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厉蕾同行
“秦姐?她告诉你回家乡是因为钱友的案子?”郑好有些意外,他倒是不太相信秦雅芙会在这件事上大嘴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呵,你们都当我是傻子吗?”厉蕾冷笑,“偏赶上这么个节骨眼儿上,她急急忙忙、拖家带口地往这里赶,为的是什么?”
“她,她的情况特殊,”郑好沉默了会儿,还是坦白道,“她是当年案子的目击证人,当然得回来。”
厉蕾一听,微微愣怔:“芙姐今年才多大,怎么会卷进二十多年前的案子,她那个时候也就几岁吧?”
“是,正因为如此,才给案件的调查取证增加了更大的难度。”郑好叹了口气。
“那个地方在哪儿?”厉蕾听到这里,其实也心疼秦雅芙小时候的遭遇,可因为更关心钱友,所以还是抓住老问题不放。
“在哪里也与你无关。”郑好还是不肯说。
“怎么无关?我很想知道友叔在什么情况下杀了人,我是他的妻子,不可以问问吗?”厉蕾的语调倒不是多激动,可态度就是坚持到底。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保重身体,蕾蕾,其他什么没有都可以再找,但是身体只属于你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替代得了,你……”
“少废话,郑好,如果你实在不肯说也没关系,那我只好自己慢慢找过去。”厉蕾发了狠,语声很慢,却固执异常。
“你这是何苦的呢?”郑好颇感无奈,他听得出厉蕾话里的决心,“蕾蕾,事情发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不要急于一时……”
“你也了解我,我就是这么个倔脾气,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从没强求过什么,可是我的命并不好,从小到大,都没几个人真心待我好过,好不容易遇到个心心相印的友叔,你们又说他是杀人犯,我接受不了。
既然你不肯帮我,那就当我没求过你,这个城市也不是很大,我边打听边一寸土地,一寸土地的找下去,就不信会始终没有结果……”
“说什么糊涂话呢?我不是答应过你,等到一出结果马上通知你了吗?”郑好有些急,对这个小妹妹,他还真有点儿束手无策,否则,上午也不会特意麻烦秦雅芙走一趟了。
“我等不了,反正你不告诉我,我就拖着大肚子,不顾死活地满大街找去。”厉蕾其实也是捏到了郑好的软肋,终究是自己从小到大的朋友,他定然于心不忍。
“蕾蕾,你听我说,说起来,我们明天的行动算不上保密,不过是带嫌疑人和秦姐过去核对一下案发现场,你……”
“好,你带我去。”厉蕾原是个柔软性子,差不多除了认定钱友是她的良人,死命追求之外,平时虽然爱玩儿、爱闹,可在与人相处当中还是并不怎么爱较真儿的,不过,这样的人,当她想要较真儿的时候,却是半点余地都不给自己留的。
“你,你的情况特殊,我倒是可以跟我老师商量一下,但是你能保证到时候不捣乱吗?”
归根结底,郑好还是放心不下厉蕾,不想她一个人过多的胡思乱想, 与其看她可怜兮兮地混沌无知着,倒不如让她亲眼看看,说白了,凭私心而论,若是能让她彻底死了心,也算是帮助她解脱了呢。
“谢谢你,郑好!”厉蕾听了,能够感觉得到郑好的为难,不由得轻挽嘴角,温和着语气道了声谢。
第二天早上,秦雅芙起得不算晚,她昨晚给厉蕾打过电话,听到那边的状态还不错,总算少了一份牵挂,叮嘱其等在家里,说自己今天会晚些过去。
厉蕾对秦雅芙的说辞不置可否,反过来劝秦雅芙忙自己的事,不要在自己身上操心。
秦雅芙感觉不大踏实,可又因为自己的闹心事,有些自顾不暇,所以,在早晨起床后,又给厉蕾打了遍电话。
厉蕾接听的速度不慢,而且声音底气足了许多,一扫昨日萎靡不振的颓废:“芙姐,都说了我没事,你别再一遍遍地打电话了,我的漫游费啊!”
半撒娇的语气,倒是符合厉蕾平素同秦雅芙相处时的亲昵感觉。
秦雅芙因为心中有事,也就不再多想,提供了几个家附近比较好吃的餐馆,劝厉蕾先填饱肚子,然后再去一家婴幼儿商场转转,说那里的商品质量不错,价格也合理。
用孩子牵制住厉蕾的想法应该算是不错了,这是此时,秦雅芙唯一能做到的了。
孩子们也很给面子,从昨天到姥姥家开始,一直很开心,又是以前就来过的,即使因为太小,不一定有太深的印象,可再加上同姥姥姥爷毕竟不陌生,所以,对父母亲的离开,倒也不以为意。
秦雅芙总算放下心来,由林子航开车,载她在约定时间到达了派出所。
派出所里,几个神情凝重的人,默默站在玻璃门前。
推开玻璃门,秦雅芙望着站在郑好旁边,一脸平静的厉蕾,万分惊讶,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会跟了来,再看看郑好,神情坦然,朝秦雅芙点点头,嘴里淡然地吐出两个字:“出发!”
之后,郑好目不斜视地率先走向警车。
厉蕾的脸色虽然还是有些苍白,可其双眼的神情却是无比坚定的,她朝秦雅芙微微笑了笑,便紧随郑好身后,也跟着上了他的车。
秦雅芙咬了咬嘴唇,硬是把想问的话憋了回去,毕竟有郑好在,厉蕾的存在就是合理的,至于她的身体能否承受得了,既然她敢来,自是九头牛也别想拉回去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车子一路颠簸,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终于抵达目的地,应该是这个村子的村头位置。
在路边停着一辆带警徽标志的商务车,其实就是林子航上次在北京医院看到的那辆警车,林子航自然猜到徐威他们应该先他们一步到达了。
郑好看样子还是带队人,他先跟众人解释了句剩下的路开车不方便,只能下车步行后,便搀扶着厉蕾,慢慢往里面走了。
小小的山村,随着城市经济的发展,这里尤其显得落后,各家的院落虽大,却越来越少有人居住,有的人家已经空置得长了满院子的荒草,虽然在主道上也铺了柏油路,却也被周围的泥沙遮掩了大半,看起来毫无整洁可言。
更别说东一道梁,西一条沟的了,起伏不平的道路,造就了高高低低的院落,不熟悉路的人,走进来,迷路的可能性太大了。
厉蕾暗暗感叹,她原以为她在省城郊区的家已经很贫困了,却哪里及得上这里这般萧条?
“为什么只见妇孺和老人呢?”当厉蕾看到前面有个老爷子吃力地赶着装满柴禾的马车,还有路边偶有经过张望的女人和孩子时,为了缓解对接下来即将面对事情的紧张心情,随口问了句。
“身强力壮的自然是去城里打工了,现在的年轻人,谁也不愿意守在这里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再加上庄稼的收成完全听天由命,委实艰难,你也知道,咱们北方的气候越来越干旱,收成一年不如一年,那些出去肯下苦力干活的,好好工作,赚得比这里多得多,可不慢慢就都不守在家里了。”
郑好解释了一句,随即指了指远处,对身后的秦雅芙说:“转过那个弯,到达村东头,杜泽家就在那里,秦姐还记得吗?”
“杜泽?那个死者?”厉蕾也是直到此刻,才知道当年命案的主角叫杜泽,不由自主地又插了句嘴。
“对。”郑好点着头,心情沉重。
经厉蕾打岔,秦雅芙没有回答郑好的话,她对这里说不上太熟悉,毕竟小时候一共就来过三次,两次是小姑父没出事时,小姑姑带着她过来的,最后一次则是警察们为了还原当时的经过,强行带她过来。
结果,在踏进院子里那一刻起,小秦雅芙便嚎啕大哭,即使被警察们抱进屋子里,却是死活没有睁开眼睛,任凭他们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配合,警察们也拿那么小的孩子没办法,自此,他们不得不放弃在这方面的努力。
所以,秦雅芙看着郑好指的方向,虽然仔细回忆,其实心底还是模糊一片的,
林子航一直紧紧攥着妻子的手,修长有力的手掌传递过来诚挚的热忱,两个人心意相通,不知不觉间,就给予了秦雅芙安慰。
郑好也只是随口一问,既然秦雅芙不作答,他倒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反而率先闭紧了嘴巴不再说话。
路途说远不算远,道路也说不上太崎岖难行,再怎么说,这里也是有人烟的,不至于太过荒凉。
而且,路边摇曳着绿草野花,默默陪伴着沉默不语的人群,四处可见各家院里院外种植着的梨树、苹果树、枣树、杏树、桃树、李子树、核桃树之类的,树冠庞大,绿茂密,大多都是有些年头的果树了。
这样远离尘嚣的环境,其实于一直生活在高楼大厦,钢筋混凝土里的城里人来说,算得上世外桃源,人间仙境了,只是可惜,此时行走其间的几个人,却没有一个有心情顿下脚步,用心欣赏。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走近回忆
来到杜泽家门口,秦雅芙记忆深处的场景再次鲜活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大门旁边建着的一大间门市房依旧存在,只是因为年代久远,看起来愈加破旧,而且,门框上那块书写着“惠民商店”的铁牌匾虽然换过,可名字竟也没做改变。
商店的窗玻璃乌漆抹黑的,不知道多久没人擦拭过,再加上外面的人都处在明亮的阳光之下,往里望去,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那扇不知多少年前刷过蓝漆的铁门,经过数载风雨的侵袭,已然斑驳褪色,只大体看出些从前的颜色而已。
再看商店门口,更是丛生着杂草,只在人们惯常走过的地方,留有一条半米宽的小路,让人感觉得出,这里还是有顾客光顾的。
这个在多年前,曾经被秦素梅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地方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就如一张被人们遗忘到角落,沾染灰尘不算,还因为不知情,无意中遭遇过踩踏的旧照片,再次重现,无端的,就让人心疼。
秦雅芙的眼角泛红,心头酸涩,说不出口的疼痛,慢慢蔓延,流经全身,令她连迈步的力气都没有,更加没勇气抬头去看已经敞开着的大门里,先他们一步到达的几个人了。
在院子外面,围着些村民,年纪轻的爬到墙外的柴火垛,或者大树杈上,远远观望;年纪大些的,则直接扒着大门,往里看,根本不理会里面警察口头上的驱赶。
小小的山村,一向太平肃静,除了谁家儿子考上大学,谁家女儿嫁了个好人家,再就是外出打工,衣锦还乡的热闹之外,好像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在二十四年前发生的杀人案了。
死者是这家娇生惯养,平素为人跋扈的儿子杜泽,凶手是他年轻漂亮、却也怯懦软弱的媳妇秦素梅。
事件的发生原就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更令人惊讶的是,平素一向连缚鸡之力都没有的秦素梅在杀完人后,居然还能够逃脱,甚至可以逃得无影无踪,任警察们掘地三尺,都没能寻到个结果。
就在杜家老太太寻死觅活、哭天抢地的折腾多年后,这里的年轻人只当做个故事来听,年长者也已经快要不记得当事人模样的时候,谁会想到忽然有一天,警察先生会带着三个犯罪嫌疑人跑来勘察现场?
且不说围观者莫名复杂的心情,就包括这些后来者,同样心生唏嘘,隐隐动容。
院子里一共站着两个女人,四个男人。
其中,有个女警察和一个手上带着手铐的女犯人,剩下的,自然是同样被拷的徐威、钱友,外加两名一脸严肃表情的警察了。
厉蕾默默望向里面的钱友,眼神悲凉,却也隐忍,双手攥紧,置于腿侧,硬是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只因为她答应过郑好,不可以做出影响到案件取证的行为。
而钱友,似乎提前也得到了消息,所以,对上厉蕾的双眼后,视线慢慢移开,落到她凸起的肚子上,抿紧了嘴角,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秦雅芙在沉淀了一会儿情绪后,使劲闭了闭双眼,再次抬头,终是忍不住看了眼跟她隔着几十步远的亲人。
此时的秦素梅,低垂着眼眸,神情悲戚,完完全全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没发现秦雅芙的到来。
故地重游,最心痛的人自然是秦素梅,她这般失神,原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一句身不由己,分明抵不过眼前凄凉的一幕。
不论死去的人,在活着的时候行为多么卑劣无耻,可他终究是这个家的顶梁柱,父母眼里独一无二的宝贝,而这个老人心中唯一的希望,到底是葬送在了秦素梅的手里,这份负疚感,沉重如山,难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林子航看到秦雅芙挺得笔直僵硬的后背,他将手搭到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这一路上,他都尊重她的意愿,老老实实地拉着她的手,可此时,他却知道,她的心思乱了起来。
林子航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仅仅一个动作,还是给了秦雅芙无限的勇气,她用力吸了口气,不自觉地把身子往他手的方向靠了靠。
“先进去吧。”郑好在门口站了会儿,沉着脸,目光四处逡巡一圈儿,最后落到秦雅芙和林子航的身上,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提醒道。
“都散了吧!”等秦雅芙和林子航进入院子里,跟在他们身后的两名警察对着门口张望的村民下了逐客令。
村民们胆子小,好奇心却大,看到警察们只是礼貌地跟他们讲话,也就不再畏惧,甚至还有个人大声问道:“终于把人抓到了,这是要替杜泽报仇血恨了吗?”
“不要乱讲话,案件还在调查当中,如果有需要协助的地方,会找你们的,现在就不要凑热闹了。”警察们的态度还算不错,他们有他们的执法方式,倒并不一定都是强势辱骂之人。
“不是我们要凑热闹啊,你们看看杜家的老头和老太婆也太可怜了,哭了这么多年,老太婆的眼睛都快瞎了,老头去年上山,把腿也摔伤了,他们的日子多难过?再怎么样也得让他们看到恶人受到惩罚才对。”
“妈,你瞎说什么呀?什么可怜不可怜的?当年的事都不知道是不是报应呢?”另一个压低了的女声训斥道。
“哟,我每次一说,你就不爱听,你倒说说,我哪里说错了?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水灵得跟小姑娘似的,你们是一般大的年龄吧?这不明摆着她过得比你好吗?
凭什么呀?让公公婆婆白发人送黑发人,可她却逍遥自在二十多年,啧啧,你看那两个男的,哪个不比你家爷们长得好,她就是个……”
“好了,走了,妈,这么大岁数了,嘴巴还这么损,各人家过各人家的日子,人家又没碍着你的事……”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强行拖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快步走远。
厉蕾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她从钱友被带走后,头脑慢慢清醒过来,就推测出当年的案件应该跟他曾经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有关,可是今天真正看到本尊,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那个与秦雅芙有着五分相像容貌的秦素梅,的确是气质卓越,风韵犹存,从脸上都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只是苍白的脸色,微微发抖的身子,让人知道,其实,她的心里也是有所禁忌的。
再看看另外两个被拷着手铐的男人。
一个身形高大消瘦、玉树临风、气度不凡,另一个看起来平凡、敦厚,其实在厉蕾眼里,站在这对人中龙凤面前的钱友并不至于有多逊色,可分明是格格不入的,应该说,他跟秦素梅的确没什么相匹配之处。
而且事实上,钱友除了最初看了一眼厉蕾后,也就收回了视线,他也没有贪恋秦素梅的意思,此时的目光只是定定地盯着正前方位置的一扇窗户发愣。
包括那个气质优雅的男人的目光,同样不够坦然,他的脸部肌肉轻颤,双手握紧拳头,泛白的指关节泄露出其内心的不安之情,事隔经年,该还的债还是要一笔笔偿还清楚的。
秦素梅也是呆了半晌,才感觉到秦雅芙的目光,她忽地抬起头,眼里的惊诧一闪而过,随后,唇角微扬,露出苦涩的笑容。
秦雅芙一瞬不瞬地盯着小姑姑,想起自从小时候分离后,唯一一次见到她就是在北京的一次产品交流会上,那个时候,两个人的目光刚有碰触,马上就移开了,曾经的胆战心惊,终于不会再次降临,只是,此时的相见,却又是怎样复杂的情绪啊!
“好了,人都到齐了,那就打开锁吧。”说话的还是郑好,但他的视线停留在门上的一把大锁头处。
“等等,郑队,等等,”从旁边另一扇门里快步走出来个子不高的年轻警察,他压低了声音说,“郑队,发生了点儿小状况,老太太刚刚晕厥了,才缓过来,所以……”
“缓过来就好,那就让她开门吧。”郑好有些气恼,他大体已经理顺案件发生的经过,也许是因为平时见多了穷凶极恶的罪犯,以至于对哭哭闹闹的杜老太太无动于衷,或者再加上通过调查得知,这位老太太的为人也说不上太好吧。
反正尽管不能打同情牌,可郑好的心理天秤还是在不知不觉当中稍稍倾斜了点儿。
“她在哪里?走了没有?”一个响亮的老太太声音从警察刚走出来的屋子里发出来,她终于沉不住气了。
“你别吵,别吵,人家警察同志都大老远地赶来了,你还闹什么?”另一个老爷子的声音紧跟着劝道。
“我怕什么?我告了这么多年,儿子的冤屈没处申不说,你看看那个女人,活得多滋润,凭什么呀?凭什么我儿子就要被埋在冰冷冷的地下?”
从屋子里走出来的老太太不管不顾地大声质问道,她的眼里 似是喷出火来,恨不能用双眼从秦素梅的身体打出个洞,之后再生吞活剥了才好。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案发现场
秦雅芙默默注视着一步步走近的杜老太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如果秦雅芙没有记错的话,这老太太现在应该是七十多岁的年纪,个子不算高,体型偏胖,花白的短发颇为凌乱,双眼红肿,眼泪鼻涕肆虐在脸上,哭是真哭过,她的悲伤做不了假,可要说恨意,也同样清晰可见,丝毫不带掩饰。
“你要给儿子申冤没错,人家警察这不是把人给带过来了吗?马上就要调查取证了,你是想要接着折腾下去,诚心让人家办不了案?还是老老实实地闭上你的嘴巴,尽快听个结果吧?”
看起来老爷子要比老太太理智得多,他瘸着一条腿追出来后,伸双手按住老妻的双肩,恨声质问道。
“我……我不甘心呢!”杜老太太的双眼还停留在秦素梅的身上,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这还不够,还欲再往前凑,却被郑好挡在了面前。
“杜奶奶,咱们进去吧。”郑好的声音不大,但表情认真至极,令激动的杜老太太莫名生出几分惧意,竟然没敢再坚持。
郑好看了眼大门口,围观的还没尽兴,自是不舍离去,他也知道很难把所有人都驱逐出视线之外,便不再理会,在老太太打开门锁后,率先走了进去。
其他警察们在秦素梅、徐威、钱友之后进入,杜氏夫妇紧紧跟随。
林子航两手置于秦雅芙的肩头,稍稍用力,把人揽进怀里,低头轻蹭她绷紧着的小脸,柔声道:“别担心,有我在呢。”
秦雅芙轻点着头,抬左手抓过林子航的右手,紧紧攥住,勇气似乎在瞬间生成,这里虽然有着最糟糕的记忆,可好歹有丈夫陪伴在侧,相较前面只能默默注视的小姑姑,她不知道要幸福多少倍,至少是有肩膀可依靠的嘛。
落到最后的厉蕾,看到郑好也没有阻止她的意思,抬手抚了把肚子,咬紧牙关,毫不犹豫地迈步走入,甚至记得转身关上了房门。
郑好回过 头,正好看到厉蕾的动作,他似乎对此很是满意,朝她点点头,这才望向三个站在离他最近地方的人,语调平淡地问道:“相信你们对这个地方都印象深刻吧?”
“人是我推的,与我妻子无关。”徐威的这句话好像被重复过无数遍,所以说出口时,脸上的表情近乎麻木。
“当时的情况一片混乱,杜泽跟疯了似的抓着秦素梅往外面拖,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会动的手,但目 的只是为了抢回秦素梅,绝对没有要他命的意思,而且,动手推他的人就是我和徐威,这个没什么可怀疑的。”钱友的说辞倒是跟徐威一致,他望向郑好的目光也很坦然。
“三个人的错才是事实,你们这样偏袒我是没有用的。”秦素梅的声音温婉清脆,很是悦耳,摆明了不领两个男人的一番好意。
“警察同志,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来的力气?你们不至于要相信她的胡话吧?”徐威还是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自北京回来后,他和秦素梅就分开了,对她究竟怎么跟警察说的,心里也没底,但今天一听她开口,难免感到绝望,急切间,讲话语气就有些重。
“是不是事实,不用急着下定论,现在,既然来到现场,你们就把当时的情景再描述一遍吧。”郑好的神情淡淡的,他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徐威抿了抿嘴角,“那个混蛋借酒发疯,往死里打美美,还要拖着她……”
“美美是谁?”郑好打断徐威的叙述,扬了扬眉毛,他需要每一个称呼都精准无误。
“就是秦素梅,”徐威温柔着双眼望向秦素梅,“这是我对她的昵称。”
“现在讲述事情经过,说名字吧。”郑好叹了口气,这世间,能够共患难的夫妻不容易,他可以理解他们恩恩爱爱的感情,却得顾及每一个措辞的正确性。
“嗯,一个疯子,每次喝醉酒后,都会对软弱的妻子实施家暴,警察同志,将心比心,如果这个女人是你的至亲亲人,你会怎么做?”徐威没在称呼问题上纠结,反问过来。
“如果你觉得我们的时间很闲的话,可以闭嘴了。”郑好愈加阴沉了脸,转头望向钱友,“你能化繁为简吗?”
“一场让人看不下去的家暴,发生在我们的眼皮底下,相信是个人也忍不住会动手……”
“胡说八道,我儿子才没有家暴过谁呢,你们血口喷人!”杜老太太越听越心虚,同时更是声嘶力竭,愤然分辩道。
“杜泽家暴秦素梅的时候,弄出的动静不算小吧?这里各家各户住得不近,可还是被人不止一次地听到过,杜奶奶,咱们实事求是些好吗?”郑好睨了眼杜老太太,眼神冰冷,令她的心底一寒,骤然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今天带人过来,是为了声讨我儿子的不是了?”
“就事论事,老奶奶,咱们在调查您儿子的真正死因,您最大的心愿不就是要寻个实实在在的真相出来,不让他死不瞑目吗?”
“你们今天带来的三个人,连他们自己都承认了是害死我儿子的凶手,而且这三个人我也都认得,一个是我曾经的儿媳妇,另外两个也跟我儿子是旧相识,又都对我儿媳妇好得不正常, 自然是他们联起手来做的案了,还有什么好查的?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还要颠倒黑白,给他们翻案,证明他们无罪吗?”
杜老太太原只是个粗人,但经过这些年跟警察们打交道的经验,竟也学会了许多文绉绉的词语出来。
“我不管翻不翻案,只不过,案情有疑问,肯定是要查个清楚明白的,法律的存在,首先就是为了维护社会治安,保障人们的安居乐业,当然,同时,更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人,也不可以随便冤枉一个好人……”
“你的意思是,我在冤枉这三个狗男女了?”杜老太太越听越不是味儿,反正她平时撒泼成为了习惯,说出口的话,根本就不顾及他人的感受。
秦素梅不堪重负地默默走到一旁,把身子靠到墙上,脸色已经惨淡成了一张白纸,唇角微微抽搐,这么被人直白地提起旧事,是她早就有了准备的,可惜,却还是没办法做到心平气和,人这一生,有些伤是永远也结不了痂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溃烂、化脓,直至本体的死亡…… “老奶奶,您觉得骂几句出气好,还是想办法把事情搞清楚来得实惠呢?”郑好对杜老太太如此具有攻击性的表现,委实同情不起来,所以,干脆学着杜老爷子的讲话方式,给她出了道选择题,随即,背起手,沿着墙根,慢慢踱步,双眼细细打量着多年未粉刷过的墙面,不再理会她。
想来这个房间因为死了最亲的儿子,所以杜氏夫妇应该是怕触景生情吧,所以,看样子,应该一直都空置着,包括屋子里的家具等物,也很符合秦雅芙记忆里的模样。
“根本就没有不清楚的事实,是你们弄虚作假,想替他们开脱!”杜老太太不依不挠,立着眼睛死死盯住郑好,“这些年来,我拼了命地求你们,就为了揪出杀人凶手,如今他们都认了罪了,可你却还替他们打抱不平……”
“行了行了,该查的还是要查的,你别捣乱了!”自从进了屋里后,就没吭声的杜老爷子实在看不下去了,颤抖着手拉住老妻的胳膊,阻止她再继续胡搅蛮缠下去。
秦素梅望向曾经的公公,眼里噙着的泪水忽然落了下来,忍不住询问道:“爸,您的腿是怎么伤的?”
“我……素梅?你,你还肯叫我一声爸?”杜老爷子惊得目瞪口呆,他委实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还能听到秦素梅如此亲昵的一声称谓。
“您待我的好,我永远铭记在心里……”
“闭嘴,你个小贱人,当年勾搭得我儿子神魂颠倒,到最后还害死了他,现在好意思再跟公公套近乎,秦素梅,你还要不要脸?”杜老太太简直就像个疯子,居然对秦素梅跟丈夫说一句都要吃醋。
“小王,把老太太请出去!”郑好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眉头吩咐道。
“你,你们这是干什么?放着我儿子的冤不申不说,却还处处偏袒那个贱人,你们,你们安的是什么心……”
杜老太太在那个叫小王的女警察拖拽下,出了房门,别看她长得不瘦,可禁不住训练有素的小王强大的手劲,终于使得谩骂声小了许多。
“秦素梅,你说,你们跟杜泽起争执的时候,他的头就撞在这里是吗?”郑好用右手食指点了点墙上某一处看不出什么不同的地方。
秦素梅转过头,上下左右地看了会儿,凝神想了想,目光有些怔忡:“应该就是这里。”
“应该?”
“对,就是这里!”钱友插话进来,他自然也跟着观察了一圈儿这里的环境,二十几年前的命案,是他和徐威、秦素梅三人此生都跨不过去的坎儿,自然也是记忆深刻。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死得蹊跷
郑好从兜里掏出专用手套戴好,很用心地在墙上摸了半晌,之后,回过头来看向杜老爷子:“杜爷爷,请问这里……”
“这里什么都没动过,自从他走之后,除了你们警察过来取证之外,我们就一直把它锁着了,”杜老爷子的神情忧伤沉重,但还是比妻子要隐忍得多,所以,尽管难过,却可以正常回答郑好的问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秦雅芙,你还记得当年杜泽临死时候的样子吗?”郑好面沉似水,眼里看不出什么来,对于之前的问话不再理会,反过来望向秦雅芙。
“我……”秦雅芙在听到郑好询问杜泽死亡地点时,心中就起了疑问,所以,其实已经心不在焉了,对于郑好的问话,则更是满脸茫然,一时之间,竟有些恍如置身梦中的不真实感,她摇了摇头,想要看清楚周围,却愈加感到混沌,脱口而出,“怎么会是这样?”
“别着急,慢慢想就是,有些问题的存在由来已久,即使曾经蒙蔽众人的眼睛,可真相终归是要浮出水面的。”林子航一只手维持着拥住妻子的姿势,松开握着她的另一只手,轻轻放到她的太阳穴处,慢慢按揉着,不忘柔声安抚。
“头磕到墙上,墙上也没有钉子之类的东西,居然能够一下子致命,看来力度还真是不小呢!”郑好似是喃喃自语着,又盯着那面墙看了会儿,随后转过身,走到屋子正中间位置放着的一张正方形实木桌子旁边。
秦雅芙半闭着双眼,耳边听着郑好似远还近的声音,心里越发混乱,理不出头绪。
此时,在场的众人,眼里流露出来的神情也各不相同。
徐威、秦素梅和钱友俱皱紧眉头,百思不得其解郑好话里的意思。
而其他几个警察则面无表情,似乎早已经知晓了些什么。
其实神情变化更大的反而是杜老爷子,他望向桌子的眼神复杂莫名,带着克制不住的惶恐,呼吸急促着,攥紧了双拳。
林子航冷眼旁观,老人的表现自然落到他的眼里,却也没急着出声,他更感兴趣郑好对这个问题要怎么处理。
郑好谁也不看,自己绕着桌子走了两圈儿,最后,脚步停在靠近门口的那个桌角处,伸直手掌朝桌角处拍过去。
“嘶,好痛,这桌角可够尖的!”郑好为自己莫名其妙的行为做了总结。
“桌角和墙面,哪个更容易磕破头呢?”林子航忽然问道。
秦雅芙在林子航的安抚下,稍事清醒了一些,却还是忍不住用双手抱住了头,脑海里错综复杂的场景蜂拥而至,来得又急又猛,让她反而抓不住重点了。
“很显然,当年人们发现杜泽时,他的致命伤是脑后被带角的东西磕过引起的……”
“不,不可能,我们是在墙边撕打的,他倒地的时候也是墙边啊!”钱友大声反驳道。
“那么,到底是墙在说谎,还是桌子在说谎呢?”郑好眯了眯不算大太,但炯炯有神的双眼,望向钱友。
“你问我?”钱友接触到郑好不信任的眼神,微微一愣,“郑警官,你不是怀疑我去而复返吧?我可是都交待了,你认为出了那么大的事,我还会有心思跑回来非把他弄死吗?
再怎么说,我也不是杀人惯犯,也没有存着让他死的打算,更何况,其实那天晚上,我和他们两个是可以相互作证的,因为我们之间保持着相互看得见的距离至少持续了有几个小时吧。 ”
钱友说得算很细致了,这令秦雅芙多少也想起从前梦里一直有个追着她跟小姑姑、徐威跑的面目狰狞的壮汉,她现在可以确定,在她小时候眼里看到的那个壮汉就是钱友了,可要说他是在二次中伤杜泽之后,又继续追回来的可能性有多大,她还真想不起来 。
而且,这些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听来听去,秦素梅和徐威、钱友所说的情况好像跟事实有着很大出入呢,这意味着什么?
秦雅芙有些不敢细去追究,因为她担心,自己只是做了个意愿美好的梦而已,等到真正醒来,还是要面对这个无解的谜题。
厉蕾对眼前的一切是一头雾水的,她最是一无所知之人,却也看得分明:这其中,似乎蕴含了巨大的转机,不管是什么,总还是给人希望不是?
“当时。我们只是推了他一把,眼看着他的头磕到墙上,面部肌肉抽搐几下后,嘴角露出奇怪的笑容,看得我们发毛,这个时候,睡眼惺忪的雅芙从里间屋走出来。
美……素梅一把抱住她,我也知道,事情发展至此,我们是断不能扔下小雅芙的了,所以就一起逃了出去啊!不过,这中间,难道还有什么变化吗?”徐威不糊涂,终于想明白当年的误杀案,似乎是另有蹊跷的,急忙问道。
“秦雅芙……”
“我,我说不好, 对不起……”秦雅芙心生期翼,却不想为了拯救小姑姑而随便说出违心之言。
“你最早的证词跟他们一致,但后来,不知为什么就改变了,说眼看着他嘴角冒血地倒在桌子旁边,你说,这两个答案,哪个才是正确的?” 郑好一脸虔诚地望向秦雅芙。
“那是她的噩梦,很多时候,连她自己都分辨不出真伪,这样的证词,能起到的作用应该不大吧?”林子航打断郑好后面的质疑,他跟秦雅芙相爱多年,却从不舍得逼问她这个最大的心结,如何容忍得了郑好的催逼?
“这个噩梦,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的呢?”郑好严肃了面孔,直直地盯住秦雅芙,“秦雅芙,这关系到三个人以后的命运,你……”
“我还是不能确定,”秦雅芙苍白着脸色摇了摇头,“当年一波又一波的车轮战问话,好像真的混乱了我的记忆,我,我不想欺瞒,更不想徇私,我承认,我是真的想不起来具体情况了。”
说到后来,秦雅芙忍不住张开手指去揪自己的头发,任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故意不去理会小姑姑流落在外的苦痛,可骨肉相连的牵挂却还是让她倍受煎熬。
“别这样,大家都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林子航抓住秦雅芙的手腕,慢慢将其拿开,抬眼望了一圈儿在场的其他人,最后,目光落在杜老爷子的脸上,“老爷爷,这些年来,大家过的都不好受,看得出,您是个好人,就连儿媳妇背负杀人凶手恶名的时候,您都不曾怨过她……”
“她,她没错……”杜老爷子嗫嚅着,望向秦素梅的眼神里,竟带出些许的同情之色,轻轻叹息,“是他该死,他不是人……”
“哪个他该死,哪个他不是人?”郑好趁热打铁,骤然问道。
“我,我,我不知道!”杜老爷子双手乱摇,神情凄楚地四下张望,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你们这是干什么?不追究那个贱人的责任,怎么反过来逼迫我家老头子了?”杜老太太尖锐的嗓音再度响起,她本就不甘心呢,再加上原也没走出去多远,所以,站在外面偷听了几句后,终是没忍住,再次推门进来,大声质问道。 。
“老太婆,我,我没杀人!”杜老爷子在看见妻子后,心里愈加慌张,猛然冒出这么一句。
“你,你当然没事,别瞎说!”杜老太太的脸色一变,眼里的疑惑一闪而过,却还是硬撑着替丈夫圆场,“咱们儿子出事这么多年,我看你是急糊涂了!”
“急没急糊涂,老爷子心里最清楚,杜奶奶,聪明如您,我不相信,当初第一次听到秦雅芙的证词时,您会毫无知觉。”郑好定定地望着杜老太太,这个案件的分析报告,他自然看了无数遍,对其中的细节又做足了功课,所以,其实分明已经成竹在胸,却需要一个证实的过程。
“我?我有什么可想的?”杜老太太在分辨的同时,还是有些动容的,她侧头望向丈夫,窗外阳光明媚,屋内也不黑暗,只不过,她丈夫的脸色却是晦暗、颓废得毫无生气。
“杜爷爷是吧?”一直做为旁观者的厉蕾终是忍不住开了口,嗓音带出沙哑的暗沉,事情发展至此,她自然心生期翼,“您也有过儿子,我相信您也是真心疼爱过他的,直至出了事,您是痛不欲生,可同时,您想过吗?如果所谓的‘杀人凶手’是被冤枉的呢?您的儿子在天之灵能得到安息吗……”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果他们没罪,当年干嘛不留下来解释清楚?”杜老太太的神经果然够强大,她在沉默半刻后,大声打断厉蕾苦口婆心的劝说,扬眉冷哼,“我就知道你们今天整来这么一大堆人没安什么好心,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罪犯现场可供勘察的?分明就是在给他们找借口,你们是想要告诉我,他们通通没有罪吗?那我儿子总不能是自己寻死的吧?”
“杜爷爷,命案发生在您和杜奶奶的眼皮子底下,你相信还有第二波凶手恰到好处地赶在他们三个人走之后,跑出来伤害您的儿子,而又没留下任何证据吗?”郑好没理会杜老太太的问话,直接询问杜老爷子。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动手打人
“我,我不知道!”老人家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松弛下垂的眼皮紧紧覆盖住可以泄露情绪的双眼之上,让人看不到其内心真实的想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爸,这些年,我一直活在内疚当中,我知道,他再不好,我也不应该累他失去性命,所以,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再见到您时,给您磕个头,算是给你赔罪吧。
纵使什么都不能挽回,可总是我所能尽的最后一点儿孝心了,希望您以后能够不要怀着怨憎生活下去,于我来说,能得机会偷得二十四年的幸福时光,已经知足了,从此后,大家就都放下吧。”
秦素梅对众人说的话不是没有知觉,只不过,多年来的歉疚大山早已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所有能做的幻想到最后,都被逐个击破,没给过她任何期待的余地,因此,她对所谓的“真相”并不抱有希望,却为有朝一日还可以见到这个家里唯一待她好过的公公而感到欣慰,干脆绕过郑好的庇护,往前走了两步,面对着杜老爷子,弯起膝盖,就跪了下去。
“别,别,你别给我跪,我,我担不起!”杜老爷子慌忙瘸着腿上前搀扶。
“够了啊,死老头子,”杜老太太一看丈夫走近儿媳妇,立刻恼了,几步扑过去,就挡在了秦素梅的前面,急赤白脸地骂道,“我就说你跟这个小贱人不清不白……”
“闭嘴!”
“胡说八道!”
同时出声喝止的两个人是徐威和郑好。
不难看出,徐威跟秦素梅心心相印,深深相爱,要说他听不得妻子受到辱骂自是好理解,至于郑好嘛,则是出于公德心,他是维护正义和平的使者,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太太撒泼而无动于衷。
“我胡说?”杜老太太眯了眯不大的三角眼瞪了两个男人一眼,冷笑出声,“当年,我儿子娶了个貌美如花的老婆,老头子高兴得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没事就跑去听墙根儿……”
“你别瞎造谣!”杜老爷子明显气得不轻,眉头皱紧,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径直挥起手,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事起突然,这巴掌打得又很重,杜老太太的身子趔趄了下,她虽然很胖,腿上却没什么支撑力,瞬间就软软地往后倒去。
好在钱友离得较近,他忙伸手抓住老太太的胳膊,进而扶住她站稳了身形。
“你,你打我?”杜老太太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丈夫,“我跟你过了几十年的日子,你居然打我,我,我跟你拼了!”
“杜婶,你清醒下好吗?”这次开口的是钱友,他的神情也很激动,抓着老太太的手并没有松开的意思,“我们一向都知道您和杜叔叔的感情好得很,夫妻之间可以做到相敬如宾不容易,尤其风风雨雨几十年,更是难得,可是您有没有想过素梅?当她是您的儿媳妇时,她不希望得到丈夫的尊重和理解吗?为什么杜泽一丁点儿都没有继承到杜叔叔的体贴温柔呢?”
“我,你,你说什么胡话?我听不懂。”杜奶奶被戳到心窝里,要说她儿子自结婚之日开始,就对儿媳妇动过手,生活在一个大院子里,那些丝毫不加掩饰的动静,她如何听不到?可因为护犊子心理,在她眼里,被她惯得无法无天的儿子做什么不是对的?这算得了什么?
那时候,尽管丈夫一再地出面教训儿子,可老太太摆明了站在儿子一边,她跟丈夫日子过久了,她又一向强势,从来都没容许丈夫把话说完过,反而喜滋滋地夸赞儿子管妻有方,眼见着秦素梅在儿子面前低眉顺眼、噤若寒蝉的可怜模样,她倒是高兴得很。
也正因为如此,在杜泽出事当晚,杜氏夫妇明明听到他们房间里的吵闹声音很凶,却没着急询问,直至后来,去了趟厕所回来,上炕钻进被窝里缓了会儿神的杜父提醒妻子,说每次打骂之后,不是应该听到儿媳妇的哭声吗?怎么这次肃静得这么吓人?
依杜妻的意思,是不用理会的,但那天晚上,杜父难得地坚持一回,一直在妻子耳边念叨着:“可别出什么事啊,咱们就这么一根独苗,还是去看一眼吧。”
杜妻被磨叨烦了,推了把丈夫:“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我,我自己去也行,可是,你不是说要避嫌吗?你不怕我看见儿媳妇穿戴不整什么的?”杜父将了妻子一军。
“滚蛋,你过去,也就是听听他们说什么就不错了,你还敢进屋啊?”杜妻不以为意,背对着丈夫,继续絮叨着,“又不会死人,有什么了不得的?也就你这个老色.胚,天天看着儿媳妇走不动道儿……”
“你这张嘴,也留个把门的,这话要是传出去,还让不让儿媳妇做人了?”杜父一直很生气妻子的疑心病,训斥一句后,便重新下了地。
及至杜父再次从外面回来后,杜妻依旧背对着他,连看都没看他的意思。
“你,要不,你还是过去看看吧。”杜父迟疑着语气,伸手推了推妻子。
“看什么看?”杜妻对此话题已经厌烦,往上扯了扯被子,盖住肩头抱怨道,“又不是冬天,你的爪子怎么凉得像块冰啊?离我远点儿睡去!”
“不是,我,我听不到一点声音,有些害怕……”
“怕怕怕,怕个屁,以往那个贱人叫起来的时候,听得你骨头都酥了,好不容易今晚叫的时间短了些,你就受不了了是吧?”杜妻越说越不乐意,忽地掀开被子坐起来,恼怒的双眼瞪向丈夫,“喂,都说人老了,那什么心思更重,我看你是被儿媳妇勾去了魂魄吧?”
“你这脑子啊,就会瞎想,其实你心知肚明,那么好的姑娘落到小泽手里,受了多少委屈?可人家哪里吐露过半分?照旧老老实实地跟着咱们过日子,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小泽更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他所以能在人家身上得逞,还不是你……”
“够了啊,你跟她是什么关系?时时处处地替她说好话,你眼里还有我和小泽吗?”杜妻越听越不顺耳,忍不住吼了嗓子,“怎么,看样子今晚是小的先打,现在轮到咱俩再打一仗了?”
“不是, 你别闹,你,你听,那屋实在是太肃静了,跟平常不太一样呀,这样吧,我再陪你去一趟,你就问问是不是一切都好,我,我是怕他们真打出人命来……”
“哪那么多的人命可够打的?”杜妻白了丈夫一眼,垂眸想了想,倒也听劝地下地穿鞋,披上件衣服走到了儿子房间的窗户下。
“小泽啊,你们睡了吗?年轻人办事,悠着点儿,别弄得鸡飞狗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虐待小梅呢。”杜妻语气不善地提醒了一句。
杜妻根本不把秦素梅当回事,从来在言语上也没对她客气过,这个儿媳妇,要不是宝贝儿子死活相中,她还真没看上,长得细皮嫩肉的,却没多少力气,田里的活儿干得顶顶差劲,也就是会把个家里家外收拾干净,商店也算比原来要利落些罢了,而且,屁股看起来也不大,她一直就担心这样的儿媳妇能不能给她生个大孙子呢。
对于秦素梅天天晚上被杜泽折腾得鬼叫,凭心而论,杜妻不怕儿子对儿媳妇怎么胡闹,但她却出于真心劝过儿子几句,究其原因,自是怕儿媳妇那小体格会扛不住,从而不能生娃儿出来。
房间里死一般的沉寂,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杜母静静听了会儿,有心抬腿离去,却被身后的丈夫阻住去路。
杜父压低了声音道:“问问能不能进去看看?”
“看个屁!”杜母一听这话,气往上涌,声音不由得大了些,可随即担心打扰到儿子休息,忙捂了下嘴巴,双眼望向窗户,隔着窗帘,自是什么都看不见,在黑漆漆的夜色下,也不管丈夫是否看得到,只管狠狠瞪他一眼,压低了声音冷哼道,“我就说你没安好心……”
“得得得,别吵了!”杜父忙摆摆手,他也不确定妻子能不能看到自己的手势,只是个习惯动作罢了,遂咬紧牙关,下了决心,“既然你要这么说,那咱们回去吧。”
“回去?当然回去了。”杜母边说边往回走,可心里却感到一丝异样,忍不住问道,“你今天抽哪门子的风,非要管他们的闲事?”
“不知道,”杜父老实答道,“说不清怎么回事,就是觉得今天有些不寻常呢,刚才闹得那么凶,可一消停下来,就半点儿声响都没了?你说……”
“哎呀算了,还是去看看吧。”杜母被丈夫说得也有些不舒服,明明已经走到了他们自己的房间门口,却还是转了身,径直回到儿子屋子的门外,提高了音量问道,“小泽,你们睡下了吗?我想看看小梅怎么样了,你们也应该把握个尺度才是,总这么闹腾,听得我心里渗得慌。”
说着话,杜母就用手推了把房门。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悍母纵儿
“嘎吱——”房门应声而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杜泽一向跋扈惯了,就算是房事都做得轰轰烈烈,不惧谁敢出面打扰,所以,很少会锁门。
当然,这都是托他妈的福,因为家里有个宛如母老虎般的悍母,倘若有哪个不开眼的,跑来拨他家的老虎须,定然会被骂个狗血喷头,祖宗八辈都给刨出来,挨个儿被嚼遍舌头根子。
这就好比吃饭时来了只苍蝇,而且是只气场强大,开着外挂的埋汰之王,它一心要往这儿凑,不管不顾,嗡嗡轰鸣,时不时地就照着你的食物舔那么两口,任你苍蝇拍、杀虫剂、敌敌畏的,一通驱逐,它照样活得风生水起,而且舔得更欢。
委实应了那句“不咬人膈应人”的俗语,因此,通常情况下,外人是不怎么肯靠近杜家的,这就叫惹不起,躲得起。
不过,杜泽还真有点儿小门道,作为全村唯一的一家商店,他倒的确经营得不错,正因为这样,大家对杜家人自是多少也存了些敬畏之心。
直到杜泽过世,杜母不再那么嚣张了,善良的邻居们也就对这对夫妻予以了更多的同情,试想,只要没有矛盾冲突,谁会闲着没事去落井下石于一对孤苦的老夫妻呢?
所以,在杜泽死后,杜氏夫妇的人缘其实比从前要好了许多,这也是为什么秦雅芙他们来到杜家时,还能听到为其打抱不平之声的因由了。
杜母摸着黑儿走进房间里,并随手拉开了门口的灯绳。
眼前血淋淋的一幕直接吓懵了女人,她连平素的咆哮声都丢到了脑后,用手指着地上,嘴里喃喃念叨着:“这是梦,这是梦,老杜,你快掐我一把,快点儿让我醒过来……”
白天还生龙活虎,张扬霸道的儿子,如今竟然倒在一片血泊当中,瞪着无神的双眼,分明是死不瞑目的凄凉,这个打击,任天下哪个父母亲也承受不住啊!
往事历历在目,回忆至此,杜母扬起头,望向屋顶,木头檩子上面已经结满了蜘蛛网,这个房子分明已经破败不堪,可她却执意不舍得翻新重盖,只因为这里留有儿子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杜母再要强,却没办法寻回儿子的性命;她再四处撒泼耍横,竟然至今也没能分辨出杀害儿子的真凶是谁。
多么讽刺的人生,多么无奈,且又清晰的现实啊,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都指向了自己身边那个看似老实敦厚的男人。
杜母慢慢把目光对准丈夫,眼睛酸涩,却没有泪水流下来,她哭得太久了,以至于,似乎把下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眼前的丈夫木然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像庙里供奉的雕像一般,表情僵硬冰冷,丝毫让人感受不到温度。
这是自己的丈夫吗?这是自己的生活吗?不会又是个梦吧?如同之前无数个看到儿子活蹦乱跳地跑过来,动着小心思,央求自己满足他愿望之后,又口鼻冒血地跟她控诉,控诉他在地底下的诸多不如意……
“小泽……”杜母轻哼一声,没等到杜父动手,自己抬起手照着胳膊狠狠掐了一把。
痛,钻心的痛,一如当年看到血泊当中儿子尸体时候一样的疼痛,痛得心肝脾胃肾都要开裂般的难受。
这是怎么了?自己前半生顺风顺水,嫁了个丈夫,老实巴交,生了个儿子,也是心头肉,直到他看上那个偶然借宿家中的女高中生之后,仿佛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儿子天天处心积虑地琢磨着怎么把人弄到手,丈夫为此跟自己吵架,不让自己过于的放纵儿子,可是,杜母是谁?她是为儿子出谋划策的诸葛亮,是儿子遇到解决不了问题时的挡箭牌。
如此费尽心机之后,儿子的心愿终于达成,杜母长舒一口气,看着儿子欢欢喜喜地把女人娶回家。
杜母也是盼望过安宁的,在最初听到儿子晚上打骂儿媳妇时,她也担心过会出事 。
所以,第二天上午,杜母看到儿媳妇在院子里洗衣服时,特意教育了儿子几句,让他适可而止,以防到手的鸭子飞了,可惜,杜泽是个蛮人,却也狡黠,他冷笑道:“那个女人自以为是的把柄握在我的手里,她有什么脸反抗?”
杜母听了,仔细一琢磨,忍不住满脸的得意:“怎么样,还是妈的招数管用吧?就这么一个把柄,足够她一辈子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
“嘿嘿,妈,您说,我这是不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杜泽睨着眼睛望向外面曲线玲珑的女人,心头的喜悦毫不掩饰,这个女人让他品尝到了人生中最大的乐事,而且,乐此不疲,应该说,他是有着虐人的变态心理吧。
“你们得了什么便宜,卖什么乖呢?”后进来的杜父看到妻子和儿子满脸的奸笑,心头一沉,他从最初发觉儿子看向秦素梅眼光里不纯粹的情愫开始,就替这个女孩子感到悲哀,自己的老婆孩子,自己最清楚,只是可惜,他却是爱莫能助。
“能有什么?现在这不是小泽的蜜月期吗?咱们得对小梅好点儿才是,你去把婚宴上剩下的鸡汤再煲煲,让她多喝点儿,好早点儿给咱们添个大孙子,小泽啊,你也得努力呀!”杜母的声音很大,大到穿过敞开的窗子,直接传进院子里忙碌的秦素梅的耳朵里。
秦素梅正在用力拧干一条床单,双手的青筋都突起老高,更别说手指关节早已经被搅得泛白,酸麻得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手一般了。
这样的日子,委实让杜母洋洋得意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杜泽去秦素梅的娘家接了媳妇回来,看到鼻青脸肿的儿子时,杜母恼了,当晚罚秦素梅在院子里跪了半宿,任谁也劝不住。
后来还是杜泽不忍心,把身子都冰凉僵硬的秦素梅抱进屋里。
自此,杜泽再没有挨过大舅子的揍,可他竟也有所收敛,不再一味打骂,偶尔地,还会有跟秦素梅有说有笑的时候。
日子莫名平静了许多,杜母是个闲不住的人,看到儿子、儿媳妇太平了,她又开始盯着自己的丈夫,总觉得丈夫看儿媳妇的眼神有问题,所以,还是会东一言,西一语地没事找丈夫的茬儿。
好在杜父能忍,杜泽也慢慢被妻子的柔情所感,有了些护妻的想法,倒也没容母亲掀起波澜来。
如果大家一直都这么安分下去,秦素梅是认了命跟杜泽过下去的。
偏偏杜泽是个游手好闲的主儿,消停日子也不过过了不到半个月,他在跟狐朋狗友喝了些酒,又赌博输钱回来后,便再次暴露出无赖本性,又打又闹地折腾了一晚上 。
等到第二天早上,酒醒了,看到瑟缩在角落里的妻子,杜泽马上后悔了,痛哭流涕,指天发誓要改好。
秦素梅哪里有得选择?生活早已经凝固成一潭死水,不再有任何可值得期翼的东西存在,为了不让家人惦念,她除了隐忍,一再的隐忍之外,还能怎样?
其实隐忍也可以成为习惯,这是秦素梅跟杜泽过久了以后才懂得的道理。
以后的日子,时好时坏地恶性循环着,周而复始,看不到希望,秦素梅后来再见哥哥,也就不敢再提自己的遭遇了,那原不过是细心的嫂子发现端倪,才露出的破绽,她以为自己再小心些,应该可以避免的了。
只不过,亲人间的关怀又岂是随随便便瞒得下的?于是,秦素梅的哥哥嫂子愈加频繁地叫他们夫妻去家中吃饭,甚至有一次还留妹妹住了宿,其目的自然是希望她能够过得快乐点儿,但愿她能够少受些伤害罢了。
杜泽不糊涂,也明白自己做的过火之处,所以,每一次去秦家,都表现得积极主动,殷勤有加,再加上秦素梅自己的认命,尽量都赶在自己身体状态好些的时候才敢回哥哥家里,这样的生活倒也被她维持着得以过下去。
如果那晚秦素梅没闹,日子明明应该可以一直顺遂地继续下去才对啊,怎么就至于一不小心,就跟儿子天人永隔了呢?
杜母拉回思绪,望着跪在地上的秦素梅捂着嘴巴,哭得梨花带雨,本是可怜至极的一副模样,可在她看来,却只感觉刺得眼睛生疼。
她努力呼吸着周围紧窒的空气,似乎氧气越来越稀薄,心脏也越跳越慢呢,这种滋味可真不好受,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眼里闪过狠绝的光芒。
毫无征兆地,杜母挥手挣开钱友的控制,径直扑向秦素梅:“秦素梅,你个害人精,你还我儿子命来!”
钱友的确是疏忽了,他看到杜母在听到自己的问话后,恍然了半晌的神情,差点儿天真地以为她是良心发现,在对自己之前的行为进行反思,所以,手上的力道在不知不觉当中就放松了许多。
哪成想,老太太到了这一地步,居然还不忘怨憎秦素梅,她的双目圆睁,整个人气势汹汹地就冲了过去。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承认罪责
“疯子!”林子航在听到杜母说话的同时,已经意识到她的用意不善,一个箭步冲上来,结结实实地抓住她的双肩,将她慢慢提起,直到脚尖离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要啊,子航!”
“别……别摔她!”
第一个声音是秦雅芙发出的,她自是怕愤怒的林子航因此摊上人命官司,因为这么个人,不值!
第二个嘛,却是秦素梅带着颤抖的音调喝止:“子航,她也很可怜,失去亲生孩儿的痛,是一辈子,做任何事都弥补不了的,你放过她吧。”
“听听,儿媳妇到现在还护着你,你有什么资格对人家动手?”杜父阴冷着声音质问道。
“我没有资格?我是没有资格,因为你们两父子都被这个贱人给迷惑了,如果没有她的存在,我们一家三口不是会一直生活得好好的吗?”杜母不甘心,扯着嗓子吼道,破碎的声音里有着漏风的凄凉。
“不关小梅的事,”杜父在对上妻子满目的愤恨之时,轻轻叹了口气,“既然今天大家都来对质了,我也瞒不下去了,你呀,别怨小梅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让她替我背负了二十四年的罪名……”
“你少胡说八道的,你个死鬼,为了这个女人,小泽搭上一条命不算,你居然还要替她承担罪名,你是被猪油蒙了心吧?二十四年不见,刚一见面,就护着她,你傻到家了啊!”
杜母的眼神慌乱起来,她之前在猜测过程中还有勇气吵闹,可在亲耳听到丈夫承认罪责时,激动得只知道拼命的挣扎,她想要摆脱林子航的束缚,即使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挣开后,还能做什么。
林子航当然早已经把人放到实地上,却没有松开她的意思,在他看来,这老太太已经接近疯癫状态,他怕自己一撒手,她会不管不顾地逮谁咬谁一口。
“我没傻,我清醒得很,这么些年来,数现在最清醒,”杜父把后背靠在墙上,摇头苦笑,眸子里一片寒凉,“二十四年前,是我亲自动手,了结了所有人的痛苦……”
“什么意思?你,你说的什么鬼话?”杜母忽然感觉到无比的寒凉,透过林子航有力的双手传递过来的冰冷,还有周围空气的温度也在骤然间下降到零度以下,她的身子慢慢抖若筛糠,再也没法控制得住。
“放她坐下吧。”郑好看到这里,扬了扬眉毛,总算发了句话。
林子航几乎是拖着杜母,将她按到桌子旁边的椅子上的,他可不想给她再有起来撒泼的机会。
秦素梅眨着泪眼,望向越发苍老的公公,当年她离开时,老爷子就比同龄人长得要老成,此时看来,更是消瘦佝偻得简直像具皮包骨头的干尸般,没有生气。
“小的时候,我学过三字经,其中有一句话叫做‘子不教,父之过’,呵呵,我记得特别牢,一直不敢忘记。”
杜父低垂着眼帘,苍白的唇瓣开合,讲出口的话别有一番凄楚的滋味,当然了,假如可以选择,再不可教的儿子,作为父亲,除了拼尽全力替其承担责任之外,却很难动得了杀之后快的念头吧。
“你说这个干嘛?小泽虽然顽劣,可他本性善良。”尽管明知道逃不开现实了,可一向要强的杜母却不准丈夫说儿子半句不是,还在嘴硬着。
“他善良?”杜父抬起头,直直地望向妻子,“他若是真的善良,就不会做那么多的缺德事了,哦对了,那些事里,有很多也跟你有关系的吧?”
“你,你说什么呢?我,我能做什么?”杜母结巴着,分辩的声音不自觉地就低了许多。
“就算你不承认,我也看得出来,”杜父不屑地翻了妻子一眼,目光转向秦素梅,“小梅,你嫁给小泽是迫于无奈对吧?他一直抓着个所谓的把柄让你抬不起头来是吗……”
“别说,你别瞎说!你,你杀了我的儿子,已经对不起我了,临了还要把我也推进深渊吗?”杜母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却还是拼出最后一口气,叫停丈夫。
杜父的身子一震,望着披头散发,双眼红肿的妻子,端详半晌,终是没忍得下心,不由得满脸歉意地朝秦素梅扯了扯嘴角:
“孩子,对不住了,她毕竟是我的妻子,没了儿子,马上也要失去丈夫,以后,她会过得更苦了,所以,早就发生过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这也算是你叫我一回爸爸,最后的一点儿要求了!”
秦素梅紧张地望着曾经的公公,明明对他说的事已经有所觉,其实心里却是抗拒的,就如他说所,既然已经发生了,无法更改了,又是提一次,痛不欲生一次,倒还不如选择忘记,就当它不曾存在过吧。
旁边的徐威和钱友,同样面露不忍,听到老爷子不肯说,倒也有种松了口气的释然。
这令林子航莫名想起三姨曾对他说过的“一桩丑事”,难道说,当年发生的什么丑事,也是杜母一手策划的?
默默攥紧的拳头,无声宣泄出主人内心的不平静,在场的众人,虽没人吭声,可却都在极力隐忍的外表之下,暗暗翻江倒海着说不出口的疼痛。
秦素梅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放开对往事的纠结,直接开口问道:“爸,您说,小泽不是我们杀的,是怎么回事?”
“是他咎由自取!”提到不得不面对的事实,杜父不再逃避,他使劲闭了下眼睛后,克制不住咬牙切齿的冲动,应该是恨极了吧,所谓“爱之深,恨则切”,这句话原就最适合用到爱人、或者亲人之间,这位父亲也是被逼无奈,不得已才会下那么重的手。
杜母自是一声哀嚎:“你就这么愿意给他头上扣屎盆子是吧?老杜,你不是人!”
“我有罪,我承认,但是,如果他不死,所有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杜父抬起头来,望向妻子,“你知道他在外面赌博,输急了的筹码是什么吗?”
“什,什么?”杜母为丈夫凌厉的目光所摄,声音微微发颤,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畏惧之意。
“先是拿小梅做底,之后就是家里的房子!”杜父咬牙说出真相,目光不敢再看秦素梅。
“不,不可能,小泽就算再糊涂,也不可能打房子的主意!”杜母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不在意“拿秦素梅做底”意味着什么,却是独独对“房子”二字敏感如斯,急忙反驳道。
“您以为那晚我们因为什么起的争执?”秦素梅此时的神情倒是平稳不少,她抿了抿嘴角,冷笑道,“您儿子是什么人,其实您心里一直都清楚,只不过,为人父母,有哪个愿意承认自己教育的失败呢?自然要处处维护。”
隐忍多年,那块搬不开的心头大石,竟在此时,以一种想象不到的方式被掀开一角,秦素梅丝毫找不到解脱的快意,却还是忍不住反驳杜母的自以为是。
“你少胡说八道的,肯定又是因为你,他为了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当初跟我保证过,只要娶了你,就再不去赌了,你,你又是怎么把他逼上那条路的?”杜母问话的语气有些心虚的味道,却还是不忘拉个垫背的。
“也就是说,您是知道他以前就好赌的对吧?”秦素梅的嘴角噙笑,可脸上却是满满的嘲讽。
“对,那又怎么样?他那么喜欢你,他说会为了你不去赌的。”杜母的回答越发没有底气。
“可能吗?”秦素梅扬了扬眉毛,“他那种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您觉得如果他是真心待我,会那么欺负我吗?每一次痛哭流涕的忏悔,都是为了下一次更加变态的折磨,别忘了,我们是生活在您的眼皮底下的,我们的一举一动,什么时候脱离过您的视线?您会不知道他在我们婚后继续赌博的事实吗?”
“他,他就那么点儿爱好,喜欢赌就去赌吧,又不输房子,不输地的……”
“就因为您这种纵容的想法,才会令他变本加厉,您没想过吗?”秦素梅愤然质问道,她的双手还戴着手铐,所以,要一起扶地,才得以站起身,慢慢走近杜母,居高临下地望着。
“妈,我曾经以为对您的这个称呼会是一辈子,一辈子被牢牢套在这里,再无翻身之日,可是,谁会想得到,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终究还是得了他应得的报应,也让我得机会挣开枷锁。”
秦素梅眯了眯好看的双眸,转过头,目光温柔地看了看徐威,之后,重又望过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么说吧,老太太,即使我爸不承认罪责,就凭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之后,能够让我享受到跟威在一起的二十四年幸福时光,于我来说,也是值了!”
“贱人!”杜母再次哀嚎出声,双手攥拳,狠狠捶到桌面上,随着“嘭”的一声闷响,她却没什么反应,此时,触觉上的疼痛哪里压得下从心底冒出的悲凉?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无可救赎
杜父摇摇头,明知道老妻承受不住,却还是决定开口,这么多年过去,也该还人家一个清白了,就如秦素梅所说,他何尝不是偷得二十四年的自由时光?只不过,内心的愧疚不安,其实早已经给他戴上无形的枷锁,令他寸步难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天晚上,他赌输了回来,就是要抓着小梅去履行承诺,换取他最大的一场赌局,可是恰好……”
“恰好我无意中发现杜泽的动机,就尾随而来,”钱友接过话去,“想不到正好徐威也在现场。”
“我不过是去跟美美告别而已,因为我知道她成了家,又是她心甘情愿要过下去的日子,我除了离开,别无选择……哪成想……”
“哪成想那个疯子竟然要逼迫小梅去做那种事,于是,他们几个人就撕扯起来,”杜父再次接过话,“我上厕所回来,路过他们的窗户下,听到他们几个小声争吵着,就往前走,准备进去拉架。
却在这么个时候,不知道谁动的手,屋里忽然传来‘咕咚’一声,那动静很大,听得人心里发慌,不知不觉地,我的双腿就打了颤,脚步稍有停顿,紧接着,就听到小雅芙叫了声‘小姑姑’,孩子的声音一起,我好像也清醒过来,扶着墙,提了口气,急忙往屋里跑。
当我打开门时,只来得及看到后窗户‘咣当’晃动了一下,屋子里,除了倒在地上的小泽之外,再无半个人影……”
“听听,听听,还不是他们杀了我的儿子?”杜母听到这里,再度插言,回忆当年的惨状,让她痛不欲生多年,要不是一颗豁出一切,也要抓住杀人凶手的心在坚持,她都不知道这些个日日夜夜是怎么熬过来的,至于凶手,她可从来都认定了是外人才对。
“不是他们,那个时候,他还活着。”杜父淡然地望了眼妻子,他从没想过,这个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当有一天公诸于众后,他竟可以做到如此轻松,哪怕面对深为愧疚的妻子,他也能坦然地说出真相。
“什么?你是说那时候,他没有死?他,他真的不是他们杀的?”尽管之前杜父已经承认罪责,可真正说到细节上,杜母还是难以接受,她瞪圆了双眼盯着丈夫,生怕错过他一个表情。
“没错,他当时,只是晕厥而已……”
“并没有见血对吗?”郑好抱臂站在一旁,插了句话。
“没有,因为磕中了后脑,导致暂时的晕迷,”杜父一脸平静地叙述着,“我摇了几下子,他就醒了,可是没想到,他睁开眼睛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赶紧把秦素梅抓回来,否则,他的手气就全毁了。
我劝他不要再去赌了,他推开我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桌子旁边,抓起铁茶缸子,想要喝口水,却发现里面是空的,更加心气不顺,随手把茶缸摔到地上,抬头看了我一眼说,要么想办法把小梅找回来,要么给他五百块钱去翻本儿。
我哪里来那么多的钱?就跟他商量,以后不去赌了,他说没有也行,那就把商店和房子通通押给他们……”
“胡说,胡说八道,我儿子不可能那么浑!”杜母听不下去了,哭喊着打断丈夫的话。
“哼,他那时候已经丧心病狂,连他一向最爱的媳妇都舍出去了,你以为他还在意什么?”杜父冷哼,神情却也伤感至极,“我当然不同意,他也不多废话,抬腿要走,我问他去干嘛?他说,没钱,那就先押商店呗,反正我也管不了他。
我拉住他,跟他讲,已经成了家的人,也该收收心,好好过日子了,趁着我们还年轻,早点儿生个孩子出来,我们帮他带大了不是挺好的吗?
可他哪里听得进去?一把推开我,就往外面走,也是合该出事吧,他往前走了两步,偏偏脚尖就踢到之前被他摔到地上的那个茶缸上,本也没多大的事儿,可他的脾气暴躁啊,正在气头上,一脚把茶缸踢飞,茶缸撞到对面墙上又弹回来,落到他的脚边,他自是不解气,抬脚狠狠地跺了几下子。
结果,被他踩扁的茶缸顶出来个尖角,一下子扎到了他的鞋里,那时候穿的胶鞋底面都很薄,那个尖儿把他的脚扎破了,疼得他骂骂咧咧地坐到地上查看伤势。
我站在旁边,看见他脱了袜子,在脚掌上有拇指大小的一块儿伤,已经有血渗出来了,我看不出他伤得重不重,又怕他嫌我多事,就没敢太急着走近他。
可他心气儿不顺,看见我动作缓慢,更加不高兴,骂我这个‘老不死的’光看热闹,还不赶紧帮他把血处理一下。
我也是被他闹腾得有些蒙了,听到他说话,才赶紧跑到水盆边,用毛巾沾了水,想给他擦擦伤口,可他又恼了,说那个是毛巾,擦了脚还怎么用?去拿挂在水盆架下面的擦脚布来。
原本小泽是个生活很邋遢的人,可自从跟小梅结婚后,他的个人卫生整洁了不少,听他这么说,我只是一时出于气不公,嘀咕了一句,说小梅已经跟着两个男人跑了,他还这么在意干嘛?
天地良心,我那时真的只是一时气话,而且,我在内心深处反而为小梅能够脱离他感到高兴呢,这个混帐儿子,我给他当爹这么多年,就没见他尊重过我一天。
可他不这么想,他一听说这个情况,清醒后的脑子才算转了个个儿,随后倒也不以为意地笑笑,说他们走不远,小雅芙还在里屋睡觉呢。
我说小雅芙应该已经不在了,我当时也不确定,因为之前我只是听到孩子叫了声‘小姑姑’,之后那么短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谁知道呢?
但这句话提醒了他,他瘸着腿,快步走进里屋,才发现里面连个人影儿都没了,他当时傻了眼,嘴里嘀咕着,原打算哪怕秦素梅一时赌气离开,还有个小孩子做要挟,想不到她这么绝情,说着话,他凶狠地看向我,问我为什么不拦着她。
我说,我是听到动静,第一时间跑进来救他的,他说他哪里需要我救了,分明是我故意放跑了她们,还说,难怪他妈总起疑心,看样子,我跟他媳妇之间还真是不清白。
你们说,他,他多混蛋,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杜父的眼里慢慢流出泪水,一滴一滴,缓缓落下,却丝毫不能缓解其内心的悲伤。
“哼,看到没?不光是我一个人怀疑吧,分明你们之间就是有问题。”杜母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自己没有再逃避下去的理由了,却还不忘咒骂丈夫,“老杜,算我看错了你,你就是个老混蛋!”
“呵,我是老混蛋,他是小混蛋,我们父子俩可真是绝配啊!”杜父长叹一声,并不为自己辩解,继续道,“小混蛋越说越恨,站起身,伸手就开始推搡我,我的力气哪里赶得上他?原没有还手的余地,却因为不想摔跟头,不由自主地拼命去抓他的手。
还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个逆子在跟我的拉扯当中,一个寸劲儿,被我踩到了他刚刚受伤的脚,他疼得一个趔趄,往后退去,好巧不巧的,他的身子失重,就,就倒向了桌子角……他的后脑勺正好磕了上去……”
“老混蛋,你还我儿子!”杜母听完,当时就急了,猛地从椅子上起身,直接扑向丈夫。
这个时候,面对杜母的疯狂,没有人肯出手去阻止,谁都明白,不管她的儿子生前多么不是人,可最终却是死在自己的亲生父亲手里,别说杜母,包括在场的外人,同样感到心里不是滋味,如果让她通过语言行动来发泄一下心中郁结的话,倒算是个缓解压力的好方法。
“没用的,你恨我、打我,就算是掐死我也没用,因为,他活不过来了!”杜父的嘴角上扬,有力的双手抓住妻子的胳膊,脸上笑得竟然心满意足,他还真是够狠心,居然并没有如大家所愿,给妻子下手的机会,反而残忍地揭开现实。
“他是个小混蛋,既然别人治不了他,当然就得我这个老混蛋来治了,我原以为那么身强体壮的儿子,在生气的时候,哪怕拿出打骂小梅的劲头,我的老命都得交待给他,哪曾想,仅仅那么个寸劲儿,居然让他再也没了爬起来的力气。
他的身子就那么软绵绵地靠在桌子腿儿上,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体的两侧,脑袋失去支撑的力气,枕在左肩膀上,后脑勺的血顺着脖子慢慢流下来。
随后,他的鼻子里、嘴里也开始冒出血沫子,一口,又一口地往外喷,洒在那件军绿色的秋衣上,眼见着,秋衣的颜色就成了深绿色,我从没见过那么深的绿色……”
杜父形容那个血淋淋的场景时,脸上肌肉一下下地抽搐,苍白、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晦暗的脸色看起来狰狞无比,说出口的话听得人毛骨悚然,惊得周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没有话说,也是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悲伤往事
杜父继续着对往事的回忆:“小泽两眼无神地瞪着我,我看得到他眼里的不甘心,和不可置信,其实何止是他,我同样是茫然不知所措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想过动手去扶他,可地上都是他流出来的血,我不敢动,我忽然很害怕,怕这些血沾到脚上,那我就成了杀害儿子的凶手了,我不想,不想背这个罪名。
现在,儿媳妇跟人跑了,儿子死了,就剩下我和老伴儿了,如果我再被抓走,老伴儿岂不是就没人照顾了?我的家不是要彻底散了吗?
要说小泽不甘心,我同样不甘心,出家人爱说‘蝼蚁尚且贪生’,我还是个人呢,活生生的人,怎么可以眼看着这个家就这么没了呢,所以,我努力平复着心情,小心翼翼地回到大屋。
好在小泽妈没有发现破绽,只当作跟平时一样的闹剧……”
“你个王八蛋!”杜母的手左右摇摆,终是挣脱开丈夫的桎楛,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到他的脸上,“枉我一直当你是个老好人,却可以在亲手杀死儿子后,若无其事地撺掇我去看你的犯罪现场,呵,你,你可真,真是……够狠心的!”
杜母打完人后,彻底脱力,已经再没什么可支撑她的动力了,她靠着墙,咬牙切齿地骂了一通丈夫,随即,颓然跌倒在地上。
“老太太,那天晚上,那么多人发出的动静应该不算小吧,您老人家在之前就一点没怀疑过吗?”郑好蹲下身,搀扶着杜母坐回椅子上,忍不住问了句。
“我,我……我以为……以为不过是小泽比平时闹得凶些罢了!”杜母颤抖着嘴唇,回答得有气无力。
“比平时闹得凶些?”郑好回味着这句话,眸光一凛,“您的意思,平常时候杜泽就是这么对待秦素梅,而您老人家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容着他的家暴行为对吗?您就从没怕过出现意外?也忍心听得下去吗?还有,您每天晚上当真睡得着觉?”
这一声声质问,问得秦雅芙握紧了林子航的手,多年前的记忆已经够刻骨铭心了,却还是不及听到当事人亲口叙说来得震撼,当年的小姑姑啊,究竟是怎么承受过来的呀?
秦雅芙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秦素梅,黛眉紧蹙,长睫遮住双眸,不住地颤抖,往事已矣,本不该再追究,可是,曾经的伤痛,又岂是 忘记二字可以抚平的呢?
郑好犀利的问话,直接打了杜母个措手不及,她嗫嚅着,气势在不自觉当中愈加弱了下去:“你们,你们也看到了,我家的房子不算小,这么一溜五间大屋,我嫌吵,睡在最东边,他们睡在最西边,一般的动静都听不真切,平常他们闹的时候,我,我也管过,可是他们不听呀……”
“是他们不听吗?呵,光你儿子一个不听就够了。”钱友嗤笑出声,这么苍白的狡辩,亏她说得出口!
“你不听,有不听的恶果,老太太,您还在抱怨谁?分明是你的不闻不问间接害死了您的儿子,您为知道吗?”林子航的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听了这么多,心绪难平,再也无法按捺住气愤,冷声训斥道。
“我,我……我怎么知道会这样啊?早知道的话,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胡作非为下去啊!”杜母从当年见到儿子惨死的那刻起,就悔青了肠子,如今再次被林子航提起,悲愤交加,翻着白眼,表情痛苦异常,却愣是没有晕厥过去。
这种连短暂逃避现实的余地都没有的苦楚,还真是大有苍天有眼,报应不爽的快意。
“其实,那时候我也是害怕到了极点,我一直觉得,那天晚上,如果我第一次叫你去看他的时候,你去了,或许,他还有得救……”
杜父在被老妻打了一巴掌之后,看到她瘫坐在地上,心头漫过一片悲凉,忍不住把压在心头的最后一丝负疚也坦白出来,这似乎是人最原始的劣根性吧,反正已经这样,什么都挽回不了了,既然自己要下地狱,他最终还是舍不丢下她,那么,就带着她一起沉入深渊,永世不得安宁吧。
“你,你说什么?”杜妻哆嗦着身子,就连放在桌子上的双手,都发出轻微的敲击声,这种事后诸葛亮行为可真是坑人啊,这老头子,不光在她伤口上撒了把盐,而且还要再狠狠地掐上一把,他这不是要她的老命吗?
“对,我第一次跟你说的时候,他还没有咽气,我虽然逃开了,可是回到屋里,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就想着,让你去救他,哪怕他活过来跟我拼命,好歹我的罪孽感能够减轻些吧,但是,真是可笑,你磨磨唧唧,半点儿动弹的心思都没有,到最后,倒还是我自己受不住了,才又过去看他的。”
杜父的脸上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欲哭无泪是肯定的,可是恨意同样清晰,他说出口的话,简单就是在落井下石,不再给老妻丝毫缓口气的余地。
“当我再进屋时,看到他的眼里又现出一点儿生气,但似乎已经认不出人了,听觉应该还在,所以,当我走近他时,他的脖子撑不住头的重量,就那么一下、一下地轻轻点动着,脸上透出些兴奋,呼吸更加急促,嘴巴一开一合着,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说起来,我有些害怕,明明也知道他还没死,可真正对上了他的那副鬼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你,你又对他做了什么?”杜母的声音已经支离破碎,现在丈夫说的每一句话,都犹如在她的心头撕扯掉一块血肉,痛得她连麻木的余地都没有,硬生生的承受,一下又一下地鞭打着她的灵魂,这是对她这辈子张扬跋扈的报应吗?来得这样急,这样猛,不容她有一丁点儿的喘息?
“也没做什么,”杜父僵硬着一张脸冷笑,“那个时候,我已经什么都不用做了,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看着他一点点地咽气……
你呀,一向都比我聪明,却在那天晚上实心眼儿到了家,你怎么不想想,我自己出去了那么半天,怎么可能一直就站在窗外偷听呢?我再是木头人,肯定也要进去看一眼吧,可是,直到我回来,再催你去时,你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懒得动弹,呵呵,看来,这是老天爷都不想让他活啊……”
“啊!”杜母听到这里,只感觉到头疼欲裂,双手用力,死命地扯住自己的头发,哀嚎一声,终于成功晕了过去。
在杜母的身子歪向一旁,即将倒地之前,林子航伸手扶住了她。
郑好走过来,看到老太太即使晕过去了,抓着头发的双手还没能松开,便去掰她的手指。
“嘶,她使了多大的劲啊?”郑好倒抽口气,因为当他掰杜母的手时,发觉她两只手的手指上竟然分别缠着一缕头发,头皮处,缺了头发的地方,留下两处儿渗血的伤口,虽然不是很大,但却也算得上触目惊心了。
“我妈活着的时候,跟我说,人这一辈子,千万别做亏心事,否则,不是不报,只不过时候未到罢了 。”杜父对妻子的晕迷倒是不以为意,等到林子航和郑好把她扶到椅子上,让其暂时趴到桌子上后,居然一脸平静地继续讲了下去。
“我和小泽妈自从结婚后,就是她当家,我什么都听她的,包括她惯儿子,惯得从小就敢对我拳打脚踢,随意辱骂,我都忍下了。
可是后来,我妈有病瘫痪了,她不乐意伺候不说,还嫌弃卧床的病人身上有味道,硬是把我妈送到了 西厢房里去住。
大冬天的,住正房里的好人都冻得要死,更何况一个瘫子呢?我不放心我妈,就在是里面搭了个火炉,想着,最起码有点儿温度吧,可是,可是……
在最冷的那个三九天里,晚上的风呼呼吹得人心里发慌,实在是太冷了,我把个个窗户缝用棉花都塞严,还往炉子里多填了好些的煤,想着省得半夜过去了,谁知道——
第二天早上,当我打开门时,扑面而来浓浓的煤气味儿……我妈,我妈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炕上,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头发有些凌乱,脸色发红,嘴角处残留着呕吐过的痕迹……
她平时早晨都醒得特别早,她最不愿意麻烦人,却因为瘫了,不得不事事依靠着我,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会尽量把自己的头发收拾利落,把衣服穿戴整齐的。
明明前一天晚上,她还跟我说,她想吃顿酸菜馅饺子,我知道小泽妈舍不得白面,可我已经打算好了过来看看她,帮她洗把脸,就回去找小泽妈要白面给她包的,她怎么就不能等等我呢……”
杜父絮絮着陈年旧事,那个比二十四年前还要早的贫困年代里,人们的物质更加贫乏,可能也因此,人心更加残酷吧,就为了不伺候老人,不舍得给老人饭吃,杜母可算是心狠至极了,那么,相对而言,终究有一日,杜父眼睁睁看着儿子自己死在面前,是不是出于一种说不清的报复心理呢?
这个问题没人去问,也没有必要追究,良心上的债,从来只会越积越沉,直到压得人弯了脊梁,扭曲了心灵。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命运玩笑
如今,真相彻底被揭露出来了,可几个当事人却都欲哭无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个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多年来,压在心头的沉重巨石,原来不过是笑话一场,老天爷跟人们开的玩笑也未免太大了吧?
徐威扬起头长叹一声,眨了眨眼睛,牵动脸部肌肉,才感觉到腮边不知何时,已经滑落了泪水。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二十四年来,为了让爱妻的心里好受些,徐威从未在她面前掉过一滴眼泪,可是,在被父母逼迫下的所谓“伏法认罪”之日,却难免哭得稀里哗啦。
如果没有这桩命案跟着,他走得再远,也应该是理直气壮的,尤其牵念他多年的慈母,若不是怕其因着自己杀人凶手的罪名伤心,他又何必做得那么绝情呀?
哪曾想,到头来,两母子最终的相见,却还是选在了那么个难堪至极的时刻。
眼泪流得再多,能换回多年来,母亲思儿的煎熬吗?这些年的提心吊胆、颠沛流离,等到真正拨开真相后,却被告之全部都是无用功,命运赐予人们的“惊喜”还真是不少!
当然,毕竟当年再不得已,他们伤过人却是事实,现在想来,那时候还是太年轻,考虑问题不够周全,一心只想着逃避,没能在第一时间对杜泽实施救援,从而把人推上了死路,。
这一重责任给人内心深处的压力同样不算小,再加上还有着说不出口的因由存在,致使徐威的情绪并不算好,他深呼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严肃着表情,却忍不住暗暗感叹,命运还真是会送人“惊喜”,不管你是否承受得住……
相对而言,钱友的心理负担就小得多了,他本就没有父母可牵挂,之前又没有什么正当的职业和住所,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在认识厉蕾之后才得到的,所以,对于今天无罪的结果,他反而是感到最幸福的一个。
钱友整理了下思绪,转头望向厉蕾,他娇小可怜的妻子,此时正捧着肚子,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他快步走过去,伸手想要抚上她的脸,却发觉腕上还戴着手铐,不由得朝着她憨憨地笑着,干脆双手一起捧起她的脸,与之额头相抵,虽未说话,可其中的甜蜜温馨的情愫却还是满满地洋溢出来。
秦素梅已经在秦雅芙的搀扶下,倚在了墙上。
秦雅芙曾想让小姑姑坐到桌旁的椅子上,可她对这里其实抵触得厉害,哪里都不愿意碰的样子,只不过因为实在没有力气了,才会找个依靠站会儿。
听完前公公详细说出当年的真相后,秦素梅也只是呆呆怔在原地,双眼迷离,仿佛还沉浸在梦里没能醒过来一样。
“小姑姑,对不起!”秦雅芙轻如蚊呐的声音,丝丝缕缕地传入秦素梅的耳里,“如果,当年我能够坚持住自己的说辞, 或者,不去瞎讲什么义气,你们怎么会受这么多年的苦……”
“傻瓜,不关你的事……”
“当年,你最初的证词没有毛病,我估计,应该是后期审问的人员一再地强调现场,混淆了你的视听,从而让你在不知不觉当中跟着走进了误区。”
郑好的脸色不算大好,他这么说,其实就等于承认了警察在办案过程中没能避免的疏忽,即使那些人跟他没什么关系,可还是避免不了被打脸的沉重。
“是啊,雅芙,这么多年来,我们所以能得以太太平平,还不是你的一力维护?”秦素梅叹了口气,戴着手铐的双手抬起,抚上秦雅芙的脸。
旁边的郑好一直关注着秦素梅的举动,他对这个女人充满着好奇,曾经经历过那么灰暗的生活之后,又背负着“杀人凶手”的恶名,艰难地生活至今,居然还可以表现得云淡风轻,气质优雅淡定?
郑好好奇归好奇,却也是有眼力价儿得很,在秦素梅刚刚流露出别扭的表情后,马上反应过来,他朝徐威和钱友望了眼,对身边的警察递了个眼色,随即,他走过来,亲自动手,为秦素梅打开了手铐。
“我的一力维护?我的一力维护分明是个错误!”秦雅芙的难过劲儿,倒没有因郑好的打岔而有所缓解,她憋了半天的眼泪哗哗落下,又急又猛。
此时,秦雅芙的表现,与平素内敛,惯常的小声啜泣不一样,她担了多年的心,以这样一种方式获得解脱,有些让她承受不住,更何况,还有知情不报的惶恐,再怎么说,当年的事,她分明知道涉及的人不止一个,却咬紧了牙关,什么都没透露过。
曾经坚守的义气,到如今,其实已经变成阻碍事件得以尽早澄清的绊脚石,面对此情此景,秦雅芙可真是郁结于胸,难以自拔啊!
“当初案子发生后,因为技术等多方面原因,才会造成今天的后果,好在一切都理清了,其实大家应该算是松口气了。”郑好咳嗽一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也该做个总结了。
“虽说辛苦大家跑这里一趟,可总算能够查明真相,让冤情得以昭雪,各位,咱们该打道回府了。”
郑好才是真正得以放轻松的人呢,这个案子,从最初交到他手里,到调查取证,再到策划实施的整个经过,每一步的行进,都有着诸多不可知的变故存在,他的运筹帷幄,可算是煞费苦心了。
听了郑好的话后,秦素梅知道一切都算是尘埃落定了,咬着嘴唇忍不住望向瘫坐在地上的杜父,鼓了半天的勇气问道:“他,他会判多少年?”
面对自己的前公公,尽管知道了他曾经做过的事连累自己背负罪名多年,可秦素梅依然恨不起来。
在她心里,老人家还是当年在那个家中唯一待她好,把她当女儿一样呵护的人,即使因为婆婆的凶悍,和前夫的蛮横,他能给予的不多,可身处那样一个环境当中,能够给她哪怕一丁点儿希望的人,不也是天使吗?
“这个我也说不好,不过,你要相信法律的公正性。”郑好隐约感觉自己的这番话说得有些苍白,可是,还能怎么样呢?不错,当初这个案子,警察办案有不走心的地方,可是,这三个畏罪潜逃的人就没责任了吗?如果他们不是急着逃走的话,是不是杜泽就不会死了?
杜泽不死,也就没有命案的发生了,只不过,家暴还会不会继续?不用说二十几年前,就包括现在,法律越来越健全,甚至电视、网络已经普及,各种新闻和信息都很容易就被人们挖掘出来,但家暴的问题还不是同样存在?
警察不是不想管,而是报警的人本就在少数,调查取证也可以做,可之后呢?家暴的罪不至死,哪怕闹得最严重的,把人抓起来了,可还有被放出来的一天,那些丧心病狂的施暴者,本身的价值观就已经扭曲,他们会因为政府的几句说服教育就放下伤人的手吗?
因为被管教过,释放后,变本加厉的多了去,还真是不出人命,誓不罢休啊。
可惜,这话要怎么说?
郑好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他不想悲观面对世人,可是,做警察久了,心肠还是在不知不觉当中变硬,在他眼里,一直都觉得坏人多过好人,而且多的还不是一星半点。
话已至此,众人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自是点头答应着走了出来。
推开屋门,脱离晦暗的屋子,外面明媚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扑面而来,一时间,刺得人的双眼微微泛酸,刚刚哭过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秦雅芙不自觉地伸直手掌遮在前额。
林子航似有心事,看到秦雅芙的举动,才算反应过,忙把人搂过来,将她的头按进怀里。
秦素梅已经恢复了些平静,左手自然而然地跟徐威握在一起,本就是生死同命的鸳鸯,却兜兜转转、亡命天涯地绕了一大圈儿,在最后几乎做好了赴死准备的时候,得知原来一切不过是命运跟他们开的一个玩笑。
纵使这个玩笑并不好笑,可沉冤得以昭雪,谁又能说,这不是好事一件呢?
钱友一只手圈着小妻子,扶她站到阳光下之后,忽然顿住脚步,轻咳一声,在吸引来众人的注意力后,微微笑着指了指怀里的厉蕾,得意地对徐威和秦素梅说:“还没正式介绍呢,这是我的妻子厉蕾。”
“恭喜呀,老钱!”秦素梅的目光望向厉蕾,孕妇的脸上洋溢着无需掩饰的欣喜,即将为人母的韵味晃得人心发颤。
秦素梅算不得小气之人,可是,终究因着自身的缺憾,令她的笑容里多了丝苦涩。
钱友不知道徐威和秦素梅这些年过得如何,想当然地抱了抱拳:“多谢!说起来咱们那些同学,我都没敢联系过,只知道芷竹过得还不错,再就是你们了,你们的孩子……”
“哦对了,说起来,这个笑话再大,也是我和美美的事,你怎么也跟着我们躲着不敢见人呢?”徐威想起钱友之前惶恐的样子,正好岔开让妻子难过的话题。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独家占有
“我?我就更可笑了!”钱友一听,垂下了头,压低声音道,“当初咱们一时情急,不管不顾地都跑了出去,我原想着跟你们一起走,天涯海角去流浪也好,好歹也算同甘苦共患难了,谁知道,你们偏偏不带我,我追着追着就把你们追丢了,没办法,只好自己先躲了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躲了几天后,倒是没听到关于我的风声,可心里不踏实,就在省城我弟弟家里呆了一段时间,坦白说,我以前也爱赌,就是没有杜泽那么好的条件,下不了那么大的赌注罢了,而且输了也只能跟一起玩儿的人借点儿。
那天所以能发现杜泽不安好心,也是因为跟他一个赌桌上玩儿下来的,他当时说回家一趟去取老本儿,我因为自己欠债欠的,人家不让我玩儿了,就跟了过去,想着等他取了钱回来,跟他商量借点儿来着,哪知道那么凑巧地就摊上了事呢。
我一方面怕回去撞枪口上,另一方面其实也是怕人家追债,我,我还不起。”钱友说这话的时候,脸发烫,他自揭伤疤,最怕面对的是厉蕾,只不过,既然厉蕾千辛万苦地跟来,他实在也不想再在她面前有所隐瞒了。
厉蕾倒是一脸的平静,小姑娘的性子,说她天真也好,说她勇敢也罢,反正她听到这话,并不难过,反而微微笑着握紧钱友的手,满眼欣慰地赞道:“能够从那么混乱的生活当中走出来,而且还没有变坏,友叔,你真棒!”
徐威快速眨了眨眼睛,其实是有些想不到钱友有这个本事的,居然娶了这么年轻貌美、且又对他崇拜有加的女人为妻,可见,这世间事,哪里有什么合理,不合理之说啊?只要当事人觉得快乐,不是很好吗?
“就因为有你,我走歪了的路,才会被拉回来。”钱友的感激之情并没有作秀的意味,他真心感谢这个小女人,如果没有她的苦苦追求,顽固到家的执着,他真的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应该永远生活在阴暗角落里走不出来呢。
“那时候,只有我一个人的罪名,如果你不再赌,其实根本没你什么事吧?”秦素梅轻声问道。
“可是我不甘心,我其实挺恨你们就那么丢下我的,而且,你也知道,我当初对你也有着些执念的……”
“别这么说!”秦素梅打断钱友后面的话,朝着厉蕾笑笑,“当时都还年轻,思想也不成熟……”
“没关系,我知道他对您的感情,”厉蕾腼腆地笑笑,“从我开始追求他的时候起,他就告诉我,他心里住着一个人,是我不死心,然后,拼了命地努力,结果,还不达成所愿了?”
厉蕾说到最后,双眼亮晶晶地望向钱友,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都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还有什么‘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哈哈,我觉得挺有道理呀!我本来想要的就是我和友叔以后的生活,至于他从前干过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
既然事情能得如此圆满的解决,那么,之前的担心、难过,于厉蕾来说,不过是考验她和钱友之间感情忠贞度的调味剂罢了。
“呵呵,这是他没罪,若是有罪呢?他以前杀过人,你还真等他一辈子啊?”一旁的郑好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噎得众人的呼吸一滞,他还真跟厉蕾的关系够好,否则,哪能这么直白地打击人啊?
“当然了,这才是我看人眼光的精准之处呢,我就认定了友叔没罪,怎么样?友叔果然很争气嘛!”厉蕾挺直腰板,瞥了郑好一眼,得意之余,倒还不忘落井下石,小脸一扬,语气愈加不客气,“话说回来,我前些天看到了郑婶,听她说了你的事……”
“我没什么事,你别瞎说!”郑好快速打断厉蕾的话,转头通过敞开的门,看到两个同事把缓过来些的杜父搀扶出来,杜母也已经被女警察小王唤醒,忙扬声问道,“杜老爷子能走了吗?”
“能!”杜父咬紧牙关,答得干脆。
“老太太……”
“走吧走吧,赶紧把他带走,我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他,哪怕将来有一天他死了,你们也别通知我!”杜母清醒过来后,看到丈夫那张猥琐的脸,就恨不能一巴掌拍死他,奈何浑身酸软,手脚麻木,使不出半点力气,就算勉强坐稳到椅子上,都是人家小王帮忙的功劳,所以,只能在口头上痛快痛快吧。
“好吧,”郑好点点头,边从衣兜里取出张纸片,边走近老太太道,“杜奶奶,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联系电话,您有什么需要……”
“我的需要就是你给他判个死刑,最好是现在就崩了!”杜母恨极了这个男人,咬牙切齿地提出要求。
“这个,这个可不行,杜奶奶,‘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这是做人最简单的道理,事情已经发生了,首先咱们更改不了,另外,您也多想想,为什么好好的一家人会走到这一步,您能说您一点儿责任都没有吗?
凡事多从自身找找原因,我经手办过的案子里,几乎每一个杀人凶手都不是从骨子里就坏到没事想杀人玩儿的,究其根源,大多出在一个思想的偏差上,其实也就是一步走错,从而衍生出更大的错误,想想如果当初,您不那么纵容您儿子的话……”
“滚!”杜母听不下去了,使劲挥着手,“小毛孩子都敢教训起我来了,还真是无法无天了呢……”
“走!”郑好扯了扯嘴角,他本没想多话,只不过看不下去这老太太的蛮横不讲理,可惜,就算如此,既然人家不上道,他也没必要再听骂下去,自是吐出一个字后,把手插进裤兜里,挺胸抬头地往外走去。
“哎,你这臭脾气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等哪天我非跟郑婶好好聊聊不可。”在厉蕾眼里,郑好应该算是没什么秘密瞒得过她吧,所以,她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打趣他。
“你试试!”郑好眯着着精光四射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厉蕾,转眼望向钱友,“这小丫头,打小一根筋,不招人待见,到哪儿都是个受气包,偏偏在我面前趾高气昂,能耍得厉害!”
说这话时,郑好眼里的宠溺倒是清晰可见,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一种青梅竹马是完完全全的兄妹情深,倒真是难得,秦雅芙忍不住挽起嘴角,想不笑都难,终究是替厉蕾高兴的,如此圆满的大结局,多好啊!
“谢谢你在她小的时候给予的关心,她的以后就不用你操心了,当然,我也不会让她再打扰到你的生活。”钱友眼里的醋意十足,话说得也不大含蓄。
这个护妻的劲头倒是眼熟得很,秦雅芙抬头看了眼林子航,忽然想起他吃兰海军的醋时,最渴望的就是能在她小的时候认识她,省得别的男人掺和进她的生活,从而在她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看来,这天下男人爱妻的方式都是独家占有啊。
“秦姐笑什么?”郑好原就有故意激将钱友之意,他总担心这个男人不够靠谱,不能一心一意待厉蕾,所以才会那么说,及至看到钱友的反应令他感到满意后,自然注意到秦雅芙的态度。
“没什么,就是想到你孤家寡人一个,有些委屈,不如哪天秦姐给你介绍个……”
“打住!”郑好原本听到秦雅芙的前半句就不大顺耳,及至后面的话说出来,则直接挥手抗议,“我的闲事,不劳你们费心,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得了,说实在话,我可不愿意再跟你们打交道!”
“交道还是要打的,只不过,不要因为公事就好!”厉蕾笑嘻嘻地挽紧钱友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朝他扮鬼脸。
“算了……”
“别忘了,我原来工作单位多的是小姑娘,漂亮的也不少哟!”厉蕾还是快嘴加了一句。
“走了走了,你们还得跟我回警察局呢,虽然事情没那么严重了,却也不是彻底没有责任,先别急着乐成没事人!”郑好实在有些受不住厉蕾的打击,恨声道出句公事,快步走了出去。
郑好这句话一出口,众人全都沉默下来,虽说不至于多难堪,可事实上,他们也心知肚明,他刚刚让人把徐威、秦素梅和钱友的手铐给打开,并不代表他们对那桩案子完全没有责任,只不过是人家看准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必再担心他们会逃离,所以才会最大限度地放宽了政策而已。
厉蕾朝着郑好的背影撇了撇嘴巴,回头看到后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小王一脸严肃地望过来,不由得吐了吐舌头:“翻脸比翻书还快!”
“公是公,私是私,其实他已经很留情面了,”小王扯了扯嘴角,漫声道,“郑队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他的努力和付出最是有目共睹,尤其这个案子,他更是苦心调研多时,直到确保万无一失了,才肯动手实施,希望诸位回去后,能够好好配合,可别再出现前几天北京的一幕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善缘孽缘
“北,北京什么?”厉蕾被小王说得一头雾水,转头望向钱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钱友同样不知情,自然而然地看了看身边的徐威。
“呵,真是糗大发了!”徐威本就是那场事端的发起者,却在得知今天这个结果后,苦笑连连,抬手抹了把脸,摇摇头,随即抓起秦素梅的手,快步尾随郑好而去。
秦雅芙之前听林子航说过当时的经过,望着走远的一对人,鼻子泛酸,所谓眼见为实,当她看到这个高大伟岸、气质不俗的男人,委实跟她之前想像的痛哭流涕的形象相去甚远,想到他为了小姑姑,什么都可以不要的精神,真是既欣慰,又替他们难过。
“那是人家办案过程当中的闲事吧,别管了,时间不早了,还是快走吧,咱们往这儿一站,简直被人当猴子看了!”林子航一方面不适应那些围观者的眼神,另一方面自然也是不想厉蕾再追究下去,所以,也拉起秦雅芙的手往外面走去。
案子发展到这一步,警察们当然也松了口气,他们押着杜父,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院子外面的人们看到这里,自是蒙圈了,个个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众人,除了杜父,全都一脸轻松地离开,虽然好奇,却是没人敢追过去询问,直到他们都走远了之后,才有不嫌事多的几个老太太走进院里,探望孤零零呆坐在一旁的杜母。
来时的土路,满眼荒芜,哪怕绿绿的野草,都分明刺眼得厉害,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厉蕾看哪哪都顺眼,尽管钱友一直牵着她的手,可她就是不肯安分,总想着摘尽路边五颜六色的小花。
钱友拿妻子没办法,只得跟她商量好,由她指挥,他来动手摘花,不准她再弯腰。
秦雅芙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这两个人,他们这般浓情蜜意的模样,令她对钱友的偏见彻底放下,由衷地替他们感到高兴,不管过程如何曲折,他们总算修得的是个正果。
只不过,再抬头看看前面的徐威和秦素梅,秦雅芙的拳头悄然攥紧,她同样看得到这两个人虽然洗脱了杀人凶手的罪名,可是其眉间隐含的愁苦,却并没有消散多少。
这些年的逃亡,原就不是一个怕承担责任的理由站得住脚的,他们,究竟还被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压得抬不起头来呢?
当车子回到市区后,林子航下了趟车,跟警车上的郑好又说了几句话,这才跟他们挥手告别,眼见着警车载走了徐威和秦素梅,以及钱友。
因着心境不同,这次秦雅芙再邀请厉蕾去自己娘家坐坐,她不再推辞,欣然前往。
秦母温柔慈祥,又心疼小厉蕾怀着身孕,所以,发自肺腑的嘘寒问暖,使其感动得恨不能认了干妈。
厉蕾一直觉得自己的母亲待自己不够好,再加上她连个婆婆都没有,能接触到的老太太还真是不多,因此,一对上秦母疼爱的眼神,立刻心生好感,她又是个敢想敢做的性子,聊了会儿天,就真的张罗要认秦母做干妈。
这句话出口,吓坏了秦母,老太太慌了手脚,说什么也不同意。
原本在外面,跟林子航一起,同父亲和哥哥姐姐详述前情的秦雅芙听到母亲一连串的拒绝声,吓了一跳,及至走进来,看到厉蕾和母亲一起跪在地上,互相搀扶着,也是意外至极,忙拉起母亲,再劝厉蕾。
厉蕾红着眼圈儿,低头嘀咕,说自己就想要个心疼自己的妈妈怎么了?
“不怎么,你又不是没妈,你妈待你的心不差,是你太敏感了,”秦雅芙叹了口气,“都说惯子如杀子,今天你也看到了,杜老太太心疼儿子,心疼得恨不能替他杀人放火去,有什么用?最终结果反而害了他,你我的父母亲都是寻常百姓,各人表达感情的方式不同,却不代表他们不爱你。
比如钱友,其实他最初给我们的印象就很糟糕,我们都看不出他哪里喜欢你,哪里有待你好的意思来,可就因为你的坚持,你一心一意、付出不求回报的行为,慢慢打动了他,才获得他对你同等,或者说更加深沉的呵护,对不对?”
秦雅芙抬手把厉蕾垂到额前的碎发往她耳后理了理,柔声道:“厉蕾,拿出你对钱友的那份包容之心去看看你的父母亲,看他们有没有你认为的那么糟糕好不好?”
“我,我……”厉蕾吭哧着,一时还真接不上话了,她分明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可有的时候就是爱钻牛角尖儿,看问题,做事情,总是爱凭着直觉来,既然她认定了钱友好,那么,哪怕拼了命,豁出去一切地也要追求到手。
而她觉得父母亲待自己没有真心,也就不管他们怎么说,她都认为不是出自本意,所为无外乎是出于做做为人父母的样子而已。
可今天,看到杜泽父母的状况,的确给厉蕾不小的震撼,再加上秦雅芙劝导的话,倒是颇有醍醐灌顶之功效,令她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你也别难受,反正你马上要也当妈了,以后慢慢会越来越理解他们的心情。”秦雅芙还是不急不缓地劝说着,毕竟是生身父母,她不觉得有什么说不过去的,看开看不开的,都在一念之间而已,相信这孩子再执拗,应该还不至于一条道跑到黑。
“好了,别说了,好孩子,咱们还是坐下说话吧,蕾蕾怀着孕,不要总站着。”秦母不忍心看厉蕾可怜兮兮的小脸,劝了句。
“好的,谢谢阿姨!”厉蕾嘴巴够甜,经秦母提醒,坐到了椅子上,在称呼上终于不再逾越。
秦家人得知秦素梅无罪之后,紧绷多年的弦居然会在如此奇妙的一种状态下得以放松,其实就连高兴都带着淡淡的苦涩,人生如此戏剧,还真是让人一时半刻消化不下去,好在因着还有外人厉蕾在场,气氛倒不至于多尴尬。
众人简单吃过午饭后,厉蕾就接到了钱兵的电话。
厉蕾一心维护丈夫,既然听钱友说过,钱兵对他的事一无所知,便干脆先隐瞒着,想等警察那边出来结果再告诉钱友,于是,只对小叔子说,自己跟丈夫同秦雅芙夫妇回来这边游玩儿,晚些天才会回去,不让他惦记。
钱兵奇怪哥哥的手机怎么打不通,厉蕾说丈夫的手机最近有些毛病,不大好使,他们会找人给修上的。
“哪里那么好修的?你都快生产了,万一赶上他不在你身边,而你又有事可怎么办?这样吧,我最近想要换手机呢,等你们回来,把我的手机先给我哥用吧。”钱兵是顾念厉蕾不好意思收自己送的手机,所以随便扯了个谎,毕竟他的经济条件比他们好得多。
“不必了,谢谢你,我问过子航哥了,他说他朋友能修,你就别操心了。”厉蕾感激钱兵的好意,知道自从自己和钱友结婚后,人家可谓竭尽全力地帮衬着了,所以,马上回绝道。
“真的吗?那得花多少钱?用多少时间?”钱兵还挺较真儿,非追问细节。
“哎呀,那个人是子航哥最好的朋友,他不收费的,我算是借芙姐的光了,不需要给钱。”厉蕾感觉这谎越扯越大,却还不能随便拆穿,不由得摇头苦笑。
钱兵又叮嘱了几句厉蕾才挂断,要知道,在他眼里,厉蕾原没比钱婉宁大几岁,再加上他曾经经历过自己妻子生育的全过程,自是比哥哥还懂得怎么照顾孕妇,他平时都是跟哥哥交代怎么做的,今天,因为厉蕾说哥哥出去了,他又不厌其烦地啰嗦了几句。
放下电话,看见秦雅芙掀帘进来,厉蕾朝她吐了吐舌头:“有时候感觉这个小叔子简直把我当成他女儿来看!”
“不管当什么,肯待你好就行,你看看身边的亲人朋友,其实有哪个待你不好吧,还成天胡思乱想。”秦雅芙抬手刮了刮厉蕾的鼻子,意有所指,又不好明说。
秦母也进来又陪着厉蕾说了会儿话,秦雅芙就去给孩子喂奶,照顾他们睡午觉了。
厉蕾因为感觉不方便,还是托林子航送她回了林子航和秦雅芙自己的家里。
路上,厉蕾轻笑:“姐夫,人与人之间要么是善缘,要么是孽缘,你说,咱们两个,算什么缘分?”
开着车的林子航睨了厉蕾一眼,视线重新回到前方,嘴角抽动:“反正不是什么好的缘分。”
“怎么不是了?如果不是认识了你,我怎么会认识芙姐?不认识芙姐,我又怎么会有今天这么安宁舒适的生活啊?”厉蕾倒是满心地感激。
“你的生活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别总想着托了谁的福,”前面路口信号灯变红,林子航踩下刹车,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漫声道,“当年的事,是个警醒,万幸你我都不曾迈出那一步,才会有今天的坦然相对,厉蕾,你也看到了杜泽的下场,人生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千万别管不住自己……”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尘埃落定
“得,你这是给我上思想教育课呢?”厉蕾撇了撇嘴巴,转过头,望向窗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夏天在不知不觉当中就已经临近,路边的绿树成荫,绿化带里的花花草草也颇为赏心悦目,厉蕾的眼珠儿一转,还未开口,先是噗嗤笑出了声:“真心不喜欢看你这副老学究的嘴脸,说起来,还是你当初做贼心虚时的模样过瘾呢!”
厉蕾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因着事情过去得久了,她和林子航各自守着自己的幸福过得不错,她反而有胆子翻出旧事来,而且在林子航没来得及反驳之前,再次抢先问道:“哦对了,当年的事,你真的毫无保留地都跟芙姐说了?包括咱们俩坦诚相见?”
“等下次再见到钱友,我得跟他探讨下你的身材走形成什么样子了!”随着脚下油门狠狠地踩下去,车子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好在路上行人不多,不像省城那么拥挤。
林子航可真没想到小丫头都马上做妈妈了,居然还敢这么口没遮拦,要不怎么说,做人不能随便犯错呢,犯了错,就很容易让人随便不起来,幸好,他悬崖勒马得快,没有铸成无可挽回的大错,否则,这辈子可就毁了。
“算了算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这是典型的报复行为,不就跟你开了个玩笑嘛,你至于杀人灭口吗?”厉蕾惊魂未定地死死抓住头顶上的扶手,嘴上不饶人,好在她的身体素质不错,就算林子航这么折腾,她竟也没有孕吐反应。
“你这玩笑开得可一点儿都不好笑,你若受得了,大不了我去跟钱友开个!”林子航黑着脸,目注前方,咬牙切齿,可眼角余光瞥见厉蕾发白的小脸,终是于心不忍,冷哼道,“厉蕾,要不是看在你是孕妇的份上,我非把你从这儿扔下去!”
“哈哈,你扔,有本事你就扔,今天本小姐高兴,偏就不怕你!”厉蕾上来玩心,委实难缠,越看林子航生气,她的心情越好起来。
林子航磨着牙,瞪圆了双眼望向前方,他现在真后悔为什么要顺着心软的秦雅芙,不给她打出租车送她回家。
“对了,姐夫,还有个事儿,我听说兰总的妈妈住院了是吗?”厉蕾闹了会儿,看到林子航真的恼了,也就不再折磨他,转移了话题。
“前天晚上的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快?”林子航愣了下,想想兰母头一天晚上住院,第二天上午钱友就被郑好带走了,这厉蕾居然还有时间八卦别人的闲事?
“嗯,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正好前天晚上我跟我姐通电话的时候,她看见的,就随口一说罢了。”
厉蕾用食指轻点着太阳穴道:“前天晚上我姐值夜班,我俩说半道话,她下楼的时候,看到兰总跟晓莲姐在走廊角落里抱头痛哭,看起来挺凄惨的,以为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呢,上前一问才知道是老太太病了,这俩人也是,真心疼老太太,就在平时好好照顾着呀,等到人家真正病倒了,他们才想起来难受……”
“唐晓莲还好吧?”林子航忽然问道,前天晚上的事,秦雅芙虽然说得不是特别详细,可事情明摆在那儿,他就是用脚趾头猜,都能了解个大概,不由得好奇起平时最爱佯装幸福的唐晓莲在背人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挺好的呀,就是哭的伤心了点儿,这也难怪嘛,毕竟她们婆媳感情那么好,这种事,要是放在我身上,我也受不了。
不过话说回来,要我看,他们家有什么问题,肯定都出在兰总身上,”厉蕾说到这里,特意抬头看了林子航一眼,明明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却还是压低了嗓音,一脸神秘兮兮,生怕被人听去似的说道,“我姐说,她有个同学在城西那家私立的妇产医院,有一次她过去的时候,居然看到兰总跟个女人去那里检查身体,好像是去查不孕的问题……”
“查不孕?一来,也许他跟那个女人只是普通朋友,所以陪朋友过去,也说得过去;另外,就算他跟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他自己都有馨怡了,也不可能是他有毛病嘛!”林子航的话听起来客观,可分明是多心的。
“还真是,听我姐同学说,那女人也没什么毛病,估计就是暂时没孩子吧,像你和芙姐那时候不是也着过急嘛!”厉蕾对这个问题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头的。
“对了,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林子航的心思电转,倒是想起件更重要的事来。
“没看到,当时,我姐就看见个背影,因为认识兰总,她自信没有看错,却也看得出女人不是晓莲姐,所以才会好奇问了她同学一句,她同学给她看的挂号单,女人名字叫什么菲菲,嗯,是裴菲菲。”厉蕾歪头想了想,居然记得很清楚。
“有家庭住址吗?”林子航的车速在不知不觉当中放慢下来,他心中已经越发对传说中那个跟兰海军关系不一般的女人产生兴趣了,不是他多事,只不过,凡是涉及伪君子的事,在他眼里,都不是小事。
“我没问,”厉蕾摇了摇头,“本来我姐也就是那么一说,因为她对晓莲姐的印象很好,才会告诉我的,你也知道,她,她有自己烦心的事,为了解决那件事,她舍弃了提升副院长的机会,而且以后怎么样还不一定呢,所以,她也没什么心思特别注意别人。”
“这个倒是,总得先管好自己,才可能有精力关注他人嘛。”林子航点点头,也就没了追问的想法,每个人的事,对于自己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他总不能全然不顾及他人感受地去逼问吧。
秦雅芙在家里住了三天,等到第四天的时候,郑好那边帮忙联系好了看守所,允许秦素梅和钱友跟家属见个面。
厉蕾也是直到此时才知道,原来钱友并不是接受完审讯,马上就能被释放的,不由得红了眼圈儿,低声嘀咕道:“在杜家时,郑好都给他们三个开了手铐,不是应该无罪释放吗?”
“咱们应该知足才是,毕竟当年的事不小,说白了,事到如今,谁也不知道杜泽的死因究竟跟他之前,后脑勺撞到墙上那一下有没有直接关系,再加上他们的逃逸,差不多就是导致事态恶化到最终不可挽回地步最基本的起因了,所以,这个判刑是肯定的,只不过应该不至于过长吧,这应该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林子航理智地讲出其中的利弊。
“是啊,我觉得在杜泽家里,郑好做主给他们开手铐,应该也是违反规定的吧?毕竟他们是有罪在身的。”秦雅芙微蹙眉头,她记得很清楚,当时,郑好给另外两个警察递眼色,让他们给徐威和钱友开手铐时,那两个警察分明犹豫了一下,还是其中一个朝另一个挤了挤眼睛,两个人才勉强配合的,只不过当时众人都沉浸在悲喜交加的气氛当中,谁都没有注意到罢了,现在想起来,还真是郑好逾越了。
“就是说,即使这样,也算是不错的结局呢!”厉蕾长叹一声,眼睫快速眨动,泪水终于落了下来,“这几天,我一直在做他马上就可以跟我回家,陪我待产的美梦呢!”
“厉蕾,对不起!”秦雅芙一听,也忍不住跟着哭了出来,“都是我不好,我明明看到你那么高兴,也知道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可还心存幻想,以为结局能够更好些呢。”
“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警察,怎么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呢?不过,其实这个结果也算不错了,不用背负杀人凶手的恶名,本就是给孩子最好的礼物了,”厉蕾抬手抹了把双眼,努力吸着鼻子,强颜欢笑,“好歹让我更加有盼头了不是?”
“这个是肯定的,大家的心都可以放回肚子里了。”秦雅芙抑制不住心头的酸楚,却不想在厉蕾面前表露出来,她想起自己,当初生双胞胎虽然辛苦,可终究还是有林子航陪伴在身旁呢,而厉蕾……
“你们也不用太难过了,既然事情已经定性,那就顺其自然好了,钱友在狱里惦记着你,自然会好好表现,到时候不是还有减刑一说呢吗?只要他有心,可改变的东西还多着呢。”林子航接受现实比两个女人快得多,也马上想到了以后的前景还算是乐观的。
“嗯,但愿吧!”厉蕾咬紧嘴唇,心里有委屈,却也只能接受现实。
在安抚了厉蕾后,林子航马上给在北京的徐爷爷和徐奶奶打去电话。
其实徐爷爷那边也已经收到了消息,老爷子的人脉不是没有,只不过一直坚持着不肯动用而已,又因为徐爷爷的身体尚未恢复,徐奶奶不忍扔下丈夫,所以,只说会晚些时候再回来看望儿子,竟也没有着急过来。
或许真是近乡情更怯吧,秦雅芙对两位老人的想法不是很理解,却又说不出毛病来,毕竟为人父母,他们有他们的难处,说不得不对,也说不得算是无情。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 得失莫辨
郑好在上次跟林子航分手时,说过让他们等他的消息,想不到这个消息来得这么快,不管他在中间费了多少的力气,总之,能让林子航和秦雅芙、厉蕾在回省城之前跟亲人们见上一面,终究是好事一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天,林子航开车,载着秦父秦母和秦雅芙,还有厉蕾一起来到看守所,他的孩子们则留给秦雅颜照看。
厉蕾见到钱友,自有他们说不完的话,伤感,却也算有希望,钱友的确如林子航所说,一再地跟双眼红肿的厉蕾保证着,自己会努力表现,争取早日出来见她。
听到钱友这么说了,厉蕾反而不安心起来,反过来告诫丈夫,不要太拼命了,既然她决定了要等他,那就不管多久都会等下去,尤其现在,他的杀人罪名得以澄清,这才是最值得庆祝的好事。
厉蕾甚至畅想着未来,跟钱友说,她会在孩子会讲话时,第一个教会他(她)叫爸爸,这样一来,等到他出来时,就不会有像林子航那种天天追到孩子身后,怎么教都不肯叫爸爸的烦恼了。
这话出口,说得钱友也忍不住落了泪,好像自从认识厉蕾之后,他就一直在为从前浑浑噩噩犯下的错误忏悔,尤其被关进监狱后,他更是恨不能马上投胎转世一次,还小妻子一个清清白白的身世给她。
可惜的是,这世上最没办法买到的就是后悔药,只能说,纵使他错得再离谱,总算因为遇见了厉蕾,令他的人生不至于糟糕到底,那么,“珍惜”二字,来得格外诱人,他已经深刻理解了监狱里,写在墙上的“重新做人”四个字的寓意,此生,能够得以重新做人,何其有幸啊!
秦素梅看到哥哥嫂子,自也是再世为人般的恍惚,还没开口,眼泪就先落了下来,秦父与这个小妹妹,兄妹情深,而秦母亦向来同她交好,甚过她的其他几个姐姐,于是,三言两语间,如何诉得完离别之苦?
只不过,多年的离别,总算踏实下来,终归是好事,所以,难免哭哭笑笑,心情复杂,但总体气氛却也没有太过悲伤。
至于徐威,因为没有他的至亲亲人来探望,所以,他便没有机会跟众人见上面了。
好在林子航已经把徐爷爷手里的那张徐威的照片翻洗出来,也给秦父秦母看过了,他其实跟秦氏夫妇早就认识,在秦素梅上高中的时候,包括钱友、白芷竹,都曾经到秦家玩儿过。
谁会想到,历经岁月磨砺,转眼间,这些人也都已经年过半百,早已不见了少年时的青葱模样,万幸这些年,一直都有徐威在秦素梅身边,相扶相携,过得也算不错。
通过秦素梅的讲述,秦雅芙才知道,徐威原就爱做膳食,又恰遇手艺出众的湘菜高手,才得以借机闯出一番事业来。
可最为让人难过的却是,那位高人竟然就是当年徐威和秦素梅冒着失去孩子风险救下的老人。
所谓失之东隅,得之桑榆,这世间事,当真是无所谓好坏和对错,说起来,徐威和秦素梅失去了唯一的孩子,却因着老人传授的手艺,从而换得结束之前颠沛流离,困顿难安的窘境,令他们的生活逐渐安定下来,看似也有所得,可是,如果有得选择,谁愿意做这种取舍呢?
事已到此,也没有遗憾可说,总算牵念多年的心事一朝有了了结,暂时可以称之为安定下来了。
既然尘埃落定,厉蕾也没必要再瞒着钱兵,她却也庆幸之前没有一时口快,把她以为钱友已经没事了的“好消息”告诉钱兵,否则,岂不是多了个人跟着她空欢喜嘛。
可因为毕竟事件不小,厉蕾没敢在电话里跟钱兵解释,而是坐了林子航回省城的顺风车,等回到省城之后,才跟他讲起经过。
钱兵对哥哥的不务正业早已心知肚明,只不过多年来未见出现大的是非,原还心存侥幸,却原来,根源揪出来,竟是如此的惊心动魄,难过是难过的,好在他比厉蕾更有心理准备,只跟林子航商量,让他帮忙跟警察约好下次再探望钱友的时间。
林子航说,钱友他们三个人的案件还在进一步审理当中,他也没有把握,只能问问试试了,因为毕竟之前的探视是郑好主动提出来的,他哪里敢随便再去求人开先河啊?
钱兵多少也明白些其中的不得已,没有强求,只说顺其自然吧。
秦雅芙因为担心厉蕾,在她走之前劝她跟冷梅联系,大着肚子的女人,总要有个贴心的人照顾才好。
厉蕾笑笑,说她已经给姐姐打过电话了,等回去后,姐姐会搬过去陪她同住,再加上还有离她那么近的钱兵呢,肯定会万无一失的。
秦雅芙看着厉蕾还算开心的笑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琢磨半晌,终是没有说什么。
厉蕾似乎也猜到了秦雅芙的心思,想了想,在临走前,还是说了句:“反正我一个人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有空的时候,也没准儿会回我妈家住住呢,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嫌我麻烦?”
“这天下哪里有嫌弃自己儿女的父母亲?你呀,就是太敏感!”秦雅芙憋不住笑,嗔怪着,却也放下了心。
林子航最近因为徐威和秦素梅的事,一不小心就旷工了多日,忙得王涛团团转,这人倒是够义气,坚持着不肯找他。
但林子航也不能在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再继续躲清闲下去,所以,才会抽空回去了几趟,包括捎带厉蕾,也是为了工作,不过,他现在不管多忙,却死活不肯贪晚加班,更是天天坚持回到秦家来住,说是家里没人给他做饭吃。
秦雅芙苦笑,知道这个粘人精说是说不听的,他压根就不可能由着自己长期住在娘家,又不好意思直接提及,才会以牺牲自我为代价地折腾,迫得她首先心里过意不去,只好主动提出打道回府。
林子航在又一次同大家一起吃过晚饭后,终于听到秦雅芙不肯再住下去了,心中暗暗高兴,可表面上却还硬绷着脸皮,表现得无可无不可的,淡笑道:“现在天气暖和,孩子们也挺乖巧的,咱妈也没从北京回来呢,你愿意住,就多住些日子吧。”
秦雅芙斜着眼睛,狠狠瞪了林子航一眼,这好人都让他做了,现在娘家哪个邻居看到她,不促狭地夸赞一句,说她丈夫真是体贴,白天忙着赚钱养家,晚上还要辛苦地跑过来陪伴老婆孩子呀。
这些善意的提醒,听得秦雅芙头疼,他们话里话外,分明透着对她的谴责,谴责她不知道心疼老公嘛。
秦母也早就看不下去了,原想着,林子航跑两天也就该歇歇了,谁知道,他根本就像是打了鸡血般,不论阴天下雨,只管风雨无阻地往返于省城和家乡之间,而且每次看到老婆孩子,还都兴奋得不行。
其情发自真心,其意也同样掺不得假,这样的好男人,实实在在让人说不出不是来。
现在好了,秦雅芙终于发话,大家都长舒了口气,想想女人住娘家,原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只不过像林子航这么赖皮的女婿还委实不多。
既然女儿决定了要回省城,秦母除了点头放行之外,她竟也张罗跟着同行,当然,老太太的目标可是兰母。
秦母跟兰母的关系向来不错,当她听秦雅芙说起老友的病后,唏嘘不已,哪里放心得下?虽也打过电话,听兰母的状态还可以,也分辨得出她是谁,可心里终究不大舒服,既然女儿要回省城,她就想着,也跟过去看望下。
林子航当然不能提出反对意见,他再讨厌兰海军,却不能阻止岳母大人跟好友之间的交往。
于是,一行人在第二天早上,早早起床,回到了省城。
到家后,林子航去公司,秦母也没必要一大早就去兰家。
所以,秦母在静姐接到林子航的电话过来后,又叙了会儿家常,这才往兰家打去电话。
兰母听说秦母来了省城,兴奋异常,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非要带着儿媳妇和孙女一起来秦雅芙家里,说要好好聚聚。
秦母不敢劳动病人出行,只说自己先过去看看,等改天再聚好了。
兰母还挺固执,又说她也很想念秦雅芙的两个孩子,很想见见面。
电话两头拉锯战一样地纠缠不清。
秦雅芙坐在母亲旁边,听着兰母一再地坚持,真是头疼欲裂,这老太太如同孩子般固执的劲头,可真是跟从前的清高、压抑判若两人呀!
这个时候,秦雅芙的手机铃声响起。
屏幕来电显示:唐晓莲。
秦雅芙不能不接,却也猜到些唐晓莲的意思。
果然,电话接通后,是唐晓莲很轻的声音:“雅芙,不好意思,我妈现在就是有些任性,但精神状态还是不错的,我知道秦婶原是好心要看看她,可是,她也是太寂寞了吧,毕竟在这里,她没什么玩伴儿……”
“晓莲姐,”秦雅芙轻叹出声,“难得兰婶现在的状况不错,我也替你们高兴,但是……”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去了兰家
“她现在恢复得非常好,”唐晓莲打断秦雅芙后面的推脱,语气却是温柔和气的,“雅芙,我真的挺感谢你的,我知道你在我婆婆身上毫无私心杂念,也因此,我觉得趁现在,她的头脑还清醒着,能够多见见你,应该不是坏事,而且,更重要的是——”
唐晓莲停顿了下,才继续说道:“我现在是真怕了,每天早上看到她睁开眼睛,眼神清明,肯对我笑的时候,心里特别地满足,我最怕的就是,当有一天,她不光不认识我,连你都忘记了,到那个时候,连个提醒她的人都没有了,我,我可真就什么指望都没了……”
“别这么说呀,晓莲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秦雅芙听到电话那端唐晓莲压抑的哽咽声感到有些不安,她可以理解唐晓莲的苦楚,也因此,才会在当初人家一个电话打过来,她就义无反顾地跑过去,宁可陪伴老太太半宿,辅助医生给老人做治疗,可是——
“晓莲姐,我觉得你多和兰婶交流,尽量给她些心理提示,让她记得住你和馨怡才更重要。”秦雅芙还在做最后的劝导。
“这个,我一直在努力,只不过,医生也说,不要让她情绪激动,她如今的心智,坦白说,不比小孩子高多少,她想要的,就得拿到,否则,她就会没完没了地吵闹,吵闹也就罢了,最主要的是,我怕她会再犯病呀。”唐晓莲轻轻叹了口气。
“这么说吧,海军最近也比以前收敛了许多,每天按时按点回家吃饭、休息,不参与单位加班,外面的应酬也能推就推,我们现在只有一个目的,让我妈保持心情愉快,尽可能地延缓她老人家犯病的时间吧。”
唐晓莲最后这句话很触动人心,明知道治不了的病了,人们都希望可以尽力推延病人发病的时间,也算是最后的一份孝心吧。
“行,那这样吧,还是我和我妈带孩子过去,现在车多人多的,就别折腾她了。”秦雅芙想了想,虽然不愿意,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满足唐晓莲的愿望。
“那,我去接你们吧。”这个提议当然令唐晓莲更加知足,可也不好意思,忙表态。
“不用了,你还是在家看着那一老一小吧,我们打出租车过去很方便的。”秦雅芙摇了摇头。
挂断电话后,秦雅芙小声在母亲耳边说了自己的决定。
秦母点点头,也就在电话里讲出女儿的意思。
现在的兰母,你跟她讲道理,她不一定听得懂,但既然是她想要达成的目的实现了,立刻就喜笑颜开,说话毫不避讳:“还是雅芙最了解我,其实,我还真不喜欢去她家里,有她婆婆在,感觉说话都不方便。”
秦雅芙暗暗嘀咕,自己婆婆倒是不在家,兰母要来家里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只不过,她顾虑的还是老太太的精神状态那么不正常,万一在来的路上闹出点儿什么意外,唐晓莲既要照顾女儿,又要顾念婆婆,哪里受得了呀?
事情定下了,静姐帮着秦雅芙给孩子们穿戴整齐之后,就送他们祖孙三代出门打上了车。
坐到出租车上,秦雅芙才想起来,忘记跟林子航说一声了,忙给他打去电话。
估计林子航在忙什么,电话响了半天,也没人接听。
秦雅芙只好收了线。
来到兰家,兰母的气色看起来果然不错,讲话声音也高,情绪好得不得了,完全看不出前些日子的病态了。
唐晓莲的脸上也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在唐晓莲弯腰给秦母倒茶时,秦雅芙眼尖地发现在她低领套头衫的锁骨处,有一颗嫣红的“草莓”,清晰,且又张扬。
秦雅芙促狭地朝抬起头来的唐晓莲眨了眨眼睛,笑得不怀好意。
唐晓莲查觉到秦雅芙目光锁定的地方,脸上一红,抬手往上拉了拉领口,咬着嘴唇,匆忙转过身去。
秦雅芙倒是见怪不怪的,反正她家先生一向不管不顾惯了,人家还称这为夫妻间的情趣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因着兰母的一场急病,竟然令儿子和儿媳妇之间的感情转眼间就有了质的飞越,话说,这其中还真是挺耐人寻味的。
作为当时事件的见证人,秦雅芙的手指放在腿上,无意识地轻轻敲打,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多管闲事,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换位思考,如果有一天,林子航做出兰海军那样诡异的行为,她自己是否会有唐晓莲那般的宽宏大量?选择隐忍不算,甚至在人家再次示好后,就又重新投入到其给予的浓情蜜意之中,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地生活下去?
答案自是否定的,当一个男人把女人放在手掌心里捧着的时候,他怎么可能在造成一次次的伤害之后,再去想办法补救呢?
这种行为倒是让秦雅芙想起了杜泽。
如果说杜泽当初对小姑姑是简单直接的家庭暴力的话,那么,兰海军对唐晓莲的行为,则更像她最近新听说的一个词吧:冷暴力?
秦雅芙的心里咯噔一下,她快速眨了眨眼睛,目光搜寻唐晓莲的身影,发现她站在客厅阳台位置在讲电话。
明亮的阳光温和地洒在唐晓莲的脸上,那扬得高高的下颌,随着讲话轻微地晃动,唇角洋溢着抑制不住的笑意,伴着唇瓣的开合,时不时露出整齐的牙齿,这个样子的唐晓莲仿佛又恢复到了还在做着“金色丽人”店经理时的自信和洒脱。
秦雅芙为自己刚刚的多心而感到羞惭,人家分明活得很是幸福嘛,生活中的苦难再多,只要保持一颗坚强勇敢的心,就像小厉蕾那样,经历了诸多的人生起落之后,慢慢的,以后的路不是应该更加顺遂了吗?
兰馨怡跟林逸春和林逸禾一直很合得来,小小的她蹒跚着脚步,走路其实还不是很稳当,却因为小朋友的到来,发挥出主人家好客的积极精神,主动把她喜欢的玩具全部搬过来,一样一样地跟小弟弟、小妹妹示范着。
秦母边跟兰母说着话,边端详兰馨怡。
“怎么样,我孙女好看吧?”兰母乐呵呵地问道。
“当然好看了,你看这眉眼,简直跟海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秦母的话倒不夸张,都说女儿的模样长得像爸爸的居多,这小丫头,委实跟她爸爸很相像。
“嗯,她就是小海军,”兰母歪头看着孙女轻叹,“这要是个男孩儿,可就更像了……”
“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讲究男孩女孩儿的呀?”秦母一听,忙打断兰母的话。
“哦,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感觉因为性别不同,等将来馨怡长大了,肯定就不可能接着像爸爸了,是吧晓莲?”兰母自然也听明白秦母的意思,看到走过来的唐晓莲,干脆把问题直接抛给了儿媳妇。
“是呀,毕竟是女孩儿,将来长大了很难完全像爸爸,妈您这是在失望呀!”唐晓莲居然不恼,反过来问起婆婆。
“不是失望,我就是这么一说,想想也很正常嘛,既然是你和海军的孩子,本就应该集合你和海军两个人的优点,两个都像才对呢,而且,等到馨怡长大了,像妈妈才会更漂亮些。”兰母对儿媳妇的问话,丝毫不在意,竟知道顺着唐晓莲说话。
这个发现令秦雅芙愈加意外,真是难得,想不到一场暂时性的失忆,促进的不光是兰海军和唐晓莲之间的感情,还包括老太太对儿媳妇越发的满意。
“哈哈,妈这是怕我伤心呢,其实孩子长得像谁都没关系,我也不至于小气到计较这些问题,我只是希望她能够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成长就好。”
唐晓晓对婆婆的安抚也很受用,自从婆婆这次重新认得出她后,她发觉,老太太对她的感情似乎更近了一步,以前的时候,老人家有些玩笑话不敢跟她开,自是怕惹到她生气,可现在,反而无所顾忌了,怎么痛快就怎么说,不藏着、不掖着,坦坦荡荡、大大方方的,其实倒是让她的心更加安定下来些。
看到这两婆媳间的相处比从前还要和谐,秦雅芙自然替唐晓莲高兴,这个家里,如果兰海军真的肯收收心的话,那也算是完美的一家四口了。
孩子们玩儿了一阵子,看看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了,依秦雅芙的意思,是要回家去吃午饭的。
可兰母不干,唐晓莲也拦着,说家里现成的菜,简单做一做就好,并马上拉着秦雅芙去厨房帮忙。
秦雅芙推脱不开,只得跟了过去。
等到饭菜做好了的时候,还没等端上桌子,兰海军便开门进来。
兰海军先是看到坐在客厅的秦母,甚为欣喜,打过招呼后,目光自然落到那对双胞胎身上,忍不住伸手就要去抱。
“别抱!”兰母开口拦下儿子,弄得秦母莫名其妙,却没动声色,不知道老友这是又犯病了,还是怎么的。
“你先别急着抱孩子,去洗手,晓莲说了,从外面进来,要洗过手,才能接触孩子呢,”兰母认真地教导儿子,“你这一天天的在外面跑,多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