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9章 逛南城
子璇略有些紧张，她将气息收敛到了极致，又画蛇添足般多吞了一粒易容转息丹，在体内增加了一点微不可查的药力，使自己稍微安心一些。
她生怕从灵界到来的人是子家人，到了高阶，对自家血脉与气息都十分敏感，要是朱雀一脉的族人到来，哪怕广场上的人再多一倍都有可能被察觉到。
易容转息丹骗骗炼虚初期还行，境界再高一些可就瞒不过去了。
巨大的灵光柱中像是有红色的光丝在游荡，一阵一阵地向外扩散着光芒，若不是有厚重的屏障阻拦，里面强大的气息就会冲击到城中。
在此时，灵界特有的气息特别浓郁。这是一种令人向往的气息，修士们能够从这气息中感觉到法则完善的美好，以及高等灵气的精纯。但要是屏障破碎，这气息又能让下界所有修士重伤甚至陨落。
待到红光黯淡，光柱恢复如常，里面就显露出了一名身着白衣的修士，她看起来三十出头，五官不算精致却十分别致，看上去很有韵味。
子璇一看到她，就知道这人绝非子家人，提上来的心立刻放了下去，安心站在聚集起来的化神修士中往前看。女修神情淡然，没有因为被围观而恼怒或尴尬，自在地像是走出了自己的洞府门口。
她身上并无威压传出，至少没有让一众化神、元婴以及金丹修士感觉到任何压力。不过，从不远处恭恭敬敬立地迎接的炼虚圆满灵君看来，这位至少也是出窍期的灵尊。
渡仙海内不似下界别的地方，有强大的法则压制灵界高阶的修为，这里的压制较弱，顶多会降低一两个小境界，不至于让所有修士都与炼虚期同等。
女修没有理会一众低阶的注视，径直走到领头的炼虚期面前站定，受了一礼后柔声道：“诸位小友不必多礼，随我去理事殿一叙，我有些许小事嘱咐。”
“是，灵尊请随我来。”领头的炼虚圆满颔首伸手一引，一队沉默恭敬的炼虚期，就围着那名显然是出窍期的女修离开了广场。
渡仙城是灵界子家人所建，但平日都是由不同的家族镇守，子璇听周围修士说了几句，就知前来迎接的炼虚灵君是近百年的城主与长老。
这里的镇守修士每隔百年或更久都会轮换，大多长老都来自凌云界，而城主一向都是由仙临界下派，来的大多是子家归属下新兴势力中的修士。
子璇没有在人群中看到子家人，自是放心大胆地留在广场上听修士们议论。
“九姑姑，灵界是不是将祭祀阵法给悟透了？”一名元婴初期的青年脸上带着担忧，望向身旁一名比他还面嫩一些的元婴圆满女修。
女修耸了耸鼻子，不甚在意地道：“或许吧。不过阵法悟得再透有什么用？没有解决那五个天魔魔君之前，巫灵界是不可能被打开的。”她说完横了青年一眼，冷哼道，“你平日只知道玩，现在关心这个做什么？”
“哦......我这不是进阶元婴，心怀天下了嘛。”青年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觑了她一眼道，“那晓月前辈就得继续待在咱们族中吧？”
“嗯，应该是。你少去打扰晓月前辈，她修为已至五阶圆满，心里已经够烦的了。”女修又瞪了青年了一眼，接着转眼看向灵界女修消失的方向叹道，“但愿太初巫木的树魂真能有用，否则这天下的五阶巫者......”
两人说着神情就有些落寞，沉默着离开了广场。子璇收起探向四面八方的神识，将听到的所有信息整合起来，她发现大多数身着家族或宗门服饰的修士，都猜测这位灵尊是为打通巫灵界的阵法而来。
太初巫木前往灵界已近一年，要是树魂有用，很快就能够彻底灭杀天魔魔君。但在场的大多宗族修士都认为，想要解决魔君，首先还得将通道打开到某种程度，说不定还得从渡仙海残留的那一方阵法入手。
子璇听了这些修士的议论也觉得很有可能，只是刚刚的女修说的是有几件小事吩咐，估摸着现在的进展离完善阵法、打开通道还有很远。
广场上的人群渐渐散去，子璇也就不再多留。她一路漫步来到城中南城最热闹的坊市，在店铺中闲逛了一圈，出手了一些闲时炼制的丹药，又购得一些刚出土不久还能接着培育的灵植，打算种到飞焱院里的灵土地里。
快要走出南城范围时，子璇看着城中心的议事殿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前往。她修为有限，身份又只是散修，就算跑到议事殿里打听太初巫木也不会有人理会她。
能够从灵尊来到下界得知打开通道有了进展，这就已经足以让她安心了。这事急不来，又不在于这一时，子璇干脆收了打探消息的心，在城中寻找起炼丹任务来。
结果在城内走了一圈，发现这里的店铺完全不缺炼丹师、炼器师。因为这里距离灵界很近，有不少修炼到瓶颈的灵界散修前来游历，城中店铺大多是他们所开，店内的人手亦是灵界之人，很少招揽下界修士入内。
就算有下界修士开的店铺，东家大多都愿意出高价请灵界修士炼制丹药灵宝，从渡仙城再流出外界，能在拍卖会上卖得很高的价格。
有“灵界”二字加持，修士的身份就不一样起来，哪怕有些修士的造诣还不如下界，但只要手法不同、成品的气息不同，就能道是上界修士以特殊方式炼制出来的。
“唉，算了，还是老老实实种点儿灵植，炼制点儿寻常丹药便宜卖出去得了。”子璇无奈又好笑，细想想，自己其实亦没有免俗，对于灵界的东西始终抱有一丝敬畏，觉得哪儿哪儿都比下界的好。
“法则完善固然是好事，但因此失了平常心还是不好。”子璇想了想，还是回去打坐调整一下心态为好。正当她迈步打算离去时，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男声。
“音希道友？请留步！”
第1160章 感谢Focuslight加更（一）
子璇听到这声音，立刻想起了曾经在琉璃大界时，被困在圣临秘境数百年的经历。当时若没有四十名元婴圆满进阶化神，若没有大家一起凑齐五行灵物，说不定还得在里面困上更多年月。
那时候突破化神的修士之一，就有此刻她眼前的青年男修，有莘铄。
这位后来又到她做事的店铺来寻过她，告知她有莘氏与姬家有叛徒，想让她一道赶回仙临界报讯。她一直躲着子家自然不肯答应，找了借口让他自己去了，之后便听说他一直留在子家族地，帮着四处搜寻两族叛徒。
子璇看到他略有些惊讶的眼神，暗道自己躲了几千年，终于还是遇上了能不看表象、直接从气息分辨出自己身份的人。她有种想立即动身离开渡仙城的冲动，心中亦生出了几分戒备，面上却仍是带着笑容。“有莘道友，好久不见。”
“虽说久不相见，但在下时常听到音希道友的名字，说是声名远扬都不为过啊。”有莘铄铜铃般的虎眼黑亮有神，笑起来全无白虎一族的威严霸气，见子璇干笑着不接话，他才收敛了笑意道，“不过在下从未违背过当日保证，道友放心。”
子璇看到他郑重的神色，再联想到当年他在秘境表现出的稳重厚道，觉得这话倒是值得信任。当年她请求有莘铄不要对子家人提及她，有莘铄应得十分爽快，没想到他还能一直守住此事几千年。
这几千年来，她在各界都曾留下了明显的印记，譬如拿出仙祭转乾坤残阵助琉璃界渡过魔物侵世的大劫，虽说功劳都被她推脱到玄阵宗头上，但知情人不少，总会有只言片语流传出去。
又如她在灵叶界闯过幻妖塔后，为圣元宗潜入南泉山脉，破坏了魔化妖修的计划、毁去了魔神祭，又在山中祭出陵光拖延住这一时空残留的天魔分身，直到一位子家灵君赶来将其击杀。
这事肯定会从灵叶界传出去，哪怕圣元宗的维阳灵君答应过，不会将她的事宣扬出去，但她道号不是什么隐秘，只要有心打听轻易就能得知。
还有救下吟心、破坏仙临界设下的祭祀阵法之类的事，她的道号始终贯穿在这一时空的大事中，无心者或许不会多加注意，但有莘铄与她有过接触，自然不会轻易忽略这些事。
“有莘道友，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不如去我居住的小院叙叙旧，如何？”子璇觉得遇上有莘铄不算有危险，还能凭借着旧识关系与子家血脉打听点儿消息，总的来说还算是个好的意外。
有莘铄其实也有一肚子疑惑要问，听到她先出言相邀，哪里还有不应的道理：“好啊，那就请音希道友带路吧。”
子璇率先迈步走上高空，有莘铄跟在她身侧，两人一路未再说话，直到进入了如意居飞焱院，启动了重重阵法又布上结界，两人才几乎在同时开了口。
“音希道友这些年都在暗中帮忙？”
“有莘道友到这里来是为灵尊下界的事？”
两人说完顿了顿，本想等对方先说，结果顿了片刻没等到回答，又忍不住一起应了声。
“勉强算是吧。”
“正是为灵尊而来。”
子璇瞪着眼与有莘铄对视片刻，终于忍不住道：“有莘道友，不如你先问，我来答，解了你心中疑惑再换我问？”
“好说好说。”有莘铄坐在观景亭左侧，看着她从储物戒取出灵酒灵果，顺手捏起一颗拿在手中，咔擦一声咬下。“味道还不错......音希道友，我一直好奇，你既然关心万界生灵，不愿天魔入侵，为什么非要自己一人行事，不和子家一起？”
子璇不愿意撒谎，更不愿说出真相，想了想才应道：“我不能与子家扯上关系，至于理由，恕我无法实言相告。单独行事的确有些困难之处，但比起伤害到子家人与我自己，我宁愿如此。”
有莘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追问了。不过子家已经注意到音希道友，毕竟你在各界留下的足迹并不少，虽说大家不知你真实身份，但对你本人还是很感兴趣的。”
“这我想到过，所以在外一直改容换貌、隐匿气息，遇上相关的人都是躲着走。没想到今日......”子璇无奈地笑了笑，见他喜欢金属性灵果，又从储物戒中翻出一些来添满了果盘。
“嘿嘿，真是巧啊。”有莘铄一边咬着果子一边道，“其实我还想问问，柳飞絮那里的信息是不是也是道友提供的？”
子璇神情不变，没有回答之意，有莘铄又接着道：“当时我们正在找寻两族叛徒，想弄清楚他们下界的隐秘缘由，柳飞絮忽然就出现在子家，带来了我们久寻无果的线索。”
“那时候的渡仙海还少为人知，而柳飞絮口中的‘暗堂真君’偏偏什么都清楚，连仙魔通道在何处、东南灵界能够从下界打开之类的事都能知道。”
有莘铄说得头头是道，看上去对自己的分析十分有信心。“其实一开始的这些信息只是让我疑惑，并未想到你身上。真正联想到一起，还是因为你在仙临界发现祭祀阵法，求助金阁寺让他们找子家帮忙毁阵开始的。”
“柳飞絮是在凌云界遇到‘暗堂真君’，而据我所知，不久后你就在凌云界认识了万宝阁的吟心前辈，正是因为她的失踪，你才会前往仙临界东海，最终撞破两族叛徒的计划。这事万宝阁的大东家已经与子家人说得很清楚了。”
“柳飞絮还曾带回一名转世巫者，和有关渡仙海祭祀阵法的信息，这说明交给她此物的人杀了缚天、以及前往血月界的姬家修士。而巧的是，从渡仙海战开始到结束，你都一直在凌云界不曾离开，甚至助丹华宗创下了玄音丹、清希丹。”
有莘铄顿了片刻，语气笃定地道：“在暗中行事，信任子家，又有能力取得如此信息的人本就不多。屡次的巧合让我不得不将这些与你联系到一起。所以，你就是柳飞絮所说的那位‘暗堂真君’。”
第1161章 感谢Focuslight加更（二）
子璇听到他的分析外加猜测，无声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隐瞒下去。“你说得不错，柳飞絮的信息是我给的，缚天和那名姬家女修也是我杀的。不过还请道友不要对任何人提及，包括飞絮。”
有莘铄收敛了笑容，再次郑重地保证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向任何人吐露半句。”他说完目露犹豫，沉默了片刻才放下手中的果子道，“其实，既然我能够想到这些，正在追逐你踪迹的子家人也迟早会想到，你打算怎么办？”
子璇愣了愣，一直压在心中的隐忧终于被戳破，瞬间浮上心头，让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她在各处留下音希这道号时，自然就想到过最终会被人联想到一起，将种种大事串联起来，不难猜出柳飞絮手中的信息也与她相关。
她所做的事、知晓的信息，完全超出的下界正常的化神修士，子家人迟早会对这道号音希的人感兴趣，哪怕不收为己用，打听打听别的信息也是好的。
每次想到这些，子璇都会安慰自己，子家人还没找到眼前，暂时无需担忧。就算真被找到了，无非只是弄得个凄凄楚楚，双方沉痛悲伤，又不可能有生命危险。
但这些只是她用来安抚自己，让心绪归于平静的小伎俩，说到底，内心深处还是不愿意与此处的亲友遇上的。在有莘铄将这问题提到明面上时，她就知道自己再不能逃避下去。
“我来这里是为打听一些消息，弄清楚之后，就离开南灵界下方，前往别处清修历练，离子家远远的再不归来。”
子璇一直留在这里，不是因为什么矛盾心理想要离亲友更近，照她想来，其实离东南灵界越远越好。只是这里有渡仙海，有最最接近巫灵界的仙临界东海，无论什么消息，都只有在此处才能打听得到。
若是想在回到另一时空后避免大劫大难，就得在这一时空弄清楚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而有莘铄不大能理解，在他看来，既然想要避开子家人的寻找，就该尽早尽快离开才是。“你要打听什么消息？重要到冒着被子家找到的风险？”
子璇觉得很是无奈，自己的理由又不能明说，看到有莘铄疑惑的眼神，干脆将自己本就想问的事问了出来。
“前段时日前往灵界的太初巫木，究竟有什么作用？它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从源头解决天魔魔君？在解决它们时，是不是要启动巫灵界通道？还有，打破巫灵界禁锢的阵法是不是已经改造好了？”
有莘铄听到这一连串询问，连自己的疑惑都给冲淡了几分，连连摆手道：“你慢点儿，一个一个问题来。”
子璇见他愿意被岔开话题，感激地瞥他一眼道：“好吧，那就先说说，太初巫木的树魂究竟有何用？”
有莘铄毫无隐瞒之意，清了清嗓子就道：“最先使巫者入魔的巫灵晶，一开始就是生长在太初巫木下方。巫木树魂里蕴含的不仅是太初世界中最元始的气息，还有一种超越了时空之力、能纳万物的包容性。”
子璇闻言便知，游虚能够存在于此界正是因为它们体内这股能纳万物的气息，她感应不出来，对于高阶修士来说应当很容易察觉到。
“因此，灵界前辈翻遍典籍、潜心研究许久，终于认定太初巫木的树魂与九阶巫者融合，即可成为一种不同寻常的生灵，对天魔魔君体内的巫灵晶能产生绝对的压制。”
子璇听到此便明白了灵界高阶的计划。只要打开巫灵界通道，就能让太初巫木与九阶巫者融合。有此助力，魔君就会失去巫灵晶加持，实力就会掉落，再次成为九阶大巫。而率先一步进入其中的渡劫期修士，就能轻易将其灭杀。
没有了五大魔君，再开启巫灵界就再无危险。至于巫灵晶，对修士的影响不比巫者那般大，靠灵界的高阶修士动手，就算不能全部毁去，也至少能防止魔君再生。
“原来是这样。”子璇又听他解释了几句，发现与自己所想果然差不离。终于得知了解决魔君的办法，她又担心起游虚的树魂来。“不知与巫者结合需要几成树魂？那巫木总该不会因此而死吧？”
有莘铄没有为她突如其来的“博爱”感到疑惑，只老老实实应道：“据说只需五成即可，再多不会有更好的效果，反而还容易伤及太初巫木。这树可是太初时期流传下来的，从未经过变异，诸天万界还只有这一株，大家都稀罕着呢。”
听到他的话，子璇彻底放了心，既然只需要五成，游虚的小命就算是保住了。“既然有了法子，是不是很快就要启动通道了？祭祀阵法已经改好了么？”
有莘铄点点头道：“是啊，魔修一方弄出来的阵法还算高明，扭转起来不算容易，不过哪里架得住灵界各宗族联手呢？前几日子家就收到了消息，说是阵法已经能够暂时抵御住魔物，只打通小小的裂缝让修士进入，让我们做好准备。”
“听说南灵界会派灵尊前来吩咐些相关事宜，我就自愿前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搭手的。”有莘铄说着又笑了笑，“幸好我主动提议，要不然遇上你的可就是子家人了。”
“说吧，还有什么想问的，我知道的都告诉你！”有莘铄大方地一挥手，又再招了几粒果子在手中。“吃了你的总得吐出点儿什么来，是吧？”
“有觉悟就好。”子璇笑了笑，又询问道，“那新阵法还需不需要祭品？是设置在渡仙海好，还是设置在仙临界好？”
“只需巫者的一滴精血、巫木的枝叶，加上巫灵晶即可启动阵法，不必再牺牲生灵了。据灵界高阶决定，还是设在距离巫灵界最近的仙临界，所以肯定是在东海巫族旧地了。”
子璇听后点点头，只觉对方回答得颇为爽快，忍不住疑惑道：“你为何一直信我心无恶念？万一我也背叛了五行世家，加入了魔族一方怎么办？”
有莘铄抬眼认真地看着她，沉声道：“你不会。因我知道你叫子璇，来自另一方时空。”
第1162章 摊牌
子璇的脑海里一瞬间过了许许多多的念头。
强烈的一些的有立即转身就走，不要再与眼前的人说下去，反正需要的信息都已得到，她自信能够在有莘铄反应过来前离开渡仙海。
微弱一些的，也有趁此处阵法都在掌控之中，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眼前人击杀。当然，这只是她想要解决麻烦时的下意识反应，刚刚出现就被抛开了。
她不能杀了有莘铄，无论从大局还是本心来讲，这都不是最佳选择。
“音希道友，此事只我一人知晓，我也从来不打算告诉别人。今日直言相问，并不是怀有恶意，相反正是不愿意再隐瞒我所知。若是道友不放心，我可以发下心魔誓！”
子璇的呆愣其实只是一瞬，也谈不上有多纠结，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当真逃走，哪怕被拆穿后心里有些不自在，还是要与眼前的人正面相对。
“不必。你要说早就说了，何必跑来我面前问？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你能猜出我是与柳飞絮传讯的人倒不难，可来自另一时空的事应当令人匪夷所思，想都不会去想，你又怎么会知道？”
子璇平静下来之后，心中就只余下好奇，隐忧与不安，随着五行世家血脉中那一丝微妙的应和而消散。
此刻，观景亭外阵法幻化的太阳已经渐渐沉下，一轮新月如钩，眨眼间就跃到了云海上方。月光洒落在亭子里，照得有莘铄面容生辉，双眼显得更加明亮了一些。
“刚遇上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流落外界不愿归去的子家旁支，宁愿做个自由自在的散修也不愿去管家族、修仙界的大事。可后来发生的一切表明你不是这样的人。”
有莘铄给自己斟了一杯灵酒，同时接着道：“你在暗中做了那么多，显然不是想要落个清静自在，而只是不愿意进入子家，与子家人接近。”
子璇听后疑惑道：“这与另一时空有何相干？难道我就不能是单纯地不想回家族？”
“当然有可能。”有莘铄一口吞下灵酒，赞了一声好，神情看起来很是享受。“可是我在子家数千年，总不会对他们一无所知吧？”
“我知道在子家，曾有一女名璇，于旧沧澜的仙魔大战中不幸陨落，死后本命灵器碎片与异火都被带回了七星山脉天狼峰中，整个西北无人不哀。”
子璇听到他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心绪仍是难免随之而起伏。她不清楚这一时空“子璇”的陨落，会不会对大局产生什么影响，但她清楚，“子璇”的陨落定会让亲友沉痛万分。一想到此，她嗓音都有些干涩嘶哑。“所以呢？这又能代表什么？”
“我不是一开始就联想到你的。”
有莘铄接着道：“她的死，在子家甚至在西北都是个禁忌，偶有与她亲近的人说起来，气氛立刻会变得沉重，是以久而久之就被隐没在心底，少有人再贸然提及。所以一直以来我只知有‘子璇’而不知与她相关的任何细节。”
“直到柳飞絮到来后，她与‘子璇’在弥天界摘星阁的往事再次被提起来，我才知道‘子璇’曾是摘星阁暗堂修士。当我怀疑你就是与她传信之人时，就不由得怀疑，你是如何令她信服的？结果一问才知，你手中有着暗堂令牌，而且绝非作假。”
修士一旦有了怀疑，灵觉首先就会下意识地判断自己的想法是对还是错。越是高阶，灵觉的敏锐度就越高，出错的几率就越小。在有莘铄怀疑她时，早就已经是化神修士了。
“自从有了这猜测，我就一直试图多打听有关‘子璇’的信息。我知道她是极其出众的炼丹师，知道她擅长酿造灵酒，还知道她血脉精纯天资纵横，百岁骨龄就已成功结婴。”
“而你......你有暗堂令牌，对丹道的领悟远超同阶，如今不过三千九百之龄就已是化神圆满，还有这酒。”有莘铄举起手中杯，裂开嘴角笑道，“一两个巧合能说是缘分使然，但巧合出现得过多，那便值得人深思了。”
子璇自嘲地笑了笑，她时常将自己与这一时空的“子璇”分开来看待，分得太过于清楚，反而忘记了二者之间的相似之处实在太多。“多谢你提醒了我，看来除了表象，本心与习性亦是破绽啊。”
“其实你还是很小心的。”有莘铄又道，“令我确信此事的，是你对一些未曾发生、且无人知晓的事的了解。就像是你已经经历过一次。譬如渡仙海与仙魔通道的信息，若非早就经历过，否则仅凭化神期的修为怎可能轻易探知？”
子璇叹了口气，种种巧合与古怪之处加在一起，又因有莘铄与她有过很长一段时间接触，会猜测出真相其实是必然的。
“我在凌云界时，曾看到律长老与你在城中搜寻什么，想来多半是为两族叛徒而去，想要弄清楚他们究竟有什么计划。”
“那时候我正打算前往渡仙海，后来果然在里面得到了一些重要讯息。我想到进入之前遇上的飞絮，于是就伪装了一番找到她，请她去传达讯息，好让你们不再毫无头绪。”
有莘铄回想起初闻渡仙海与仙魔通道时的震撼，过了这么多年都难以忘记。
“幸好你这样做了。若非有你传讯，好几次我们都不知该从何下手。”他深深叹了口气，接着不确定地邀请道，“既然你已经来了，何不就留下来？你所知的加上我们所知的信息，肯定能够更快更容易地解决天外魔族才是。”
子璇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所知的其实就只是这些了。之后传达来的信息，许多都是意外得知，与另一时空毫无关联。”譬如梦境中看到的五条通道，还有与太初世界有关的信息。
“到了现在，你们知道的信息已经比我多得多了。”子璇见他还想开口再留，只好以坚定的语气道，“我不属于这里，这里的子家并非我的家族，在另一时空，还有真正属于我的亲友在等我归去。”
第1163章 交谈
有莘铄猜出了子璇的身份来历，对于时空一道却还是没有太多的了解。他出身于灵界，自幼受到有莘一族的重点培养，比起下界的修士知晓得多一些，但也仅此而已。
“可是你是怎么跨越过时空的？难道不是因为什么意外？若是意外，那你还怎么回得去？”有莘铄微微皱着眉头，一副想不通的样子。“我实在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带着你且保护着你来到这里。”
子璇知道游虚不想暴露出这等神妙通天的能力，还由于这一时空正需要树魂与巫者结合，她更加不可能直言相告。“我在渡仙海探秘时被灵界高阶修士攻击，本以为会一命呜呼，结果谁知会到了这一时空。”
她隐去了游虚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其他的本也不是假话，有莘铄听后毫无怀疑，只连连感叹于命运的玄妙。“看来是你命中该有这场历练。不过，你想再返回去，怕不是那么容易吧？”
子璇点点头，道：“我有一个法子，不过需要等到合适的契机。待时机成熟，无论如何我都得离开。”
有莘铄见她语气坚定，又联想到她到此数千年都不愿见子家人，终是明白她心中绝不愿意与这里牵连太深。“唉，这样也好。正如你自己所说，这一时空的他们其实并不是你真正的亲友，修士大多清醒且冷静，一时欢喜之后又会如何呢？”
“是啊，最终他们会想到，我不是他们的‘子璇’，我也一直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始终会有隔阂的。”子璇轻叹道，“与其落到那般境地，还不如让他们带着‘子璇’的美好记忆。修士既然清醒且冷静，就该知道不应为此失去平常心耽误了修炼。”
高阶修士的喜怒哀乐再不与凡俗中人相同，悠长的寿元与看遍世间万事的睿智，让他们有着全然不同的心境去面对生离死别和种种情绪。
子璇的心境从来就很平稳，所以她一直明白自己该如何选择。
有莘铄没有再接着打听子璇返回的方法，他只接着问了一些另一时空有关天外魔族的发现，与这里对比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忽略了的信息。
子璇也向他打听近些年子家得到的信息，还有灵界的一些情况。然而有莘铄是在西灵界长大，在他下界之前，东南两方灵界还未打开，所以对这两处同样是一无所知的。
“按照记载看来，五大灵界应当是互相连通的，只是可惜啊......”有莘铄觉得有些遗憾，他去过中灵界历练，而东、南、北三处却不知要何时才能前往了。
“但我宁肯永不踏上另外几方灵界，都不愿魔修一方的计划得逞，合并六大灵界，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子璇跟着附和道：“是啊，一旦合并，法则定然会迅速完善，届时远远超过九阶的力量即可不受限制地降临。届时哪有我等反抗之力？只能将希望寄于虚无缥缈的仙人身上了。”
可是谁都不曾见过真正的仙人，旧沧澜的仙魔之战中，亦只是短暂地出现过一只手而已，谁知道到了绝境，高高在上的仙会不会生出救世救人之心呢？
“人心难测，仙人之心就更难测了。与其指望那些遥不可及的存在，还不如我们自己拼上一把。”有莘铄笑得潇洒自在，干脆举着酒壶畅饮起来。“不就是除魔么？五行世家曾做到过一次，谁说就不能做到第二次？”
“不错！现下一切顺利，魔修一方连连挫败，巫灵晶又有了开启的契机，只要......”子璇忽然皱了皱眉头，想到最最关键的问题其实还是毫无进展。“只要仙魔通道封闭或摧毁，这事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不急不急，一步一步来。反正在六大灵界没有合并前，对方也不能启动通道，否则引来的魔物还是会受到限制。何况五大魔君一旦被除去，谁还能够再召唤它们的魔神呢？”
有莘铄有种高阶修士少有的乐观，当年被封闭在秘境时，正是这种乐观与自信让他集结起那么多修士，一同寻找五行灵物，齐心协力面对困境。这种乐观总是能够影响到身边的人，让心中的忧虑不安消失一空，与他一起生出信心来。
子璇想了想他的话觉得的确有些道理，照现在看来，这一时空的确没有什么值得操心的事了。虽说北灵界依然被困着，但这禁锢不是下界、灵界能够破开的，所以也只能暂时如此。
看来是时候离开了......子璇心中暗道，她得知的信息已经很多，足够影响到另一时空，将许多事情扼杀在萌芽状态，减少大量的死伤。至于更多的未解之谜，留在这里也不可能得到答案，唯有进入灵界才有可能找得到线索了。
“对了，有莘道友，你在西灵界时也不曾听说仙魔通道，或是与之有一丝联系的信息么？”
有莘铄闻言摇摇头，道：“不曾听说过。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境界太低之故，高阶修士中肯定有那么一些知晓的吧。”
“你若有兴趣，日后到了灵界可以去寻一处叫‘天机源’的地方。我不知道东南灵界有没有天机源存在，但现在三方灵界已经互有往来，搭乘传送阵或跨界灵舟到西灵界去找也成。”
“天机源与下界的摘星阁有几分相似，据说那里的修士什么都知晓，只是相比之下更加神秘，且并不对外贩卖信息，所以寻找起来难如登天，全凭缘分。”
子璇点点头，将此事记在了心里。“天机源......我会试着去找找看，多谢提点！”
两人又就着灵界聊了一阵子，到了深夜时分，有莘铄便提出了告辞：“我得去理事殿了，灵尊说不定已经离去，我得去问问她有何吩咐，好早些返回仙临界准备。”
“好，道友慢走。”子璇站起身来挥开了结界，目送他走出小院，渐渐消失在如意居的小径中。
第1164章 劫
仙临界在诸天万界中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
这里曾是旧沧澜，分布着五大仙岛，曾经发生过震撼万界的仙魔大战；这里还是巫族以举族之力拯救的地方，下界最后的巫者在这里灭亡，而如今，巫者即将从这里获得新生。
因为这里是距离巫灵界最近之处，是打开通道的最佳地点。东海，遗留下来的时神山、空神山下，一座远远超过了下界极限的阵法很快就要完成，其精妙程度曾令灵界渡劫期道尊都叹为观止。
这是一整代灵界高阶的心血，是打开巫灵界的希望，仅是为了搭建这座阵法，都已耗去了整整六百年岁月，以及数不尽的天材地宝。
这六百年里，诸天万界不时都会遇上魔物入侵或是魔修生乱的情况，但仙祭转乾坤大阵早就无懈可击，又有灵界修士炼制的法则完善的洞天作为替劫之地，曾经能让一界毁灭的魔物入侵再不是什么大事。
至于魔修与魔化妖修引起的乱子，更是从未持续过数年之久，刚刚生出苗头来，就会被齐心协力的修士、妖修一同掐死在萌芽状态。
到后来，魔物与魔修一方的反扑一次比一次强烈，镇压起来也比从前难上许多。这样的情况不仅没让灵界高阶修士担忧，反而使他们更加安心。
因为对方的反应越强烈，就越证明他们的行动方向是正确的。果不其然，在阵法即将完成、最最关键亦是最最脆弱之时，仙临界再次迎来了一场大劫。
这一次，各界魔修与魔化妖修齐齐出动，率领着高阶魔物入侵，整个修仙界与天外皆是一片黑暗。在这黑暗之中，隐匿着一座小小的洞府，里面正坐着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毫无感知的子璇。
在这方位于蓬莱岛海底深处的洞府中，她轻闭着眼，五心向天，身周若有若无的灵光是整片海域唯一的亮色。流动的五色灵光如有生命的线条，绕着她微微颤抖着、游动着，正是因为此处灵气已经浓郁到了几近化液的程度。
她的肉身如灵玉一般白皙明润，放佛没有灵气缠身亦能自己散发出光芒。轻闭着的眼帘遮住了清亮有神的黑眼珠，根根分明的浓密睫毛上翘着，随着偶尔的气息波动一颤一颤。
子璇的眉头舒展着，看上去十分放松，整个人透出一股从容自在，完全看不出体内的灵力已经狂暴汹涌，如同直冲天际的海浪。
六百年来的清修与游历让她心境更加圆融自在。她畅游万界，看云卷云舒，观世事无常，曾经在炼丹大会顿悟时感受到的道，在一场场新的感悟中融入了骨血。
随着灵力的修炼到达化神圆满的极限，她终于感受到了进阶炼虚之兆，迅速返回仙临界后，一闭关便是五年。
她全然不知外界的变化，不知魔物与魔修入侵，不知仙临界以及周边各界都已陷入战乱，更不知设有打开巫灵界阵法的东海早就成了世间最危险的地方。
她静静地坐在海底，在曾经埋着长蛟的大殿下方，如饥似渴般吸收着外界灵气入体，一次次地冲击着那道越来越脆弱的屏障。
子璇的思绪似乎全都放在了不断冲击的灵力中，又似乎放散到了整个天地中，什么都没有特意关注。
她感觉不到任何痛楚，《赫炎九变》使她皮肉经脉、五脏六腑及骨骼都远远强过了常人。此时，灵力一次次将经脉血肉撕裂，又一次次让其恢复，反复的捶打使得肉身越来越精纯强悍。
丹田中，一道无形、微弱的力量在渐渐生成，那是子璇即将成形的虚身，一旦经过了雷劫洗礼，就将迎来一场全新的改变。
元婴闪烁着一层朦胧的光辉，忽明忽暗，看上去不大稳定。这正是因为屏障还不曾被突破，雷劫与心魔劫都未到来，虚身还无法真正凝成。
子璇能够感觉到自己逐渐变得强大，一种全然不同于化神期的力量，像是在体内蛰伏了太久太久，此刻已经蠢蠢欲动，随时都有可能破土而出。
她感觉到那重被她冲击了整整五年的屏障，终于在某一个瞬间达到了极限，轰隆隆的巨响让她分不清是外界传来，还是识海再一次发生了天大的变化。
神识一动，方圆五百里的动静都被她一一探清。而这一探，让她不由得惊讶万分。
海水中漩涡重重，稀薄的魔气污染了这片带着神圣色彩的海域，让蓬莱仙岛及附近都成为了被黑暗困住的幼兽，在各种境界的斗法余威冲击中瑟瑟颤抖着。
“魔物入侵了......”子璇太熟悉这气息，她在神识收回的瞬间取出一粒早就备好的六阶超品玄音丹，以抵御这种能够令人心神崩溃、魔化癫狂的气息。
她飞身而起，同时安抚了洞天中忧心忡忡的游虚，还有丹田内刚刚进阶完毕的含光与陵光。“有东南两大灵界的前辈做后盾，这场大劫很快也会过去，就如这几百年的每一场劫难一样。”
“雷劫将至，陵光护我安全，含光随我应劫。”子璇知道自己的这场雷劫不会太强，这数千年来她积攒了太多功德，桩桩件件都是能影响大局的大事，这些会让天道降低对她逆天而上的“责罚”。
她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周围的魔气，出了海底，她才发现整个东海甚至整个仙临界都被黑暗笼罩，只隐约可见极远处传来忽明忽灭的斗法灵光。
她正想吩咐陵光焚遍周遭这令人作呕的气息，以免形成与她修为相当的魔物时，天空忽然显出浅灰色云雾，如翻滚的巨浪从远处奔腾着、呼啸着赶来。
云雾中闪烁着深紫色光芒，蕴含着世间最霸道精纯的力量，纯粹的雷力一现身，魔气就如遇上天敌般疯狂向四面八方逃窜。
子璇身心舒畅，丹田经脉俱有种刚刚突破桎梏的轻松感，只觉一抬手即可翻山倒海。她站在灰暗的高空之中，抬眼望向越聚越多的雷云，很快便感应到，这场声势不算浩大的雷劫，还是吸引来不少敏锐的高阶修士窥探。
第1165章 幻
从看不到的地方传来不怀好意的窥探，像是隐匿在黑暗里的眼睛，又像是一根根针，刺得她心生烦躁。
天外的化神修士们感觉到雷劫的到来，与生死对手一同速速离开了战场，蓬莱岛附近打斗的元婴、金丹修士也早就嗅到危险的气息匆匆离去。
这片海域连带周遭的空间夹层都变得安静，于是从天外之外的窥探也就更加明显了。
子璇很清楚，那是炼虚期魔修在犹豫踌躇，分析着打断这场雷劫的利与弊，好做出一个对己方有利的判断。她也知道，对方最终不会耗费时间前来与雷云拼命。
打断一场雷劫不仅仅需要将实力发挥到极限，还得凭借天道的领悟来阻拦法则之力。那样的消耗对炼虚圆满的修士来说都难以承受，何况期间需与她这渡劫者生死相搏，还要冒着被暗处潜伏的炼虚道修偷袭的风险。
若是魔修敢聚集一大群人前来打断渡劫，那么道修一方亦会有同样多的人赶过来围剿，超过一对炼虚期斗法，很容易将整个仙临界的空间撕裂。
大型修仙界的空间一旦崩塌，身处其中的修士哪怕是下界巅峰，都毫无疑问会陨落其中，不可能逃得过一死。
因此，子璇忍受着被人窥探的不适，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高空中等待雷劫降临，直到第一道雷柱照亮了黑暗，那些不怀好意的气息才消失不见。
深紫色的雷柱将这片海域残余的魔气劈散，海面上反射着深浅不一的紫色，整个岛屿都被笼罩在瑰丽的雷光之中。站在高空的子璇整个人都被雷柱吞没，手指上套着的六阶防御戒指终于能够被她自行激发，生出了一圈朦胧微弱的光圈。
透明的防御戒指毫不起眼，正是她当年闯过幻妖塔之后得到的奖励。这枚六阶超品的灵宝虽无器灵，但却有着主动护主之能，在她化神期间发挥的作用不小。
如今终于能够被她激发，再加上主动防御的加持，终于发挥出了六阶灵宝应有的力量。
这道白得几近透明的光圈虽被紫光淹没，不用神识细探根本无法察觉，但光圈始终存在着，让身处其中的子璇除了雷劫本有的压力之外，再感觉不到任何攻击之力。
子璇默默等待着，感应到第一道雷劫的力量渐渐弱下，她立即收起防御任由紫光将自己吞没，从皮肉钻入经脉，在体内肆虐循环。
第二道、第三道雷劫皆是如此，她一次次吞噬着雷力，让这世间最狂暴的力量充斥在经脉肺腑、丹田识海中。她感觉到与元婴即将融合起来的虚身脆弱却坚定，毫不犹豫地吸引着这种最精纯的力量，使自己在撕裂中成长。
这样的剧痛比进阶、淬体还要通上无数倍，浑身都似被撕扯成碎片，又在不到眨眼之间融合，接着又再被撕开。不断重复这样的过程，让她额头渗出了滴滴冷汗。
子璇的神情不再自在从容，但好歹是紧咬著牙关没有痛呼狂啸出声。待第三道雷劫余下的力量全部都炼化，她本就纯净的肉身放佛经过了一场神迹般的洗礼，变得更加接近于灵体，再也没有了世俗污浊。
如今的每一次改变都不比从前那般肉眼可见，但越到高阶，修士的肉身本就更加纯净无浊，能够有丝毫的变化都是天大的机缘。
雷劫与高阶炼体功法都是不可强求的，子璇能够吸收如此磅礴的力量入体，自然能够得到比寻常修士更好的效果。她虚身已成，融合在元婴中，不再像初生的婴孩那般脆弱不堪，而是堪比较弱的化神初期修士。
此时，她已能够让肉身进入修炼状态，同时让虚身去到外面游历。若是不幸遇上大难肉身损毁，融入了虚身的元婴还能在外存活一月之久，足以等待亲友造成一具全新肉身。比起化神期只能存活十五日，已经有了极大的进展。
子璇在渡过雷劫的瞬间，除了肉身与神魂的变化，还深切地感应到自己与天道法则契合了许多，能够捕捉到的空间波动都更加明显了。
极远处的斗法带起的波动、从天外传来的余威、海底深处一个漩涡的消失......世间一切都变得清晰了，本以为化神期看到的就足够真实，然而此刻才觉，从前她的双眼仍是被蒙着一层薄纱。
直到现在，走到修道第二大阶段的最后一步，最关键的一步，她才终于将下界的万事万物感受得如此真切。一场进阶，一切都已不同。
正在她惊叹于炼虚期的变化时，忽觉远处传来好几道熟悉气息，无需去探，她就知道那是子律、子，还有已经进阶化神子珏与子。
这四人带着震惊与狂喜而来，眼中毫无对她起死复生的疑惑，她确信自己不会为了所谓的稳妥而转修《转世经》，那么这一场重逢就来得十分诡异了。
按照常理，这谨慎又熟知她的四人，肯定会带着几分疑虑与试探，先在远处站定观察她才对。而现在，他们已经冲到了近前，眼看子的手就要将她搂在怀中。
“站住！”子璇看着四张思念了数千年之久的脸，眼眶一热，心却更加冷硬了几分。“尔等不过是我心境中少见的裂痕作祟，产生的幻象罢了。”
四人神情一黯，子完全不应她的话，只流着眼泪自顾自地道：“小璇，你终于回来了......”
子律、子珏与子也一起走上前，伸出手来，试图以亲人特有的亲昵轻拍她的肩。子璇感觉到阵阵压力，连连后退不停，她知道自己陷入了心魔劫中，却没想到这一次除了醒来，还要亲手解决眼前的“魔障”。
可她看得越久，就越是找不出这些幻象的破绽，他们似乎就本就是她的亲人，只要一伸手，就能感觉到他们温度。这样的感觉让她心颤，因为此，她已逃避了数千年。
今日终于相逢，她心中有着难言的酸楚，但亦有着从未动摇过的坚定。
第1166章 心静
在凡俗中人看来不食人间烟火、无欲无求、随心自在的修士，其实心中仍然有着超乎凡人想象的魔障。心境的圆融只代表着这些魔障被淡化得几乎不可察觉，但并不代表不存在。
当修士到了一定的境界，心境亦与境界一样稳固时，哪怕心底的魔障骤然充斥于脑海，亦不会动摇其稳步向前的决心。
人人皆有心魔，是以修炼到了高阶成为一界巅峰，并不是代表着他们心中就只存有救世之心，绝无半点恶意。世间根本就没有绝对的正与善，连自身都还未悟得大道的修士，当然就不可能成为绝对正义的化身。
子璇不知道居于神秘仙地的仙人们有没有善恶之分，有没有种种欲念，但她知道炼虚期的修士会有，灵界渡劫期的修士仍然有。包括她自己，亦存有私心私欲，只不过不会对修行产生多少影响罢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在这一时空回到子家，去占有属于“子璇”的亲情友情，好让自己对另一时空亲友的思念不再那么浓郁，不再那么令她惆怅。
这想法只是一冒出头就被掐断了，就像一根偶然生长在灵植中的杂草，因为无用，所以就被她及时清理了。
但子璇没想到的是，她对另一时空亲友的思念，随着在这里的时间越久越是浓郁。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心底深处开始有了一种隐隐的期待，期待着能够见到这一时空的亲友，哪怕只见一面缓缓心头念挂都好。
这种平日不起眼的想法，随时都能够淡去的想法，在心魔劫时终于被放大到了极致。子律疼爱的神情，子哀哀戚戚的双眼，子珏与子想要伸手拉她却又不敢前行的犹豫......
这一切都让她揪心不已，因为她知道，她必要亲手将眼前的“亲友”击杀。
子璇一一看过四人的脸庞，真实得令她迟迟无法唤出含光与陵光，真实得让她想要再贪恋这瞬间，哪怕只是片刻都好。但看到他们越靠越近，神情越来越激动，子璇终于狠下心来告诉自己，幻象终究只是幻象。
眼前的不是她的亲人，这一时空的子家人亦不是。她能在这幻象与时空中感受到温情，可惜这温情都是建立在虚假之上，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
她不需要虚妄之物，因为无论时常多长距离多远，都有一份属于她自己的真实在原处等待。
“抱歉......”子璇的双眼中再无半点不舍，再次看向眼前的四人时，只觉刚刚的真实感再无处可寻，看向哪一人都觉得满是破绽。“心静则清，心清则明，心明则灵。唯有内心清净才可勘破虚妄，从而步入无上大道。”
子璇心绪平静如止水，欣喜也好、遗憾也罢，甚至于那些无伤大雅的魔障，都只是沉淀在水底的砂石。虽然永远存在着，但永不会掀起任何波澜。
她之所以是她，正是因为具有这些喜怒哀乐、私心欲念，若是剔除得干干净净，她就不会再是她，而是一个无念无欲无思无感的生灵。
“心静乾坤大，心安理数明。唯有理性的清静，才能大智大慧、大彻大悟。”子璇浑身自在轻松，神情惬意无比，正像是回到了进入深层入定时的状态。
她心念一动，含光与陵光飞身而出，在充满破绽的幻象试图大声呼唤时，让声音彻底淹没在狂啸的剑势之中。
看到四个幻象如蜡般融化，接着化作灵光消散不见，子璇这才感觉到刚刚的心魔劫中没有一丝真实感，她之所以会觉得真实，全是因为天道法则影响了她的思绪罢了。
法则限制修士逆天而行，所以每突破一个大境界都要经历一场劫数，心魔劫中那许许多多的破绽，难以引起修士怀疑的原因，正是天道法则在改变着修士的思维方式，让人觉得此刻发生的一切都理所当然。
有时候法则对人的影响十分微妙，会让人顺着自己的思绪，一步步陷入到越来越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里，还一无所觉认定这幻象是真的。
一旦脱离出来，子璇就想到，在真实情况下，无论子律长老还是子三人都不会强她所难。在看到她如此不愿他们靠近、不愿与他们交流时，他们肯定会远远站在原地试探，而不是强行上前试图将她禁锢在怀里。
子璇静静站在高空之中，看着这片还未聚集起魔气的海域，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蓬莱岛，只觉心中有一层束缚终于被突破。她彻底接受了自己心境中沉淀下来的不完美，不再因此而懊恼，因为这些杂念正是她本身。
“小璇！你进阶炼虚啦！”游虚的声音从澄明洞天传来时，子璇已经走下高空回到了蓬莱岛。“树魂恢复了，你也成功突破了，我们可以回家啦！”
“是啊，我们可以回家了。”一股热流从子璇心间涌出，放佛淌入了四肢百骸，让她一动此念，一想到家，都觉得温暖舒适。
不过，她不打算就这样离开。
“离开之前，我想在这里帮忙解决生乱的魔修。不将他们除掉，就不能动用仙祭转乾坤转移魔气，魔气不转移，打通巫灵界的祭祀阵法就无法启动，我想亲眼看见灵界修士进入通道。”
子璇觉得在没有亲眼证实之前，哪怕知晓阵法的成功率极高，也无法十分地放心。“还有，若是有机会，我还想见见有莘铄。他肯定知晓这座祭祀阵该如何设置，要是将方法带回去，我们又能争取更多的时间。”
游虚的兴奋劲头很快过去，它已进阶化神中期，传承记忆中又多出了一些细节，使得心境又有提升。它不再会像懵懂时期那般，除了听话乖巧便不懂得思考，有时候还会对子璇的一些选择困惑不已。
现在它已经能够理解，子璇能走却选择不走，并不是因为她不愿意，而是因为有着强大的自制力，想要尽自己的努力为这方时空再多做一些事，以回报在这一时空得到的一切。
第1167章 逃
天外之外，天道法则在这里起不到太多压制作用，互相追击的炼虚修士中混合着灵界修士。若是不幸撞入隐匿的敌对高阶手中，元婴与虚身都会在一瞬间被捏住，迎来必然的陨落。
好在随着战况愈演愈烈，出窍期及以上的修士大多去了渡仙海，在那里，东南灵界与中西灵界挑开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内战，哪怕是炼虚圆满的修士，都再不敢靠近那里的空间夹层。
仙临界的天外之外，黑暗吞噬着一切，分不清究竟是本身的虚无还是精纯的魔气使然。子璇深切地感受到，在天外之外，她仍然渺小如蜉蝣。
进阶炼虚初期之后，体内那股强大得不可战胜的力量，只不过是因为身处下界才显得如此强大。下界的一切对于炼虚修士来说都那般脆弱，所以相比之下，自己便成为了巅峰。
但到了天外之外，一切都改变了。炼虚期无法撼动这里的虚无，驱不散这里的黑暗，甚至连打斗带起的空间波动都微弱起来，完全不像在下界时那般，翻手覆手即可摧毁一切。
到了炼虚期，每个小境界的差异亦让子璇惊心。她身后、或者说极其遥远却很容易跨越的空间距离之外，紧紧跟随着一名炼虚中期魔修。她与这名魔修只以空间之力对了数百招，短短数息，她就明白自己不可能战胜。
“都追了半个月了，他怎么还跟着你！”游虚一直在澄明洞天中，只祭出防御护罩护住子璇，顺便也用神识感应着天外之外的空间波动，助她在此处行走得更加迅速安全。
“哼，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你警醒一些，看看哪一方有出窍期带起的波动。”子璇知道对方是认定她实力低下，想要在她逃生疲惫之际出手将她击杀。但有游虚相助，感应和跨越空间简直易如反掌，她根本不可能落到对方手中。
“你想做什么？要是撞入出窍期魔修手中，我们可就得冒险跨越时空了！”此举实在是太过于危险，游虚不敢轻易答应。它仍然感应着最安全的方位传达给子璇，想让她改变想法。
子璇一步跨越极长的空间距离，从这片虚无来到看似毫无区别的另一片黑暗中，感应到那名魔修带起的空间波动已经极其遥远，她才在识海传音道：“不冒这风险，我迟早会耗尽灵力被那人击杀，与其如此还不如拼一把。”
“若遇上的高阶是正道自不必说，若遇上的是魔修，我们就要竭尽全力感应最最细微的空间波动，好在即将跨空抵达高阶近前时改变方位，转而去到遥远的另一方空间中。”
“到时候高阶修士必然会攻击，而身后那名魔修对空间的感应不如我们，他也必然会收不住势，直接撞入高阶的攻击中。”
游虚闻言还有有些担忧：“可这只是你的设想，要是哪一环出了差错，我们连跨越时空的机会就都没有了！”
“要是再被他继续追下去，我们同样没有跨越时空的机会。我灵力只余下五成，顶多还能再维持半月。半月之后，我甚至无法拖延时间来让你激发树魂。”
子璇说完又接着道：“我们现在没法离开天外之外，要是将他引入修仙界内，只会引起更大的动乱。要是继续在这里追来追去，说不定还会遇上别的魔修，或是直接卷入另一场打斗中。无论哪一种情况，对我们来说都有致命的危险。”
游虚知道事态紧急，再次感应到那名魔修靠近的波动，一咬牙在洞天喊道：“好！你准备好，我这就寻找高阶修士留下的波动！”
子璇身形一闪，在不到眨眼间又已经离开了原地，在进入另一片黑暗的瞬间，甚至感觉到了后方魔修攻击的余威。她手指上的防御戒灵光一闪，将那道空间压缩至极限的攻击挡在了屏障外。
炼虚期的斗法已经很少用到灵宝与外物辅助，除非是战况激烈到了一定程度，否则一开始都是动用浅薄的法则之力，以减轻自己灵力的负担，并达到最佳的攻击效果。
修士对空间法则的领悟越深，攻击的威力自然就更强大。子璇在闪身逃避的瞬间，感应着这一片空间的波动，整个人放佛融入了其中，成为了空间的一部分。紧接着，她的气息充斥在周围每一道波动中，使得此处成为一片死寂之地。
“好险，差点被追上了。”子璇再次躲过了对方攻击，紧绷的心神又一次放松下来。虽说知道自己改造的空间波动不会给对方带来太大的影响，但好歹能够阻拦片刻，让游虚又有少许的时间进行感应。
“有动静么？”
“没有！”
子璇有些失望，因为这代表着她又得动身逃命了。
“等等！”
“有动静了？”
“嗯......好像是......是高阶修士！快，往你现在的左前方去！”游虚一边传音指引着方向，一边引导子璇感应它所感应到的空间波动。“察觉到了么？记得在波动最强烈的时刻到来前，动用全部灵力往天外逃！”
子璇很快感应到游虚所说的波动，这一次的确与炼虚修士能产生的波动大不相同。她在原地停留了三息，等到身后魔修一掌袭至背心时，立刻朝着波动最为强烈的地方跨空而去。
她心绪毫无起伏，没有恐惧，没有过分的担忧。因此，她能够清醒理智地面对一切，在感应到前方波动中隐有一丝魔息时，她立刻全神贯注地感应着身前身后的波动，沉浸在空间的玄妙中，放佛连时间都为她凝滞了片刻。
身后的魔修因她的停顿追至极近处，那人因即将成功击杀她而兴奋着，带起的波动都开始不稳。与此同时，身前的高阶魔修已经发现了她的踪迹，漫不经心地挥出了致命一击，使得整片空间都开始震荡。
“就是现在！”就在游虚惊呼出声的同时，子璇循着完全相反的方向，使得浑身灵力融入了黑暗。她从无形的空间中穿行而去，在高阶魔修一击即将到来的瞬间，来到了距离极远的天外。
第1168章 新的境界
“好险！”游虚瘫软在洞天小岛上，听到轻风吹拂着火玉竹的叶片，只觉自己随着这沙沙响声活了过来。
远处的飞瀑冲击着火山脚下的水潭，流入岛屿附近时早就没有了涟漪与波动，此处的宁静无法让它安心，因为外面的战乱仍然没有结束。
“比起那次利用出窍魔修甩掉敌手，不是好得多了么？至少这回还亲手解决了一名炼虚期魔修！”子璇笑眯眯地离开天外之外，一闪身来到了仙临界东海的荒岛上，吞下一粒补灵丹，沉入岛屿地底开始恢复这段时日的消耗。
她不敢彻底入定，心念一动让虚身隐匿起来，带着澄明珠在外面警戒。阵法与结界隔绝了魔气，却隔绝不了偶尔经过的同阶魔修。她不敢有片刻的放松，因为在炼虚修士中，她还是最弱小的存在。
这回能在一月之内击杀这名魔修，是因为对方和她一样，是刚刚进阶不久的炼虚初期。而且转修魔功的时间像是太晚，实力大不如那些早就稳定下来的修士。
在这名魔修之前，她还重伤了一名炼虚中期，几乎快要让对方的虚身溃散，哪怕那人立即服用丹药或返回安全之地，都不可能再恢复到原有的境界。
但那一场追击与斗法持续了近两个月，最终她的神识灵力全都耗尽，还是游虚与含光出动才将她带回了仙临界内。
此时距离她进阶炼虚已有大半年，无论是仙临界内还是天外、天外之外，魔修的人数都在锐减。修仙界内不再是黑暗无光，她也无需再收敛起五识五感与全部气息，因为这里的魔气已不足以凝聚出六阶魔物。
半月后，子璇的虚身悬浮在荒岛上空，隐没在月光中。由于本体的丹田经脉干涸，虚身的气息显得十分微弱。
她探出神识观察着方圆五百里的动静，偶尔扫到正在激战中的元婴、金丹小修士时，就散出半分威压帮着压制魔修，好让己方的小辈胜得稍微容易一些。
她的本体一直沉在地底，迅速吸收着外界灵气、炼化着补灵丹药，试图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如常，好再去到天外之外尽自己的一份力。
这一战到了即将结束的时候，即将迎来的是魔修们更加强烈的反扑。
子璇知道自己不能前往那座布有祭祀阵法的巫者岛屿，因为那里必然有子家人镇守。她只能在天外之外的黑暗中，悄无声息地阻拦试图破坏阵法的魔修。
“魔气又淡去不少。”游虚隐匿了身形，站在几近透明的虚身旁边远望海面。明月浮在海天相接处，光芒几乎能够穿透世间每一个角落，让丝丝缕缕残余魔气无所遁形。
“是啊，看来渡仙海那边情况不错。”子璇很清楚，无论低阶打得如何热闹，最终的胜败还是要以灵界修士来定。这里的魔气消失得很快，说明留在此处引魔物入侵的修士不多，甚至有可能全都陨落了。
子璇隐匿在岛上湿润的空气中，水灵气不通过本体肉身直接钻入虚身，让她感觉到不同于平常修炼的舒适。她一边吸收着灵气入体，就觉本体丹田中的元婴恢复得更快了一些。而元婴一恢复，虚身本身也不再脆弱。
“我们是等此战一结束就给柳飞絮传讯，还是等到阵法启动之后再说？早知今日，当时何不留一张有莘铄的传讯符？”游虚询问的声音刚刚落下，月光中的魔气又迅速淡去几分。
子璇感觉到本体已恢复了七成有余，又见海上形势大好，便知阵法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要启动了。“还是等到通道打开、灵界前辈们进入之后再传讯吧。上一回分别时他走得很急，我也没想过要再与他碰面，所以只能麻烦飞絮了。”
“哎你看，魔气全都不见了！”游虚在环形岛上飞旋了一圈，只见海面波光粼粼，淡淡的水汽飘荡在半空中，被月光照得如同一团团淡薄的云雾。哪里都不见魔气的踪迹，就像是从来都不曾出现过。
“结束了。”子璇不再隐匿着虚身，从几近透明变得有了几分色彩，看上去像是光影凝成的另一个她，与本体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异。
“我要尽快恢复，好趁阵法开启最热闹之时混入人群里。”她说着一闪身回到了元婴中，游虚紧跟在后，倏地钻入澄明珠内，蓬莱岛上再次恢复了寂静。
泛白的巨浪，反复拍打着这座圆环形岛屿的岩壁，轰隆隆地卷入空中，又哗啦啦地褪去，永远都不知疲倦。月落日升，海上迎来了全新却又并无不同之处的白昼，时间如东海的水一直奔向远方不复返，谁都不知道最终去向了何处。
至少岛屿外面那一圈岩石的平滑，证明了巨浪的拍打并非毫无作用，只是需要大量的时间才能够证明。子璇恢复到巅峰时，脑海中忽然就想到了此处。
“时间之力......”子璇轻叹了一声，心中对这种神秘强大的力量感到敬畏，同时又为自己即将去感悟这种力量怀有期待。“时乃无尽永前，空乃无界永在。二者皆为无形，既是无形，又从何悟起？”
游虚听到她似自言自语地感叹，很想将自己的感悟直接灌输给她，但想要开口时才发现，它对时空之力的感悟是与生俱来的，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
它会操纵时空之力，就像是呼吸行走、修炼进阶甚至具有喜怒哀乐这种自然而然的事，这是它的本能，它只能将最基本的概念告诉子璇让她自己深入领悟。
而这些基本的概念，它早就跟她讲过许多次了。
“等回到另一时空有的是机会领悟，现在还是先出发，去巫族岛附近看看阵法进展如何吧。”
子璇点点头，心道每突破一个新的境界，都似来到了全然不同的地方，前方还有许许多多的未知等着她去探清，令她心生期待。“的确不急于一时......走吧，但愿巫灵界能顺利打开！”
第1169章 新的战场
炼虚初期的修士，一步即可轻松到达二百里外，在空间波动里穿梭时如游鱼戏水，完全没有了任何滞涩感，更不似元婴化神时那般艰难。
子璇早已熟悉了这种顺畅而迅速的行走方式，在天外之外，空间那般紧密稳定的地方都能够轻松前行，走在相对脆弱的修仙界内自然更加容易。
她一身黑衣飞舞着，借助丹药之力幻化出一副清秀陌生的面容，连最熟悉的人都无法联想到她本尊身上。她将修为压制到化神初期，将返璞归真感发挥到了极致，气息平凡普通得像是一个凡俗女子，很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当走出佛门三岛的范围，来到远海海域时，子璇就庆幸自己早早地服下了易容转息丹，这里人来人往，她一来就看到了好几个大宗族的熟悉面孔。
这些修士与她擦身而过，匆匆忙忙地往巫族岛方向赶，脸上神色或是激动或是欣喜，个个都是眉飞色舞。子璇无需寻人打听，一看这些大宗族修士的神情，就知他们定是得到了好消息，祭祀阵法的启动必会十分顺利。
越靠近目的地，周围的气息就越是杂乱。从能够使用飞行法器的筑基期，到隐匿在高空云雾中的炼虚期，全都带着期许匆匆前行，子璇混在化神期的修士中，很快透过云雾与水汽看到了巫族岛。
“人可真多。”子璇与含光在心神中传递着信息，含光就在澄明洞天里告诉游虚，又将游虚的话带给子璇知晓。这样的交流不同于神识传音，绝不可能被任何境界的修士听到。
“能感觉到阵法的气息么？有没有看到灵界修士？”游虚恨不得能亲自出来观看，在洞天里有些行坐不安。但它知道自己作用特殊，很难不引起灵界修士的注意，加上不想惊动这一时空的太初巫木，所以连神识都不敢探出来。
“有一种与下界法则很不契合的气息，我倒辨不清是阵法还是修士。从我所在的位置看不出谁是灵界来的人，他们的境界会被法则压制，只有在近处才有可能分得出来。”
子璇的视线远远超过近处的化神小辈，她能够清晰地看到，岛屿上空十分规律地分布着九十九名修士，大多还都是熟悉的面孔。
有炼虚圆满的子律，有镜家、穆家、许家还有欧阳家的灵君，有天罗、乾天、灵剑、赤霄四宗的太上长老。五大家族四大宗门全都到齐，其中还有一些陌生面孔，个个看上去气势不凡，子璇猜测应是东、南灵界的修士。
“不知道渡劫期道尊是否混在这九十九人里面。”子璇将这里的情况如实传达给含光，好让游虚解解烦闷。
“你说这里的太初巫木会不会现身？不知它化成人形又是个什么模样？该不会与我一样吧？”游虚站在一株火玉竹上，将细细的竹枝压弯了腰。
子璇紧紧盯着暂无任何动静的岛屿，生怕错过任何细节，听到含光的转达时，她恰好看到了一名十二三岁的小少年，被一名明显是子家青雀一脉的女修牵着，从远空迈步而来。
这名少年眉眼五官都与游虚一模一样，只是脸色苍白，看起来有些虚弱，显然是因为失去了五成树魂之故。
不过正如万事都想凑热闹的游虚，这株巫木神情兴奋、眼中满是期待，全不在意岛外修士的目光，只自顾自地打量起下方的岛屿来。
“看来不管在哪一时空你都这么爱凑热闹。”子璇只扫了太初巫木一眼就收回了眼神，她远远后退了几步，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因为那名牵着巫木的女修境界绝对超出了炼虚圆满，至少都是出窍期。
“吟心也到了。”子璇躲在人最多的半空中，顿时觉得安全了许多。她再次凝神细看时，就发现了这次启动阵法不可或缺的吟心。
她在五阶圆满已经太久，看上去苍老了许多，面容约莫在五十上下，透过苍老，仍是能看出往日的模样。她眼神坚定，满头银发束在背后随海风轻舞着，换下了修士的道袍，穿着灰色短卦与黑色纱笼，再不隐瞒自己巫者的身份。
“她寿元应是快要耗尽了。”子璇如今的修为远远超过了她，能够看出她为了延长寿元已经竭尽全力，现下怕是连灵界的高阶丹药都无法令她活得更久。“但愿巫灵界能够尽快打开，她在五阶圆满多年，肯定能顺利飞升。”
含光脆生生的声音在识海响起，转达的还是游虚在洞天所说的话。“有树魂与巫者结合，又有这么多灵界修士愿意前往除魔，应该不会需要太多时间的。”
子璇没有再应，因为岛屿上空忽然显出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带起一阵魔气形成的风卷朝四面八方扫荡开来。
“果然有魔修暗袭。”子璇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现身于极其遥远的天外之外，黑暗中凝聚着比大战时期还要浓郁的魔气，阵阵高阶威压令她与闪身前来的炼虚期都承受不住。
“诸位道友随我布阵！”一道震人识海的传音让众修士猛地调转方向，朝着喊话的修士跨空而去。此人正是仙临界阵山首座太上长老千星。
千星灵君是炼虚圆满，随时都有飞升的可能。他在仙临界地位超然，对阵法的领悟远超同阶修士，说是处于下界巅峰都不为过。在众修士都被高阶威压镇住不敢轻举妄动时，听到他的话就如吃了一粒定心丸。
子璇曾远远瞧见过千星灵君，也听到过他的声音，是以闻言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在他的吩咐下很快与众修形成了威力近乎三才阵发的九曜诛魔大阵。
一阵起，天外之外的黑暗开始震荡。刀域剑域连绵成片，形成了一座不可突破的包围，将隐匿在近处试图下界阻拦阵法的高阶魔修严严实实罩在其中。
近三百名从各界赶来的炼虚修士，在同时感受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然而被他们围住的，不过只是三名出窍期。
第1170章 群战灵尊
罡风凛冽，隔着无数重防御护罩，仍是让一众炼虚修士心生寒意。没有人敢与这神秘的风作对，无论是魔修、道修还是肉身强悍的妖修，只要未突破下界的极限就绝无可能抵御住罡风的狂暴。
近三百名炼虚期全神贯注地听从千星灵君的吩咐，不断变幻着自己的方位，同时还要防止罡风与大型空间裂缝将自己绞成碎片，至于那越来越强烈的出窍期威压，对肉身神魂产生的影响反倒是最最轻微的了。
三名出窍期魔修功法转换得十分彻底，在道修、魔修两种身份中变幻自如，攻击时而带着灵界修士对法则特有的领悟，时而又有着高阶魔修令人畏惧的霸道狠厉。
子璇识海微微刺痛着，哪怕有六阶超品防御戒，还有游虚从洞天祭起的护罩守护，她仍然发自内心地感觉到力不从心。这是她久久不曾再感受过的、身为弱者的无能为力，但如今这样的感受，再不会让她感觉到半点卑微。
她眼神坚定无比，正如身旁的每一个无畏的同道，她的心平静如止水，思绪亦不曾受到半点影响，正如规律运转着的九曜诛魔阵法，绝无丝毫凌乱之兆。
她如此，身边的每一个修士亦如此。千星灵君洪亮干脆的声音回荡每一个修士的识海中，在此刻，他们不是人族或妖修，而是一枚枚高阶阵旗，一座座变幻无穷的阵基，他们是活着的阵法，誓要拼劲全力与困住的魔修耗到最后一刻。
他们甚至看不到那三名出窍期魔修长得什么模样，只能模模糊糊感应到对方的存在，当然，还有放佛永远不会间断的攻击。
“剑域、刀域，出！”千星灵君一声令下，近三十名修炼出剑域、刀域的炼虚高阶齐齐挥动灵宝，远比剑意剑势强大的力量组成的空间领域，猛地冲出黑暗，闪耀出最刺目的光芒。
“变阵，合域！”千星灵君话音还未消散在识海，本来相冲甚至相克的剑域与刀域，就在阵法的辅助下融合成了一片无法被击破的严密空间。
天外之外的法则不同于修仙界或灵界，这里的空间稳定却又凌乱，广袤无垠且处处都有危机，但这只是相对于炼虚修士而言。
在此处，不受太**则限制的灵界高阶才是主宰。他们的攻击能够改变空间的波动，能够在最大程度上影响到阵法，让威力只能发挥到法则完善之地的六七成。
当看到刀剑领域出动都未能损其毫毛时，众修士不由得庆幸，好在他们阻拦的只是出窍期。若是这回遇上的是更高境界的修士，说不定还会被对方改变时间的流速，让阵法彻底失去效用，让他们这些作为阵基的修士受到时间之力的伤害。
当然，若他们遇上的真是合体期、渡劫期的修士，其实本就谈不上组阵相抗了。怕是在遇上的一瞬间就会被凝固在原地，接着毫无知觉地陨落，到死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领域出动后不久，三名魔修产生的波动越来越轻微，让人不由得生出侥幸心态，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重伤或陨落了。正在此时，千星灵君的传音再次响起。
“诸位道友小心，魔修仍隐匿在暗处，速速寻其踪迹，万不可松懈！”
子璇的神识与众修士的神识交杂在一起，像一层密密实实的网铺开在黑暗中，捕捉着三名隐匿魔修产生的细微波动。
活物只要存在于天外之外这片死地，就难免会留下踪迹，在囊括无数空间距离的神识中，终于有人发现了三人踪迹，并传达给了整座阵法中的通道知晓。
阵法再一次向外荡出浪潮般的剑域刀域，这无形的领域是最坚固的牢笼，使对方只能在其中闪避着防御，始终难以冲破禁锢逃离。
未能领悟到剑域的修士如子璇一般，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着，感应着天外之外的空间。他们将每一份微弱的炼虚期力量聚集起来，一旦感应到三名魔修的存在，就不顾一切地改变空间波动。
“不好，魔修开始反击了！”
“变阵！变阵！”
“祭灵宝！诸位道友，快快迎战！”
当出窍期反击，一切都在震动，像是整个世界都迟早会被撕裂。
众修士的嘶吼刚一传到耳中就被轰隆震响代替，大惊呼救的不知有没有得到救助，狂啸着让众人全力攻击的人亦不知又换到了哪一方位，炼虚修士难以被摧毁的皮肤都感觉到阵阵麻痒刺痛，体内经脉肺腑都随着空间的动荡而扭曲。
视线中除了一闪即逝的白光就只余下黑暗，然而就连这黑暗都是扭曲的、不完整的，时刻都有可能崩裂成为更深更危险的黑暗。
整个大阵与每一座人形阵基带起的空间震荡，再加上三名出窍期魔修拼命反击的力量，使得这一方空间越来越不稳。
到此时，除了罡风、大型空间裂缝与双方各自的攻击，众修士还要抵御违逆了空间法则带来的影响，越来越有力不从心之感。
好在除了他们，对方三名魔修终于也感觉到了压力。他们的攻击逐渐减缓，本命道器始终被不断扭曲的空间隔绝，根本无法与本尊连通心神，哪怕这器灵强悍不输于炼虚期，却都难以发挥出一半实力。
众修士在这对双方都无利的境况下耗着，两边都不轻松，但又都不可能收手。子璇只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被挤压着、撕扯着，这种空间法则被改变所带来的剧痛，是她从未经历过、甚至从未想象过的强烈。
她周围的修士无一不在狂啸怒吼，断断续续地听不真切。不知不觉地，她的忍耐亦到达了极限，呼痛声刚一出口，就又被淹没在折叠或扭曲的空间中。
在这令人心生绝望的胶着中，两方修士都快要到达极限。正在此时，一道强光如猛然生出的天柱，倏地冲破了天外之外，划开了此处从形成起就存在的黑暗。
第1171章 光柱
子璇自认走过万水千山，赏过世间美景奇观，连仙魔之手遮天蔽日、大浩劫中五行之灵对战魔尊这种等闲不得见的情形，都曾真真切切地经历过。
哪怕五灵战魔尊只是在梦境出现，但她确实像是身处那方时空中，亲眼“看”到了魔尊最后的反扑，“看”到了五条仙魔通道的融合。
尽管如此，眼前这道堪比天柱、耀眼却不刺目的白色光柱，还是让她忍不住心生震撼。
这道光柱从虚无中升起，穿透天外以及天外之外，又再次没入了虚无之中。子璇与众修士很快辩清，其升出的方向正是仙临界。
“是通道！是巫灵界的通道！”
“祭祀阵法启动了！”
“诸位道友！不要分心，继续作战！”
狂喜带来的混乱只是片刻，九曜诛魔大阵仍在继续运转，刀剑的领域避开了白光所在的方位，继续将三名试图逃离的魔修笼罩着。
子璇真切地感觉到，光芒之中蕴含着令人沉醉的灵气，还有精纯得让她差点儿认不出来的巫力。她猛地将澄明珠启开一条缝隙，引得弥漫在天外之外的巫力钻入其中，让游虚忍不住惊喜欢呼出声。
“小璇！是通道打开了？这巫力好熟悉，好像我传承记忆中太初世界的气息！”
子璇顾不得回应，迅速纳入一部分巫力，接着就将洞天入口关闭，继续全神投入变阵与攻击中。
不知是不是光柱的出现影响到魔修的心境，三人的攻击的势头明显减弱，而道修妖修这一方正好相反，一个个都已将实力发挥到了炼虚期的极限，初期中期的修士甚至有了与后期、圆满一拼之力。
子璇同样因光柱而振奋，只觉体内的撕扯感都减轻了不少，一时倒是不知是肉身已经麻木，还是当真因为激动而感觉不到空间的扭曲。
天外之外的巫力越来越浓郁，这气息仿佛历经了无法计算的悠远岁月，透过这气息，众修放佛看到了苍茫荒凉的太初世界，看到了它的生与灭，看到了巫族部落的兴盛与衰败。
“诸位道友！醒来！快快醒来！”千星灵君焦急的声音震得人识海轻微发疼，这一刺痛却恰好解了几名出窍魔修惑人心神的攻击。
子璇的肉身再次感觉到了剧痛，清醒过来她才知晓，原来刚刚一时的缓解，竟是因为魔修迷惑神魂的术法引起。
她与身边的修士皆因光柱而心神震荡，这是最容易被利用的时刻，对方减缓法则与道器的攻击，为的就是趁此机会以另一种方式制胜。
“速速变阵！助我诛魔！”在众修士清醒的瞬间，千星灵君忽见三名出窍期魔修，在阵法片刻的凝滞期间到达了刀剑领域的边缘，眼看就要冲出禁锢直奔光柱所在。
他震袖一挥，身后九柄长剑似要与他融为一体，须臾之间跨空而去，带着阵法赋予他的强大力量，竟毫无畏惧地与出窍期魔修对上。
“起阵！”千星灵君话音刚落，他与魔修所在之处迸发出一道不比通道黯淡的光圈。
刹那之间，巨响竟穿透碎裂的空间，震得众修士识海昏沉，放佛天地都在同一时刻泯灭，天外之外终于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子璇半昏半醒，不知自己的五识五感是被刚刚的余威毁去，还是这里本就已经无一物。陷入死寂的危机感让她立即警醒起来，反倒生出一股强大的求生欲，以麻木的神识取出好几粒丹药塞入口中。
待几粒丹药流淌在四肢百骸，让她再次有了剧痛感时，短暂陷入黑暗的双眼，终于看到了极远处的通道光柱。
周围空无一人，子璇不知道另外几百名修士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她只知道千星灵君死了，死在了她看也看不清晰的出窍期攻击中。那三名魔修也死了，死在了集九曜诛魔大阵之力于一身的千星灵君剑下。
她感觉自己肉身神魂并未受到重创，但却因不曾停止的空间扭曲而虚弱无比，只能分不清上下左右地悬浮着，说不上是躺着还是站着，就那么随余威带起的波动起起伏伏，无法动弹。
“游虚，你探出神识看看，光柱那边有没有什么变化？”子璇试图自己探神观察，但肉眼还未彻底恢复清晰，识海又时而沉重时而轻飘飘的，实在是无法探出体外太远。
游虚应了一声，谨慎地从洞天探出一缕神识延伸至远方，它对时空的领悟至深，这里的波动几乎影响不到它。
“光柱很亮，巫力比刚刚收入洞天的还要精纯，但暂时没有别的动静。距离光柱不远处有一道暗黑漩涡，看起来应是千星灵君和魔修同归于尽的地方。那里的空间法则彻底被改变了，虽不知漩涡内会是什么，但咱们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我暂时没办法离开，不过观余威波动，应该是在往反方向推动的。”子璇只觉自己传音都很费劲，再次取出一粒稳固神魂的五阶超品固本丹服下，这才觉得好受了许多。
她刚刚进阶炼虚期，还没有机会炼制或购买六阶丹药，就接连参与到与魔修的大战中，到现在只能靠余下来的五阶丹药勉强疗伤。
“现在天外之外应是安全的，通道随时都有打开的可能，渡劫前辈很快就要进入其中，不会再有魔修冒险前来。”游虚祭出自己的防御护罩将子璇笼住，神识一直关注着远方，不多时就看到通道从莹白变得半透。“有动静了！”
无需它再转达，子璇的肉眼就已看清了通道中的情形。
相比起光柱的巨大，十道穿梭其中的五色灵光细如发丝，时明时暗，飞旋而上。在经过她所在的平行方位时，一阵从未感受过的强大气息迎面而来，虽无伤人之意，但仍是令她不由自主心生畏惧。
这畏惧只持续了不到眨眼，子璇就已心潮澎湃，几乎忘却了识海的钝痛。“是渡劫期道尊！他们出动了！巫灵界的通道打开了！”
第1172章 乌云蔽日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在通道启动、十名道尊穿梭其中之时，子璇的脑海中只余下这一句不断回荡。这等超出了下界修士领悟，甚至超出了灵界修士预料的奇观，让她震撼得无以复加，再没有了任何言语能够形容。
那通道仿佛是集聚了道与自然的力量，集聚了万界可见的壮美于一身，流光溢彩不足以描述其万分之一的瑰丽，震荡乾坤不足以形容其万分之一的强大。
通道在这一刻不再是莹白，不再单是世间的任何一种色彩。它像是有了生命，有了自己的思考能力，使能够令万界陷入绝境的魔气无法侵入，使十名即将消失在天外之外的渡劫灵尊穿梭自如。
不仅仅是游虚，就连与巫族毫无关联的子璇，都感觉到通道散发的气息中，蕴含的那种亲切与本源气息。她转念又想到，其实世间何处又与巫族无关？所谓诸天万界，亦不过是曾经的太初世界崩塌的碎片而已。
万界的起源便是巫，与太初世界相近的气息，自然能够让生灵倍感亲切。
“道尊消失了。”十道细如发丝的灵光从下而上，一直游动到光柱穿透的虚无顶端，就再也不见了任何踪迹。子璇感觉到巫力与渡劫修士传出的气息渐渐消失，连通道都开始恢复至莹白色。“总算是结束了。”
游虚跟着叹道：“是啊，既然能够安全通过，巫灵界的打开就是迟早的事了。我先带你返回仙临界疗伤？”
“好。”子璇只觉身心都轻松起来，应了一声就见游虚钻出洞天，幻化出了一身道袍，模糊了五官，将她裹住朝仙临界的方向跨去。
天外残局未清，四处漂浮着化神魔修的尸身，还有大量因斗法产生的空间裂缝，不时将残肢或只是暂时昏睡不醒的修士卷入其中。
游虚晃眼一看并无道修或妖修的气息，于是不再多管，卷起子璇接着往回走。步入仙临界时，整个东海像是被抽干了灵气，让它感觉到一阵窒息感。“这阵法难道耗尽了东海所有灵脉？这得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子璇一边调用着澄明洞天中的灵气，一边应道：“灵界的前辈应该有所准备，不要急，先去蓬莱岛歇息一阵。”她刚说完，海上稀薄的水灵气就开始有了恢复之兆，从微不可查到能供炼气修士进阶，只用了不到一柱香的工夫。
游虚见状放了心，带着她一步跃入空间波动中，数息便来到了蓬莱岛内。岛心仍是一片内海，子璇没有进入海底，只在岛上寻了一处偏僻地，挥出结界后开始打坐疗伤。
了却心事，她进入修炼时比从前还要快上几分。逐渐浓郁起来的灵气钻入她经脉之中，输入丹田后被元婴吸收炼化着，接着又归于经脉继续提纯，收为己用。
她的伤主要在于五脏六腑与骨骼，神魂的伤在固本丹的修复下好了六七成，余下的只需清修打坐即可恢复如常。
饶是经过《赫炎九变》淬炼，她的肉身还是没有强悍到，能够抵得过三名出窍期修士的临死反扑。何况还有集九曜诛魔阵之力于一身的千星灵君，他最后一剑让出窍期都无法逃生，可想余威有多么强烈。
她的心脉受损，五脏六腑有如针刺火烧，一身坚硬的骨骼多处都有深浅不一的裂痕，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好的是这样的痛，已经不比在天外之外受到空间攻击时那般严重。
她从储物戒拖出两粒疗伤、续骨的丹药服下，两股药液一股清凉一股**，刺得她痛上加痛。紧接着又有阵阵难以忍受的麻痒从内而外生出，让她忍不住微微皱了眉头。
骨骼碎裂的地方被药液浸入，像是有无数株无形的火苗在里面燃烧。在滚烫与剧痛交杂中，裂痕渐渐有了愈合的征兆，碎成小块的玉骨亦开始融合起来，缺失的部分随着一阵麻痒重新长出，让整副骨骼恢复如初。
比起生骨续骨的难耐，五脏六腑的伤势恢复得十分轻松。清凉的药液如同富有生机的灵泉水，缓缓流过伤处，让血肉新生，使创口愈合，除了少许的不适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感觉。
随着外界的灵气逐渐浓郁，子璇的伤势也恢复得更快了一些。一月过去，她的肉身如同焕发新生，神魂的暗伤亦在灵气的滋养中消失，灵力识海皆回到了巅峰状态。
“该给飞絮传讯了。”子璇迎着海风站在半空，只觉今日的日出比这数千年来看过的都要壮美。她心神感应着周遭空间波动，心念一动就将结界散去，并祭出一枚传讯符挥向了远方。
“这一时空到现在总算是安生了，”游虚穿着一身树叶凝成的衣服站在她身边，眺望着东方露出半个头的金色圆日道，“你我有所收获，也有所付出，因果了结，总算能回去了。”
“是啊，我们这一趟的收获可不算小。”子璇笑着一叹，数千年的种种心绪如幻象般浮现在眼前，她与这一方时空的缘分即将断绝，遗憾倒是不曾有，但多多少少有些感叹。
游虚闻言又道：“世间多少修士愿意寿元窥探天机，还要通晓世事才可触碰未来，我们这一遭是赚大了。若不是担忧我们的时空，还真想再多留一阵子，看看巫灵界打开之后究竟会如何。”
子璇摇了摇头，道：“有时候知晓太多未必是好事。我们的时空不一定就与此处命运相同，知晓一些关键线索，能够扭转局势就应该满足了。我们不能按照这一时空的轨迹，去干涉我们那一方时空，靠所知稍加调整，以后顺其自然即可。”
逆天行进的同时还要顺应天命，子璇越到高阶越明白这个道理。逆天太过不可能走向巅峰，反而容易引来天道法则强烈的压制。
“有逆有顺，有进有退，平衡才是正理。”子璇的声音被强劲的海风吞没，带着柳飞絮气息的传讯符飘来时，刚刚升起的太阳忽地被乌云遮住，让她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第1173章 离开
子璇捏着传讯符，没有急着打开。她的灵觉告诉自己，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漫天阴霾遮住初升之日，这兆头看上去亦不怎么好。
在传讯时，她让柳飞絮尽快转达有莘铄，让他寻个合适的时机前往蓬莱岛一叙，若无要事不必再回讯。是以现在收到的传讯符，必然代表着某种噩耗，子璇脑子里思绪纷飞，轻声一叹，大概有了猜测。
她神识注入传讯符中一探，短短几句话让她忍不住闭上双眼重重叹息。“果然......是陨落了。”
“有莘灵君不幸战死于天外之外，战前曾留下一枚玉简，吩咐晚辈交由前辈。晚辈两日后前来蓬莱岛与前辈相见。”游虚抽过她手中的传讯符一看，接着也是重重一叹。“真是可惜了......”
巨浪翻腾，阴云漫天，雷鸣电闪，世间万物都在为大战中陨落的生灵哀鸣哭泣。天地海洋都为之而愤怒，震响声响彻修仙界，电光如剑般劈向最后残余的魔气，整个仙临界都因此而震动。
子璇看着浪头怒吼着冲向高空，又带着不甘跌回海中，她亦深深体会到一种无力改变的哀凉感。无论活着的生灵如何为战死的勇者遗憾，事情都已无可改变，正如过去的时间不可能被找回一般。
游虚一想到前往巫灵晶的道尊们，心情不由得有些低落。“巫灵界也即将面临这一切。当五大魔君与十名渡劫修士开战，那些入魔的、未入魔的低阶巫者，又有多少能逃得过陨落的命运？”
子璇的低落与游虚不同，这种不算浓烈的忧愁只在她心间如轻雾般飘浮着，使得心绪不如何高涨，却也谈不上低落。
她神色平静，淡淡地道：“有得必有失，想要迎来光明，必将经历长时间的黑暗。更何况不破不立，巫灵界禁闭多年，有此机会都是难得了。”
游虚很快释然，不再去想那些无能为力的事情，沉默着站在子璇身边，等待着风浪雷电与倾盆大雨过去。
昏暗中时有电光划过，轰隆雷鸣与海浪呼啸声融合，但这混乱终究只是一时。当一轮巨大圆日跳出阴霾，在乌云中散发出耀眼绚丽的金色光芒时，仙临界再一次恢复了宁静。
......
两日时间对于炼虚修士来说只是一转念，在蓬莱岛闭了闭眼，还未开始运转《元始真经》第六重功法，子璇虚身探出的神识就感应到了柳飞絮的到来。
她面容较之数百年前又苍老了许多，许是因为这一场大战，眼神中充满了疲倦与忧伤，化神圆满的修为有些不稳，应是不久前受过重伤之故。
子璇仍是作老者模样，看到她将行礼，神识一动就将她托了起来。“不必多礼，坐着说话吧。”
“是！”柳飞絮对摘星阁的忠心让她始终遵守着往日规矩，哪怕世间早就没有了暗堂，她还是对眼前的老者抱有最大的敬意。“恭喜前辈突破炼虚之境。如今大事已了，不知前辈打算前往何处？要不要就留在仙临界西北？”
子璇知道她的好意，对于没有了任务目标的暗堂修士来说，留在子家的地盘能够得到最大程度的尊重与自由，在柳飞絮看来是最好的栖身之地。
她当然不可能留下，只能婉言拒绝。“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很快就要离开了。本打算见见有莘道友就走，谁曾想......”
柳飞絮恨恨地道：“有莘灵君是被他家族的长辈所杀！那人是出窍期灵尊，后来死在他们族中一名合体道君手下，恶人终有恶报。”
她说着就将有莘铄留下的玉简取出，带着几分疑惑道：“原来前辈与有莘灵君认得？早在战前，他就私下寻到我，让我收起这枚玉简转交给前辈。还说若是他最终安全归来，就将这玉简毁去不必再提。”
子璇动念取过玉简，暗道有莘铄怕是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他心中定然明白，有莘一族投靠魔族的那一方，难容他这样立场不同的族人。正因为出自同族，对互相的弱点太过了解，双方都会竭尽全力将对方除去。
所以他会在战前就做好陨落的准备，交代好后事，这枚玉简看来就是后事之一了。子璇探入神识，逐字逐句看过一遍后，不由得又是一叹。
玉简中的内容，正是她想知道的祭祀阵法，还有炼制特制阵基的天材地宝，以及大多数宝物的方位。有了这一枚玉简，她的那一方时空会更加迅速地打开巫灵界，若是做得足够隐秘，甚至可能不惊动魔修一方，不引起任何动乱。
“心怀天地者，与天地同存。有莘道友，多谢。”子璇感念不已，一动念把这枚珍贵至极的玉简收入澄明洞天，与乾坤石一起放在湖心岛上的木屋中。
子璇知晓时机已至，再留下来没有任何意义，她心中有几分留恋，有几分期待，更多的是坚定无畏与对未来的向往。她目送柳飞絮远去，消失在夕阳最绚烂的光辉中，自己褪去易容转息丹的伪装，一步跨入了云端。
“游虚，准备好了么？”
“早就好啦！”
“那就出发吧！”子璇收敛起浑身灵息，以免自己带起任何不利的波动。
游虚化作人形，绿叶树枝缠绕在周身，猛地迸发出一道堪比日月星辰的白光。它的力量中带着远古太初的气息，带着这世界初生时起源的气息，更带着一股令人向往的强大时空之力。
整个仙临界的空间都因这一股力量而震荡，时间的流速时慢时快，然而又规律无比，使得总体时间不产生任何影响。
这样奇异的力量自然引起了无数高阶注意，子璇哪怕收起了神识，灵觉都能察觉到数不清的炼虚气息从四面八方赶来，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她的“亲友”，还有灵界留在此处的高阶修士。
正在她担心会不会被人打断时，游虚身上忽然爆发出更加强烈的气息，在须臾间凝聚、浓缩。随着它一伸手，在无形中撕开了一道黑暗的裂口，将她与游虚一同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