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旧事
“二林就没这么幸运了！他是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才找回来的，回来的时候还活着，但第二天就伤势恶化，最后终究没有救过来。”张大娘轻叹一声，道：“像二林这样的其实非常多，他们受的伤未必很重，如果能够及时救回来，及时的治疗，大多都能好起来，但问题的是清理战场时间非常缓慢的事情，就算能抬回来，也不一定能得到及时的救治，很多人就是那么被耽搁了。你姑丈他们若不是被你姑及时驮回来，又得了林大爷及时派了的大夫救治，也未必能好的那么快。”
“这个我也知道！”一娘轻叹一声，燕州这些年没什么大战，但是小摩擦却从未断过，战事的残酷她非常清楚。她轻声道：“姑姑能把姑丈等人救回来，丽娘的娘却没做到，万家人是不是因此恨上了她？”
若是这样的话，罗刘氏未免也太冤了，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把人从战场上从死人堆里救回来的，她自认自己是没那个本事的。
“有几个女人能像你姑姑那样彪悍？又有几对夫妻能像你姑姑姑丈那样能为对方去死的？万家二老也不是那种糊涂的，顶多也就是羡慕别人家有那么好的媳妇，倒不至于因为这个记恨丽娘她娘。”张大娘摇摇头，道：“这件事情是我后来听人说的。说二林的爹娘在二林没回来的时候便也到城门口那边等着了，想着二林被抬回来就赶紧先往家抬，家里也准备好了伤药热水，怎么着也比等着强，还嘱咐丽娘她娘好好地在家守着。可丽娘她娘答应得好好的，转身就带着丽娘回了娘家，理由居然是不想看到二林血糊淋剌的样子，说是怕吓到孩子。”
一娘摇摇头，这人啊，就是作死！难怪耿秋妮骂她矫情！
“若是二林救回来了，这件事情也不算什么大事，偏偏二林没救回来，这件事情就成了二老心头上的一根刺。二林死后，就把侍候她的婆子卖了，不让她再过那种享福的少奶奶日子了。丽娘她娘自然不干，就和二老整天吵吵，拿着要改嫁来说事，二老也不留她，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儿媳妇就算留下来，也未必是好事。”张大娘摇摇头，道：“二老的态度那么明确了，丽娘她娘就干脆收拾了东西回了娘家，而后蹦跶着重新找人家。按说她模样好，又年轻，虽然是二嫁，也不怕嫁不到好的。但万家两个老的怎么甘心她转头就又去过好日子，就把她的事情给宣扬开来了，有你姑的事情比着，加上她蹦跶得特别欢，弄得稍微好一点儿的人家都怕了她，远着她。后来，她嫁给了罗猛。”
“这罗猛倒也是个能挣钱的，但却比丽娘她娘大了整整十六七岁，据说二林死的时候他前头的原配就病了，后来一病不起去了，不到三个月就娶了丽娘她娘进门。”张大娘鄙薄的呸了一声，道：“有一种传闻，说前头的原配压根就不是病死的，是被他给生生拖着不给看病拖死的，就为了娶新人进门。因为这个，他前头原配留下来的闺女恨极了丽娘她娘，整天在家闹的鸡飞狗跳……那也是个傻子，闹的时候倒是解气了，但又怎样？惹恼了罗猛，不到十四岁就被罗猛许给了一个鳏夫，还是个四十多岁，听说会打人的，嫁过去没几年，也没了。”
“真是狠毒！”一娘皱眉，道：“这样的人家为什么还沾惹呢？”
“二林他爹娘在丽娘她娘改嫁后就离开了邕州，说是投奔闺女去了。他们原本是想带着丽娘一起走的，丽娘她娘哪里肯，又是哭又是闹的。后来老两口就没要孩子，留了一处房子给孩子，就走了，走的时候还拜托街坊邻居，能看顾一点算一点。”张大娘叹气，道：“那个时候我是不在邕州，可回来之后听说这样的事情，心里也觉得孩子可怜，你娘就更是了。丽娘和你同岁，你娘啊，是想到你了！”
“丽娘十四岁那年，她娘就软磨硬逼的让你娘松口答应石头和你娘的婚事，你娘一时糊涂，也就答应了。”张大娘苦笑一声，道：“这事情我当时就火了，去找丽娘她娘退这门口头亲，丽娘她娘自然不肯，又是哭又是闹的，后来看我态度坚决，才说了实话。”
罗丽娘紧张的听着，却听到张大娘道：“她说罗猛有意给丽娘张罗婚事。罗猛能给丽娘找什么好的？还不是看谁能多给聘礼？只要能多给钱，对方是什么人，什么性子，他才不会管呢！连亲生女儿都不会顾及这些了，何况丽娘这个前头带过门的。”
“所以，奶就心软了！”一娘了然的看着张大娘。
“终归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进火坑却拉一把吗？”张大娘摇摇头，道：“丽娘她娘真不算什么好人，但也不是那种坏得脚底流脓的，尤其是对儿女还算尽心。她如今这般的尖酸刻薄，什么都想算计，也是生活逼的。罗猛要是对她好些，家里宽裕些，她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罗猛这些年年纪也渐渐大了，活计干得慢也没前些年好了，铁匠铺的生意一年不如一年，罗家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了。”张大娘道：“丽娘她娘是个精明厉害的，看形式不对，在罗猛打主意之前，就把丽娘订给了石头。我们家是没什么，可不是还有你姑丈吗，有你姑你姑丈在，罗猛心里不甘也只能认了。我猜啊，她想把倩娘塞咱们家也肯定不光是为了跟着你学点儿本事，最要紧的还是倩娘也大了，她怕留在身边让罗猛打什么主意，倩娘那姑娘可比丽娘还要标致。”
一娘摇头，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再说，丽娘这孩子本性怎么样，我还心里还是有谱的，也相信嫁进了门，慢慢的教，还是可以教好的。”张大娘道：“最重要的是石头当初并不反对这门亲事，这才是最重要的。”
躲在门后偷听的丽娘已经滑坐在地上，眼泪默默地流了一脸，这些事情，她都不用找罗刘氏对质，就知道张大娘没有乱说。
“好了，我知道了！”一娘无奈的叹口气，道：“以后我教二娘的时候，大嫂若是过来我不撵她走就是，她能学多少算多少，至于学了之后会不会回去再教倩娘，我也不管。”
“这就够了，丽娘能把握机会最好，不能的话，那也就这样了！”张大娘拍拍一娘，道：“都是一家人，相互让着些，才能和和睦睦的。当然，你也也没有必要因为这个事事让着她，别忘了，姑娘在家是娇客，别让自己受委屈。”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夜半
是夜，一娘躺在床上有些辗转难眠，脑子里全是张大娘今日和她说的那些事情，那些张家的旧事，这些事情大大地超出了她的意料。
“叩~”窗棱上穿来响声，一娘微微一愣，不等她有什么反应，又是轻轻的一声响，一娘微微皱眉，这声音可不像是什么小动物不小心撞到窗子，更像是有人在外面轻轻的叩击窗户。
外面有人！一娘立刻警觉起来，而这个时候，窗外传来一个压低的声音：“姐~姐~”
这熊孩子！一娘险些破口骂出声来，那是谢昱的声音。
披上床边的衣裳，一娘走到窗前，低声道：“阿昱？”
“哎~”谢昱的声音多了几分欢快，道：“我就知道你还没睡？姐，我能进来和你说说话不？”
“不能！”一娘干脆的道，这熊孩子，这夜半三更的蹿人家里，也不担心被人当贼打！
“那你能出来和我说说话吗？”谢昱也不生气，他可是瞅着张家熄灯好一会才过来的，想也知道一娘就算没睡着，这会也肯定躺下了，他笑着道：“我在外面等你！”
“我也不出去，你赶紧回去吧，别在这里胡闹。”一娘又气又无奈，这熊孩子不是应该在军营被好好的操练吗？怎么出来了？
“你不让我进去也不出来……”谢昱的声音带了几分委屈，但很快又精神一振，道：“那就这样，你在屋里我在屋外，我们隔着窗户聊一会。姐，我这都二十来天没看见你也没听见你的声音了，我可想你了！”
这小子~一娘牙磨得咯吱响，她敢肯定，说不到半柱香就得把一家子都给招来！她忍了又忍，咬着牙，道：“你安静的等着，我出来！”
最安全的是进来说话，但她宁愿在外面，让张家人抓个正着，也不能让谢昱有机会进她的屋——这里是闺房，可不是客栈的房间，大半夜、孤男寡女的，就算两个人心里都是敞亮的也是不妥的。
谢昱喜滋滋的哦了一声，猫着身子蹲了下去，心里满是得意——他就知道姐姐不会不理他的！
一娘借着窗户溢进来的月光飞速的穿戴好，轻轻的推开门，一眼就看到蹲在墙根脚下的谢昱，她脸微微一沉，就想训斥两句。
可是不等她开口，这小子就起身，一个箭步蹿过来，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而后非常自然的拦着一娘的手，轻松而熟稔的沿着西厢房往前，到了和邻居相隔的院墙下——明晃晃的月光下，一娘清楚的看到那里有一副梯子。
“这是怎么回事？”一娘甩开谢昱，脸色不悦的看着一脸开心的他。
“姐，我们过去那边说话！”谢昱指指对面的院子，低声道：“这样就不会把家里的人给吵醒了！”
一娘不动，站在原地看着他，谢昱有些受伤，道：“姐，难道你还不信我吗？”
“你啊~”一娘无奈的摇头，她不相信的是谢昱的靠谱，而不是这个人，但谢昱的样子却还是让她有些心软，终究还是顺着他的心思从梯子爬了上去，又从墙那头搭着的梯子下去，而后看到了一院子的清雅。
“这是什么地方？”一娘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却还是多问了一声。
“这是我让人刚买下来的，买下来之后也让人好好地休整了一下，院子里都种上了四季的花草，屋子外观如旧，但里面却也好好地布置了，虽然寒酸了些，但也还算过得去。”谢昱的声音稍微放大了些，道：“姐，我知道你有忌讳，现在有了这个么一个地方，我们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这里说说话了。”
“阿昱~”一娘颇有些无奈，她能感受到谢昱的用心，但是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慢慢的融入张家的生活，尽自己所能的改变张家的现状。
“我知道，我知道！”谢昱连声道：“我不会因为方便了就整天过来找你……姐，我就算想也不可能的，外祖父和舅舅们都说我弱的像只鸡，恨不得马上把我锤炼出来，我一个月能够两三天休息就不错了，不会太打扰你的。”
“阿昱，不是打扰不打扰的，而是这个样子不合适！”一娘无奈的摇头，道：“你别忘了，你是辅国公府的大少爷，也是绥宁侯府的表少爷，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关注，都牵动着不知道多少人的心，你这样做万一被人发现了，真的不好。”
“我会小心的，真的会小心的！”谢昱看着一娘道：“这里是我让林十五买下并布置好的，他是见过你的。这里和张家一样，也是前铺后宅，前面的铺子我都没有动，还是让原来的那一家子呆着买东西，只是不许他们随意到后面来而已。对了，那一家子已经签了身契，他们如今已经算是绥宁侯府的下人了，这里则是派了手脚麻利的婆子白日来打扫，晚上没有任何人的。”
“阿昱，我承认你考虑的很周到，安排的也不错，但是你我身份原是天壤之别……”一娘能感受到谢昱的用心，但就是这样，越发的让她觉得无奈，也越发的让她想和谢昱保持足够的距离。
“姐，你是不想理我了吗？”谢昱垂下头，闷闷的道：“我知道我以前总找你麻烦，让你讨厌了，我也知道你如今找到了自己的爹娘，有了自己的哥哥妹妹弟弟，有了自己最亲的人，日子过得很充实，我不该再来打扰你。可是，姐，在我心里，如今我身边最亲最亲的人就只有你一个。”
一娘忍不住叹气，轻声道：“可是受了委屈？”
“外祖父外祖母对我很好，舅舅们对我也很好，表哥表弟们对我也不错！”谢昱摇摇头，道：“他们对我都很好，可是，姐，他们对我好是因为我娘，因为我是我娘唯一的孩子，而不是因为我。他们对我越好，我就越是觉得自己可怜，我……唉，我知道是我想得太多了些，可是我真的只想他们是因为我才对我好的，就像你……不，你现在也不想理会我了。”
谢昱垂着头站在那里，浑身带着一种孤寂可怜，一娘忍不住的心软，他还是个大孩子呢！她上前摸摸他的头，道：“你让我过来不会是为了让我看着一院子刚种没没多久的花花草草吧！”
“当然不是！”谢昱精神大振，抬起头来，笑着拉着一娘往里走，道：“这里面是照我的要求布置的，我觉得还好，只是不知道你觉得的怎么样。你来看看，不满意的话我让他们重新弄！”
第一百三十九章 抓包
“西厢房放了些杂物，东厢房则是两间居室，收拾的都不尽如人意，勉强能住人而已！”谢昱指着两边的厢房，道：“不过，我还是吩咐了，不管有没有人住，半个月就将里面的被褥清洗晾晒，姐姐过来之后也能有个落脚休息的地方。”
她的家就在隔壁！一娘很想提醒谢昱，但最后却还是摇摇头，没说话。
“布置的最用心的是正屋，正屋朝南，光线好，也宽敞，我就让人布置了一间书房和一间画室。”谢昱笑着，道：“书房里已经不放了不少书，经史子集都有，地方风物志和游记传记也不缺，就连启蒙用得上的书也有。只是没什么古籍孤本，不过，你放心，我会用心收集的，一定弄一个能让你看得上眼的书房出来。”
“我平日看书不多，过来这边看书就更少了，你还是依着自己的喜好布置。”一娘颇为无奈，她总不至于每日翻墙过来吧！
“布置的让我最满意的是这个~”谢昱不以为意，还是一脸的兴奋，拉着一娘进了里间，笑着道：“姐，你看这画室怎么样？我让人找遍了整个邕州城，买了最好的画笔颜料和各种纸张，你看看还缺什么不？”
“阿昱~”看着献宝一般的谢昱，一娘心里除了无奈之外，还带了深深的感动，她可知道谢昱对画画兴趣并不大，在这里准备这么一间用品齐全的画室，为了谁，一目了然。
“姐最爱的就是画画了吧！”谢昱笑嘻嘻的道：“有了这么一间画室，姐心烦了，气闷了，高兴了，不高兴了就有了个去处。姐，你画了这么多年，不会因为回到张家就将画笔搁下吧！”
“你啊~”一娘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画画是她擅长也是喜爱的，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搁下画笔，但是张家如今的情况也不容她再像以前一样想什么时候画画就什么时候画画了，画一幅画所需要的材料对于张家而言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就算她不需要张家人出银子，对于他们来说，也一样是负担。
“我知道姐是想凭自己的力量，让张家慢慢的好起来，也相信你能做到，但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你在这么一个家里过得那么清贫，连自己为数不多的爱好都要放弃，却什么都不为你做，我可做不到。”谢昱笑嘻嘻的道：“别的事情我也不敢做，万一一个不小心坏了你的计划，你还不得气我？所以，我就给你找一个清静的地方，让你有个可以清清静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地方。”
“阿昱，谢谢你了！”一娘看这谢昱，认真的道。
谢昱脸红了，摸摸鼻子，笑着道：“姐，不说这些外道话，我还有事要你指点呢！”
“什么事情？”一娘脸色微微一正，看着谢昱。
“不是什么大事情，就是我前些日子和小舅出了一趟城，上了一座山，我想把走过的路线划一下，却怎么都画不好，你教我吧！”谢昱说着，从书桌上抽出一个卷轴，上面画了一点凌乱的线路图，看得一娘皱紧了眉头。
“姐，你看这里，这是城门，那日我们出了城之后一直向北……”谢昱连忙指着自己画的那些东西开始描述起来，一娘知道他是怕自己说他，故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瞪了她一眼，却还是仔细地听了起来，一边听着，一边习惯性的去拿毛笔，而谢昱则机灵的给她磨起墨来……
在谢昱的描述中，一娘手中的毛笔灵巧的改动着他之前画的线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娘就将谢昱画的给更改了过来，而后指着自己画的慢慢的解释给谢昱听，谢昱认真的听着，不懂的地方也没有装懂，立刻问了出来，一娘又细心的给他解惑……等到谢昱没什么可问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呀，都这么晚了！”谢昱看看时间，惊叫一声，而后一脸歉色的看着一娘，道：“姐，你赶紧回去睡觉吧，明天还得教那一堆学生呢！”
“行，你也早点休息！”一娘点点头，说完这话，又问道：“你今晚睡什么地方？这里吗？”
“我还是回侯府，你放心吧，我出来之前打过招呼了，不会有什么的。”谢昱笑着送一娘道墙根下，想了想，道：“姐，以后我休息就会过来这边，我来之后会在这棵树上挂上黄绸带，熄灯之后就在这里等你，你要是肯过来，就叫我一声，我把梯子给你递过去。”
“好！”一娘点点头，没有再拒绝——她敢肯定，自己就算拒绝了，这孩子也听不进去，说不得到时候还会像今天晚上一样，翻墙过来敲自己的窗户，与其闹出动静，让家里人发现，还不如听他的就是。反正，他一个月顶多能回来两三天，也不打紧。
一娘小心的爬上梯子，从另外一头下去，谢昱坐在墙头，朝她挥挥手，把梯子抽了回去，看一娘转身，他才慢慢的下了墙——时候确实不早了，他再不回去，身边侍候的人该着急了。
那头一娘顺着墙根走到院子里，而后整个人就呆住了——张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搬了个凳子，正坐在院子里打着呵欠，一副等人的样子。
“哥~”被抓个正着的一娘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却不得不上前打声招呼，但怎么跟张磊解释，她还真想不出来。
“回来了？”张磊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眼泪都出来了，他听到动静就出来了，正好看到妹妹被一个比她矮半个头的小子拉着往墙根走去。他蹑手蹑脚的跟在后头，两人说话的声音很低，可是在四下寂静的夜晚却还是让他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而后，他也听出来了，这是妹妹的熟人。
所以，他就看着妹妹跟着那小子爬梯子翻墙，半天不见人影之后，他还上了梯子往那边张望了一会，看院子里亮着灯他就折了回来在这等着——要是等不到妹妹，他就翻墙过去找！
“哥，我……”一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主要是她也不想编个借口骗张磊。
“晚了，快去睡吧！”张磊摇摇头，憨厚的笑笑，道：“哥知道你聪明，不会胡闹，这就够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叫哥一声，哥帮你望风。”
一娘忍不住的笑了，点点头，张磊再一次打个大呵欠，嘀咕一声“困死了”而后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回房去了。
第一百四十章 琐碎
“姐姐，你看，你看！”笑梅穿得圆滚滚的。她刚一过来就被一娘告知，说给她做的新棉衣好了，她连身上的都没有脱下，就把新棉衣给裹了上去，而后跑过来展示，她一脸作怪的道：“像不像一颗球？”
“像！”正在院子里清扫积雪的一娘站定，看着故意逗趣的笑梅，他故作认真的打量了一番，点头，毫不意外的看着笑梅嘟起了嘴，那样子，逗得一娘忍不住的大笑起来。
“姐，我发现你越来越讨厌了，和奶一样，就爱拿人家寻开心！”笑梅立刻不依的贴过来，一个劲的往她身上拱，要是再多一条尾巴，就和小黄一样了。
哦，小黄是前不久李勤卫抱回来的一条狼狗，说是长大之后会非常凶猛，能看家护院的那种，不过如今的它才两个月，胖乎乎圆滚滚的，只看得到乖萌可爱，不见半点凶猛。二娘和张淼把它当成了宝贝，自己舍不得吃的都要省给它吃。
一娘正想着，一条黄色的影子也凑了过来，像笑梅一样往一娘身上拱着，一副争宠的样子，把一娘弄得痒痒的，笑梅则没好气的抓起小黄脖子上的软肉，将它给拎了起来，没好气的道：“臭小黄，凑什么热闹！”
小黄可不知道笑梅在骂它，欢乐的伸出舌头去舔笑梅，倒把笑梅给逗笑了，忍不住道：“它是寂寞了吧？明儿把大黄带过来和它一起玩耍。”
大黄是小黄的兄弟，是李勤卫一起抱回来的，留在李家给身子越来越重，加上天气寒冷，越发不方便出门的李太太耿秋妮作伴。
“姑姑今天还好吧？”一娘习惯性地问了一声，李太太这一胎已经快要临盆了，张大娘不放心，都住到李家去亲自看着了。担心张大娘年纪大了，照顾不周，李勤卫还特意从街坊邻居之中，请了个经验老道、手脚也麻利的到家里帮忙。
“挺好！”笑梅随口道，不是她不关心自己的亲娘，而是在她的印象之中，李太太从来就没有虚弱过，一直彪悍的母亲能有过不去的坎？别说笑话了！
一娘其实也不是很担心，李太太虽说即将临盘，但她怎么看都还是精神十足，和她曾经以前见过的那些怀个孕就像揣着个什么似的，随时随地小心翼翼，如临大敌的贵妇人可不一样，对她来说生孩子也不会像那些贵妇人一般，一脚踏进鬼门关吧！
“你去叫水哥儿，一起稍微活动活动，然后准备练字！”一娘顺口交代一声，笑梅应声，手里拎着开始觉得不舒服，呜呜叫着的小黄大呼小叫的去了，一娘摇摇头，微微一偏头，却看到罗倩娘小心的进了院子，朝着她笑笑，乖巧的道：“大姐姐，我帮你扫地！”
倩娘是在张家搬了新家五六日天之后开始频繁地往张家跑的，或许是罗丽娘和她说了什么，也或许是丽娘和罗刘氏说了什么又教了她，再次来张家的倩娘和以前不一样了。没有缠着一娘讨好卖乖，也没有在刘小婉面前装可怜，当然，更不会去二娘面前显示自己比她更聪明更好了，而是安安静静地跟在罗丽娘身边。
罗丽娘头天跟着一娘学了什么，第二天就转过去教倩娘，不得不承认的是，倩娘确实非常聪明，比罗丽娘还要聪明的多，罗丽娘自己还本懂半不懂的时候，她便已经能融会贯通了。她还放低姿态，从二娘那里要了他们练过字的纸张，小心的跟着学写字——她用一个破盆装了一盆沙子放在丽娘和张磊的房里，然后用树枝在上面写画……
这一切，一娘都看在眼里，但是却什么都没说，更没有说伸把手帮她一把，而是就那么冷眼看着。
“不用了，我马上就好了！”一娘淡淡的摇摇头，道：“天气冷，你还是进屋去吧！”
“好！”倩娘不敢反驳，乖乖的应了一声，转身就去了丽娘屋子里。丽娘正在坐在炕上改一件棉衣，看到她进来立刻招手，道：“过来试试！”
“这么难看！”倩娘在一娘面前倒真是多余的字一个都不敢说，但在自己亲姐姐，还是从小就不敢不让着自己的亲姐姐面前就没那么好脾气了，一看那棉衣就抱怨道：“姐，你不会是拿石头哥的棉衣给我改的吧？你重新改改，我拿回去给虎子穿倒差不多！”
“你个死妮子，有的穿你就该高兴了，还嫌弃什么？”丽娘瞪她一眼，道：“我听娘说了，那个最近大半个月没生意，还整天喝酒喝酒，家里的钱要留着给他买酒买下酒菜，你和虎子的棉衣都已经不暖和了，这才改了件旧棉衣给你。虎子和娘都有，这件就是你的。”
“这个色~”倩娘挑剔的看着那灰扑扑的颜色，道：“难看死了！姐，我刚进来的时候看到李笑梅穿着一件簇新的棉衣，可好看了，上面绣的花更是活灵活现的……”
“那是一娘给笑梅亲手做的，二娘也有一件，是件粉色的，也可漂亮了。”丽娘脸上也忍不住带了一抹艳羡，漂亮的衣裳谁不喜欢啊！不过，她脸色一正，道：“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还是老老实实的穿这个就好。别看这外面的面子颜色不好，也旧了，里面用的都是今年才买的新棉花，肯定暖和。”
“我宁愿里面用旧棉花。”倩娘嘀咕着，道：“反正我也不在外面呆着，就算不那么热乎也不怕，只要漂亮就好。”
她整天往张家跑，自然知道一娘的那一幅绣品才绣好就被毓绣坊的老板娘出了六百两银子的高价给买走了。那一笔钱一娘留了一百两，其他的都拿给了张大逵，还清了张家这些年的外债、修缮房屋借来的钱也还清了，还给家里添置了不少东西。而一娘自己留下来银子第二天就拖着张大娘几个上街，买了好些布料和棉花，给家里每个人打了新的棉被，剩下的就用来做棉衣。
一娘一看就是享惯了福的，买东西都是多多益善的买，丽娘能多出些棉花给她做棉衣一点都不奇怪，她比较不乐意的是她肯定有多余的布料，怎么不给自己做件里里外外都新的呢？
“漂亮漂亮，你只知道漂亮，就不怕打扮得太漂亮了，你那个爹打你的主意，把你卖了换酒喝！”罗丽娘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道：“别啰嗦，赶紧换上，我看看怎么样。”
棉衣真不怎么样，料子是张磊一件旧棉衣上拆下来的，颜色难看式样也土，尤其还肥肥大大的，原本不用拾掇都清清秀秀的倩娘一穿上，生生成了个胖乎乎的丑丫头。
“姐，这也太难看了吧！”倩娘都想和你娘翻脸了，有这么糟践人的吗？
“就是要这样！”丽娘满意地点点头，看着脸黑的倩娘，道：“姐没本事，护不住你，就只能这样了。”
倩娘一听这话不敢再嘀咕了，她原本就聪明，以前没想那么多不过是总觉得罗猛是自己的亲爹，对自己不会那么狠心。但罗丽娘回去找罗刘氏对质吵架的时候她也在，知道了自己上头那个记不大清楚的同父异母的姐姐的下场，哪里还敢心存侥幸？而这也是她到张家来的这么勤快，又这么乖巧的重要原因。
“你也给我老实点，好好听娘的话，想好好打扮，等以后嫁了人，你那个爹不能把你怎么样的时候再打扮。”看她不抱怨了，丽娘也满意了，道：“我给他们也都做了棉衣，还没完全做好，我今儿再赶赶，你回去的时候一并带回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新生
李太太这一胎生的非常顺利，这头李亚楷那小子才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报信，说他娘要生了，刘小婉惊了一跳，带着一娘二娘和笑梅往李家赶，到了李家，一进院子就听到了声音洪亮的哇哇大哭声。
刘小婉连忙进屋，而二娘几个姑娘家则被拦了一下，等到里面收拾干净之后，那个被李勤卫请来的妇人才让她们进去。
“是弟弟还是妹妹？长得好看不？像我不？”笑梅一进去就凑了上去，而后笑着道：“我觉得弟弟长大了肯定像我。”
一娘也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说实话，除了一个红彤彤的，瞪着一双大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的小老头之外，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是个弟弟，长得确实像我们小妹，长大了一定好看！”张大娘肯定的道，顺手就把孩子递给了笑梅，而笑梅平时咋咋呼呼、毛毛躁躁的，抱起来孩子来却像模像样的。
“就是太瘦了些，才两斤多，像个猴子似的。”李太太躺在床上，一脸嫌弃的道，她看起来精神头不错，没半点产妇的憔悴模样。
“瘦点好！瘦点才好生！”张大娘啐她一口，看着自己刚得的宝贝外孙，再看看让人嫌弃的女儿，道：“你不就是抱怨前些日子没给你敞开了吃吗？这回孩子生了，想吃多少吃多少，想吃多胖吃多胖，我才懒得管你呢！”
“娘~”李太太不依的叫了一声，却又馋了起来，道：“我想吃娘给做的麻油鸡，就是生阿楷的时候吃的那种。”
“家里养着的鸡我都带过来了，我这就去杀鸡。”刘小婉立刻接上，道：“妹妹生孩子，受了大罪了，一定要好好的补一补。”
“她受罪？”张大娘斜睨了女儿一眼，觉得刘小婉这话说的太亏心，道：“她生哪个孩子的受过罪？哪个不是顺顺当当的就生了下来的，就算阿晟是头胎，也不过疼了一个多时辰。”
“小妹可是我疼了三个时辰才生下来的。”李太太立马不干了，别看笑梅是姑娘，生的时候差点儿难产，吓得她好几年都不敢再怀孩子，就连阿楷也是咬着牙才怀上的。
“那不是因为你贪嘴，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吃的太胖的缘故吗？和小妹可没关系！”张大娘半点不留情的揭短，一点都没顾及女儿刚刚生完孩子，而李太太半点招都没有，只好哼哼着叫饿。
母女俩的对话让一娘忍不住偷笑，笑梅和二娘也不例外，刘小婉又说了几句之后，就出去忙活了，这些事情一娘基本上帮不上什么忙，二娘倒是更能干一些，笑着过去给刘小婉打下手去了。
“秋妮~”急匆匆，一边叫着一边冲进来的是满头大汗的李勤卫，进屋之后的他只看得到躺在床上的妻子，一脸心疼的道：“怎么样？生的顺利不？有没有受罪？现在感觉怎么样？”
“顺得很，没怎么疼就生了！”李太太脸上自然的带出了甜蜜的滋味，道：“就是费了不少劲，我都饿了！”
“我让阿晟给你买吃的去了，我记得你生完他们几个也都饿得慌。”李勤卫连忙道，而后小心的道：“生完这个以后我们不生了好不？你太辛苦了。”
“再说吧！”李太太却没有答应他，而是笑着冲张大娘道：“娘，这小子长得像你不？”
“你这孩子~”张大娘无奈的摇头，道：“娘都和你说了，那不过是娘顺口的一句话，让你别胡思乱想的。”
“有的时候就是心底的话，才会那么顺口说出来。”李太太反驳一句，又对李勤卫道：“你去看孩子，真要长了耿家人的眉眼，那我就不生了，要是不想的话，我还继续生，我就不信我能生出小妹，就生不出个长相随了耿家人的儿子来！”
说到最后一句，李太太的语调带了几分发狠，张大娘无奈的叹气，李勤卫却默默地点了点头，一娘则有些发愣——这又是有什么典故不成？
“娘，我看弟弟长得像我！”笑梅显然是知道其中缘故的，抱着孩子看了又看，道：“这会眉眼还没有长开，但我就是觉得弟弟像我。”
“给我看看。”李勤卫这会总算是想到了刚出生的儿子了，分了点儿注意力过来，从笑梅手上接过双目没什么焦距，却又在到处张望的儿子，看了看，中肯的道：“看起来倒真是和小妹小的时候非常像，也像水哥儿他们几个小的时候，说不得长长真的能有耿家人的样子。”
“这感情好，那就等等，等着孩子再长长，眉眼长开了之后再给他取名字。”李太太欢喜的道：“真要是随我，随娘姓耿的话，可得好好地取个好听的名字。”
或许是放下了一桩大大的心事，也或许是原本也够累的了，说着说着，李太太就打起了呵欠，张大娘见状，小心的给几个人使了眼色，几人会意，一起放低了声音，就在和几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之中，李太太就沉沉的睡着了。
“我去厨房看看，你们几个在这里招呼着，她身体底子再好，也一把年纪了，小心照顾着些。”张大娘招呼一声，伸手把孩子放到李太太身边，或许是感觉到了母亲的气息，也或许是自己也累了，孩子也打了一个呵欠，嘟嘟嘴，闭上了睡着了，可爱的样子看得一娘忍不住心软。
“姑丈，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孩子长得像谁还决定了他跟谁姓了？”一娘颇有几分好奇的问道。
“你奶有没有和你讲过家里的旧事？”李勤卫的手轻轻地拍着李太太，夫妻多年，他知道这样能让妻子更安心，也更能睡得舒服些。
“说过一些，她说她的父亲和已故的耿大将军，也就是安国将军的外祖父是堂兄弟，还说祖父当年是为了救耿老将军而亡的。”一娘简单的道：“再多的，就没说了。”
“就说了这些？”李勤卫微微挑眉，思索了一下，道：“多的我也不好和你说，我只能告诉你，你祖父其实和我差不多，都是小小年纪就死了爹没了娘的，是你奶的父母收养了他，更教了他一身的本事。像我和秋妮一样，他们也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感情也非常的好，成亲的时候，你祖父算是入赘到耿家的。据说，当年成亲的时候说过，长子随母姓，次子随父姓，结果，没等到次子出生，你祖父就出了意外过世了。”
“奶就把爹的姓改了，让姑姑随她姓？”一娘意外的道。
“嗯！”李勤卫点点头，道：“你姑嫁给我的时候其实没有多想，是后来，你奶他们从燕州回来，看到小妹的时候无意中吐露了想有个孩子能姓耿，免得耿家香火断了的心思……你姑最孝顺你奶，一听这话就上了心，所以，就算心里其实已经有些怕了，却还是咬着牙怀了阿楷，结果，阿楷偏偏长得像我。你奶原本是想让水哥儿姓耿的，可是你姑偏叫起了劲，怎么都不想生一个长得随她也跟她姓的儿子。”
说到这里，李勤卫无奈的摇头，道：“她啊，平素是个最好说话的，但一旦认了真较上劲，就真是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我也无奈，就只能随她了。”
一娘也摇了摇头，看了看襁褓中的孩子，道：“希望这孩子长开了之后，能让姑姑满意，姑姑年纪也不小了，再生的话，可就真的不好补回来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套话
“这就是你家大姑娘啊！”说话的是三四十岁的妇人，眼中带着好奇也审视的意味，道：“亲家，真是恭喜你了，盼了这么多年，念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把人给找回来了。”
“可不是！”刘小婉心有戚戚的点点头，道：“还是老天爷有眼，又把我家一娘送回我们身边来了。一娘，这是你杨家婶娘！”
“婶娘好！”一娘笑盈盈的向妇人行礼——一听这话音，她就知道，眼前这位干练中带了几分精明厉害的是和二娘有了婚约的那户人家，她回来也快三个月了，杨家人却从未上过门，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杨家人。
今日是刚生的小表弟洗三的日子。张李两家的人一致认为这个孩子遗传了耿家人特有的眉眼，喜滋滋的李太太决定让小儿子随自己姓，大松一口气的李勤卫给幼子取名为耿亚霖。了了一桩心事的他便给儿子办了今日的洗三。
今日来李家的多是李勤卫同袍的妻子，和李太太都是熟识的，自然知道李勤卫夫妻对张家有多上心。以前未必知道张家曾经丢过一个姑娘，但一娘回来的这两三个月，多少也听到了些风声。只是张家退出底层军官的圈子已经好多年了，这些人就算有所耳闻也不会因为这么一件事情特意上门打听。
而这位杨太太也是因为两家的儿女定了亲事，觉得是自家人，才开口问的。
“一看就是个知礼的好孩子！”杨太太夸了一声，周围的妇人都附和点头，今天能来的都是和李勤卫身份差不多的同袍的太太，她们的男人几乎都是把总，她们多少也是有些见识的，熙然能看出一娘不是那种小家小户能养出来的姑娘。就这心平气和的气度，行礼的姿态，就知道，张家这大姑娘这些年定然过得不错。
“婶娘谬赞了！”一娘笑笑，妇人们眼底的好奇和八卦，她看得清清楚楚，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心里颇有些无奈——若是以前，这样的场合，她一个尚在闺阁之中的姑娘，自然早早的就避开了去，但如今却没那么多的讲究，她就算知道自己已然成了众人注视的焦点，却也只能佯作无事的留在这里帮忙。
“听这话说得，就知道我夸的没错！”杨太太呵呵笑着，关心的道：“我记得你娘以前提过，说你好像比二娘大两岁，那今年也该十六了吧！”
“是！”一娘点点头，不等杨太太详问，就道：“我当年和爹娘失散的时候年纪小，又受了惊吓，记不得自己记住什么地方了，幸好遇上了贵人，被送到了安置孤幼妇孺的地方。姑丈今年到燕州寻我的时候，我和小妹一见如故，姑丈看我长相起了疑心，详细问了，才确定了自己的身世，而后跟着姑丈一起回了邕州。”
一娘的这番说辞是一家人商议出来的，燕州邕州等地，大战过后，总会有一批无家可归的孤儿，她这样说最不容易让人怀疑。
“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杨太太叹息一声，道：“没有爹娘照拂，哪能不吃苦呢？你今年十六，燕州那边没有给你安排婚配吗？”
“没有！”一娘坦坦然的，道：“我十岁那连被将军府的管事妈妈挑进府当差，在老夫人跟前侍候过，老夫人对身边的人最是维护，在将军府侍候的，官府不会随意安排婚配。知道我找到家人，二将军不但给我办了户籍，还赏了银子当路费，让我到邕州来投亲。”
“原来在将军府当过差，怪不得看着就不一样呢！”杨太太一脸恍然，而周围的妇人们也都一脸的明了，她们对燕州那边的情况不甚了解，但在邕州，绥宁侯府的丫鬟可是非常抢手的，尤其是侯夫人和几位夫人身边的丫鬟，一旦有风声说她们身边有丫鬟要放出来嫁人，不知道有多少人家争着求娶。
一娘笑笑，另有一位妇人笑着道：“张大嫂，现在女儿找回来了，是不是也该给女儿找一个好人家了？”
刘小婉微微一滞，一娘笑着接话，道：“这个不着急！我这些年一直不曾在爹娘和祖母身边，好不容易找回来了，理当在他们身边多尽几年孝。”
“这样啊~”妇人看着一娘，拉长了话音，道：“张大嫂，你家这女儿还真是个孝顺的！”
刘小婉没有听出其中淡淡的嘲讽意味，她笑着看着一娘，道：“是啊，她可孝顺了！”
妇人微微一堵，一娘淡淡的笑着看着她，不知怎地，有些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一旁与她关系平日还不错的妇人立刻岔开了话，把话音转到了躺在李太太怀里，任这些人怎么吵都呼呼大睡的耿亚霖身上。
说这孩子一看就是个长得俊的，说李太太是个有福气的，膝下有这么些儿女不说，还有个有本事的丈夫，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李勤卫的升迁上。
是的，升迁。
就在半个月前，在把总位子上呆了整整九年没有挪位子的李勤卫升官了，成了千总，而张磊也升了什长。张磊的升迁没多少人在意，一个小小的什长而已，但原被人认定会在把总位子上呆上十四五年甚至更久的李勤卫就这么就升迁了，却给了这些人一个大大的意外。
说起来，李勤卫这个人能力是有的，人缘也不错，这些年一直没有升上去最主要的原因是没有背景没有后台，也没有那个运气立个什么让人无法忽视的大功劳，像他这样的，在军中不要太多。这些妇人的男人大多都是这样的。
加上他原籍是燕州，却又因为岳家的原因，费尽心思的想要留在邕州，但又因为一娘的缘故，不但没有断了燕州那边的后路表忠心，还每年都往燕州跑。事实上，如不是当年耿秋妮的彪悍事迹让他也入了上面人的眼，在张家人回邕州之前升了一次，他这个把总说不定都得熬好几年熬到。
可是，这一次，没见他四处谋划，也没有立什么功，就这么就升了上去，升的那么的莫名，让周围官职差不多的同袍眼热的同时也满是好奇，想知道他到底是走了谁的路子，攀上了什么样的高枝。
不过，李勤卫最是个口风紧的，男人们打听了好多次，都没有打听到什么，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自家女人——李太太耿秋妮是出了名的心直口快没心机，从她这里打听事情可比从李勤卫那里简单得多。
听着妇人们套话，一娘轻轻的垂下眼睑——她们注定要失望了，李太太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转移
“这是做什么！”看着杨家人抬进来的满满的两担子东西，刘小婉又惊又喜——这都已经是腊月间了，再半个月也该过年了，杨家今日显然是过来送节礼的，只是这节礼未免也太丰厚了些，比当初定亲的时候送来的东西还要多。
“亲家，这不是要过年了吗？”说话的是一中年男子，一脸络腮胡子遮住了半张脸，听说话的语气倒像是个性格爽朗的，他呵呵的笑着，道：“今年是小武和你们二娘定亲的第一年，这过年的年礼怎么也不能寒酸了不是？”
“亲家，这也太客气了！”刘小婉搓着手，颇有些手足无措，道：“这也太多了，哪用得上这么些东西。”
“不多，不多！这是我们家的一份心意，亲家母可不能客气！”男子笑呵呵的，踢了一下身边的年轻男子，笑骂道：“还不去给你岳父岳母行礼问安！”
“见过伯父伯母！”年轻男子脸色微红，他脸皮终究是薄了些，不好意思顺着杆子往上爬，叫什么岳父岳母。
“好！好！”刘小婉呵呵的笑着，略有几分急促的道：“亲家，亲家母，小武，你们赶紧屋子里坐，我给你们沏茶去。”
“娘，你陪婶娘和杨家叔叔坐着说说话，我去沏茶！”一娘笑着。
她问过李勤卫，这杨家当家的杨把总名叫杨振业，今年四十，是个粗中有细的人，性格豪爽，朋友不少。杨太太钱氏出身商户，精明能干，杨家的日子过的红火，就是因为有这么一个精明能干又颇有几分泼辣的主母。
杨振业夫妻有两子两女，长子杨崇文今年二十，已经成亲两年多，妻子是姨家表妹，生有一子，杨崇文现在也是个什长。长女今年二十，已经嫁了人，夫家是做小生意的，说不上有多富足，但过得却还是不错，次子杨崇武，今年十六，和二娘定亲的就是他。
杨家还有一个小女儿，比二娘小一岁，长得漂亮不说，还是个聪慧嘴巴甜的，是杨家一家子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
“哦，好！”刘小婉听女儿这么说了，也就应了，最主要的是她知道明明是一样的茶叶，一娘冲泡出来的，就是要甘甜好喝些。一娘倒也不藏私的教了她们，但是，除了倩娘几乎是一听就会之外，别个都没那个天赋。
刘小婉陪着钱氏等人到正屋去了，罗丽娘想了想，拉着每天都会来张家呆整天的倩娘去外面守铺子了——张家的杂货铺还是开着，唯一不同的是家里有了钱之后，张大逵做主多进了货，看起来不是那么空空荡荡的了。平日里这里主要有刘小婉和张大娘打理，罗丽娘偶尔会带着妹妹过来帮帮忙什么的，一娘二娘几乎不会过来。今日来了客人，刘小婉要作陪，而张大娘还在李家给李太太坐月子，除了她就没有别人能看铺子了。
二娘则乖乖地跟在一娘身边打下手——家里虽然情况好了很多，但也不容许一娘拿着茶叶浪费，所以，每次泡茶的时候她都尽量带二娘或者笑梅在身边，教他们怎么泡茶能够让茶水更加的甘甜。
茶水泡好了，一娘端着茶壶送到正屋，一进屋就听到杨振业正在夸张磊：“……连林少爷都夸石头沉着大气，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啊！”
“石头这孩子也就老实这么一个优点了！”刘小婉还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居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入了林少爷的眼，让林少爷当众夸了几句，兴奋得不能自抑，倒是张大逵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不急不躁的回了一句。
“要找老实人还不简单，但要找个能让林少爷都夸几句的老实人可就难了！”钱氏笑盈盈的，道：“谁不知道侯府的少爷们都是天潢贵胄，能让他们夸一句，那可真是难得，我看你们家石头啊，前途好着呢！说不得再过两个月，就能再升一级。”
“这个怕是不能够吧！”刘小婉倒真盼着儿子能再升一级，但她也知道那真的不容易，她笑着，道：“亲家母，不怕说了你笑话。石头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实心眼，我啊就担心这孩子出门吃亏，他如今能这样，都是他姑丈教得好。唉，我们家这些年可全靠他姑丈，若不是他姑丈照应，还不知道会过成什么样子呢！”
“这倒是！”杨振业赞同的点点头，道：“李兄最是个仗义孝道的，他这些年做的事情别人不知道，我们这帮老兄弟可都看在眼底，都说他是这个！”他一边说着一边竖起大拇指，道：“可惜的就是这些年运气不怎么好，事情也做了不少，功劳不说多可也不少，但偏偏上头像是看不见似的，硬生生的把他压在把总上这么些年……不过，他如今也算是否极泰来了，这不声不响的就升了千总，把我们一帮子老兄弟都惊呆了。”
原来是来打探消息的，难怪送个年礼，就差没有全家出动了！一娘心里了然，手脚麻利的给几人倒上茶后静静地往旁边一站。
“他也算是熬出头了！”张大逵叹口气，道：“他这些年是被我们给拖累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杨振业呵呵一声笑，而后仿佛这个时候才发现一娘一般，笑着道：“听说大侄女在燕州的时候是在将军府当差，一定认识不少贵人吧！”
“杨叔父说笑了，我在将军府是侍候老夫人的，在内宅呆着，哪有机会认识什么贵人。”一娘微微笑着，道：“反倒是和姑丈回来的路上，运气不错，不但遇上了一位贵人，姑丈还顺手帮了那位贵人一把。”
“哦？什么贵人？”杨振业精神一振，大感兴趣的问道。
“那位少爷说他是老侯爷的外孙，是从京城来的。”一娘毫不犹豫的把谢昱给推了出来，她笑着道：“不过，这都是哪位少爷自己说的，至于是不是真的，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那位少爷看起来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应该是真的，侯爷的外孙确实到了邕州，我远远的见过林二少爷陪着他练习骑射。”杨振业觉得自己找到了李勤卫升迁的原因，笑着问道：“只是不知道李兄是怎么帮了这位少爷的。”
“也没什么，就是我们哪天露宿，正好遇上错过了宿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办的那位谢少爷，邀请他和我们一起而已！”一娘半真半假的道：“姑丈不过是看他年纪小，不忍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哪知道他会是贵人。不过，次日一早我们就分开了，之后就再也没见到那位谢少爷。”
“原来是这样啊！”杨振业恍悟，和钱氏交换了一个眼神，话音微微一转，说起了别的事情……
第一百四十四章 缘由
“我知道我这次升迁让不少人侧目，只是没想到他们从我嘴里打探不到消息，就让杨家人出面，来这边探花。”李勤卫叹气，他是一娘让阿楷叫过来的，一娘觉得今日的事情有必要和他同一下声气。
“不过是小小的升了一级，至于这样吗？”一娘微微皱眉，李勤卫再把总的位置上已经呆了这么些年了，怎么着也该动一动了吧！
“你觉得不过是小小的一级，但对有的人而言却是辛苦数年数十年才能跨出去的一步。”李勤卫轻叹一声，道：“我这个千总是从六品的卫千总，我上面还是我的老上司徐大人，他也是千总，正六品的营千总。他和沈大人都是营千总，就在今年六月，上头空出一个千户的位置来，徐大人和沈大人为了争这个位置，使尽浑身解数，目前为止却还没有任何的消息。可我偏偏在这个时候莫名升迁，徐大人心里必然有所猜疑，杨振业今日前来，十之八九是得了徐大人的授意。”
“他们是想知道你到底是和那位沈大人有了什么交易还是另外攀上了高枝吧！”一娘了然，对于她来说，千总也好，千户也罢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小武官，耿老夫人身边的几个侍卫都是从三品，林十五那种深得信任的侍卫怎么着也是从四品。但她也不是那种不知道人间疾苦的，也知道没有背景靠山，想从最底层爬上来极为不容易，尤其是燕州邕州等地，几乎都是用命换来的。
“我想是的。”李勤卫点点头，轻叹一声，他从升迁之后就没有得安生，最重要的是他不能将一娘和那位谢大少爷认识的事情拿出来说。他看着一娘，道：“今日从你那里得了信息，或许能消停些。”
“那也得看他们信不信吧！”一娘皱眉，心里却决定和谢昱打声招呼，免得再给李勤卫增添不必要的麻烦。撇开此事，她问道：“杨家这又是什么意思？他们家杨崇武和二娘有婚约，互为姻亲，这个时候不相互帮衬，却帮着别人过来探口音，这事情不怎么地道啊！”
“他也是无奈吧！”李勤卫也觉得杨家人这事情做得不地道，但偏偏杨振业是他的同袍，二娘和杨崇武的婚事也是他谋划来的，旁人好抱怨，他不好抱怨。他叹口气，道：“徐大人毕竟是上司，若是徐大人开了口，他也只能照做。”
一娘知道李勤卫的无奈，说了那么一句之后就没再言语，张大逵则皱紧了眉头，道：“我看杨家会这么做最重要的是并没有把我们家放在眼里，也没把二娘放在心上，要不然的话，就算得了徐大人的授意，不好推脱，也没有必要这么做。就像一娘说的，大家是姻亲，是同气连枝的一家人，他真有难处，直接说就是，犯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
“爹~”一娘轻唤一声，阻止张大逵继续说下去，看着脸色不大好看的李勤卫道：“其实这也正常，杨家叔父正值壮年，膝下两个儿子也都大了，杨家的前景一片看好，与之相比，爹爹不良于行，哥哥刚刚入伍，家中一家子老弱妇孺，被杨家看低了也很正常。好在二娘还小，成亲还要过两年，等再过两年，家中情况好了，杨家的态度自然也就会不一样呢。”
杨家对张家这门姻亲没那么着紧一娘心里是有数的，就凭她回来都两三个月了，杨家今日才上门就能看出来，若是对二娘重视些，对张家也多些尊重，在她回来的消息传到耳边的时候，杨家人就应该上门来问一声的。
“也怪我当初太过急切了些，听说杨家想给二儿子张罗亲事，想着杨家境况好，就急匆匆，上赶着和杨家接触，虽然把婚事定了，却也让杨家觉得是我们上赶着去的。若那个时候我稍微缓一缓，杨家未必会这样。”李勤卫叹气，其实这样的情况他当初也想到了，只是张家当时那种情况，能和杨家结亲已经非常不易了，容不得他慢慢谋划。
“这种话以后别再说了，你也是为了孩子好！”张大逵瞪他一眼，他知道李勤卫心里肯定很懊恼，说不得还懊悔早早的给二娘把亲事给定了下来，但他却不能让李勤卫那么自责，他为了张家做的已经够多的了，若不是有他，这个家说不得撑不到如今。
“是啊，姑丈！”一娘赞同的点点头，又道：“杨家叔父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杨崇武这个人。我今日看了一下，是个老实厚道的。”
“表姐这话说的不错，阿武老实敦厚，是个不错的！”李亚晟点点头，杨崇武和他一般年纪，两家关系也还算不错，算是一起玩到大的，自然知道杨崇武的秉性如何。
“阿武是个好的没错，但杨家今天弄得这一出还是让人膈应得紧，我看若不是前两日霖哥儿洗三，一娘说她在耿老夫人身边侍候过，杨家说不得连借口都不找一个，直接上门来问话了。”李勤卫还是难以释怀，总觉得是自己思虑不周才闹出这么一回事情来，他摇摇头，道：“幸好没有走到那一步，要不然的话，这门亲事说不得要起波折……”
“亲事有波折？”端着几个冻梨走进来的刘小婉只听到这一句话，惊得差点把手上的盘子都掉了，一脸紧张地道：“是不是杨家和你说什么了？他们是怎么说的？”
“没有，大嫂，你别紧张！”李勤卫颇有些无奈，道：“我说的是别人家的事情。”
“那就好！那就好！”刘小婉大松一口气，道：“不是二娘的亲事有波折就好。杨家日子过的富足，阿武也是个好小伙子，这么好的亲事要是出了问题，那还不得把人给急死。”
几人无奈的对视一眼，张大逵沉声道：“你别整天瞎紧张，以后家里只会越来越好，以前是我们家高攀杨家，以后却不一定呢！二娘的亲事会顺顺当当的。”
“我就只是听了一耳朵，我不瞎说就是。”刘小婉笑着点点头，她也觉得日子越来越好越来越舒心了，她看着几人，道：“你们慢慢聊，我去厨房收拾，厨房还有一堆事情呢！”
第一百四十五章 贵人
“兄弟，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说话的是一脸耿直的杨振业，他用手肘顶了顶李勤卫，道：“若不是一娘说漏了嘴，我还不知道你是行了大运，结识了贵人，得了贵人提携。”
“这样的事情哪能拿来说嘴？”李勤卫脸上笑着，道：“贵人终究是贵人，高兴了能让我们这些小人物一步登天，不乐意了，还不知道又会有什么事情呢？”
“这倒也是！”杨振业点点头，而后笑着道：“听说马场那边新运来几匹好马，侯府的几位少爷今儿兴致来了，准备来一场赛马，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这样的热闹有我们凑的份吗？”李勤卫反问一声，这件事情他今早到大营这边就听说了，这样的事情不算新鲜事，绥宁侯府以军功起家，侯府男女老少都善骑射，侯府的少爷们更是如此，五六岁就在军营摸爬滚打的他们都有一身好骑术，得空就会比上一场。
每次赛马，总是非常热闹，挤过去看热闹的不少，不过，像他们这样的底层军官一般是不会去的。过去的都是军中身份较高，有资格和林家少爷搭上话的和有一身硬功夫、可以借机展示的，像他们这种职位不高，本事也不过中上的很少过去。
“兄弟，这话我可不爱听，我们怎么就不能去了？”杨振业瞪李勤卫一眼，道：“我也就罢了，不过是一身傻力气，你可不一样。要文才有文才，要武艺有武艺，如今也算否极泰来，认识了贵人，升迁了上去，你都不能去，谁能去？”
原来就算一娘那么说了，他们还是怀疑自己和沈大人背后有什么！李勤卫心里叹了一口气，却冷不丁的想起一娘故意点一下，让自己觉得她不可爱的几件小事。看着一脸为自己抱不平的杨振亚，淡淡的道：“杨大哥这是想拉着兄弟我去见谢少爷，看看一娘是不是说谎了吧！”
杨振业微微一怔，李勤卫这人不管什么时候，也不管心情好或是不好，总是一副笑呵呵客客气气的样子，因为这个，得了个笑面虎的绰号，也因为这个，众人对他多了些防备心的同时也多了些看不起——连自己的情绪都不敢表露的人，能有什么本事啊！
这笑面虎忽然不笑，还带出了情绪，让杨振业忽然有些拿不准了！
“走吧！”李勤卫淡淡的道：“见了谢少爷，打过招呼，杨大哥也好交差不是！”
“兄弟这话说的！”杨振业回过神来，讪笑一声，道：“兄弟若是不乐意的话，不去就是了，我们什么交情，我还能不相信你吗？”
“既然杨大哥信得过兄弟，那我们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李勤卫淡淡的道。
“这个……”杨振业有些傻眼，李勤卫今儿是怎么了？素来八面玲珑的他不是应该明知道自己试探，也笑着顺着自己的吗？
“看来杨大哥终究还是信不过兄弟，也罢，就走一趟吧！”李勤卫莫名的觉得心头的郁气消除了大半，淡淡的道：“没有亲眼见到我和谢少爷打招呼，确定我确实认识这么一位贵人的话，杨大哥又怎么回去交差呢？”
杨振业再一次被李勤卫的话堵得心里难受，但不等他再解释什么，李勤卫就大步朝着马场那边过去，杨振业无奈，只能拔腿跟上。
他们运气不错，刚到马场就遇上了绥宁侯府的一群少爷，而在他们中间个子不高不矮，披一件红狐大麾的就是谢昱，正和一群表兄弟指着身边的马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笑容，显然心情还是不错的。
说实话，李勤卫看到这一群贵人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犯怵的，但想到初次见面时，谢昱对一娘言听计从的乖巧样子，再看看身边的杨振业，咬咬牙，心底一发狠，朝着他们就走了过去。
不等他靠近，就有侍卫上前准备将他拦下，比那侍卫更快一步的是林十五，他迎了上去，主动和李勤卫打招呼，道：“李把总，不，口误，口误，你如今可是千总了。李千总，好些日子没见了，近来可好？”
“林侍卫这是在臊我呢！”见到熟人，李勤卫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我这不是得了谢少爷关照，今日听说谢少爷在这边赛马，就特意过来向他道谢。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叨扰了谢少爷！”
他巴不得你来打扰他！林十五心里腹诽一句，却笑着道：“还请李千总稍等，我问问表少爷！”
看着林十五转身去了，心中再无怀疑的杨振业呵呵一笑，凑上来道：“兄弟，你什么时候和这位搭上话的？这位可是老侯爷跟前的红人啊，徐大人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都没有和这位爷搭上话。”
“这个……”李勤卫脸上带出一抹为难，而不等他再说什么，就听到谢昱爽快的声音，叫道：“李大叔，你来了？”
“谢少爷！”李勤卫顺势撇下杨振业，谦恭有礼的向谢昱深深一鞠，吓得谢昱连忙跳开——一娘姐姐如今对这一家子有多亲近，他最清楚，要是受了这一礼，她能高兴？
“李大叔这是做什么？你这样不是折我的寿吗？”谢昱抱怨道：“我上次说过了，李大叔年长，对我无须这般外道客气。”
“谢少爷身份贵重……”李勤卫心里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神态之间也越发的坦然起来了。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再贵重，还能忘了李大叔那晚的援手之情？”谢昱反问一声，一娘当天晚上就翻墙过去给他留了信，他自然知道应该怎么说话才合适，他笑着道：“那晚若不是李大叔仗义，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呢？”
“能帮上谢少爷，是李某的运气。”李勤卫心里咯噔一声——谢少爷怎么会这么说？他是没有断了和一娘的联系还是派人盯着张家啊？
“又说客气话！”谢昱摇摇头，仿佛忽然想起什么来一样，笑着道：“李大叔来得正好，你今日若不来的话，我还得跑一趟去找你了。”
“不知道谢少爷找李某有何事？”李勤卫心里打着鼓。
“也没什么事。”谢昱呵呵一笑，道：“这不是马上就要过年了吗，家祖父从京城给我送了些过节用的东西来，送了不少，说什么让我也好有东西送人。我才到邕州没多久，除了外祖一家以外，就认识你，就让人收拾了一些，准备给你送过去。”
“这怎么使得？”李勤卫傻眼。
“有什么使不得的？”谢昱大大咧咧的道：“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好了，我一会就让林十五把东西给你送过去，李大叔不要和我客气。只是我也不知道东西能不能合意……不管了，合意的话李大叔留着就好，要是不合适，送人也就是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谢昱生怕李勤卫听不出来的加重了语气，李勤卫立刻就听出来了，而后也省悟过来啦——给自己送年礼是幌子，借自己的手给一娘送东西才是他的目的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礼物
“这是些什么？从哪里来的？“刘小婉目瞪口呆的看着李勤卫父子搬进来的两箱子东西和七八匹料子。东西到真不算太多，大多数她也认不出来是什么，但光是看那几匹几乎会发亮的绸缎，就知道这些肯定都是些好东西。
一娘眼中也带着疑问，那几匹缎子都是上好的贡缎，在她眼中不算什么稀罕物，但在这邕州，绝对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就那么一匹缎子，足以买张家这种小院三五个了。这些东西，李勤卫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是绥宁侯府的那位表少爷送来的。”李勤卫看了一娘一眼，道：“那位表少爷说路上得了一娘帮忙，这才一路通畅的到了邕州，眼看年关将近，便送些东西过来聊表心意。那位表少爷也是个有分寸的，知道直接送过来家里不合适，就送到我那边去了，理由是我路上帮了他一个小忙。”
“这怎么使得？”刘小婉伸手，但还没有碰到那些光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之极的缎子就缩了回来——她满手的老茧，真要摸上去，还不得把它勾起丝来。
“一娘，你看……”李勤卫看着一娘，这些东西，收或不收他说了都不算，还得看一娘的意思。
一娘无奈的摇头，道：“送都送过来了，就收下吧！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吧，我一会收拾一下，姑丈回去的时候带一些回去。”
一娘也拿谢昱没招了，前些日子谢昱就说过，说辅国公府那边送了年礼过来，还特意给他送了两车东西过来，当时就说要送些到张家，被一娘拒绝了。没想到这小子终究没死心，找机会通过李勤卫的手把东西给送来了！也罢，再送回去那小子肯定要闹脾气，嘀嘀咕咕的抱怨自己没把他当自己人，这也就算了，不理会他也就是了，一娘更担心的是他一计不成再出幺蛾子，还不如先收下再说。
李勤卫微微有些犹豫，谢昱送来的东西全都在这里了，他这点儿眼色还是有的，知道写于不过是借他的手而已，哪敢把东西给扣下。
“姑姑生霖哥儿的时候虽然顺利，但她年纪终究不小了，身子亏损不小，应该好好的补补。”一娘微微一笑，道：“连贡缎都有，补品想必更是不少，拿回去给姑姑该好好的补一补。怎么做我会写好方子，不会把东西给糟践了的。缎子就全留在这里，请毓绣坊的裁缝过来量一量，给家里大大小小的都做身好衣裳，以后出去也能体面些。”
“做衣裳没必要请人吧！”刘小婉有些心疼，请人可得花好一笔钱呢！
“娘，这样的缎子非常难得，自己做的话还得重新配线，配各种材料，做出来款式还不一定好，而且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自己做也来不及了。”一娘笑着，道：“你也别心疼请人做工的那点儿工钱，到时候我和毓绣坊的老板娘商量，把做衣裳生下的零布头给她，抵一些工钱也就是了。”
“人家能干吗？”刘小婉怀疑的道，她知道这些料子肯定便宜不了，但能有多贵却还是心里没底。
“她会愿意的。”一娘笑笑，随手翻了翻，该怎么分配心里也有了底，又打开箱子，小的一箱子有两只上好的老山参，几盒燕窝，灵芝、虫草、雪蛤等名贵药材也都有，还有几罐茶叶。又打开另外一个稍大的箱子，里面则是海参等干货。一娘顺手挑了些李太太如今合适吃的，放到一边，对李勤卫道：“姑丈，这些姑姑如今月子里吃最好不过，你一会回去的时候就带回去。你和姑姑说，这些东西不经放，要赶紧弄了吃，放坏了就可惜了。还有啊，这些东西都是滋补的，她和奶吃都挺好，但是你们却不能随便吃，适合你们吃的等我有功夫慢慢收拾，炖好了叫你们过来。”
“好！”李勤卫干脆的点点头，刘小婉看一娘拿出来的东西不少，有些儿心疼，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她这个小动作一娘看得清清楚楚，李勤卫也看见了，就连一直不做声的李亚晟也看见了，不过三人都装作没有看到。
“料子也拿些过去，秋妮这几年也都没做几件像样的衣裳，拿回去多做几件，等过完年天气好起来也有的穿。”张大逵看着一娘没拿料子，立刻发话了，道：“秋妮最爱鲜活的颜色，那些鲜活的给她。”
“爹，你觉得拿料子给姑姑合适？”一娘斜睨老爹一眼，道：“就姑姑和小妹那性子，给她们料子她们还不得愁死？还是做好了之后，直接给她们衣裳的好。姑姑还在月子里，等出了月子慢慢再做，小妹和二娘倒是应该多做几身，尤其是这些颜色鲜亮的，正好过年穿。”
一娘的话让李勤卫忍不住笑喷了，点点头，道：“还是一娘想的周到！大哥，你不知道秋妮看到这些料子的时候愁成什么样子，知道这些东西不过是借我的手给一娘的时候又高兴成什么样。”
张大逵无奈的摇头，看着眼睛盯着那一堆东西拔不出来的刘小婉，微微皱眉，却没说这个，而是道：“石头他娘，他姑丈和阿晟中午在家吃饭，你去看看给弄两个菜，天气冷，我们一会稍微喝两口。”
“不用麻烦，我不喝酒！”李勤卫一听这话，觉得还没完全恢复的头又晕了起来，道：“昨儿晚上出去喝了一顿，喝高了，回家都是迷迷糊糊的，这会头还疼呢！”
“喝多了？”张大逵有些诧异的看着李勤卫，道：“跟谁出去喝酒了？”
“这个一会再说！”李勤卫笑笑，道：“一娘，你和你娘先把这些东西收起来，收完了再给我和你爹泡壶茶。”
“嗯！”一娘将拾掇出来准备让李勤卫带回去的放一边，顺手又从箱子里拿出一罐茶叶，打开罐子看了一眼，是六安瓜片，放到那些东西上，又开一罐，这一罐则是毛峰，一娘不是很满意，又翻了翻，终于翻到一罐普洱，满意的放到一边，准备一会儿泡茶。
“娘，叫大嫂帮忙，把东西收到你房里去吧！”一娘笑笑，罗丽娘如今是越发的老实了，李勤卫把东西搬进来的时候她满眼发光却没有跟着进来，而是拉着罗倩娘去厨房去了。
“嗯？哦？好。”刘小婉眼睛盯着又多了两罐茶的那堆东西，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而后反应过来，道：“一娘，还是放你房里吧，这些东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弄，只会收着。放你那里什么时候用，怎么用，你也方便。”
“也行！”一娘点点头，和刘小婉一人抱了两样出门，到院子里的时候刘小婉扬声叫答应罗丽娘，让她搭把手，把剩下的东西搬到一娘房里。
将两个箱子放到床尾的柜子上，一娘利落的翻出一匹桃红色大花的，一匹青灰色的和一匹灰蓝色的，对眼中闪着光芒的丽娘道：“大嫂，这三匹，你拿剪子一样裁一截，改天和大哥回娘家的时候带过去吧，正好给姻伯父姻伯母和你弟弟做身衣裳。”
“谢谢妹妹！”罗丽娘一脸感激的点头，她也不识货，但是好东西却是人人都看得出来的，知道这份礼物送回去，铁定给自己的娘长脸。
“至于倩娘……”一娘看了罗丽娘身边的倩娘一眼，随手拿了一匹月白色的缎子，道：“或者用这个自己做身中衣，或者选个喜欢的花纹颜色，你自己看吧。”
“谢谢一娘姐姐，不过我还是不做了。”倩娘眼睛一亮，而后又黯淡下来，摇摇头，道：“我现在这样就好！”
下雪天来了之后，罗家铁匠铺的生意几乎没了，罗猛整天喝酒不说，喝得多了还会骂人，就在几天前，罗刘氏实在是看不过去劝了几句，就被他用碗砸了，还骂着说她再这么啰嗦就把她卖了换酒。
罗刘氏被罗猛骂得也不少，哭闹了一会也就抛开了，倩娘却被吓得不轻，吓得好几天都不敢回家，生怕一会去就被罗猛拖出去卖了。
看着眼神黯淡的罗倩娘，一娘心里轻叹一声，没有再劝，而是拿了一匹花色鲜亮的递给罗丽娘，道：“这个大嫂留着，倩娘什么时候想做新衣裳了，大嫂再拿给她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点醒
一娘端着泡好的普洱茶过去的时候张大逵和李勤卫正说得开心，李勤卫一脸的意气风发，张大逵的神色却不是那么轻松快意，李亚晟沉默的坐在一旁，眼中带着不赞同。
“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一娘笑着把茶壶放下，给每人倒了一杯茶，笑着道：“这是上好的御贡普洱，冬天喝最合适不过了，你们尝尝，看能不能喝的惯！”
张大逵喝了一口，皱紧了眉头，道：“怎么一点儿茶香味都没有，反倒有股子说不出的怪味儿？”
“普洱就这样，没有清香甘甜滋味，有的只是一股淡淡的岁月味道。”一娘微微笑着，道：“据说啊，这普洱是在先帝的时候才被纳为贡茶的，先帝说普洱虽无龙井的清澈甘冽，却有龙井所没有的岁月陈酿滋味，品来另有一番滋味。先帝酷爱龙井，但每到冬天，却只喝普洱，而这一习惯在宫中慢慢的传开，又从宫内传到宫外，从权贵官宦人家传到了寻常百姓人家，而普洱也从最初乏人问津，摇身一变，成为最受欢迎的茶叶之一。”
“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张大逵又喝了一口，放下杯子，道：“还是觉得不好喝！”
一娘笑了，道：“好喝就多喝两杯，不好喝也喝一点，别的不说，这大冬天的，没什么蔬菜水果，喝点茶总会觉得舒服些。”
“这倒也是！”张大逵点点头，又对李勤卫道：“你也多喝点儿，昨天不是酒喝多了吗，喝点茶解解酒。”
昨天喝了酒，今天来解？一娘心里好笑，却也顺着张大逵的话音笑道：“姑丈昨晚喝多了？是遇上什么高兴的事情了吗？”
“岂止是高兴，是扬眉吐气，是这些年受的闲气都吐出来了！”李勤卫眉飞色舞的道：“在徐大人手下也有近十五六年了，这十多年来，都是我在陪笑脸装孙子，只差没有打完左脸伸右脸过去给他打了。”
“可就算这样，我这些年也没有落个好。一直没得升迁我认了，毕竟这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我没背景没靠山也没什么大本事，立不了什么大功劳，但吃苦受累的事情都是我去做，没有油水的差事我去干，到最后却还落不了什么好又算什么？就因为我忽然升了上去，又是试探又是猜疑的……你都故意那么说了，还不相信，昨日只差没有生驾着我，把我弄去谢少爷面前了。”
“现在知道谢少爷对我另眼相看了吧？现在没话说了吧，现在知道巴结我了吧！一娘，你不知道，看着徐大人陪着笑脸给我敬酒的样子，我真恨不得把酒直接泼他脸上，看看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姑丈既然这么气，为什么不泼他一脸呢？”一娘冷静的看着略显得有些亢奋的李勤卫，淡淡的道：“不过是个正六品的营千总而已，别说泼他一脸酒水，就算把整桌子的酒菜全部倒在他头上，他也得好好的受着。”
一娘的话让几人大为意外，别说觉得李勤卫有些不妥的张大逵李亚晟，就连李勤卫都瞠目结舌的看着一娘，道：“这样的事情，想想也就罢了，真那样做了，不好吧！”
“姑丈既然觉得不好，又何必这么说，又何必从昨晚一种兴奋到今日呢？”一娘淡淡的看着李勤卫，道：“姑丈不觉得自己如今这种样子颇有些小人得志姿态吗？”
一娘的话想一盆冷水一样泼了李勤卫一个透心凉，他看着一娘，呐呐的道：“我知道我有些那个了，可也没有到小人得志的地步吧！”
“姑丈可以照照镜子看看，也可以看看阿晟，看看他那一脸的担忧！”一娘的神色还是淡淡的，道：“姑丈的心情我能理解，无非不过是压抑了多年，终于有出口气的时候了，可是，姑丈可想过，你这样的状态不过让外人笑话，让家人担心而已！再说，那位徐大人不过就是个营千总而已，就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向你弯了腰，就能让你成如今这样子，说明什么？说明你也不过如此而已！”
李勤卫终于冷静下来，顺着一娘的话，他也终于看到了儿子一脸的担心，他颓然的叹口气，道：“是我太浮躁了！”
“我知道姑丈这些年定然受了不少嘲笑不少气，也知道姑丈这么多年不容易，原本需要小心奉承的人忽然弯下了腰，姑丈一时得意一时失常也情有可原，只要及时的清醒过来，冷静下来就好。”一娘微微的松了一口气，道：“我们这个家以后定然会越来越好，姑丈也好，哥哥和阿晟也罢，也会越来越好。让徐大人低头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姑丈一定要稳住，只有稳得住，才能走的更远站的更高。”
“我受教了！”李勤卫郑重的起身，郑重的向一娘道谢，道：“谢谢一娘提醒，以后若我再犯，还请一娘敲醒我，别让我忘乎所以。”
“姑丈不要无须这般，都是自家人。”一娘笑笑，道：“阿晟和阿楷每日都会抽出一两个时辰来看书练字，姑丈若无要事，每日也抽出一点时间陪他们一起看书练字吧！看书能让人增长见识，练字能让人心神安宁……下午让阿晟陪我去一趟书店，我看着给姑丈买些书回来。”
“好！”李勤卫点点头，又笑了，道：“这次的事情也算是对我的一个考验吧！”
“不，这件事情不过是姑丈的一个人生经历而已，算不得什么考验。”一娘笑着摇摇头，认真的道：“姑丈不要将它当成什么考验，更不要将它当成我给你的考验，我不会考验任何人！”
“为什么？”李勤卫有些好奇，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一丝怀疑的，怀疑这一次的事情是一娘通过谢昱给他的考验。
“因为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一娘淡淡的一笑，道：“人心难测，人心易变，就算如今考验过了，以后也不好说。与其考验别人，不如做好自己，只要自己强大了，什么都好说。”
“这话说的有道理！”李勤卫赞同的点点头。
“而且考验人真的一点都不好！”一娘轻轻一笑，道：“考验没过，那是人没道德你没眼光，考验过了，是你有眼光却失了德行，而且考验人容易上瘾，有过一次就会想再来一次，到最后，彼此都筋疲力尽。”
几人默默的点头，一娘心里却喟叹一声，这些道理是耿老夫人教她的。以前她不明白，而如今却忍不住想，耿老夫人当年是不是曾经考验过已故的洪易霖，她相信洪易霖当初一定通过了考验，要不然耿老夫人不可能嫁给他。
一娘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准不准，但她知道，耿老夫人的婚姻最后还是输在了人心难测和人心易变之上……
第一百四十八章 登堂
“不了！”李勤卫笑着拒绝同袍请他到酒楼喝酒的邀约，道：“我家那几个孩子还在他舅舅家等我过去接他们，我可不能让孩子久等。”
“他们不都大了吗？让他们自己回家也就是了！”邀请他的是一个姓周的把总，他呵呵笑着，道：“还是说担心回家之后不好向嫂子交代？”
周围几个人听了这话都笑了起来，李太太有多泼辣这些人都是知道的，也不止一次的拿这个来善意的打趣或者恶意的嘲弄。
李勤卫眼神微微一寒，秋妮在外是有泼辣的名声，但是在家中却从来不曾对自己大小声，两人未成亲之前不曾，成亲这些年也没有过。
他心中永远记得比自己年幼也比自己矮一截的秋妮想和小老虎一般的护着自己的事情，也永远记得那日被冻醒，却因为浑身是伤，无法起身，以为自己会被活活冻死的时候，一脸疯魔的秋妮一边叫着自己的名字，一边翻找尸体的样子。
她是他心中最温暖的光，也是他今生最重要的人，比任何人都要重要，给他新生的张大奎，抚养他长大的张大娘以及他们的儿女加起来都没有秋妮来得重要。
“老周这话可就不合适了，李大人如今还需要担心不好向嫂子交代吗？”周把总的话尚且带了几分打趣的意味，而这位陈把总就满满的都是恶意嘲弄了，道：“李大人可是今非昔比了，有贵人提携，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再往上升。嫂子不在这个时候温柔小一些，好好的侍候着，就不怕李大人厌烦了，纳了新人吗？”
李勤卫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看着陈把总，冷冷的道：“陈兄弟这话听得人着实难受，我夫妻青梅竹马，从小相扶相持到如今，既然能贫贱相持，就不会富贵相悖。这样的话，陈兄弟以后别再说了，若是不然，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陈把总脸色红一阵青一阵，他说这话不无恶意，而他说这话一是仗着和李勤卫认识多年，就算平日私交不多，也总是有交情的，二来还是李勤卫平日总是笑脸迎人，几乎没有见过他翻脸，想当然的以为就算自己说的话不中听，李勤卫也顶多不搭理而已。哪想到他这话算是碰了李勤卫的逆鳞，让他板下脸来了。
旁边几人一阵尴尬，陈把总的那些话确实不中听，但是李勤卫这态度也让几人觉得挺不自在的，心里想的最多的不是陈把总的恶意，而是李勤卫一朝得志，架子就大了起来了。
正四顾沉默之际，却听见旁边有人叫好，道：“这话说得好！李大叔，就凭这句话，我就该好好的请你喝一顿！”
众人看过去，却是脸上犹带一分稚气的谢昱，而他身边则是林十五这个众人更熟悉不已的侍卫队长。
“谢少爷~”几人一起上前行礼，有几人更不约而同的往前挡了李勤卫一下，这位可是贵人，若是得了这位的青眼，下一个升迁的说不得就是自己了。
这几人的小动作没有瞒过谢昱的眼睛，谢昱别的本事不好说，但对这些小伎俩却是一眼就能看穿，他冷笑一声，道：“李大叔，这几位是什么人？怎么感觉一个比一个心急呢？这样可不好，外祖父前儿还教导我，说这人啊，第一要紧的是稳得住，毛毛躁躁的，做不成事情。”
几人原以为谢昱一个半大孩子，好糊弄得很，却没想到这小子属狗的，一句话没搭上就有翻脸的趋势，面面相觑之时，李勤卫上前，拱手道：“他们都是我在军中的同袍，有两位更是一起上过战场，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原来是这样啊！”谢昱一脸恍然，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些人之中有些和李勤卫确实交情不错，但也有那么一般不见得是真心和李勤卫交好的，但李勤卫都这么说了，他自然是要给面子的。他笑笑，道：“李大叔，可有时间，我请你好好的喝一顿！”
你个毛孩子喝什么酒？李勤卫腹诽一句，但这话却万万不敢说出口，拱手道：“谢少爷，犬子和小女都在舅兄家等我，今日不能陪谢少爷了。还请谢少爷另外定个时间，小人一定作陪。”
这个傻瓜！这样的好机会还往外推！不知就里的几人心里都唾弃一声，却忍不住一起看向谢昱，看他是会因为李勤卫的不识抬举而发怒呢还是会另外点个人陪他一起去喝酒——这个时候，他们眼中看到的不是个十三四岁的、不宜饮酒的少年，而是一位能给他们莫大好处的贵人！
“这样啊~”谢昱心里高兴，脸上却带了几分不悦和迟疑，故意闷闷的道：“真扫兴？想找个人陪我喝酒怎么就那么难呢？”
就在好几个人忍不住要跳出来自荐的时候，谢昱叹了一声，道：“也罢，本少爷就纡尊降贵一次，和你去你舅兄家喝一顿吧！”
这……几人傻眼，而比他们更觉得无言以对的是李勤卫，他看看一脸装模作样的谢昱，再看看一脸正经却遮不住眼中好笑意味的林十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才是这位大少爷的目的吧！
“怎么？李大叔不欢迎吗？”李勤卫一脸的无言让谢昱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容易吗？为了找个堂而皇之在张家露面的机会，他费了多少脑子啊！
他还真不欢迎！李勤卫心里苦笑，但是他却真不敢冒险，谁知道这位大少爷会不会骤然变脸啊！他苦笑一声，道：“谢少爷大驾光临，小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就好！”谢昱大摇大摆的挥挥手，道：“前面带路吧！”
“几位兄弟，改日我再请各位了！”李勤卫无奈至极，却仍不忘记和几人打招呼，而后在几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更疑惑不解的视线中，往前带路，带着明明对怎么走熟悉无比却还装作不知道的谢昱往张家去。
“我说，李大叔，你就怎么没骑马啊？”走了一会，谢昱故意问道：“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们的时候，你们可都骑着马的。”
“谢少爷，那几匹马只有一匹是配给小人的，并非小人私有，平日都留在军营之中，有需要的时候才能骑出来。”李勤卫回话道：“家中倒是还有一匹马，但那马儿脾气不小，除了家侄女之外，只让内子小女靠近。”
“胭脂脾气确实不好，上次还差点儿踢到我呢！”谢昱附和一声，道：“每匹马代步也不是回事，马场不是刚送来一批好马吗？明儿我让林十五找你，你去挑一匹好的。”
“这个不妥吧！”李勤卫被这位少爷想一出是一出给打败了！
“没什么不妥的，明儿我陪李大人去挑就是了！”林十五笑笑，道：“这一批马有一半是辅国公送来的，表少爷想给谁都没问题。李大人最好带上令郎令爱令侄一起，一人挑一匹，大家也都方便。”
好吧！他明白了！是想给张磊弄匹马，自己一家不过是顺带的！李勤卫叹气，看看一脸笑的林十五，再看看满脸期待的谢昱，最后无奈的道：“这个我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声再说吧！”
谢昱点点头，李勤卫猜得没错，他最主要的是想给张磊弄匹好马——这个哥哥不错，知道一娘会翻墙到隔壁却一个字都没问，还主动帮着一娘打掩护，这样的好哥哥可不得好好的关照一下吗？
三人一路慢慢的走着，路经几个熟食店，不用谢昱说话，林十五就去打包了些熟食，等走到张家住的那条街口的时候，林十五和李勤卫手上都好几个纸包了。
远远地看见张家杂货铺的旗番，谢昱轻咳一声，道：“李大叔，一会你可得把话说清楚，是你盛情邀请我，我盛情难却才来的哦！”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入室
看到谢昱堂而皇之的进了张家，一娘尚好，笑梅的眼珠子都快出来了，一点都不客气的道：“爹，这个人怎么来家里了？”
问得好！一娘心里夸了一声，和笑梅一起看向李勤卫。
“这个~”李勤卫轻轻的咳嗽一声，想起谢昱进门前那颇为心虚的交待，心里有几分好笑，打破：“方才谢少爷出面为我解围，我心里感激，便请谢少爷到家里来坐一坐了。”
“解围？有人找你麻烦了吗？”笑梅跳了起来，道：“是什么人？你有没有怎么样了？”
“不是找我麻烦，是几个同袍非要拉着我去喝酒，我有些难脱身而已！”李勤卫笑笑，道：“上次喝醉了就被你娘唠叨了半宿，再去喝得醉醺醺的，你娘还不得翻脸？谢少爷出面了，他们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也就散了。”
“这倒是！”笑梅赞同的点点头，而后撇撇嘴，看着谢昱，道：“多谢了啊！”
“不用你谢！”谢昱对笑梅也没什么好脸色，回了她一句之后，便略有些揣揣的看着一娘，一娘无奈的摇摇头，她不知道谢昱为李勤卫解围的事情是真是假，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谢昱肯定趁机蹿过来就是了。
她看着林十五和她手上的纸包，笑着道：“林侍卫手里拿的是熟食吧！给我吧，我拿去厨房。姑丈，你陪客人到正屋坐，我给你们泡壶茶过来。”
“好！”李勤卫点点头，对大松一口气的谢昱道：“谢少爷，请到屋里坐吧！”
看着一娘接过林十五手上的熟食，谢昱点点头，按下了跟着过去帮忙或捣乱的心思，和李勤卫一起进了屋，张大逵看有客人，微微有些诧异，却没有多问，撑着拐杖起身迎了迎。
“老二，这两位是……”张大逵看看谢昱，又看看林十五，看他们的打扮和气度就觉得这不是一般人。
“大哥，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绥宁侯府的谢表少爷，另外这位是林侍卫。”李勤卫简单的介绍一声，明明知道张大逵未必会相信，却还还是无奈的道：“今日几个同袍拉我去喝酒，我为难之际，是谢少爷为我解了围。为了聊表感激之情，我请谢少爷到家里来吃顿便饭。”
“原来是谢少爷！”张大逵微微一惊，他不认得谢昱，但谢昱的大名却听得太多，知道这位和一娘结伴到的邕州，李勤卫的升迁和这位脱不开关系，也知道两日这人不但在人前给李勤卫面子，让他在上司和同僚面前大大地出了一把风头，更借李勤卫的手送来一堆东西。他比较不明白的是，这位大少爷今日登堂入室为的是什么！
“伯父不用客气，叫我阿昱就好！”对张大逵谢昱可不敢拿什么架子，连声道：“一娘姐姐与我仿佛亲姐一般，伯父把我当成自家子侄就好。”
张大逵和李勤卫对视一眼，谢昱说的不是客气话，他们听得出来，但是，将这么一位身份贵重的大少爷当成子侄……他们真的做不到啊！
谢昱也知道那有些难为两人，倒也没有再接再厉，非让二人将他当成一般人，笑着道：“其实我早就该过来拜访伯父了，只是一来怕太过唐突，二来也怕影响了一娘姐姐的平静日子，就没敢来，今日凑巧遇上李大叔，明知道李大叔不过是随口客气一声，也就腆着脸过来了，还请伯父勿怪小侄唐突无礼。”
这话说得可真好听！李勤卫腹诽一句，却只能笑着道：“谢少爷客气了！”
“是啊，谢少爷太客气了！”张大逵不知道那么多的弯弯道道，也不会去想那么多，爽快的道：“谢少爷不嫌弃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寒酸，以后常过来坐坐。”
“好！好！”谢昱简直是喜出望外了，有这句话，他总算是过了明路了。
李勤卫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张大逵却浑然不觉自己一不小心引狼入室了，而一娘这个时候则端着泡好的茶进来，给几人倒茶之后，似笑非笑的看了谢昱一眼。
谢昱立马陪了个笑脸，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笑着道：“耿老夫人着人从京城给你送了一份信，我今儿是特意给你送信来了。”
李勤卫无言，林十五则恨不得把脸捂起来——有像他这样，一会找一个理由的吗？
老夫人的信？一娘微微一怔，她认亲之后曾托林十五往京城和燕州分别送了两封信，给洪州鑫的信很简单，只告诉他自己在邕州找到了亲人，会留在邕州，短时间之内不会去燕州，让他不要担心。
给耿老夫人的信则详细得多，将自己一路上的见闻，巧遇谢昱等事情都清清楚楚的交待了，而耿老夫人当即就给了她回信，让她好好照顾自己，若是在张家过的不顺心的话，就回去，一切有她呢！而在那之后，或许是通信不方便，也或许是老夫人也忙了起来，就没有再有什么书信往来了。
接过谢昱递过来的信，看了一眼信封，一娘就确定了信确实是耿老夫人写的，顺手将信收好，斜睨了谢昱一眼，却没再说什么——当着张大逵等人的面，她也不适合多说什么。
“一娘，谢少爷方才与我说让我改日带石头阿晟他们去挑几匹马。”李勤卫想了想，将谢昱之前的提议当着他们的面说了出来，直言不讳地道：“你看如何？”
接过谢昱递过来的信，看了一眼信封，一娘就确定了信确实是耿老夫人写的，顺手将信收好，斜睨了谢昱一眼，却没再说什么——当着张大逵等人的面，她也不适合多说什么。
“一娘，谢少爷方才与我说让我改日带石头阿晟他们去挑几匹马。”李勤卫想了想，将谢昱之前的提议当着他们的面说了出来，直言不讳地道：“你看如何？”接过谢昱递过来的信，看了一眼信封，一娘就确定了信确实是耿老夫人写的，顺手将信收好，斜睨了谢昱一眼，却没再说什么——当着张大逵等人的面，她也不适合多说什么。
“一娘，谢少爷方才与我说让我改日带石头阿晟他们去挑几匹马。”李勤卫想了想，将谢昱之前的提议当着他们的面说了出来，直言不讳地道：“你看如何？”
第一百五十章 来信
不但登堂入室，在张家人面前露了面，让一娘以后无法再否定与自己熟识的事实，还得了张大逵那么一句“以后有空常来坐”，谢昱岂止是开心，简直就觉得自己是攻城掠地成功的大将军一般——就算不能顶着一娘的白眼，冒着让一娘生气的危险，如张大逵说的“有空就过来”，但一个月来个次把两次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心里高兴，谢昱在张家这顿饭自然也就吃得心满意足，若不是一娘见势不妙，提醒了他好几次，说不得还能把自己给吃撑了。
但张家人就没那么自在了，女眷们尚好，因为来的是男客，身份还不一样，除了一娘留下之外，其他人在厨房留了饭菜，单独坐了一小桌，而陪谢昱一起用餐的大小男人们就没觉得浑身不舒服，总觉得自己一家子土鸡里混进来两只高脚仙鹤一般——另一只不是林十五，而是一娘。就这么一顿饭，两家有点儿眼色的男人算是看出来了，一娘和谢昱才是一样的人，而他们，包括原来觉得非常了不起的林十五，都是远远不不上的。
张磊显然不是那个有眼色的，他倒也觉得一娘和谢昱吃饭的样子似乎是要好看一些，但却没有多想，他更关心的是谢昱这个人。
他认出来了，这就是那个半夜来找妹妹，一口一个姐姐，哄着妹妹爬墙去了隔壁的小子。确定之后，他反而放心了——这位大少爷怎么看都比妹妹小好几岁，应该真如他所说的，把一娘当亲姐姐了吧！
而一娘则从始至终就没有多想，在她眼中，谢昱一直就只是个孩子而已，她如今更关心的是老夫人的信里写了什么。
送走了谢昱林十五，又送走了李勤卫父子和嘀嘀咕咕、抱怨谢昱过来害得她们几个女的只能窝在厨房里吃饭的笑梅，一娘像往常一样，和家里人打过招呼就回了自己房间，就着烛光，打开了那封信。
是习惯也是谨慎，耿老夫人的信都是需要用特殊的方法才能看懂——一娘给她和洪州鑫的信也是一样的。将信仔细地处理了一番之后，一娘才开始读信。
除了说自己一切都好，也问一娘好不好，张家人对她怎么样，若是不顺心不自在就回京城的话以外，耿老夫人的信里还说了两件事情。
一件是洪易萍吴恩熙母女想将一娘和洪晖臻一并算计的事情并未成功，识破了他们伎俩的一娘没有在长亭出现，不明就里的洪晖臻也非常谨慎，找了一个不起眼的人装作路人过去了一趟。因为他谨慎，准备拦截他的老葛头连面都没有露。
不过，就算她们的算计成了空，耿老夫人还是极为生气，洪易萍原本就是个不省心的，吴恩熙更是个无事都要搅起些风波的，为了将军府的安宁，她毫不犹豫的把那对不省心的母女俩撵出安国将军府了。
吴恩熙倒也是有本事的，不出半个月就又买了一处位置不错的四进院的大宅子，和洪易萍搬了进去，而后在极短的时间和孟骏翔定亲完婚，如今的她已经是兴安侯夫人了。孟骏翔对吴恩熙倒也算是用心，新婚的当月就上了奏折，为吴恩熙请封诰命，不过，他的奏折上去之后就没了消息，吴恩熙这位新晋的侯夫人什么时候才能名副其实，还不好说。
而另一件事情则和一娘相关，那就是耿老夫人八月底到燕州之后，心里有气的她直接将租了李勤卫祖屋却两边欺瞒的王家人给提到跟前，准备好好地拾掇一顿，出一口胸中恶气。
哪知道王家人两边欺瞒是事实，但是他们那样做却真不是为了占那么一点小便宜，而是得了旁人的授意，而这个旁人不是别人，就是洪州铭兄弟俩。
知道这兄弟两暗中搞鬼，让一娘耽搁了十一年才找到自己的亲人，耿老夫人真的气坏了，当然，最让她生气的是这兄弟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胆子居然长这么肥了，连欺瞒她的事情也敢做，做得如此顺手不说，还十一年不曾放松，大有一辈子欺瞒下去的架势。
耿老夫人大发雷霆，当即就把洪州鑫给狠狠的收拾了一顿，回到京城之后又把洪州铭给收拾了，将这兄弟俩收拾了之后，心里稍微不是那么愧疚的耿老夫人才给一娘写了这封信。
看完信的一娘摇头而笑，说实话，洪州铭兄弟暗地里有搞鬼的事情她真的不意外，事实上在知道李勤卫每年都去燕州，却又年年落空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有了底。王家人或许会为了低廉的房租骗人，但是也得看骗的是什么人啊！
李勤卫也就算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把总，还远在邕州，就算事情暴露也不能把他们真的怎么样，但每次都陪自己过去的耿老夫人可就不一样了，那是咳嗽一声就能让他们一家老小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啊！
别说他们不认得耿老夫人，这才有那么大的胆子，张大娘会因为好奇远远的去看一眼耿老夫人的真容，别人又怎么会例外呢？在燕州她可不是个在京城那个深居简出，不爱应酬交际的安国将军府的老夫人，而是堂堂的青鸾将军。她时常会上城楼巡查，会骑着马穿街过巷，知道她的身份和长相的人遍地都是，王家人若不是因为背后有人指使，又怎么敢欺瞒她呢？
对洪州铭兄弟如此做法，一娘觉得好气又好笑，气的笑的都是他们一把年纪了，还在自己母亲背后玩这种花枪，但却怎么都怨不起来——这两兄弟都是知道她身份的，但他们这些年却真的是对自己极好，就算那种好是基于自己能在耿老夫人身边陪伴，能为他们尽孝也一样让一娘感激。
想了想，她就着烛光提笔给三人分别写了信，给耿老夫人的信自然是又是撒娇又是劝慰，还说自己得了空一会回京看她，让她好好保重自己。给洪州铭兄弟的信则差不多，都表示了自己的不满，语带威胁的让他们给自己补偿一二，否则自己一定在老夫人跟前哭得让老夫人心疼，让他们再受一顿罚。至于怎么补偿，一娘没写，她并不需要什么补偿，这么写不过是想告诉二人，自己心中并无怨恨，而她相信，看着自己长大的两人能够看得懂。
至于吴恩熙母女，一娘则一字未提，知道洪易萍不是耿老夫人的亲生女儿的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想到自己离开之后耿老夫人必然不会再容忍这对母女留在安国将军府，打着安国将军府姑太太和表姑娘的旗号兴风作浪了，而吴恩熙想算计自己和洪晖臻的事情，不过是给了耿老夫人一个现成的理由，加快了她们被撵出门的脚步而已……
第一百五十一章 剖析
“这么快就急着回信？”谢昱眨巴着眼睛，略带嫉妒的道：“你上次不是说再半个月就能把给老夫人做的开春要用的鞋袜护膝什么的做好了吗？怎么不一起送到京城呢？是有什么急事吗？”
这小子，用得着这么敏锐吗？一娘颇有些无奈，谢昱前面两句话还带了股酸味，后面一句就变了，显然意识到一娘昨天收到的信里写了些什么，所以一娘才会急着送信回去。
稍微犹豫了一下，一娘还是把信里耿老夫人说的，安国将军兄弟做的事情简单的谢昱，完了之后无奈的道：“老夫人肯定很生气，我可不希望她因为生气把自己弄不舒服了。”
“你不气吗？”谢昱反问一声，想了想道：“如果不是洪将军兄弟在背后作梗，你说不定早就找到了你的亲生父母，若是那样的话，你就不会被你那名义上的母亲订了那么一桩婚事，险些嫁给了兴安侯，成了人的继室和后娘。兴安侯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本事没多少，心却不小，后院更是乱得可以。”
“说实话，气是有点气，但恨却是一点都没有。”一娘笑笑，道：“都那么一把年纪了，还在背后做这种事情，你说可气不可气？”
“为什么不恨？”谢昱不解的看着一娘，道：“若不是他们，你肯定早就回到张伯父伯母身边，他们不会找你找得那么苦，而你也不会经历那么多的事情。”
“我没资格恨！”一娘淡淡的，道：“阿昱，在想别人欠你什么之前，为什么不想想他给予了你什么。是，若不是他们来这么一手，我或许在八九年甚至十年就能找到我的亲生父母，然后呢？”
“然后你就能像现在一样，和你的父母家人在一起了啊！”谢昱理所当然的道：“你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不就是为了找他们，和他们团聚的吗？”
“再然后呢？”一娘又问一句。
“那还有什么然后？”谢昱不解的看着一娘，道：“不就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一起生活了吗？”
“阿昱，没那么简单。”一娘摇摇头，道：“我在安国将军府过的是什么日子，而张家又是什么样的条件？若是我从来不曾过过那种锦衣玉食，奴婢成群的日子，那么我可能会安享清贫，但在享受了荣华富贵之后，又让我去过清苦生活，你说我能适应吗？能接受吗？能不怨恨自己的父母无能吗？若我当年顺利地找到了家人，也遵从着最初的那一丝执念回到了自己的家，或许不过是一个悲剧的开始。我会无法接受清苦，会怨恨给不了自己优越生活的父母，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安国将军府，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亲人……”
“我不相信你会是那样的人！”谢昱看着一娘，道：“你若真是那样的人，你就不会回来，不会在看到张家如此境况之后毫不犹豫的留下来，更不会像如今这样，努力的凭借一己之力，改变张家的一切。”
“那是因为如今的我是在安国将军府生活了十一年，被老夫人悉心教养长大，有了足够的学识，足够的本事，也有了足够底气的我。如今的我可以毫不谦虚地说，就算没有安国将军府这个靠山，我也能活得很好，而就是因为有这份信心，我才会留下来，用自己的力量改变张家。我没把张家视为拖累，不是觉得张家不会拖累我，而是相信张家不能拖累到我。他们若是能扶得起来的，两三年功夫总能初见成效，若是扶不起来，两三年时间也足够让我看清现实。扶得起来的，三年之后不需要我再在一边扶着搀着，扶不起来的，我脱身离开也就是了。”一娘眼中带着自信，道：“但是多年以前呢？那个时候的我有什么？什么都没有！”
“所以，你才没有怨恨！”谢昱觉得有些失望，但奇异的又觉得这才是一娘会说的话。
“其实，这些年我有很多机会找到父母的。”一娘淡淡一笑，道：“你别忘了，我能顺利的找到姑丈进而找到家人，是因为王家人说了，说姑丈在邕州，说他姓李。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并没有将我找到家人的路堵死，若我在得了这些信息的时候，坚持到邕州来，自然不用蹉跎这么些年。其实说到底，还是我自己的问题。”
“什么问题？”谢昱看着一娘。
“我思念家人，想找到自己的家人是真，但我心里最深处也非常明白，找到家人意味着我将会失去安逸的富贵日子，我舍不得。所以，我一边念念不忘家人，每年都跟着老夫人到燕州，走街串巷的打听消息，一边却又不肯或者说不敢多踏出一步……”一娘自嘲的笑笑，她昨夜一夜都没睡，一直在想很多事情，一直响到了天亮，她看着谢昱，道：“所以，你对我最初的感观是对的，我其实就是个爱慕虚荣的，就是个虚伪的。”
“姐，你别这么说自己！”谢昱看着一娘，道：“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傻小子！”一娘笑了，道：“我能认识到这一点是好事，只有认清楚自己，才能让自己变得更好，不是吗？”
“也是！”谢昱点点头，道：“而且我相信姐比自己说得好，你若真是个贪恋富贵的，又怎么可能决然离开京城呢？耿老夫人那么喜欢你，就算你不再是她名义上的外孙女，也不会改变对你的态度的。对了，姐，你知道吗，那对母女被耿老夫人撵出安国将军府了。”
“老夫人提了一句。”一娘点点头，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这件事情的？”
“是孟平睿写信告诉我的，还说什么耿老夫人特别的不近人情，让吴恩熙二选一，或者和兴安侯府断绝往来，由她安排嫁人或者离开安国将军府……吴恩熙选择了后者。”谢昱撇撇嘴，道：“孟平睿感动得要死，不过，我总觉得这其中肯定还有内情。”
看着一脸好奇，眼睛中更藏了狡黠的谢昱，一娘白了他一眼，道：“这其中是有内情，我也知道，不过，我不会告诉你，你还是把你的小心思给收起来吧！”
“不说就不说！”谢昱嘟囔一声，道：“姐，你也别妄自菲薄，你能毅然抛下一切，离开京城，就说明你已经很好很好了！”
“傻小子~”一娘笑了，觉得被他安慰到了。事实上一娘昨夜也曾扪心自问，若是一开始就知道洪易萍不是耿老夫人的亲生女儿，若是一直以来都知道耿老夫人心里其实将自己当成了亲生女儿的替身，她还能不能做出离开的决定？她离开是不希望耿老夫人在自己和洪易萍母女之间为难，但何尝不是因为担心自己会成为被舍弃的那一个呢？
她当时做这么一个决定，更重要的还是觉得与其留在京城，明里暗里和吴恩熙较劲，让自己变的越来越不堪，让周围所有的人对自己失望，进而唾弃自己，不如趁着一切都还没有开始，离开京城重新开始。、
她没有谢昱想得那么好，但是，就如她自己说的，能认清楚自己是件好事，不是吗？
“姐，别总这样老气横秋的！”谢昱不满的抱怨一声，又叹了一声，道：“姐，我心里对外祖父一家其实一直是有抱怨的，抱怨他们这些年对我不闻不问，抱怨他们没有护着我让我吃了不少苦头，抱怨好端端的非要让我到邕州这破地方来……最恨的还是他们居然让我只身上路，险些死在了路上。姐，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是对是错我想你自己能想清楚！”一娘温和的看着谢昱，道：“阿昱，你是我见过的像你这么大的孩子中最敏锐最聪明的一个，你最大的问题是长在内宅之中，身边没有一个足够睿智的长辈教导，眼睛只看得到内宅那一亩三分地，格局太小。现在，你到了邕州，到了军营之中，这个问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所以，外祖父正是因为看到了我最大的不足，才要我来邕州的。”谢昱心里其实也是清楚的，但是清楚不意味着没有怨气。
“这个，你应该去问老侯爷！”一娘笑笑，道：“你应该还记得，我当初拒绝与你同行的，但是后来却有改变了主意，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是看我可怜，动了怜悯之心吗？”谢昱瞪大眼睛。
“不是！看到你状况百出却还活得好好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你身边定然有人暗中保护，不过为了让你得到锻炼，没有露面而已！”一娘摇摇头，道：“既然猜到这一点，我又怎么能破坏你长辈的一片苦心呢？是你发烧的那天晚上，有人出面恳请我陪你到邕州来的。”
一娘的如实相告让谢昱沉默了，好大一会，才道：“那个人是林十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