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秋后算账
是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萱堂灯火通明，秦府三房的人全部都在，除了几个在书院求学和在外为官的少爷。
徐氏、秦永涛和秦疏影跪在地上。
老夫人闭着眼睛，整个房子里连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秦永涛说：“母亲，之前都是儿子考虑不周，只想着三弟夫妻双双不在，七丫头才十岁，又沉浸在亡父亡母的悲伤之中，哪里会顾得上这么多东西？这才自告奋勇帮助打理。这几年来，生意不好做，田产也不好管理，儿子谈不上功劳，但也有苦劳。母亲就看这个份儿上，再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儿子就更加不孝了！”
老夫人不言不语，双目微垂，手中拨动着佛珠。秦疏影虽然低着头，也想象得到秦永涛脸上那种孝顺的表情，肃穆，严正。她这个前世的亲爹、这一世的亲伯父，如今是正三品大理寺少卿，下一任大理寺卿的热门人选。
秦永涛又说：“母亲，都是儿子儿媳的不是，您消消气。儿子明日里就将三弟留下的资产都交给七丫头，您若是不放心，还请府衙里的公证人来。”
徐氏不由得就是一着急，这怎么可以？虽说今天老夫人也是这么说，但是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老夫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自然要那样说。但现在在私下里，怎么处理还不是自个儿家里的事情？
秦疏影余光看到徐氏的表情，心中冷笑，徐氏这些年当家真是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了。
果然，徐氏说：“老夫人，这事儿是媳妇做的不对，识人不清，这才让那刁奴钻了空子，媳妇甘愿领罚，还请老夫人千万保重身体！不过，三弟的产业太多，七丫头到底年纪小，还不会打理。若是被有心之人觊觎，万一落入他人手中，我们又怎么对得起三弟？”
老夫人睁开了眼睛，缓缓道：“那依照你说，该怎么办？”
这老太婆，果然还是离不开自己，果然要给自己脸面的。秦永洲留下那么多东西，老夫人自己不可能亲自打理，邹氏为人太过木讷，到底是庶子媳妇，只有自己打理才最合适。瞧瞧老太太半天也没发话，想必也是十分为难，等着自己主动说呢。
徐氏心中得意：“老夫人，媳妇犯了大错，也不敢奢求老夫人重新相信自己，媳妇也不敢再说打理三弟家产的话。不是媳妇邀功，这些年的生意的确不好做，媳妇不敢欺瞒，只要出去找个人问一问就知道。”
老夫人淡淡道：“那依照你说，该怎么办？”
徐氏得意至极，继续说道：“老夫人，媳妇的意思是，三弟的产业由老夫人做主，出租出去，以后光收租子。这样的话，七丫头手头活络，也不用担忧产业经营的好坏。”
秦疏影几乎要笑出声了，出租？组给谁？租给徐氏的人吗？明明是一次请罪清查库房的事情，到徐氏这里，硬生生变成给徐氏铺路的事情了。
而秦永涛在徐氏说这些的事情，竟然只字不发。
老夫人沉吟片刻，对秦疏影说：“七丫头，你觉得老大媳妇说的怎么样？”
老夫人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可秦疏影知道，老夫人这是怒了，同时也在看秦疏影的反应，到底值不值得她庇护。
若是真正的秦疏影，自然听不出徐氏话里的陷阱。但她不是秦疏影，她是秦瑶瑶，亲手做了八年的生意！
秦疏影抬起头来，清亮的双眸闪闪发光，说道：“祖母，孙女觉得大夫人事事考虑周到。不过，孙女对大夫人刚才说的话还有一点儿不明白，希望大夫人为我解惑。”
徐氏越发得意，怎么样，秦府到底是她执掌多年，老夫人三年时间没有过问府中的事情，府中的人大多都换成自己的了，如今老夫人年老昏花，疾病缠身，怎么可能斗得过自己？
至于秦疏影，今天在宴会上的那番话多是福妈妈那个老奸巨猾的滑头教给她的吧。现在，还不是照样乖乖的？
徐氏亲亲热热说：“你这孩子，都是一家人，说话这么外道做什么？”
秦疏影心底冷笑，还跪着呢，已经这样迫不及待。
便问：“大夫人说，将那些铺子出租后，我的手头便活络了。疏影就想问问，明明父亲留给我十万家资，为什么现如今疏影的手头不活络？连吃口热饭都要看丫鬟婆子的眼色？”
徐氏顿时哑然，秦永涛眼见不对，忙对秦疏影说：“七丫头，这都是大夫人疏忽了，好孩子，你受委屈了。金玲，我将后院交给你，你怎么能这样粗心大意？怎么能让丫鬟婆子对主子不敬？”
金玲是徐氏的闺名。
秦芸芸见状，忙不迭说：“父亲，母亲是怎么对七妹妹的，整个秦府都有目共睹，母亲每隔两三天便要去看望她，我也经常去陪她说话散心。府里这么大，事情这么多，母亲顾及不周也是有的，七妹妹你可千万不能把那些坏蹄子当作母亲的意思，那样的话，母亲可就冤枉死了！”
真是团结的一家人！
秦疏影面色不改，说道：“六姐姐多心了，疏影自然知道大夫人对疏影掏心掏肺，六姐姐也一心爱护我。妹妹只是疑惑，为什么大夫人会说妹妹手头不活络，父亲不是留下十万家资吗？妹妹这一辈子都花不完啊！”
秦永涛和徐氏都愣了愣，秦芸芸没想到向来温顺的秦疏影今天处处跟她作对，脸色也变得恼怒，但她素来都“心地善良，为人着想”，便说：“七妹妹，你年纪小，不懂得现在的人心不古，若是被坏人将你的钱财骗走了，三叔岂不是黄泉之下也不瞑目？母亲只是帮你管着，不让那起子黑心的黑了妹妹的钱。”
“六姐姐，如今我手中一分钱也没有，和被人骗了有何区别？”
秦芸芸万万料不到秦疏影居然这么大胆，什么话都敢说，一丁点儿妇德也不要了，大家闺秀不是就应该含蓄端庄吗？秦疏影这都是什么做派。
不由得怒道：“七妹妹，身为女子，德行言工，极为重要，话可不能胡说。”
秦疏影含笑：“那妹妹就请教姐姐了，妹妹哪句话胡说了？”
秦芸芸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第017章 归于囊中
“难道妹妹现在身无分文不是事实？难道张妈妈明目张胆挪用我父亲辛辛苦苦攒下的家财不是事实？六姐姐，这等恶奴，姐姐还要为她说话，还要包庇她吗？我们秦府是书香门第，虽然称不上世家大族，但伯父和大哥都在朝为官，宫中还有莲嫔娘娘，今天的事情若是被有心之人拿出来说，可是对伯父、大哥的名声有碍，若是连累到莲嫔娘娘，再连累到六皇子……六姐姐，一个恶奴而已，姐姐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为她说话？难道在六姐姐心中，一个恶奴还比不得伯父大哥的前程重要？比不得莲嫔娘娘和六皇子重要？”
秦芸芸几乎被秦疏影这飞快的一番话气疯，几番想要插话也插不进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直到秦疏影说完了，秦芸芸才泪眼婆娑地急急忙忙辩解，“老祖宗，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不是，那六姐姐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要庇护那个恶奴呢？妹妹非常好奇。”
“我……”秦芸芸哑然了。
老夫人神色复杂地看着秦疏影，一个足不出户的小女子竟然保持清醒的头脑？
秦永洲猛然回头看着秦疏影，这才想起，是啊，还有莲嫔娘娘呢！若是莲嫔娘娘和六皇子因为家里的丑闻受到牵连，秦府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他那立足权贵顶端的愿望还怎么实现？
秦永涛不由得后背冷汗涟涟，狠狠瞪了徐氏一眼。
徐氏有些委屈，莲嫔娘娘就怎么了？皇后娘娘的娘家不照样有不成器的子弟吗，不照样有偷鸡摸狗的纨绔子弟吗？不照样有窝里斗的丑闻吗？
加上秦疏影一番挤兑秦芸芸，徐氏越发不满，“七丫头，女子要贤德贞静，你这么牙尖嘴利的，刘夫人若是知道了，只怕不好。”
秦疏影似笑非笑看着她：“大夫人，秦府阖府上下，能和刘夫人说上话的也就是老祖宗和你了。老祖宗自然不会无事生非，大夫人，难道你会将侄女今夜说的话说给刘夫人听吗？”
徐氏就噎住了，同时心中的愤怒、不满和疑惑越来越大，这谁家未出阁的女子会像秦疏影这么牙尖嘴利的？若是从前，自己这么一句话说下来，秦疏影不吓病才怪，这……
老夫人看向秦疏影的神色也是有些疑惑，她活了六十多岁，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女子如此尖锐，而这个人还是自己的亲孙女。
秦疏影自然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女子贤德贞静乃是正道，自己话多且锐，实在让人不得不疑惑。但是
“老祖宗，疏影在春园关了三年。三年中，疏影每天都在思念父亲和母亲，每天都在回想父亲在任上曾经对疏影说过的话。那时候，父亲将疏影当做男儿来教养，和母亲谈论也从不避讳疏影，疏影还时常出入父亲书房。疏影……疏影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自身不祥，父母双亡？疏影足足三年不敢说话，不敢表达自己的情感，甚至不敢出现在老祖宗身边。但是，老祖宗，如果疏影继续这样下去，三房就要灭了，父亲连个供奉香火的人都没有了！”
老夫人的神色就是一凛！
秦疏影将语速变慢，缓缓道：“老祖宗，三房如今只有我一人了！孙女不才，无论如何，不能让父亲的一世英名毁在孙女手中，三房的事情，还请老祖母照看些孙女。”
这意思是，三房的事情有她秦疏影，不需要别人插手了。
徐氏忍不住叫道：“三房连个男丁都没有，你一个姑娘家迟早要出嫁，有你什么事？”
秦永涛的眼睛扫过秦疏影，那里面带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秦疏影心里冷笑，这时候和她谈名声？秦疏影嘴角微微一扯，讥讽的笑容顿时让徐氏心头的怒火更甚，声音就大了起来：“七丫头，你这话要是传出去，秦府姑娘们的名声还要不要……”
“住嘴！”老夫人终于发怒了，一个茶杯飞下去，砸在徐氏腿边，一字一句说：“我还没死呢！”
徐氏吓了一跳，本能地尖叫了一声。
秦永涛暗暗恼怒徐氏今天太不会看眼色，瞪了她一眼，徐氏还是不服气，但秦永涛不许她说，只好悻悻住了嘴。
秦疏影心头闪过黯然，以前她总认为徐氏非常厉害精明，如今看来，也不尽然，徐氏最大的缺点就是骄纵，可自己居然被她吃得死死的。都是自己的愚蠢、无能害了峰儿……秦疏影的手指头深深扎进掌心，疼得无法呼吸。
老夫人在首座上高高坐着，说道：“七丫头，有什么事情，今天一次说清楚。”
这是要为她做主了，秦疏影恭恭敬敬说道：“是，老祖宗。大夫人，请你将父亲留下的东西和商铺田庄交还于侄女，并将我从南边带来下人的卖身契如数归还。再有，宜兰园是父母生前居住的地方，我想搬回去。”
秦芸芸第一个站出来，“七妹妹，你……”
看到秦永涛的眼色，秦芸芸将话吞了下去。
秦芳芳接到了徐氏的暗示，忙说：“七姐姐，宜兰园如今是六姐姐住着，你要搬进去，六姐姐住哪里去啊？”
秦疏影根本不予理会，只看着老夫人：“老祖宗，孙女只是将三房的东西归位罢了。”
老夫人神色复杂，都是孙女，她不会偏向谁，可秦疏影也说得不错，她只是将三房的东西拿回去而已，她没有去主动损害谁的利益。
宜兰园个好院子，离萱堂很近。但毕竟秦永洲是第三子，最好的地方自然是萱堂，然后是当家主人秦永涛夫妻的院子，至于几个小姐的院子，也都不差，只有春园除外。原本就应该让秦疏影住的，但秦疏影回来后让给了秦芸芸，秦芸芸住到如今。
老夫人扫视一周，最终拍板：“好了，事情就这样说定。老二媳妇，明天就着人拿单子清查库房，查清后一一上封，等宜兰园的库房清理好了就搬进去，七丫头也不要再清点了。老大，明天就同七丫头去衙门，将各色产业的交换手续都办清，暂时办不清的，年前一定要办清。老大媳妇，回去就将七丫头身边丫鬟婆子的卖身契都交还七丫头。六丫头，给你三天时间从宜兰园搬出去。顾妈妈，着人立刻将张妈妈杖毙，叫所有奴才都放下手头的事情，务必到场观看，一个欺主的奴才最终是什么下场！七丫头，将《女戒》《女训》抄写一百遍！老大，老大媳妇，你们可还有什么问题？”
满地的人都吓住了！
秦永涛和徐氏知道，老夫人这是真的怒了！
第018章 商量对策
老夫人虽然精明果决，但年纪大了心肠极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尤其是秦永洲死后，她的身体一下子垮下来，经常一连十天半个月都在吃斋念佛，已经好几年没有处置过人了。
可是，居然连审也不审，就下令将张妈妈杖毙，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谁也不敢求情，谁也不敢说话。
徐氏想要分辨几句，秦永涛一记狠厉的目光扫过来，徐氏吓得不敢再说一句话。
老夫人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道。张妈妈不过是替死鬼，真正的怒火直指徐氏呢！
徐氏这个蠢货！
秦永涛在心里将徐氏骂了一通。
秦疏影垂下眼帘，让她不要再清点，那是已经拿走的东西不要再追问了。《女戒》《女训》抄写一百遍，是对自己的惩罚，一百遍固然多，可却没有限制时间，老夫人还是有偏袒之心的。能得到今天的结果，和自己预料中的差不太远。
可是，就这样放过徐氏也只能这样了，毕竟，她是莲嫔娘娘的生母。
老夫人不得不这样做。
名为杖毙张妈妈，实为警示徐氏。
“老大媳妇，我看你最近过于操劳，头昏眼花，精神不济，这才让刁奴钻了空子，你就好好休息一个月。老二媳妇，这一个月就由你打理府里的事情，等老大媳妇休息好了再说！”
徐氏难以置信地抬首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双目平静回视，徐氏这些年强势惯了，本能地就要去反驳，还没张嘴，秦永涛就说：“母亲说得是，都是儿子不孝，让母亲操劳了！”
老夫人明明看到的徐氏的不服气，心里觉得更累了，摆摆手，说道：“好了，我累了。这几天没有事情，不要来打扰我。”
邹氏虽然很惊讶，但还是应了下来，徐氏狠狠瞪她，她只是微微低下了头，并不畏惧。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回到春园，秦疏影被福妈妈催到贵妃榻上休息，重新将一天的事情回顾了一遍。
喝了一杯茶，纷飞的思绪渐渐冷静，秦疏影这才召来福妈妈：“妈妈，有什么事情，现在可以说了。”
刚才福妈妈一直在外面走来走去，焦虑不安。
福妈妈一口气吐出来：“小姐，你今天实在是太冒险了！上午的事情等传到我耳朵的时候已经到了午饭时间，我急得要吐血。若是小姐有个意外，老奴怎么有脸去见老爷夫人！”
福妈妈说着擦起了眼泪，“当时我就想，我就不该怂恿小姐去和徐氏斗。只要留着命在，徐氏霸占老爷夫人的遗产就算了。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有什么比小姐的命更值钱的呢？老奴真是悔死了！”
秦疏影浅浅喝着茶，“那么，现在呢？”
“小姐，现在老奴还后怕呢！小姐，徐氏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小姐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万万没有后退的，后退一步就是悬崖。从前徐氏还能留下你一命，现在小姐若是后退，徐氏怕是容不得小姐活着了。虽然有老夫人撑腰，可老夫人年事已高，我们更要打起百般精神来，只能赢不能输！还有，小姐，以后这样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单独行动，一定要和老奴说一声，太危险了！”
秦疏影觉得有一丝欣慰，福妈妈毕竟是清醒的。对福妈妈最后一句话，秦疏影心中一暖，嘴里答应着，心里头却不认同。
福妈妈为了她，已经将自己一家人都置于危险之地。她的奶兄弟，如今在府外的生活一点也不好过，但凡找到一些好一点儿的活儿，徐氏总会搅和。若是事事将福妈妈牵扯进来，徐氏会不会想办法将福妈妈调走还说不定。不过，若是自己不能翻身，徐氏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福妈妈一家人。
所以，她必须赢。
想了想，秦疏影问福妈妈：“妈妈，你是怎么到我身边来的？”
福妈妈愣了一愣，小姐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不过，她还是照实回答：“小姐还没出生的时候，老爷夫人去上香，在路上看到饿昏了的老奴。老爷夫人可怜老奴，就将老奴带回去了，不但救活了老奴，还给了老奴一些盘缠。老奴带着盘缠回到家乡才发现父母已经亡故，唯一的一个弟弟也失散了。老奴一个弱女子，要想生活就只有成家，老奴便嫁给了一个老实生意人。等到生了孩子，好巧不巧，碰到老爷夫人要给小姐找奶娘，老奴就到了小姐身边。”
秦疏影稍稍算了一下，福妈妈今年四十出头，按照她的说法，她第一次遇到父母亲的时候，也有二十四五岁。那么，难道她二十四五岁之前没有嫁人吗？
像是看透了秦疏影的想法，福妈妈说道：“小姐，老奴十岁就进了宫，到了二十五岁，就放出来了。初次遇到老爷夫人，就是因为老奴的盘缠丢了，没钱买吃的，这才饿晕在路边。老爷夫人是真正的善心人，不光救了老奴，还救了绿叶。从前在南边的时候，老爷夫人经常广施恩泽，老百姓都敬重他们。”
秦疏影恍然大悟。
怪不得福妈妈比一般的奴仆要多一双犀利的眼睛，还要多一些算计和谋划，想必福妈妈在宫中也是见过或者听过龌龊事情的。很多从宫中出来的宫女都能混个嬷嬷，而福妈妈却没有，这大概和她耿直的脾气也有关系了。
秦永洲也真是个厉害人物，不但赢得了好名声，还得了数不清的金银，怪不得老夫人那么偏爱这个幺儿！
正说着，绿叶进来说：“大夫人身边的刘妈妈来了。”
秦疏影点点头，说：“让她进来。”
刘妈妈就进来了，她和张妈妈一样，是徐氏的左膀右臂。刘妈妈往日里也不太来春园，和秦疏影很少有直接的接触。此时张妈妈已经被杖毙，刘妈妈难免兔死狐悲，对秦疏影从之前的轻视变得郑重起来。
“七小姐，老奴给你请安了！”
秦疏影不慌不忙喝着茶，淡淡道：“妈妈客气了。”
这股清贵雍容的气度，和之前懦弱的样子全然判若两人，令刘妈妈悚然一惊，她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骤然又觉得不妥，忙说道：“七小姐，这里是丫鬟婆子的卖身契。”
秦疏影说道：“交给福妈妈吧。”
“是。”
刘妈妈将手中的卖身契交到福妈妈手中，福妈妈仔细核对，秦疏影就慢慢喝着茶，刘妈妈躬身站着。
今天的宴会她虽然没有去，可后来杖毙张妈妈的时候，她可是在场的。她永远也忘不了张妈妈那绝望的眼神，永远也忘不了张妈妈家人绝望的哭泣。
老夫人虽然没有说一句责备大夫人的话，可是，仅仅杖毙张妈妈这一样，就说明大夫人大错特错了。
第019章 来人不断
福妈妈仔细看过后，恭恭敬敬说道：“小姐，老奴核对过了，没有问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小姐，你再看一下。”
秦疏影淡然说道：“既然妈妈看过没有问题就可以了。刘妈妈，你还要回去向大夫人交差，我就不留你了。”
刘妈妈福了福，回去复命了。
走出春园，刘妈妈还有些恍惚。
不知道为什么，七小姐明明什么也没说，眼神也很淡然，刘妈妈就是觉得眼前的这个七小姐和以前那个七小姐并不是同一个人。这个七小姐，就像是个说不清楚的什么人，随时随刻仿佛都会咬人一口。
但是这话，刘妈妈却不知道怎么说。
一共是三十多人的卖身契，除了绿叶，还有铺子和庄子上的掌柜和庄头，都是秦永洲留下的人。至于原先在身边伺候的丫鬟，已经被徐氏发卖光了。现在院子里后来派进来的那些丫鬟婆子的卖身契也在。
“小姐，顾妈妈来了！”红绢进来说。
“顾妈妈？”秦疏影唇角一勾，忙起身，“赶紧请进来。”
顾妈妈进来了，福了一福，秦疏影忙扶着她：“妈妈这可折煞我了！”
顾妈妈笑吟吟的，“七小姐，老夫人着我将红绢全家人的卖身契给你送来了。老夫人说，七小姐长大了，三房将来要靠七小姐。”
这话……
秦疏影眼眶红了，声音有些哽咽：“疏影谢过老祖宗的爱护。顾妈妈，疏影原是个混的，多亏父亲在梦中指点我，我才知道自己这几年错得离谱，多么不孝。如今，疏影想在老祖宗身边尽孝，弥补过失。只希望老天垂怜，能让疏影得偿所愿。”
“有七小姐这份孝心，老夫人比什么都开心。”
“绿叶，去将父亲留下的护手膏拿来。”将护手膏放在顾妈妈手中，秦疏影说：“顾妈妈，老祖宗离不得你。可妈妈再能干，也没有三头六臂，也要吃饭生病，秋风似刀，手最容易皲裂，可不得了。这是父亲留下的护手膏，我从小就用，非常有效，拿来护手最是合适不过的，还请妈妈不要嫌弃。”
顾妈妈笑着收了东西，心头却是一动。七小姐这护手膏，送得真是及时。送的好不如送得巧，七小姐这玲珑心思，果真是得到三老爷的点拨？她才不相信三老爷在梦中指点七小姐的事情，如今的七小姐，和往日全然不同，矜贵精明，难道往日的懦弱、糊涂都是装出来的？
和顾妈妈有同样想法的是老夫人，如果七丫头往日都是装出来的，那么，她为什么要装呢？老夫人正是因为想得很多，这才会将三房的东西交还给她。
送走顾妈妈，福妈妈回到屋子里，看到秦疏影在看卖身契。
“妈妈，当初跟我从南边来的丫鬟婆子，现如今都过得怎样？”
福妈妈叹了口气：“她们多数都被徐氏卖得远远的，老奴也不知道她们的下落。”
“那就有劳妈妈，将来有空了着人打听，若是她们过得不好，我另想办法，好歹跟我一场，背井离乡从南到北，太不容易。”
福妈妈答道：“是，小姐。”
“妈妈，叫丫鬟婆子全都在院子里听话。”
福妈妈一喜，早就该如此了，忙不迭回答：“是，小姐。”
福妈妈去了，秦疏影在贵妃榻上又闭目养神了片刻。徐氏吃了这么大的亏，必然不会放过自己。
院子里必须要整顿，才好应战。
将事情来来回回想了几遍，秦疏影才叫绿叶：“绿叶，什么时辰了？”
“戌时一刻。”
“看福妈妈将人召集齐了，让她们在院子里站一站，戌时末叫我。”
绿叶答应了，秦疏影转了个身，在贵妃榻上睡着了。这些天，为了筹划今天的事情，殚精竭虑，实在太累。
秦疏影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梦里面时而是峰儿的哭泣，时而是秦菲菲得意的笑容，时而是路长轩冷漠的眼神……最后，徐氏狰狞的面容扑面而来，秦疏影一闪，徐氏扑了个空。
徐氏怒道：“小贱蹄子，居然敢躲开？”
随后，秦疏影的后脑勺被一个东西重重击中，秦疏影艰难回身看去，原来是秦莲莲举着一个花瓶打中了她。
秦莲莲身边站着六皇子，双眸冷酷无情，不屑地说了一句：“母妃，就这种下三滥的贱人，也值得您亲自出手？没的污了您的手！”
秦莲莲疼爱地摸着六皇子的脸，说：“我的儿，这等下三滥的货色，母妃一定会亲手为你除掉。我的儿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必然要有人为我的儿做铺垫方成。”
……
“小姐，小姐！”
秦疏影听到绿叶摇她的手臂，睁开眼睛，已经冷汗泠泠。
“小姐，你魇着了，喝点儿水。”
就着绿叶的手喝了水，秦疏影整了整衣裳，双眸如冷剑：下三滥的贱人？这个说法好！就看看我这个下三滥的贱人怎么将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拉下马！
唇角扬起一抹冷笑，秦疏影扶着绿叶的手，慢慢走了出去。
院子里灯火通明，丫鬟婆子们足足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一开始，还有人不耐烦，但在站了一个时辰后，绝大多数已经对七小姐感到些微敬畏了。只是，敬畏还不足以让她们忠心。七小姐毕竟身单力薄，怎么会是当家主母大夫人的对手？
绿叶将沏好的茶放在秦疏影手中，秦疏影慢慢喝了一口，姿态优雅，神态从容。
这种从容让下人们就是一愣。
他们在春园这么久，何曾见过七小姐这种神态的？七小姐胆小弱懦，足不出户，早就像暮春的迟花，了无颜色，了无生机。
但是眼前的七小姐，仍旧是那个七小姐，仍旧素雅，但那端坐的姿势却与往常有了明显的不一样。
她，有精神了。
现在，大家都在传说是因为三老爷给七小姐托梦，所以七小姐才恍然大悟。
莫非是真的？否则，怎么也没法解释七小姐如今这幅神情。
“小姐，人都来齐了。”福妈妈向秦疏影示意。
秦疏影居高临下，将院子里的人环顾一周：大丫鬟二人，二等丫鬟二人，三等丫鬟六人，还有三个婆子，加上福妈妈，一共十四人。
秦府的嫡小姐基本上都是这个规格，但是也会有三五人的差距，徐氏的面子功夫真是永远也不会拉下。
第020章 选为己用
得到秦疏影的示意，福妈妈开口道：“今天宴会上的事情和张妈妈被杖毙的事情，还有谁不知道的？”
众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这么大的事情，老夫人没有下封口令，甚至还让人现场观看张妈妈被杖毙，有谁会不知道？
“那好，既然听说了，就应该知道，三房现在由七小姐做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三天后，七小姐要搬到宜兰园，若是谁不想去，自己提出来。过了今天，就由七小姐说了算。可都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
“那好，不想去宜兰园的站到那边。”
没有人动，但你看看我我看你，显然很犹豫。
秦疏影吹了吹茶杯里的热气，神态依旧很淡然。
“要离开的人，七小姐会把卖身契交还大夫人。”
众人显然不相信，但喜悦的神情却一览无余，秦疏影道：“过了今天，再无机会。”
听见这话，人群猛然骚动起来，慧琴、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和那三个婆子都站了过去，只剩下红绢、绿叶，另外一个叫蓝绸的三等丫鬟，以及福妈妈站在原地。
秦疏影微微一笑，双眸闪过一丝明了。
人走茶凉，这些人有好几个都是南边带来的。不过三年时间，情分已经淡得像水一样了。她们多数都是认为自己是斗不过大夫人的，不想跟着自己受牵连，所以急急忙忙撇清关系吧。这样也好，将来若是对上了，自己也没有心理歉疚。
“我说话算话。但是，只要让我知道，谁这几天当差偷奸耍滑，卖身契就不可能交还大夫人。等我从府外买来新的人员，你们就可以走了。福妈妈，绿叶，蓝绸进来。其余人都散了吧。”
蓝绸一阵惊喜，小姐居然叫得出她的名字？而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既兴奋，又担忧。特别是慧琴，不屑地撇了撇嘴，还以为七小姐今天真的长本事了呢，还不是怕大夫人？就说呢，她怎么斗得过大夫人？哼！
三人得了话，跟随秦疏影进到了屋子里。秦疏影坐在贵妃榻上，打量了一下蓝绸，“说吧，你为什么要留下来？”
蓝绸今年十二岁，生得很瘦弱，一双大大的眼睛，显得很是机灵的样子。听到小姐问她，她忙跪了下去：“小姐，奴婢，奴婢和绿叶要好，所以就留了下来。”
绿叶对秦疏影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二人要好这件事。
“哦？你是哪里人？家里都有什么人？”
蓝绸倒也不怕，口齿伶俐地回答道：“奴婢是外面买来的，具体是哪里人奴婢自己也不记得了，也不知道爹娘和兄弟姐妹。打奴婢记忆里起，六岁就到了京城，九岁被卖到府里，一直在春园做粗活儿。”
“都会些什么？”
“粗活儿奴婢都会。小姐，奴婢记性好，这个算不算是会些什么？”
秦疏影看了她一眼，有些兴趣：“哦？记性好，有多好？”
“芽儿她们唱歌谣、唱曲儿，奴婢听一次就记得清清楚楚。”
口齿伶俐，胆子也大，秦疏影拿出一本书来，说：“我念一段，你看能记下多少。”
“是。”
秦疏影拣一段念了一遍，蓝绸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果然颇有天赋，只差了三个字。这是《女戒》中的一段，颇为拗口，有一百字左右，一般的闺阁小姐就算读过书，首次来念的话，也不一定能顺顺溜溜念完。而蓝绸大字不识一个，竟然能记住，着实了不得。
“既然决定跟我到宜兰园，命就系在我手中，到时候难免要和大房对上，你怕不怕？”
蓝绸干脆地答道：“不怕！”
秦疏影有些惊讶：“为什么？”
蓝绸笑起来，嘴角有个小酒窝，眼睛也闪闪发亮：“因为小姐不怕！”
蓝绸出去后，秦疏影手里拿着书，怔愣了好一阵。
“因为小姐不怕！”
蓝绸略带幼稚的童音仿佛还在耳边。
她又好像听到了峰儿在高烧时奶声奶气的声音：“娘亲，峰儿不怕，娘亲不要哭！”
峰儿不要怕，不要怕，娘亲为你报仇，一定要为你报仇！
这个蓝绸也有几分侠气，居然敢跟着自己。不知道是无知者无畏，还是……
福妈妈打断了她的沉思，说道：“小姐，明天小姐打算带谁一起去府衙？”秦疏影已经安排她明天去和人牙子联系，准备买些丫鬟婆子的。
“红绢。”
福妈妈想了想，说道：“小姐，老奴这几年暗地里观察，蓝绸这几年也还算妥当，若是能为小姐所用，也是个好的。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姐还要敲打一番。”
“妈妈说得是，那就有劳妈妈了。”
“这是老奴的分内之事。对了，小姐，紫藤姑娘的事情也安排妥当了。”
这是秦疏影醒来之后安排她做的一件事，这件事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福妈妈花了很多心思和精力才找到小姐说的那个人。虽然福妈妈有些疑惑小姐怎么会认识一个身份地位的女孩子，但小姐不说，她也就不多问。
秦疏影的手慢慢收紧，说：“好，有劳妈妈了。叫红绢、绿叶进来吧。”
红绢进来后，一如既往地沉默，不声不响站在一边。绿叶双眼闪闪发亮，显得有些兴奋。
秦疏影将卖身契拿出来：“红绢，老夫人将你们全家人的卖身契给我了。”
红绢猛然抬头，似惊似喜，忽然，她跪倒在地：“小姐，奴婢全家人都愿意忠心追随小姐，万死不辞！”
“红娟，快起来。”秦疏影亲自扶起她，打趣起来：“从前为什么不说这话？”
红绢愣了一愣，看到秦疏影脸上似嗔似喜的表情，这才醒悟小姐是在和她开玩笑，不由得脸红了：“小姐打趣人家。”
福妈妈说道：“红绢，小姐是个厚道人，你也是个聪明人，从今以后，我们的命运就连在一起。小姐好了，大家都好；小姐若是有什么意外，谁也落不到好处。这个道理，红绢你肯定是知道的。”
红绢认真听着，不停点头，见秦疏影看着她，她说：“小姐，奴婢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从老夫人将奴婢给小姐的那天起，奴婢就将自己当作小姐的人，从无二心。”
秦疏影笑着不说话，这种话，她现如今只是听听就罢了，不会当真。
从利益方面来分析，红绢这样的话也不无可能。如果红绢是个聪明的，这样做同样也有可能。既然可以争取，她现如今要做的就是，将红绢彻底死死绑在自己身上。
第021章 添置人手
次日，秦疏影随秦永涛去了一趟衙门，在京的产业都交割清楚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南边还有一些产业，暂时交割不了。
这一来二去的，秦永涛自然没有之前那么小看这个侄女，心中颇为好奇：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侄女，怎么还看得懂文书？看得懂账目？难道果真如三弟那般，天资聪颖？
这几年，徐氏或卖出，或发租，如今，秦疏影手中还有六个铺面，十几个田庄。比起三年前，这些东西自然缩水了很多，而且如今那铺子里的人，除了四个掌柜的卖身契在秦疏影手中，其余人等几乎都是后面徐氏换下来的人，或者已经变成了徐氏的人。
秦永涛对秦疏影道：“七丫头，伯父往日里忙碌，对你少了关心。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来找伯父便是。”
帷帽下面，秦疏影不用掩饰自己的情绪，冷笑不已，嘴里却道：“多谢伯父的关心！大夫人对侄女自是极好的，如今张妈妈这等奴才被杖毙，没有了胆大欺主的奴才，侄女的日子自是舒适安然。”
“这便好！”
秦永涛颔首，吩咐身边的人将秦疏影送回，自己就去了大理寺。
日渐西下，秦疏影回头看了一眼秦永涛大步而去的背影，眼中的冷笑一直没有停止。
前世，秦永涛满嘴的仁义道德，对秦瑶瑶永远是一幅严父的模样，教导她一切以家族为重，教导她恪守女子道德。秦瑶瑶知道秦菲菲和路长轩的事情后，并不是没有回家对徐氏说过。
徐氏当时是这么说的：“二丫头，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与其便宜别人给长轩做妾，不如是自己的妹妹。菲菲她温柔知礼，能为你固宠，还能帮你打理家宅，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事情。”
秦永涛当时就在场，一言不发，显然认同徐氏的道理。
当时的秦瑶瑶一颗心就冷了半截，前朝和大周，无论是皇宫，还是大家族，姐妹共侍一夫的情况不是没有的。
但是，谁去想过这些姐妹的感受吗？
谁去想过自己是否愿意？
接下来的几年中，秦瑶瑶充分见识了秦永涛的伪君子真面目。
他的眼里，只有钱财、权力。
三年前，去南边带回秦疏影的时候，秦永涛就将秦永洲留下的产业侵吞了很多。
对自己的亲弟弟、亲生女儿都能虚伪、狡诈，还能相信他会对一个侄女有多好吗？
不过，正好是他的伪善，能让如今的自己利用。
若是本尊秦疏影，面对这一摊子事，的确会愁白头发，最后肯定还是得求到秦永涛夫妻面前。这些掌柜岂是那么好降服的？田庄庄头中有三个的卖身契在自己手中，其余人都是徐氏安排的，又岂会听她的话？
徐氏错了。她不是他那个红颜薄命的侄女，而是暗夜归来索命的恶鬼！
三天后。
秦疏影搬到了宜兰园，邹氏派了不少人来帮忙，一天的时间就收拾好了。
东西都整理好之后，福妈妈、红绢、绿叶、蓝绸又重新检查了一遍，人牙子已经带着一帮子人在院子里候着了。
人牙子人姓罗，人称罗妈妈，矮矮胖胖的，还没开口三分笑，好好奉承了秦疏影一番，秦疏影笑容淡淡的，让红绢给她上茶。她前世和这种人打过交道，别看她们身份卑微，却最好不要得罪。
罗妈妈果然受用，“七小姐聪明伶俐，将来一定有大造化，大福气！”
福妈妈也面带三分笑，小姐从前最看不起这些人，若是老爷夫人在，小姐这样没错，她是千金闺秀，怎能和这种粗鄙不堪的妇人共处一室？可是现在，形势比人强，小姐若依旧清高孤傲，最后终究落不到好下场。
罗妈妈也不是没有分寸的，见时机差不多了，说道：“七小姐，不敢耽误您的时间。您看看，可有中意的？”
福妈妈说：“罗妈妈说的哪里话，满京城，谁不知道罗妈妈做生意最公道？”
双方讨论了一阵，就定下了名单，给的价格也算公道，说好了下次再来的时间，罗妈妈高高兴兴带着剩下的人走了，一共买了十五个人。
有几个人是事先就谈好的，是一家，共五人。女主人叫米罗，有二十五岁了，秦疏影将她全家人都买了下来，丈夫、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米罗是秦瑶瑶几年前买下的人，对秦瑶瑶忠心耿耿，秦瑶瑶被夺权后，米罗多次求情，又偷偷去看秦瑶瑶，惹怒了秦菲菲，很快就发卖了全家。幸亏米罗跟着秦瑶瑶学了一身好本事，被京城里的生意人相中买下，得以留在京城。
秦疏影前些日子当掉了龙氏留下的好几样珍贵首饰，才将米罗买回来，又千方百计买回了她的丈夫、儿子。幸好时间不长，否则，她的丈夫、儿子就没那么容易找到了。
还有一个是紫藤，今年十四岁，是秦瑶瑶舅父的女儿。舅父一家人被火烧死是秦瑶瑶十九岁那年，当时姨娘已经去世，徐氏故意隐瞒了消息，等秦瑶瑶知道的时候，紫藤已经不知所踪。
几年后，紫藤出现在京城，已经成为某户人家的女婢，被主人抓着头发拖在地上当街暴打，紫藤的鞋袜都被蹬掉了，露出了脚。秦瑶瑶之所以一眼认出她，因为紫藤的脚趾头是六趾。正因为是如此，被认为是不祥之人，一般的人家不会买她，就算买下，也多是干一些下等的粗活儿。
当时，街上人来人往，等她再叫车夫调转车头，紫藤再次不知所踪。之后，她就出事了，再也没见过紫藤。这段时间，她托福妈妈的丈夫和儿子在当时那条街上全力寻找紫藤，终于被她找到。
看到紫藤低着头站在自己面前，全然没有了当初的活泼可爱、聪明伶俐，想起舅父对自己的疼爱，秦疏影禁不住想哭。可是，她该怎么说？说她就是表姐？不，关于重生的事情，任何人都不可以告诉。
压抑住自己的感情，秦疏影吩咐福妈妈将她们带到院子里去训话。
紫藤就先从三等丫鬟做起，不能让别人看出端倪来。此外，还有九个丫鬟，从九岁到十三岁不等，她们大多是从小就被卖出来了，家在哪里，家里有哪些人都不知道。
秦疏影买下全家，米罗自然感恩戴德，对秦疏影安排她在身边伺候，也就没那么多疑心了。作为一个奴才，得以全家团聚在一起，那就是一辈子的心愿。小姐对她有重生之恩，她自然会忠心耿耿，小姐也放心她跟在身边。
至于该怎么对付徐氏的问话，秦疏影也想好了。米罗一家人都会做生意，自己整好缺生意人手。秦瑶瑶已经死了，对米罗这个奴婢，徐氏最多不过有戒备和膈应而已。
训完话，宜兰园就开始了新安排。
福妈妈主内，主要负责秦疏影的一日三餐，管教丫鬟及院子，人事安排调配。米妈妈主外，主要跟随秦疏影外出，以及帮助打理生意。
红绢、绿叶是一等丫鬟，蓝绸、知画、知书、知琴是二等丫鬟，其余人等是三等丫鬟。知书、知画、知琴都在十二岁左右，从小就在大户人家做婢女，不需要费太多功夫重新调教。
第022章 人情冷暖
福妈妈说完话，在一边恭恭敬敬站着，秦疏影喝了一口茶，说道：“只要你们做得好，我就有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府里本有份例，在这个份例上，每人每个月我再加三百文。”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有喜有怒。喜的是新买来的这一批人，怒的是即将离任的人。
三百文，这可是一个三等丫鬟一个月的月例！二等丫鬟不过八百文银子，一等丫鬟才是一两银子！
福妈妈刚刚训过话，没人敢交头接耳，只是用眼神来传递自己的惊讶和懊丧。
她们之前对七小姐那等不敬，七小姐也没有惩罚她们，而是将她们的卖身契又交还大夫人，可见七小姐是个宽厚的。如今，七小姐手里有了银钱，又这样大方。自己怎么就那么蠢，竟然想着另攀高枝呢？
这个时候，她们就忘记当初要离开秦疏影的初衷了。
慧琴冷笑着，翻了个白眼。秋后的蚂蚱，能蹦几天？
秦疏影将慧琴的神色都瞧在眼里。
旧人离去，新人就位。
第二天，宜兰园就开始了新的一天，忙忙碌碌，倒也有条不紊。
宜兰园离老夫人的萱堂不太远，环境幽雅，房子很多。坐北朝南的主房里，除了卧房，还有书房、琴房、画室，功能齐全。
这些年，徐氏将秦永洲留下的许多好东西都摆在了宜兰园，秦芸芸走的时候也不敢搬走，悉数留了下来。福妈妈按照秦疏影的喜好重新布置了，该收拾了首饰，该添置的添置，整个宜兰园焕然一新。
接连几天，秦疏影都在书房抄写《女戒》和《女训》。
这一天上午，秦露露来了，得到信儿，秦疏影正在书房，亲自出了屋子来接，笑容淡然：“姐姐来了，也不说一声儿，妹妹失礼了。”
秦露露看着秦疏影，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神情，说道：“七妹妹说的哪里话，自家姐妹，时时走动才亲热。七妹妹，你身子好了，可终究才痊愈，姐姐冒昧前来，会不会打扰你？”
秦疏影莞尔一笑，秦露露这是在试探自己。
在本尊秦疏影的记忆中，最开始那一年，秦露露的确不时去找秦疏影，对秦疏影也很亲热。后来，就渐渐的不再去，对秦疏影也只是面子上的敷衍了。
这其中，还掺杂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秦疏影听从徐氏的挑拨，对秦露露没有好脸色，甚至出言不逊。
在秦瑶瑶的记忆中，这个堂妹和自己年龄相差太远，没有什么交集。但秦露露性情活泼，往时秦瑶瑶偶尔回府，一家人团聚，秦露露虽然不多话，但一直对秦瑶瑶笑盈盈的，显见得很想亲近，却又碍于各种原因不敢亲近。
秦永洛是个厚道人，邹氏也不多话，秦露露若有心交好，她自然不会拒绝。
秦疏影便笑道：“五姐姐，你能不计前嫌来看我，妹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说是打扰？红绢，快去，我和五姐姐要品茶赏菊。”
秦露露先是一惊，随后抿唇一笑，说道：“七妹妹，你笑起来真好看，真不知道你从前怎么就跟个小老头一样，整天愁眉苦脸，丑死了！”
秦疏影也一愣，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从来没有人这样直接跟她开玩笑，这样爽朗的笑容，绚烂又明媚，她心里竟然有些心酸。
两人说笑着，秦疏影带着秦露露游览了一圈，也走到了凉亭中，红绢已经安排妥当，秦露露和秦疏影喝茶赏菊，很是融洽，临走前，秦露露约秦疏影去飘雪楼，说她那里有好书看，还挤了挤眼睛。
秦疏影一开始不明所以，随后就有所领悟，“好书”？怕是秦永洛夫妻不许看的书吧！不由得被秦露露逗笑了。
送走了秦露露，福妈妈也颇为高兴，小姐总算是开窍了。这二夫人邹氏和二老爷秦永洛，都是厚道人，五小姐为人淳厚，小姐早就该和他们亲近。
秦疏影没想到原来秦露露是个这样开朗、单纯的女孩子，可是，自己不能和她走得太近。
多一份感情，就多一分牵挂。她的心，不需要柔软，只需要坚硬。
下午，秦疏影要睡一觉。
醒来后，红绢和绿叶伺候她净面、净身。便看到门口有人，红绢出去一看，是知画，“知画，有什么事？”
知画低声说：“红绢姐姐，紫藤生病了，我看那情势不太好。也不知道怎么办，来请小姐示下。”
对秦疏影买下紫藤，红绢其实也有些惊讶的，紫藤是所有人中最上不得台面的，神情阴冷，表情阴森，身子似乎也不太好。但小姐既然要买下她，定然有理由。
便示意知画回去，不敢松懈，返身将事情告诉了秦疏影。
秦疏影喝茶的手一顿，说道：“叫知画去请大夫，对外，就说绿叶生病了。将紫藤挪到绿叶的房中，红绢，绿叶，知道怎么做吗？”
红绢和绿叶对望一眼，点了点头，将余人都支走，匆忙去了紫藤的房中，将紫藤挪到了绿叶屋子里。如今，宜兰园房子多，红绢和绿叶分别住一间单屋，就在秦疏影的主卧旁边，外面的小丫鬟轻易进不来。
刚躺下，紫藤就看到秦疏影进来，吃了一惊，要下床来。红绢按住了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动。
紫藤满心疑惑地躺下，她人很清醒，可高烧烧得恹恹的，浑身无力。
秦疏影坐在床沿，仔细观察一阵，心里颇为忧心。当初，峰儿就是因为高烧不退……紫藤是如今她在世上唯一的血亲了……
秦疏影的心不由得紧缩了：“紫藤，一会儿大夫来了给你看病，你好好养病。红绢，绿叶前儿染了风寒，有些不适，紫藤就在这里照顾绿叶。”
红绢和绿叶点了点头，红绢说：“是。”
不管多么担心，毕竟现在身份有别，秦疏影只得回到自己房中，红绢守在外面。进到书房，秦疏影开始看医学方面的书籍。
后宅里，不少人就是败在力不从心上。所以，这一世，她一定要守好身体这个本钱，不能再让徐氏钻了空子。
而且，如今老夫人年纪大了，自己能为老夫人调理身体，才有依靠。
第023章 大张旗鼓
傍晚时分，福妈妈和米妈妈就回来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福妈妈说：“小姐，朝南街那两家铺子的掌柜都答应了小姐的条件，还说，明天就可以交割清楚。”
“那明天就辛苦两位妈妈再去一趟了。”
“是。”米罗答应了。
福妈妈答应后却在原地不动，米罗知道她应该有事情单独和小姐说，就先退出去了。
福妈妈才说：“小姐，米妈妈果然是个生意好手，今天那两个掌柜讲条件，都是米妈妈谈下来的。”
秦疏影点点头：“嗯。”
米罗自然有这个本事。那两个铺子的掌柜都是墙头草，看到东家这么快要转手，岂有不敲诈的？秦疏影固然要尽快出手，不计较损失多少，当也不能让他们当做自己可以随便哄骗，米罗一去，就有办法谈妥。
“只是，小姐，老奴还是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将那些铺子卖出去？那都是老爷留给小姐的，若是小姐打理不了，老夫人、二老爷也不会坐视不管。”
福妈妈这话的确不错，秦疏影说道：“妈妈，那些铺子如今只亏不赢，是无法再经营了，我会将此事告知老夫人和伯父。”
福妈妈笑起来，小姐能这样就好。
“小姐，老奴没有眼光，只是舍不得老爷的心血罢了。如今大房将老爷留下的东西都送回来，金银财宝，字画古玩，小姐这一辈子也用不完，不操那劳什子心更好。好好养好身子，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
福妈妈倒是想得开，也真是全心全意为她打算，秦疏影笑着应是，心里头却连连冷笑：不操那劳什子心？她之所以要卖掉这两个铺子，主要还是因为铺子太分散，那些掌柜不是自己人，不好管理，她不想花精力和世间去重新培养亲信，就算现在吃亏一点卖掉也算了。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接下来，她要集中精力对付路长轩的生意，要打垮他的生意，断掉他的主要经济来源。她倒是要看看，如果没有她辛辛苦苦攒下的好铺子，就凭着他那点俸禄，路府的人吃什么喝什么？如果缺少锦衣玉食，缺少马车华服，路老太太的官老太太架势又能摆多久？！而她的好姐姐，秦菲菲又靠什么去锦衣玉食？而那个高高在上的莲嫔娘娘，又靠什么去打点深宫里那些永远填不满的**？
再有了，她势单力薄，要对付这些人只靠身边这些人，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她已经在筹谋网罗一批人为自己办事。
“奶兄和杜家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杜家就是米罗的夫家。
“都安排妥当了。小姐，我那掌柜的太老实，老爷在世的时候，抬举他，让他做了掌柜，有老爷诚邀，他还行。这三年，没有老爷撑腰，他就不行了，丢尽了小姐的脸。”
秦疏影安慰地拍了拍福妈妈的手背：“妈妈，金叔为人实在，我才放心呢！”
确如福妈妈说的那样，金掌柜特别老实，为人特别死心眼。如果不是这样的人，福妈妈这些年要一直跟在秦疏影身边，也就不可能了，毕竟她有一家子人要养。
做生意需要灵活应变，但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好处，有金掌柜把关，就不怕闹出质量、重量之类的事情来。至于赚多赚少，秦疏影另有法子。
剩下的几个铺子掌柜这些年没少和徐氏同流合污，秦疏影二话不说就将他们打发掉了，卖身契捏在手中，打发到了庄子上去。至于他们贪墨了多少，秦疏影也没再追究，她现在没有精力和时间去做那些事情。
明面上，她手里现在只有四个铺子，现在全部停了下来，金掌柜和杜掌柜带着剩下不肯走的十几个人进行了最后的清场、贱卖。
福妈妈的两个儿子和米罗的大儿子都安排在铺子里。福妈妈的儿子分别是十三岁、十一岁，米罗的大儿子九岁，原先就有底子，现在又放开手去学，很快也就能独当一面了。
花了三天时间，金掌柜和杜掌柜将铺子全部清理干净，不太好的货物全部贱卖，显见得东家财大气粗，雷厉风行的手腕。
又在路家铺子周围买了几个铺子，开始张贴公告招收人马，除了招二掌柜，还招了近五十名伙计。人员名单由米罗夫妻最后定。
一切都犹若疾风暴雨，风风火火进行着，且又有条不紊。
燕飞阁。
“哗啦啦！”
金环吓了一跳，不敢看徐氏的脸，忙蹲下去捡地上的碎瓷，刘妈妈给了个眼色，金环得了暗示，大气也不敢出，忙出去了。
“贱人！”徐氏气呼呼坐在桌旁，满脸的狰狞，哪里还有往日的雍容大度。
“夫人，您喝点茶，消消气！”刘妈妈倒了一杯新茶。
徐氏将茶一口喝干，冷笑着：“我还以为，那个贱丫头总会哭着来求我，谁知道她早就有打算了！还让我折了张妈妈！不过，小贱人你也别笑得太早！”
刘妈妈斟酌着劝道：“夫人，您有莲嫔娘娘，有大少爷、二少爷，有二小姐和六小姐，跟一个小丫头生气，犯不着。”
刘妈妈是她的陪嫁，跟了她快三十年了。刘妈妈比张妈妈懂得收敛，更为冷静，所以很多出头露面的时候她都交给张妈妈去做，其实刘妈妈才是她的军师。秦瑶瑶的事情里，就有刘妈妈的功劳。
刘妈妈笑得温和：“夫人，二夫人到底是庶出的，等你解了禁足，秦府还在你手里，任谁也翻不出天去。”
刘妈妈附耳在徐氏耳边轻轻说了两句，徐氏的脸上渐渐浮上笑容……
芳菲苑。
“小姐，今天天气好，不如出去散散心吧。”秦芸芸的大丫鬟彩燕建议道。
“你是嫌我还不够寒碜吗？”秦芸芸斥道，柳眉横竖，吓得彩燕赶紧跪下了：“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小姐请责罚。”
“不是这个意思还要我责罚？是想让我落得个苛待下人的名声？你安的什么心？！”
秦芸芸怒吼，一脚踢过去，彩燕下意识一躲，但秦芸芸还是踢到了彩燕的膝盖，彩燕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秦芸芸愣了一下，也觉得自己的做法不对，但怎么好给一个丫鬟道歉，幸而她的乳娘赵妈妈对彩莺说：“你扶彩燕去上药，小姐这里有我。”
彩莺和彩燕出去后，秦芸芸气得伏在桌上哭起来。
赵妈妈劝道：“小姐，你是莲嫔娘娘嫡亲的妹妹，七小姐无论如如何也越不过你……”
好一番劝慰，秦芸芸才收了眼泪。
第024章 左膀右臂
不几日，萱堂放出话来，老夫人想念孙儿们了，也就是大家可以去请安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秦芸芸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欢欢喜喜去给老夫人请安。赵妈妈说的话，秦芸芸记在了心里。
在院子外，和秦疏影相遇了，看到秦疏影的那一刹那，秦芸芸手中的帕子被她扭成一团。
秦疏影主动打招呼：“六姐姐。”
秦芸芸的脸几乎要扭曲，想起赵妈妈的话，她挤出一个笑容来：“妹妹今天可真漂亮！”
可不是吗？
脸色红润，装扮淡雅，秦疏影犹如一支出水芙蓉。尤其是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幽深明亮，令人不由自主就被吸引了。她怎么从前就从未发现秦疏影居然有这种淡雅出尘的气质？
秦疏影淡淡说道：“姐姐说笑了，妹妹哪里比得上姐姐才貌无双，名满京城？老祖宗已经起来了，我们进去吧。”
进到屋子里，其余人还没有来，两人给老夫人请了安，老夫人的神色一如往常，笑眯眯的，叫顾妈妈端出好吃的来，“你们先垫垫肚子，早饭还得好一阵儿。”
围着老夫人说话，都是高兴的事儿，姐妹俩看起来也和睦。
不一会儿，该来的人基本上都来了，请了安，摆开桌子，大家都在这里用早餐。
邹氏伺候老夫人用餐，姑娘们分桌子坐了，转瞬就只听到餐具偶尔触碰的声音，偶尔还有秦疏影咳嗽的声音，但只是浅咳，比从前好多了。很快就用完早餐，大家复又说笑起来，早晨的太阳这时候才照射到窗棱子上。
邹氏有事情要安排，先走了。姑娘们就陪着老太太说话儿，秦露露娇俏，秦芸芸活泼，秦疏影沉稳，秦芳芳直爽，满堂都是欢笑。
直至徐氏解除禁足，府里都是一派祥和、安静。
老夫人身体并不好，所以经常就免了她们的请安。
不用请安的日子，秦疏影很忙碌，紫藤、绿叶也异常忙碌，福妈妈和米罗每天进进出出，更是忙个不停。
徐氏被禁足，听说了宜兰园忙碌，又气又恨。但如今不是她管家，想要给自己的人下话刁难宜兰园的人，又怕老夫人发怒。
所以，表面上的平静之下，是燕飞阁里时时传出杯盘被摔碎的声音。
宜兰园。
小丫鬟们十分羡慕地看着紫藤将行礼搬到一等丫鬟的房子里去了，听说她那些天照顾绿叶非常细心，还会读书写字，不多时日，就从三等丫鬟升成了一等。
她们都暗叹自己怎么没有那么好的命，绿叶生病那天正好被紫藤照顾上了。不过，想一想也就算了，紫藤认识字，会写字，还会打算盘，她们会吗？
紫藤进到书房后，就规规矩矩站在书桌的一端，没有那些小丫鬟们想象中的喜悦，她的脸上平静无波，在灯光的阴影里，整个人显得分外阴冷。
秦疏影没有抬头，依旧专心致志练字，心中却是思潮起伏。
福妈妈说，紫藤已经失了身子，她才十四岁
看她那毫无生气的表情，秦疏影心底疼痛难已。紫藤，她到底遭遇了什么？紫藤虽然是商户女儿，可舅舅富有家财，又十分疼爱她，紫藤从小接受的就是官宦小姐的教育，琴棋书画一点也不比秦疏影差。可以想象，如果舅舅没有出事，紫藤必定会有一个幸福的将来。如果不是徐氏害了舅舅，这一切
“紫藤，这个名字是谁取的？”秦疏影放下笔，漫不经心问道。
紫藤微微一愣，从阴影里走出来，整理书桌，回答道：“是奴婢的爹取的。”
难道这些年被卖来卖去就没有更改过？罗妈妈当初带她来的时候，她就叫做紫藤。为了坚持这个名字，她吃了不少苦吧！
“红绢，绿叶，紫藤……倒是很巧，那么，名字就不改了。从今以后，你就在书房伺候。”
紫藤愣了愣，随后福了福：“多谢小姐！”并无一般人表现出来的那般喜悦。
秦疏影心底叹了一口气，不知道紫藤这个性子有多长时间了，也许正因为这样，她才不受之前那些主子们的待见。如果不是自己买下她，不知道她还能活多久。
“紫藤，本小姐和大房的人不和，你应该是听说了吧？”
“是，小姐。”
“那你应该知道，本小姐和大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三房只有我一人，大房却人多势众，若是我失败，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你怕不怕？”
秦疏影盯着紫藤的双眼，没错，那里闪过一丝恨意，毫不掩饰的恨意。
随即，紫藤跪了下去：“小姐，紫藤不怕！紫藤……也和大房有仇！”
秦疏影松了一口气，她就怕紫藤失去了生的希望。
紫藤的双眼满含眼泪，却始终没有让眼泪流下来：“小姐，奴婢的父母和姑姑都死在大房手里！求小姐让紫藤跟在你身边！”
说得含糊，也不提她和周姨娘的关系，那么，紫藤终究对自己还是有提防之心。不过，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经过这么多痛苦，紫藤终究不再是当初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自己也不再是那个处处以贤妻为标准的小妇人。
秦疏影还是有些疑惑，当年紫藤不过九岁，她怎么知道呢？便问：“为什么这么肯定？”
“奴婢……亲眼得见！”
秦疏影沉默了，对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亲眼看到这一切，该是多么残忍！怪不得紫藤变得如此阴冷。心中的恨意又增加一份，面上却淡淡道：“你就不怕我将你出卖？”
紫藤双目直视秦疏影：“小姐心中的怨恨比我只多不少！”
紫藤原本就是个聪明的女孩子，秦疏影点点头，不缓不慢说道：“那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买你了吧。”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不错，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还有，你要知道，除了我，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帮你。所以，不要背叛，不要放弃。”
紫藤的脸上终于有一丝动容，“小姐，奴婢不管你为什么这样，可是奴婢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奴婢的命是你买下来的，若非如此，奴婢就被人打死了！”
之所以要和紫藤交底，秦疏影怕紫藤将来连自己也恨上，因为秦疏影毕竟是秦府的人。在外人眼里，秦永涛和秦永洲可是嫡亲兄弟，对如今的秦疏影来说，秦永涛才是她最亲近的人。她的仇恨之路很长，秦疏影不希望身边埋下不稳定的因素，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那样，岂不是仇者快？
况且，经过这些时日翻阅三叔留下的一些资料、札记，她越发肯定，秦永洲死得不简单。
既然占用了堂妹的身体，她也有必要弄清楚这件事。
秦疏影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柔和了下来：“紫藤，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可是，大房和三房的力量悬殊，你也看到了。所以，从今往后，你要听福妈妈的话，先将规矩学好，把你脸上的情绪掩饰好。明白吗？”
“奴婢谨遵小姐吩咐！”
“出了这条门，知道该怎么做吗？”
紫藤擦了擦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柔和下来，脸上也挤出一丝笑容：“小姐，奴婢先行告退！”
第025章 张罗布置
紫藤走后，秦疏影双眼有些酸痛，将脊背靠在椅子里，闭上眼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徐氏，很好……
福妈妈从外面进来了，她眼尖，看到桌上有张纸上面的字迹不同以往，十分惊叹：“这是紫藤写的字？老奴虽然不懂，也知道写得好。”
秦疏影说道：“妈妈说得是。这几个丫头中，紫藤读的书最多，从今以后，书房、画室、琴房都由她来管着。”
至此，三个大丫鬟的分工就确定下来：紫藤琴棋书画，红绢管理衣服首饰，绿叶管理吃饭睡觉，红绢和绿叶还帮福妈妈管着库房。此外，秦疏影让福妈妈安排蓝绸跟着去铺子里，学着记账，她倒是伶俐，学得快。将来，蓝绸也能帮着自己的生意。
徐氏解除禁足后的第二天，就到上房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神色依旧，既不冷淡也不特别热情。邹氏爽快地将管家权交给了徐氏，徐氏到底有女儿是皇妃，老夫人就算再厌恶她，也要顾全宫中莲嫔娘娘的颜面。
秦疏影见了徐氏依旧彬彬有礼，让人挑不出一丝错误来，仿佛之前宴会上那个犹若利刃出鞘的秦疏影只是个影子。徐氏也一如往常的亲亲热热，仿佛什么龃龉都没发生过。
这样过了几天，一切都平平静静。
几个商铺重新粉刷一新，又听从米罗的意见，重新安置了货柜等物，补充了不少新货。而那些新招收的人，都在米罗夫妻的安排下进行着开张前的教授。
秦疏影将这一切都交给米罗去做，因为米罗的生意经就是秦瑶瑶的生意经，她做起事情来基本上符合自己的想法和设定。在米罗定下设计后，秦疏影从中补充一下即可。米罗对此虽然有疑虑，但秦疏影买下她全家，她心怀感恩，全心全意为她张罗。
对新人进行培训教授，这还是当初秦瑶瑶学来的经验。
现如今，米店、药材由金掌柜掌舵，布店、黑糖由杜掌柜掌舵。金掌柜为人实在，若说起做生意的圆滑来，他是远远不如，但胜在放心和忠心。
布店、黑糖由杜掌柜掌舵，秦疏影是放心的，只不过，杜掌柜会更忙，好在还有米罗在一边帮衬。
从停下生意到招收人马，期间，因要辞退几十口人，有些人居心不良试图搅乱秦疏影的规划，秦疏影给了米罗全部权力，只要米罗收拾的人，秦疏影毫无二话。
还有人被徐氏的人怂恿，前来秦府闹事，秦疏影干脆求到秦永涛面前，哭哭啼啼道：“侄女想借了伯父的帖子，去府衙请官差捉拿这些刁民！”
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居然要亲自去府衙告状？
秦永涛一面暗骂徐氏做事情太着急，一面借机教育秦疏影：“疏影啊，你是闺阁女子，怎么能和外面的无赖泼皮一等见识？请什么官差，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传出去，怎么能让你死去的父母安心？”
秦疏影心中冷笑，秦永涛这虚伪的面容这么快就暴露了？她就不相信，混成人精的秦永涛不知道这句话对一个闺阁女子来说有多重，但他依旧这么说了，就是要秦疏影知耻而退。
秦疏影将头一抬，满目的懵懂：“伯父的意思侄女听懂了，伯父怕人议论我，伯父这是要亲自出面帮侄女将那等破皮无赖打发了！疏影在此谢过伯父！”
秦永涛还来不及阻止，秦疏影已经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然后利索地起身，“疏影父母早亡，以后就依仗伯父了！”
秦永涛拒绝不是，不拒绝也不是，回头将徐氏就是一顿臭骂，徐氏气急也无可奈何。从前，秦瑶瑶被她教导得遵守妇道，一切以秦府为重，名声和家族的荣誉对秦瑶瑶而言就是天，所以即便知道秦菲菲与路长轩有奸情，秦瑶瑶也只能选择遮丑。
而如今的秦疏影居然以此为由头，将了秦永涛一军。
反正她有了婚事，徐氏还得考虑秦芸芸，还得顾及莲嫔，老鼠打了玉瓶儿，谁吃亏？一面恨恨的，一面筹备起刘妈妈说的事情来，要让这个小贱人不得超生！
听到那些闹事的被打发，秦疏影眼皮子也不抬，如今，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该是徐氏顾忌重重的时候了。
路家如今有四个大铺子，还有若干小铺子。真正的经济来源在于这四个大铺子，分别是粮米店、布店、药材、黑糖，做的都是中等阶层人的生意。这四个店铺加起来，一年的收入达到两万两银子，是路府的经济支柱。也是秦瑶瑶花费了无数心血得到的路府保障。
秦疏影拿着账册，一条一条看下来，唇角微微勾起。
路长轩，秦瑶瑶尸骨未寒，峰儿死不瞑目，你就迎娶新妇，再添贵子，真是迫不及待！
“小姐，一切都准备好了。”
福妈妈打起帘子进门来，看到秦疏影一身淡红色衣裙，犹若无边绿叶中的一株红莲，眼前就是一亮，眼角的皱纹也笑开了，小姐现如今不再病恹恹，绽放出少女的风姿来。随即，福妈妈心中又是一黯，上次的事情，刘夫人也在场，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红绢给秦疏影披上大氅，仔细系好，紫藤拿了帷帽，静静等着。
这是秦疏影重生后，第一次出府。
当朝的民风比起前朝来要开放一些，特别是对女子的态度更加宽容，女子可以抛头露面，也可以从商。话虽如此，但在工农士商的社会中，那些勋贵之家、世家大族到底是看不上这样的女子，所以，真正的深闺女子是不会亲自抛头露面参与其中。
当年的秦瑶瑶虽然为路家赚到了数不清的银钱，究竟还是被路长轩嫌弃。
对斗升小民而言，女子单身外出已经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对权贵之家来说，深闺女子仍旧是笼中的鸟儿，很难得到机会单独外出。不过，若是家中长辈同意，偶尔出去也是可以的。
所以，秦疏影一直在等待，等到秦芸芸外出过一次，秦露露外出过一次，她才提出这个请求，徐氏答应了她她不得不答应。
秦疏影带了很多人，福妈妈、红绢、紫藤、蓝绸，还有若干小丫鬟，四个护院，一行十几人，浩浩荡荡出了秦府，她要亲自查看店铺。
“夫人，七小姐已经上了马车。”金环禀报徐氏。
徐氏将桌子一拍，茶杯跳了一跳，小贱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第026章 承欢膝下
从那之后，秦疏影隔上一些时日就会出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徐氏纵然恼怒，却也知道此时还不到发作的时候，只能忍着，每日里还要装贤良大度的伯母。
秦疏影再也不见了唯唯诺诺，换而从容大方，举止得体，言辞有度。秦芸芸好几次想挑她的毛病，也找不到下手处，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这日。
“红娟姐姐，外面飘雪了！”
蓝绸笑嘻嘻端着火盆进来，脸上有压抑不住的兴奋，声音却放得很小，秦疏影在书房看书，受不得吵。
“快进来，别把冷风放进来了。”红绢说着，给蓝绸拍了拍袍子，就去打帘子，紫藤早听见了外面的声音，从屏风后转过来，端上火盆，往里面去了。
“红娟姐姐，小姐好厉害，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读书了！”蓝绸小声对红绢说，搓了搓手。
“小姐也是你说得的？福妈妈是怎么交代的？”红绢的面色肃然。
蓝绸立刻变老实了，说道：“红绢姐姐，我错了。福妈妈说了，小姐的任何事情都不可以挂在嘴上，也不能随便对人说。好姐姐，我记住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
“千万记得不要给小姐惹祸。”
蓝绸急得眼泪都要出来，认认真真说：“是，姐姐！回头我自动到福妈妈那里领罚。”
“你也不用太难过，小姐对你如何，你心里都清楚。管住自己的嘴巴，就是管住自己的小命。你自己学得怎样了？”红绢的口气渐渐柔和，说着就和蓝绸走到了外间。
“简单的计算也学会了，现在就是要多跟米妈妈学习看帐呢。”
“果真？那我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去吧，迟一点儿，米妈妈要出去。”
蓝绸就规规矩矩地走出去了，红绢抬头看了看白茫茫的天地，微微叹了一口气。秦疏影将院子管得非常严，福妈妈和红绢就负责起了丫鬟们的监管和教育，如今的宜兰园比之前的春园要严得多，红绢沉稳、绿叶知变、紫藤冷静，知画几个人也都守规矩，就数蓝绸性子活泼，但她终归不在屋里伺候。
在宜兰园，容不下天真的人，因此，这段时间，蓝绸受到的敲打最多，但她从粗使丫鬟到二等丫鬟，小姐还让她去学看账，受小姐恩惠最多，虽然受到惩罚也并无怨言，只希望她早日变得稳重才好。
书房。
秦疏影放下了笔，默默念了几遍，将方才看过的内容仔仔细细记在心里。如今，她早已不看诗词歌赋，主要研习医书和史书，好在秦永洲留下的遗物中着实不少这类书籍，甚至还有邸报和地理志。
秦永洲当年在南边，靠近海边，对海外的事情也了解甚多，甚至有海外地理志和奇闻轶事。她不但自己看，还让紫藤也看。紫藤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跟着秦疏影学习，越学越惊讶，越学越沉迷。
作为丫鬟，紫藤哪里能有资格看这些书？但是小姐让她看，这种信任绝对超过任何人。虽然蓝绸也跟着学看帐，可看帐和看史书、邸报的概念完全不同。史书、邸报，是男子才能看的东西……
尽管不明白，紫藤还是认真看，有时候秦疏影也会提出一些问题和她探讨。
红绢在外面提醒：“小姐，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不一会儿，秦疏影就出来，披上绿叶已经准备好的衣服，身后跟着红绢、绿叶还有两个小丫鬟，前往萱堂。昨夜一夜飘雪，虽然不是特别大，但从晚上到现在仍然是纷纷扬扬，满园的银装素裹，积雪皑皑，衬得秦疏影一张俏脸更是如冰似雪，沉静若梦。
三五个人走在路上，只听见积雪的“咯吱”声，竟然一声说话的声音也没有。秦疏影步履稳健，丝毫不见喘，一路走来，脸上渐渐红了，更显得艳若娇花，分外妖娆。
红绢暗暗吃惊，小姐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大家？如今，小姐的书房只有紫藤和福妈妈能进去，自己这个贴身大丫鬟都不能进去，小姐虽然是信任她，但还不会重用她，还需要考验才能得到小姐的重用。
慧琴那个傻丫头，以为自己就能好了吗？她也不想想，她得罪了小姐，又没有办成大夫人交代的事情，还会有好果子吃？如今是在洗衣房，她还指望着她的娘能帮她重新获得徐氏的青睐。就算慧琴的娘是徐氏的陪嫁，那也不一定会重新过上以前的好日子了。
还在屋檐下，秦疏影就听到秦芳芳的笑声：“……老祖宗，六姐姐真孝顺，这手炉小巧又保暖，冬天里用着，再好不过了！”
老夫人果然笑着：“六丫头有心了。”
香芹打起帘子，秦疏影进去，一眼就看到老夫人手中的铜手炉，样式轻巧，花纹精细，整炉全用榔头手工敲击出来，不会伤手，盖子十分紧密。虽然只看不摸，秦疏影也知道，这种手炉很巧妙，炉中炭火虽烧得很旺，但摸上去却不烫手，热度与炭火不热时一样。
着实很难得呢！
看到秦疏影进来，秦芸芸的笑容有一刹那的凝滞，但随之她又扬起甜美的笑容，打起了招呼：“七妹妹。”
庄重大方又活泼俏丽，真是个难得的姑娘，不愧是名门嫡女。
秦疏影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老祖宗，您畏寒，一到冬天就腿疼，疏影有一个笨办法，如今见了六姐姐有这样好的东西，疏影那点孝心也拿不出来了。”
秦芸芸得意，这黄铜手炉可是徐氏好生才找到的，秦疏影最多也是个类似的玩意儿，自然不会有更好的东西。
便笑道：“七妹妹，只要是你的孝心，不管怎样，老祖宗都是喜欢的。老祖宗，你说是不是？”
老夫人点点头。
现在，秦疏影很乖巧懂事，按时来请安，中规中矩，不多话也不冷场，和姐妹们也相处得极好，重新面对徐氏的时候，恭恭敬敬，并无任何不妥。
让她抄写的女戒和女训，字迹工整有力，笔锋圆润大气，让人挑不出错误来。还给老夫人做了一双鞋，手法固然不见得十分精妙，但胜在走针均匀、细密，穿上后服服帖帖、舒舒服服。
听顾妈妈说，秦疏影将秦永洲留下的铺子整合了，多次亲自去铺子里，如今的生意做得稳稳当当，开拓不足，守成有余，这就尽够了。
从做事看做人，老夫人算是满意，这个丫头有点小聪明，也算看得清形势，也懂得及时收敛自己，姑娘家就要沉稳机智，这才不枉自己的一番苦心。
第027章 侍奉祖母
秦疏影莞尔一笑，“那疏影就献丑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老祖宗，疏影在南边的时候，父亲一到寒冬就腿疼，母亲看着心疼，四处寻药，却始终难以根治。后来，听人说有个按摩高手对此颇有建树，母亲就使人去学习，然后自己再研习，父亲每逢发作，母亲就亲自给父亲按摩，竟然真的有效。老祖宗，母亲也教了疏影，不如疏影给老祖宗试试？”
按摩？这是大夫干的事情，是贱业。京城里从未听说过谁家的贵妇人不舒服了会让那些不入流的人来按摩的。
果然，秦芸芸说：“七妹妹，医者乃是贱业，妹妹的孝心固然好，可不能让外面的人都认为秦府的女儿没有教养好啊！”
早知道会有阻力，也不意外秦芸芸的讥讽，秦疏影不作理会，重活一世，做那些无谓的争执只会让长辈认为自己心量狭小，厌弃自己。要么不争，要争就要达到目的，否则就是浪费时间。
所以，她只笑着看向老夫人：“老祖宗，疏影七岁的时候母亲开始给父亲做按摩，一直做了两年，父亲就好了。老祖宗，疏影既不问诊，也不开药，疏影并非医者，疏影只是一个孝敬祖母的闺阁女子罢了。”
秦芸芸被噎住了，气得不轻，早前怎么没看出这还是个刺头儿！心底恨死了，面上却不表露出来，母亲说了，让她再忍几天，回头就有她的好看。
老夫人略微沉吟，秦芸芸的心思她知道，秦疏影的心情她也理解，但按摩需要持之以恒的坚持，还需要一定的力气，秦疏影才十三岁，做起来当然很吃力，便说：“傻孩子，我这病几十年了，看了多少大夫都说不能根治，你的心意我知道，别再想了。”
秦疏影看了顾妈妈一眼，说：“老祖宗，父亲不在了，就让疏影代父亲孝敬您吧。”
顾妈妈心中一动，这些日子，秦疏影明里暗里在拉拢她，却又做得恰到好处，不会让老夫人厌恶，便说：“老夫人，何不成全七丫头的一片孝心呢？到时候老夫人若是舍不得七丫头，奴婢也会劝着点。”
老夫人有些意动，正好也想趁二人相处的时间点拨秦疏影，也看看秦疏影的品性，说：“若是累了就吭声儿，别把自己累着了。”
秦疏影笑着答应，便叫绿叶，绿叶捧着一个两个红木按摩器进来，说道：“老祖宗，都是这在使劲儿，疏影累不着。再说了，大夫说了，疏影身子弱，就是要多加锻炼，多活动，身子才能好。”
老夫人笑吟吟的：“你这猴儿，感情是拿我做人情呢。”
顾妈妈低下头去，七小姐这话自然只是宽慰老夫人罢了，按摩可不只是拿个按摩器就行，否则，丫鬟婆子都能做了，老夫人何苦受这么多年的苦痛。不知道七小姐还有什么后招？这到底是个力气活儿，也需要懂得医理，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好的。
秦芸芸就笑着说：“可不是，七妹妹拿老祖宗做人情呢，这个我也会。七妹妹，你这孝心可不诚恳，老祖宗，你说是不是？”
这一回，老夫人没有做声。
秦疏影将按摩器递给秦芸芸：“六姐姐，疏影愚笨，除了这些，也想不出好的法子。既然六姐姐说也会，六姐姐给妹妹开个眼界。”
秦芸芸才不呢！每天使那么大劲儿，双手必然起茧，她这双纤纤玉手是用来读书弹琴的，可不是用来操持贱业的。就笑：“七妹妹的一番孝心，姐姐怎么会揽？有了七妹妹，我们就等着老祖宗的腿疾早日好。”
秦芳芳也说：“是啊，七姐姐这么厉害，老祖宗的腿疾自然会早日康复。”
秦疏影装作听不懂她们话里的讥讽，开始慢慢给老夫人捶腿，又说起经书来，老夫人素日就爱念经，和秦疏影有话说。
秦芸芸两人坐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就起身告辞。
秦芸芸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外面，秦疏影坐在杌子上，弃了按摩器，双手给老夫人捏拿起来，力道还真不小，不一会儿，老夫人竟然睡着了。
顾妈妈给老夫人轻轻盖上毯子，目露钦佩，低声道：“哎哟我的七小姐，你可真厉害！老夫人入了冬腿疼得就没睡过好觉，你看，现在睡得香呢！”
秦疏影微微一笑，她是不是应该感谢路老太太？路老太太也有风湿，为了讨好她，秦瑶瑶放下身段，在民间学了一手推拿之术。
因为路老太太太过苛刻，秦瑶瑶用心学了两年才觉得可以拿出手，只可惜，还没来得及用上，秦瑶瑶就被火烧死了。
“妈妈，疏影这些雕虫小技着实拿不出手，只盼着老祖宗能少受些苦痛，疏影就安心了。母亲多年前教疏影，那时候疏影太小，只学到皮毛，这些日子又让几个丫鬟让疏影重新练手，估计差不多了，这才敢到老祖宗跟前献丑。”
这一按，就是一刻钟。顾妈妈看着暗暗惊叹，若是七小姐每日都来……醒来后，老夫人觉得十分舒泰，叫顾妈妈：“七丫头什么时候走的？”
顾妈妈说：“七小姐走了半个时辰了，老夫人，你睡了快一个时辰呢。”
老夫人很惊讶：“睡了那么久？”
“可不是，七小姐真是有心。奴婢看着都心疼，劝七小姐歇一歇，七小姐说，这个要持续不断，每天一刻钟才有效。”
老夫人沉吟着，半晌没有说话。
几天后，燕飞阁。
秦芸芸委屈地说：“母亲，那个丫头都快骑到我头上了！你还不赶快除掉她！”
“慌张什么？沉不住气，母亲是怎么教导你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彻底除掉她！”徐氏的脸色也很难看，这些天，凭着拿捏之术，老夫人对秦疏影宠爱日盛，秦府上下谁人不知道？
秦芸芸不服气：“母亲，那个大夫不是说她都要死了吗？怎么不但没有死，反而更加活蹦乱跳？”
徐氏看着这个被自己宠坏了的幺女，想了想，说：“好了，没用的事情不要再想了。再耐心等几天，母亲一定有办法让她无法超生，你要乖乖听母亲的安排。”
秦芸芸不情愿地说，“我还得再忍耐？母亲，我真受不了她了。”
第028章 三姐归宁
两个月前，路长轩扶正了秦菲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宜兰园。
秦疏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唇角勾起，前妻死了堪堪不到两个月，路长轩就迫不及待将妾室扶正，真是个情深意重的好男人啊！
但是，京城的人却个个都说秦菲菲对亡姐秦瑶瑶情深意重。秦菲菲每天在庙里为秦瑶瑶抄经祈祷，累病了。
两年前在书房撞破那不堪入目的一幕后，秦菲菲就时常去路府，一年后，路长轩就纳了秦菲菲为妾。
对外，人们只知道这个妾室是作为姐姐的秦瑶瑶亲自为丈夫纳的，还被京城的男人们好生传颂了一阵，赞颂秦瑶瑶真是贤良大度、为夫解忧。
实际上，秦瑶瑶不得不那样做，因为路长轩拿峰儿做要挟。而徐氏也循循善诱，最终认为姐妹共侍一夫也无不可，尽管种种难堪，最终还是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只是，没想到，最后这却成了峰儿惨死的根由。
秦疏影将手翻过来翻过去，仔细看着这双玉手，十指不沾阳春水，细嫩白腻，无论是谁看了都觉得应当珍惜吧。不知道，这双手杀起人来，又会有多么快呢？
妾室扶正，一般都不会大操大办，但秦瑶瑶死了，路老太太和秦菲菲伤心过度，身子不好，将秦菲菲扶正，也算给府里冲喜，所以就多摆了几桌。
不过，秦菲菲是莲嫔的亲妹妹，路长轩又是崛起的新秀精英，很多人不请自来，那几桌也就不够了，熙熙攘攘，一下子就是一院子的贵客。
觥筹交错，热闹欢笑，谁还记得那个秦瑶瑶？谁还记得那个粉妆玉琢的路家大少爷峰儿？
她虽然扶正了，但是妾室扶正，不算什么有头有脸的事情。尤其是老夫人不喜，所以扶正之后秦菲菲回门的时候，老夫人竟然带着秦疏影到庙里烧香去了。
今天，是秦菲菲被扶正后第二次回娘家。
老夫人躲了第一次，是要让秦菲菲明白自己的意思。第二次她又回来，再躲开也就没必要。因此，今日里秦菲菲必然是要来萱堂的。
秦疏影在萱堂碧纱橱里做针线，是她主动揽的活儿。
香芹进来说：“三姑爷和三小姐已经在院子里等着给老夫人请安。”
秦疏影的心骤然提起，“砰砰砰”狂跳起来，整个身子都处在一种不知何处的状态中。
老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让他们进来吧。”
秦疏影坐在原地，木愣愣的，仿佛没听到老夫人的话，也不知道老夫人什么时候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响起，还伴随着一个轻巧的脚步，一身蓝色锦袍的路长轩和一身淡红色衣裙的秦菲菲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给老夫人行了大礼。
“（孙婿）孙女给祖母请安！”
秦疏影的手紧紧拽住衣裙，脸色变得苍白。这几十个夜晚，她一遍一遍想象着和路长轩重逢时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快得她仍旧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刻骨的恨，瞬间就扭曲了她的面容，快速闭上双眼，握紧了拳头，平息着自己的情绪。
深深吸了一口气，秦疏影睁开眼，努力摆出微笑的表情，任何时候，她都不能将真实的情绪外泄！哪怕是没人看见的角落！
“都起来吧。”老夫人从顾妈妈手里拿过已经备好的礼物，分别给了路长轩和秦菲菲，语气显得颇为平淡：“既然成亲了，就好好儿过日子。”
夫妻俩齐声回答：“谨遵祖母教诲！”
“三丫头，你先出去，我有话跟三姑爷说。”
尽管不明所以，秦菲菲还是十分恭顺地回答：“是。”
说罢，就退了出去，心里却暗生怒气，明知自己有孕在身，老夫人还让她跪下，这个下马威真长见识了！
屋子里陷入沉寂，老夫人缓缓喝着茶，半晌没有发话，路长轩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静静候着，顾妈妈一声不吭地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双脚。
秦疏影的一颗心瞬间转过千百个念头，老夫人难道是知道什么事情了？
“该是叫你二姑爷，还是三姑爷？”老夫人叹了一句。
路长轩的心一紧，长袍一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祖母恕罪！瑶瑶她命薄福浅，长轩没有照顾好她，长轩心痛难已，长轩罪该万死！幸好老天给了长轩一个补偿的机会，瑶瑶既然将菲菲托付给长轩，长轩一定会珍惜菲菲！祖母请放心！”
看来老夫人真的知道一些事情，路长轩这会子还打马虎眼，不就仗着老夫人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么？表面上恭恭敬敬，实际上却表明自己的心意，丝毫也不妥协。的确如此，老夫人已经不能把这一家子人怎么样了！
认识到这个问题，秦疏影忽的打了个冷战，眉头紧紧皱起。
果然，老夫人长叹一声，说道：“二丫头是个没福气的，老太婆也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念一念她罢了，希望她来世平安康顺！”
秦疏影的眼角不由得湿润，秦瑶瑶雁过无痕，仿佛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上。老夫人纵然孙子孙女将近十几个，还能记得这个庶女，光就这份心意，自己孝敬她就是应该的。
老夫人转而又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二丫头太蠢，识人不清，糊里糊涂，为他人作嫁衣裳，老太婆也没话好说！”
秦疏影一愣，想不到老祖宗竟然还会指桑骂槐。这语气，明明就是怀疑秦菲菲的伎俩，而且对秦瑶瑶恨铁不成钢！
当初，秦瑶瑶出事的时候，老夫人在福缘寺礼佛，徐氏一直瞒着老夫人，没让人送信。等老夫人下山，过了几天知道事情，秦瑶瑶已经死了。
秦疏影的眼角湿润了。
路长轩也不敢抬头，心里说道，果然如秦菲菲所言，老夫人不是个好糊弄的。
顿了一顿，老夫人厉声说：“你始终要记得，二丫头才是你的发妻，三丫头在二丫头的牌位前，要执妾礼，切不可忘记！当今天子以孝道治天下，以礼法治天下，罔顾礼法，罔顾纲常，是绝不可行的！你可记住了！”
路长轩将之前那股不以为然之意收敛许多，再拜道：“谨遵祖母教诲！”
秦疏影闭上眼睛，心情复杂。老夫人慧眼如炬，双眼清明，那又怎么样？对老夫人来说，一样都是孙女，就算她知道秦瑶瑶死得蹊跷，最多也只能对路长轩和秦菲菲表示不满罢了。人死灯灭，老夫人也不可能为秦瑶瑶讨回公道。
这个仇，只有自己去报！
第029章 再遇前夫
路长轩的话并不会让老夫人心情好一些，想起那个顺从寡言的庶出孙女，老夫人觉得一阵难过和悲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好了，去吧。我也累了，午饭的时候不必叫我，走的时候也不必再来了！”
路长轩心情复杂地出去了，老夫人则闭上眼睛，重重叹了一口气。顾妈妈小心奉茶，秦疏影走了出来，默然无语地给老夫人捶着腿。
老夫人的声音既疲惫又严肃：“刚才我和三姑爷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是，疏影都听到了。”秦疏影回答，就算老夫人认为路长轩和秦菲菲对不起秦瑶瑶又如何？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说的，“三姐夫是青年一辈中的典范，治家齐国平天下，胸中自然有丘壑。”
老夫人沉默半晌，说道：“但愿如此！二丫头太纯善……”
顿了顿，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沉默不语。
老夫人不想再提起刚才的话题，秦疏影也就转移了话题，说起经文来。
眼见得老夫人的情绪好一些，又说：“老祖宗，父亲从前和孙女说，祖父去得早，正因为有祖母的公正严明，秦府才能从一个小门小户走到今天。父亲说，他这辈子最敬佩的人不是沙场的无敌将军，不是舌战群雄的谋士，也不是指点江山的封疆大吏，而是老祖宗！若不是老祖宗一个人做两份工，咬牙挺过当初的饥荒年成，秦府上上下下的人全都饿死了，哪里还谈得上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若不是老祖宗力排众议，为伯父、父亲请来韩夫子，他们也不会做出锦绣文章，进而取得功名。父亲说，老祖宗的英明睿智、果断犀利深深影响了他，这才有了那个青年才俊秦永洲。正因为老祖宗的提点，父亲才主动请缨去南方，远离京城的是非，为秦府留条后路。老祖宗，若是父亲还在世上，该多好啊！”
莲嫔在九年前封嫔，今上的嫔妃并不多，秦永涛和徐氏得意之余，不免猖狂起来。
老夫人的想法却不一样，文皇后与今上感情弥笃，秦莲莲最多只能做到妃位，就算将来皇帝大行，文皇后有太子，还有娘家背景深厚的德妃所生的二皇子，不管怎么说，皇位也轮不到六皇子。
所以，秦府要做的就是小心谨慎，不要给宫中的秦莲莲添乱，否则就是将秦府上下百口人架在烈火上烤。
经过深思，遂让小儿子去江南，秦永洲二话不说就听从了母亲的建议。秦疏影小小年纪，居然记得秦永洲的话，也看得出这其中的险恶，当真难得。
秦疏影似是唏嘘不已：“老祖宗，父亲若是泉下有知，也希望老祖宗晚年能和顺舒心，希望我们秦府能够福泽绵长。父亲不能在老祖宗膝下侍奉，不能为家族再献力量，疏影如今就替父亲尽孝，也想多听听老祖宗的教诲。”
老夫人看了秦疏影一眼，这眉眼简直就是秦永洲的翻版，心中思潮涌动，若是自己有个意外，徐氏怎么会放过七丫头？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可锋芒毕露，还需要好好磨练。光是靠自己的庇佑，那还不够，要有自己保护自己的本事才行。
“你有这个心，素日里就多来我这儿。顾妈妈，将那对牌拿出来给七丫头。疏影，这是自由出入府里的对牌，你的商铺需要好好打理，自己有空了多去看看，学一学经营之道。我们这样的家庭，不需要你抛头露面，但也不能被黑心的人糊弄了。当年，我若是不懂经济，秦府上上下下的人就全都饿死了，哪里有今天。只要你小心行事，不出意外，一切以秦家为重，一切都是使得的。”
秦疏影舒了一口气，她知道，老夫人的庇佑天空很小，若是老夫人去世了，自己更是徐氏的板上肉，徐氏想把她怎样就怎样，即使她有再多的准备也抵不过徐氏一句话。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多争取，争取到更多的人脉和空间，就算到了将来徐氏空口白牙那天，也有个反驳的机会，而不是困在深宅中，坐以待毙。
而现在，只有老夫人才能给她机会。所幸，今天争取到了。
看来，这段时间自己的表现没有落空。
而自己今天这番话，也打动了老夫人。老夫人自己当初还不是凭着一己之力创下秦府如今的繁华，她不会像一般内宅老夫人那样随随便便看轻一个女子的能耐。
恭恭敬敬跪下磕头，秦疏影感谢老夫人：“老祖宗，疏影谢过老祖宗！”
祖孙俩又说了一阵话，老夫人乏了，秦疏影才出来。
走出萱堂，漫步向宜兰园而去，心里想着事情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直到紫藤拉住她的衣袖，小声提醒：“小姐，三小姐在前面。”
秦疏影猛然抬头，不远处的松树下，一身淡红色衣裙的秦菲菲，一手扶着腰身，一手搭在路长轩的手上，两人有说有笑，漫步而来。
男的玉身长立，女的妩媚动人，真是一对金童玉女！
秦疏影在原地略停片刻，含笑迎了上去，“三姐姐，三姐夫！”话一出口，竟然是那般痛快，那种黑暗来临前的痛快，几乎让她战栗。
秦菲菲生着一双神采熠熠的凤眼，肌肤吹弹可破，身段妖娆，即便怀孕，也修长纤细，的确是个大美人，怪不得路长轩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秦菲菲的笑容妩媚，亲亲热热走过来，“六妹妹，几日不见，又长高了，越发水灵灵的，把姐妹们都比下去了！”
秦疏影手指头扣着掌心，低下头去，故作羞怯，嗔道：“三姐姐，你取笑我！”
秦菲菲含笑：“哪里会？六妹妹是我们姐妹中最出色的，不但长得国色天香，而且伶俐聪慧，祖母的寿宴上，大出风头，整个京城的贵人们都在议论妹妹呢！多少青年男子想一睹妹妹的风采！若不是妹妹已有婚约，想来秦府的大门都被踏破了！”
一个闺阁女子，竟然被全京城的人议论，还被男人挂在嘴边，能是什么好货色？还有谁敢娶？若是本尊秦疏影，怕是早就为自己的不守妇德而羞愧得无地自容。
第030章 混淆二三
秦疏影心中冷笑，面上却含羞带怯：“三姐姐，妹妹不懂事，姐姐也不教导教导我，还这般取笑我，让二姐夫，哦，不，三姐夫看了笑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对了，姐姐姐夫从那边过来，是去二姐姐从前居住的雾园悼念二姐姐了吗？说起来也是，若不是二姐姐，三姐姐怎么能当正室呢？三姐姐去怀念也是应该的。知恩图报，不忘根本，三姐姐真是女子的典范。是不是，二姐夫？”
秦菲菲的脸色变得难看，路长轩则一成不变的儒雅含笑状，彬彬有礼，不恼不怒，只淡淡笑着，不置一词。八年的相处，秦疏影看到的路长轩永远一幅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样子，他轻易不动怒，喜怒不形于色，他心机深沉，狠毒狡诈，懂得伺机而动，懂得一击必中。
“二姐夫，哦不，三姐夫既然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三姐夫真是男子典范，对二姐姐情深意重，对三姐姐也爱护有加。看到三姐姐替二姐姐将二姐夫照顾得这么好，二姐姐一定很高兴，晚上会托梦给三姐姐肚子里的孩子呢！”
他们刚才只是从那边过来而已，根本没有去雾园。可那条路离雾园不远，难道路长轩真的还对秦瑶瑶念念不忘，刚才故意从那边走？
秦菲菲听到“情深意重”的时候已经很不高兴，听到后面脸色大变，不悦道：“你说什么？托梦？”
秦疏影笑眯眯说：“难道三姐姐不知道吗？这是南边的习俗，三姐姐不知道也是有的。南边的风俗里，若是有人去世后死不瞑目，或者死得其所，就会托梦给她最念念不忘的人。二姐姐最念念不忘的人一定是三姐姐了，如今，三姐姐是有身孕的人，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把梦给吃了。这样的话，肚子里的孩子就会长得像托梦的那个人。三姐姐，你说，我的这个小外甥将来会不会长得像二姐姐？不论男孩女孩，一定都非常漂亮吧！这样也好，二姐夫一定很想念二姐姐，如此一来，二姐夫看到孩子也就能想起二姐姐了。”
秦菲菲从来想不到，这个懦弱毫无主见的堂妹今天说起话来又快又清楚，根本不像个大家闺秀，倒是像街头上那些嘴里能滑泥鳅的泼皮，一张嘴皮子翻飞，一眨眼工夫就将话说完了，她根本毫无插嘴的余地。
等秦疏影将话说完，秦菲菲已经恶心到不能喘气她肚子里的孩子会长得像秦瑶瑶？！路长轩还会看到孩子就想起秦瑶瑶？！
路长轩眼睛微微眯起，这个堂妹怎生和秦菲菲之前描述的根本不一样？挑拨离间的手段虽然拙劣，却不得不说很能让人心生隔阂呢！
秦疏影继续说道：“妹妹只有小的时候见过二姐姐，如今都不记得二姐姐的样子，等三姐姐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妹妹就能看到三姐姐往日的模样，真是可喜啊！三姐姐，那你们就好好祭拜二姐姐去吧，我想，二姐姐一定很高兴！二姐夫一定也非常高兴！”
说罢，含笑退后几步，转身而去。这一世，她除了嘴皮子快，其他的优势也没有了。
当年，在街头闹市讨一口饭吃，大着嗓子卖过布匹，卖过鱼，卖过绣活儿，贩卖黑糖，和人讨价卖价，为了一个铜板争得口干舌燥，哪里还顾得上风度礼仪？
今天，她就是故意将“二姐夫”、“三姐夫”混不清楚，秦菲菲貌似端庄大方，实际上最是小心眼，希望她好好享受。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秦菲菲嗓子里堵着一口气吐不出来，既恶心，又烦闷，只能眼睁睁看着秦疏影逍遥而去。
路长轩说道：“菲菲，六妹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秦菲菲咽了又咽，好不容易才平息自己的情绪，扯出一个笑容来，恢复了她在路长轩面前的优雅从容，说道：“哪里会。六妹妹说话还有些孩子气，无遮无拦罢了。”
自从秦瑶瑶死后，自己时常做噩梦，路长轩虽然对她还像往常一样，可秦菲菲终究心中有鬼，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开心。
回到宜兰园，秦疏影将自己关在书房，任何人不许进去。她拿起一本医术，认真看起来。慢慢的，那颗充满仇恨和心才渐渐得到平息。
今天这样的胜局，只有一次。嘴皮子上占到上风，实际上任何作用也起不到。自己还是修行太浅，看到他们就忍不住了。可是，峰儿死了才多久，她的心还没有变得麻木，还在滴血，她怎么能控制住自己？
秦疏影捂住脸，极力压抑住悲伤和愤恨，只有路长轩倒霉，才能真正绊倒他们！可路长轩岂是那么好对付的？自己所擅长的也就是生意经，朝堂上的事情又插不上手……
秦疏影从花园经过时，就听到丫鬟们在窃窃私语，说三小姐秦菲菲当真是好福气，一个孀居之人，竟然能嫁得这样的如意郎君，简直是天下独一份。还有人说，三姑爷真是长得好看，比画上走下来的人还要俊。
秦疏影在一丛蔷薇边停下脚步，是啊，三小姐真是好福气，三姑爷真是好人才！
眼睛一低，瞥见了白雪覆盖之下的蔷薇，就算积雪覆盖，依然枝叶繁茂。这个时节的蔷薇早就枯黄了，可是，遍体的刺依旧在。
那不就像自己一样吗？
她的唇瓣勾起一抹笑，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又失去。若是秦菲菲失去她最看重的东西，不知道……
红绢看着自家小姐的笑容，不由得胆战心惊，小姐她……
红绢忙低下头，不敢往深了想。如今，只有小姐好了她才好，她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就算小姐要她去死，她也必须去。小姐从前太可怜了，如今能变得坚强而聪明，才是她这个做丫鬟的唯一出路。
紫藤则脸色阴沉，之前秦疏影对秦菲菲的那番讥讽，她已经看出来，秦疏影对秦菲菲的愤恨尤胜徐氏。
秦菲菲出阁八年了，八年前，秦疏影还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子，能和秦菲菲有什么深仇大恨呢？虽然不解，但只要小姐和她是一条战线上的，她才不管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