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尚书府侍疾
司重按着自己的脑门儿，感觉到青筋跳的不那么欢快了，才迈步走到了沈砚的旁边，围着她转了一圈儿，最后看着她的眼睛，没忍住，笑了一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笑了之后，察觉到这么严肃的气氛不应该笑，又活生生的给憋了过去，干咳了几嗓子，才问道：“国师，你这是怎么了？”
沈砚的嘴巴还被绷带缠着，用眼睛示意着司重。
司重被气的发笑，伸出手，扯开她缠在嘴上的绷带。
沈砚这才得以出声，忙的先喘了两口气，才道：“回皇上，臣前几日出门，遇到了一条疯狗，臣被咬了个措手不及。”
司重一声冷笑：“当街打了朝廷命官之子，还满口胡言，国师，我看你真是能耐了阿！”
沈砚漫不经心的扫了司重一眼，不着痕迹的撇撇嘴。
“说出一个让朕从轻处罚你的理由。”司重淡淡的。
沈砚有些走神，目光落在她被绑满绷带的身上。
已经记不起多少年没有给人亲自动过手了，记忆里上一次跟人动手，还是在六年前，为了江锦瑟。
她沉吟了一下，面上露出一抹讨巧的笑容：“不过是微臣看他不顺眼，一时失手罢了，这不臣也被打得很惨呢。如果皇上非要降罪，那臣担着便是。”
她避重就轻的回答，令司重忍不住挑眉：“看他不顺眼？”
“回皇上，我看那林律修的面相，上克他老子，下克他妹妹，中间还克妻，全因着一张脸位置不太对，于是臣出于好心，帮他正了正骨头。”沈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朕看你脸位置也不太对！”司重突然提高了音量：“那朕是不是也要打断你的腿？”
“皇上此话牵强。”沈砚嬉皮笑脸的：“臣长相不说百里挑一，却也清秀可人，最主要的是，臣不克爹妈妹妹跟媳妇。”
听到媳妇两个字，这件事情里被遗忘的一些东西瞬间又被想了起来。司重蹲了下来，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朕听说，你这次打人，是因为林府二小姐？”
“哪来的谣言这般污蔑臣，臣并没有存什么不该存的心思。”
“没有存不该存的心思？”司重冷哼：“朕看国师是看上林府二小姐了吧！”
这什么跟什么呀，沈砚被司重这圈子绕的牙痒痒，她哪里表现出来她看上林尘了？
慌忙解释：“臣不敢，臣是道士，怎么可能………”
“什么可能不可能。”司重打断她的话：“朕准你还俗！”
沈砚觉得，这件事情里哪个地方是不是搞错了。明明她只是打了一顿林律修，连她自己都没有说为什么打林律修，怎个会被脑补成这般？
看样子，若不说出个所以然，这件事情确实不好善了，手心里攥了攥侍桑之前送来的小纸条，关键时候，原非籍的计策，还当真有用。
想通此节，沈砚认真道：“皇上莫要在打趣了，臣没有半点留恋凡尘之心。这次打了尚书之子，这罪名我认了，只是现在臣也有伤在身，也矮不了板子，不如这样，臣自愿去尚书府侍疾，等尚书府公子伤好，臣在回府。”
“阿？侍疾？”这回换司重瞪大了眼睛，这尚书府那边，随便糊弄交代一下就过去了，本想走一走过场，但国师的耿直到真不在他的预料之内，居然主动提出来去侍疾。
“你真的愿意去侍疾？”
沈砚面无表情：“臣愿意。”
事实上，将自己伪造成重伤出现在宫里，是原非籍的点子。而后来那个侍疾，则是沈砚自己的点子。
平日里，她总不能大摇大摆的出入林府，想要见一见林尘更是不太容易。如今，她去林府侍疾，正好可以看一下林尘，顺便想个对策，将林尘解救与水深火热里。
司重被她这副模样气得不轻，呼吸了好几下才顺畅，沉声道：“传朕口谕！”
李公公当即肃手。
“国师慧清，当街伤人，纨绔不堪，因身体抱恙，免去皮肉之苦，但罚其去尚书府侍疾，何时林律修伤好了，国师何时回府！”
话音落毕，沈砚因伤不能下跪，只能低声应着，神情淡漠从容，面不改色，仿佛真如他说的，这责罚担着便是，无论大小。
一直关注着她的司重，目光更加深邃，心中对于沈砚为什么出手打人，愈发的的好奇起来。
一一一
目送沈砚离开了御书房，好一阵儿，司重都在头痛的揉着脑袋。
“李德全。”他好一会才晦涩的开口，略微沙哑的声音里附了一丝少有的怅然：“一会着太医随他回府。”
顿了顿，又补充：“在带些雪莲膏，前几个月南宋进贡的那株山参，也一并带去。国师修道之人，身子骨柔弱。”
李公公略微惊讶。
要知道，那南宋进贡来的山参，据说有五百年年份，皇上一直珍藏着，上次陆将军受伤，皇上都不肯拿出，却没曾想到，这回国师受了伤（实则受没受伤还是另说），皇上二话不说就拿出来了。
若是国师为女儿身，这一切倒还说得过去，毕竟关心则乱。
可国师分明是个男儿身，细思觉恐，李公公忙的拍了拍脑袋，低声应着：“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司重仍旧蹙眉，听的一旁李公公道：“皇上莫要担忧，国师定会理解皇上一番苦心的。皇上惜才，这乃是好事。”
司重嗤笑：“原本是以为他是个人才的，可最近朕愈来愈发现，这国师别的本事没有，气人的本事倒是日益鲜明的。”
李公公默然不语。
当今皇上虽有治国之才，但性格却极其古怪，开心愤怒惩罚赏赐纨绔只在他一念之间，所有解释不过他一句：朕乐意。
时间长了，也就懒得在揣摩他的心思了。
山不转水转，一般人的思维，很难跟上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的思维。
就比如今日他这般恩赏国师，他能不知道国师是装的受伤吗？可他还是赏赐了自己一直不舍得动的宝贝，还任由着国师去尚书府侍疾。
这说起来是侍疾，那林家公子不过一个四品通政史司副，哪里担得起一品国师的侍疾？说白了，皇上这是心里有气，气林尚书的那一御状，给国师大人撑腰呢。
李公公暗自揣摩，总觉得这圣意是真的难测。
第三十一章 在见司玄臣
那厢，乖乖配合着被抬下去的沈砚，出了御书房之后，便收起来了脸上的玩世不恭，冷声道：“可以放我下来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侯在殿外的玲厢，见着沈砚被抬出来，忙的便迎了上来，但眼看着沈砚从架子上站起来，步履不由得又快了些，边急道：“国师，万万不可下来！”
待走到近前，才道：“国师，做戏要做全，奴婢晓得您这般不舒服，可眼下我们是受伤颇重的人，怎能自己一人走的步步生风？”
“你当里面小皇帝没看出来我装的？”沈砚道：“只不过没说破，跟我闹呢！我看林尚书府估计也有让皇上看不顺眼的地方，趁我这个档口，想去查查呢！”
玲厢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沈砚则有些唏嘘，本想着装病是为了少挨一顿板子，实在没想到不仅板子少挨了，还能顺畅的去侍疾。
话又说起来，侍疾这点子，虽然不是原非籍提出来的，可如今再看，总有种被司重跟原非籍算计的感觉。
她装伤重进宫，势必不能挨板子了，那总要补偿一下尚书府的脸面，可这怎么补偿也没有去侍疾更让尚书府有面子的了。
司重答应的又是那么爽快。
原非籍这条装伤重，不管怎么想，都似乎跟司重合谋，算计她的。
当今朝局暗流汹涌，这些朝廷大员，不免有些中饱私囊却又不能妄动的官员，而且，这次她殴打尚书府之子之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林萧森已经告了御状，把这件事情闹大了，可司重还由着她胡来，虽然表面上怪罪，但实际上似乎又很支持她胡来。
沈砚眯着眼睛
啧，失策了，没想到算计不成，反被人算计了。
正在这时，一个清越的声音从殿门外响起：“太傅，太傅……”
紧接着，一个玄色的小小身影出现在殿门口，小脸跑的红扑扑的，看见沈砚的时候，还细喘着气，稍站定了一刻，又忙的跑了过来，一把抱住沈砚的腿。
“太傅，太傅，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了？你告诉臣儿，臣儿替你报仇！”
边说，边腾出一只手，巴巴的抹泪。
竟是有几日不见的太子，司玄臣。
见他这般哭诉，沈砚心里不由得软趴趴的，伸出手，擦了擦他眼角的泪珠：“没事，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哭？”
“都被打成这样了还没事？”司玄臣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泪花：“太傅你莫要骗臣儿，臣儿会心疼的。”
这句话，说的沈砚眼眶一酸。
原以为重生而为人，已经不会再被凡尘俗事所牵绊，可是在这样一个天真的孩子面前，沈砚心里却莫名的发堵。
表哥阿表哥，也不知你现在是在天上，还是在地狱，若是看到惊鸿这般三岁幼儿模样，怕是也不得安生吧。
她不说话，司玄臣更是着急：“是不是嘴巴也被打到了？太傅你放心，那个打你的人我肯定让父皇打断他的腿的！”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沈砚不由得一叹，弯下腰，轻轻道：“太傅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何况，他那腿，已经被太傅打断了一条，岂能在打？”
听到沈砚这般说，司玄臣才似是放下心来，抬眼儿望着沈砚，乖乖的说道：“太傅被打成这样，定然没有用膳，与臣儿一起用膳，好不好？”
将被打跟用膳联系在一起，沈砚哭笑不得，晓得定是他现在还没有用膳，觉得饿了，就牵着他的手，低声应着。
进了东宫之后，沈砚便由玲厢侍候着，将身上绷带松了松，却没敢拿下来。毕竟现在还在宫里，不管司重知不知道她装伤，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足的。
松了松绷带，顿时觉得舒爽，司玄臣已经招呼着宫人传膳，还嘟囔着：“今天我跟太傅一起吃，太傅受伤了，要吃好的，听见了吗？”
宫人连连称是。
沈砚看着他小小的身影，不由莞尔。
新皇开国以来，崇尚节俭，以至于宫里吃的膳食并不多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司重吃腻歪了山珍海味，还是说过惯了糙日子，净喜欢粗茶淡饭。
这御膳房自然及其投巧，整个皇宫都要陪着他吃粗茶淡饭，沈砚不由得想，这后宫迟迟不纳妃，难不成是大师兄怕养不起？
思来想去，膳食总算是上齐，网油鱼卷、冬笋炒芹菜、抓炒鱼片、三鲜瑶柱、芙蓉大虾、龙井竹荪、桂花干贝、东芝汤…
看到这些，沈砚的眉头略微簇了簇，这些膳食在普通人家，自然是山珍海味，可是…她不由得有点担心，司玄臣会不会吃不惯。
当年他们大夏，历代皇帝都十分会享受，什么好吃吃什么，什么稀罕吃什么，司玄臣自从出生，吃的膳食都是山珍海味。
今非昔比，这么素淡的菜式，沈砚不由有些踌躇的看向司玄臣。
羊角宫灯的光芒打在司玄臣脸上，他的腮帮子鼓鼓的，吃的津津有味，许是太饿了，竟几次差点噎着。
沈砚并不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心里想的大都是自己，就是当年做司玄臣那个便宜娘，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可人也都是有感情的，相处的时间久了，在沈砚心里，已然将司玄臣当作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沈砚的心里本来是有些忐忑的，这会看着他小小的眉眼，听着吃东西的声音，心里倒舒坦了很多。
司玄臣的眉眼像极了他的父亲，但下巴确实不像的，应该是像他的生母拂宦，拂宦是当年唯一一个封了贵妃位子的，大抵是跟表哥有真感情在，在表哥死后一个月，也撒手人寰，乃是宫里不可多得的一对怨偶。
只是，惊鸿啊惊鸿，你何时才能记起来，你是大夏的太子夏惊鸿，而非如今的司玄臣。
“太傅。”恍惚间，司玄臣唤了她一声。
当日为了活命，信口胡说当他太傅，这几日受封之后，也一直没来宫里看他，没想到他太傅叫的倒挺畅快。
沈砚应了一声。
却见小家伙皱了皱眉头，好像是吃饱了，要与她说正经事了。
第三十二章 有志难伸
却见小家伙皱了皱眉头，好像是吃饱了，要与她说正经事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小声的说：“昨晚父皇来看臣儿，说要给臣儿找一个伴读。其实，其实，臣儿不需要伴读，也没关系的………对吧？”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小心翼翼的补了这两个字。
他扭了扭胖胖的身子，坐到沈砚旁边，挨的紧紧的，两手一摊：“说是找的陆家的六公子，今年十岁，可臣儿听说，陆家的人都极其的厉害，想来脑子也是好的，臣儿怕他笑话臣儿脑袋笨。”
他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脸委屈跟无措的模样。
沈砚与他并排坐着，听的他这话，不由一怔，心底莫名的涌出来一阵心酸。
不管何时何地，他都是太子，他本该是这个国家人最为爱戴的太子，可在他心底，却是这样的自卑。
自卑到，怕被一个伴读嫌弃。
沈砚吸了吸鼻子，努力笑了笑，轻轻道：“谁说的，臣儿最聪明了。若是臣儿不想要伴读，那太傅就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好不好？”
司玄臣也跟着笑了起来，仿佛就是因为他是个傻子，太傅还一样的喜欢他。
可之后，他便垂下头来：“……就是再也没有办法为太傅争光了。”
从前司玄臣脑袋没坏的时候，是没有这般上进心的，脑子里整日里想的大都是如何调皮捣蛋捉弄宫女，整整气的两个太傅告老还乡。
没想到脑袋坏了一遭，却变得懂事好学起来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沈砚只好说：“太傅不在乎。”
她自然是在乎的！
毕竟没有比当太后更加潇洒掌权的日子了，现在自己只是一个国师，哪能护他周全，若是这脑壳迟迟不见好转，在这宫廷里，很难生存下去。
只是不知道，司重立惊鸿为太子，到底是意欲何为。
…………
烟雨阁。
袅袅余香从精致的雕刻紫薇花香炉里冉冉升起，诺大的书房里，靠墙横放着两排书架，满满当当或旧或新的书籍错落有致的排列着，光是这诺大的藏书量，便可以看得出来主人是如何的爱书如命。
一个着绿衫的少女，执笔站在宽大的梨花木书桌后。
春日的阳光和煦的从窗前洒落进来，温柔而明亮，夏日的酷暑还未露头，天气最是清清爽爽。
少女三千鸦发梳着流云鬓，春衫也乃是上好的锦缎，就连飞攥的针脚，也都是出自名家之手。
静静的站在那里，手中握着狼毫，精致的小脸上布满了严肃跟认真。
她落笔优雅，笔锋精炼，一排排簪花小楷好似精心排列般，整整齐齐的在上好的水纹宣纸上铺开。
在她旁边，侍女模样打扮的少女，静静的碾着墨。
书房里安静之极。
过了好一阵儿，直到那女子停下手中的笔，将狼豪放在一旁的砚台上，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抬起脸，立刻露出一张令人惊艳的面容，犹如三月春花，却艳过那花，又淡过那叶，美不胜收，令人窒息。
一一一一一正是林家的大小姐，林未央。
“小姐，您的字越来越好了呢。”芍药看着那一排排精致的簪花小楷，忍不住的赞叹。
林未央看着自己抄写的佛经，来来回回看了几多次，好半晌，才淡淡道：“比陆婉雪，还是差那么一点。”
芍药登时有些蓦然，随后才道：“小姐，您写的已经很好了，又是京城第一美人，各大门阀贵胄，哪个的目光不在您身上，为什么非要跟陆婉雪相比较呢？”
林未央微微一怔，想她自幼光环笼罩，高贵无比。
当年原姒儿还在世的时候，纵然自己排在原姒儿后头，可那原姒儿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纨绔子弟，无才无德，哪怕容貌稍胜一筹，林未央也是没放在眼里的。
可陆婉雪不同，陆婉雪将门之后，不管是从武从文，都极其的优秀，乃是赫赫有名的大才女，就连当今圣上，也忍不住的夸赞过她，无数的文人墨客，进京不为看别的，只为求陆婉雪一副墨宝。
有这样一个同样耀眼的存在，林未央心底自然是不服输的，所做的所有事情，只要跟陆婉雪有关，她都要力求做得更好。
见自家小姐不说话，芍药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凑过来道：“不过奴婢听说，前几日陆婉雪领着一群贵女进宫，闯进了那个人的宫殿，当场皇上震怒，听说陆婉雪还是被侍卫赶出皇宫的呢，狼狈至极。”
“有这等事？”林未央从恍惚中回神，随即笑逐颜开起来：“那个人的宫殿一直是禁地，更是陛下的逆鳞，想必半个月后的皇家狩猎，陆婉雪是无缘了。”
皇家狩猎乃是一年一度的，哪怕已经改朝换代，这个制度也没有被作废，因为设在春天，也被称为春猎。
这些世家小姐，皆可参加，乃是一个不可多得在皇上和各大世家公子面前露脸的机会，原姒儿没死之前，每每狩猎皆是原姒儿拔得头筹，惹得众人追捧。
原姒儿死了之后，又有陆婉雪挡着，林未央心中不免有志难伸。
若是陆婉雪因着触怒龙颜，而不能参加这次狩猎，那这次出彩的，必定只剩自己。
想着，林未央开心的笑了起来，拍了拍手：“走，我们去看看大哥吧！”
因为那日林律修出言不逊，又因着沈砚下手太狠，林律修腿伤足足要在床上躺个一个月，才能修养康复。
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浓浓的药味，林律修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他冥思苦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那个国师，竟然这般对他。
不把尚书府放在眼里就算了，关键是他还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真是丢脸。
只要一想，林律修就气得牙痒痒。
“大哥，身子可好些了？”林未央娇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紧接着，绿色的身影便跃入眼帘，见林律修坐在摇椅上，不由惊呼：“大哥，怎么不躺着？太医说了，要好生歇着。”
看见自家妹妹，林律修的脸色才稍微好转，但语气还是有些憋闷：“天天躺在床上，闷都闷死了！”
林未央微笑着：“那等大哥好了，我陪大哥出去走走。”
“只可惜，这次皇家狩猎我是参与不了了。”林律修叹息：“那么好的机会。”
林未央知晓参加皇家狩猎意味着什么，当下也不再说话。
沉默了一阵，林律修又补充道：“妹妹，这次咱们林家，可就全靠你了。”
林未央得体的笑着：“大哥，你放心吧。”
第三十三章 南苑相见
皇上的圣旨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沈砚要去林府侍疾的消息，如同一颗惊雷，轰炸了整个京都的上流贵族阶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谁都知道刚上任的国师大人，不仅道法高超学识渊博，还深得皇上宠爱，又是太子太傅，后台背景颇为深厚，平日里瞧见他，都要让路而行才是。
可谁也没想到，林尚书居然有这样的气魄，告到了御前请皇上主持公道，还把国师大人告的来亲自给林尚书的儿子侍疾了。
众人不免感叹，看来平日里还真是小瞧了林尚书，别看着人家斯斯文文的，其实气性大的像头牛呢。
可事实上，林家的人是一点儿都不高兴。
当沈砚一身伤的出现在林府门前，当着所有围观群众的面，诚信诚恳的对着出来迎接的林尚书真挚的道歉时候，林尚书原本心底仅存的那点儿自得立刻便被恐惧支配了。
他是想给自己的儿子讨回公道，顺便讨回自己尚书府的面子，这都没错，可问题错就错在，他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飞扬跋扈的国师大人，会亲自过来侍疾，他从没想过要在家里养这么一尊活菩萨呀！
眼下这国师大人一身伤痕，站都站不稳，哪能还能伺候人侍疾？这分明是皇上不满他这次参了国师一本，故意将国师搬到了他的尚书府，嘴上说是侍疾，说白了国师才是被伺候的那个呀，还是不能有一点点闪失的伺候。
林尚书也不知道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可眼下圣旨都已经下来了，也只能笑眯眯的，亲自搀扶着沈砚，进了自己的大门。
随着沈砚一起进来的，还有一溜溜的侍女跟护卫，排场大的不像是来侍疾，倒像是来讹人砸场子的。
林尚书内心更加纠结，自家儿子的过上少说要一个月，这要是国师在自己家里呆上一个月的时间，光想想，头发丝儿就愁掉了几根。
很快，在林尚书尽心尽力小心翼翼的搀扶下，便来到了沈砚在林府的住所。
林尚书为沈砚安排的住处是在梧桐苑，隔壁相邻的便是烟雨阁，沈砚手搭眉骨望了望，亲切的跟林尚书胡说八道：“林尚书，我看这烟雨阁紫气东来非比寻常，不知是谁居住在这里？”
林尚书早就听闻国师大人手段高超，一技碾压所有和尚，成功跃为国师，实在不能小觑。
现听闻他这么说，不由一喜：“住在这里的乃是本官女儿林未央，方才国师说这房子紫气东来，可是有什么好的预兆？”
沈砚继续胡扯：“是阿，根据本国师观看，住在这个宅子里的人，日后定然是贵不可言。”
林尚书脸色一喜。
沈砚适时的问：“早就听闻林家大小姐惊才绝艳，想必其他的女儿也是如此吧，不知林尚书家有几个女儿？”
“四个女儿。”回答的干脆利落。
沈砚略微了然，笑了笑，没有说话。
夜晚，沈砚坐在窗前，边喝茶边看着外面的月亮。
月光明晃晃的，洒在朱红色的窗棂上，平添几分韵味。
沈砚望着月光，有些伤怀，再次重生，故人不见，在这里竟然连一个知道他受伤后带点礼品来聊表心意的人都没有，想着，不由得徒有悲添，仰头又灌了一杯子茶。
不多时，玲厢轻悄悄的走了过来，伸手将窗户关上，才道：“大人，查清楚了，林尘小姐住在南苑。”
根据玲厢打探，林尘在这府邸过的生活，远远比外面说的还要辛苦。
既讨不到林尚书喜欢，又是庶女，加上毁容和被退婚，被老夫人送到了最为偏僻的南苑养着，从那些丫鬟的口中可以得知，这整个府里，林尘是最容易被人欺负的人。
沈砚当场站了起来：“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
玲厢拦着：“大人，要不再等等，现在尚书府我们也不熟悉，要么先过个几日？”
“不行，我一刻也等不了。”通过几日的相处，沈砚可以感觉得到，玲厢是个信得过的人，当下也不再多做解释，只道：“掌灯，我们现在就过去。”
春日的夜晚还略带一丝冷寒，玲厢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在黑漆漆的夜里有些吓人。
沈砚披了一个宽大的黑色袍子，手紧紧的缩在袍子里，只露出一张小脸，略有严肃。
“国师，前面的路可能不大好走，您小心了。”走着，玲厢突然提醒道。
沈砚忽然笑了：“是不太好走。”
玲厢抿了抿唇，总觉得国师说的话并非说前往南苑的路难走，而是有别的意思。
初见到国师的时候，玲厢并没有觉得国师大人说话的问题，一般国师吩咐什么，她便去做什么。
可近来，玲厢越发的觉得国师大人心思缜密了，不管是今天白天跟尚书大人的交流，还是前几日在皇宫，国师大人看似胡扯的几句话，却总是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玲厢觉得，自己既然侍候国师大人了，那便是要理解透彻国师大人所有话的，免得到时候侍候的出了差错。
一路行来，谨慎的避开了府内巡逻的侍卫，沈砚和玲厢两人到了南苑。
这院子十分的荒凉，门口青砖缝里草长了很长，院子里最里面是三进的房间，诺大的院子，却不见有人伺候。
刚走到门口，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
沈砚下意识拉了拉自己宽大的袍子，跟在玲厢身后，走了进去。
夜色已深，院子里漆黑一片，寂静无声。
借着玲厢手里灯笼微弱的光芒，两个人顺利走到了破旧不堪的门前，夹杂着浓重药味的同时，还有一丝破败之气。
有那么一瞬间，沈砚觉着自己是走错了。
谁能想到，堂堂尚书府小姐，居然会沦落到这等地步。
屋内传来轻轻咳嗽的低音，紧接着，类似瓷器坠地的声音也跟着传了出来，沈砚看了玲厢一眼，玲厢立刻会意，伸手将门推开，引着沈砚走了进去。
屋内，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女子，正跌倒在地上，她的衣裳被洗的发了白，看起来破旧不堪，旁边还有一个被摔碎的药碗，药液洒落在地上，有不少沾染到了她的袖子上。
狼狈不堪。
第三十四章 主仆相认
听见来人的声音，女子也只是抬了抬眼，然后便在玲厢的搀扶下，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言不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点儿也不像外面传的疯婆子样子。
那双眼睛里虽然失去了曾经的精明跟跳跃，可存在着的，分明是澄澈和蔑视。
在她的眼睛下方，是一块红色的疤痕，在雪白的皮肤上，十分的刺目。
看到此，沈砚内心有些怨恨江锦瑟。
林尘可是他嫡亲的表妹，也是当年他口口声声说要保护着的表妹，更是跟他一块长大的表妹。
怎么只是死了一遭，这事情就全都变得不一样了呢。
沈砚双眼有些漠然，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林尘先开了口：“怎么，又是那个贱人派你来杀我的？”
林尘已经落到了这个地步，难道林府的人还不肯放过她？而且，她说“又”，看来林府里不止一次的想置林尘于死地了，能活到现在，可见林尘的生命里有多么的顽强。
沈砚并没有回答，示意了一下玲厢：“去门口守着，有人过来立刻进来告诉我。”
玲厢应声退下。
沈砚走上前，目光盯着林尘那双清亮的眸子，淡淡出声：“不请我坐坐？”
林尘眼中出现一抹疑惑，瞬而又被冷笑代替：“你看我这里，哪里有可坐的地方，便坐哪里吧。”
沈砚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的破败比之自己刚刚重生后的那间小房间，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尘。”沈砚忽然喊了她一声：“你可知为什么这月亮和太阳不能同时出现。”
林尘本来冷然的眸子，豁然一惊，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恐惧，她猛地抬头，声音里多了一丝颤意：“你到底是谁？”
沈砚没回答她，而是缓慢而沉稳的转过身，看着她的眸子，轻轻道：“那是因为日月永不能同辉，一个耀眼光芒灼灼，一个淡泊月华似练，它们同样耀眼，所以只能相望。”
林尘愣了愣，脸上的表情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好一阵儿，才从这种痛苦中回神，噗通跪倒在地上，三拜九叩君臣大礼，声音里带了一丝的哽咽：“太后、太后娘娘，是您吗？”
这一场重相见恍若跨越了历史的平台，灵魂的交汇。
沈砚的眼眶不由自主的红了，她伸出手，将林尘从地上拉了起来，伸出手触碰她脸上的疤痕，轻轻道：“林尘阿林尘，只是一年的光景，你怎的便把自己弄成了这幅模样？”
“是奴婢无能。”林尘的眼眶泛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砸落，已然忘记了自身的处境，关切的看着沈砚：“只是，太后娘娘，您，您怎么……”
她张了张口，并没有把余下的话问完。
当年城破，太后沈氏以身殉国，这事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时坊间还因此对沈氏刮目相看，皆道：沈太后祸国殃民，却没想到也是个烈性人。
可怎么时隔一年，太后怎么换了个模样，重新出现在她面前了？
“你不怕我是假的？”沈砚反握住她的手：“毕竟沈砚的死，天下皆知。况且，如今还是这样一个皮囊。”
似是想起来当年事，林尘的语气变得有些伤情：“太后娘娘，你方才说的那句太阳和月亮，是奴婢出宫前，您告诉奴婢的，奴婢一直记得。”
两人正说着，突然门外响起来玲厢的声音：“国师，有人来了。”
沈砚看了看，这里面除了那张床，也没有什么容身之处，她道：“我去外面躲一下，你且装作正常态度，且看那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说完，沈砚便出了门，与玲厢躲在窗子下面的杂物后。
映着稀薄的月光，可以看见来人的身型，乃是三个婆子。
已经到了这个时辰，这三个婆子来到林尘的院子里，定然是没有什么好事，沈砚的眼睛里，闪过了一抹凶光。
那三个婆子走到房门口，其中一个和声和气的敲门：“四小姐，老奴奉命来给四小姐送点衣裳。”
可她们的手里，哪里有半点的衣裳？
林尘知晓沈砚便在外面，当下心里也不害怕，走到门前，心知肚明却装糊涂：“那便谢过大夫人了。”
说着，便开了门。
那三个婆子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两个立刻冲上前，将林尘按住，方才叫门的那个，才慢慢的走进了房间里，谨慎的关上了门，看着林尘道：“老奴也不想这样，可这是大夫人的意思，四小姐，您在这尚书府里过得也生不如死，早点投胎对您也是好的。”
林尘似乎受到了惊吓，声音惊恐：“刘妈妈，这、这是为了什么？”
那婆子目露凶光，手上一条白绫，伸出手一抖，便狠狠的勒住了林尘的脖子：“四小姐，至于原因，您就去地狱问阎王爷吧！”
沈砚看到此，内心翻滚的怒气足足要冲到自己的脑门儿上。
当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上去就是一脚，那本来就颤颤巍巍的门，一下便应声倒地。
沈砚想也没想的走上前，对着正在行凶的刘妈妈便是一脚，那肥胖的如小猪猡的身躯，当即倒地。
刘妈妈没想到这种事情居然被人打断，自己还被人踹了一脚，顿时勃然大怒，劈头就骂：“哪里来的小崽子！”
沈砚冷笑一声：“尚书府的狗奴才，当真是老眼昏花，连本座都不认得了吗？！”
刘妈妈看清楚眼前这人是谁，顿时吓了一跳，这不是今早来尚书府侍疾的国师爷吗？怎么大半夜不睡觉，来到这荒凉的南苑来了！
以上都不是关键。
关键是，来就来了，还看见自己这般杀人，自己还这般骂了他，要知道这国师爷飞扬跋扈纨绔不堪不好惹，连大少爷都敢打，就连尚书大人都忌惮三分，生怕哪里怠慢了，惹到这活祖宗。
而自己却狗胆包天失言骂了他！
光想想，就头皮发麻，刘妈妈腿一软便跪倒在地：“老奴有眼不识泰山，误打误撞冲撞了国师爷，还请国师爷见谅！”
紧跟着，其他两个婆子也跪倒在地。
沈砚冷哼了一声：“胆敢辱骂本座，让林萧森那个老东西过来见我！”
第三十五章 为了救你
听见沈砚这么说，刘妈妈脸都白了，这国师大人还真是跟传说中一样不好惹！
“老奴知错，老奴知错！”说着，刘妈妈便打起来自己的耳光，一下一下，毫不留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沈砚漫不经心的看着那逐渐肿起来的一张脸：“本国师晚上难以入眠，闲来无事出来逛逛，却不料看到这么一番。你冲撞了本座倒也算了，你们尚书府都时兴半夜入室杀人吗？”
闲来无事出来逛逛？
就逛到这儿来了？
谁信呐！
刘妈妈虽然不信，可却有苦难言，只得满嘴胡说道：“这是府里的一个丫鬟，因为手脚不干净偷了夫人东西，奴婢这才来执行家法。”
“死到临头还敢胡说八道！”沈砚已经不想在拖延时间，当下神色一冷：“玲厢给我抓住她！”
玲厢不会功夫，可眼下国师下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其他两个婆子见状，瑟瑟发抖不敢言语，纷纷猜测这国师大人究竟是想干什么，莫非是要为这个三小姐出头不成？
刘妈妈被玲厢按住一只胳膊，开始拼命的挣扎。
沈砚却突然抢到了前面，抡圆了胳膊，对着刘妈妈那张胖脸，狠狠的打了一个巴掌，这一巴掌卯足了力气，打的十二分响亮。
“这一巴掌，打的是你谋害四小姐！”
刘妈妈右边脸立刻肿了起来，也明白了自己当下的处境，索性搬出来尚书府，扯着嗓子大叫道：“这是我们尚书府的事情，国师大人你无权插手！再说，我是尚书府的人，也轮不到国师来管教。”
嘴巴还挺硬。
沈砚如同琥珀的眸子里闪现了一抹幽光，她一把揪住刘妈妈的头发，将她的脸拉了起来，语气森然：“你怕是不知道，本座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管闲事，你们家那个断腿的都不能拿我怎么样，你还能如何？我今天不止要打你，还要灭了你！”
话音落，电光火石之间，刘妈妈挣脱了玲厢的钳制，挣扎着向门口跑去，其他两个婆子见这国师大人怕是要真的替四小姐出头了，心知大事不好，也爬起来就往外跑。
如果被她们跑出去一嚷嚷，到时候自己就真的不好插手这件事情了，林尘也会被按个莫须有的罪名处死。
思量间，沈砚脚尖一点，迅速的抓住跑在后面的两个婆子，将她们踹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看着刘妈妈狼狈的背影，沈砚的嘴角涌出一抹残忍。
这抹残忍，前世林尘没少见过。
她更加确信，眼前的人就是太后娘娘！
也不知道太后娘娘这一年受了多少的苦，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思量间，刘妈妈已经跑到了破旧不堪的大门前，边跑边扯着嗓子喊。
沈砚目光一凛，提气跃到了刘妈妈前端，一脚将身后的大门踹的关上，看着面色惊恐的刘妈妈，笑的冰冷：“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盒粉末，兜脸就洒了上去。
林尘已然看明白了一切，忙道：“小丫头，快来帮忙，我们把这三个人丢到后湖里去，快，我们动作要快。”
林尘显然病的不轻，说了这几句话，期间便咳嗽了好几次。
沈砚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握住她的手：“不用担心。”
又将手里的小盒子递给玲厢：“洒在她们身上，小心点，别碰到手。”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制作毒药，是沈砚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前世在宫里没少用此药杀人灭口，来林府之前，她特地制作了一盒，也是唯一的一盒，及其珍贵，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林尘看着这一切，忍住抱头痛哭的冲动，眼泪汪汪道：“太…国师，这都是奴婢没用。”
“阿尘，既然我回来了，我就会保护好你，不会再让那些恶人在伤害你了。”沈砚的声音里有一丝冷凝，那是一种不符于现在年龄的决然。
林尘却很慌张，一把捂住了沈砚的嘴。
玲厢跟着太后过来，明显是信得过的人，可一一一她就是下意识的。
意识到自己的莽撞，林尘才猛地放开手：“是奴婢莽撞了！”
这只有自家姐妹才能做出这样举动，沈砚心中滚烫，却一言不发。
林尘跪倒在地上：“今日多谢国师救命之恩，他日奴婢愿意为奴为俾报答您。”
沈砚知道，林尘这是说给玲厢听的。
玲厢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贸然救了林尘，已经属于举止怪异，若是林尘不表任何态便忠心跟着了她，玲厢虽然对自己忠心，但难免不会怀疑什么。
沈砚弯腰，伸手扶起了林尘，道：“你且跟我回去。”
如果不出所料，大夫人待会儿就会带着林尚书过来了，林尘再不济，也是这尚书府里的小姐，更是有皇上赐婚，要弄死她，必然有个由头，还是大家都知道的由头。
沈砚不知道大夫人想了什么招数，但毕竟是当家主母，想来定然是有后手，眼下先把林尘带走才是。
林尘却十分惶恐：“大夫人不好对付，国师就不要再为了奴婢惹事上身了。”
沈砚点点头，摸了摸林尘的脸，轻轻道：“你可知我这次进尚书府所谓何事？”
林尘似是猜到了什么，豁然瞪大了眼睛。
沈砚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为了救你。”
林尘眼睛里泛出了泪花：“奴婢何德何能……”
“好了，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
沈砚伸出手，帮林尘擦了擦眼泪，吩咐玲厢扶着林尘，回梧桐苑。
再出门，方才那三个婆子，早已经不见了任何尸体，就连血水，都不曾留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玲厢看到这一切，暗暗的望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沈砚，心中有些不安。
已经是后半夜，三人避开侍卫，很快的便回了梧桐苑。
却见烟雨阁的房间，还亮着灯。
一个大家小姐，此时此刻竟还未就寝，看来今晚上的事情，林未央也是知晓的。
一切安顿妥当，玲厢将梧桐苑的大门关上，问道：“国师，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沈砚想了片刻，道：“你先去找一套我平时的衣服给林三小姐换上，其他的，静观其变。”
玲厢点点头。
沈砚目送玲厢的身影离开后，熄灭了房间的灯。
尚书府里尚不知道这是谁洒的网，亦不知谁是收网的人，眼下她已经救出来了林尘，剩下的，静观其变，明早再说。
第三十六章 林家丑事
沈砚熄灭房间的灯没有片刻，就听见南苑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呼喊声，紧接着，便听见巡逻的侍卫迅速走动的声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该来的，来了。
这边，林家大夫人正领着林尚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南苑这边行来。
南苑相对偏僻，住的只有林家四小姐，如此尖锐的呼喊，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爷，方才声音是从这边传来的，可别是四小姐出了什么事情。”大夫人说着，脸上还出现了一抹焦急的神色。
林尚书脸上也略显焦急，倒不是担心那个丧门星，而是担心圣上，那丧门星好死不死的身上还有御赐婚约，千万不能这个时候出了什么事情。
月亮悄悄露出了云头，洒落在一行人的肩上，已经是后半夜，周围皆是寂静无声，只有林家灯火通明。
刚走到一半，便撞见了一个丫头，林尚书看清那丫头模样，顿时眉头一竖，呵斥道：“你不是四小姐的贴身丫鬟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大夫人看见那丫鬟，眼里一抹笑意闪过。
那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大人，是，是四小姐要见故人，所以将奴婢赶出来的！”
林尚书脸色顿时冷了几分：“她一个女儿家，能有什么故人！”
大夫人这个时候也露出来一副担忧的神情，急忙走到林尚书面前，压低了声音，道：“如今已经三更半夜，尘儿能见什么人？可别是见了什么外来的蛮人，她毕竟婚约在身，不能毁了清誉！”
林尚书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大夫人的话，令他警醒，如今陆家那边要求退婚已经让他们林家丢尽了脸面，这个时候若是再从林家传出去什么丑闻，他这张老脸，简直被丢完了！
思至此，林尚书回身点了几个心腹：“你们几个跟我过去，其他的人去府里到处看看，别让贼人扰了大小姐！”
经过那丫鬟几句话，林尚书的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前往南苑的速度也不由得有些加快。
大夫人跟在后面，对着跪在地上的那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立刻点头示意。
大夫人这才放心的跟了去，这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林尘偷人被婆子捉奸误杀才是重头戏。
很快，林尚书便到了南苑，里面荒凉破旧的样子令他皱了皱眉，把脸一沉，对大夫人道：“好歹是府里的小姐，也应派人好好收拾收拾！”
大夫人一副惊讶的样子：“妾身明明安排丫鬟婆子天天来侍候，怎的还这幅光景。”
林尚书冷哼一声，迈着步子走了进去，却没有发现一个人影，只有一个破败不堪的门，孤零零的倒在地上，房屋里一贫如洗，更没个人影。
“四小姐人呢？！”林尚书冷声问道：“你不是说四小姐在这里会客？”
那丫鬟一惊，明明自自己离开的时候，四小姐还在的，怎么……
那丫鬟支支吾吾半天，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看着林尚书冰冷的眼神，吓得急忙跪倒在地上。
大夫人也是一惊，明明派了三个婆子来弄死林尘，还有那个安排过来的“野男人”，怎么统统不见踪影？难不成，这其中出了什么变故？
然而她脸色不变，惊道：“莫不是，两人出了府了？”
林尚书心里，已经把林尘定罪，眉头越皱越紧，刚想转身回去想一下对策，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阿尘～阿尘～”
紧接着，门外露出来一截白色的袍子，在黑色的夜里十分显眼。
大夫人面色一松，压下心里的惊喜，忙道：“还不赶紧把他抓进来，在门口大喊大叫被别人听见怎么成？”
那林尘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过她跑了便跑了，这个男人足可以让林尘以后在林家，再无容身之地。
那男子被抓进来，一看这阵仗，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是、是林尘让我来的，是她约我三更见面的！”
林尚书的眉头一下子皱的更紧，这等败坏门风的事情，若是被传了出去，他们尚书府以后如何见人？！
他一边想，一边问：“切莫胡说八道，四小姐一个女儿家，半夜喊你做甚！分明是你这贼人，动摇了不该动的心思！”
那男人脸色变的煞白：“不是，不是这样的！我很林尘已经私定终身了！她说她今晚会跟我走的！”
林尚书知道肯定是自己那个丧门星女儿，做出来了偷人这等事情，不管是真是假，眼前这个人不能留着了。
他看了一眼左右，侍卫跟在林尚书身边久了，立刻心领神会，一剑落下，那男人瞪大眼睛，连一声“夫人救命”都没喊出来，便一命呜呼倒在了地上。
“今晚上的事情，谁都不能说出去！现在，去给我找出来林尘那个孽障，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林尚书气的大喘着气，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的跳。
大夫人勾起嘴角：“是呀，夜色已深，她一个女儿家，可别出了什么事情。”
林尚书冷冷的望了她一眼：“都怪你，平日里没管教好她！我说了多少次，要对她们严加管教，现在好了，除了这种事情，丢人不丢人！”
大夫人赶紧道：“是，是我疏于管教了。可我不是看四小姐跟我不是很亲近，怕管的严了，她怨恨我这个当娘的。”
顿了顿，又继续道：“老爷，明早您还要上朝，我陪您正厅先去歇一会儿，等他们搜查的结果。”
林尚书没想到接二连三的出事，心情不由更加糟糕，只点了点头，转身冲着正厅走去。
大夫人叮嘱那些搜索的人：“后湖要尤其注意，四小姐可不能有了闪失。”
林尚书府一家子，兵荒马乱的折腾到了天亮，可都没有找到失踪的四小姐。
林尚书的脸色十分不好看，就连早朝，也都告了病假。此刻等在正厅里，坐立难安。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平日里请安的时候，林未央带着丫鬟款款走了进来，看着林尚书铁青的脸色，佯装不知，轻声问道：“未央见过父亲，未央看父亲脸色不好，可是没有休息好？”
看见自家大女儿，林尚书的脸色总算有所好转：“无妨，未央阿，我跟你母亲还有点事情要商量，你先下去吧。”
林未央豁然一惊，往日里，父亲可是什么事情都找自己商量的，怎的今日关于林尘那贱人的事情，竟然对自己知字不露？
难道真如母亲所说，那林尘就是自己命里的克星？
“哟，一大早这尚书府好热闹，唱戏阿？”突然一道声音，从院子里响起，随后就见到国师大人在侍女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第三十七章 京城你砚姐
沈砚穿了一身白色的袍子，胳膊上还打着药膏，腿走路也不利索，可她还是由两个侍女扶着，吭哧吭哧的走了过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林尚书一怔，原本要发怒的，可看到来人，又不得不生生的把那口恶气给咽下去，憋的格外辛苦。
沈砚被侍女扶着走到了正厅里，用下巴指了指椅子，玲厢立刻贴心的将椅子搬过来：“国师您坐。”
“尚书大人，您府里从昨个晚上一直热闹到现在，准备搭戏台子，唱戏吗？”说着，沈砚挖了挖耳朵，明显一副聒噪的表情。
林尚书气得要内伤吐血，可眼下还不得不抱拳施了一礼，道：“这边我在处理一些家事，扰了国师您的清修，实在是我的过错。”
沈砚摆摆手，意味深长的道：“这倒不至于，昨晚上可不止我没睡好，林大小姐恐怕也一夜没睡吧。”
林未央诧异的抬起头，而后又款款的施了一礼：“劳烦国师费心，未央没事。”
一副落落大方，端庄素雅的姿态。
沈砚知道，现在林萧森巴不得他赶紧滚蛋呢，昨个大夫人怎么设计林尘的，她不清楚，可今早拖玲厢打探了一番，立刻知道了点儿由头。
要说这大夫人一把年纪了，手段还挺狠的。真是最毒妇人心，宁惹小人不惹这种娘们。
干得瑟了一阵儿，没人赶沈砚走，可也没有人搭理她，沈砚喝了口茶，似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对了，我这次前来，是为了贵府四小姐。”
林尚书的脑门儿突突的就是一跳。
沈砚面色红润，声音清亮，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是这样的，昨晚上本国师夜观天象，发现贵府南方向有一吉星，可卦象显示吉星即将被奸人所害明珠蒙尘。本国师食君俸禄，自当为君分忧，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福星即将意外陨落，本国师自然要去看看一一一一”
说到这儿，沈砚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有意无意的瞄向大夫人。
大夫人听到沈砚说第一句话时候，心中就有些忐忑。
莫非昨晚上林尘不是失踪，而是被眼前这个走几步就咳嗽，站两下就吐血，离不开药的药罐子国师给救了？
大夫人目光闪烁，显然是有些担忧。
沈砚心中了然，继续道：“于是，我便看到有三个婆子，正在谋害四小姐，嘴里还说什么得罪了什么什么夫人，所以怪不得她们，要四小姐死后去找那什么夫人去。”
大夫人的目光，越来越闪烁。这个年纪轻轻的病秧子国师，她怎么感觉，好像知道点什么。
大夫人的双手有些不自在的发颤，林未央在旁边发现异样，伸出手，轻轻的拍了一下大夫人的手，声音如黄鹂鸟般清脆：“敢问国师大人可是看到了什么？父亲跟母亲已经找了四妹一个晚上，心中万分担忧，若是国师知晓，定要告知我们才是。”
不愧是旷古烁金的一位美人儿，红唇里一张一合说出的话，都是那般的五画八门。
沈砚慢悠悠的，又喝了一口茶：“本国师想着，这四小姐乃是尚书府的小姐，而本国师今日也要吃尚书府的、喝尚书府的，看见尚书大人的亲女儿被人谋害，本国师自然是替天行道，救下了四小姐。”
“国师你说什么？”林尚书面色十分惊讶。
沈砚笑呵呵的：“四小姐正在我的梧桐苑养伤，若是尚书大人担忧，可现在便去看看，当然，就不用谢本座了，本座一向心肠慈悲。”
心肠慈悲？
在座的各位，面部有些抽筋。
也不知道是谁，打的人儿子断了腿毁了容伤了脸。
还好意思说自己慈悲心肠？
你当我们眼都瞎。
得知事情是虚惊一场，林尚书也松了一口气，转而又想起来方才沈砚的话，不由问道：“国师，您刚才说的吉星，可是一一一？”
“正是四小姐林尘。”沈砚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若四小姐昌，则尚书府昌，若四小姐没，那尚书府没。”
国师刚入住尚书府，没道理帮着一个林尘，若国师说的是真的，那么昨晚上乃是有人谋害林尘，之后被国师救了，那么后来的事情，也都是子虚乌有的。
既然林尘都已经被国师带走，又何来偷偷约见他人一说？可是为什么林尘的那丫头，说林尘还在见故人呢？
林尚书想起那子虚乌有的南苑嘈杂，又想起那丫头吞吞吐吐的表情，立刻就想到了栽赃陷害上头去了，不由目光凉凉的看了大夫人一眼。
大夫人心道，果然是小看了林尘那贱俾，先是找不到那三个婆子，紧接着没有找到林尘的身影，再后来本以为被按上偷人罪名失踪的林尘，又突然湖蹦乱跳了，还有了不在场证明一一一
没等她开口，沈砚便惊呼道：“尚书大人莫非不知道四小姐命中带福？竟然安排到那样一个荒凉的院子，四小姐生病那般重，竟没有一个大夫来瞧一眼，皇上向来看重福兆，若是被皇上知晓了，不知道一一一一”
话还未说完，便被林尚书打断：“先前是我们忽略了尘儿，那孩子性格内向，不爱跟我们来往，一个人住在南苑那边，这孩子还真是，生病了居然不说，若是真病出个好歹，可该怎么办。”
“是啊，本座就想，虎毒不食子，尚书大人怎么就可能放任自己女儿不管不问，任人欺凌呢！”沈砚无害的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这话说的林尚书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可又找不到反驳的话，只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干巴巴的陪着笑。
沈砚见挑拨离间也挑拨的差不多了，该喝的早茶也喝了，便将茶杯放了下来，由侍女扶起来，十分虔诚的道：“侍疾的时间到了，我要给那位断腿儿的一一一哦不，给那位少爷送药膳去了，本座这就走了，您继续。”
眼看着沈砚的背影出了正厅，林尚书忙的气急败坏的派人跟着：“还不快跟着去？你还想大少爷另条腿也断掉啊！！！”
那侍卫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忙的跟了上去。
第三十八章 人美路子野
尚书府造势恢弘，花木扶疏之间皆是名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早晨的阳光洒落在府邸之上，泛起来**粼光，看起来别有一番美感。正厅左边的院子，便是林尚书的书房，右边便是大夫人的住处，依次排开，便是花园、后楼。
梧桐苑位于尚书府最中间，临近烟雨阁，地界十分好。只是不知道，这么好的一个院子，为什么一直无人居住。
既然无人居住，那她离开之后，林尘住在这里正正好好。
走了离正厅老远，玲厢这才忍不住夸赞道：“国师大人，您真是四两拨千斤，刚刚尚书大人的表情，实在是太精彩了！”
沈砚看着重重树影，哼笑了几声，没说话。
前世的自己，别的本事没有，对于如何挑拨离间，如何气人的本事修炼的炉火纯青，何况今日那林尚书定然已经知晓，是大夫人陷害了林尘，家丑不可外扬，他有苦说不出，只能自己憋着。
等帮林尘跟陆家退了婚，之后再到皇上面前扯几句福星之说，林尘在尚书府的地位，也算是稳固了。
两人走到了药房，接过来丫鬟递过来的药碗，准备去送药。
一一一
皇宫，御书房。
“国师不仅带了上好的灵芝，还好好的去道了歉？”
御书房内，司重望着给自己带来最新消息的李公公，有些惊诧，还有些不可思议。
谁都知道国师虽然新上任，可深得当今圣上一一一也就是他的宠爱，对于国师的事情，平日里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司重原以为她说去侍疾，不过是找找尚书府的晦气，怎么还这么安安分分的去了？还道歉？当众道歉？
“回皇上，外头已经传开了。”来宫里报信的是出去采买的宫人，据说大街小巷上都在说这件事情，自然是不可能有假。
司重若有所思的点头，又继续看着手里的折子。
李公公低头继续道：“只是听说，那尚书府的人，对国师大人避之不及，生怕怠慢了，天天好吃好喝还要陪着笑脸的照顾着。”
司重这才若有所思的放下手中的笔，继而噗嗤笑了出来。
好一阵儿，笑容才被绷住，严肃的吩咐道：“你去拿点今年进贡的新茶来。”
新茶往往是放个半月才会拿回来的，因为皇上不爱喝新茶，说是味道有些苦涩，不如沉淀一番来的实在。
今日竟让拿新茶？
李公公神思一动：“皇上是要送人？”
司重捡起来被搁置的笔，批了一个字之后，又笑出了声。
李公公面色有点潸然，他不知道自己这句话问的，到底是哪里不对，竟惹的皇上笑成这样。
好一阵儿，李公公在皇上传来的阵阵如银铃的笑声中，才反应过来，皇上这不是笑他，是笑尚书大人呢。
摊上了国师这么一个难缠的，有的受了呢。
李公公吩咐人将新茶拿来，呈到了司重的面前。
还未等到吩咐，就见外面又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的在殿外，冲着他摆手。
李公公忙的退了出去，在殿外，跟那小太监两个人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儿，李公公这才折了回来，欲言又止的站在司重的案几前。
“皇上，刚刚宫外传来消息，说是国师大人前去给林大人送药，结果一言不合，国师给了林大人一拳。”
司重：“…………”
李公公：“林大人肩膀上的伤口被打的裂开了。”
司重：“…………”
“两人争执间林尚书赶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国师正想一碗药膳泼门口，正好泼了尚书大人一身。”
司重：“……噗。”
沈砚从来都是不怕麻烦的，还天生容易惹来麻烦，可每次麻烦到来，她都一声不吭，想法设法的解决了这些麻烦，然后再接着惹麻烦。
从前师兄总觉得她这个性子不好，迟早要吃大亏，可是这么多年，除了从城楼上跳下那次，她当真是没吃过什么亏的。
至于这次又打了林律修，本意也是不想的，她觉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是没想到这次林律修的门檐太低，她不止撞到了脑袋，还害得跳了一脚。
原是，沈砚出了正厅的时候，是真真心心诚诚恳恳的前去给那断了腿的药罐子送药的，连问候的说辞都想好了，还在腹里打了几遍草稿。
可谁也没想到，那断腿儿的会不领情，不领情便罢了，还冷言冷语，诚然沈砚心胸宽广，这也罢了。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林律修的气性跟他的脸一样大，差随从捉住了沈砚的那条西域小狼狗。
沈砚听说这桩事情的时候，已经走了一半，她觉得这次是林律修过分了，怎么着也不应该冲着一条狗去，那也是一条生命，更是她沈砚的面子。
她这辈子，最讨厌丢面子。
进了林律修院子的时候，沈砚便看见了那条小狼狗，此刻正被随从拴在树上的时候，沈砚有一阵儿，是在心里警醒自己，万万不能动手，千万不能动手，有话好好说，君子之礼。
可是当看到林律修那张不阴不阳的脸时候，这些警醒全都喂了自己那条西域小狼狗，她也就一时之间没有控制好手臂力量，对着林律修伸手就是一拳。
林律修伤口当场崩开，鲜血直流，沈砚手里的那碗药膳，为表示自己决心，一把扔向门外，然后一一一一就扔到了正好进门的林尚书身上。
场面顿时有点尴尬，林尚书刚被后宅那点儿事情折腾的一夜未睡，眼下又被药膳淋了一个狗血喷头，只是用脑子想一想，就足可以想出他有多么的愤怒。
可这愤怒并没有什么作用，沈砚恶人先开口，语气极其恶劣当场撂下话：“我诚心诚意前来侍疾，却没想到林大人竟然垂涎我的狗，若是别的还好说，士可杀不可辱狗，我的狗若是少了一根狗毛，我就打断他另条腿！”
说完，在林尚书跟一干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抱着自己的狗，虎虎生风的迈出了院子。
直到沐浴的时候，林尚书还在想，这国师大人不是也被打的身负重伤走不动路，怎的一夜之间就如此虎虎生风？
莫不是国师这是使诈，他并没有受伤？
如此一想，林尚书更加心烦意乱，本以为自家儿子虽然断了腿，可好歹对方也被自己儿子打的不轻，这脸上尚能说得过去，自家儿子也没吃大亏。
可没想到，对方屁事没有，都是装的！
越想，林尚书越感觉自己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一一一
晌午的时候，沈砚闷头正调制着雪肤玉容膏，林尘一个女儿家，脸上有块疤痕，总归是不好的。
院子里却响起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微细的女声响了起来：“我们大小姐来拜见国师。”
沈砚不得不停下手里的活儿，起身，打开了门。
林未央站在院子里的婆娑树下，削肩细腰，高挑身材，一袭透着绿意的淡色罗裙，裙裾上绣着灿若云霞的海棠花，腰间盈盈一握，愈发显得她身姿若柳扶风，大有飞燕临汾的怯弱之姿。
第三十九章 林卿卿归来
碧蓝的天空下，她缓缓走过来，身后的云霞恍若全都成了陪衬，眉眼之间顾盼神飞，一颦一笑皆是名家风采，微微一笑，恍若百花绽放，春风拂面，留下柔柔之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沈砚并非没有见识过美人儿，可林未央的姿态比容貌更胜三分。仅仅令人在她的姿态下，便已折服，何况，还有那惊为天人的容颜。
她眯着眼睛，看着林未央徐徐走来，似光芒披身，天地间只剩下一人的风采。
这便是林家大小姐林未央的魅力，无人可逃脱。
沈砚有些怅然，脑海里不知怎的，就想起来站在护城河边，被江锦瑟推下河的原姒儿。
同样的如花娇颜，同样的倾国倾城，可原姒儿比起来林未央的谋略，终究是差了点。
“见过国师大人。”林未央已经行到了近前，弯腰，微微施了一礼：“听闻四妹在此将养，未央便想来看看，叨扰了国师，还请国师见谅。”
沈砚哦了一声，“大小姐无须多礼，四小姐在左边第二个房间。”
林未央顺着沈砚手指着的方向看了去，边轻轻道：“还要多谢国师照顾四妹。”
“大小姐不必客气。”沈砚盯着她的眼睛：“四小姐这会儿应该醒了，大小姐若是去探望，现在就请去吧。”
林未央微微一笑，百花失色。
沈砚看着她的背影，目光里流露出一抹悲色，难怪林尘斗不过她，这样的美人儿，这样的心思，岂能是一个庶女可以压的过的。
林未央在林尘房间里呆了足足半个时辰，方才离开。
离开之时，林尘并未出来相送。
林未央一走，沈砚便迈着步子转到了林尘的房间，林尘正低头刺绣，面无表情，可那双眸子里，分明透露着不喜之色，绣了两针，忽然停下来，微微叹了口气。
“阿尘，林未央来给你送药？”
“国师果然一猜就中。”
“你现在虽然在林家并无地位，可也不再是随便能伤害的了。林未央向来喜欢做好人，自然是要来瞧瞧你的。”沈砚看着林尘毫无波澜的脸，挑了一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那药你放心的用，林家大小姐用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
林尘终是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微微讶异：“国师不是让奴婢，防着林未央？”
“林未央不会这么蠢。”沈砚摇头，又站了起来，在桌子前走来走去：“这个节骨眼上，她如果再给你送有毒的药，岂不是摆明了要背了谋害庶女的黑锅吗？”
隔了多时，林尘方低低道：“这张脸，也没什么好害的了。”
沈砚见林尘缓缓道出，心里发堵，截断道：“我已经在给你配制雪肤玉容膏了，你的脸会好的。”
“真的？”林尘猛的站了起来，伸手摸着自己脸上的那块疤痕：“这块疤痕，真的还能治好？”
沈砚见林尘心情有了起色，语调也轻快了起来：“你是不是唤我国师唤的习惯了，便忘记了我是谁？也忘记了我最擅长的东西。”
林尘忙跪倒在地上：“奴婢不敢怀疑太后。”
一一一一
林尘的身体渐有起色，已经可以正常去请安了。
沈砚最近在尚书府接二连三挑衅了大公子以及林尚书，恶名远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受人待见了，也就懒得出去。
毕竟是在府里，又都知道她有意护着林尘，想来不会有人这个时候难为她。
接连几天，都没什么大问题，可这次，竟迟迟没有回来。
原是林尘请安之后，便准备原路返回，却不料半路上，被人拦住了。
“这不是许久未见的四妹妹么？”一道声音在凉亭中响起。
玲厢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几个女孩子花枝招展的，正在小凉亭赏花，眼下看到她们，一个个的正迈着步子向这边走过来。
林尘自然也瞧见了，那同林未央一同走在最前面的女子，正是林家的三小姐，林卿卿。
林卿卿生母是大户人家小姐，嫁进来之后，对尚书府起到了不少的帮助，所以林卿卿出生之后，便及其受宠，仅仅次于大小姐林未央，就连当年林卿卿将林尘推下了马车，也只是受到了关禁闭的惩罚。
四月里，是林卿卿生母前往小圣寺祈福的时候，今年林卿卿也跟着，今日刚刚回来，哪料就撞见了林尘。
林卿卿双眸一眯：“林尘！”
“不知三姐唤我何事？”林尘不以为意，淡淡道。
没想到一年过去，这丫头还这么嚣张，林卿卿眼中闪过一抹怒意，顿时喝道：“既然知道我是你三姐，怎么还不行礼？”
行礼？林尘心中冷笑，当年你把我推下马车，害我以后受如此屈辱，好样的林卿卿，一年过去，你依旧如此没有长进。
林尘淡淡一笑：“都是庶女而已，大姐都没发话，轮的着你么？”
说完，她的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林未央，见她神色平淡无波，心知定然是林未央挑唆林卿卿来找自己麻烦。
林卿卿是个胸大无脑的女人，见林尘当众给她难堪，不由高喝一声：“这就是你的教养？果然是个丫鬟婆子生出来的女儿，有人生没人养，真是丢人！”
林尘的目光里，带了一丝凛然。林卿卿这样的女人，在这个尚书府，这几个人里面，除了林未央，她谁都没有放在眼里，对于丫鬟仆人，更是肆意打骂凌辱，实在是可恶至极：“既然三姐这般有教养，何必跟我计较。”
“林尘！”林卿卿高喝一声：“你竟敢这般跟我说话，我要去告诉一一一”
“告诉谁？告诉父亲还是母亲？”林尘赫然打断她的话：“那烦请三姐赶紧去，父亲会感谢你替他管教我之恩的。”
林卿卿被林尘这番话堵了一堵，心中万般气愤，可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堵林尘，想到此，不由得更加的愤怒。
林未央本想借林卿卿的手，教训一下林尘，可是没想到，林尘这丫头牙尖嘴利竟然到了这般地步，眼下只能站了出来，微微一笑，道：“三妹，四妹一人住在南苑，无人教导，难免性子野了些，你就不要跟三妹计较了。”
听了这话，林尘冷笑出声：“大姐说的是，这些还全都要仰仗各位姐姐呢！”
言外之意：我这一年里受的苦，全都拜你们所赐，还当我不知道？
林未央也被堵了一下，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第四十章 被狗咬
林未央也被堵了一下，脸色也有些不好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哈哈哈哈……”这个时候，小亭子后面的假山小道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紧接着，一个男子从那边走了过来，这男子穿着蓝色外袍，头发随意披散在背上，面若三月桃花，与林未央有些相似，看起来颇为放荡不羁。
林卿卿看到男子，面上不由一喜，笑吟吟道：“五弟，你回来啦！”
林家三子五女，单独大房就占了三位，大公子林律修、嫡长女林未央、五公子林谦。其次才是三小姐林卿卿、四小姐林尘…
男子正是林未央的胞弟林谦，字祥和，排名老五。
林谦哈哈大笑道：“快别说了，先拜见陆将军。”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容颜俊美，一袭白衫的翩翩佳公子，由假山后面，从容不迫的走了过来。
众人皆是呆住了。
林尘看着那男子慢慢走近，目光不由得微微凝了凝。
他正是陆将军府的少将军陆伯言。
此次南宋趁着年关大雪覆盖了边境，冒雪行险军攻破了边境的良城。良城守将是陆家旁系，失了城，连夜派人八百里加急赶回京都，陆伯言刚刚卸甲，又不得不披上战袍，在大雪弥漫的除夕之夜，率兵前往边境。
历时三个月零四天，此番正是，征讨南宋，刚刚回来。
陆伯言的长相，并不像大将之气的粗旷，也不像原非籍那般斯文，而是介于两者之间，五官君雅，薄唇微抿，有一种狂秀绝伦的美感。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眉目中仿佛深深的幽潭，深邃而冷艳。又像是高山上的空谷幽兰，弥漫着一种令人惊艳却又危险的气息。
众人赶忙行礼，林尘也从呆楞中回神，紧跟着众人低下了脑袋。
“不必多礼。”陆伯言淡淡出声，并未有多余的言语。
“方才你们在这里说什么，我们远远的就听见了。”林谦笑眯眯的问道。
“没什么。”林未央站起了身子，笑靥如花的道：“方才就是四妹一时激愤口不择言，冲撞了二妹，一些小事情，四弟不必告知父亲。”
林未央的脸上似乎还带着欲语还休的怯意，双眸微敛，若一双蝶翼般翩然，她微微低着头，似莲花不胜风的娇羞，令人怜惜。
这样的姿态，这样倾国倾城的样子，林未央俨然一副为了维护妹妹却自己受了委屈的模样，让谁能不怜惜？
林谦跟林尘不甚走动，再加上常年在外，更是生疏，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林尘：“你就是四姐？一年未变，模样倒是变了不少。”
模样变了不少？
林尘心中冷笑，若不是你们这一家子吃人不吐骨头，我又何必狼狈成这样。哪怕心里再多怨念，此刻，她还是挺直了脊梁，神色淡淡道：“五弟，不过是女儿家之间的斗气罢了。”
女儿家之间的斗气，你一个七尺男儿，好意思插嘴不成？
林尘静静的站在那里，虽未说太多冷言冷语，可全身上下，却围绕着冰冷的气息。
林卿卿此刻好似忘记了林尘，看向陆伯言，眼神晶亮的道：“陆将军，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伯言只是微笑：“我同祥和兄一起回来的。”
林谦笑容和煦：“三姐，陆将军是来拜见父亲的。”
他们几人在一旁寒暄，林尘自始至终没有吭声。
陆伯言容颜丝毫未变，虚伪寒暄的嘴脸也是丝毫未变，当年太后始终觉得，陆少将军有勇有谋乃是大将之风，可是如今再看，竟令人感觉到虚伪的恶心。
一旁的陆伯言，目光不知不觉的，从美若天仙的林未央身上，转到了身后的林尘身上。
少女穿着一件绿衫，极其朴素淡雅，并未多做修饰，天然去雕饰的容颜如同清水般恬静。她站在那里，腰直的若一棵青松，目光随意的看向远方，竟有股子与众不同的坚韧。
陆伯言不由的多看了两眼。
林未央察觉到陆伯言的目光，便微微测了测身子，道：“将军，这是舍妹林尘，之前一直在南苑避不见人，将军可能不曾见过。”
“有趣。”陆伯言眼神打量着林尘，道：“这便是庭训那未过门的妻子吧。”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低头哄笑，林尘跟陆庭训之事，乃是整个京都众所周知的笑柄，现在陆伯言提出来，明显是要卖给林家大小姐一个面子，羞辱一下林尘。
林尘脸色一凝，还未开口，突然窜出来一条白乎乎的狗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在了陆伯言小腿上。
那狗还是一嘴小奶牙，咬不痛人，一身白毛，被养的胖呼呼的，走起来一晃一晃的，眼下四肢紧紧扒在陆伯言小腿上，就是不肯下来。
林尘看到这只狗的时候，面部小幅度的抽了抽，这………
“哪来的野狗，竟敢咬陆将军，还不赶紧给我弄下来！”林谦大喝道。
跟在身后的两个护卫，立刻去拽那狗，那狗倒也机灵，四肢扒着不肯下来，还转头咬人，侍卫怕犯了陆伯言忌讳，畏手畏脚，片刻便被咬了几口。
陆伯言看着那胖嘟嘟的肥狗，有些忍无可忍，抬脚就想甩开，一道清亮的声音却及时响了起来：“住脚！”
紧接着，一个白衣白袍白绸带的病书生，小跑着过来，那书生带着一顶毡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袍子略显肥大，穿在身上，有些像被一个巨大的袍子笼罩着一般，不伦不类。
正是沈砚。
沈砚走到陆伯言面前时候，看都没看他一眼，一把抓住那肥嘟嘟狗，语气夸张：“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咋跑这里来了，快下来。”
那狗听见沈砚的声音，立马从陆伯言小腿上滑了下来，巴巴的跑到沈砚面前，乖巧的蹲在那里，冲着陆伯言呲牙裂嘴，模样十分可爱。
陆伯言的脸色铁青。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狗咬，还是被这种一点点的小胖子狗咬。
众人眼看着沈砚摸了摸那狗的脑袋，然后又笑眯眯的冲陆伯言道：“这位大兄弟，实在不好意思，我这狗超凶，喜欢咬人，可能是看大兄弟你气度非凡气宇轩昂，所以一时没控制住狗情绪，就咬了你。”
第四十一章 退婚契机
陆伯言看着眼前这瘦瘦弱弱，一走三晃的清俊男子，虽然他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纨绔笑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是那双眼睛里，竟是无比的澄澈，澄澈到令人无法直视，更加无法探寻眼里的秘密，还有些，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陆伯言不由得皱了皱眉。
因着沈砚受封的时候，陆伯言还在回京的路上，所以并不知道眼前这男子是谁。
而陆伯言，沈砚自然是认识的，当年身为她的臣子，却关键时刻却反水周国，火烧连营十三座，陆将军威名传遍天下，谁人不认得。
林未央适时的道：“陆将军，这是国师大人。”又冲着沈砚道：“国师大人，这位是陆伯言将军。”
沈砚不由得露出来浮夸的表情：“哇，原来这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陆少将军啊，听说当年火烧连营十三座，如今一看，果然是不一般呐。”
说话不过脑子，这是众人对沈砚的评价。
火烧连营十三座，虽然是壮举，可却也是一个身为臣子，却通敌叛国的见证，这是陆伯言光辉历史上的巨大的耻辱。
平日里无人敢讲，更别说当着陆伯言的面讲。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至少一年，这一年内也无人面前提起过，如今被人提起来，陆伯言却没有生气，他目光流离，像看疯子一般的看着眼前的柔弱男子。
沈砚见陆伯言不吭声，继续道：“陆将军不会跟一只狗计较吧？”
陆伯言的眸色，又是一深。
这话说的有点儿毒，按照陆伯言的性子，别说被狗，就算是被人，那人现在也去见阎王了，何况是一只狗。
但沈砚这话说出来，便有些当众与陆伯言做对的样子，若是陆伯言发怒，便是跟一只狗一般见识。若是不发脾气，那便是白白被冒犯了。
众人都看出来了两个人之间暗流汹涌的气氛，但又没人敢说话。
一个当朝国师，一个当朝将军。
无论哪个，都不能轻易得罪。
林谦向前走了一步，笑了一笑，出来打了个圆场：“将军，家父还在等着您。”
陆伯言倒很平静：“国师性情中人，改日登门拜访。”
沈砚与陆伯言三年君臣关系，能够猜到他的想法，但她不愿再与他扯上关系：“将军日理万机，拜访便就不用了。”
其实陆伯言并不是存了拉拢结交的心思，也感受不到来自她身上的敌意。
只是有一种敏锐的天性，告诉他面前这个人有一种熟悉感，想让他去探索清楚。他摇了摇头：“国师不用忧虑，只是单纯的拜访。”
他说的很平淡，没有咬牙切齿的必须，但语气很坚决。
沈砚知道陆伯言的性子，惹上他的注意，并不是好事。
但命里天注定，很多事情从开始就注定了结局，无法阻止。
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远离这些权利的漩涡。
她瞥了林尘一眼：“三小姐，该回去了。”
林尘正担忧的惴惴不安，听了她的话忙长揖下去：“林尘告退。”
沈砚抱起地上巴巴看着自己的狗，又对陆伯言道：“回去之后，我自会教训这狗，陆将军放心，下次你来拜访的时候，定然不会再咬你。”
白乎乎的狗双肢紧紧扒着沈砚的袖子，走了老远还扭着脖子对陆伯言呲牙裂嘴。
她和林尘退了出来，回到了她们的院子。没有关门，旭日当空，坐在门前，淡金色的光芒洒在她白色的鞋子上。
沈砚对陆庭训一无所知，扭身问：“刚刚陆伯言说的陆庭训，你怎么想。”
林尘坐在树下的小石凳上，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太后知道新创立的太史局么？掌管文书、编写史籍、起草书案等。陆庭训在那里做起书文官，正三品，据说是陆伯言把他弄进去的。”
沈砚听得云里雾里：“我问的是，关于你们的婚事，你怎么想的。”
林尘叹气道：“自然是想退婚的，可大夫人跟父亲不同意。之前陆家那边就退婚过，可皇上为了尚书府的面子，压着没答应。”
沈砚低头拂平袍子上的皱褶：“若你想，那可以帮你，陆家这么做，分明就是没有把尚书府放在眼里，尚书大人聪明一世，怎的在这上面竟然糊涂。这般拖着不退婚，打的不还是尚书府的脸么，说到底，于你来说也是不好。”
林尘忖了忖：“尚书大人要的仅仅是他自己的脸面，自然不会顾及我。”
沈砚赞同的点头：“坊间有一句话，说是要清白就要清白一辈子，不要到老了坏了名誉，那个词叫什么？”
“晚节不保。”林尘想也不想的答道。
沈砚说对，“就是这个。”顿了顿，又道：“但退婚这事儿又需要一个契机。”
林尘问她：“契机？一个月后老夫人六十大寿。”
“到时候定然有许多人来，身为未来孙女婿的陆庭训也定然来。”沈砚一拍手掌：“到时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阿尘，你值得拥有更好的。”
一一一
接下来整整三日的时间，沈砚都闭门谢客，缘由是潜心修道。这理由说出去信的人寥寥无几，陆伯言是最不信的。
可当他依言来拜访的时候，听说国师正在自己一人清谈，眼下来了一个正好可以跟国师一起清谈下，免得国师一人孤寂。
陆伯言顿时退缩了，清谈是修道、佛家的一种语言方式，其最主要的也没有别的难度，便是以佛理驳佛理，以道理驳道理，对于修道之人来言，乃是及其盛行之事。
可对于陆伯言一介武夫来看，不过是你沉默片刻说一句佛语，我沉默三刻驳一句歪理，一来二去过去一个时辰，话却说了没几句，未免太无聊了些。于是，陆伯言转身便应了林家二小姐的约，赏花去了。
三日后，雪肤玉容膏终于完成，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沈砚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煞是滑稽。
沈砚将雪肤玉容膏递给玲厢，吩咐道：“你且将这个送给三小姐，就说一天涂抹伤处二次，半月内，定然有奇效。”
玲厢收好，又瞧了眼沈砚一身的脏污，道：“国师，奴婢去打水。”
第四十二章 夫妻双双来拜访
沈砚靠在椅子上，舒舒服服的将腿伸直，浑身如同一股电流流过，说不出的通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到熟悉的声音，令她浑身一震，从椅子上坐直了起来。
他来这里干什么？
“江世子，国师就在里面，容我前去通禀。”玲厢的声音穿过房间的门，清脆的传进沈砚的耳朵中。
江锦瑟的声音如往日一般悦耳，带着低沉的声色：“劳烦姑娘通禀。”
这些对话，沈砚都是听到的，她依旧坐在椅子上，面不改色，看着玲厢走进来，嘴巴一张一合的禀报完，也没有吭声。
玲厢觉得奇怪：“国师，国师？”
沈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走神，便理了理衣襟：“让他进来吧。”
玲厢哑然的望着她：“您的衣裳……”
沈砚低头一看，赫然是黑一片白一片的模样，就像是从灰煤炭里钻出来一样，这样见客会不会不礼貌。
可沈砚不想对江锦瑟用什么君子礼数，也没有必要见他之前还要整理仪容，执意道：“你让他进来。”
玲厢依言将江锦瑟请了进来，江锦瑟确实是老成了不少，但看到她灰头土脸的样子，还是微微一愕然，随即一拱手，道：“贸然拜见，叨扰了国师清修，还望国师恕罪………”
“何事？”
江锦瑟的目光一怔，本想先圆融的寒暄一下，不料竟被她直接打断。不过这样也好，直接说明来意，不用粉饰太平，倒也本色。
他缓了缓心绪，道是：“奉家父之命来探望国师，不知国师身上的伤可还有大碍？”
沈砚沉默不语，看着他从袖口中拿出来一个精致的白瓶子，方才道：“无大碍，替我谢谢老王爷，世子的药，怕是用不上了。”
江锦瑟的手一顿，而后尴尬的停在了半空，好一会儿，方道：“无事便好。”
顿了顿，又道：“国师这一身…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在这个诺大的尚书府，她还能遇到什么事情？
自从听完江锦瑟那日在皇宫说的一席话，沈砚再见到他，自问没有任何的波澜，可还是忍不住为他这句话，皱了皱眉头。而后，她面不改色的道：“炼丹。”
江锦瑟自动忽略了她冷漠的态度，喃声道：“国师初来乍到不久，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之前在宫里的时候，他对这位国师说的话并不算客气，当着皇上的面，甚至想把她置于死地。可谁也没有想到，就是眼前这个瘦瘦弱弱的病书生一样的人，成了各大世家瞩目已久的国师。
回到家后，父亲担忧国师会因此嫉恨，曾几次三番打探国师的喜好，上次送去古琴，便是其一。可明显的，眼前这位国师，对他送的价值千金的古琴，并未放在眼里，反而及其的没有礼节，只差恶言相向。
江锦瑟那次是绝了拉拢的心思的，可近日来国师风头愈来愈胜，江家又遭到圣上的堤防，父亲只好又让他，来走这一遭。
沈砚不声不响，心里如明镜一样透亮。她跟江锦瑟虽然算不上青梅竹马，可相识相知多年，江锦瑟心里的想法，她都能猜的**不离十，以往猜中，都会大呼开心，可如今看着少年人熟悉的眉眼，却只觉得内心为这一份虚伪，而感到怅然。
是了，人总是会变得。在这个巨大的权利漩涡中，曾经鲜衣驽马意气风发的江王府世子，也被打磨成圆滑的模样，再也不见最初青涩时候的棱角与风采。
她背着手，缓缓踱到阶下，风从朱红色的窗棂中吹了过来，两袖便灌满了风。
今年的气候并不好，已经四月初的时节，天气依旧乍暖还寒，一点也没有往年的和煦融融，只是可惜了她宫里的那些花草，一年辗转，怕是再也见不到如今的东风了。
“世子可有听过一句话。”她转头看他一眼，复又调转开视线：“江湖夜雨十年灯，相逢一笑泯恩仇。”
江锦瑟静静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略有些喜悦的神采。
沈砚背着风，又补充了一句：“可我为人，向来小心眼儿，以记仇著称。世子前前后后来拜访我一共两次，两次都备有大礼，上一次我弗了世子的面子，这一次，我没收世子的礼，我跟世子算是两清，但却也做不得朋友。”
江锦瑟微微愕然，心底泛出的那点儿欣喜，也被消耗殆尽。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外面却传来一阵清甜的声音，似那深山冷涧泉鸣，传遍每个人耳中。
“世子两次亲自前来致歉，国师大人皆是冷言冷语，未免也太不把江王府放在眼里了吧！”
沈砚一直淡然的面容，忽然一冷。她目光一转，便看向来人，满院婆娑叶下，缓缓走来的，确是多年未见的陆家大小姐，陆婉雪。
有多久未见陆婉雪了？得有四年了吧。最后一次见，还是在原老侯爷的寿宴上，也就是那次，跟陆婉雪结下了难以解开的梁子。
四年时间，陆婉雪出落得愈发的美貌，一颦一笑之间，皆是温柔款款，比之林家的林未央，也不遑多让。
从住进来尚书府后，江锦瑟、陆婉雪、陆伯言一个个的挨个出现在自己面前，无非怕的是她被尚书大人拉拢。那些曾被记忆模糊的面容，终于又鲜明起来。
江锦瑟转头看了陆婉雪一眼，微微皱了眉头，却也没有阻止和苛责她一下。
陆婉雪款款而来，今日她不过是听闻江锦瑟要过来这边，于是也找了个借口，来拜访林家的大小姐，说要探望一下那林尘三小姐，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为的就是看一眼多日未见的江锦瑟。
刚走到这边，没想到便看到了这么一幕，当下脸色变有些不悦：“国师大人，怎么说世子也是未来的王爷继承人，国师当真这般不懂朝中礼节，还是藐视江王府？”
沈砚眼看着陆婉雪，这陆大小姐耍起威风来，当真是整个京都谁也比不上，一句话四两拨千斤，说的真是妙急了。
看来这几年，这些后辈的小姐们在深闺别的本事没有，如何摆架子跟说话，倒是精明了不少。
第四十三章 不臣之心
沈砚眼看着陆婉雪，这陆大小姐耍起威风来，当真是整个京都谁也比不上，一句话四两拨千斤，说的真是妙急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看来这几年，这些后辈的小姐们在深闺别的本事没有，如何摆架子跟说话，倒是精明了不少。
“若是国师对大郑礼节不太理解，我可派人来教国师一下，免得国师犯了别人的忌讳，到时候就不好了。”陆婉雪温柔款款，说出的话，却夹枪带棒，满是嘲弄。
沈砚黛眉一蹙，眉间隐有不耐之色，目光凝在陆婉雪脸上，枉若锋利的冰刃花枝滑过，冷的透彻。
陆婉雪刚被封一品郡主，又刚被圣上赐婚，风头正胜，任哪个世家小姐都不得争其锋芒。
可她并非是一个好揉捏之人，往前走了一步，已经可以清晰的看见外面挂在穹顶之上的云彩了，她忽而回头，道：“安南郡主难道不知，本座来自山林之中，山野之人，喝的是泉，吃的是粗粮，自然是不懂得这些世俗礼教的，若是郡主觉得本座让你们不痛快一一一那也没办法，请回吧。”
前世的时候，因为那件事情，沈砚讨厌陆婉雪人尽皆知，乃至以后三年里，陆婉雪虽然是将门长女，可还是没有一次机会参加过一次皇家之事。
重生为人，这份讨厌丝毫未减。说出的话，自然也是无所顾忌，她相信司重绝非一个胸无点墨之人，他选择她当国师时候，她这些劣根，必然已经被他看透。
既然皇上都不在乎，一个郡主而已，也敢来指手画脚？
沈砚表示不能够。
她这副样子，让陆婉雪有些哑然。
眼前国师的话已经说的十分明显，皇上都没管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陆婉雪不是听不懂这言外之意。
国师不是一般人。
陆婉雪心中略有赞赏，却心火更旺，面上依旧柔柔弱弱的道：“婉雪自然不敢对国师不痛快，只是一时冲动，口不择言说了出来，希望国师见谅。”
见谅？本国师这辈子最欠缺的就是一个宽阔的胸襟跟见谅的胸怀。
这些咬文嚼字文字骂人的大家小姐，当真是吃饱了没地儿撒么，若是看不惯她，打一架便是，何必弯弯绕绕拐着弯儿骂人。
沈砚眸色已经覆上了一层冰霜，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其中蔑视不加以掩饰，寒声道：“不敢对本座不痛快？郡主，你就差上来打本座了吧？呵…我跟江锦瑟说话，他尚未说个什么，身为陆大小姐的你，却窜出来似是打抱不平。
别说如今你还没有嫁到江王府，便是他日你嫁了过去，成为了江家的当家主母，也没有资格这般姿态跟本座讲话。
就算是想急切的在江锦瑟面前表达你那“忠诚”的爱，也不用这么迫不及待，来日方长，懂了吗？”
被沈砚说中了心事，陆婉雪顿时涨红了一张脸，也不知是羞愧还是气愤，只是怒意如熊熊大火燃烧，但自己却又不好发作，可这口恶气若是不出，只怕自己再无威信可言，只好使眼色给跟在身后的丫鬟。
那丫鬟玲珑心思，一下便走上前，挡在了陆婉雪身前，怒道：“你不过是一个山野村夫，有何资格这般跟我家郡主说话？就算你是皇上钦点的国师又如何，野鸡还想飞入皇家吗？不过是一个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罢了！”
沈砚眯了眯眼睛，到底是世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掌上明珠，这性子被惯的骄纵不堪，不过好在还有个脑子，知道关键时候，拉出来个丫鬟。
各有各的立场，这点无可厚非。但她向来心胸狭隘，被一个丫鬟指着鼻子骂，实乃不把她放在眼里。
不过好在，她最喜欢的便是教训人。
沈砚手中微动，袖口里便滑落出来一个白色的小瓶子，她眯着眼睛，甚至眼中还带笑。
岂料一直站在不远处的玲厢却突然窜出来，走上前对着那丫鬟，抡圆了胳膊便是一巴掌，
“贱婢！竟敢对我们家国师这般说话！”玲厢说着，反手又是一巴掌：“这般藐视皇恩，看来陆将军府的人，真的功高震主好厉害，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
好！
打得好！
沈砚在心底，默默的为玲厢鼓掌，这两巴掌打得太好了，那一席话说得也非常好，不愧是皇家精挑细选的丫鬟。
沈砚的目光，挑衅的看着脸色煞白的陆婉雪，冷哼了一声，这年头，出来混，谁还没有个丫鬟不成？你的丫鬟会泼妇骂街，我的这金牌侍女，可是会揍人，想不到吧，死垃圾！！！
那小丫鬟，被这两巴掌打得懵了，瘫倒在地上好一阵儿，才反应了过来。
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沈砚已然款款的走到了陆婉雪跟前儿，笑眯眯的望着她：“陆小姐，麻烦下次出门时候，切记把狗拴好，咬到我便罢，我心胸宽广，若是咬到了别人，可就不好了，你说是吧，陆小姐。”
“谁给这贱婢的胆子打我的人？！”陆婉雪气得花枝乱颤，又看向沈砚，面红耳赤道：“莫不是国师都是这般教唆奴婢打人的吗？！”
“不敢。”沈砚声音轻轻淡淡的：“怎么能跟陆小姐养狗的本事好。”
说着，又看了眼摊在地上的那丫鬟，随意道：“你这丫鬟，辱骂当朝国师，蔑视皇恩，不把天子放眼里，该诛！玲厢，把她送后山喂狗！”
“你敢！”陆婉雪顿时怒呼，这已经不是一个丫鬟生死的问题，而是关乎到她的尊严和面子的事情，她道：“你没这个资格！”
“我没资格？那我看皇上应该有资格，说本座是江湖骗子，那岂不是说皇上眼瞎吗？谁给她的狗胆！还是说你们陆家存了不臣之心的心思！”
沈砚冷笑：“把她给我拖出去喂狗！”
陆婉雪却是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若是她护着这丫鬟，那便是让沈砚抓住了把柄生事，说她们陆家有了不臣之心，若是不护着，那她今天的脸可是丢尽了！
怒上加怒的陆婉雪，哪里还有往日的芊芊仪态，加上方才的不可一世的模样，宛如一个市井泼妇般令人厌恶。
第四十四章 昨日种种
一一一一一
迎着陆婉雪愤怒的那双眸子，沈砚道：“你只以为你那是护着江锦瑟，什么一腔爱意，可你看看站在那里的江世子，对此可曾帮你说过一句话？郡主，做人呐，不能太满，太满会自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陆婉雪身子颤了一颤，如疯了一般大喊：“你住口！住口！”
江锦瑟眉头紧簇，目光里夹杂了一抹幽深。显然是没有见过陆婉雪还有这样一面，面上虽然古井无波，眼底却闪过了一丝厌恶。
原来也不过是一个耀武扬威的俗女子，在他面前的温柔如水，知书达理，不过都是装的罢了。
他并非不喜欢不可一世的女子，只是这个世间，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如同那个人一般，将所有真性情都摆在明面上，令人惊叹。
天色微暗，光线照了进来，稀稀落落的洒在院子里，将沈砚的半边身子渡上了金色的光辉，哪怕她满身泥泞，站在这明暗交错的光线里，也似那柔软又不失韧性的蒲柳，令人心中震撼。
江锦瑟内心的心情越发难以描述，光影里的身影好似浓墨重彩中的黑白一瞬，那么苍白却令人记忆犹新，而他在这个身影里，竟晃似看到了当年那个人，那些话语，犹如锋芒在耳一一一一
“江锦瑟，你知道你最让人讨厌的地方是哪里吗？”
“你最让人讨厌的地方就是太不正经了！”
“江锦瑟，我要进宫了，进宫了我就不能出来见你了。”
“你快回去吧，我该去穿嫁衣了。”
一一一一
“我也愿意娶你，你若不愿嫁进宫里，我拼了命也要带你走。”
“我来带你走，他们还在外面迎客，阿袭，你跟我走吧！”
“臣，江锦瑟，叩见太后。”
他一阵的恍惚，在树影斑驳里竟有一次久违的钝痛。如今，我已然变得无比的正经，任谁见了都赞一句江家好少年，可你呢？
你去哪里了呢？
沈砚看了眼不远处发怔的江锦瑟，目光有些飘忽：“玲厢，你说你咋这么冲动呢，你不怕那丫头会功夫，打你啊。”
玲厢低头：“奴婢考虑不周，给国师惹了麻烦。但奴婢不能让人辱没了您的威严。”
沈砚无谓的挑了挑唇，不屑道：“无妨，国师我，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江锦瑟看到这一笑，才猛然回神。
是了，眼前这分明是个男子。
怎么可能会是她…
江锦瑟收回思绪，看了陆婉雪一眼。
他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过一步，也没有任何动作，就连那双深如潭水的眸子里，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甚至说出的话，都是那般凉薄：“郡主还是需要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这毕竟不是在将军府，不是郡主该横行霸道的地方。”
闻言，陆婉雪身子一抖，她猛地抬起头，目光里带着不可置信，甚至连自己现在的尴尬处境都忘记了。
她才是被欺负的这个，为什么她的未来夫婿，位高权重的江王府的世子，会这般说她？
“世子…”陆婉雪凄凉的喊了一声，声音若秋风扫落叶，凄惨的绕树十八个弯。
江锦瑟要拉拢国师，陆婉雪心知肚明，可如今国师并不买账，而自己身为他的未婚妻子，在这个情况下，于情于理，都应该站出来为她说句话的，而非这般呵斥与她。
陆婉雪想的也没错，分析的条理也很清晰，可今天江世子偏偏没有为她说一句话，反而是站在那里，若一棵冰树，又似利剑锋芒，令人不敢直视。
陆婉雪微微有些愕然，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又生生咽了下去。
看她这番模样，沈砚发出极为讽刺的冷笑，若乍暖还寒冰雪乍破，似春风拂面又犀利至极。她看了一眼满脸不可置信的陆婉雪，又看了眼怔而不语的江锦瑟，面露怅然。
世界上有句话说得好，江山美人不可堪得。
江锦瑟注定不是一个野心家，但她一直以来，都认为他是个足够儿女长情的人，无关过去，仅此评价。
那日在皇宫，他言词斩钉截铁的否认了跟她以前的关系，又肯定了对陆婉雪的爱意，可如今看来，一切并非表面。
若江锦瑟不爱陆婉雪，又为何执意让皇上赐婚？
一个念头猛地窜到了沈砚的脑海里，令她浑身一震，手脚发冷。
这时的阳光已经不那么和煦，风也似乎不那么烈了，她没有交代一句话，便转身就回了房内。
江锦瑟站在廊下，一时进退不得，想来说了半天，国师累了吧。不过这一趟的拜访，结局实在差强人意，非但没有拉拢到国师，反而处在了这样一个尴尬的境地。
他有些不甘，望了眼站在那儿的陆婉雪，又看了看那逐渐关闭的房门，也不知哪里来的决心，他猛地冲了上前，用手生生阻挡了那要关闭的房门。
“国师，今日婉雪多有冒犯，实在是抱歉，希望国师不要往心里去。”
沈砚是个下得了狠心的人，要断就断到最绝，看着他横在门上的手，便道：“世界万事皆为缘错，本座与世子本就没有那个路数，世子又何必咄咄逼人？况且，本座为人性子怪异，不爱与人来往，并非是驳了世子的面子，世子请回吧。”
说完，不顾江锦瑟横在门上的手，执意关上了门。
关上门之后，她站在原地，静站了许久。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的人，都是对造化求而不得，前生江锦瑟对她求而不得，今世她却再也不想重蹈前世的覆辙。昨日种种昨日死，如今的江锦瑟，不是她的造化，亦不是她的劫数。
江锦瑟并没有走，她没有听见脚步声。
他站在门外，她有些心慌。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就是心慌。
就在她忍不住要夺门而出，再说些更加绝情露骨的话时，院子里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而后，她便听到有人唤江锦瑟：“世子，皇上召见您。”
“皇上？”江锦瑟语气顿了一顿：“可有说何事？”
“未曾说。”
江锦瑟回头望了下紧闭的房门，目光如清泉一样流淌：“国师，那锦瑟这厢便告退了。”
说罢，便跟着那通禀的人，转身离开。
沈砚打开了门，他在满园婆娑中穿行，走得不紧不慢。
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他停住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陆婉雪，沉声道：“郡主还不走？”
沈砚在门前站定了好一阵儿，直到人影消失在斑驳的树影里，才负手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