇为自信。
方子鱼也是一个馋虫,她想着徐寒烤的红薯足以与姓陈那笨蛋比肩,做出来的鱼想来也不会差,因此她便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徐寒见状倒是对此预料之中,他点了点头,示意方子鱼在院中待上一会,自己便独自入了厨房。
徐寒的手脚麻利,食材也早已备好,倒也勿需多费功夫,很快便将清理好的鲤鱼下了锅。
不敢在院中与方子鱼独处的玄儿嗅着那鱼香急切的跳上了灶台,一个劲的叫个不听,似乎是在催促徐寒。
修行一天的叶红笺也在这时回到了住所,她与方子鱼年纪相仿,方子鱼的性子又活波得很,很快二人便在那院中的石桌旁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叶红笺讲着长安的见闻,方子鱼说着她那个姓陈的笨蛋,一时间二人的相处还颇为融洽。
很快,徐寒这边便忙完了。
他端上了那盘鱼香四溢的清蒸鲤鱼,又炒了两个小菜,便张罗着二人坐下。
“来尝尝。我托宋月明在山下买的大鲤鱼。” 他热情的招呼着二人。
前两日他第一次做饭时,想着叶红笺出身侯府,想来吃惯了好东西,而他也只有这做鱼拿得出手,便试着做了一份红烧鱼,叶红笺吃后,还算满意,加之玄儿也最喜这些东西。因此他索性这几日都在变着法的倒弄鱼肉。
方子鱼素来不会客气,当下便夹出一大块鲜美的鱼肉放入嘴中,脸上在那时顿时浮出享受的神色。
“好吃!”她大声说道,便已然是停不下来。
徐寒对此见怪不怪,他从盘中剥下一大块鱼肉放到玄儿专用的盘子中,递给这个已经急不可耐的馋虫,转头看向叶红笺:“红笺,你怎么不吃?”
一旁不知有何心事的叶红笺闻言如梦初醒一般,她尴尬的笑了笑,这才伸出筷子夹下一小块鱼肉放入嘴里细嚼慢咽。
叶红笺的胃口似乎并不太好,这几日做的饭菜虽然可口,但她都吃不了多少,绝大部分都入了玄儿的腹中。
“很好吃。”咽下鱼肉后的叶红笺,笑着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徐寒的厨艺。
徐寒笑了笑,这才拿起了自己的筷子,正准备尝一尝自己的劳动成果。
“咦?叶师叔,我记得听宁师叔说过你从不吃鱼的啊?上次的拜师大典上还让我特意嘱咐厨房不要给你做鱼来者...”可就在这时,方子鱼忽然疑惑的看向叶红笺,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大声嚷嚷道。
这话一出口,徐寒与叶红笺顿时愣在了当场。
徐寒很是疑惑,叶红笺有这忌口?他从未听她说起,而且这几日他弄的饭菜都是以鱼肉为主,叶红笺还交口称赞...
想到这里,徐寒不解的看向叶红笺。
但这位侯府千金此刻却是脸色潮红,手中的筷子悬于半空中。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第八十三章 玄龙钟
场上的气氛在那一刻忽的静默了下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徐寒并非愚笨之人,听了方子鱼的话,又见着此刻叶红笺这般的反应,自然是很快醒悟了过来。
他一时间也不知当如何面对,只是心头莫名的生出了几分异样。
自知失言的方子鱼吐了吐舌头,也不再言语,而是一个劲的埋头苦“吃”,而叶红笺则低着头,脸红到了耳根。
一顿饭就这样在尴尬又有些暧昧的气氛中进入尾声。
方子鱼起了身,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自己的肚腩,然后朝着徐寒很是揶揄的眨了眨眼睛。
“吃好了,小寒子这鱼不错,哀家这就回去就寝了。”说罢,便蹦蹦跳跳的走出了院门。
于是,小轩窗中便只剩下了徐寒与满脸通红的叶红笺。
“我...我...去睡了。”素来心思深沉的叶红笺结结巴巴的细声说道。然后仓惶的逃入了屋内。
徐寒见状苦笑着摇了摇头,开始收拾起桌上的碗筷。
......
待到徐寒收拾好一切,又整理了一番今日修行所得之后,他方才步入房门。
叶红笺已经早早的躺在床上,虽然侧着身子,徐寒看不见她的脸,但徐寒却能够猜到,此刻的叶红笺没有入睡。
他微微一笑,脱掉了自己外衣,熄了房灯,躺在了地上铺好的被褥上。
“明天做个叫花鸡如何?我也很是擅长。”徐寒的声音在黑暗静默的房间内响起。
但叶红笺并没有第一时间给予回应。
而是在沉默了十来息的光景之后方才说道。
“叫花鸡是什么东西?”叶红笺转过了身子,黑暗中她那双乌黑的眸子中裹挟着些许疑惑。
她毕竟出身名门,这般名字听上去便很是奇怪的事物,她自然是未曾听过。
“好东西。”躺在地上的徐寒半撑起身子,笑道:“既然你不吃鱼,那我也就只有这东西拿得出手了。”
一说到鱼,叶红笺本来方才平复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她的脸色再次变得绯红,一咬牙狠狠的剐了徐寒一眼,便不在与他说话,再次转过了身子,侧头睡下。
黑暗中的徐寒自然是看不清叶红笺这一系列的变化,只能是挠了挠脑袋,有些不明所以的重新躺回了自己的床上。
百来息的光景之后...
那侧头睡下的叶红笺忽的转过了身子,睁着自己乌黑的大眼睛,看着那已经熟睡的少年。
幽幽的娇责了一声。
“笨蛋。”
......
第二日,从钟长恨住处回来的徐寒,远远的便听见院之中传来的玄儿杀猫般的惨叫。
徐寒一愣之后,便醒悟了过来。
他推开院门便见方子鱼正抱着玄儿,方子鱼倒是满脸的笑意,可玄儿却是一个劲的叫个不停,显然很是讨厌眼前这个女孩。
“来了?快快来吃饭,饿死我了。”方子鱼见徐寒到来,便放开了手中的黑猫,笑嘻嘻的招呼起徐寒。
徐寒定睛一看才发现石桌上竟然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各色菜肴。
“你做的?”徐寒有些发愣,在他的记忆里,方子鱼可是那种连红薯都可以烤焦的人物,眼前这桌饭菜怎么看也都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东西。
“想什么呢?本小姐怎么可能给你做饭,做也是做给姓陈那笨蛋。”方子鱼似乎觉得徐寒这样的猜测是对她极大的侮辱一般,在那时皱着眉头便反驳道。
“小寒,回来啦,来尝尝我从镇上买来的大母鸡。”这时内屋里忽的传来一道粗犷的声线,只见一位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正端着一碗鸡汤缓缓走出。
却是那位离开已有五日光景的楚仇离。
“楚大哥?”徐寒又是一愣,他怎么也想不到楚仇离这么快便赶了回来。
他本来心中还隐隐有些担忧,当日楚仇离离开时的神情并不太对,但此刻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中年男子,却见他与之前一般,几乎寻不到什么样的变化。
“今日清晨我便到了,只是你离开得早,我来时你与红笺都已走了。”楚仇离将手中的鸡汤放到了石桌上,侧头看向徐寒,笑着说道,脸上的神情同样看不出任何的异状。
“对了姓徐的,你每天上午究竟都去了何处?怎么哪里都寻不到你?”方子鱼的心思单纯得很,她也顾不得什么礼数,见菜都上了桌,便自顾自的夹起一大块鸡肉放入了口中。嘴里却是在那时含糊不清的问道。
“闲逛,闲逛。”徐寒闻言这才回过神来,他又深深的看了楚仇离一眼嘴里随口胡诌道。他与钟长恨学艺的消息若是传出去,玲珑阁高层必然免不了对他有所诟病,而且他一个寻常人接连受收到宁竹芒与钟长恨的重视,还有可能招来诸人的调查,以徐寒现在的身份显然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
因此,他并不打算将这事告知诸人,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说来今日也甚是奇怪。
三人这吃着饭菜,宋月明却是一脸懊恼的走入了小轩窗。
徐寒见他这般模样,恐怕上出了些事情,当下便拉着他坐下,问道:“宋兄,我见你神色不郁,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素来有话唠之称的宋月明却是低头不言,过了好半晌的时间方才嘟囔道:“我被执剑堂革职了。”
“嗯?”徐寒闻言一愣,执剑堂是重矩峰上的重要机构,无论是维护山门内的纪律,还是对外行事,大抵都是由执剑堂掌控。而且但凡私内门弟子,经过一些列的考核后,皆是有资格加入执剑堂的。且但凡不是犯了什么威胁宗门或是同门相残的大错,很少有被革职这样的说法。
而且执剑堂的弟子因为肩负着更多的责任,每月所能那道供奉丹药也比寻常的弟子多出许多,因此,内门弟子中为了能如执剑堂很多时候都是挤破了脑袋,这也就难怪被革职的宋月明如此懊恼了。
“为何要革你的职呢?”一旁的方子鱼亦很是好奇的问道。
“丁长老说我前些日子只顾着修炼,懈怠了执剑堂的工作,因此...”宋悦沉着声线说道,对此显然颇为不忿。
执剑堂本就是个松散的组织,组建的目的除了对付一些突发状况,大多时候其实是鼓励弟子们出山历练以此达到促进修行的目的。
若是为了执剑堂而荒废了修行,岂非舍本逐末?
因此,这丁景程寻的这个理由可以说是荒谬至极。
徐寒细细思索了一番,便大抵猜出了这样事情的发生可以说是由他引起的。
那一日济世府的冲突已经将宁竹芒与龙从云的矛盾推到了明面上,龙从云在宁竹芒强势的镇压下被关入了大寰峰面壁思过,但他手下的党羽显然不可能就此罢休。而他们自然要将目标放在他们眼中的宁竹芒势力之上。这几日听秦可卿说过,好几位悬河峰上的长老都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由头被执剑堂查处,虽然惩戒的力度不大,但也足以让悬河峰上人人自危。
而宋月明与自己关系极好,而自己又是宁竹芒钦点的客卿,以丁景程的性子,显然是不会由着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当差的。
三人这边好生的安慰了宋月明一番,徐寒更是慷慨的那出数十枚凝元丹赠与宋月明,这件事情归根结底还是由他而起,他岂能看着宋月明蒙受损失。
而就在宋月明的心情微微好转之时。
咚!
咚!
咚!
三道巨大的钟鸣声响起,那是济世府上的玄龙钟,只有在有外敌入侵时才会敲响。
几人在那时一愣,纷纷对视一眼,也顾不得其他赶忙朝着山门方向走去。
第八十四章 我叫广林鬼
玄龙钟,只有是在外人闯入山门时才会被敲响,连响三声,事情显然已经极为紧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重矩峰上的弟子也在那时纷纷动了起来,无论在这之前他们在做什么,但玄龙钟敲响,他们都不得暂时放下手中的事情,提起各自的兵器飞速赶往山门处。
徐寒等人自然也是如此。
只是徐寒却免不了暗暗思量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敢闯玲珑阁?
......
已经到了玲珑阁山脚下那座兴盛镇的蒙梁坐在镇中的小茶楼旁,看着远处那座巍峨的大山,眸中战意燃起。
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
他在心底暗暗想着,已然有些按捺不住,恨不得现在便提起自己手中的剑,去与那人打上三百回合。
“陈玄机可不是岳成鹏,以你现在的修为想要对付他,好生休息一日再去,最为妥当。”他身旁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不动声色的说道。
蒙梁闻言,侧过了脑袋,脸上顿时漫上媚笑之色。
“前辈说得是。”他连连点头附和,末了又追问道:“那以前辈看来我与那陈玄机究竟孰强孰弱?”
男人端起身前的茶杯放在嘴边轻抿了一口,瞟了一眼眼前这嬉皮笑脸的青年,“我若是说你打不过,你就肯现在带我去离山?”
蒙梁脸色的神色在那时一滞。
眼前这男人与他身旁那位少女,一开始与他们同行蒙梁心中甚是抵触,只是迫于对方的淫威不得已而为之。
但再一次偶然的机会下,那男人见着正在练剑的蒙梁,随意的提点了两句,却是让蒙梁受益良多。
蒙梁的心思何其玲珑?
很快便意识到眼前这二人非但不是麻烦,还很有可能是他天大的机缘。
于是他在那之后便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二人,但凡寻到机会便向那男人讨教剑道上的问题,而那男人也全都尽数讲解。
男人的提点并不见得如何的相信,但却每每都能直戳要害,以至于这半个多月的光景中,蒙梁在剑道的上的提升极为显著。
蒙梁并没有因此认为眼前这位男子的剑道修为真的强出自己师尊多少,只是暗暗觉得似乎男子对于剑道的理解似乎更为适合他。
所以当他说出蒙梁并非陈玄机对手时,蒙梁才会有了方才那一番变现。
“自然不会。”蒙梁在短暂的异样之后,便又恢复了自己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就是打不过来都来了,自然要试一试。”
他虽然看上去嬉皮笑脸,但话语中的不甘又怎瞒得过男人与那位与他随行的女孩?
“既然那么想打赢他,这样,我这就上去费了他的两只胳膊,你再去跟他,打完了好带我们赶去离山!”这时一旁那位生着一对紫色瞳孔的少女一拍桌板,杀气腾腾的站起了身子。
蒙梁闻言顿时亡魂大冒。
他可不会认为眼前这个少女此言是在说笑,这一路上因为管不住自己这双眼睛,他可没有少被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女料理。后来他才发现这女孩看上去虽然自幼十四五岁,但与男人却是平辈相称,关系也极为亲密,在联想少女那强得可怕的实力,蒙梁便大致得出了结论,这女孩恐怕也是某位大能,只是修炼了某些法门,因此才显得这般年轻罢了。
“前辈,不可。”他赶忙说道。
“为何?”女孩的眉头一挑,问道。
“这...这比试剑道讲究的是公平,你若是折了他的双臂,那这比斗还有什么意思?”
“哼!你们男人都是这臭毛病。”女孩不满的嘟哝道,目光却是死死的盯着一旁男人。
男人感受到了女孩的目光,笑了笑,却也并不说话。
铛!
铛!
铛!
就在这时远处的山巅上忽的响起了一阵沉重的钟鸣声。
周遭的百姓都在那时停下了手中活计,仰头看向那山巅,显然都有些莫名所以。
“这是?”蒙梁也是一愣,弄不真切究竟发生了什么。
“玄龙钟。”可男人却在那时站起了身子,脸上的神色凝重,“走去看看。”
说罢,也不得蒙梁同意便领着那女孩朝着玲珑阁方向走去。
蒙梁见状暗暗腹诽着方才也不知是谁说的要明日再去,但这样的想法自然只存在于他的心中,他的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迈出步子跟上了二人。
......
徐寒与诸人来到山门时,山门前已经站满来自三大主峰的弟子。
淡淡血腥味在山门间飘荡,前方的时不时传来的怒吼声都表明了一场打斗,甚至杀戮正在发生。
哐当。
伴随着一声轻响,方子鱼手中的长剑出鞘,身为重矩峰上的二师姐,歹人来犯,她自是责无旁贷。
徐寒与宋月明见状也赶忙跟上。
那敌人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来犯,想来不会是些寻常角色,徐寒害怕方子鱼一时莽撞被对方伤到。
只是待到他们来到战场的最前方,眼前的场景确是让他们生生怔住。
十余位徐寒说得出名字或说不出名字的亲传弟子轮番上阵,而他们围攻的对象确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一二的小孩。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小和尚。
那小和尚穿着一身白净的百衲衣,生得是玉面红唇、星目皓齿,煞是可爱。
他根本未有动手,只是在周身撑起了一道金色的屏障,那些重矩峰的亲传弟子死劲浑身气力都难以将之破开,反倒是一个个被屏障的反冲力所震,受了不小的内伤。
而小和尚对此却视若无物,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周围的诸人,迈着小步,缓缓的朝着上山的方向走去。
或许是这小和尚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太过诡异,那些寻常弟子见状竟然都不敢上前阻拦,只能任由他缓缓走去。
徐寒这时皱了皱眉头,他也看出了这小和尚的不寻常,但身旁的方子鱼却是一个暴脾气,她见这小和尚如此放肆,迈步就要上前。徐寒心头一惊,方子鱼的实力虽然强悍,但方才十余位亲传弟子围攻都讨不到半点好处,方子鱼又岂是他的对手。
他想着这些就要出手将方子鱼拦下,可是这手方才伸出,他右臂却忽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那痛感来得毫无预兆,又撕心裂肺,徐寒措不及防,他的脑袋在那痛感的刺激下变得昏昏沉沉起来,身子一轻险些跌倒,幸好宋月明眼疾手快将之扶起,方才免去了他栽倒在地的狼狈境遇。
只是也因为这样的异状,他没有来得及将上前的方子鱼拦下,这位二师姐便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人群之前。
“徐兄,你怎么了?”宋月明也看出徐寒有些不对劲,他关切的问道。
“拦下...”徐寒正要催促宋月明拦下方子鱼,只是话才出口,右臂处的疼痛又加剧了几分。他的额头上顿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汗迹,他到了嘴边的话在那时竟是无法说出口。
只见他嘴里发出一声冷哼,身子便不由自主的跪坐在地,他左手死死捂住右臂,脸上的神情痛苦不已。
这疼痛的根源。
徐寒在这时终于是醒悟了过来,他右臂之中那磅礴的妖气似乎受到了某些东西的牵引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大荒丹的药力在那不知名的事物的牵引下显得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本来已经本镇压下的妖臂,竟然就在这时有了侵蚀徐寒身子的迹象。
徐寒抬起了头,双目中血丝密布,他望向了那位正缓步向前的小和尚。
不知为何,他的心头竟然生出这样一种直觉。
是他牵引了他体内的妖力。
......
这时方子鱼也终于走到了那小和尚的跟前,周围的弟子见方子鱼到来,如见救星一般纷纷推开。
“何方妖孽,装神弄鬼,这玲珑阁岂是你能撒野的地方?”这位二师姐在那时横眉怒目,长剑指出,口中喝到。
小和尚见状,竟是真的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我不是妖,我是和尚。”他很是认真的看着方子鱼,纠正着方子鱼的错误。
方子鱼闻言一愣,她端是想不到自己的怒斥会换来这样一套说辞。
“我管你是人是妖,这里是玲珑阁,不是你能乱闯的地方!”但她却终归不愿在一个小和尚面前落了下层,便又喝到。
“我没有乱闯,我已经与看门的人说过,但他们不让我进,我只能自己走。”小和尚一脸理所应当的回应道,态度依然认真无比,就连眉头也在那时微微皱起,似乎很是不满方子鱼前前后后几次的污蔑。
可无论小和尚说得多分信誓旦旦,但这个理终究是歪理。
方子鱼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但小和尚那脸上的神情分明就是写着对于自己的无礼没有半点的察觉,这让方子鱼很是不忿,但她也同样明白与小和尚讲道理并非一件明智的事情。
“哼!强词夺理的无耻之徒,我玲珑阁可不是你想来便能来的地方。”
这话说罢,方子鱼便失了与之对话的兴致,只见她脚尖点地,手中长剑亮起,身子便在那时化作一道流虹直直的朝着那小和尚杀去。
可面对方子鱼如此杀机凛冽的一击,那小和尚却并不在意。
他只是在那时有些恼怒的跺了跺脚,用他尚且还有些稚嫩的声线大声说道。
“我不叫无耻之徒!”
“我叫广林鬼!”
第八十五章 魔
方子鱼这一剑无论是从力道还是对于剑意的把控都趋于完美,将她通幽境的实力发挥得可谓淋漓尽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样的一剑足以让大多数的同境修士望而却步。
漫天的剑意将她的剑身包裹,她一声青色长裙被体内涌出的真元所扬起,端是当得起那一句飘然若仙。
但那位自称广林鬼的小和尚却犹若未觉一般,依然站在原地气鼓鼓的反驳方子鱼之前那一番话。
以至于待到剑芒己身,他还在自说自话。
铛。
一声轻响在那时蓦然荡开。
方子鱼的剑与那小和尚周身那道金色的屏障相遇。
方子鱼是见识过这屏障的威力的,她不敢托大,周身剑意翻滚,体内幽门大开,磅礴的真元犹如潮水一般涌出加持在她的剑身之上。
破!
一道宛如敕令一般的娇斥自她嘴里吐出。
小和尚周身那道金色的屏障在那时竟然真的浮现出一道道细微的裂痕。
周遭诸人的脸色一喜,这小和尚的实力着实可怖得很,之前十余位亲传弟子都难以破开他的屏障,但方子鱼做到了。
这无疑让之前心有戚戚的众人为之一振。
“嗯?”而那小和尚自然也在那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眉头皱起,双眸之中一道金光涌现。
包裹着他身躯的屏障在那时金光大作,将他身躯笼罩其中。
方子鱼的神情在那金光的照耀下猛地一震,随即脸色一白,竟是生生的被逼退数丈,待到落地之时,口中一口逆血喷出,神情萎靡。
“师姐!”周围的诸人见状发出一声惊呼,当下便有人赶忙上前将之扶起。
而来自悬河峰的弟子,也在这时赶到,包括秦可卿在内,都纷纷上前将那些受伤的弟子们带回人群之中,开始为他们包扎伤势。
小和尚见状却也并不阻拦。
他摇了摇头,看向众人的目光之中满是怜悯之色。随即,他像模像样的高呼了一声:“阿弥陀佛。”便再次迈出了步子,继续朝着山巅走去。
这些弟子见识过小和尚的古怪端是不敢阻拦,只能是持剑且退,警惕的看着他,却在无人胆敢上前。
“徐兄?你究竟怎么了?”宋月明看着那小和尚的肆无忌惮,心头愤恨不已,即使修为不济,他也想上前做些什么,可偏偏徐寒此刻的状况极为诡异,他端是不敢放任徐寒在这里,因此只能是焦急的问道。
但徐寒此刻右臂的妖力暴走愈发剧烈,他敏锐的发现随着小和尚的靠近,这右臂内的妖力便愈发的狂暴。他不得不用尽浑身的解数去压制这暴走的妖臂,因此根本无暇去回应宋月明的话。
与此同时,他心底也不由得生出了这样的疑惑。
这小和尚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他的妖臂会被他牵引?
他想着这些,依然赤红的双目亦是死死的盯着那缓步走来的小和尚,想要看出个究竟。
“咦?”缓步上前的小和尚在那时似乎也感应到了徐寒的目光,他轻咦一声,目光转动,眼看着就要落到徐寒的身上。
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山道上的弟子们在那时应声排开,却见那位掌教大人终于领着各峰长老执事赶了过来。
小和尚察觉到了来者的不同,他不得不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那一群忽然到来的玲珑阁的大人物们。
......
宁竹芒很头痛。
他方才料理完龙从云那一摊子烂事,那边还未完全消停下来,这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一个小和尚竟然逼得玲珑阁敲响了玄龙钟。
这事若是传扬出去恐怕免不了又被大周江湖耻笑。
他想着这些当下便沉着眸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名为广林鬼的小和尚。
宁竹芒的眼界毕竟远远超出这些寻常弟子。
他打量了一番那个小和尚,竟是看不出他的根底,而周围那些负伤泪泪的弟子,也从某种程度上说明了这小和尚的不同寻常。
当然旁人难以察觉的是,当宁竹芒的目光扫过那脸色苍白的方子鱼时,他眸中有那么一瞬间有些许戾气浮现,但又转瞬被他压制了下来。
只是,宁竹芒打量着小和尚,小和尚同样也在打量着他。
“我说,你是这里管事的?”那小和尚在打量一番之后,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了,撇了撇嘴,这般问道。
玲珑阁就是如今再不济,但依然是大周公认的第一宗门,放眼天下胆敢如此称呼这位掌教大人的人,几乎是从未有过。
可出奇的是,小和尚的话并未有让宁竹芒生出半分的恼怒。
他只是沉着眸子看向小和尚言道:“正是在下,敢问阁下又是何人?打伤我的门人又是为何?我玲珑阁虽然少有参与江湖纷争,但也决计不是阁下能够随意欺辱之辈!”
宁竹芒用的阁下这样的称呼,在他看来眼前这个小和尚必然不是如他看起来这般年幼,应当是修炼了某些奇异的法门才会如此,否则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和尚便可凭一己之力将包括方子鱼在内的十多位亲传弟子打败自己却毫发无损。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修为,若是真的说出去,所谓的陈玄机又或者蒙梁之流,莫说天才,岂不是连废物也算不上?
宁竹芒很清楚,这世上不可能存在这样的怪物。
所以,即使看不出对方的根底,他也可以肯定这小和尚必然不是他看上去这般年幼。
“我没有打他们,是他们打的我。至于我是谁...”小和尚很是不满的纠正道,随后脸上的神色一正,双手何时于胸前作佛礼状。
“贫僧法号广林鬼,来此是为降妖除魔,普度众生。”
小和尚这般说道,周身竟然射出阵阵耀眼的佛光,他的面容沉寂,沐浴于那佛光之下,当真有那么几分宝相庄严,救世佛陀之象。
就连宁竹芒亦是愣了一愣,他的眉头皱起:“阁下是大夏龙隐寺之人?”
他在心底暗暗思索了一番,龙隐寺中的活佛中似乎并没有眼前这号人物,这让对于这小和尚的根底愈发的疑惑。
“我不知道什么龙隐寺,只知此处有大妖作乱,我欲降他,施主还请行个方便!”那小和尚对此闭口不谈。
“笑话,我玲珑阁哪来的什么妖怪,我看你分明就是那龙隐寺派来的贼人,想要霍乱我大周江湖!”宁竹芒身后那位重矩峰上的刀道大师清如溪迈出一步,大声呵斥道。修行刀道之人大抵如此,脾气暴躁得很,显然是没有兴致与这小和尚在这里胡诌闲扯。
“肉眼凡胎,怎识得妖魔鬼怪。”小和尚闻言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的声线中充满了对于诸人的怜悯。
“分明自己就是一个魔,还想着要降妖除魔!”可就在他这番话说完之时,人群中忽的响起了一道明亮的声线。
小和尚的身子一顿,他转头循声望去,却见人群中那位宋月明正满脸不忿的高声说道。
“魔?”小和尚脸上的神情产生了某些细微的变化。他死死的盯着宋月明,声线压低了几分:“我是佛,不是魔。”
“你就是魔!”但宋月明却是一个直性子,他根本未有察觉到小和尚此刻的异状,固执的说道。
“广林鬼,广林鬼,写在一起不就是一个魔吗?”
第八十六章 我欲降妖
“广林鬼?魔?”小和尚呢喃着宋月明的那番话,平静得宛如一池春水一般的眸子在那时生起了一道淡不可察的涟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有时候或许只是一闪而逝的波澜,微微的荡漾之后便可烟消云散。
但有时候,那波澜荡开,或可掀起滔天巨浪,改天换地。
而对于小和尚来说,这东西不是微不可察的涟漪,也不是足以改天换地的滔天巨浪。
那东西更像是一根刺,插在了他的心底,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如鲠在喉。
“何必与这妖人啰嗦,待我取了他的头颅!”一旁的清如溪爆喝一声,早已按捺不住的他便在那时迈步而出,浑厚的刀意如潮水一般自这位刀道大能的体内奔涌而出。
清如溪是大衍境,在这个仙人少有出世的时代,大衍境几乎代表修士可以达到的最高战力。他所修又是刀道,大开大合,大勇大凶。
他很有信心,能够在三招之内取下这妖人的头颅。
任你鬼魅魍魉我自一刀断之,这是清如溪的刀道,也是世上刀客最求的最高境界。
因此,在这话说完的刹那他便再无半分的迟疑,身子犹如流光一般杀出。
那一道快到极致,也利到极致。
凛冽的刀光犹如耀阳一般在那一瞬几乎遮住了天地间所有的色彩,仿若这世间便 只剩下那一把刀与那一个人。
等等.......
似乎还有某些东西。
那是一道金光,从微不可察,到耀眼无匹,只是瞬息的光景它便完成这般迅速的转换。
诸人尚还在愣神,那光芒便已然亮到让人无法直视的地步,甚至遮掩了清如溪所催动起的刀光。或者说,那金光已然将清如溪包裹其中。
那由他所激发的惊艳众人的刀芒在那金光之下竟然犹如腐草之辉一般可笑。
噗!
数息之后,金光散去,诸人眼前的光景在一阵恍惚之后再次清晰了起来。
而入目的光景却让诸人在那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清如溪的身子栽倒在了一旁,他脸上的神色萎靡,花白的胡须上是殷红的鲜血。
反观那位小和尚,此刻眸中怒气涌动,一只手伸出,还保持着出招时的模样。
“为什么?我是来降妖的,为什么要拦我?”他用他稚嫩的声线高声喝道,语气之中带着浓浓不解与困惑。只是这样的困惑究竟是针对诸人的阻拦又或是源于他自己,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真切。
可惜的是,没有人回应他,诸人都震惊于清如溪被他一击打败的事实中,就是宁竹芒在那时也满脸的不可思议。
清如溪的战力在整个重矩峰上足以排进前十,这样的人物放眼整个大周江湖朝堂也不见得能找出多少。而能够如此干净利落的将之击败的人,除了那些隐世的仙人,更是为所未闻。
难不成眼前这个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和尚当真是某位不出世的地仙?
这样揣测不可避免的浮现在了宁竹芒的脑海,他的脸色也因此愈发的阴沉。这就是他一直担忧的事情,玲珑阁虽然明面依然还是大周的第一宗门,但没有仙人坐镇,这样的第一非但根基不稳,尚且还有可能招来各种祸害。
“我为降妖而来,我不是魔,你们为什么要怕我?”小和尚将诸人的不解看在眼里,他忿忿不平的质问道,清澈的眸子中满是不解。
只是到了这时,谁又能相信他的话?
诸人的眸中除了恐惧便所剩无几,就连宁竹芒在那时也开始谋划着究竟要如何才能解决眼前的麻烦。
他的眉头皱起,体内的真元开始运转。
仙人的强大他自然无比清楚,若是全力一搏他未必没有胜算,只是一旦他这么做了,那么对于他之后的计划变回产生难以预料的变故,甚至有可能将整个玲珑阁引入死境。
为此,他很是犹豫。
当然,有一个人例外。
那便是徐寒。
玲珑阁中确实藏着一位大妖。
他的右臂便是那只大妖,自这小和尚出现时,他右臂便起了异动,加之小和尚的一番话,他几乎可以肯定对方便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很想趁着这个机会逃脱,但右臂的反噬已经让他疲于应付,现在的他即使走上两步都困难无比,又怎能有本事在这样一个怪物手中逃脱呢?
他暗暗想着这些,额头上的汗迹愈发浓密,脸色也格外铁青,他下意思的躲在人群中,一遍应付着自己的右臂,一边死死的盯着那小和尚的一举一动。
他已经有了某些觉悟,若是当真被这小和尚识出了破绽。
他便用他最后一丝清明远离玲珑阁,再将右臂解封,殊死一搏。
......
小和尚的质问,终归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他很不高兴。
或者说很愤怒。
愤怒于这些凡人的无知。
愤怒于那他素未谋面的大妖的狡诈。
他想起了那位老和尚讲过的圣僧。
正因世人愚昧,故而世人皆苦。
正因肉眼凡胎,故而辨不清佛魔。
他要渡苍生,就得让世人看清什么是魔,什么是佛!
这样想着的小和尚眉宇间煞气涌动。
他的脚步迈出,周身洋溢的金光璀璨无比。
诸人见状纷纷后退一步,显然对于他已然是忌惮到了极点。
小和尚见状,心底对于揪出那位妖物的决心更重了几分。
他的脚步再次迈出。
咻!
但也就在那时,一道急促的破空之音响起。
一柄飞剑犹如闪电一般杀来,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小和尚抬起的脚步的落地之处。
他顿了顿,迈出去的脚悬浮于半空中。
他仰头望去,却见一道身着红色长衫的老者此刻真立于半空之中,蹙着眉头冷眼看着他。
“玲珑阁若是真有妖物,玲珑阁自会解决,不劳阁下费神。”
“此剑为界,若是阁下这时离去,万事皆了。”
“若是胆敢再进一步....”
“钟某剑下,便得再添一道亡魂!”
那老者这般说道,声线冷冽犹如隆冬大雪,笼盖四野。
他的出现无疑让诸人的心头一震,钟长恨当年究竟为何杀了自己的师尊在大多数人眼里依然是一个未解之谜,但拥有足以匹敌仙人的实力这一点却是毋庸置疑。
“师兄辛苦了。”宁竹芒在那时朝着天上的老者盈盈一拜,极为恭敬的说道。
旁人不知玲珑阁的陈年旧账,他岂能不晓。
芒极剑仙入魔之事,归根结底虽然都是他咎由自取,但钟长恨却对于自己杀了自己师尊之事耿耿于怀多年,早早便封了剑,此次再次出手,显然也是料到了诸人无法应付。
或者说料到了宁竹芒即使能够应付,也需要耗费极大的代价。
而这样的代价对于宁竹芒来说,可能昂贵到了他支付不起的地步。
钟长恨的出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仅帮了玲珑阁,也帮了他宁竹芒。
......
小和尚的眉头皱了起来。
粉嫩的脸蛋上写满了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
老和尚总说世人愚钝不堪。
他曾经不懂,但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而正因为这样的愚钝,因此才更需要他的度化。
他怀中这样的心思仰头看向那位红衣飘零的老者,双眸一沉,随后极为郑重的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要降妖。”
而那一只悬空半晌的脚,也在那时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