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赖友知道自家将军很重视林郡主,也是打心里把对方当朋友的,当初逼迫利用也是在是出于不得已,近来她一直心中有愧,所以他代她认错认得非常干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知道林清婉现在最关心什么,所以请罪完后立即道:“我家将军还有一封手信给四皇子,郡主放心,您所求之事虽难,但将军一定会竭力为您达成的。”
林清婉糟糕的心情这才好了些,挑着唇笑道:“那我等她的诚意。”
赖友躬身退下,林家并不限制他外出,所以他找了个时间便溜达出去传信。
皇帝的儿子少,未成年的住在宫里,已经成年的二皇子和四皇子却是住在皇城之中,跟郡主府只一墙之隔,但他也不可能直接飞过去,而以他的身份也进不去,只能等机会。
好在四皇子在外也有势力,赖友通知一声便能见到四皇子,所以倒也容易。
易寒见他进了一家酒馆,这才回去给林清婉报信。
林清婉想了想道:“别跟着了,免得被他发现,我们等着看结果就好。”
“姑奶奶不问问杨家的意见?毕竟谢夫人出自杨家。”
林清婉垂下眼眸道:“只要母亲愿意就行,杨家,以后再说吧。”
虽然谢夫人总说是自己不愿和离,以免拖累杨家,可杨家若强势些,谢逸阳即便不偿命也不可能如此逍遥自在。
林清婉不愿知道的人太多,以免谢夫人受到太多的干扰。
而此时,四皇子正瞪大了眼睛看钟如英给他的信,“查谢宏父子的把柄?林郡主要这些干什么,我记得她是谢家的儿媳吧?”
赖友跪在地上道:“林郡主想让谢延与其夫人和离。”
四皇子就张大了嘴巴,这,让公公和婆婆和离,这要求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
赖友也觉得很无奈,他也觉得这个要求有点离谱,但林郡主就是提出来了,偏他们家将军还一点儿不惊讶,考都不考虑一下就答应了。
四皇子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道:“倒不是不行,不过谢宏毕竟是一三品大员,动作太大不免引起父皇的注意,所以我们要慢慢来。”
赖友就垂下眼眸道:“只怕林郡主等不得,小的看她的意思,似乎殿下和将军不出手,她就要自己动手了。”
四皇子就拢紧了眉头,他手上可用的人有点少,以前大家都比较看重他大哥和二哥的,大哥在时他也没想过要争位,所以根本没经营。
林清婉一开口就要谢宏的把柄,他这一时给她上哪儿找去?
可四皇子是不敢小看她的,应该说,他不敢小看任何一个女人。
皇后,他娘,长姐,钟如英,他身边的每一个女人都不简单,他与林清婉虽不熟,可对她的事可是没少听说,在他看来,她的能力不弱于钟如英这个义妹的。
所以他想了想道:“你给林郡主回个话,就说我会尽力的,让她多耐心等等。”
四皇子径直回皇宫找他娘商量。
四皇子的母亲是贤妃,出身李氏,乃唐皇室后裔,虽然血脉已经淡得不能再淡了,但先祖的确是李唐之后。
她是在皇帝坐稳江山后纳进宫的,皇后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但皇宫中除了皇后便是她最得宠了,加上她父兄也给力,所以在宫中算是长盛不衰。
连带着,她父兄在朝中也很说得上话。
要查谢宏父子,贤妃和四皇子还真使不上多少力气,但她父兄却是可以的。
四皇子找他娘帮忙,贤妃自然是帮他的,还关切的问了句,“谢家惹你了?”
“没有,”四皇子笑了笑道:“是有件要紧事要办,需要查一查谢家,母亲让外公和舅舅抓紧些时间。”
“好。”
贤妃是知道她儿子要做的事的,应该说,她儿子之所以想起争位还是她和李家劝动的,都是陛下的儿子,凭什么他就不能争一争?
要是大皇子还在,有皇后在,她当然不会想着让她儿子去争,可这不是大皇子不在了吗?
如果连二皇子都能登位,凭什么她儿子不行?
所以她知道她儿子在争位,此次虽不知道他为何要查谢家,却知他肯定有用处。
官场上有些事是秘密,有些却不是,还有些虽是秘密却经不起推敲。
任何一个人都不经查的,便是不犯法,总也有私德不修的行为,哪怕是爱好喝两口酒,大家总也能找出对方嗜酒误事的把柄来。
谢宏处事谨慎那也是这七八年才开始的,之前的事并不是不能查,更何况他还有个儿子呢。
谢延现在可没有他爹的老道。
只是李家才把谢家查个大概,陛下的寿辰便快到了,他们家可不敢在这时候惹事,所以把东西交给四皇子后就一脸欢欣的等着一起给陛下贺寿。
四皇子转身就把东西交给了林清婉,林清婉想了想,觉得皇帝第一次过大寿也挺难,这次楚辽几国都会派使臣前来参加,特别是楚国,他们这次还有议和的任务。
楚梁边境的两军已经后撤,钟如英甚至都把军队交给了副将,自己回来给皇帝祝寿了。
可见两国议和的决心,所以林清婉决定还是让皇帝过个好寿吧,等他的寿辰过后再说。
所以她把东西锁进柜子里,对易寒道:“等陛下寿辰过后再说。”
易寒松了一口气,道:“给陛下的寿礼已经备好,您看看还需要添什么。”
“我看看。”林清婉接过礼单,扫了一遍道:“就这样吧,将东西封进库房里,等送上去前再检查一遍。”
易寒应下,接了礼单下去。
林玉滨正好从外面进来,易寒错身行礼,她不由扭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客气的叫了一声“易叔叔”,这才进去找林清婉。
“姑姑,你事情忙完了吗?”
“怎么了?”
“谢祖母让我来问您,我们家万寿节到底要不要准备烟花。”
林清婉就笑道:“陛下寿辰当然要准备的,回头我让林安去买。”
林玉滨手撑在桌子上,认真的看着她问,“姑姑,您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啊,既不告诉我,也不让谢祖母过问。”
林清婉就笑着摸她的脑袋道:“这事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等姑姑办妥了再说。”
“神神秘秘的,”林玉滨吐了吐舌头,抱着她的手问,“那明日钟姑姑回到京城,您去接她吗?”
林清婉笑问,“你怎么知道她明日到京城的?”
“赖友说的。”
家里多了个活人,林玉滨现在管着家里的内务,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知道他是钟家的家臣,林玉滨对他礼遇得很,自然就知道钟如英回京的消息和时间了。
林清婉想了想,觉得她也不可能就不跟钟如英见面,而且那么久气也气够了,因此点头道:“好,我与你去接她。”
然而还没到第二天就出事了,半夜林清婉被白梅摇醒,她披着衣服才出内室,林安就急匆匆的从门外进来禀道:“姑奶奶,同一条街的崔尚书家来求医。”
林清婉一愣,问道:“求医?是崔尚书病了?那该去请御医才是啊。”
话才说完她才发觉时间不多,现才过了子时,宵禁没开,皇宫更进不去,更别说请御医了。
林安也道:“请的是徐大夫,说是崔尚书不小心摔了一跤。”
林清婉立即起身道:“快去叫徐大夫,准备马车,我跟着过去看看。”
崔尚书家与郡主府离得不远,就在一条街上,不然也不会向她求助。
他们早听过徐大夫的大名,所以在出事后第一个想到的是御医,第二个想到的就是徐大夫了。
林家快速的套了马车,林清婉随意的挽了一下头发就往外走,谢夫人和林玉滨都被惊醒,一脸迷糊的出来问道:“姑姑,出什么事了?”
林清婉给她拢好衣服,安抚道:“没事,崔家出了些事,我和徐大夫过去看看,你先去睡觉,天亮后我要是还没回来你就先把府中的内务处理好,先别出门玩儿。”
谢夫人在一旁听到不由凝重道:“崔尚书的年纪可不小了,他不会有事吧?”
林清婉也有些担忧,闻言道:“我去看看。”
林清婉带了徐大夫和几样药材过去崔家,崔家的人早等着了,崔大郎甚至直接站在大门口迎接,看见林清婉就连忙看向她身后,看见徐大夫才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连忙侧身道:“郡主,徐大夫快里面请。”
林清婉就扭头对徐大夫道:“您先行一步吧。”
徐大夫微微弯腰,跟着下人快步往内院去。
崔大郎看了松了一口气,对林清婉感激的笑道:“多谢郡主。”
看着这个三十多的汉子,林清婉叹道:“世兄客气了,我们进去看看吧。”
林清婉跟着崔大郎快步往后院去,同时也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崔尚书是在起夜时摔了一跤,马桶在屋里,可或许是近日来因洪州和皇帝过寿的事太累,下人把他扶进去便出来了,他起身时眼前一黑直接面朝下扑倒了。
下人就守在门口,听到响声冲进去时人已经人事不省了,下人吓得肝胆欲裂,颤颤巍巍的通知了家里人。
第二百二十七章 试探
崔尚书是崔家这一支的顶梁柱,他三个儿子中长子算是不错的了,但就是这样现在也没有考中进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倒不是他学识不够,而是他每到考试就脑袋一片空白,别说考试,能不交白卷就算不错的了。
崔尚书也知道他儿子的这个毛病,因此在努力了几年之后就不再勉强他再去科考。
几乎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他孙子们身上,他最倚重的两个孙子如今正在外游学。
他的倒下毫无预兆,许多事情都未来得及安排,这意味着,他的政治资源根本交不到他孙子手上。
所以崔大郎才会那么急。
不仅他急,崔家其他人也急,林清婉跟着崔大郎到正院时,徐大夫已经在给崔尚书扎针了。
一番按摩扎针之后,崔尚书总算是醒来,他悠悠的睁开眼睛,看了屋中众人一眼,才要张嘴说话,一道口水就从嘴里流出。
正惊喜的崔家人一怔,心痛震惊的看着床上的人。
崔尚书显然也没想到,他抖着嘴唇想要说话,却发现有些困难。
林清婉不由推了一把崔大郎,他瞬间回神,连忙跪在父亲床前。
崔尚书这才看见林清婉,见她转身又出去,连忙抖着嘴唇说道:“林……留,留下……”
崔大郎连忙回头挽留林清婉,“郡主就留下吧,父亲或有话与您说。”
林清婉便走到床边,半跪着去看他,崔尚书眼中闪过欣赏,他看向一旁的徐大夫,慢悠悠的含糊道:“多谢你了……”
“世伯客气了,”林清婉轻声安慰道:“您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崔尚书微微一笑,算是承了她的好意,可即便他好了,也再难入朝。
既如此,不如趁此机会给孙儿们留下条人脉。
他跟林清婉关系算是亲近,不仅因为他跟林智是好友,还因为近年来在朝中他们两边的交往算是比较多的。
但只有这点关系是不够的,他需要加强双方的情谊。
以林清婉现在的地位和表现出来的能力,未来前程必不可限量,他可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女子便轻看她。
所以他留下林清婉以示亲近和信任。
徐大夫坐在一旁闭目养神,他不管这些事,只管开药,等到了时间便又给崔尚书扎了一遍针,他这才对崔家人微微颔首,擦着额头上的汗退出去。
崔尚书救得及时,崔家人处理也得当,看着严重,但在徐大夫看来这只是轻微中风,养一段时间就算不能恢复如常,但生活自理应该是没问题的。
此时崔尚书也觉得好了许多,他给长子使了一个眼色,屋里便只留下了三个儿子和妻子及林清婉这一个外人。
他倒也不避讳,直接与林清婉道:“我与你父亲同朝为官,情谊深重,一直把你与你长兄当子女一样看待的,可惜你父亲走后,我对你们兄妹的照料不足,还请你不要介怀。”
林清婉弯腰道:“世伯客气了,兄长在时便多蒙您和任世伯照料,兄长去后,若不是您和任世伯,京城中又还有几人记得我林氏?”
林清婉为什么能在皇帝和皇后面前那么熟稔,即便从未见过面,又远在苏州也能颇得他们照顾?
除了林氏的遗德和林清婉的能耐外便是这几位世伯故旧的帮忙了。
他们会时不时在皇帝面前提提林颍,林智和林江,自然也就提到了林清婉姑侄。
他们的夫人进宫拜见皇后时偶尔也会说起苏州林氏的一些消息,不然再有能耐,长久不提起,新鲜劲儿一过,谁还记得你呢?
所以林清婉是真心感激崔尚书的,这么着急的跑来也的确是担忧他的身体。
崔家人自然也看出了林清婉的真诚,内心好过了些。
崔尚书更加放心,可以继续下面的话题了,叹气道:“此次病的真不是时候,正碰上陛下寿辰,”
他慢悠悠,却清晰的道:“我这一病,陛下肯定会委派新的人接手户部,郡主觉得谁人合适?”
林清婉一愣,这样的事怎么会问她?
“世伯是户部尚书,这样的事自然是您和陛下决定。”
“虽是陛下决定,但人选却是我等推举上去的,”崔尚书道:“郡主觉得谢司农如何?”
林清婉一凛,挺直了脊背问:“谢大人这些年来一直任司农卿,他还懂户部的事?”
崔尚书瞥了他长子一眼,崔大郎就道:“谢大人是从户部那里升调司农卿的。”
那运气可真不怎么好,林清婉挑了挑嘴唇道:“可毕竟多年不接触账目,自然是比不上户部两位侍郎的。”
崔尚书和崔大郎这下听明白了,林清婉这是不想谢宏接手户部尚书呢。
可这是为什么?
谢宏可是她夫家祖父,他当尚书于她有好处才是啊。
林清婉本来还急着走的,这下却不急了,笑话,要是这时候让谢宏当上户部尚书,那她这段时间费那么大的劲儿干什么?
所以她安慰崔尚书道:“世伯别急,户部的事不如暂且交给两位侍郎大人来管,您先安心养病,一切等陛下的寿辰过了再说。”
“陛下寿辰户部若无尚书做镇……”崔尚书忧虑道:“只怕要生乱啊。”
林清婉想了想,如今朝中能够接手户部的除了户部两位侍郎也就谢宏和国子监祭酒了。
可国子监祭酒……想到她了解的国子监祭酒,林清婉不由摇了摇头问:“您手下的两位侍郎都不能接手吗?”
崔尚书沉默。
左侍郎能力不差,可家世差了些,他要是做了尚书,只怕右侍郎及朝中部分大臣都不会服气的,户部是一国之重,要是首官不能服众,那可真是国之灾难。
所以他就没考虑过左侍郎,他要想当尚书,还得再历练几年,将威望攒住,自然顺理成章了。
至于右侍郎,家世倒是不错了,可才能嘛,别说朝中大臣,他要是当了尚书,只怕连户部都收服不了,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崔尚书叹气,深觉自己病得不是时候,再晚几年就好了,那时候左侍郎也历练出来了,他孙儿估计也考出成绩来了,他也有时间多做些安排,多好。
如今,难啊!
林清婉见他眉头都皱成一团了,忍不住宽慰道:“您何必劳心,不如放宽了心先养病,这些事让陛下和户部操心去。”
崔大郎也生怕他爹再急出病来,连忙道:“爹,您先歇息吧,这些事等您养好了病再说。”
林清婉就道:“我把徐大夫留下,等天亮以后你们请了御医再说。”
作为一部首官,崔尚书是有权利请御医的。
崔大郎一脸感激的送林清婉出去。
等再回来时他爹已经能勉强坐起来,精神更好了些,说话也利索了不少,要不是嘴还斜着一些,时不时的流口水,看着跟正常人不差什么。
崔夫人一脸欣喜的道:“这位徐大夫的医术倒是好,我们家里的刘大夫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崔二郎就道:“那怎么能比,徐大夫可是林江在时是找来给他妹妹救命的,听说医术是江南第一好呢,太医院都征召过他,只不过人家没应召罢了。”
崔三郎就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求求林郡主,让徐大夫多留些日子?”
“明日御医就来了,徐大夫不好还留在这里,”崔大郎进门道:“父亲,您要是觉得徐大夫用的药好,不如就不请御医驻家了如何?”
崔尚书想了想,微微摇头道:“不,不好,还是请御医驻家吧。”
三个儿子一向听老爹的话,闻言再无异议,
崔尚书就缓缓的道:“把几个孩子都叫回来吧,也不知什么时候我人就没了。”
“父亲!”崔家三个儿子都有些悲戚,崔夫人更是抹着眼泪道:“你这瞎说什么呢,徐大夫都说了,你好好养着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崔尚书就叹气,握住老妻的手道:“老了老了就不中用了,当时也只是一下没反应过来,谁知道就摔了。屋里的下人都别处置了,还让他们伺候我,别吓着了守夜的那孩子……”
“放心,知道你心慈,还没处置他们呢……”
崔夫人见他累了便把屋里的人都打发下去,只留下长子侍疾。
崔尚书闭目养神,半响才幽幽地道:“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留下林家那姑娘?”
崔夫人笑道:“你既然这样做自然是有理由的,我不问,都听你的。”
崔尚书一笑,看向长子。
崔大郎就低头道:“林郡主和钟将军走得很近,跟长公主的关系如今看着也不差,以她现在表现出来的心机能力,未来前程不可限量。结一门好缘总是好事。”
谁叫他们这一支是旁支,跟嫡支的关系不怎么好,还只有父亲一个顶梁柱呢?
崔大郎羞愧不已。
崔尚书却颇为欣慰的点头,“正是如此,别因为她是个女人就小看她,你看钟如英,当年谁能想到她一个妇人能站在朝堂之上,可你看现在,大梁国内,除了卢真崔正和徐廉,谁还能站在她之上?”
第二百二十八章 需要
崔尚书虽出自崔氏,却是旁支,早年间因为寡母与嫡支闹得很不愉快,一路走来几乎没有靠过崔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然,有时就算他不靠崔氏,崔氏这个姓氏也给了他许多方便。
就如同他这个户部尚书姓崔,同样能给崔氏带来不少好处一样,比如,崔正的兵饷被拖延的时间总是最短的。
哪怕他从未打过招呼,他底下的那些官员也会因为他们同出一族而更关照崔正。
他总不能说先不发崔家军的兵饷,先紧着钟家军或东北军吧?
他和崔氏的矛盾从未放到明面上过,却一直都存在。
他没倒下,双方还能相安无事,一旦倒下,崔氏一定会率先接手他手上的政治资源,不管他是否愿意,一如当年他父亲逝世时的事。
他不想让他的孙儿们步他的后尘,当年他能在那样的环境下考出来一是靠天赋,二是靠运气。
而能够入仕后快速的升阶则全靠机遇了。
当时正逢大梁南汉大战,朝中人才稀缺,他因为擅统筹及算术被林智推荐入户部筹备粮草并输送上前线。
这才在短短的时间里入了上官的眼,更入了陛下的眼。
这种机遇多少年才能遇到一次,便是遇到了,你也未必就能被推举上前。
所以他深知人脉的重要性,只有深厚的人脉才能把人推到机会面前,不然你空有再大的本事,机会不路过,你也无处可抓。
林清婉能力不弱于其父兄,在帝后面前又说得上话,跟她搞好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崔尚书还惋惜道:“可惜凌儿已经定亲,不然与林家结亲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崔大郎一怔,问道:“不是还有凇儿吗?”
崔尚书就瞥了他一眼道:“凇儿,林郡主多半是看不上的。”
所以失策啊,不该给崔凌那么早定亲的。
可隔三年前谁会愿意与林家结亲呢?
没有父兄,不仅嫡支无一男丁,家族也渐弱,林玉滨身份虽高,但世家高门还真不怎么看得上。
可现在再看,只怕除了崔氏,其他各家也想结这门亲吧?
毕竟林清婉的能力摆在那里,她亲自教养的侄女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娶妻当娶贤,有时候人品能力更胜家世,何况她不仅有人品能力,家世也不差的。
的确很多人想与林家结亲,林清婉从崔家回到郡主府就又收到了门房捧进来的请柬。
都是京城一些高门的宴席或小会。
她翻了翻,最后看着一张四皇子府递来的请柬沉默不语。
协理她处理内务的杨嬷嬷抬头看了一眼便低下头道:“这是四皇子妃的生辰,照理姑奶奶是该去相贺的。”
林清婉就抽出请柬放在一边道:“那就去吧,让玉滨去做两套衣服,回头我带她去。”
这是提早一个月递的请柬,以示对客人的尊重,所以准备时间还长着呢。
杨嬷嬷笑着应下,又抽出几张请柬道:“这是昨儿晚上送来的,都是今日的小会,您要不要去看看?”
林清婉忙了大晚上,现在正困呢,摇头道:“都推了吧,我回去补眠,母亲要是得空,不如让她代我去?”
杨嬷嬷笑道:“夫人知道了又该说少奶奶偷懒了。”
林清婉无奈道:“那不是为了玉滨的婚事吗,不然我才懒得去呢。”
“那是少奶奶您要求颇高了,我看近日您看的几家就不错,那几个后生人品相貌都不差。”
“只可惜家庭条件不怎么好,”林清婉小声道:“最高的上头有三层长辈呢……”
而且婆婆好说话的,太婆婆脾气是出了名的差,两层婆婆名声都好了,林清婉再仔细一打听总能找出不少问题了。
那样的大家族,玉滨要是嫁过去那得处处小心,也不知要熬多少年才能熬出头,她才不要她受那份苦呢。
何况那些男孩看着是还好,可仔细一查,也都有些毛病,其中最大的一个通病就是在家里都做不得主。
林清婉将那些请柬都丢到了一边,道:“这些事先别管了,嬷嬷,林管家和林嬷嬷他们就要到京了,近日你留着母亲住下,待他们到了京城把东西规整出来再走好吗?”
杨嬷嬷一呆,“他们不是还有四五日才到吗?”
“是,所以您这一旬都住在这儿吧,家里的事还要您多费心。”
杨嬷嬷要是住在这里,那谢夫人肯定也要住在这里,可照惯例今天晚上谢夫人应该回谢家住才是。
杨嬷嬷狐疑的看着林清婉道:“莫不是谢家出事了?对了,崔家如何了?”
“崔尚书摔了一跤,病得有些重,跟谢家没什么关系,我就是觉得母亲总这样跑来跑去也不好,干脆在我这边多住些时日,等到下个月再回谢家住呗。”
杨嬷嬷不懂朝政,并不能从崔家联想到谢家上,因此想了想点头道:“倒也行,那我与夫人说说。”
反正夫人住在郡主府的时候是真舒心,回了谢府哪怕那些人不找事看着也堵心。
在郡主府多住些时日也好。
等杨嬷嬷走到了后院才想起来,“不对啊,陛下寿辰要到了,夫人怎么能不回谢府呢?她可是要从谢府进宫贺寿的。”
林清婉根本没想谢夫人还进宫贺寿,崔尚书既然说谢宏是重要人选之一,显然和他一样想的人肯定不少。
谢宏妻子早没了,那能给他做后宅联络的就只有谢夫人和李氏了。
李氏,嗤,不是林清婉看不起她,自从谢夫人上京后,她的声誉已经低到了最低点,别说外援,她不给谢宏拖后腿就算不错了。
林清婉不想谢夫人回去添堵。
林清婉不想,可谢家人却是会来请的。
崔尚书的病根本瞒不住,天一亮,崔大郎就揣了告病的折子进宫了,一是告假,提醒皇帝该准备下一任的户部尚书了,二则是给他爹请个御医。
这对皇帝来说不异于晴天霹雳,怎么他要过个寿就这么难呢?
先是边关有战事,现在手下一个大员还突然病倒了。
这突然之间让他上哪儿找一个可用的户部尚书来?
崔尚书已经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多年了,跟皇帝早培养出了默契,他也信得过对方,皇帝从没想过要换户部尚书的。
所以他赶紧把御医派出去,至于崔尚书的病折被他压下了,还是等御医看过了再说吧。
皇帝一口气派出了五个御医,这番阵容,饶是崔尚书知道自己重要,此时也不由感动得热泪盈眶,倒是难得的把家庭利益先放在了一边,紧着国家利益来考虑。
可这么一考虑,发现还真没特别合适的人。
有威望的,于户部上经验能力都不足,有经验能力的,威望又不足。
这做一部首官不是能办事就行了,还得管好手下人,不然和堂官有什么区别?
崔尚书虽是在病中,但也愁出了好几根头发。
御医们忍不住宽慰他,“大人要放宽心,劳神费脑,您现在可不宜多思啊。”
报给皇帝的脉案并不好,虽然崔尚书将来可能恢复,但目前来说他是中风的,别说正常工作了,正常生活都难。
所以皇帝是必须要给自己找个户部尚书了。
同时,崔尚书病重的消息也传了出去,各家族闻风而动,不约而同瞄准了户部尚书那个职位。
有资格一争的自然要争一争,那些没资格争的,他们可以支持自己亲近的人争啊,两边都不占的则可以考虑一下跟有竞争能力的人家扯上关系,比如结姻。
当今不设丞相,所以京中六部尚书权力最大,而户部,兵部和吏部是其中之重,权利尤甚。
一时间,京城各家互相拜访,热闹不已。
谢宏也属于可以一争的人,但有些事别人出面可以,他家里人出面也行,他自己就不可以。
谢延便活动起来,上蹿下跳的为他爹拉关系,这时候就显出后宅的重要性了。
谢逸阳和李氏倒是想帮忙,但出门两趟皆碰壁后,谢延果断的让他们待家里,每次跟他们出门,大家看他的目光中总带着些异样,谢延也不是傻子,知道谢夫人这一年来在京城里折腾还是损了儿子儿媳的名誉。
这时候他们还是少出去为妙。
但有些事谢延不好出面,还得从女眷那边入手才行,谢延这才发现谢夫人许多日不曾回谢府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去请人,而是去请已出嫁的妹妹帮忙。
王谢氏忍不住喷她哥,“我为父亲奔走自然可以,可别人要怎么看谢家?谢家是没夫人,还是没儿媳?要我说你们当时就不该同意林家把人请去。
尽孝?嫂子要一个守寡的儿媳尽孝,那大郎和大郎媳妇是干什么吃的?”
王谢氏毫不留情的诘问,“是因为大郎和大郎媳妇不孝,所以她才需要住到守寡归宗的儿媳家中?我家中妯娌问起这事来我都不好意思说。”
谢延脸色有些难堪,辩解道:“你先前不在京城不知你嫂子闹得有多凶,她在府里,家中便无一日安宁。且大郎媳妇能和二郎媳妇一样吗?她愿意去住我们自然没有拦的道理。”
“放屁,什么不一样,都是她儿子,怎么就不一样?”王谢氏深吸一口气,沉着声音道:“她心中有怒那就让她撒出来,要我说也是大郎太过分了,当初父亲和大哥就不该这么轻易算了,你们但凡惩罚重些,大嫂也不会这么怨。”
第二百二十九章 避开
王谢氏是家中幼女,出嫁已二十来年了,一直跟丈夫在任上,有时候离得远,一年都未必能收到一封信,所以对家里的事知道的并不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前两年只知道二侄儿出意外死了,她也只伤心了一阵,还是这次回京,回娘家才发觉不对。
大嫂竟然不住在家中,而是住到郡主府,偶尔碰见,大嫂的言行可谓犯上,可父亲纵然生怒也不会发火儿,兄长更是不敢训斥。
她仔细查问才知道三年多前的事有猫腻,让她不能接受的是大郎犯了那么大的事竟然只是关祠堂三天。
王谢氏便是想替父兄出头都没理由,每次见了谢夫人都要矮一头,碰见家中的妯娌相问,她连说都不敢说。
现在父亲要走动,兄长不想着把人请回来,反而要把她请回去主持大局,别人见了会怎么想?
她公婆问起来她要怎么答?
所以王谢氏在喷了兄长一顿后便拒绝道:“大哥还是快些把大嫂请回来吧,这是父亲难得的机会,六部尚书多少年都没挪动过了,下次这样的机会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谢延闻言咬了咬牙,起身道:“那我去了。”
“大哥等一等,”王谢氏叫住他,想了想道:“你先去请人,若请不到我再亲自去郡主府一趟。”
谢延面色一松,对王谢氏笑道:“还是妹妹疼我。”
王谢氏扯了扯嘴角,要不是为了她爹,且娘家好她也好,她才不会掺和他的这些事。
谢延上门却连谢夫人的面都没见到,是林清婉接待的他,如同待客一般,她忧郁的推辞道:“母亲身体有些不适,现才吃了药睡下,公公有事不如告诉我,我晚些再转告母亲。”
谢延皱了皱眉,这才感受到谢夫人住到郡主府的不便来,他要见自己的妻子竟然还要林清婉同意才行。
“我是来接你母亲回去的,”谢延知道她吃软不吃硬,所以软了语气道:“她也许久不回家了,府里有许多事还仰仗着她呢。”
林清婉叹气,“我知道,本来早两天就要送母亲回去的,偏巧她病了,这就不好吹风了,所以就留在了郡主府,公公不如先回去,等母亲身体好些了我再送她回去。”
林清婉笑道:“我知道府里离不开母亲,可她现在病了,也管不了事,大嫂子不是在吗,她管家也是管惯的,我想倒也能支撑一段时间。”
反正就是不给谢夫人回去。
谢延最后烦躁的起身道:“那我去看看你母亲。”
林清婉起身挡在他身前笑道:“公公也知道,母亲精神不好,一旦醒了就很难睡下,母亲她又不想见你,所以……”
谢延抽了抽眼角,在她讥讽嘲笑的目光下呆不住,不由甩袖离开。
到了门外就忍不住和随从发牢骚,“以前婉姐儿温婉贤淑,她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随从低头呐呐不敢言。
林清婉见了他离开便冷笑一声,对林安道:“出去请两个大夫回家里坐坐,把今日递来的帖子全推了,就说我要在家中侍疾,不去宴席,也不待客。”
林安一愣,问道:“我们家不是有徐大夫在吗,特意请了大夫来是不是有点假?”
“没事,让徐大夫去崔家住两日,他不是正好想和太医院的御医们切磋吗?正好崔家也更信任他些。”
“那谢夫人那里……”
“不要告诉她,一并瞒着杨嬷嬷,我让你找的庵堂怎么样了?”
“庵堂倒没有找到,只是西郊外倒有个白云观,不多有名,但胜在清静,小的去看过,里头只有十来个道姑,都是实在清修之人。”李安道:“香火不盛,只有偶尔有村民上去参拜,小的看她们也安贫乐道,最主要的是在山里,几无外人知道。”
林清婉微微颔首,“你去问问主持,可愿意帮我们做做法事,让夫人和大小姐去住一段时日。”
李安应下,“小的这就去。”
谢夫人和林玉滨根本不知道她们要被林清婉支到深山老林里,她们才开开心心的从外面购物回来,买回来一堆衣服。
果然,不管哪个时代,衣服都是女人们的最爱。
林清婉看了眼她们带回来的衣服,无奈的道:“母亲,你们再这样买下去我真的会穷的。”
林玉滨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谢夫人则不在意的道:“这钱就是拿来花的,不然留着干什么?”
她对林玉滨道:“你别怕,以后要买什么来找我给你结账,以后呀,我的钱都是要留给你姑姑的,你姑姑的钱不都是你的钱?现在不花,难道还能带到地下去?”
林清婉摇头笑了笑,道:“母亲,近日我查了一下历书,发现月末咱家运道不好,主阴,应该是阴事不利,不如我们找个道观做两场法事,给二郎和兄长祈福,也让家里顺些。”
谢夫人一愣,“怎么不利?可是二郎在阴间被人欺负了?”
林清婉就去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给她看,婆媳两个研究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做法事。
她叹气道:“只是这场法事不好像以往一样交给管事们去办,得我们家的人亲自去盯着,兄长这边自然是玉滨去,只是二郎那边……陛下寿辰将至,只怕我不好去。”
“你不是还有我吗?我去就好了,只是……”谢夫人看了一眼林玉滨,犹豫道:“只是玉滨不去国宴吗?”
林玉滨年纪到了,这次上京的主要目的之一应该是为了说亲吧,陛下寿宴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林清婉道:“这就得看师太们怎么说了,要是能在陛下寿宴前完成自然是好事,可若是不行,那也只能等来年了。”
她叹道,“阳间的事重要,但阴间的事也不可小视。”
谢夫人只能惋惜的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她向来是说做就做,问道:“那去哪个道观好?不如我让杨嬷嬷去打听打听?”
“母亲放心,我已经让李安去打听了,”林清婉道:“因为是您和玉滨要去住,这地方得仔细的选,头一件便是安全和清静,最好还能避暑。”
“又不是去玩,哪有这么多要求?”谢夫人嗔怪道:“照你这么选,那得选多久才能选出来?二郎在地下该等急了。”
二郎早和婉姐儿投胎去了,有什么好急的?
林清婉心中吐槽,却和谢夫人笑道:“母亲放心,最迟后天便能选定。”
白云观不行,那就选其他的道观,有钱还怕砸不出一个清静来吗?
林玉滨一直静静地看着她姑姑,等把谢夫人哄回房间,林清婉才点着她的额头道:“可不许多嘴。”
林玉滨“哦~~”了一声,“我就知道姑姑是故意的,我怎么不知道您什么时候信道了?姑姑说吧,要侄女做什么?”
“你只要把人哄住,留在道观就好,”林清婉道:“我会给你们选个好地方,就当是去避暑了。”
林玉滨就好奇的问,“姑姑到底要做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道:“您可得先问过谢祖母,毕竟有些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林清婉笑,“我家小姑娘不错,连这个都考虑到了,你放心吧,把她支出去只是不想她劳神,我要做的事自然是要合她心意的。”
在郡主府住的这段时日,虽然谢夫人还是会时不时的失眠,但却好了很多,以前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现在却只是偶尔失眠。
睡眠足了,精神也好了许多,心情也愉悦起来,连带着身体更好了,这让徐大夫更确定她失眠是心病。
谢家就是她的心病。
上次她已知谢夫人的心意,自然不会再拿这件事去问她,她只要知道她内心深处是想和离的就够了。
在这场风暴来前,她得先把谢夫人支出去,她好容易养起来的精神,她绝不容许再垮掉。
李安很快联系好白云观,林清婉干脆第二天就把人打包送走了,这是林玉滨第一次长久离开林清婉的视线,所以她给他们安排了不少护卫。
除了护卫,还有丫头婆子,林清婉叮嘱他们道:“大小姐身边一定不能少人,最少要有两个跟着。”
众人应下,簇拥着谢夫人和林玉滨上马车。
谢夫人无奈道:“不就是去道观里住几天吗,怎么看着像搬家似的?”
“就算是几天也应该以舒适为住,”林清婉坚持道:“给您安排了您就接着,等法事结束了我去接你们回来。”
谢夫人点头,等出了京城才发觉不对,问杨嬷嬷,“她再忙这第一天也应该与我们同去才是,最起码得给她哥哥和二郎上炷香吧。这做法事的事莫不是她在哄我?”
杨嬷嬷就笑道:“夫人想多了,法事是真真的,林老爷和二少爷的生辰八字总不可能是错的吧?”
“那就是阴事不利的事是骗我的了?”
“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少奶奶既然不想夫人留在京城,那不如出来散散心,孩子们的事让他们折腾去好了。”
林清婉上京后的确神神秘秘的,问她为什么上京她都不肯说,现在指不定是有什么密事要做,她摇了摇头道:“算了,我是管不了了。”
第二百三十章 针对
林清婉前脚才把谢夫人他们送走,后脚就迎来了王谢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对这位亡夫的姑姑,林清婉只听说过并没有见过,那还是以前,两家作为姻亲了解到的信息,谢夫人根本没跟她提过,要不是她一直关注谢家的情况,只怕都不知道她回京了。
林清婉懒得应付她,直接让人打发了她,自己躲回去补眠了。
王谢氏没想到自己连大门都进不去,她不由抬头看了一眼郡主府的匾额,看来两边的关系比她认为的还要僵化。
她不由蹙紧眉头,林清婉如今在京中可是炙手可热,谢家与她的关系这样差可不是什么好事,父亲怎么也不管管?
她不知谢宏不是不想管,只是谢夫人心结在那里,除非让谢逸阳偿命,不然这心结只怕难以打开。
所以谢宏根本管不了。
王谢氏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再纠缠,而是转身离开。
她对林清婉并不熟悉,冒然改而求见她只怕适得其反。
还是打听打听,请了中人调和吧。
家庭不睦,后宅失和,到最后受损的还是谢家。
王谢氏上了马车离开,车才驶出街口,一队人骑着快马从她身边经过。
因为这里靠近皇城,出入莫不是权贵,所以车夫在看到车队时便下意识的避到一边。
车队过去,王谢氏撩开帘子往外一看,只看到众人簇拥着一道白色身影停在了郡主府侧门。
其中一人跳下马去敲门,她隐约听到:“钟将军前来拜访,快通知你们郡主一声。”
王谢氏放下帘子,眸色更沉,她对车夫道:“回谢府。”
钟如英大前天才回到京城,一连两日都住在宫中,没想到今天才出宫就来郡主府拜访,看来民间传闻不假,两位郡主感情的确不错。
她的确得和父亲好好谈一谈了。
林清婉才躺下,根本不想起来,钟如英大踏步进来,见她躺在榻上,双眼紧闭,忍不住放轻了脚步,低声问白梅道:“病了?”
白梅也低声道:“是累了,姑奶奶这两天都没睡好。”
“她忙什么呢?”
白梅没说话。
林清婉睁开眼睛,默默的看向俩人,钟如英眼睛一亮,笑着上前,“妹妹醒了?”
“被你们吵醒的。”
白梅就羞愧的低头,林清婉对她挥了挥手道,“去沏茶来,要热茶。”
白梅应声而去,林清婉这才看向钟如英,“你怎么来了?”
“来向妹妹请罪,”钟如英说罢对林清婉作揖道:“先前的事还请妹妹原谅则个。”
“不原谅,我如今还能跟你闹翻了?”
钟如英一听这话就知道她气还没消,便直直的站在她榻前,像个认错的孩子一样垂着头,林清婉看了忍不住一叹,“你这是何必呢,你有兵权,又得陛下隆宠,何必去费这个心?”
“他手伸得太长了。”
林清婉摇头,“别说他只是纳了齐家一个女儿,他就是纳了你钟家人,难道他们还真能从你手上夺走兵权?”
年前,二皇子府纳了个妾,是齐家的人,不巧,她兄长有个儿子被齐老太太选为嗣子人选之一。
或许正是因为她侄儿被齐老太太定为钟如英的嗣子之一,所以她才被二皇子纳进府的。
林清婉不信,钟如英会没有办法解决这事。
继承的事她说了算,别说对方是齐老太太定下的嗣子人选而已,就算是皇帝亲自插手定下,她也有的是办法让对方继承不了钟家军。
哪里用得着现在拿整个钟家军去赌?
钟如英抿了抿嘴,看着她道:“我与他虽不至你死我活,但他好了我肯定好不了,我好,他就不可能好。这一点我们彼此心中都有数。”
钟如英隐约知道林清婉在介意什么,道:“这些年他动作不断,可我也是近来才选定了四皇子,妹妹,我虽恨他,但也不会拿大梁的未来去赌,我既选择四皇子,自然是深思熟虑后做下的决定。”
林清婉脸色稍缓,钟如英见了再接再厉道:“我与他之间就如同你与谢家,除非有一边倒下,不然就不会停休。”
林清婉沉默起来。
见她不那么生气了,钟如英就坐到她榻上笑问,“你近日在忙什么,我不来见你,你怎么也不进宫请安?”
林清婉淡淡的道:“崔尚书病重,我心情不好。”
钟如英一愣,“崔老头跟你什么关系?”
林清婉瞥了她一眼道:“崔尚书与我父亲是故交,如今他退下,谢宏是户部尚书候选人之一,你说我们什么关系?”
自然是利益相关的关系。
钟如英这才想起如今朝中最热闹的这件事,热闹到大家都没心思关注二皇子封锁洪州之事了。
钟如英蹙眉,“朝中那些老臣磨叽得很,年轻一辈的能人不少,可他们这一辈的却所剩无几了,谢宏不论资历能力都够,真要抢起来他胜算的确挺高的。”
林清婉忍不住敲了敲膝盖,道:“崔世伯说户部左侍郎能力足矣。”
钟如英想了想,蹙着眉头摇头道:“他年纪太轻,又无家族后盾,朝中大臣们不会答应的。”
林江和卢真,以及她能够年纪轻轻位列重臣之列,除了他们的能力外就是他们的家世。
他们家族的积累便是他们的后盾。
所以这个时代当官不仅要看颜值,还得看家世。
林清婉在心中默默地为户部左侍郎鞠了一把同情泪。
不过办法还是要想的,“既然户部左侍郎有能,那户部有他坐镇就乱不了,只要再选个有威望或有权势之人为首官就行,只要那人足够信任户部左侍郎,那户部就乱不了。”
“朝中哪有这样的人?”钟如英嗤笑道:“总不能让人当了首官却不掌户部之权吧?你又怎么保证户部左侍郎愿意为他人作嫁衣裳?”
“你觉得四皇子如何?”林清婉直接问道。
钟如英一惊,“他?他怎么可能做一部首官?”
“历练嘛,事情由左侍郎来做,他跟着学一学,只要镇镇朝中大臣就好。”林清婉道:“你不是想他当皇帝吗,那么他总要学些东西,不求精通,但什么都要懂一点,将来处理政事才不会两眼抓瞎。”
钟如英垂下眼眸想了想,道:“只是这事我不好提。”
林清婉点头,“我同样不好提,所以还得姐姐找人在陛下那里旁敲侧击一下,最好是由长公主或皇后娘娘提起。”
钟如英皱眉沉思。
林清婉:“崔尚书那里则由我去提。”
“他会应你?”
林清婉想到那天晚上崔尚书的拉拢,微微一笑道:“崔世伯也是父亲和祖父,总要为儿孙考虑考虑的。”
她并不需要崔尚书站位,只要他在皇帝面前倾向性的说句话罢了。
钟如英原地转了两圈,最后道:“好,我去找长公主。”
皇帝晚上要开家宴,林清婉和钟如英也在受邀行列,除了还被关禁闭的二皇子,皇帝的儿子女儿,外孙和孙子孙女们也都来了。
没办法,他家人不多,三个外孙加上已经成亲的二三四皇子也只有七个孙辈而已。
林清婉和钟如英又是单身,人更少了,就跟普通家宴差不多。
皇后看了眼林清婉的身后,关切的问道:“怎么玉滨没来、”
林清婉起身躬身回道:“回禀娘娘,我婆母身体不适,玉滨陪着她去道观里住几天,并不在京中。”
“是谢夫人?”皇后道;“我记得她年纪比我还小呢,怎么看着身体比我还不如呢?”
林清婉脸上有些难过,强笑了声道:“娘娘诸事平顺,身心愉悦,自然健康长寿。”
皇帝拍了拍两个小儿子的脑袋,让他们带三个外甥去玩,闻言顺口问了句,“怎么,你婆母心情不好?”
“谢家的事太多,婆婆自夫君去后精神一直有些不好,不免有些疏漏。”林清婉道:“我毕竟是归宗女,不好插手谢家的事,也就偶尔能接她到家里住住,尽尽孝心。”
皇帝闻言皱了皱眉头,他已经在考虑谢延接手户部的事了,可若是他家宅不宁,只怕会被人钻空子。
林清婉点到即止,扭头与长公主举杯道:“听说姐姐要办文会,我不能前去,还请姐姐见谅。”
元华公主笑道:“知道你抽不出空来,你只管先忙着。说是文会,不过是给如英接风洗尘的宴席罢了。”
皇帝就道:“莫要太过铺张浪费。”
“父皇放心吧,您寿辰将至,钱都留着给您过寿呢。”
“我不要你的,便是我过寿,也以节俭为上,你们谁要是铺张,惊扰了百姓,小心朕揍你们。”
皇子皇女们见皇帝最后都用上了自称,立即起身应了一声“是”,表示一定会节俭的。
长公主就顺势问起户部的事,大梁连女将都有了,自然没有什么所谓的女子不可参政的规定。
皇帝经常找皇后商量政事,作为他们的女儿,长公主也从不避讳参政的。
皇帝倒也不觉得这是什么秘密,将朝中提议的几个人选都列了出来。
长公主就道:“这几人,有才的无势,有势的才不够,只怕都做不了户部首官。”
皇帝就瞥了一眼林清婉道:“不错,几人中也就谢宏能看一些,两者皆备。”
林清婉垂下眼眸喝茶。
长公主微微点头,“那父皇要定谢司农了?”
皇帝犹豫了一下道:“再看看吧。”
长公主没有再说,只是抬起酒杯和三皇子四皇子碰了一杯,她不说,钟如英和林清婉自然不会提。
林清婉还以为这事还有得磨,谁知道第二天盯着谢逸阳的护卫就跑回来禀报道:“姑奶奶,谢逸阳在郊外纵马踩踏庄稼跟农户起了冲突,让马踩伤了好几个人……”
林清婉“嚯”的起身,问道:“那谢逸阳呢?”
“回家了,小的看他并不放在心上。”
“那些农户呢?死了?”
“没死,只是伤得不轻,已经被抬回去了。”
林清婉脸色有些难看,道:“马上派人去盯着那些农户,安排个大夫去给他们看病,别让人害了他们。”
护卫脸色一变,“小的这就去请个大夫扮作游方郎中过去。”
一旁的易寒问,“姑奶奶,是四皇子或钟将军下的手?”
林清婉沉默不语。
易寒脸色有些难看,“姑奶奶,若是他们做的,那您还是尽早抽身吧,虽说上位者争权,下位者为蝼蚁,可他们要是真把百姓的性命当草芥,这样的帝王……”
“我知道,”林清婉垂眸道:“四皇子如何我不知道,但我想钟如英她不是这样的人。”
易寒抿了抿嘴,他一直不太赞同姑奶奶参与夺嫡之事,觉得这样太危险了。
但见她坚持,他也只能支持。
林清婉原地转了两圈,道:“你亲自去,不管是谢家,还是别的人,凡有人想向庄户们下手,立即告到狄尚书那里,让他去抓谢逸阳。”
虽然此时抓谢逸阳能达到的效果有限,可,没有谁的命是草芥,便是庄户,也不是谁都能随意取他们性命的。
这时候只有把谢逸阳推出去才能暂时保住他们的性命。
林清婉转了两圈,最后道:“叫人套马车,去钟家。”
钟如英也正要出门,看见她的脸色,第一句话就是,“不是我干的,也不是四皇子。”
林清婉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越过她往里去,“昨天晚上的话有人传出去了?”
钟如英就蹙眉道:“昨晚的家宴又不是秘密,有心人打听自然可以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这也太快了,”林清婉蹙眉道:“昨天晚上陛下才属意谢宏,今天谢逸阳就出事。”
钟如英就嗤笑道:“你那大伯子又不是什么谨慎人,这两日因为户部尚书的缺,他可没少上蹿下跳。而且这事上他也不无辜,甚至以前也没少干,不过离京城远,碰见的又是不愿惹事的庄户,即便吃了亏也只能暗暗咽下。这次他运气不好,被特特带到了京郊,那些庄户都有些血性,这才起了冲突。”
林清婉就转身面对她,“你查的倒是清楚。”
“自然,就算是为了妹妹,我也得查清楚了。”
“那你就查得更清一些,看他手上有没有人命。”
钟如英蹙眉,“除了谢二郎,他手上没有其他人命,不然……”
不然他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第二百三十一章 集体出手
西郊的大林村里一片悲戚,不少户人家群起激愤的聚在一起说着什么话,旁边的屋子里不时传出哭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被请来的大夫摇着头出门,推开家属的手道:“我实在尽力了,你们赶紧拉了人去京城吧,去保和堂这样的大药铺或许有用。”
徐大夫带着药童背着药筐过来时听到的就是这句话,他微微蹙眉问,“是什么病如此严重?”
那大夫回头看了一眼徐大夫,看出他是才从山里采药出来的郎中,倒也不避讳,“被马踩了,脾脏出血,我止不住血啊。”
徐大夫就撸了袖子道:“我去看看。”
躲在暗中观察的护卫犹豫了一下,悄悄的退走,让人把才请到的游方郎中领走,“不必了,徐大夫去了。”
“徐大夫去,会不会牵连到姑奶奶身上?”
“你去盯着,我回去禀报姑奶奶。”
大林村受伤的村民不少,除了被马踩了最严重的俩人,其他人都是鞭伤,徐大夫一边开药方,一边脸色难看的道:“我这里药不全,你们立即进城去买,要快!”
家属拿到了药方,一脸犹豫的问,“这药贵吗?”
秋收还没开始,家里并没有多少存银。
徐大夫蹙了蹙眉,扫了屋里一眼,从怀里掏出些碎银道:“先把药买回来吧。”
庄户们没想到这位从天而降的大夫这么好,感激的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这才三人做伴往城里跑去。
有徐大夫在,便是只有半条命都被他拉回来了,直到所有的病人都包扎完他这才有闲心问一句,“你们去打群架了,怎么伤得这么多?”
庄户们对徐大夫正感激不已,自然也不避讳,气愤的道:“也不知哪里来了一群傻子,竟然骑着马跑到我们地里去了,那些水稻可是眼见着就要收了,生生被他们糟蹋去不少。我爹和二叔他们看不过去,带着人过去拦,谁知他们竟然就纵马伤人了……”
徐大夫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的书童却跟着气愤:“可报官了?”
庄户看了徐大夫一眼道:“那些人骑着高头大马,谁知道是不是京中的贵公子?只怕告了也没用。”
徐大夫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背起药筐招呼药童,“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庄户们连忙拦住,“大夫,我们还欠着您银子呢,现在天也快黑了,不如您就留下住一宿吧,我们也好把借条给您。”
徐大夫就提笔快速的写了一张借条递给他们,“这就是借条,你们画押就好。至于留宿就不必了,这里离京城也不远,在城门关闭前还能回去。”
庄户们显然没料到徐大夫这么干脆,看着借条一时愣住。
徐大夫就把借条摊开,指了指上面的数字道:“放心,我不坑你们,借了多少便写多少,也不用你们交利息,有了钱以后还我就行。”
庄户们犹豫了一下,床上的老人就咳嗽一声醒转过来,虚弱的道:“老大画押,把大夫送回京城里去。”
为首的一个汉子这才按了手印,主动接过徐大夫背上的药筐送他出去。
徐大夫倒也不拒绝,径直回城去,只是没想到在城门口碰到了林家的一个护卫,对方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徐大夫微微睁大了眼睛,却很快恢复了常态。
他停下脚步,从那庄稼汉子的背上接过药筐,道:“刑部狄尚书出了名的公正不阿,你们若担心对方为权贵,不如去刑部递状子。”
又道:“你父亲和叔叔伤得不轻,要彻底养好最起码还得七八个月,药只怕断不了。”
庄稼汉子脸色一变,他们这样的人家最怕生病,平时日子过得还不错,看着温饱不成问题,可家中没有余钱,只要有一人生病,家里就得砸锅卖铁。
那还是小病,何况他爹和二叔现在是重伤?
两人这几天的药费他们都负担不起,何况更久的?
“就算不能将那些人绳之以法,争些医药费却不困难。”
徐大夫留下若有所思的两个汉子,背着药筐直直地回了郡主府,并不避讳暗中的那些目光。
暗中的护卫也跟着徐大夫回了郡主府,俩人一起去见林清婉。
徐大夫叹息问,“东家,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林清婉就笑道:“您救死扶伤是天职,怎么会是给我添乱呢?别担心,我只当不知道这事,你也不知这事跟谢家有关系,一切不过出自本心而已。”
“就怕有些人不信。”
“那有什么关系,他们有证据吗?”林清婉要任性起来也是谁都挡不住的。
林清婉看向护卫道:“将我们的人撤出来,让钟将军的人接手。”
“是!”
住在大林村里的村民们不知道,他们的亲人已经在生死边沿游走了好几回,要不是村子外面有人替他们守着,村子早挂白幡了。
一个晚上都没到,这件事就在上层闹大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是谁把谢逸阳引到西郊去的大家心中多少有些数,可是谁在保护村庄就没人知道了。
总不可能是谢家吧?
要是谢家,这件事早平了,对方在保护村民,看着像是站在谢家那边,可看着谢家还一点动静也没有,显然谢宏和谢延还不知道谢逸阳闯的这个祸,那就不像了。
要是站在谢家那边,此时应该跟村民们接触解决这件事了,不至于一直守在村外保护。
这样看着,倒像是他们真的是在保护村民们而已。
“速战速决,明日上朝就让人弹劾吧。不管这事是谁干的,机会既然来了就好好把握,陛下最中意谢宏,先把他拉下来再说。”
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出手引诱谢逸阳的人更是这么想,于是第二天早朝有十几封奏折是弹劾谢宏治家不严,纵容孙子破坏庄稼,纵马伤人。
谢逸阳显然没把这事告诉他父亲和祖父,或许他根本没把这事往心里去,所以谢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从他被列为户部尚书候选人之一后便已做好了被人攻歼的准备,倒不心慌,只是谢延担忧的抬头看了他爹一眼,心中忐忑起来。
如果他儿子坐实了这件事,会不会影响他爹的仕途?
皇帝皱了皱眉,再过四天就是他的生辰了,就不能让他好好的过个寿吗?
非得这时候闹这些?
显然是不能的,户部首官的诱惑太大了,他们自己忍得住,别人也忍不住啊,所以还是一起上吧。
于是,之前的暗中相斗很快变成了明面上的,继十几封弹劾谢宏和谢延的折子后,立即有人在朝上口头上弹劾谢家父子。
支持谢家父子一系的人自然也不甘示弱,也用部分官员的丑闻一一回击。
皇帝已经很久没看到这样的场面了,一时竟有些恍惚,然后就是愤怒,就不能让他好好过个寿吗?
他这一怒便下令刑部尚书严查此事。
昨天的事不是什么秘密,谢逸阳一行纨绔根本没把昨天的事放心里,料定了那些乡下人不敢告状,所以走得肆无忌惮。
所以刑部尚书一查一个准儿,虽然谢逸阳突然与人去西郊打猎有猫腻,但他骑马踩踏庄稼是事实,纵马伤人也是事实。
且都是他自主的行为,并无人胁迫,所以刚正不阿的狄尚书就照实上书了,包括受伤村民现在的伤情。
更包括给他们治伤的徐大夫,他出自郡主府,刑部尚书有种奇异的感觉,这事郡主府或许知道些什么。
不过这是给陛下的折子上才有的,明折上没有这点。
这点区别皇帝自然发现了,于是召见了刑部尚书,他给出的理由是,“臣查出郡主府与谢家的关系似乎不睦,谢夫人自从崔尚书病后也病了,这几日更是去了不知名的道观清修。这次谢逸阳纵马伤人,被村民们请去的大夫已经无能为力,但徐大夫却正巧出现了,只是臣查问过徐大夫,他当天的确是进山采药回来,臣没有证据证明郡主府与此事有关。”
“有没有关,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皇帝没让刑部尚书离开,直接召见了林清婉,不过不是在处理政务的御书房里,而是在御花园里。
林清婉到御花园时,皇帝和狄尚书才结束了一盘棋,皇帝直接冲她招手,“早听说你这江南第一才女的棋艺不错,来陪朕下一盘。”
林清婉顿了顿,便屈膝行礼坐到他对面,对狄尚书微微颔首示意,这才请皇帝先下。
皇帝却笑着把黑棋推给林清婉,“你先走。”
“臣就却之不恭了。”
皇帝笑道:“朕比你年长许多,让你一枚棋还是可以的。”
林清婉微微一笑,这才捏起棋子直接落下。
皇帝就扭头对狄尚书道:“我最喜欢这孩子的干脆,明明那么文弱,行事却干脆利落,比如英还要果决,说话也从不隐晦绕弯。”
狄尚书就微微弯腰笑道:“都是陛下和娘娘之福。”
这俩人再这么好也是皇帝皇后的义女。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也落下一子看向林清婉。
林清婉紧随其后,笑问,“所以陛下是有话要问臣,想要臣的不隐晦绕弯?”
皇帝忍不住摇头一笑,“你这孩子啊,才夸你,你就这么直白了。”
林清婉微微一笑,抬头看向皇帝,目光清亮的道:“所以陛下想问什么便问吧。”
第三百三十二章 落定
皇帝微微一笑,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边堵住她的去路边笑问:“前日你大伯子西郊纵马伤人案你知道了?”
林清婉点头,“昨日早朝很热闹呢,臣就住在皇城边上,自然也听到了些消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狄尚书说给村民们治伤的是你府上的大夫?”
林清婉“啪”的落下一子,正好吃掉皇帝的一个棋子,她捡了起来微微一笑道:“还是狄尚书上门我才知道的呢。”
说罢将前天徐大夫上山采药,下山碰见大林村村民的详情说了。这是实情,是经得起查的,林清婉坦坦荡荡。
皇帝仔细打量她的神色,见她一点儿也不为谢家着急,不由问道:“你若早一天知道此事,会不会告知谢家,让他们提早处理?”
林清婉一笑,抬起眼看向皇帝道:“怎么处理呢,关三天禁闭吗?”
皇帝不知这个缘故,要不是对她还算了解,他几乎要以为她在讽他洪州之事只关了二皇子禁闭的事呢。
“陛下,王子犯法虽不能与庶民同罪,但也要秉公处置,方不枉众先贤和朝臣们定下的律法。不然罪而不罚,这律法岂不是形同虚设?”林清婉道:“所以您大可以放心,便是我早一日知道了,也多半是要视而不见而已,不会去包庇他的。”
皇帝蹙眉,“明知违法却当不见?”
林清婉落下棋子,示意皇帝可以继续下了,她调皮的眨眼笑道:“这不是律法所书吗?”
皇帝瞬间有些尴尬,他轻咳一声道:“你是君,他是臣,自然不在此列中。”
大义灭亲后得到夸赞和封赏的事例只适用于对方谋反,不然一般情况下,夫家犯法,作为儿媳妯娌等密告,其实是要吃板子的,严重的甚至要流放。
因为朝廷并不支持家人互告,相反,父亲犯法,儿子隐瞒,丈夫犯法,妻子庇护都属于情理之中。
如果父亲犯法了,儿子去告发,朝廷虽会依法判决父亲,但儿子也会受刑,理由就是告亲。
这个时代的律法就是这么坑儿子。
所以林清婉才敢明着对皇帝说,她不会包庇对方,却可以视而不见。
当然,她实际上也没有视而不见就是了,皇帝也不信她就视而不见了。
在下了半盘棋,他逐渐呈现出败势后,皇帝收了手,看向林清婉问道:“朕听说谢夫人如今在道观清修,她何时才会回来?”
“这个就要视情况而定了,短则三五日,长则一两月,总要等母亲身体好全了才回来。”
皇帝就明白了,谢夫人是特意躲出去的,他不由摇头笑问,“谢宏是你夫家祖父,他当尚书不好吗?”
林清婉也收了手,抬头看向皇帝正色道:“陛下,他当尚书于林家来说自然是利大于弊的,我们两家可是姻亲,不必他为林家做什么,只要世人皆知我是谢宏的孙媳妇,而他是户部尚书,我们林家在江南就总有许多便利。”
皇帝微微点头,正是这个道理,这也是他想不明白林清婉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把谢夫人送走的原因。
家庭矛盾再怎么大,谢宏当了尚书,于谢夫人,林清婉及她们背后的杨氏,林氏总是有好处的。
“可是,户部是大梁的户部,尚书为一国重臣,我们为何要先想到家族利益才想到国家利益呢?”
皇帝沉默,大家不都先以家族为先吗?
“我兄长说过,国在家之前,先有了国才有家,谢大人当尚书对林家是好,但于大梁来说却未必好。”她道:“他连家宅之事都解决不好,如何能管好大梁国库?”
皇帝微微有些动容,国在家之前,朝中众臣有几人能有这样的想法?
林卿不愧是林卿!
一旁的狄尚书同样动容,想到林江死前的那番布置,显然那时他想的还是大梁,不由对他先前怀疑林清婉的事羞愧不已。
他总算不再当壁画,上前一步道:“陛下,林郡主说的不错,昨日谢大人虽亲自押着谢逸阳来了我刑部,却在今日上午就把人保释出去了。”
更主要的是他想起了谢逸阳身上还挂着的一个案子其弟谢逸鸣之死。
虽然谢家当时没报案,但当时事情闹得挺大,他也关注了的,虽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指向了谢逸阳,且他也有动机。
可事情发生后,谢逸阳只被关了三天禁闭,刚才林郡主那话显然是讽的这事。
谢家兄弟相残,谢宏身为家长不仅不能制止,连公正一些的处罚都做不出,如何可管理一国户部?
他虽有能力,但品德显然不足。
皇帝沉吟片刻,抬起眼来盯着林清婉问,“所以谢逸阳会到西郊纵马伤人与你无关对吧?”
林清婉面上一怔,然后就笑道:“在我心里,那些庄户的命不比他的低贱。”
所以她怎么会用他们的性命去设计他呢?
皇帝听出了她的潜台词,自然也听出了她对谢逸阳的不屑,一时不知该表露什么样的表情。
毕竟,谢逸阳再不堪,那也是她的大伯子,她要不要这么埋汰对方?
等林清婉走了,皇帝才看向刑部尚书,狄尚书立即道:“臣看得出她说的是实话,只怕另有他人插手。”
皇帝气笑了,哼道:“一个户部尚书之位倒把什么牛鬼蛇神都给炸出来了。”
“可陛下,谢逸阳纵马伤人是实情,至少在这件事上是无人胁迫他的。”
皇帝想起林清婉刚才说的话,眸色渐深,“严惩,正值秋收,身为官宦子弟不以身作则也就罢了,竟还纵马踩踏庄稼及伤人,简直是岂有此理!
把人重新收押,不准谢家保释。”
狄尚书就松了一口气,起身应下。
皇帝就叹气道:“朕是真的缺人啊。”
“陛下,选材宁缺毋滥,谢大人能力虽足,但太过优宠家中长孙了,当年郡马落马身亡,牵涉其中的谢逸阳也只是被关了三天禁闭而已。”
皇帝微微瞪目,林清婉刚才那话是这意思?
皇帝蹙着眉摇头,“谢宏年纪大了,竟也糊涂了。”
狄尚书闻听此言便知道谢宏是没希望了,就不知谁会那么幸运摘了户部尚书这枚果子。
第二天早朝狄尚书就知道了,一上朝,皇帝就往下扔了两个炸弹,一个是让四皇子去户部观政,暂时代管户部,又命户部左侍郎协佐四皇子,晋一级。
二则是同意了钟如英要求彻查洪州封锁之事的奏折。
皇帝看着热闹如菜市的早朝,心满意足的笑了,不是要热闹吗,那大家一起啊,他不能好好过寿,那就谁也不要过好日子就行了。
众臣看向谢宏的目光中皆有些同情,虽然先前没定下就是他当户部尚书,可他却是离那个位置最近的人,现在……
大家摇摇头,所以说家里的子孙可以不出息,但绝对不能坑爹坑爷爷。
回去得再把人关家里几天,皇帝寿辰前少出来惹事。
谢宏面上没有异色,谢延却掩饰不住眼中的失望,整个朝会上连说话的**都没有。
下了朝,他就过去跟在他父亲身后,打算好好的与他商量一下谢逸阳的事。
虽然恨铁不成钢,但那是他唯一的儿子了,总不能真的把人丢在刑部大牢里不管。
谁知才上了马车,本来还一脸沉静的谢宏突然呕出一口血来,吓得谢延惊叫一声,声音出口才发现场合不对,他连忙扶住父亲,压低了声音问,“父亲,您没事吧?”
谢宏闭了闭眼,靠在车壁上道:“回府,悄悄地请个大夫来看,别声张出去。”
谢延也顾不得还在牢里的儿子了,连忙让车夫赶紧回去。
谢家前脚才把大夫从角门里请进去,林清婉后脚就知道了。
她想了想道:“让人盯住那大夫,能问出来就问,问不出来就看他抓的什么药,记下来回来告诉徐大夫。”
易寒应下,躬身道:“宫里又来人了,说是陛下要见佑少爷他们,您看……”
“陛下可能要亲自过问洪州的事,你让他们收拾一下,一会儿我带他们进宫。”想到前些时候总算出现的卢瑜,她抽了抽嘴角道:“去把卢公子他们找回来,他们也都是要去的。”
卢瑜正带着他两个兄弟参加文会呢,他们丢的文书都补办好了,可以继续参加科举,只是他们名气有点小,所以正在努力的扬名。
这几天几乎天天往外跑各种文会诗会。
要进宫觐见的除了卢家三兄弟外还有林佑和周通,一同经历生死的六人只留下了一个尚明杰。
卢瑜左右看看,觉得面见皇帝是个难得的机会,于是忍不住问林清婉,“林姑姑,怎么尚兄没有来吗?”
林清婉微微一笑道:“已经派人去叫了,不过他现今正被他父亲罚禁闭呢,而尚大人从来不喜欢钻营这些,说不定不会让他来,所以我们先进宫好了。”
明明是自贬的话,大家却从里面听出了讽刺的味道,卢瑜等脊背一寒,不敢再提,纷纷在心里为尚明杰默哀三息,然后就高高兴兴的跟林清婉一起进宫啦。
能在陛下面前露面,说不定他们取中的几率更高呢。
第二百三十三章 赏赐
皇帝是突然召见,林清婉来不及多准备,住在她这里的卢瑜等人都是叫回来换了衣服就走,何况离她挺远的尚家?
因为尚平因尚明杰之事迁怒她,这次林清婉明晃晃的就把他们父子俩给坑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皇帝召见,她也只是叫了递了张帖子过去说明,尚平没看到或来不及看到?
那与她有什么关系,反正她通知到了就行。
帖子还是林玉滨写的呢。
林玉滨知道她姑姑是为之前二舅舅迁怒的事生气,虽然有些同情表哥,但她还是照写了,然后叫人送去尚家。
尚家的下人知道他们老爷不喜欢表小姐家的姑姑,郡主府送来的帖子自然不上心,它成功的被放在角落里落灰了。
林清婉领着一群小伙子进宫,因为皇后特意关照过要见林玉滨,便把她也带上了。
进了宫,便有太监过来领林玉滨,林清婉就要跟他一块走,刘公公就弯腰道:“郡主殿下,陛下还要见您呢。”
林清婉一顿,笑道:“陛下召见几位才俊,我跟着去做什么?”
“是为了洪州粮草的事,户部前儿不是从您那儿取了一批粮食吗?陛下有话与您说呢。”
林清婉就对林玉滨微微颔首道:“你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吧,姑姑先去拜见陛下。”
卢瑜等尽皆松了一口气,有林姑姑跟着,瞬间觉得心定了有木有?
钟如英和六部尚书也在那里,四皇子对户部的事还不熟,所以户部左侍郎也得了特例出席。
除了工部任尚书外,林清婉倒是跟左侍郎最熟悉了,因为上次交接粮食就是她跟对方核算的。
左侍郎起身对林清婉行礼,在林清婉回了礼后才回席坐下。
四皇子也回礼叫了声“妹妹”,皇帝见了很满意,指了右手边一个空位道:“婉姐儿到这儿来坐。”
他的左手边现坐着钟如英,再往下则是四皇子,左侍郎则坐在他身后,其他几部尚书分两边坐在他之下。
林清婉顿了顿,屈膝行礼后上前坐下,其实她更愿意站着的,或者坐凳子,椅子也不错。
这下站着的就只剩下她带来的五个青年了,皇帝一一打量过他们,见都是青年才俊,风华正茂,不由摸了胡子笑道:“不错,不错,我大梁若都是你等这样的才俊,何愁天下不太平?”
林清婉微微一笑道:“那陛下得先让天下人吃饱饭,然后就是让工部印出足够多的书来才行。不然,不知温饱如何读书?无书又如何读?”
众人一愣,没想到皇帝一句展望林清婉都要怼,纷纷看向皇帝,皇帝却好脾气的点头道:“仓廪实才知荣辱,我们距离这一步的确还有很远,还得你们这些年轻人去努力啊。”
皇帝看了他们几眼,微微疑惑道:“不是说你们是六人出去游学吗,怎么今日之来了五个?”
林清婉又笑道:“还有一个是我嫂子家的侄儿,叫尚明杰,他们二房只有他一根独苗,所以家里知道他遇险后还跑到京城来,气得不行,才进京就被他父亲关起来,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呢。”
皇帝眨眨眼,“他们不是想进京告状的吗?”
“是啊,可这活儿不是被我接过来了吗,”林清婉笑道:“我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知道了总不能我这个做长辈的缩在后头,倒让几个小辈冲在前面吧?”
皇帝眯了眯眼问,“他父亲不赞同他进京告状?”
“不过是怕孩子危险罢了,”林清婉笑道:“毕竟只有一个儿子呢。”
谁家的孩子又多得可以往险境里丢?
皇帝前些时候虽然有些恼林清婉的怀疑,但对她以国家大义为上却是欣赏的。
大梁若多一些这样的人,早就天下统一了。
所以对尚明杰之父如此胆小怯弱和自私的想法颇有些看不上。
“他父亲既留在京中,那是在朝为官,还是在这里读书?”
任尚书瞥了一眼林清婉,咳了一声道:“陛下忘了,这尚家是镇国公之后,郡主所说的应该是在工部任员外郎的尚平。”
任尚书这么一说,皇帝就想起来了,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下道:“朕记得早些年北镇侯醉酒伤了王家的幼子,他自己在军中与人斗殴死了?”
“是,”任尚书垂头道:“尚平乃其弟,降二级袭爵,现为县子。”
皇帝心中更不悦了,不再提尚家,而是对眼前的五个青年考校一番,顺便问问当时的情景。
虽然他们已经被问过很多次,皇帝也看过书面报告,但他还是想亲自再问问他们。
他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他二儿子应该还没有那个本事封锁住整个洪州,背后肯定有人在帮他,但那孽子死活不肯说,他也查不出,只能寄希望从他们这里得写蛛丝马迹了。
卢瑜五人从林清婉提起尚家时就提着一颗心,现在等他们说完五人就好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样难受。
包括林佑在内,五人的内心想法空前一致“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女人,尤其是林姑姑这样的女人”。
周通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暗道:他好像是得罪过她,不过时间久了,她应该忘记了吧?
皇帝问过后便夸了五人几句,然后让人把他们领下去了,当然,赏赐是不少的,金银没有,但一些布匹还是可以有的,算是给他们压惊之用。
等人走了,殿中剩下的都是大臣,皇帝便扭头与林清婉道:“婉姐儿,你捐给户部的那批粮食起了大用处,如今洪州战事算平了,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只要国家和平,陛下安康就可以了。”
皇帝哈哈大笑道:“你啊,你啊,说你直爽,你却又会拍马屁,说你会拍马屁,说话却又总是直来直去的。好吧,既然你不愿说,那朕就斟酌的给你赏赐了。”
皇帝垂眸想了想道:“朕看你会种地得很,苏州那块爵田给你之前多半为荒地,没想到三年时间你就把它变成了粮仓,不如朕再赐你一块爵田?”
林清婉就道:“那可就逾制了。”
她想了想道:“陛下若真想赏,不如就赏我一座楼吧。”
“楼?什么楼?”
“阅,”林清婉道:“我父亲爱书,我兄长也爱书,生前收集了不少书放在家中,还有他们的一些游记手稿,堆积成山,可我家人少,除了我和侄女偶尔会翻翻,根本没人去看。
可这书写出来就是给人看的,藏在家中落灰便失去了它本来的价值。
所以您赏我一座楼吧,我用它陈列书籍,供人观阅,这楼就叫阅。”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纷纷看向皇帝。
皇帝也惊诧,他沉思道:“这事可不小,婉姐儿你可想清楚了?”
林清婉就笑道:“就是把家里的书摆出来给人看,有什么可想的?陛下不也盼着大梁多些良才?这些良才美玉也不是凭空就能出现的,他们也是需要学习的。”
皇帝心中意动,不由看向几位尚书。
几位尚书对视一眼,皆蹙着眉头没说话。
建这样一个阅也不是不行,可前无古人,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想了想,几位尚书还是提出了异议,“那何人可进去看书?”
林清婉道:“任何人。”
“若是他国奸细呢?岂不是肥他人之田?”
林清婉:“因为怕肥水外流,所以就干脆不施肥了吗?让自己的地也贫瘠起来?”
“这么大一座楼,管理起来花销肯定不少,这笔费用是林家负责,还是朝廷?”
“既是陛下赏赐给我的,自然是由我负责了。”
“若有人偷盗……”
“依法而行,”林清婉看着蹙眉不语的几位尚书,便笑道:“几位莫不是在担心崔卢两家的态度?”
现在书籍虽是流通的,可大家都知道,知识其实是垄断的,突然办这么一栋阅,真正最受影响的还是那些大家族。
林清婉笑道:“若几位是担心这个,我可以去信问卢都护与崔都护的意见。”
皇帝的脸色已经落了下来,“朕赏赐给郡主的东西,为何要担心崔卢两家的态度?莫不成朕要赏罚还得问过崔卢两家不成?”
尚书们吓了一跳,暗骂林清婉给他们挖了个坑,纷纷起身跪倒,“陛下息怒,臣等并无此意。”
任尚书想了想,还是站在林清婉这边,“林郡主于国有功,陛下自然该封赏,只是阅从未有过,所以臣等才多担忧一二。”
皇帝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扭头看向林清婉道:“你想把阅建在哪儿?”
“臣是要长住苏州的,这阅自然也是要建在苏州才好管理。”她总不能跑到京城来收买读书人吧?
当然是离家越近,对林家和她越好。
皇帝点了点头,“朕会给你找块地,着令当地刺史府给你修建,你等着查收便好。”
林清婉跪地谢恩,“谢陛下隆恩。”
皇帝脸色好看了些,笑道:“一座楼而已,还是朕要多谢你。”
林清婉这次捐出来的粮食可不少,大大缓解了户部的压力。
第二百三十四章 低估
几位尚书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算了,不就一座阅吗,他们乐意办就办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林家也就剩姑侄俩而已,便是收买民心又有何用?
有何用?
四皇子已经看着林清婉闪闪发光了。
钟如英也不确定林清婉此举是为了四皇子,还是单纯的想要办阅,但不管是哪种,结果于他们都是好的。
“陛下,大楚的使臣已经进京,如今正住在驿馆之中,您看您要不要召见?”
陈尚书见皇帝没有其他的话再问,便提起楚梁两国议和的事。
现在两国虽然已经停战,但议和之事还没落定,大楚的使臣干脆来贺寿,顺便议和。
皇帝便和大家谈起政事,林清婉插不上话,就有些无聊起来。
她不由看向对面的钟如英,钟如英对她笑笑,瞥了刘公公一眼,示意她先走。
林清婉便悄悄起身,在皇帝看过来时微微行礼退下。
皇帝没打断陈尚书的话,对她微微颔首,让刘公公领她下去了。
卢瑜他们还等在偏殿,等林清婉出来便纷纷上前行礼,她不由笑道:“走吧,我送你们出去。”
刘公公便笑道:“那杂家让人给郡主领路,县主殿下那儿,皇后娘娘可能会留饭。”
“待我送了他们便去给娘娘请安。”
刘公公这才放心的离开,指了个小太监给他们领路。
卢瑜几人跟随林清婉一起出宫,到了宫门口卢理总算是忍不住扯了扯林佑,林佑拍掉他的手,一脸正直的直视前方。
林清婉就偏头问道:“怎么了?”
卢理抢先问道:“林姑姑,陛下对我们的印象好吗?”
林清婉道:“不坏。”
卢理不满道:“那是好,还是不好啊。”
卢瑜将他扯走,对林清婉点头道:“劳林姑姑费心了,我们先行出宫了。”
林清婉颔首,“去吧。”
卢瑜和林佑就一左一右的把卢理扯走了,卢瑞虽然也很想问,但硬生生憋住了。
等离宫门口够远了,卢瑜这才放开卢理,拍了一下他脑袋道:“也不看是什么地方就乱说话,还要命不要了?”
卢理甩开他的手道:“我看陛下脾气好得很,怎么会因这样的小事就问罪我?而且我不信你们不好奇。”
“得寸进尺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林佑道:“陛下脾气好,我们就更该知礼守礼,怎么能因为陛下脾气好就不遵守规矩?”
卢理瞥他道:“你姑姑可不怎么守礼,没看她连陛下普通的一句话都反驳吗?我不过是在宫门口多站了一会儿,多问了两句嘴罢了。”
“祸从口出,”林佑道:“这些话你敢当着我姑姑的面说吗?”
想起林清婉的小肚鸡肠和彪悍,卢理抖了一下,搭住林佑的肩膀道:“咱是好兄弟对吧?”
林佑冲他翻了个白眼道:“我好兄弟会说我姑姑的坏话吗?还是当面的。”
卢理就摇着他的肩膀道:“我们可是同过生死,共过患难的兄弟啊,你不能把我刚才的话告诉你姑姑。”
卢瑞同情的看着他道:“你完了,尚世叔不过是当着林姑姑的面冷嘲一顿便换来了今日的告状,你竟然还明着说她的坏话。”
“好了,好了,林姑姑不是那样小气的人,”卢瑜一把抓住两个傻兄弟,踹了他们一脚道:“赶紧出皇城,站了大半日你们不饿啊。”
卢瑜虽不知林清婉为什么要在皇帝面前给尚平上眼药,但肯定不是因为先前尚平给她冷脸的原因。
尚林两家可是姻亲,怎么可能因为这样的小事就在陛下面前闹翻?
早在苏州时他就觉得林尚两家的关系有些怪,到了京城,这种感觉更甚,按说在京城,林玉滨最近的亲戚就是尚平了,毕竟是亲舅舅,可他住在郡主府,尚家那边几乎不过问林玉滨。
林玉滨在除了最开始去拜见过一次外也不再去尚家,每日都无忧无虑的,并不见忧心。
显然,她并不介意两家疏远的关系,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林玉滨隐约知道她舅舅是跟赵家搅和在一起要拉下他们林家的呀!
她早就过了伤心难过的那个阶段了,你既无情我便休,对亲舅舅也是一样的。
反正他们舅甥两个也很少见面,感情都是靠血缘维系的,既然他都选择跟赵家站在一起对付林家了,她又怎么会还为他伤心?
就是看到表哥会有些难受而已,也不知道他在家里怎么样了。
尚明杰?
尚明杰正在家里埋头苦读呢,从被父亲关进屋里开始他便埋头苦读,至于出去,他才不担心呢。反正到了考试时间他爹肯定会放他出去的。
如今他缺的就是能力,有了能力他爹还能随便关他吗?
反正在家里也出不去,尚明杰用力的读书,倒比林佑周通他们进步还要快。
尚明杰以前虽也努力,但到底是少年人坐不住,总也忍不住出去玩。可现在他就被关在屋里,除了睡觉便只能读书,倒比以前还学得进去。
所以周通在外面熟悉京城时,他正在埋头苦读,顺便感悟一番他们这一次的游学,别说,他写的策论进步很大,让本来都想放他出来的尚平一惊,决定再关他一段时间。
于是尚明杰出去的时间又遥遥无期了。
好在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是尚平看过他的策论后默默决定的,不然还不知要怎么郁闷呢。
他关在屋里诸事不知,万事不管倒是轻松了,只是苦了尚平。他才从工部衙门里出来就被礼部那边的一个朋友拦住,将他拉到一旁问道:“尚大人,您是怎么得罪林郡主了,今日在陛下面前他可是告了你一记黑状。”
尚平吓了一跳,“她告我什么?”
礼部官员左右看了一下,小声的将林清婉在殿中说的话截头去尾的大略说了一遍,见尚平脸色越来越难看,还往他心口插了一刀,“尚大人,不是说你家公子今年也要参加进士科考吗?”
他惋惜道,“你家公子今日若也在,以他的人品相貌定会被陛下留意,以他的才华,进士科考中多半会被取中,现在可惜了。”
尚平也觉得可惜了,一张脸又青又黑,匆匆告别了朋友便回家去,结果才进门,门房恭迎他后顺嘴道:“老爷,今天郡主府又送了张帖子来,您看是回了,还是……”
尚平脚步一顿,脸色发青问,“帖子在哪?”
门房吓了一跳,连忙去之前的那堆帖子里翻找,半饷才满头大汗地把郡主府的那张帖子找出来。
尚平翻开一看,见上面写明了皇帝要召见发现洪州事变的游学六人,请他许尚明杰到郡主府集合,她好带他们六人进宫。
尚平脸抽了抽,不知该恨自己还是该恨林清婉,他深吸了一口气,问,“二爷今天干了什么?”
“二爷?”门房呆呆的道:“二爷不是被关在屋里吗,他没出来呀!”
尚平就往后院去,透过窗户就往里看。
尚明杰正着拿着一卷书在背,尚平点了点头,心情总算是好了事。
他转身去找自己的心腹幕僚,“你说她是不是知道我们之前的动作了?”
不然怎么会这样明着针对他?
他的幕僚想了想道,“大人或许多虑了,女子嘛,总会小肚鸡肠一些,我听人说,前两日她还在陛下面前说了谢司农的坏话呢,以至于陛下对谢司农的印象不好,这才改了户部尚书的人选。宁愿要四皇子去户部观政,也不要谢司农接位。”
幕僚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劝道:“大人上次不该那样对林郡主说话的,即便林家只有她们姑侄二人,但林氏为后盾,林尚两家交情又好,何必徒惹是非?”
尚平深吸一口气,叹息道,“上次是我冲动了。”
幕僚摇了摇头,知道他的主子有些欺软怕硬,之所以敢这么对林清婉,不过是看不起她是一个弱女子罢了。
“大人还是克制一些吧,即便她只是一个女子,但她现在陛下和皇后跟前都得宠,虽不能一句话定人生死,却能一句话改了陛下对你的印象。”
幕僚道:“您看谢司农,那还是她的夫家呢,只是因为关系不好,便能置家族利益于不顾,直接在陛下面前告黑状,所以我们两家能搞好关系,便还是搞好关系的好。”
毕竟女人不是那么好惹的。
尚平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不知谢家可听到了这个消息?”
谢家当然也听到了,林清婉说谢宏的那些话并不避人,虽然当时只有刑部尚书在,可身边还有不少伺候的宫人,皇帝身边的消息传递的算晚的了,以至于到昨天傍晚才有人打听出消息,然后今天便传了出来。
其用意不言而喻。
就是想看林家和谢家斗起来,谢延是很生气,但谢宏也不是吃素的,拦住他儿子道,“这些话还不知真假,不必去理会,当务之急是查出是谁引诱大郎去的西郊,那才是我们的大敌。还有,”
谢宏脸色难看道:“这次争位我们家得罪了不少人,小心有人背后捅刀。林清婉那里不过是口舌之争,不必往心上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 凶猛攻势
这一次争户部尚书的位置真是得不偿失,没落着好也就算了,还把大孙子搭了进去,又平白树立了不少敌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之前他被攻讦时,他也拜托了不少同盟攻击其他的候选人,虽然互相攻击的时间很短,只有两个朝会,可结的仇却不是那么容易消掉的。
就怕他们趁机落井下石。
那么多候选中,只有他谢家有真正的把柄被人拿住,想起还被关在刑部大牢里的谢逸阳,谢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等他出来后立即送回扬州去,让他修身养性,读书科举的事还是等他性子稳了再说。”
谢延低头应下,心里也对他儿子恼恨不已,差一点点他爹就成了户部尚书了。
谢宏对孙子失望,对儿子更失望,“家宅不宁,皆是因他无人管束的原因,你亲自去接杨氏回来,就算她心中恼恨,至少有她在,大郎会谨慎受束缚些。”
谢延皱了皱眉,“儿子去郡主府问过,只是林清婉说她去道观修养了,却不知是去的哪个道观,儿子怎么问也问不出……”
“那不会去各个道观问吗?”谢宏怒道:“京城内外能有几个道观?你妹妹说的不错,谢家后宅总不能没有人主持,走出去凭白惹人笑话,如今谢家正是艰难的时候,你做小伏低些,尽快把她接回来。”
谢延低声应下,出了院门想了想还是往郡主府去了。
林清婉却不在郡主府中,他想问也问不着,谢延还不信,青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门房看着不像,再怎么样这位也是郡主的公公,站在门口让人看见了像怎么回事?
连忙把人往府里请,点头哈腰道:“谢大人,小的真没骗您,郡主是真的不在家,她往宫里去了。”
谢延眯着眼看向后院,问道:“那我家夫人呢?她也不在吗?”
门房就垂下眼眸,弯着腰道:“夫人在道观还没回来呢……”
“她在哪个道观?”谢延打断他的话问道。
“哎呦,那小的可就不知道了,那道观是林管事费尽功夫找来的,除了他,便只有姑奶奶知道了。”
谢延蹙眉,原地踱步片刻,问道:“那林安去哪儿了?”
“林管事?”门房一愣,指了皇宫的方向道:“他今日陪郡主入宫去了。”
谢延的脸就扭曲了一瞬,忍无可忍的甩袖便走。
门房连忙又点头哈腰的在后面送着他出门,等确定他上了马车走远后这才摸着额头上的汗关上门回去。
才一转身就撞见了一张板着的老脸,吓得倒退两步直接靠在了门上,待看清来人,他才拍着胸脯颤声道:“杨,杨嬷嬷啊,您走路怎么都没声的?”
“要是有声你还怎么忽悠谢大人?”杨嬷嬷意味深长的道:“夫人昨天傍晚就回来了,怎么会还在道观里呢?”
门房朝外看了一眼,见谢延没回来,这才大松一口气道:“嬷嬷可小声些吧,这事可不好让谢家人知道。”
杨嬷嬷就蹙眉问,“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昨天夫人和大小姐回来时是从后门进的,今天倒好,直接骗外人夫人还在道观里。”
门房就笑哈哈的道:“嬷嬷也说了那是外人,那骗了就骗了嘛。”
杨嬷嬷见他油嘴滑舌,便伸手要打,门房抱头鼠窜道:“这是姑奶奶的吩咐,小的完全不知啊,您等姑奶奶回来再问吧。”
杨嬷嬷气得半死,跺了跺脚便回后院去,正好碰上芍药端来了药,“嬷嬷回来了,这是夫人的药。”
杨嬷嬷便端了药进去。
谢夫人上山第一天就贪凉,结果山里寒冷,守夜的杨嬷嬷年纪也大了,一时没注意,她第二天就感染了风寒。
一开始大家都没往心里去,只是把常备的药按照风寒的药方抓了一剂煎吃,谁知非但美好,反而还更重了。
不仅鼻涕横流,不断咳嗽,竟然还头重脚轻起来,昨天一早更是发起了低烧。
这下杨嬷嬷和林玉滨都不敢怠慢,收拾了东西就押了谢夫人回来。
风寒可是会要人命的,果然,人回到郡主府时就高烧了,幸亏徐大夫因为牵涉进谢逸阳案件中,这几日都在府中听宣,轻易不得外出,而林家药也齐,这才快速的把温度降下去,过了一晚上谢夫人也觉得好受多了,这才想起来问林清婉她半途下山会不会对谢二郎有影响。
杨嬷嬷是来找林清婉的,结果就碰到了门房忽悠谢延的那一幕。
门房和谢延,她当然是站在门房这边了,所以就躲在树后一言不发,看着他把人忽悠走。
服侍谢夫人吃了药,见她又有些犯困,她便笑道:“夫人困了就睡吧,郡主进宫去了,多半得到晚上才能回来。”
谢夫人点点头,靠在床上道:“本来想替她分担一些的,谁知自己倒病了。对了,近日京城可有什么新鲜事吗?”
杨嬷嬷就想起了被门房忽悠走的谢延,那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时找上门来只怕京城真的出事了,还是跟谢家有关的事。
杨嬷嬷又想起了昨天下午她们回来时走的后门,不由笑道:“京城能有什么事?不是西家办了亲事,就是东家的儿媳妇不孝顺,或是北家的婆婆磋磨儿媳妇,夫人要想听,一会儿我出去打听了进来说给你听,也好解解闷儿。”
谢夫人想了想道:“算了,还是别打听了,叫玉滨看见了不像,她可是姑娘家呢,要是跟你学成了长舌妇怎么办?”
“夫人说这话可就冤死我了,我打听了消息也只说给您听,又不是去与人说长短,怎么就是长舌妇了?”
俩人互相打趣了一阵,杨嬷嬷见谢夫人眼睛都快闭起来,这才起身给她拢了拢被子,悄悄地退下了。
她要去前院打听消息!
林清婉此时正与钟如英坐在一辆马车里,她将折子交给她,浅笑道:“那就拜托你了。”
钟如英接过折子,用它敲了敲手心问,“你确定了?”
林清婉斜睇了她一眼没说话,钟如英微微一笑,但还是问了一句,“谢夫人愿意吗?”
“当然,”林清婉翘了翘嘴唇道:“她要是不愿意,我何必费这么多心思。”
钟如英微微颔首,“那就交给我吧。”
以为总算是能静待寿辰来临的皇帝第二天就又收到了十几封弹劾谢宏的折子。
十几封不算多,但在总共只有不到四十封的折子中就显得很多了。
皇帝寿辰将至,大部分朝臣都有一种共识,自己能解决的都解决了,不用给皇帝找麻烦。
只有自己不能解决的才会上折,所以最近折子都急剧减少,这十几封弹劾谢宏的折子就显得尤其突兀了。
尤其是这次不是弹劾他治家不严,而是告他在任期内的渎职和受贿行为,多数是七八年前的事。
但还有几封是弹劾谢延的,那可就近多了,半年前地方官回京述职,上面记载了贿赂谢延的地方官名单,还标明了地方官贿赂谢延后分配到的官职及地方。
平调的,从贫瘠的地方调到了富庶的地方,这是吏部考核一般的,吏部考核还不错的则都升迁了,且分配的地方还不错。
咋一看,貌似谢延很无所不能似的。
但吏部的官员和一些资深官员都知道,大梁缺人,尤缺人才,基本上吏部考核不差的都会得到继续任用,只不过调的地方不一样罢了。
谢延很明显是帮人走后路,让那些人更快速的分到自己应该得的官职和地方。
这么一想好似谢延没犯错,毕竟没有劣官优用,可陛下最恨这种事,而且吏治往往就是这么开始坏的。
所以一旦发现必严惩。
夹在弹劾谢宏的折子中,这几封貌似有些不显眼,却最能挑动皇帝的神经,他丢下弹劾谢宏的那些折子不管,将关于谢延的那几封丢下朝堂,哪怕是知道有人在落井下石的搞谢家,依然铁青着脸道:“御史台给朕严查!”
他寒着声音道:“此事若属实,必严惩不贷,可若不属实,弹劾之人构成构陷罪,同样严惩不贷。”
要是真的也就罢了,要是假的,赶在他生辰时构陷人,实在是太可恶了,不管是谁他都不会轻易放过。
众臣一听纷纷低头,陛下这下是真恼了,就不知是谁这么不识趣,非要这时候弹劾谢家。
那些弹劾的人心中也有些忐忑,但想起昨天晚上收到的那些证据副本又微微挺直了脊背,事情必定是真的,承受怒火的肯定是谢延而不是他们。
而吏部那些有些知情人也暗暗抹了抹汗,同情的瞄向谢延。
谢延早已经面无人色,在陛下丢下折子说严查时就抖了一下,心中后悔不已,这半年他已经收手了,谁知道却在这时候被翻出来,到底是谁在针对谢家?
祸不单行,他才出宫,谢家的管事就跑来道:“老爷,刑部大牢不让再保释,而且大林村那帮刁民也不肯和解,咬死了要大爷服刑,老爷您看这可怎么办啊?”
想起这一切皆因儿子起,谢延怒道:“让他去死!”
第二百三十六章 延判
但他并不能真的让他去死,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子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谢延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的怒火,对正惶惶不可怎么办的下人咬牙道:“送些吃的去给他,让他老实在牢里等着,大不了等刑部判决后用钱把他赎出来。让大奶奶想想办法与刑部侍郎的夫人搞好关系,最起码让他在判刑未下前好受些。”
林清婉也在给刑部官员的夫人打点礼物,她指点着林玉滨写好礼单,把挑出来的礼物一一装好,“就算是我们回京给的手信。”
林玉滨抽了抽嘴角道:“这隔的也太久远了吧。”
她们回到京城都快两月了,林清婉却笑道:“我们之前忙嘛。”
林玉滨就问,“姑姑送礼给他们是想他们早判还是晚判?”
“当然是晚判,”林清婉勾唇笑道:“这个案子判得越晚对我们越有利。”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的话她只在现代她的祖国里听过,不管私下如何,至少法律上是这么规定的。
可这个时代阶级不同,甚至是性别不同,犯罪的判处标准也是不一样的,这是明晃晃的写在律法上的。
庶民与士族,奴才与主子,女子与男子,同样的罪,前则是重判,后者则可轻判,甚至判决后还可以钱赎罪。
不巧,谢逸阳没杀死人,正在赎罪行列中。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有人会想法弄死大林村那几个伤得重的村民。
只要有人死,谢逸阳就不能脱罪,花再多的钱也没用,到时重则斩刑,轻则流放,而不管是哪一种,谢宏都很难再做户部尚书,因为当官也是很讲究家风的。
家里要有人杀人犯是很影响仕途的,比如尚平,他为什么多年来一直只能窝在工部员外郎这个位置上?
一是他才华不突出,二则是他兄长的影响还在呢。
哪怕他们只是兄弟,但提起镇国公府,除了镇国公的丰功伟绩就是北镇候当年轰动京师的斗殴案了。
想忘都难忘好不好?
林清婉是想弄死谢逸阳替谢逸鸣报仇,却不是以大林村那几个无辜村民的性命为代价,所以她叫人守着大林村,不让谢逸阳再造更多的杀孽。
但那不意味着她就此放过谢逸阳,首先,她得先让谢延同意和离,此时拖着这个案件才是最好的。
只要案子一天没判下,谢家就不能拿钱赎谢逸阳,谢逸阳就得一直呆在刑部大牢里,谢家的心就得一直提着。
林清婉就相当于有了一个人质。
谢逸阳这个案子,因为大林村的村民不愿和解,想要速判有些难,但想要拖延时间那就再简单不过了,现成的理由,陛下要过寿了,所以刑部打算休息两天再办案。
没错,狄尚书就是这么任性。
虽然不知林郡主为何要拖着这个案子,但狄尚书对她挺有好感的,而且她夫人既然收了礼,他总要办事吧。
谢家一时急得嘴角上火,偏所有的事都凑在了一起,顾着这边就顾不着那边,在这样的情况下,谢延又把谢夫人给忘了,根本想不起来要去问林清婉谢夫人在哪里。
直到他们在皇帝的寿宴上看到了林清婉姑侄。
见林玉滨竟然跟在林清婉身边,谢延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难道谢夫人也回京了?
不是说林玉滨陪着她去道观修养了吗?
谢延起身就想过去问,林清婉突然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领着林玉滨就往女眷那边去了,谢延不由脚步一顿。
虽然两边没有东西隔开,但彼此都知礼,女眷可以过这边,男性却很少过去。
林清婉领着林玉滨去给长公主和三位皇子妃见礼,长公主还罢,三位皇子妃都知道林玉滨现在皇后跟前很得宠,纷纷拉着她的手笑道:“可真标志,要不是亲眼见到,真难想象这世上有这样标志的人。”
林玉滨低头不好意思的笑,长公主瞥了一眼得意的笑道:“是吧,我就说她很漂亮,听说尽挑着她父母的优点长了,林大人我倒是见过,可惜没见过林夫人,不过看这孩子就知道林夫人也长得好。”
林清婉就拉过林玉滨笑道:“你们可别在夸她了,不然我家孩子要不好意思了。”
长公主瞥了她一眼笑道:“你这个做姑姑的倒跟亲生母亲一样,明明就差了那么几岁而已,装什么大人?”
“我老成不行吗?”
“行行,你说什么都成,”长公主笑呵呵的问,“你给父皇送了什么寿礼?”
“既是寿礼,自然是要先给寿星先看的。”林清婉瞥了她一眼道:“哪有先给你看的道理。”
三位皇子妃微微惊诧,她们很少进宫的,只在皇后那里见过林清婉一次,而林玉滨更是一次都没见过,长公主看着虽大气和善,但她们都知道要想跟这位大姑子搞好关系可再难了。
你再是讨好,她虽也客气有礼却疏远得很,也就年纪还小的五皇子六皇子得的关注多些,没想到林清婉这个半路出现的义妹倒是跟她相处得好,这才到京城多久啊,都能跟长公主互相打趣起来了。
三皇子妃正想说话,一抬头就看到迎面走过来的人,一时眼中闪过惊艳,竟说不出话来。
大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钟如英一身白色长衫,外头套着一件宝蓝色的夹衣,上头用银线绣出了五爪蟒蛇,那是郡主的规制,却是男式的,头发高高梳起,用发冠束住,只用一根白玉簪固定,饶是在现代电视里见过那么多的美男子,林清婉眼中也闪过惊艳。
可真是雌雄莫辩,英俊倜傥啊。
钟如英对她们微微一笑,对长公主和林清婉张开双手问,“好看吗?”
长公主连连点头,在林清婉开口前连声道:“好看,回头我也要做一身和你一样的。”
钟如英却笑道:“姐姐穿这身不好看,我看林妹妹穿了才好看。”
林清婉挑眉看她,“钟姐姐是在开我的玩笑吗?”
长公主还有一股英武之气,林清婉却长得温婉动人,哪里适合这样的装扮了?
钟如英却道:“妹妹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平时不显,但一说话一做事便尽显无疑,我看这身就适合妹妹。”
四皇子妃看看钟如英,又看看林清婉,身为四皇子的妻子,她是知道丈夫的打算的,同样也知道这三位公主郡主都是选择支持她的丈夫,其中,丈夫近来对林清婉很是推崇,可她并没有看出对方比长公主和钟郡主厉害。
可看现在长公主和钟郡主对她的礼遇和亲密,她便更加小心翼翼地应对林清婉,以免让她对丈夫的印象不好。
几人说着话,时间很快便过去了,长公主去后面陪皇后,三位皇子妃也得去忙,连忙请钟如英和林清婉入席。
俩人的席位都挺高,就在长公主之下,对面则是几位皇子。
二皇子依然被关禁闭,到现在都没放出来。
皇帝倒是有过一瞬间犹豫,毕竟是自个的大寿,他还是很想一家团圆的,但想到钟如英的脾气,她真见到老二说不定真会拔剑砍他,所以他还是继续在二皇子府里关着吧。
饶是如此,钟如英对二皇子妃也没什么好脸色,全程只跟长公主和林清婉说话。
三位皇子妃都有些讪讪,但也知道洪州之事后钟如英只怕对皇室有些隔阂,所以便不强求。
林清婉警告的瞥了她一眼,让她别演戏演过了。
钟如英微微一笑,低头喝茶,抬起头时瞥向下面后道:“谢延一直在看着你,似乎是想过来找你。”
林清婉头都没偏一下,挑着嘴唇道:“这里都是二品以上的官员及皇亲,他不敢过来的。”
钟如英敲了敲茶杯,惋惜道:“可惜时间太短了,没能在陛下寿宴前解决,寿宴后有些难了。”
因为大楚的使臣来了呀,两国要开始商议议和的事了,哪怕是为了家丑不外扬,皇帝也不希望这事闹得太大,所以今天过后事情只怕就闹不起来了。
林清婉却笑道:“祸兮福所倚,不到最后谁知是福是祸呢?”
耳边听到净鞭声,林清婉连忙起身,向后看了一眼,见林玉滨紧跟她其后,这才放心的跪下迎接皇帝和皇后。
所有人都知道林家没钱了,粮食呢,今夏的又多捐了,所以林清婉准备的寿礼并不出挑,只是不出错而已。
所以轮到她献礼时便平平而过,不过皇帝却把她的礼物拎出来单夸了好几句,这让朝臣们知道,林家的盛宠一时还没消,大家对林清婉更加和善,纷纷看着她微笑示意。
陈尚书脸上也带着笑,不过笑容却淡了三分,心中忍不住的怨道:真是蠢货,赵家到底是怎么搞的,不过是两个弱质女流,三年了都没把人弄掉,反而让人在陛下面前一再长脸。
陈尚书瞥了一眼林清婉,心中疑虑,也不知她知不知道当初他与赵家合作的事,当时林江还在,她应该接触不到这些事吧?
林清婉没心思留意陈尚书,见大楚的使臣被召见后便不由和众人一起看向殿门。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大楚副使
大楚的正使可真是年轻啊,看着不过才及冠而已,林清婉看了他一眼而已,然后便不由看向他身后的老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应该是他的副使,走在他稍后两步,却沉稳老练,气质泰然,第一眼看去或许不让人注意,但只要看到了他,眼里肯定就再难注视到别人了。
看得出他已经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了,可不仅林清婉,朝中其他大臣也很快发现了他,纷纷讶异的要半起身,想起了什么又坐下。
众人不由看向上首的皇帝,有些惊疑不定。
江陵的姬元怎么会出现在大楚的使臣队伍中?有认识姬元的纷纷蹙眉,心中皆担忧起来,莫不是江陵与大楚要结盟了?
林清婉见她右手边的吏部尚书面色凝重,忍不住看向左手边的钟如英,低声问道:“他是谁?”
虽未点明,但钟如英就知道她问的是那老者,她微微沉声道:“江陵姬元,当世大儒之一,江陵能成文人圣地皆因有他在。”
那可真是一个影响巨大的人物啊。
林清婉垂眸喝茶,掩盖住自己看过去的目光。
林江师从前国子监祭酒卢阳,卢真,王晋和凌云皆出自他门下,且他还曾在国子学,太学中任教,可以说是桃李满大梁,但跟姬元比起来,卢阳还要差一些。
姬元的年纪比卢阳要年轻些,可他教书的年限可比卢阳要长得多,他出名时正是辽国最为强盛,四处攻伐之时,当时林颍还在,且才把辽军赶出大梁,正是大梁最为虚弱的时候。
因为大梁有林颍在,辽国便转移了视线,开始骚扰大楚,甚至通过占有的领地进到江陵,想要吞掉它,以便在大梁和大楚之间扎下一根钉子。
姬元当时年纪比林智还小两岁,却从江陵到大梁,先是考中了进士,然后在入殿授官时向林颍上书,希望大梁能和大楚江陵共同结盟,一起打退大辽。
当时大梁的朝臣们都当他在说笑,却以一种看死人的目光看他。
要知道,大梁先前落难,先皇被迫带着皇室逃到扬州可也有大楚和江陵府的一番功劳。
要不是他们落井下石,趁机进攻大梁,他们梁军怎么会败得这么快?
而林家嫡支就是因为皇室迁到扬州,两位皇子才有机会对苏州林氏嫡支出手。
大梁是不拘用才,不计较他敌国士族的身份,但也不会容许他身在大梁却在为江陵打算的行为。
所有人都以为林颍会杀了他,要知道当时林颍可是“摄政王”,可姬元就是说服了林颍,不仅如此,他还代大梁出使大楚,同样说服了大楚,甚至连与辽国不接壤的南汉都被他说服,四国一同出兵,直接将辽军赶出边境,特别是梁军,在林颍的领军下直接攻入大辽都城,屠了他们大半个皇室,直接让对方元气大伤,直到现在都没有回过元气。
如果说林颍和他背后的林氏是辽人最恨的人之一,那么姬元就是他们第二号恨的人。
姬元一战成名,但他并没有做官,不管是在大梁,大楚,南汉或是他的祖籍江陵,他都没有出仕,即便有好几个皇帝礼贤下士,三顾茅庐。
包括当今和林清婉的祖父林颍,俩人都曾礼贤下士恳求过,但姬元还是决定回江陵府去教书。
事实同样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他在江陵办学,收的学生不拘富贵贫穷,同样不拘国界,只要能去到江陵他全收。
这样的情况下,江陵府便成了文人的圣地,这几十年来,江陵府能以一府割据一地,不被大楚和大梁吞没便是因为这些文人。
哪怕是林江和卢真,他们也是到江陵游学过的,江陵府不会拘留绑架他们,也是因此,卢真从没想过要率兵攻打江陵,林江提议过大梁先收南汉,再攻闽国,却从未想过先动更小的江陵府。
姬元也一直是独立和公正的,这几年江陵换了个太子,皇帝也变得昏聩起来,与大梁大楚的摩擦不断,但他从未鼓动过门下的学生闹事。
要知道,他的学生遍布各国,真要闹起来,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呢。
姬元这种两不相帮的态度让世人崇敬,所以他突然出现在楚国出使的队伍中才让人那么惊愕。
有认出他的朝臣已经蠢蠢欲动起来,想要起身行礼,却又顾忌着两国关系。
就连卢真都惊愕的看着他,一时无言。
林清婉自然也是听说过姬元的,甚至不止一次的在林智和林江的笔记中看到有关于他的记述,甚至林颍的手记中都记了一笔。
她虽未见过他,却也很崇敬他,毕竟以一人之力在这乱世之中办起一个相当于混合大学,可接纳天下各国的学子的书院难为可贵。
而且各国都认同了这个书院,不论是谁去江陵求学,回来后必不会被猜疑,都能得到其才学应有的重视。
你跑到大楚或大辽试试?回来不把你当细作,也肯定会戒备担心,不敢启用。
林清婉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大楚有能威胁姬先生的人质?”
她心里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钟如英的。
钟如英眼睛一眯,低声道:“那大楚才是真的找死呢。”
林清婉则道:“就怕不是。”
钟如英抿了抿唇没说话。
大殿骚动了一阵,大楚的使臣已经近前来,向上微微一行礼,递上大楚的国书。
皇帝接过国书翻了翻,便越过正使,直接看向副使道:“这是姬先生?”
姬元淡然的朝梁帝再次行礼,“楚国副使姬元拜见梁国陛下。”
梁帝连忙起身下阶亲自把人扶起来,看着他激动道:“竟真是姬先生,没想到朕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先生,先生快请入座。”
大臣们见皇帝对姬元礼遇,纷纷松了一口气,年轻时到江陵求学过的朝臣还一脸激动的看着姬元。
林清婉嘴角微微一翘,陛下真是太调皮了。
正使的脸色有些难看,姬元心中却是微微一叹,挣开梁帝的手,后退一步道:“陛下,臣现在是大楚的使臣,陛下当臣是邦交国的来使便好。”
陈尚书便开口道:“邦交国?大楚与我大梁之前倒是有邦交,可前不久大楚已经撕毁了。”
其他与姬元有旧的大臣虽未说话,却暗自点头,这话不错。
姬元没说话,而是看向正使,正使便对梁帝笑道:“我国皇帝也是位爱好和平的帝王,贵国若也有意,这邦交可以重交嘛。”
梁帝沉下脸,转身坐回龙座,冷哼道:“楚帝爱好和平?那为何还主动进犯我大梁?”
“这多半是陛下误会了,”正使道:“我们两国边界上有些分歧,以至于小冲突一直不断,要不是钟将军太过分,贸然屠杀我大楚士兵,我大楚的将士也不会愤而聚集。”
“哼,你们倒是会推卸责任,明明是你们楚军骚扰我国边界,钟将军为了保护我国边民合法反击的。”吏部尚书也怼了回去,心里再怎么介怀一个女人统领军队,那也是他们国家的,可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对姬元他们有些下不了口,对这黄口小儿还怕吗?
于是,大楚使臣还没祝寿,大家先你来我往的互相攻击起来了,皇帝坐在上面沉默不言的看着。
林清婉左右看看,见女眷们都看得目不转睛,都忘了今天是皇帝的寿辰,不由轻咳一声,转身向上道:“陛下,今日是您千秋,这些国事不如稍后再议,我们先给您祝寿如何?”
她微微一笑道:“臣也正好奇楚国会给陛下进献什么寿礼。”
正使瞥了林清婉一眼,见她就坐在钟如英的下首,不由微微诧异,心中猜测她的身份。
脸上却扬起笑容道:“这是我大楚恭贺梁帝的千秋的贺礼。”
姬元同样也看了林清婉一眼,和还在心里思索的正使不同,他几乎是瞬间便认出了林清婉的身份。
当今大梁能坐在钟如英下首的女子,除了林清婉还有谁?
再看她与故人几分相似的脸庞,姬元更确定了。
这一场口水仗伴随着楚国的寿礼结束,大梁也不欺负他们,请了他们上座,然后大家就开始给皇帝祝寿,顺便观摩大楚送的寿礼了。
大楚送的寿礼很丰厚,为了表示大国风范,其中还有一柄武帝用过的玉如意。
虽然这些东西都不能换成现钱,还是敌国送的,但梁帝还是挺开心。
大手一挥让人收了,然后赏了正使一杯酒,算是感激楚帝的祝贺。
正使嘴角微翘的饮了那杯酒,他旁边的姬元默默地看着眼前的酒杯没动,心中平静无波,也没有提醒正使。
这让一直暗暗留意他的卢真,心中一松,这一放松才发现嘴巴有点干,端起酒杯来正要饮一杯就发现对面的林清婉也面容一松,刚把目光从姬元那里收回来,他不由心中一动,就盯着林清婉看。
林清婉正好收回目光抬起头来看向大殿,就直直地与卢真对上了眼,她微微一愣,然后抿嘴一笑,举杯向对面遥遥一敬。
卢真挑唇一笑,回敬了一杯,他垂下眼眸想:不愧是林江嫡亲的妹妹,都是人精,这才多大啊。
第二百三十八章 压制
林玉滨坐在林清婉身后,看着姑姑和卢叔叔一来一往,忍不住眨了眨眼,正好让才落放下酒杯关注这边的正使看见了,他眼中闪过惊艳,看向皇帝笑问,“钟将军神武非常,这个在下是认得的,就不知坐在将军下首的这位是……”
林清婉双手举杯向他示意笑道:“在下林清婉,宋正使可以叫我林郡主,不过一般人更爱叫我林姑奶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殿中响起笑声,钟如英更是肆无忌惮的拍桌子笑道:“就该叫林姑奶奶,哎,小子,快叫来我听听。”
宋精脸色一僵,客气有礼的叫了一声“林郡主”,然后目光看向她的身后道:“那想来这位便是林公之女林县主了吧,宋某可是久仰县主大名。”
林玉滨正乐着,闻言一愣,她顺嘴便接到,“我哪有什么大名,宋正使莫不是把我当成了我姑姑?”
她一个姑娘家,这几年又在守孝,根本没扬名,哪里来的大名?
宋精笑道:“虽未听说过,可看县主风姿卓然便也知将来必会名扬四海,便当在下提前恭贺了。”
“贵国都这样信口开河吗?”林清婉接过他的话问,“不管真假,先吹一通?”
卢真立即顺着这话沉着脸道:“那看来贵国并无诚心谈和,只怕现在谈了也没用,过后你们多半还是要撕毁的。”
“那还谈什么?”陈尚书立即讥讽道:“趁早离开,也免得浪费我们的时间与精力。”
其他大臣也纷纷口伐,毕竟他能“无中生有”的说林玉滨出名,自然也可以“无中生有”的说些谎话来糊弄他们,他们对大楚使臣的诚信表示怀疑。
宋精一呆,他只是看见美人便忍不住顺口说了一句,怎么就扯到诚信上来了?
坐在他身边的姬元依然垂着眼眸看桌上的酒杯,一言不发,好似没看到他们的正使在被人针对一些。
立在宋精身后的属僚忍不住暗暗扯了扯姬元的衣摆,恳求的看着他。
姬元微微偏头看了一眼他的衣摆,依然紧闭着嘴巴不说话。
一路上他便提点过,身为使臣,该说话时要说,但不该说时便闭紧嘴巴,毕竟对方还年轻,又只那么几段外交经验,在大梁的主场,还是应该谨慎为上。
奈何对方不听,干他何事?
能提醒那一句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姬元干脆闭目养神起来,他的态度大梁的君臣都看到了,不说梁帝,就是大臣们都精神一震,又联合起来挤兑宋精。
宋精还是有几分聪明的,且口齿伶俐,不然也不会被任命为使臣了,但他到底年轻,论谋略心机还比不上这些大梁的老臣,因此没两个回合就败得不要不要的。
他强撑着脸上不变色,忍不住去瞥姬元。
姬元依然半垂着眼眸不说话,宋精见了,心中不由一阵气恼,皇姑父还以为这人会尽心辅佐他帮扶大楚呢,结果呢,眼见着他被为难竟然一句话都不说。
为人臣却不尽臣责,算什么教书育人的先生?
这许多的事都是大楚进犯引起的,见大楚的使臣被挤兑,皇帝心情很好的就着喝了三杯酒,然后就有些上头了。
以免失仪,皇帝果断开口替宋精打了个圆场,然后大家继续吃吃喝喝,看看舞,听听歌,皇帝闭目养神。
宋精瞥了一眼林玉滨,再不觉得她可人了,又瞥了一眼林清婉,竟破天荒的觉得美人也可恶起来。
看怼下了宋精,林清婉就心满意足的吃吃喝喝了。
不过是个外戚中的纨绔,还敢肖想他们家玉滨,林清婉看到他看向玉滨的目光时,恨不得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钟如英显然很有同感,凑到林清婉耳边道:“真想把他那眼珠子挖下来。”
宴席渐渐放开,殿内的人在举杯又祝福过皇帝后便走动起来,卢真便率先拿起了酒杯走向姬元。
也有青年才俊走到了林玉滨几个女孩身边,举杯敬她们酒,并交谈起来。
这是每一次宴会都有的项目,未婚男女们一起相亲啊!
林清婉放任林玉滨跟几个女孩子一块儿去玩,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打量着那几个男孩,以及林玉滨的神色。
见那几个男孩看见林玉滨眼中也都闪过惊艳,但目光清朗,不见一丝猥亵,林清婉暗自点头,只要不像刚才宋精一样冒犯就好。
林清婉收回目光,看向对面正说话的卢真与姬元,想了想,起身端了酒杯过去。
姬元看过来,微微坐直了身体。
林清婉举杯敬他,“姬先生,家兄曾在先生那里听过课,算来您与家兄有半师之恩,这一杯酒我替家兄敬您。”
姬元心中叹息一声,端着酒杯起身道:“令兄于民于世皆有大恩,我比之差远,哪敢受他的敬,该当我敬令兄才是。”
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姬元再次叹道:“若是令兄还活着……”
要是林江还活着,那大梁的实力肯定会更强,江陵只怕会是另一种情况,他们姬家可能也会与现在不同。
林清婉同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对姬元微微颔首后退开。临走前对上一旁宋精的目光,她忍不住挑唇一笑,微微颔首道:“宋正使可要吃好喝好,让我们大梁尽一尽地主之谊。”
宋精已经领教过这位郡主的厉害,扯了扯嘴角道:“林郡主客气,我会尽心品尝的。”
双方错身而过,这一天除了祝寿和时不时的埋汰下大楚使臣外不再提和谈之事。
实在是姬元出现的太过突然,双方信息不对齐,所以他们得先查查。
所以皇帝很是任性的当殿宣布他过大寿要与民同欢,不仅让人在城内重要地方放烟花爆竹,还多放大臣们两天假,让他们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毕竟前面一个多月大家又要打仗,又要给他准备寿礼也很累了,没见崔尚书都累得中风了吗?
于是众臣欢快的应了,但出了殿还是得暗暗加班,各种渠道都用上了,务必最快的速度把姬元为何跑到大楚去,还出仕的事查清楚。
可这并不是一时能查到的,但他们不能一直这么拖着不上朝,所以曾到江陵求学过的朝臣还以学生的身份上门拜访姬元,旁敲侧击原因。
只可惜姬元嘴巴很紧,且谋略心智皆不在他们之下,他们根本探不出啊。
就是卢真也一样,但他毕竟对姬元了解多一些,因此多问了两句,“姬先生,您孙子今年应该也及冠了吧,不知现在是在江陵,还是大楚?”
姬元顿了一下后道:“他在大楚。”
卢真微微讶异,然后便笑问,“那令孙女呢?”
姬元垂下眼眸道:“她也在大楚。”
卢真就忧心道:“先生若有难言之处不如告诉学生,学生或许可以帮您。”
他也有些怀疑楚帝把姬家人作为人质要挟姬元,若果真如此,江陵府的学生们不会坐视不管的,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姬元却摇了摇头,叹气道:“你多想了,楚帝对我很是礼遇,并没有胁迫。”
姬家的事复杂得很,姬元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与卢真说,且他们交浅不好言深,毕竟他们现在所属的国家乃敌对,就算他不是心甘情愿出仕的,也不愿将大楚的内政暴露在大梁面前。
姬元不愿深说,但卢真多少有了些猜测,锁定了方向后就好查了,出了门没多远就吩咐手下,“去查查姬先生的孙子与孙女,尤其是他的孙女。”
手下低声应下,才出去又撩了帘子进来道:“都护,前面是林郡主的马车。”
卢真撩开帘子看过去,林清婉也正撩了帘子看过来,俩人相视一笑,林清婉笑道:“卢大人若不忙,一起喝杯茶?”
“好。”
俩人就近选了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茶馆进去,找了个包厢后,林清婉亲自给他沏茶,“倒是巧,还以为不能在临走前见您一面呢。”
卢真笑道:“我难得回一次京城,所以这次与陛下多请了几日假,倒比京中的同僚们闲暇功夫还多,郡主若有事找我,只管去卢家好了。所以郡主不用特意在路上堵我。”
林清婉挑眉笑道:“如果我说真是凑巧,卢都护也不信吧?”
“信,”卢真举杯笑道:“浩宇的亲妹妹,这点信誉还是有的。”
林清婉便哈哈大笑起来,然后道:“我还真是特意在这里堵卢都护的,毕竟我认识的人中,也就您和姬先生最熟了,所以有些话自然也只能问您。”
卢真挑眉问,“不知郡主想问什么?”
“我想问问姬先生去了大楚,那他收藏的那些书呢?”林清婉道:“陛下赏了我一座楼,我打算尽可能多的收藏天下书籍,办一间阅,您看他可会愿意借我些书印刷?”
卢真一愣,他以为林清婉想问的是姬先生为何去了大楚,没想到她竟是为书而来。
其实林清婉昨日在皇宫里就想问姬先生了,但初次见面就跟人借东西不好,她只好按捺下来。
可到了今天又突然发现她跟姬元没有交钱,贸然上门也不好,还得要个介绍人啊。
林清婉把她认识的人想了一圈,还是觉得卢真最合适。
第二百三十九章 进退两难
卢真垂眸想了想道:“姬先生毕生都致力于教育,我想他不会拒绝的,我可以帮你问一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林清婉就起身谢道:“那我先在这里谢过卢都护了。”
找了个时间,卢真又去拜见姬元了,和上次不一样,这一次他在屋里停留的时间很长,而且走时还把姬元给带走了。
本来还安然坐在屋里喝茶的宋精忍不住一惊,放下茶杯诧异的问道:“他跟着卢真走了?干什么去了?”
属官哪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他不过是奉命来回禀罢了,不过他不敢这么回答,找了个借口道:“那卢真身边跟着不少护卫,下官等不敢跟上。”
宋精拢眉想了想问,“姬先生应该不会背叛我大楚吧?”
属官想了想摇头道:“姬先生不是那种人,他要么两边不靠,不帮大楚,也不会帮大梁,真要两国选一国,也该是我们大楚。姬小姐可是要做我们太子妃了。”
宋精眉头微松,点了点头道:“那就好,等姬先生回来了告诉我一声,虽然不怀疑他跟大梁里通外合,但也要知道些大梁的情况,这于我们谈判有好处。”
属官应下。
姬元是与卢真去见林清婉了,他对林清婉的阅很有兴趣,虽然知道这一趟搞不好会被人怀疑,但他还是去了。
让天下人皆识书知礼是他毕生的理想,他愿意为了两个孩子折节,却不愿意放弃这个理想。
林清婉的这个阅其实与他的书院有异曲同工之处,就不知道对方是真心想办这个阅,还是为了收买人心。
若是第一种自然好,但姬元希望两者皆有,这样这栋阅才能长久。
有理想,有利益,一件事才好做,比如他在江陵办的那所天下书院,当初能办起来是因为当时皇帝心怀天下,心中有理想,也想拢尽天下人才,所以他才办得起来。
而现在,孟氏心中只有利益,不再有与他一样的理想,天下书院也就散了。
林清婉收到卢真的信息后便在状元楼里定了位置,姬元到时她已经提前候再包厢里了。
看到卢真的马车停在楼下,林清婉便带了林玉滨和林佑下去接人。
姬元下马车看到跟在林清婉身后的一男一女,忍不住一愣,林清婉没给他们介绍,而是侧身笑道:“姬先生里面请。”
姬元微微拱手行礼,“林郡主客气,您先请。”
俩人一起往楼上走,林佑和林玉滨又请了卢真先走,这才毕恭毕敬的跟在后面上楼。
状元楼里还算热闹,且大多是京城人士,大家不认识林清婉和姬元,却多少觉得卢真面熟,一时不由看过来。
林清婉目不斜视的把姬元请到包厢,林佑机灵的和林玉滨一起给大家泡茶,然后就恭手退到林玉滨身后站好。
坐着的三人只有林清婉身后站了俩人,倒衬得她势大似的。
她显然也没料到这一点,忍不住一乐,对两个孩子道:“你们也坐下吧,卢都护和姬先生都不是外人。”
卢真微微一笑,“正是,你们都坐下吧,不然你们姑姑只怕要不自在了。”
林清婉就对姬元笑道:“让姬先生见笑了。”
林清婉这样大方,姬元当然不会小肚鸡肠的介意,微微笑道:“郡主客气了,他们还是孩子,的确该带出来见见世面。”
“正是这个道理,”林清婉颔首笑道:“还有一点则是因为以后阅也是要交给他们管理的,所以有些事他们还是一开始便知道的好,倒免得将来我再一点儿一点儿的教他们了。”
林清婉让俩人坐下,便开门见山的道:“这次请姬先生来是为了阅里的书,您也知道,天下书籍何其多,我等拥有的但有十之一二就算丰富了,所以我林氏藏书虽多,但也有许多不尽之处,这才需要姬先生帮忙。”
姬,是古姓,一般还保持这种姓氏的家族都比较古老,不说他们的藏书,就说姬元教书这么多年来慢慢收集的就不知有多少了。
未必有林氏的多,但也肯定不少。
姬元点了点头,他的确有不少书,如今还留在江陵府呢。
不过那些书都不引人注目,不会有人去抢或占有,倒是安全得很,他好奇的问林清婉,“林郡主的这座阅打算怎么办?何人可观,又如何经营?”
“任何人都可观,不论是王子还是乞丐,只要双手洁净便都可以入楼观书,”林清婉道:“前期自然得靠投入来维持营运,但我希望将来它能够自给自足,甚至是有盈余扩大阅的规模。”
“自给自足?以什么为收入?”
“卖书,”林清婉道:“虽是阅,但它也卖书。一本好书,总有想拥有它的人,可以随时随地的翻阅,这时候有人想买,我们就卖。”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还希望阅能够帮助一些贫困学子,有人买书,那我们就得印书,但印刷的成本太高了,除非对方需要大批量的书,不然只一本两本的话,雕刻书版就不合算了,所以我们需要人抄书。”
其实现在市面上流通的书大多数都是抄的,除了一些需求量比较大的书籍会印刷外,大部分书店更喜欢请书生们抄书。
成本低,速度还快。
要知道一本新书,光雕版就有可能要去一个来月啊,短的也需十几天。
而短篇的文章,一个书生或许只需抄一两天就出来了。
身为资深教育者的姬元自然知道这一点,他可是给不少学生都介绍过抄书的活儿的。
可这是他教书很多年以后才知道的道理,毕竟他从小便衣食无忧,以前虽也知道有的朋友时常给书店抄书,可具体怎么操作他并不知道。
等他知道时他早已为人师了,他这才知道,贫寒的学子到底过得有多苦。
他没想到林清婉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姑娘竟然在这样的年纪就体悟到了他们的辛苦,还专门为他们提供了一条道路。
林清婉将她定的阅的规矩递给姬元看,这是她根据前世图书馆和一些书店的管理规则再结合这个时代的特征定的,她希望姬元能帮她看看是否还有不足之处。
姬元看得眼中异彩连连,特别是在林清婉标注的多职业发展那里多停留了一会儿。
他激动得站起来原地转了两个圈,高兴的对林清婉道:“照郡主如此设置,阅只需存在百十年,天下何愁不一统,百姓何愁不温饱?”
卢真闻言惊诧的看向姬元手中的册子,又扭头去看林清婉。
林清婉则笑道:“姬先生谬赞了,这阅能办成什么样还不一定呢。”
“一定能办好,”姬元严肃的对她道:“郡主可要努力啊。”
林清婉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郑重的与对方道:“姬先生放心,清婉会全力以赴的。”
姬元便深吸一口气道:“郡主放心,我的那些藏书回头都送到你那里去,希望能给你些帮助。”
林清婉惊喜,“多谢姬先生,您放心,那些书我只用作原本,待我印出副本来便将原本归还。”
林清婉还笑道:“您的书太多,我是不可能一本本的买下的,所以我会让人记下要印的书籍,以后但凡卖出一本,您都可分得其中的三成收益。”
姬元却摇了摇头道:“不必了,那些书留在我手上也就是一堆纸张而已,送到你手上才算是书呢。”
林清婉笑笑,心里却已经拿定了主意,那些钱必是要给对方的,她可不跟对方讲什么文人的气节和铜臭味。
“那些书我怎么取?”既然对方已经答应借,林清婉自然要担心取的问题,“阅苏州那边已经在筹备,明年开春或许就能建成,所以您看……”
姬元笑道:“郡主只管安心在苏州那边等着,书自然会送到您的手里。”
林清婉见他无意多谈,便也不再问,举起茶杯笑道:“多谢姬先生相助,我以茶代酒敬您,改天找个好时间,我要好好的谢一下您。”
姬元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来喝了。
卢真的目光便不由落在了阅的那本册子上,阅真有那么好?
值得姬先生如此费心。
姬元的眼光他是相信的,可是,阅不就跟个书铺一样吗?
只不过大一些,书更全一些罢了。
现在的书铺也不阻止书生进去看书,虽偶尔有些白眼,但店家并不会赶人。
抄书,各个书店不都这样吗?
所以到底有什么值得姬先生这么推崇的?
卢真伸手探向书册,林佑上前给他倒茶,正好挡住了他的动作,等推开时,林玉滨已经将册子收起来了。
卢真抽了抽嘴角,还给他保密,可等阅落成他不一样会知道吗?
姬元将这一对小儿女的动作看在眼中,不由仔细的打量林佑和林玉滨,见一个聪明英俊,一个乖巧聪慧,忍不住羡慕道:“林郡主好福气啊。”
林清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忍不住嘴角微翘,“姬先生不必羡慕我,您不也有一双乖巧懂事的孙子孙女吗?”
姬元脸上的笑容微淡,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道:“他们比之你这对侄儿侄女可差远了。”
林清婉忍不住瞟了卢真一眼,正好与对方的视线对上,俩人转开目光,皆有些猜测,看来姬元出现在大楚,问题真的出现在他那双孙子孙女身上。
在状元楼用过饭,卢真便把姬元送回到驿站。
宋精看外面太阳都快要落山了,一张脸铁青铁青的,不过真对上姬元时他还是收敛了神色,笑着上前迎接道:“姬先生回来了?快里面请。”
姬元忍不住停下脚步看了对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后道:“正使先请。”
宋精笑意更深,他躬身笑道:“姬先生客气了,我是晚辈,您叫我小宋就好,何况晚辈以后还得跟着太子妃叫您一声爷爷呢。”
姬元淡淡的道:“正使客气了,我们如今是在外为公,自然是按朝廷官职来论尊卑,若是都以私论,那岂不是乱套了?”
宋精也不跟他争论,笑了笑道:“姬先生说得是,私是私,公是公,我们的确不好混淆。对了,您今天这是去了哪儿?明日大梁便开印,您想好了这和谈该怎么谈吗?”
“您是正使,下官自然是听您的。”
“先生又跟晚生客气了,陛下派您过来就是想您才华横溢,口才出众,必能祝我一举将大梁拿下……”
姬元心中好笑,忍不住教他道:“宋大人,和谈与说国不一样,和谈首先要有的便是诚意,何况大楚才败仗退兵,不宜太过张扬,以免惹了大梁不满……”
“先生当年能排除万难说服三国抛弃成见相助江陵,今日会没能力谈下大梁?”宋精不悦道:“我看您不是不能,而是不愿吧。”
姬元抿嘴不语。
宋精心中冷哼一声,转而问道:“对了,您今日与卢都护干什么去了?”
姬元对他打探的目光不喜,淡淡的道:“去见林郡主了。”
他们又没避人,要查也容易得很。
宋精惊诧,问道:“见她做什么?”
本来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姬元抬头看到他的打探怀疑的目光,微微一顿,然后道:“她是故人之女,当日在大殿上不好深谈,今日便去见她一见,缅怀一下先人。”
“怎么,”姬元瞟了他一眼问,“宋大人连我见谁都要管不成?”
宋精心中一突,笑道:“当然不是,只是晚辈好奇而已。”
姬元见他欺软怕硬,不由更厌,看来,这天下是否能一统还是得看大梁的。
大楚……
姬元心中叹气,孙女到底选错了。
可有些路一旦选定,想要后退却很难,后面便是万丈深渊,一个不好便是粉身碎骨,所以他也说不好到底是退好,还是前进好。
姬元眉头的皱眉都皱成了沟壑,他年轻时没有犯难,没想到临老临老却要面对这样的选择。
进退两难,前进,他已经看到了顶,并没有看到希望,而后退……
第二百四十章 升堂
姬元去哪儿,见了谁,哪怕宋精没派人特意跟着,要打听也容易,因为他们并没有避着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要知道他见了谁容易,可要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却难了。
宋精很难相信他们呆在那厢房里那么久就只是叙旧,可姬元不说,他总不能强逼吧?
皇姑父对他礼遇尊敬得很,他孙女未来还是大楚的太子妃,即便知道对方对大楚的心不诚,他也不敢把对方怎么样。
就有属官提议,“不如从林清婉那边下手?她毕竟是个女子,听说才上京不久,或许能从郡主府打听些消息。”
宋精很不喜欢林清婉,但也不敢轻视她,上次在殿上就是因为她,他才会被梁国朝臣抓住把柄攻击,若是大楚的人被她抓住,那他了真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所以挥了挥手道:“算了,不过一妇道人家而已,姬先生总不可能跟她说国家大事吧?”
属官瞥了上官一眼,这轻蔑的语气哟,要是脸上表情不那么戒备就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姬元没有再去见林清婉,甚至连卢真都不再见,除了和谈的时候跟着使臣们进宫谈判,他几乎不出驿站的大门。
可即便如此,他也很少在大殿中开口,即便是被宋精注视,他也秉持着沉默是金的原则。
大楚是战败,加上宋精年轻,之前又落下了把柄,姬元又不肯帮忙,这让他们节节败退。
宋精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好在和谈不是每日都举行的,这让他有了喘息之机。
和谈虽重要,但大梁内政同样重要,又正赶上秋收,户部忙碌起来,其他五部也各有事情可做,不可能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和谈上。
所以林清婉虽托人拖着谢逸阳的案子,在离中秋还有六天时,这个案子还是要开始审理了。
谢逸阳被关了大半个月,即便有谢家打点,他不受刑,可牢里的生活对他来说依然是非常大的折磨。
吃的不好,除了家里人偶尔能送进来的吃食,他大多数时候还是跟大家一样吃的馊掉的稀饭。
牢房的炕上铺的是稻草,薄被是散发着臭味,一闻便知许久不曾洗过的被子,躺在炕上,偶尔还会有老鼠爬过他的脸,而除了老鼠外,其他乱七八糟的虫子也不少,不过才三四天他就脏得不像样子了,到现在他已经能淡定的从衣服里抓出一只蟑螂来扔掉。
这些都是他不能忍受的,然而他忍下来了。
代价也是巨大的,谢逸阳进来前还是个风姿潇洒,样貌俊朗的小白脸,现在……
他的脸还是很白,然而却是惨白惨白的,看人的一双眼睛中充满了疯狂和绝望。
跟他住在一起的囚徒们见他被提出去,都发出非同一般的意味笑声来,有一个咔咔的哑着声音笑道:“别承认啊,承认了可就再也出不去了,我听说你打的人死了。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嘻嘻,怕什么,大不了来跟我们做伴儿呗,就算杀人要偿命,等过了刑部的审核,再报给陛下批复,这差不多就去一年了,可以活到下一年秋后,比我们强……”
谢逸阳全身发抖起来,绷直了脸往前走,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道:不会的,不会的,他爹是四品官儿,他祖父也是三品官儿,不过是几个贱民,就算是死了他也不用偿命的,这都是他们骗他,都是骗他的……
然而到了堂上,看到一旁跪着的村民,见他们抬起脸来一脸恨意的瞪着他,而刑部左侍郎在堂上狠狠的一拍惊堂木,谢逸阳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都来不及看候在一旁的大管家,“扑腾”一声就跪下叫道:“不是我,不是我打的人,是张征辽和孙义和,是他们带头踩踏庄稼,也是他们打的人……”
谢大管家脸色大变,忍不住叫了一声,“大爷!”
刑部左侍郎面色一冷,狠狠地一拍惊堂木道:“肃静,这岂是你能开口的地方?还不快退下!”
谢大管家跪下,张嘴就要求饶,顺便替他们公子分辨一下,谁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衙役叉出去了。
他心中一沉,看了眼内堂,转身就往外跑,出事了,同朝为官,刑部左侍郎怎会为了几个泥腿子这样不顾念同僚情义?
必须得赶紧告诉老爷!
堂内,谢逸阳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着自己的冤屈,大林村的村民们听得恼火,分辨道:“大人,我们不知道谢逸阳说的那几位公子,但当天就是他带的头,也是他先骑马踩踏庄稼的,我们爹和二叔去拦,他扬鞭便打,当时他身后有位公子劝了一句,但他并不听,反而还勒马扬蹄,直接把我父亲踢到在地,还要马踩踏我父亲的头颅,要不是我二叔拉了一把,我父亲就要命丧当场了……”
刑部左侍郎的脸色更冷,他向来嫉恶如仇,闻言不由怒拍惊堂木,“谢逸阳,庄大所说你可有异议?”
“有,有,他,他,”谢逸阳满头大汗,最后胡乱的叫道:“他是被人收买诬陷我的,我,我当时就是跟在张征辽和孙义和身后行事,根本不是有意要踩踏庄稼和伤人的,我最多也就扬了几下鞭子,那也是他们二人胁迫我的。”
囚徒们说得对,这个罪名绝对不能认,不然他真的会被判斩刑的,他那么年轻,还不想死啊。
刑部左侍郎便冷声道:“来人,宣张征辽与孙义和。”
证人房里的张征辽和孙义和被提了上来,他们是来给谢逸阳作证的,因为证人房离内堂有点远儿,他们并不知道刚才的事。
所以在刑部左侍郎问起当日的事后,俩人便照预定好的说辞侃侃而谈,“……当日谢逸阳的马儿不知为何受了惊吓,猛的一窜就窜到了田里,直接踩踏了庄稼。”
孙义和接着道:“我等见他控制不住马,生怕他被马伤,便来不及多想直接骑马进去了,大林村的村民见了就过来拦我们。”
张征辽接过话道:“那几个村民凶悍非常,其中有两个年长的直接问我们要赔偿,且要价颇高,”他皱眉道:“我们虽有错在先,但也是有缘由的,赔偿可以,却不可能做冤大头,所以一时谈不拢,这才起了冲突。”
“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竟然碰到了谢逸阳的马,”孙义和瞥了那几个村民一眼,哼了一声道:“他那马本来就受了惊吓,被碰到自然大怒,都不受谢逸阳控制,直接扬蹄把那两个年长一些的村民踢倒在地,那些村民见了就围攻我们,我们是迫不得已才自卫反击冲出来的。”
一旁的村民们听得目瞪口呆,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他们。
刑部左侍郎则冷笑一声,瞬间便明白了刚才谢大管家没出口的话,这是跟早跟张孙两家商定了说辞,专门坑原告来的,奈何没跟谢逸阳沟通好,戏演崩了。
一旁的谢逸阳也早就呆了,他下意识的觉得自己闯了大祸,一股寒意不断的从脊梁骨里往上冒。
张征辽和孙义和说完,大堂一片诡异的安静,不仅刑部左侍郎,就是跪着的村民们都没嚷嚷,这与他们预想中的不一样,俩人一头雾水的对视一眼,皆有些疑虑,这是怎么了?
刑部左侍郎讥讽的挑了挑嘴唇,淡淡的问道:“你们二人确定所说的话尽皆属实?”
大林村的村民们默默地抬头看这两位官n代,俩人心中有些忐忑,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我等不屑撒谎,说的自然属实。”
刑部左侍郎就冷笑道:“可是刚才谢逸阳却不是这么说的,谢逸阳,将你刚才辩解的话再陈述一遍。”
谢逸阳瑟瑟发抖,跪在地上抖着嘴唇道:“我,我忘了……”
“忘了?”刑部左侍郎叫他气笑了,“你忘了,堂上的其他人却都还记得,书记员,你来复述一遍。”
书记员暗暗翻了个白眼,他最讨厌遇到这种脑残了,不知道说话很费口水吗?
他拿起案上的记述起身,不带一丝感情的平声直念道:“谢逸阳跪下说:不是我,不是我打的人,是张征辽和孙义和,是他们带头踩踏庄稼,也是他们打的人……”
完全将他刚才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复述出来,可谢逸阳喊得是绝望和声嘶力竭,这位书记员却是平声照念,一点感情起伏也没有,听得大家牙疼。
衙役们挺直的站着,眼珠子却不由动了动,颇为无聊的仰头看了一眼屋顶。
村民们继续呆呆的注视着书记员,他们第一次进公堂,哪怕徐大夫说他们只要实话实话就有人给他们做主,但还是忍不住忐忑,可现在看着这样的书记员,他们的紧张一下就全消了原来朝廷是这么审案的啊!
刑部左侍郎面无表情的听着,一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张征辽和孙义和,见俩人面色大变,都怒目瞪向地上的谢逸阳,不由冷嘲一声,再次问道:“张征辽,孙义和,对谢逸阳这番话,你们有何话可说?”
俩人只觉得脸啪啪的疼,脸色涨得通红,又羞又恼,可还是得翻供,不然难道他们还真认下首罪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