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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焰     凤冠天下txt下载     凤冠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16章 真相渐明

    军旅生涯给了白绮歌十分敏锐的观察力,自从发现似乎有人藏匿房外,白绮歌一言一行都多了个心眼儿,而事实也没有浪费她的怀疑——越来越多迹象表明,有人在暗中监视着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会是谁呢?易宸璟手下的人吗?

    是谁都无所谓,白绮歌没时间花费大量心思去猜测毫无意义的事情,目前她要尽快解决的是另一个问题,有关白绮歌本人与红绡和易宸璟的过去。

    白日里玉澈依着白绮歌吩咐叫来几个侍女在院中浆洗衣衫,咚咚的捣衣声一响,屋子里说些什么外面根本听不到分毫,就趁着这机会玉澈将所知情况全部说出,给仅有模糊脉络的过往记忆慢慢增添血肉。

    几天后,一个初见轮廓的事实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于昭国做质子十年,易宸璟与年龄相差无几的白家三小姐以及红绡公主结为好友,并和红绡公主两情相悦,在返回遥国前私定终身。一年多后,红绡公主离奇溺毙,而白绮歌是唯一的目击者,由于内中隐情触及昭国皇室名誉,是而昭王命所有知情人三箴其口,只对外说红绡公主是为了捡风筝不小心失足落水淹死的,至于真相究竟如何,似乎只有白绮歌本人才知晓。

    从玉澈那里得来许多有用信息后,白绮歌大致了解了易宸璟对她恨之入骨的原因。

    相貌平凡而又懦弱的白绮歌本人也倾心于易宸璟,然而与红绡公主身世地位、相貌性格上诸多悬殊差距令得她因爱生妒,尽管表面不言不语维持着一同长大的密友关系,可实际上白绮歌本人极为讨厌红绡公主。

    另外,白绮歌本人似乎曾向易宸璟表明心迹却遭到拒绝,根据玉澈所说,那之后她就开始滥用些小心计,总盼着能影响到红绡公主与易宸璟二人之间感情,谁成想结果适得其反,不但没有让二人关系产生裂痕,反倒教易宸璟对暗中搞鬼的白绮歌本人颇感厌恶。

    当红绡尸首被打捞上来时,满身伤痕淤青触目惊心,显然不可能是捡风筝溺水这么简单,而令昭王顾及面子连为女儿报仇雪恨都放弃了的原因更是鲜有人知,就连玉澈也是无意中听到白绮歌本人与二哥白灏城交谈才知道的。

    红绡不仅仅是被人施暴打伤,在遭到袭击前,那个未满十六岁的昭国公主,已然被迫**。

    白绮歌心里一阵苦涩,作为唯一目击者的自己早没了相关记忆,假如云钟缙所言非虚,那么白绮歌本人因妒生恨指使人强奸并杀死红绡公主的可能性相当之高。

    如此,也就难怪易宸璟从昭国仵作那里回来后会如此愤恨。

    有了梦寐以求的亲人,想要活下去的**燃烧在白绮歌心里,可这具身躯若是真的曾犯下弥天大罪,即便易宸璟要她以命偿还也不足为过——事实不容狡辩,没人会相信她穿越重生之说,该死的要死的,依旧是她。

    在矛盾中熬过大半月,无论心里如何抵触,易宸璟还是回来了。作为谋求自保的第一步,白绮歌没有等他传唤,而是第一时间主动出现。

    屏退周遭下人,易宸璟冷冷看着眼前面容才恢复血色的女子,语气中毫无温度:“我不去找你,你倒先来找我了。说吧,是要乞求饶恕还是继续抵赖?”

    “罪魁祸首是不是我并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你打算怎么报复。”白绮歌对易宸璟满是嘲讽的问题避而不答,眼中淡如流水,毫无感情。

    “要如何报复没必要现在说出来,早晚你会知道。”

    毫无意义的回答早就猜到,白绮歌也不继续追问,微微偏过头,目光有意无意掠过敞开的雕花木窗:“这么炎热天气连人都受不了要去外面避暑,敛尘轩里无处不在的虫子倒是可怜了,我那房间也没什么膳食美味,去也是白去。”

    易宸璟目光蓦地一紧。

    “敛尘轩干净得很,除你之外再无脏污之物。”舒缓身子靠坐在椅中,面对白绮歌话中隐喻,易宸璟显得毫不避讳,“只是担心你人生地不熟走错路再惊扰外人,所以派几个侍女多加留心,没想到竟是一群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几个侍女?白绮歌哑然,几个侍女会有那么好的功夫藏匿暗处行踪难定,会爬到墙头树上屋檐下监视偷听?

    是他把她当做傻子,还是她高估他的智商了?

    方欲开口,易宸璟冷冷挥手打断:“有时间关心闲事莫不如考虑考虑自己。过几日是皇后大寿,宫中但有身份的女眷都要去贺喜,虽然我本意不打算给你任何名分,可是昭国公主联姻而来天下皆知,这寿宴你非去不可。既然你从小工于心计,到时该如何表现不会不懂,打起十二分精神给我演好你的联姻公主,否则……不想受皮肉之苦就努力学会如何取悦我,也许有一天我会善心大发放了你也说不定。”

    “那还真是值得期待了。”白绮歌扬起嘴角笑意,眼内却毫无期待之色。

    皇后寿宴排场定然大气隆重,整个遥国皇宫有些身份的女子不说三千也有数百,只要易宸璟不当场发难令她出丑,谁又会注意到臣国联姻而来的卑微公主?怕只怕,他的心思就在于让她难堪上。

    真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纵有领兵降敌平定沙场之能又如何?胸襟狭隘者永远不可能登临高位。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易宸璟有他的拦门计,她白绮歌也不欠缺翻墙梯,大不了明争暗斗耗上一生,总要有个结果。白绮歌不敢说自己能力足以扳倒击败易宸璟,但认真起来,易宸璟想要随便欺凌她也没那么容易。譬如上次皇子私下宴饮借酒装醉一事,想来谁技高一筹他心里也是有数的。

    “我还要去宫外一趟,寿宴穿戴你去找素鄢筹备——记着,你现在没有任何身份,该穿什么用什么全部遵婢女规矩打理,这话我不会提醒第二遍。”留下分明就是刁难的要求,易宸璟长袖一挥,负手离去。

    白绮歌露出一抹静笑,丝毫没有委屈、意外表情。

    果然啊,易宸璟是想借此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下不来台。身为联姻公主却穿着侍女衣裳,不但表明昭国臣国地位低下,更会让所有人都看到,她,昭国被送来联姻的祈安公主,在七皇子眼中只不过是个下等庶民,可以任人欺辱取乐。

    轻轻抚触脸上丑陋伤疤,白绮歌闭上眼睛,在空旷房中独自站立。

    再睁开眼,双目明亮深邃。

    想要在遥国皇宫生存下去就必须有个令人不敢轻易折辱的身份,这身份易宸璟不会给她,那么,她自己来争取好了。

    正是微雨过后,屋外空气清新澄净,骑马出了宫门走不远,连绵百里碧绿山色映入眼帘。易宸璟勒缰下马,站在没过脚面的翠色绿草中深深吐息,新鲜空气沁入心肺,疲惫一扫而空。

    没有明争暗斗的地方总教人轻松自在,卸去伪装,染一抹宁静平和在心头。

    几声骏马嘶鸣打破平静,劲装男子远远翻身下马,警惕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跟踪后方才快步走来,到易宸璟身后站定。

    “殿下。”

    “宫里的空气太肮脏,偶尔出来透口气还要趁他们不注意,战廷,苦了你跟在暗处寸步不离。”易宸璟微带笑意转身,伸出的掌心里,一枚剔透玉佩赫然,“你妹妹的病已经好转许多,太医说照这样下去再有三两年就可痊愈,到时候我再想办法把她带出来让你们兄妹团聚。”

    “战廷感激不尽,此生无以为报,宁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扶起作势欲跪的心腹部下,易宸璟叹了口气:“都说过不必行此大礼,按理说你也算是皇亲国戚,我这般差遣你已是极为过分,这么又跪又拜的,你可是想让我折寿早死?”

    战廷知道这是玩笑话,点头一笑了之。

    “刚才在房内祈安公主提到有人监视,可殿下从未派人如此做过,为什么要贸然承认?”

    “如果是我派的人就用不着承认了,正因为不是我派的,所以才非抗下这嫌疑不可。”脸上笑容散去,提及那些明明暗暗纷纷扰扰,易宸璟剑眉深锁,“白绮歌敢于当面质问,说明她已经确定有人在附近监视,这人不是你也不是我派出的,也就是说,只有那人的嫌疑最大。”

    易宸璟口中的“那人”显然战廷明白指的是谁,当下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刚才外面树上一直有人在偷听,虽然以黑布覆面看不出是谁,但可以肯定与之前是同一人。殿下可是担心祈安公主无意中点破发觉有人监视之事才岔开话题的?”

    欣赏地点点头,易宸璟目光精锐望向横卧远山:“没错。目前还不能让那人了解我们已经发现他派人监视,随口胡编不是为了说给白绮歌听,而是给外面树上的人听。在这宫中聪明人更难生存下去,有足够力量与他们对抗前,我必须做一个老老实实只会带兵打仗、空有匹夫之勇的皇子。那人派来的眼线对我们来说利大于弊,要知道,由心腹手下传达的信息远比我们卑躬屈膝可信得多。”

    微微一顿,易宸璟目光里闪过一丝疑惑。

    “只是我没想到,那人居然这么快就盯上了白绮歌,他究竟目的何在?白绮歌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秘密,红绡的死真相又是什么?战廷,我越来越不懂她,就好像……好像她变了个人似的,变成一个我不认识的狡黠女人。”

第017章 意外表白

    皇后寿宴,易宸璟给白绮歌出了道难题,然而真正为难的不是白绮歌,而是素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易宸璟只许身为联姻公主的白绮歌穿婢女服,这无疑是在羞辱白绮歌的同时也令得敛尘轩面上无光,素鄢担忧却不敢发问,实在想不通如此自损做法有什么意义。碍于限制,无奈之下素鄢只得偷偷请来司衣库的师傅用上等绸缎草草赶制出一身婢女服,可是面料再好,终归是下等款制。

    白绮歌对此并不在意,寿宴当日穿起婢女服,长发轻挽,素面朝天,与众女眷相去甚远的简朴衣装难掩一身风华,丑陋伤疤后淡然双眸同样令人无法逼视嘲讽,就这样昂首挺胸跟在遥国七皇子身后踏入御花园乘祭宫。

    除了先前见过面的几位皇子和锦昭仪外,基本上没有人认识白绮歌,众人虽好奇怎么会有婢女进入寿宴,但见七皇子沉着脸走于前面,再多疑问也只能憋着放在肚子里。

    与遥皇及皇后寒暄一番呈上寿礼后,易宸璟在靠近门边,众皇子之末位坐下——敛尘轩在遥国皇宫中地位就是如此。

    敬妃有恙在身,早已言明遥皇无法前来,唯有素鄢素娆陪在易宸璟身侧,开宴时易宸璟阻止了两位妾室布菜伺候,下颌一扬,面向白绮歌阴冷如冰:“倒酒。”

    倒酒本是下人做的事,于主子身份的白绮歌不符,然而白绮歌毫不在意,自然从容地绕到桌前倾斜玉壶,晶莹澄净的玉露琼浆斟满酒杯。

    别人看她是联姻公主身份高贵,觉得由她来倒酒简直有**份,白绮歌自己却明白,她在敛尘轩的地位比之下等侍女尚且不如,做些伺候人的事理所当然。能活下去已是极难,还在乎这些虚荣名分干什么?

    易宸璟声音略大惊动了遥皇,威严目光扫过,而后化为疑惑:“今天是皇后寿宴,一众伺候的下人都由皇后安排,七皇子怎么还带着侍女?”

    “父皇有所不知,这女子并非七哥侍女。”先前见过白绮歌的九皇子扬声笑道,“虽然容颜颇有些难以入目,可她的的确确是昭国祈安公主没错,并且酒量好得很,我们兄弟几个都甘拜下风,自叹弗如啊!”

    九皇子年轻莽撞,说话不假思索直来直去,殊不知这句看似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听在遥皇耳中不亚于巨石落水,宽和目光忽地失了温度。

    “璟儿,既是祈安公主怎么让她如此装扮?你啊,带兵打仗这么多年也没长进,依旧不改少年心性,还因着女子容貌取人吗?”

    “儿臣知错。”遥皇也算是一代明君,自来讨厌以貌取人,易宸璟听得遥皇话中微有不满之意,急忙从座上站起躬身道歉,“只是顾及昭国已经为我大遥臣国,臣国公主自然比不上大遥皇室之女尊贵,同装同席未免有辱众女眷。”

    “嫁入我大遥便与昭国再无关系,你又何必处处刁难苛责?”遥皇唤来外面候着的侍女,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带祈安公主换身合适衣服,在末席加个位置与其他女眷同坐。”

    金口玉言,不可违背,易宸璟冷着脸使个眼色,白绮歌谢过遥皇后随侍女离去。九皇子自知失言罚酒一杯,忽而冷却的气氛渐渐重又热闹起来。

    “七皇子是想借贬低昭国显示自己战功吧?外面长大的就是没脑子,对联姻公主这般羞辱,传到昭国也不知道要招来多少怨恨。都说七皇子以战功卓著自居,事事狂妄,今天见了,这话倒真真儿觉得贴切。”五皇子身后随行太监低头耳语,语气里嘲笑讥讽毫不掩饰。

    “莫论他人是非。”易宸暄放下酒杯,神色复杂看向白绮歌离去方向,“回去取两套衣裳来,让戚儿找最好的,直接送到侍女备间。”

    简单吩咐后,五皇子易宸暄提着酒杯站起,笑如春风:“儿臣宫中有事要暂离片刻,这杯酒就当做自罚,稍后回来再与父皇、皇后及诸位兄弟痛饮。”

    “既然有事就先去吧,处理完早些回来。”

    遥皇不疑有他,漫不经心点点头,继续与其他人宴饮交谈,易宸璟则不动声色倒着酒,目光不善直盯着五皇子离去。

    出了寿宴白绮歌如释重负,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到备间后侍女叮嘱几句不要乱走便寻可换衣服去了,留下白绮歌独自在房内等候。或是因为事出突然来不及安排,最近一直如影随形暗中监视的人并没有跟来,所以即便禁足房中不得随意走动,但自由之感仍让白绮歌轻松不已。

    房门一声轻响,白绮歌应声回头,忽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来人不是送衣服的侍女,颀长身姿挺拔,那双温柔双眸一如初见,淡淡笑容悬于唇角。

    “我让人找了两身衣服来,你试试可还能穿。”转身关上门,易宸暄极其自然地走到白绮歌身边,堆叠整齐的衣物交到纤弱手上,“你先换上看看,不合身的话我再叫人去找。有什么事就喊我,我在门外等着。”

    “多谢五皇子。”敛起错愕表情,白绮歌轻轻点头,眼神全不似看易宸璟那般戒备。

    易宸暄欲言又止,半晌无奈一声轻笑:“别叫我五皇子,叫宸暄就好,不然总觉得是在刻意疏远。”

    白绮歌确是故意疏远的,身份悬殊,接触太深有害无益。尽管很喜欢与易宸暄共处的感觉,可是白绮歌很明白,势力纷杂、明争暗斗不休的皇子们各有立场,眼下易宸璟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并且暗中派人监视,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所作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成为别人惹怒易宸璟招来事端的根源。

    不想连累易宸暄,哪怕只有在他身边才能喘口气,才能感受到一丝安稳。

    利落地换好衣衫重理云鬓,瘦削身影打开门再次出现时,易宸暄眼前一亮,不由露出赞赏笑容:“谁说你其貌不扬的?无非这伤疤让他们瞧不起人,若与其他女子站在一起还要美上三分。”

    “美丑又如何?亡国祸水多为倾世佳人,也只有丑陋不被追捧的才能安身保命。”白绮歌低下头,几不可闻一声轻叹,“无论美了丑了对了错了,女人不都是要被指责的吗?倒不如得一幅丑陋面容隐居避世,吓不着别人也苦不着自己。”

    语气虽是玩笑,其中酸涩却只有自己知道。

    素鄢美,出身低微也只能混得为人妾室,但至少有处归宿遮风挡雨,有妹妹和敬妃疼着护着;白家三小姐听上去高不可攀,最后结果逃不脱被深爱之人嫌弃怨恨,即便身为替嫁公主也是备受折磨。

    命无定数,是倾国红颜还是丑陋村姑,未来谁也无法把握。

    “在想什么?”耳边一抹微热,白绮歌抬起头,正对上温柔双眼。捋起一缕杂发塞到耳后,易宸暄认真端详许久,指尖流连白绮歌面庞不舍得放下:“其实——”

    “时间不早了,还要赶回寿宴那边。”不动声色躲开温热手掌,白绮歌后退半步。

    对于了解不深的人,再怎么有好感也不能轻信,无处不在的危机感夺走了白绮歌坦然接受温柔的权力,要小心,倍加小心,不是小心易宸暄,而是隐藏在她身后时时刻刻想要给她最痛一击的人,易宸璟。

    然而,易宸暄的执着超乎白绮歌预料。

    转身刹那,手腕传来巨大拉力,结实双臂将白绮歌紧紧圈住,不容逃离。

    脊背紧靠温暖胸膛,耳侧呼吸清晰真实。如此唐突行为本该痛斥,可是白绮歌无法开口,声音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莫名其妙地,自那天重生后无数痛苦委屈忽地都涌上心头,有种冲动想要一股脑说给身后的男人听。

    步步难行的遥国皇宫中,唯有他敢迎着易宸璟刁难保护她,尽管屡屡被拒绝。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七弟的女人,只是看着他那般待你我没办法坐视不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第一次见你在大雨中奄奄一息时我就动了心,我想保护你想照顾你,可是你总不给我机会。绮歌,我不相信你会害人,更不相信你会卖国求荣,如今上天让你历经苦难来到遥国就是为了让我见到你,到现在你还要隐忍逃避吗?”

    除了激动的倾诉外周围悄无声息,白绮歌僵着身子不敢动,怕一动,许多东西就会幻灭。

    不,或许,已经有东西无声无息消失在暮色中了。

    深深吸口气,强迫神智情绪安定下来后,白绮歌试着推了推圈在身上的手臂:“五皇子话可说完了?说完了就放手吧,我会当今日所听所闻都是酒后醉言,也请五皇子忘记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你不信我?”松开手臂,易宸暄声音里藏着失落,手掌依旧紧紧扣着白绮歌皓腕,“绮歌,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对你的情义?如果你愿意——只要你愿意,我明天就去向父皇奏请,让七弟解除婚约还你自由,好吗?”

    “不需要。”

    冷硬回答与之前矛盾心虚落差极大,连易宸暄也听得出,白绮歌是真的动怒了。

第018章 他的目标

    “对不起,吓到你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轻叹一声放开手,易宸暄放弃了坚持。

    白绮歌整理好衣衫,表情不知不觉冷淡下来,与易宸暄之间的距离也悄无声息拉开。能被人告白是件幸福的事,尤其是在这种逆境中令人忍不住想要放弃一切紧紧抓住的热切深情。

    然而白绮歌没有被意外表白冲昏头脑,易宸暄越是深情,话语中无意泄露的那一点纰漏就越是突出,让她不禁心间一凉。

    “关于红绡公主和我偷盗布防图的事,似乎五皇子不该了解得如此清楚。”

    正想要上前一步并肩站立的易宸暄忽地一僵,哑口无言。

    他当然无话可说。

    白绮歌抬头,平静地看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御花园。渐渐降临的夜色贪婪地侵吞着那片光亮,也不知道是否会有彻底黑暗的那一天,寒夜里一点星火是在太难得,总是可望而不可及,她本以为会变成唯一温暖来源的人却给了她警惕和心冷,这广阔而寒冷的遥国皇宫里,还有能带给她力量的人存在吗?

    假如易宸暄只是甜言蜜语许她柔情约定,也许她会百般犹豫后选择相信,可是,他说了最不该说的话。

    “知道我是替嫁公主的人并不多,认识白家三小姐的人更少,而知道我与红绡公主之间恩恩怨怨,知道我偷献布防图害得昭国沦为臣国的人可以说是寥寥无几。易宸璟想要查出一点蛛丝马迹尚需大费周章,五皇子你深居宫中不插手外事,又是从哪里得到这些鲜为人知的信息的?”

    “我想你是误会了,绮歌。”易宸暄苦笑,本想拉住白绮歌却被毫不留情甩开。黯然放手,贵为皇子的易宸暄静静站在白绮歌身后一步远:“七弟看似平和谦卑,骨子里却是个心高气傲而又隐忍不发、常年韬光养晦的人,我一直怀疑他为何同意由你替嫁却又要不停加以折磨,所以才派人想尽办法暗中调查——绮歌,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隐忍不发,易宸璟吗?如果动不动就对她施以苛责暴力的易宸璟叫做隐忍,那么她又何尝不是?

    若是不想忍耐的话,白绮歌相信,以她的能力想要杀死易宸璟并非难事,尽管现在的身体相当娇弱。

    深深吸口气,白绮歌的情绪面色恢复到先前状态:“七皇子为人怎么样与我无关,你们兄弟之间勾心斗角也牵涉不到我。在这深宫中我只求自保别无其他,还望五皇子成全。”

    话说到这种地步,再解释未免过分了,易宸暄不是不知深浅的人,稍作缓和后很快便恢复常态,又做回温文尔雅的遥国五皇子。

    “天黑难行,我和你一起回去。”

    泛着柔和光芒的八宝宫灯与两道身影一同出现时,闷头饮酒的易宸璟眼神一冷,紧绷的神经却放松下来。

    遥皇喝得正尽兴,点头示意二人归座:“回来了?回来就入席吧,正好锦昭仪要献歌一曲。七皇子常年在外奔波忙于战事,为我大遥江山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今日朕就借锦昭仪歌声敬上一杯,希望七皇子再创军功,成为我大遥首屈一指的皇子将军。”

    锦昭仪声音清亮柔美,一曲婉转高歌听得满座陶醉,只有靠着门边的末席气氛沉重,壶中美酒一杯一杯下得极快。

    “一起离开又一起回来,真是凑巧。”借着歌声与喝彩掩盖,易宸璟举杯低声道。

    白绮歌面无表情给自己斟酒,提杯一饮而尽:“随你怎么想,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

    “想你换身衣服怎么那么久,想这身衣服似乎见五皇子妾室戚氏穿过,想你们两个……私下究竟有什么勾结。”

    整日跟犯人一样囚在敛尘轩里,哪来的机会与人勾结?知道这是故意刁难,白绮歌并不恼火,反而露出一抹平淡微笑:“是,我和五皇子早有勾结,恨不得每天见面一诉衷肠。”

    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算承认了也没有人会相信,明白白绮歌是就着话头故意嘲讽,易宸璟索性闭嘴不再说话。

    虽然不想,但易宸璟不得不承认,白绮歌的辩才比他强了不知多少倍。

    见二人贴的极近频繁耳语,素鄢还以为被遥皇斥责后易宸璟有所改变,这是二人关系逐渐缓和的兆头,不由笑着倒了两杯酒递到白绮歌和易宸璟面前:“绮歌妹妹来大遥有段时日了,殿下一直忙里忙外也没时间交谈,我看不如对饮一杯,权当是千言万语尽付酒中,往后一家人和和美美可好?”

    讽刺笑容漫上嘴角,易宸璟接过酒杯,微微眯起眼睛:“好,当然好。有如此丑女在怀,倒是不怕外人惦记。”

    素鄢素娆在旁侧听着,不禁讶然,怎么殿下好像是醋意横飞?

    “殿下过奖,先干为敬。”白绮歌不恼不怒,仰头畅饮,一大杯酒又是点滴不剩。

    易宸璟会吃她和五皇子的醋?天大笑话。只怕他巴不得她会倾心于谁,然后棒打鸳鸯让她痛不欲生吧。

    各怀心思的酒席毫无乐趣可言,未到夜深,易宸璟借口敬妃独自在敛尘轩不便久留,带着白绮歌三人提前离席。御花园离敛尘轩距离并不算近,易宸璟让素鄢素娆先乘步辇回去,独留白绮歌一人在身边,说是有些醉意想步行回去顺便醒酒。

    素鄢没有多想,素娆有些不情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怏怏不乐跟在姐姐身后先行离去,白绮歌笑着送姐妹二人离开,再转身,笑容消失不见。

    “有什么话直说吧,趁现在没人盯着。”

    “你怎么知道?”易宸璟挑眉,看样子颇有些兴趣,“有没有人跟踪你感觉得出来?”

    “从敛尘轩到御花园宴席一路都有人在附近盯梢,我去换衣服的时候却没有。”白绮歌没有正面回答,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之前是我冤枉你了,现在想想,你派人监视我根本毫无意义。”

    沉默许久,再开口时易宸璟竟有了一丝怅惘:“你真的变了,如果给你足够的力量,也许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你不来惹我,我自然不会对付你。”

    可能吗,在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被害惨死后忘记一切,任由可能是凶手的人逍遥于世?她白绮歌变化再大再聪明,终究在他掌心里逃不脱跑不掉,待到她失去利用价值后,作为祭奠也好作为另一个世界的陪伴也好,总归要亲手杀了她为红绡报仇。

    江山,复仇,他一样都不会放弃。

    缓慢脚步忽地停住,白绮歌侧过身,月色下脸庞模糊不清:“你想要的是什么?皇位?天下?名垂千古?低声下气忍耐三年,防着所有兄弟和皇上,你打算再等多少年才暴露本相?”

    “奉劝一句少自作聪明,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尤其是在你身上还担着罪孽的时候。”易宸璟脚步不停,语气阴冷如冰,心里却是一动,愈发诧异不已。

    好敏锐的女人,她究竟是谁?真的是怯懦狭隘的小莺歌吗?

    白绮歌警惕打量四周,确定没有外人才淡淡开口,一字一句,无不击在易宸璟心底。

    “设计云钟缙骗取布防图,毫不费力攻破昭国边防,我所知道的遥国七皇子才智非凡有勇有谋——别看我,我不是在夸你。可是回到遥国皇宫后你一直沉默低调,甚至是故作愚钝给众皇子和皇帝看,包括刚才刻意让皇上听见你命我倒酒的呵斥,令大家以为你居功气傲、不懂收敛,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巧妙隐藏你的实力。你是担心风头太盛成为其他皇子排挤对象吧?还有无处不在的跟踪监视,包括对我的,都是皇室内权力倾轧勾心斗角的产物。”

    零零碎碎的信息组合拼凑后,白绮歌得出如上结论,这是入皇宫以来她不断思索的成果。

    顺便,对易宸璟的认识又深了一层。

    沉默像是路边拒霜花的味道在两人之间弥漫,人烟稀少的小路上,遥国最不被朝臣们看好的七皇子负手而立,面前仰起头对视的女子身材瘦弱,却有着比男人更沉稳更坚毅的眼神。

    “易宸璟,我可以帮你。”

    他要韬光养晦暗中积累实力,等待时机成熟一举反攻,将那些曾经瞧不起他、压制他的人彻底摧毁,成为手握中州半壁江山的大遥皇帝。如果这就是他的目的,那么,白绮歌确信,她的存在可以把这个漫长的忍耐过程大幅度缩短,至少缩短一半,只看他信不信,又有没有勇气与忍耐力任她干涉了。

    最重要的是,他会为了社稷江山放下恩怨情仇吗?

    这问题的确难以选择,易宸璟盯看许久,然而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破绽,丑陋伤疤仿佛在嘲笑他的徒劳,丝毫看不出那一番足以令任何人震惊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夜风渐起,吹得白绮歌发丝缕缕飞散。

    脸上的伤疤有些痒,倒不是因为还在结痂期,而是因为干燥而温热的指尖轻轻扫过。

    白绮歌是第一次见到易宸璟这般表情,困惑,迷茫,仿若沉浸梦中,浓浓的痛苦毫不掩饰,两只比夜色更深邃的眼眸好像会把人吸入无底深渊。

    而他的声音也是第一次那么轻柔,带着近乎醉意的呢喃。

    “小莺歌,告诉我,红绡的死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

第019章 命不由天

    这是易宸璟暗中追寻的真相,也是白绮歌所受苦难的源头,如果可以,白绮歌多希望自己能够轻松开口回答他,两个字就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只要告诉他,她与红绡的死没有任何关系,一切折磨就都会结束。

    若是他相信的话。

    “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你……”酒气扑面而来,沉甸甸头颅忽地抵在白绮歌肩头,细碎呢喃越来越小,一个字都听不清。没有质问或是狠厉,易宸璟就如同丢失心爱珍宝不知所措的孩子,仿佛要把所有隐忍和负担都转给别人,这样,他就不会痛苦了。

    白绮歌静静站着,耳边是高她一头有余的男人滚热面颊,还有对另一个女子的深沉呼唤。

    那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醉了。”轻声低道,挡在身前的双手却不忍心用力推开,白绮歌不知道是因为这具身体所保存的下意识反应还是她自己的心意,总之,眼前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易宸璟与她厌烦的那人似乎分裂开来,一个让她想要逃离,另一个,则让她觉得怜悯,悲哀。

    如此气吞山河的皇子将军本可以气冲云霄、试剑天下,却因为无辜身世与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不得不扭曲自己,白绮歌毫不怀疑,曾经的他也一定像这样相信着小莺歌——相信她从未伤害过红绡,相信她并不是个蛇蝎妇人。

    否则,他不会抱得她这么紧。

    “放开手,我送你回去。”白绮歌躲着脸侧温热喘息,推开腰间交缠的双手,错开一步向后退去,“早知道你酒品这么差,说什么我也不会灌你那几杯,简直是自讨苦吃。”

    寿宴上见易宸璟一口一杯毫不犹豫,白绮歌还以为他酒量有多好,原打算多喝两杯让他明白自己也不害怕烈酒的,没想到这家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居然走出御花园没多远就开始醉意上头。想到这白绮歌竟有些想笑,一幅百毒不侵模样的易宸璟居然也有弱势一面,这倒是刺激他的好把柄。

    宴席上的酒的确有几分霸道,起初只觉得爽口甘冽,过不久便开始酒劲儿上泛,就连酒量极好的白绮歌也止不住身子发热。好在易宸璟醉后没什么过激行为,任由白绮歌瘦弱身躯架着,醉醺醺地往敛尘轩挪动。

    走了大概有一半距离,远处敛尘轩的灯光已经隐隐约约看得见了,白绮歌忽地停住脚步。

    “出来吧,鬼鬼祟祟的,难道是见不得人?”眼角余光冷冷向侧面暼去,两人高的假山后漆黑一片,敏锐直觉却告诉白绮歌,那后面有人。

    沉静片刻终于有了些许响动,一道黑影从假山后面转出,看步伐并没有因为被发现而紧张。待到近处白绮歌才看清,那男人一身暗色劲装,腰间三把精致匕首煞是惹眼,沉稳脚步和内敛气息无不说明,这是个功夫极好的人。

    那人看了眼白绮歌,目光中满是警惕,随后不言不语向烂醉的易宸璟伸出手。

    啪地一声脆响,满是厚茧的手被狠狠拍开。

    “最近一直跟踪我的就是你?谁派你来的?”一改外人面前柔弱沉默形象,白绮歌疾言厉色,侧身隔在易宸璟与劲装男子中间。

    现在的易宸璟烂醉如泥,毫无防备,想要杀他太过容易,别说武艺高强的刺客了,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白绮歌也能轻而易举置他于死地。然而,白绮歌选择了保护他,保护目前为止她在遥国皇宫最熟悉也是最不想她死掉的人。

    易宸璟要是死了,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那人似乎有些惊讶,悬在半空的手尴尬缩回:“祈安公主误会了,我是七皇子手下护卫战廷,方才看素鄢夫人和素娆夫人先回了敛尘轩,因为担心殿下出事才一路寻来的,并非想要故意跟踪。”

    “战廷?”白绮歌半信半疑,悄悄伸手推了推易宸璟,后者没有任何反应。

    “殿下酒量不好,遇到后劲儿大的烈酒少不得要喝醉,每次皇上设宴回来都是这幅样子。”颇为无奈地摇摇头,战廷从袖中拿出指肚大小的青瓷药瓶递上,“这是解酒药,殿下吩咐事先准备好的。”

    单手接过药瓶打开,葛根花气味扑鼻而来,确是解酒药无疑。

    易宸璟醉得不省人事,如果真是恶人大可一刀解决,根本不需要这么绕弯子,再说战廷一脸诚恳敦厚也不像是坏人。白绮歌点点头,战廷忙上前扶住站立不稳的易宸璟架在肩背上,感激地朝白绮歌浅浅一笑。

    肩负成年男子重量还能如履平地,可见战廷功夫极好,白绮歌突然心思一动:“你平时也在暗中保护他?”

    “大多数时间都是。”战廷应了一声,面色如常。

    “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有人在跟踪监视他才对,对方是谁知道吗?”

    刚才被发现行踪已经够让战廷意外了,白绮歌的问题再一次令他惊诧不已,语气中试探之意赫然:“殿下都告诉你了?”

    “我有眼睛有耳朵,用不着事事都要他来告诉。”看了看前方笔直安静的甬路,白绮歌压低声音,目光亦有些黯然,“是五皇子派来的人?”

    战廷假装没有听见不肯回答,忽而加快的行进速度却给出了答案。

    果然是他,易宸暄。

    白绮歌深深吸口气憋在胸腔里,憋得胸口生疼,心也跟着丝丝缕缕发凉,好像难得晴朗的一片天空被染上阴云,再见不到点滴阳光。

    倾盆大雨中被捆在井边险些冻死,是易宸暄身上的温暖救了她;酒席之上被人当做玩物戏耍,是易宸暄笨拙而又徒劳地替她挡酒;深夜遇袭险些**,又是易宸暄不顾身份将她从敛尘轩冰冷屋子中带走,给了她毕生难忘的一段宁和时光……

    那番话和温柔拥抱若是真心的该有多好,就算她无法接受,就算她不得不拒绝,可至少不会再孤独煎熬,寒冷的异国他乡,她只求一个真心相待之人。

    她也会累,也会怕,也会因为身上和心里的疼痛想要找个人依偎,汲取一点点温暖。

    然而,唯一的希望破灭了,残酷的真实下她仍旧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在无数阴谋诡计、明争暗斗里拼尽力气活下去,永远没有人会来疼惜她保护她。

    “祈安公主?”身边女子脚步越来越缓慢,战廷困惑回头。

    “我会活下去的。”白绮歌突兀开口,眼中两道寒芒充斥着冷冽、坚定,或许还有几分固执,每一个字都咬得分外清楚,“好好活着,活给你们每个人看!”

    她没有犯任何错误,至少在这具身体上她没伤害过任何无辜之人做过任何错事,凭什么所有人都要厌恶她、排斥她?为什么对她最好的家人们要因为她获罪?讨厌欺骗,讨厌不公,而上天给她的第二次生命仿佛就是为了开一场玩笑,不计其数的不公与欺骗全都落在她身上,压得她无法喘息,却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不可妥协,不能妥协,要活下去,向所有欺负她、瞧不起她的人证明,她白绮歌不是任人宰割的废物!

    “我命由我,不由天。”

    像是叹息又像是自言自语的低语传入耳内,夜色中,战廷出神地看着身侧女子丑陋面容上写满傲气,一身不容侵犯的绝世风华毫不逊于官宦之女或者高贵嫔妃,甚至,比许多男人更加气魄凌人。

    这个不同寻常的女人在烽烟乱世中会成为怎样的存在呢?

    战廷猜不到,只觉得无比期待。

    易宸璟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正午,双目干涩,头痛欲裂,五脏六腑灼热难忍。

    “素鄢姐姐煮的莲子粥,有些凉了,凑合喝吧。”桌边素雅身影递过碗匙,语气平淡无味。易宸璟皱着眉抬头,那道丑陋的伤疤没有任何变化,可是白绮歌给他的感觉总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昨晚谁送我回来的?”

    “战廷和我。”

    轻描淡写的语气没有半点邀功意思,听在易宸璟耳中却极不是滋味,一丝怒意涌上眉梢:“你见过战廷了?”

    “人高马大又烂醉如泥,指望我一个人扛你回来吗?”白绮歌一声嗤笑,“再说是你自己命令战廷备好解酒药随时应急的,这会儿莫名其妙发什么脾气?酒量不好就别学人狂饮,丢了自己脸面。”

    让战廷暗中跟随是易宸璟亲口吩咐的,眼看主子烂醉路边还不现身也着实说不过去,心里清楚这件事怪不得别人,有再大的火气也只能往肚里咽。闷着火气环视一圈,屋子里除了白绮歌外再无他人,揉着额角沉吟片刻,易宸璟忽地问道:“我有没有说些什么?”

    “有,你问我红绡的死到底跟我有没有关系。”

    倒吸口气,易宸璟面上阴晴不定:“你的回答呢?”

    放下手中瓷碗,白绮歌坐在桌前与易宸璟面面相对,气定神闲为自己倒了杯茶,目光盯着沸水中翻腾的茶叶许久不动。

    “我不知道。”

    一如既往的回答,没有半点改变。

    沉默在阳光满溢的房中蔓延,积累到再无法抑制时,白绮歌选择起身离去。

    渴望能从易宸璟的束缚折磨中解脱,但她不想说谎——谎言早晚会被拆穿,那时,昨晚真情流露的易宸璟就再也不会看到,她也再没有让他相信自己的资格。

    与其用谎言换一时安稳,不如坦诚相对求一世再不相干。

    “绮歌。”

    关门瞬间,易宸璟忽然开口,声音虽然很低却足以令白绮歌听得清清楚楚,那是白绮歌记忆中他第一次如此称呼。

    “小心易宸暄。”

第020章 玉簪之祸

    敬妃感染风寒足有半月,素鄢素娆日夜轮流在身旁服侍,白绮歌也没闲着,往来取送饭菜汤药从不耽误片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有时遇到易宸璟在房中也是神色如常,两人之间虽然没什么交谈对视,却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敌意抗拒。

    “进了门便是一家人,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能在一起最好不过。可惜红绡命薄,小小年纪就香消玉殒,不然能再看你们三个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我就是走也走得安心了。”敬妃并不清楚三人之间复杂爱恨,上次只因为易宸璟在祭堂中打了白绮歌就急火攻心一头病倒,之后易宸璟便不肯在敬妃面前提及那些恩怨,能安然相处绝不挑起争执。

    只是这样对敬妃来说还不够,半生在惶恐与提心吊胆中度过的遥国贵妃这辈子最后愿望就是能亲眼见儿子成家立业,对立妃之事也就越发催促起来。白绮歌心知肚明易宸璟不可能娶她,每每谈及都一笑置之,然而易宸璟好像并不这么认为,眉宇间阴沉一天比一天浓重。

    事实证明,有关深宫之内纷杂人事,七皇子确实比联姻而来的臣国公主更加了解——天气渐渐转凉,第一场寒霜笼罩遥国帝都那天,遥皇降旨赐婚。

    如果有正室身份在,白绮歌在遥国皇宫中的日子会好过许多,至少那些侍女下人们不敢再轻视她,可是这代价未免太大。

    好不容易才争得一点自由与信任,眼看易宸璟从相安无事变为冷若冰霜,想来又要回到先前那般境地了。白绮歌从心底不愿与他起冲突,身份地位悬殊不说,易宸璟手里还有白家这枚杀手锏,纵是她有心反抗、有能力反抗,最终结果依旧是向他低头。

    复杂景况令白绮歌心烦不已,独自在人烟稀少的后花园静坐发呆,从早晨坐到晚上,衣襟里灌满凉风。

    “半月后就是你和七弟大喜的日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闷闷不乐?”柔和嗓音冲破夜色,背上一暖,厚实披风安安稳稳搭在肩上,丝丝缕缕淡香袭来。

    白绮歌微愣,反应过来后伸手摘掉披风,木着脸转身交到来人手里:“不知五皇子在此有所惊扰,白绮歌先行告退。”

    “绮歌,”易宸暄不退反进,横身拦在白绮歌面前,脸上些许黯然,“我只是想见见你而已。寿宴后你就一直躲着我,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知道派人监视让你心里不舒服,可我又何尝不是?皇子间明争暗斗勾心斗角,为了皇位连亲生兄弟都要成为敌人,防人之心不可无,绮歌,我真的别无选择。”

    “五皇子选什么不选什么与我何干?我只是个不得宠的替嫁庶女,做不了你们争权夺势的棋子。”

    易宸暄是太子之外遥皇最喜欢的儿子,按理说他不应该对地位低下的七皇子易宸璟有所防备,但从战廷反应可知一直以来监视敛尘轩的人正是易宸暄派来的,而他本人也承认了这点。白绮歌不是个没脑子的女人,她从不认为欠缺美貌又没什么特长的替嫁公主会在极短时间内得到位高权重的皇子青睐倾心,易宸暄五次三番接近示好甚至大胆告白没有让她感动,反而愈发怀疑。

    她只是易宸暄想要用来打压易宸璟的一颗棋子罢了。

    “世上有两种东西最可怕。”轻轻呼口气,白色呵气缭绕升起,白绮歌勾起嘴角浅笑,双眸波澜不惊,“最怕笑里藏刀,最怕口蜜腹剑。五皇子好自为之。”

    易宸暄站在原地凝视淡然离去的女子,复杂神色中掩不住一丝惋惜遗憾,手中披风滑落在地。

    那袭素雅身影走得平稳,却没人知道,她心里有多痛。

    即便看到隐藏在温柔笑容背后的真实的易宸暄,白绮歌依然无法恨他厌恶他,所有有关这个名字的记忆仍然停留在那一天,停留在大雨下为她遮风挡雨的温热怀抱里,停留在黑暗中唯一的一点星火内。

    孤独绝境中伸出手的人最令人难忘,哪怕,那只是脆弱的假象。

    无数烦扰积压在心头,浑浑噩噩走回敛尘轩时,白绮歌甚至没有听到素鄢的呼唤,直到俏皮的素娆猛地拍了下瘦削肩头方才惊醒。

    “敬妃娘娘要安排大婚的事情,到处找你找不到,幸好及时回来了。”素鄢催着白绮歌换下被雾气打湿的外衣,看样子竟是比新娘本人更急切,“司衣库的师傅还在外堂等着丈量尺寸,霞帔做工精细,耽误一天就会落下很多进度,等下量好尺寸再去见敬妃——绮歌,敬妃娘娘赐你的发簪呢?”

    白绮歌心下一惊,急忙往头上摸去,白天戴在发间的雕花白玉簪哪还有踪影?

    那是敬妃当年进宫时遥皇赏赐的,一直视若珍宝贴身不离,得知遥皇下旨赐婚,这才忍痛割爱送与白绮歌做认亲礼,谁成想这还不到三日就被冒冒失失弄丢了,若是被敬妃知道定然要伤心。

    “一整天我都在西宫的后花园,想来是掉在那里了,我这就去寻回来。”

    抬头看眼天色,素鄢咬牙一跺脚:“都几时了你还要出去?司衣库的师父等一天了,再拖下去怕是要耽误正事。素娆,你带两个人沿路仔细找找,我陪绮歌去丈量尺寸,遇上人就说是我丢了荷包,绝对不可以把玉簪的事说出去!”

    素娆也是个办事利落的人,干干脆脆应了一声就吩咐人往后花园找去,白绮歌纵是不放心也只能强作镇定,如果再惹敬妃动气病倒,易宸璟就真的要恨死她了。

    遮遮掩掩熬过大半夜,敬妃睡下后白绮歌可算能长出口气,问过素娆,玉簪仍是没有找到。

    “绮歌,先去休息吧,明早我再教人四处仔细打听,许是被谁捡走了也说不定。”轻轻把满面疲惫的白绮歌推出门外,素鄢不容拒绝地低声道,“再有十多日你和殿下就要完婚,别因为这点小事闹不快,无论如何要瞒下来,大不了私下找工匠仿照样子再做个便是。”

    船到桥头自然直,心急如焚也是徒劳。白绮歌点点头,迈着僵硬脚步往自己房间走去。

    看着白绮歌身影消失不见,素鄢长长出了口气,转身花容一沉:“素娆,告诉姐姐到底怎么回事?你脸色不对。”

    “没怎么回事,玉簪是找到了,但我没拿回来。”毫不在意耸耸肩,素娆一声不合年纪的冷笑,“姐,你是被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惯了吗?殿下摆明不喜欢她你还非要处处帮她,非要把自己往冷宫逼?这回好了,她马上就要立为正室,以后我们两个在这敛尘轩中更没有地位了。”

    “小小年纪别乱说话,绮歌不是欺软怕硬仗势欺人的人。倒是你,找到玉簪了怎么不带回来?那可是敬妃娘娘的宝贝,你是想气死我怎么着?”

    素娆挑起嘴角,眼中一缕精光闪过。

    “就算我不带,早晚会有人主动送回来。”

    一整天没吃饭饿得胃疼,见玉澈房间熄了灯,白绮歌只好转个方向往膳房走去打算找些什么聊以充饥,行至半路冷不防窜出一人,惊吓之余条件反射握起拳头。

    “战廷?”看清来人面容,白绮歌又好气又好笑,“夜深人静还需要跟踪吗?易宸璟连休息的时间都不给你?”

    “殿下并没有让我跟踪祈安公主,只说请公主过去一趟,似乎有什么事要说。”

    战廷本性敦厚,丝毫没有易宸璟那般心思深沉,白绮歌对他从不防备,说起话来也放松许多,只是像这样易宸璟忽然要见她还从未有过,不由困惑。白绮歌下意识皱起眉头,轻轻咬着嘴唇:“他没有说是什么事?”

    战廷摇摇头,面上隐有一丝担忧:“我也刚从外面回来,知道得不是太多——殿下看起来心情不好,公主说话时还请三思。”

    他心情什么时候好过?也不知道心里有多阴暗,总一副漫天放债追不回来的模样。白绮歌暗自腹诽,面上却还是带着感激,跟在战廷身后一路转向易宸璟书房。

    书房的灯亮着,颀长身影映着烛光落在窗纸上,安静如同剪影。未及敲门,屋内易宸璟已经听见二人脚步,身影蓦地从窗前消失,再出现时则背对烛灯,面容清冷。

    “战廷,你先去休息。”一把拉过白绮歌拖进屋内,易宸璟冷道。

    有些日子没见到他这般表情了,白绮歌凝神回想,却怎么也想不出最近有什么触了他怒火的地方,只是看他神情就忍不住浑身发冷,连心里也没了温度。

    “有什么话白天说不行吗——”话音未落,白绮歌吃痛一声闷哼。

    遥国皇子都是自幼习武,易宸璟带兵打仗多年算作其中佼佼者,随手一推便把瘦弱的白绮歌推得踉跄后退数步,脊背正撞在书柜棱角上。

    “我说过让你小心易宸暄,都当成耳旁风了吗?”冷厉目光毫不留情,易宸璟怒极反笑,狠狠挥手,一样东西打在白绮歌身上后跌落在地。

    通体洁白,雕花精细,中心一点自带的微红恰似嫩蕊,正是那支不知何时丢失在何地、敬妃亲手交给她的雕花白玉簪。

    “难怪一整天都不见你,原来与人有约。”抬起白绮歌下颌,易宸璟低声冷笑,“究竟高兴到什么地步,就连发簪掉了也未曾发觉,还要他亲自送来?白绮歌,是我瞎了眼,居然还肯相信你的那些鬼话!”

第021章 险些失身

    玉簪静静躺在地上,洁白无瑕的表面映着烛光,忽明忽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白绮歌脑海中一片空白,目光空洞找不到可以停留的地方,耳中听不见易宸璟怒火中烧的阴冷斥责,只觉得胸口快要裂开一般,痛入骨髓。

    她想要相信却不敢相信的人,她明知心机深沉却无法厌烦的人,她拼命欺骗自己他不是坏人、他只是被逼无奈的人……无边寒冷的遥国皇宫,她幻想中最后一点星火。

    可事实如此残酷,毫不留情将她唯一幻想打破。

    易宸暄,终归是在利用她。

    白绮歌的茫然若失没有引起易宸璟丝毫同情怜悯,他们的心相距太远,易宸璟不可能懂得她此刻是如何心痛欲绝,如何心灰意冷,他只当那张苍白面容是在为私情暴露而畏惧,就连她身上止不住的颤抖也成为确定怀疑的铁证。

    “我以为你变了,小莺歌,以为你终于有了良心、终于肯坦诚相对,可是你又一次让我失望透顶。”易宸璟深吸口气微微仰头,不肯让白绮歌看到他的表情。

    怕她看了就会知道,自己竟真的去试着再次相信她,却最终绝望。

    忽地放开手,易宸璟恢复一身冰冷坐在椅中,语气也被冻结成冰:“很意外是吗?没想到易宸暄会悄悄把你掉落的玉簪送回来,更没想到他再怎么小心依旧被人发现,所有皇子中他的身手最差,也难怪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我确实见过他,但不是有意约好的。”白绮歌低低开口,表情近乎麻木,“退一百步讲,他拾到玉簪送回来又能说明什么?如果不是你疑心过重,想来别人也不会连光明正大的事都不愿被你看见。”

    易宸璟没有说话,锐利目光盯着白绮歌一动不动,仿佛要把她的心思看个透彻明白,然而盛怒未过,再怎么强迫自己冷静仍是做不到。

    十年相伴,他也不想伤害一直当妹妹看待的柔弱女子,但白绮歌给他太多意外、太多无法理解。对红绡死因的隐瞒,短短三年时间巨大性格差异,到底是要信她还是不信她成了易宸璟最头疼的问题,好不容易决定再信她最后一次,甚至还愚蠢地提醒她小心易宸暄,结果……

    易宸暄拿着玉簪尴尬出现在白绮歌房门前时,所有一切都结束了。

    “后花园是个僻静地方,平日里人迹罕至,我想不通有什么理由会让易宸暄跑去那里。还有这支玉簪,路上往来太监宫女也不是没有,怎么就那么巧偏偏被他捡到?”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易宸璟扬手,“你过来。”

    迟疑片刻走到桌前,白绮歌浑身紧绷,生怕易宸璟再粗暴对待,毕竟这身子娇弱经不起他折磨。不过易宸璟并没有动手,而是起身贴近白绮歌颈间,闭上眼轻嗅。

    “我不懂香,但是这味道我有印象,是戚氏引以为傲的异国贡香,独一无二。”

    那味道极淡,清雅又不失魅惑。初闻时白绮歌还曾奇怪为何易宸暄会使用如此温软的女子香料,听了易宸璟的解释后方才明白,这居然也是棋局中妙手一招,看似难以发觉,却足以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易宸暄把披风搭在她肩上时,那隐约香味就成了二人亲密私会的铁证。

    冷肃身躯站在白绮歌面前,目光深邃而阴寒:“还要狡辩么?”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苦涩而冷绝的笑声有若心碎,白绮歌长叹口气,仰头闭上眼睛,“他要陷害我,你又不信我,纵有千万理由又有何用?易宸璟,你相信么,如果我真想杀你的话你现在不可能站在这里,我根本用不着与任何人勾结。”

    “我死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既得不到解脱又不能保白家平安,你当然不会那样做。我太小看你了,白绮歌,也许并不是易宸暄想要利用你,而是你在利用他——利用他摆脱我的束缚,若是谋算妥当还能顺理成章当上皇子妃,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再次深深吸气,明灭烛光下,易宸璟原本清俊的面容染上寒霜,“谋天谋地谋人心,我居然从未发现,白绮歌,你竟是这么可怕的女人!”

    可怕的不是她,而是这艰险世道,人心难测。

    低哑苦笑没有任何意义,白绮歌只是想笑,把所有荒唐离谱的遭遇都化作笑声倾泻出来,或许哪里有那有心人会听懂也说不定。

    多可笑啊,那个看似温柔如水、曾经对她甜言蜜语说什么不在乎容貌只想保护她疼惜她的五皇子,撕去伪装,却是一手安排下陷阱将她推向深渊的幕后黑手。她所眷恋的温暖怀抱只是一场戏,一场争夺权势不惜以她为棋子的天下棋局,而她,除了苦笑,还能做些什么?

    笑到撕心裂肺,笑弯了腰,白绮歌撑着桌子满眼散乱:“易宸璟,你的聪明才智呢?你的心机深沉呢?荣华富贵,皇子妃……别说笑了,谁会真心爱上一个丑陋女人?你忘了吗,这是你亲手刻下的痕迹啊!”

    猛地抓住易宸璟手掌贴在脸上,凹凸不平的伤疤滚烫发热,狰狞丑陋。

    易宸暄,根本不可能会爱上她。

    “对,我怎么忘了,你是个丑陋不堪、心如蛇蝎的女人?”仿若喃喃自语,易宸璟顺势在苍白面颊上轻蹭,指尖滑至脸侧伤痕忽地停住,眼神骤然变得狠厉,“是不是毁了你的脸还不够,你还幻想着能欺骗其他男人求一世安稳?既然如此……”

    眼前一花,箍在腰后的巨大力道让白绮歌从激动中瞬间冷静下来,近在咫尺的男人眉眼清晰,憎恨毫不遮掩,一手揽着她紧贴胸口,一手狠狠扯开颜色素淡的单薄衣衫,唇角那抹冷笑令人心寒。

    “毁了你的身子,你是不是就能死心了?”

    白绮歌只道他心怀厌恶想让她生不如死,然而相处以来从未对这身体染指分毫,不管是不愿也好不屑也罢,至少在此之前白绮歌从没想过易宸璟还有这样一手,让她猝不及防的同时也不禁满心惊恐。

    若是他要了她,那么从今以后连清白都不再拥有的她将何去何从?就算有逃离魔掌那一日,还会有人关心她、爱她,不嫌弃她残花败柳容颜尽毁吗?

    在这个视女人为泄欲、传宗接代工具的时代,容貌与贞操是每个女人最宝贵的东西,易宸璟已经夺走了她的容貌赐予不可抹消的丑陋面容,难道连最后的尊严都不肯留给她,非要把她逼入绝境不可?

    愣怔间竟忘了抵抗,白绮歌失神地站着,任由衣带落地,裸露的瘦削肩头一片冰凉。

    是不是该放弃了?放弃拼命坚持的骄傲与自尊,放弃独自一人扛起的重担,放弃在水深火热中徒劳无功的挣扎?囚于笼中,她能拿什么来对抗易宸璟刻骨恨意无边折磨,又有谁能在黑暗中伸出手拉她离开泥潭重见天日?

    好累,真的好累,想要就这样闭上眼睛,从此陷入沉睡。

    “都三更天了还不歇息,殿下可是想让娘亲担心不成?这群懒死的下人,早早睡下做什么?门前连个应付的都没——”清亮嗓音与推门声打断了毫无暖意的生香春色,啪地一声脆响,精致茶杯跌落碎裂,满地沸水蒸腾起大片热气。

    素娆瞠目结舌不知所措,白皙娇俏的脸蛋上飞起两抹红晕,许久才低低惊叫一声捂住眼睛转过身去。

    被封妾室后未曾承欢,但素娆多少还是明白些男女之事,眼看白绮歌裙带尽解酥胸半露,而易宸璟又紧抱着衣衫凌乱,发生了什么,又要发生什么,素娆心里一清二楚。

    “滚。”不见了平日温和,面对俏皮可爱的年轻妾室,易宸璟只冷冷吐出一个字。

    细腻脸颊上的红晕转瞬变为惨白,饶是活泼开朗的素娆也禁不住这般呵斥,眼眶一红,豆大泪珠噼里啪啦滚了下来。

    “听不懂人话吗?给我滚!”

    粗暴喝声吓得素娆浑身一颤,跌跌撞撞退到院中,几度蠕动口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能吞回肚里。这就是女人,为夫奴隶,为君玩物,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千百年都是如此。

    怒意未消的易宸璟正想继续惩治怀中女子,冷不防脚面一痛,白绮歌也不知哪来的一股蛮力硬生生将他推开,在易宸璟反应过来之前攥紧散乱衣襟冲出门外。

    那声怒喝吓到了素娆,却也惊醒了白绮歌,不甘与屈辱让她无法忍耐逆来顺受的局面,狠狠踩了易宸璟一脚后转身逃离。

    尽管她心里明白,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早晚会有那一天,但至少不是现在,不是她被无数残酷现实打击得体无完肤、毫无反抗之力的此时此刻。

    与素娆擦肩而过,白绮歌没有回头也没有安慰,木着脸以最快速度冲向自己房间,是而并没有看到身后背对着易宸璟的少女无人察觉的表情。

    素娆在笑,似是冷笑,又像是嘲笑,眼底一抹光泽绝不陌生。

    恨意。

第022章 谁爱上谁

    白绮歌替嫁而来并未准备嫁妆,入宫后又处处不得易宸璟欢心,除了素鄢心善送的几件旧衣裳外再无换洗服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玉澈见她忽然穿上一向不太喜欢、颜色有些明艳的裾裙颇感意外,打扫房间时便多留了个心眼,从箱柜中发现白绮歌常穿的那件月白色长裙已经被撕烂,再见时眼中多了几分轻蔑。

    “既然已经是殿下的人了,何必还故作清高?联姻公主竟不如妾室得宠,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玉澈是个心直口快又不惧怕主子的人,白绮歌知道她并无恶意,听见其抱怨也只作不闻,心里却少不了烦闷。

    易宸暄的心计比她想象中更要深沉可怕,僻静的后花园相遇绝非偶然,披肩上经久不散而又极易辨认来源的香气只怕也是为她特地准备的,还有那支雕花白玉簪,回想前前后后发生的事,白绮歌可以确定是易宸暄从背后接近她时悄悄从头上摘走的,恐怕就连之后送簪被发现都在他计划之内。

    可是,他的目的是什么?

    她与易宸璟的关系可以说是差到不能再差,挑拨是非根本毫无必要,而且一个不受宠的丑陋皇子妃也帮不上什么忙,花言巧语哄骗究竟为了什么?

    太多谜团萦绕在心里,白绮歌却放弃了面对易宸暄直接发问的自由,终日躲在房中不肯出门。原因她知道,素娆知道,易宸璟知道,但没有人主动提起,似乎不约而同把那夜的事情当做秘密想要永久掩埋。

    掩埋一夜,往后的年年岁岁还能继续掩埋吗?

    皇帝赐婚,终究是躲不过的。

    先有敬妃与锦昭仪向皇后求情,而后又经皇后大吹枕边风,好不容易盼来遥皇为白绮歌和易宸璟赐婚,却不想看似天大恩赐对白绮歌而言无疑是绝路一条。

    是年腊月前夕,敛尘轩终于有了女主,一场众多皇子朝臣亲临祝贺的婚事在七皇子易宸璟违背心意笑容下举行。

    说是私庆婚宴不想大摆排场,可那些别有用心的大臣皇子纷纷登门,平日空旷冷清的敛尘轩一下热闹非凡,菜香酒气人声鼎沸,一直闹腾到深夜。霞帔如火,鸾纹精细,大红盖头下新立皇子妃安静端坐,一动不动仿若石像,没人看到有着一道狰狞伤疤的脸上是何等麻木表情。

    “带着这东西干什么?见不得人吗?摘下来。”盖头撤去,眼前豁然开朗,白绮歌抬起眉梢,易宸璟清俊面容上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座下一阵起哄笑声,几位皇子早知道祈安公主长相丑陋并不在意,只那几名朝臣笑得有些尴尬不自然,目光不时扫过白绮歌面上偷看几眼,就连身后跟随的下人也弓着身窃窃私语。

    这场婚宴别开生面,大概是遥国宫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次了——皇子立妃,不肯隆重庆祝也就罢了,易宸璟今日表现哪有个身为皇子、身为夫君的样子?众目睽睽之下不理会正妃、与两位妾室左拥右抱不说,竟然连喜服都不穿,丝毫没有把联姻而来的昭国公主放在眼里。

    白绮歌沉默不语,任由易宸璟如何耍闹、如何故意行为浪荡。她清楚得很,纵是全天下都知道她是遥国七皇子的新立正妃,易宸璟却不会承认,在他心里,她永远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空有皇子妃身份而已。

    “七弟今日大喜,为兄也没什么豪礼相送,这对儿金玉如意乃当年夏安国第一工匠打造,权当做一点心意好了。”喧闹间,位于次席的易宸暄忽然起身,身后绝色女子呈上精雕檀木盒,里面躺着两支上等翠玉打造、软金嵌纹的华美如意。易宸暄浅笑,眼中盖不住一抹黯淡:“愿七弟与祈安公主能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从此长相厮守,恩爱两不疑。这第一杯酒,我先干为敬。”

    “得五皇兄吉言,臣弟自会疼惜佳人,请。”易宸璟提起杯遥遥回敬。

    “第二杯祝七弟再立新功,他日定能成为父皇左膀右臂,前途无量。”

    明面上话都说得好听,背地里不知有多少阴谋诡计险恶用心。易宸璟并不言明,也是一副热切之状饮酒寒暄,看起来倒像他与易宸暄才是这宫内众皇子里最要好的兄弟。

    绝色女子不声不响又为易宸暄斟满酒,这次,易宸暄是敬向白绮歌的:“先前偶有冒犯之处,还请祈安公主见谅。这第二杯酒就当做赔罪好了,希望祈安公主不要记恨于心,能忘记过去最好。”

    忘记过去。

    一成不变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表情,白绮歌抿着唇淡然一笑,毫不理会身旁易宸璟锐利目光。

    是该忘记过去了,大雨里温热胸膛,酒宴上关切神情,备间外霸道拥抱……还有最令她心如死灰,将一切光明打破的后花园相遇。忘记这些就不会再心痛,忘记这些,她才能撇下无望的依赖期盼,独自坚强。

    “一杯怎够?敬五皇子,干!”侍女端来的酒杯被推到一旁,在众人惊讶目光注视下,白绮歌说着语焉不详的话,提起酒壶把醇香佳酿倒入空碗中。

    一直沉默着的新立皇子妃端起酒碗,双眼平静若水,没有半滴酒溢出,仰头一饮而尽。

    唏嘘过后猛地爆出一片叫好之声,白绮歌放下碗向易宸暄看去,曾经温柔看着她的那双眸中错愕不已,隐隐约约,似乎还带着酸涩。

    他会心痛吗?便是痛了,那也是假的吧。

    几不可闻一声冷笑,白绮歌从容坐回易宸璟身边,丝毫不在意满座议论与肆无忌惮的猜疑目光,只是倒酒,喝酒,再倒酒,再喝……如果能喝醉多好,大醉一场,忘记所有坎坷波折,梦回昭国。

    白绮歌与易宸暄之间意义不明的隐晦对谈引起了众人兴趣,尽管嘴上不说,眼睛却一直游移于二人之间,这让易宸璟脸色越来越差,嘴角勾起的弧度也越来越僵硬。

    搂着素鄢与素娆的手臂蓦地松开,易宸璟挥挥手,素娆不情不愿地退到一边,素鄢则满是担忧地望了白绮歌一眼,轻轻摇头。

    “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诸位兄弟能来捧场感激不尽。”把酒杯放在案上,易宸璟不动声色在下面拉住白绮歌手腕,目光直射向低头不语的易宸暄,“我在昭国为质子十年,比不上诸位皇兄皇弟知书达理、了解国事,唯一能做的就是带兵打仗,少不得粗鲁大意些。祈安公主入宫后备受五皇兄照顾,如今能顺利成婚也多亏了五皇兄撮合,不知五皇兄可接受臣弟这杯酒聊表心意?”

    易宸暄抬起头,脸色不是很好看:“七弟今晚已经喝了太多,我看这杯酒不如——”

    话未说完,满坐寂然。

    传闻中备受冷落的联姻公主红衣如蝶,柔软身子被揽在有力臂弯里,整个人几乎倾倒,狼狈地倒于易宸璟怀中,而突然发力将她拽倒的遥国七皇子当着朝臣与皇子,尤其是易宸暄的面,扭着白绮歌的脸重重吻下。

    那种姿势根本动弹不得,更别说是反抗了,白绮歌唯一能做的就是屏息紧闭双唇,看着近在迟尺的漆黑眸中映出自己慌乱失措的丑陋面容。

    滚烫唇瓣带着酒香,辗转许久不肯离去。

    白绮歌无力挣扎,只能任由易宸璟毫无感情的吻因在唇上,眼角余光扫过,话语被打断的男人愣愣站着,表情与其他大臣皇子别无二样,好像都被这一幕称不上香艳的景象给震住了。

    震惊吗?难道他不知道易宸璟一直以来就是这样折磨她、侮辱她的?还以为他会是那个救她给她光明的人,结果,他能给予的只有失望,心死。

    就如现在一般。

    微微偏头,在席下众人看不见的角度上,易宸璟终于放开唇下禁锢,目冷如冰。

    “你爱他是吗?我偏要让你明白,他不会为了你付出任何东西——白绮歌,你爱的永远得不到,只要我还活着!”耳畔声音低沉,只有她才能听见的话如同一把利剑,在已经残破不堪的心上狠狠刺下,一瞬血流如注。

    脑海中已经不想再思考任何问题,白绮歌紧紧抓住易宸璟衣袖,毫无血色的脸上居然露出嘲讽笑容。

    原来,易宸璟以为她爱着那个男人。

    在她还相信着易宸暄的温柔时或许与爱字有关,可现在,再没有什么人值得她爱了,易宸璟也好,易宸暄也罢,他们都只当她是一枚棋子,而她也不会再妄想有谁来拯救她,不是说过吗,人,要自救。

    再度四唇相触,惊讶的人又多了一个。

    “殿下醉了,我看也是时候休息了,这最后一杯就当做收席酒敬在座诸位,可好?”

    温软远离,易宸璟一时无话可说,只看着怀里半躺的女子手执酒杯笑靥如花,就连脸上那道伤疤也失去狰狞之感,变得没什么意义。

    他没想到白绮歌会主动吻他,虽然挡下了在座众人对她和易宸暄的怀疑,却总觉得感觉怪异。

    “殿下既然为今日宴席主人,这酒理当殿下提起。”白绮歌面不改色,就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又如前般动作将壶中美酒倒入碗内,双手捧着递到易宸璟面前。

    她不是疯了也不是傻了,而是比谁都清楚明白,今晚,易宸璟不会放过她。

    既然如此,干脆把他灌醉一觉睡到天亮吧。

第023章 无处可逃

    面对白绮歌的敬酒提议,易宸璟根本无法拒绝,眼前时而忍耐退让、时而主动出击的女人总让他措手不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众目睽睽主动送吻,此般表现足以挑起众皇子戏闹之心,加之又都是年轻人,喝些酒越发没了规矩,不论年长于易宸璟的还是排位在其后的,除了易宸暄外所有皇子都开始以酒杯敲击桌面,嘴里不清不明地喊着洞房等等。

    深吸口气看看白绮歌捧着的碗,易宸璟阴沉地瞪了一眼。

    她是知道他酒量的,刚才已经断断续续喝了不少,这会儿要一口气喝下这么大一碗定要醉到明日午时了。可是,情势容不得他拒绝,便是酩酊大醉也不能扫了一众朝臣皇子兴致,更不能让别有用心的人由此猜测他的自制力与谨慎究竟有多高。

    “殿下明日还要与杜将军研究战事,依贱妾看这杯酒就免了吧……”素鄢终是心疼易宸璟,忙上前挡住酒碗一个劲儿朝白绮歌使眼色,陪着笑向席下众人求情。

    “姐姐糊涂了,哪有大婚第二日便要忙战事的?”白绮歌不为所动,推开素鄢的手又将酒碗超前探了探,满面笑容直盯着易宸璟,“这样吧,如果殿下实在喝不下,那就由我来代劳——”

    “不必。”

    易宸璟扬手阻止素鄢,接过酒碗生硬向众人遥遥一敬,闭上眼睛仰头灌下。

    再怎么想要隐藏光华,让女人替他喝酒这种事终归是做不出来的,哪怕对方是他恨了许久、怨了许久,几天前才让他又一次失望至极的白绮歌。

    最后一滴饮尽,从不觉得酒有多难喝的易宸璟第一次想要把喉咙里呛辣液体吐出来,眼前好像蒙上了一层轻纱,脑子也开始混沌不清。这酒似乎不是他平时常喝的,否则怎么这么快就醉了?

    看出今夜主角已经站立不稳,在素鄢近乎哀求的眼神下,一众人等终于放下杯盏懒散起身,互相寒暄着结伴离去。

    人散曲终,只有一个人还静静站在原地。

    “扶我回去。”借着最后的清醒,易宸璟紧紧扣住白绮歌瘦削肩头,另一侧手臂落在素鄢怀中,全然没有注意不远处还有个男人沉默站着,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贴得极近的三个身影。

    身在囚笼中任人宰割,白绮歌没有过多心思去哀愁伤感,心里想的只是赶紧把易宸璟送回去,看他醉倒在床上人事不知最好,那么今夜极有可能发生的劫难好歹算是躲过去了。

    与素鄢合力架着踉跄不稳的新婚夫君,跟易宸暄擦肩而过时,白绮歌麻木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

    随着瘦弱身影挪动目光,易宸暄喉结轻动,最终,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

    所有一切都看在白绮歌眼中,黯然神伤的皇子,不知真伪的遗憾失落,还有她怎么也想不通猜不到的迷雾圈套。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身在易宸璟的禁锢里她不愿再去浪费脑筋拼命思考,自保尚且困难,哪来的闲情逸致为谁伤心为谁恼?

    至于她到底有没有爱过易宸暄,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还是让它见鬼去吧。

    素鄢体态丰腴却没什么力气,所以大部分重量都压在瘦小的白绮歌身上,易宸璟醉意浓稠脚步踉跄,更增加了行走难度。好不容易把人扶到卧房门前,白绮歌已是满额细密汗珠,胸口因用力呼吸起伏不平。

    白绮歌本想就这样把易宸璟交给素鄢自己趁机离开的,谁想醉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易宸璟居然抓住她手腕不放,怎么掰也掰不开,素鄢不知其中曲折利害,还以为白绮歌是太过羞涩,一把把她推进房后竟反锁了门,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后带着素娆径自离去。

    房门被锁,床上横躺的易宸璟又不省人事,白绮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踱着步。

    醉成这样,易宸璟今晚必然不会对她做什么了,只是不知道明早醒来又会如何对待她,唯一能盼的就是素鄢早些过来开了门,让她能在易宸璟醒来之前躲远点。听着烂醉的男人嘴里不时冒出一句根本听不清的话,白绮歌渐渐放松,折腾一天后困意止不住上涌,索性去拿床上的枕头打算倚着圆桌小憩一会儿。

    枕头被易宸璟压在胳膊下,白绮歌试着想要从下面抽出没能成功,只好一手小心翼翼抬起易宸璟手臂,另一只手去拿枕头。

    突兀一声冷笑,还没待白绮歌现出惊讶之色,腰上一紧,一阵天旋地转后脊背重重撞在床铺上。

    “想逃?逃得掉吗?”

    低语深沉,毫无温度,白绮歌浑身一抖,一瞬间心提到了嗓子眼,就连喘息都变得万分艰难。压在身上的男人哪还有烂醉如泥的样子?那双眼藏着锋锐,迷离却不失清醒,嘴角挑起的笑意冷而无情,嘲讽般落在白绮歌眸子里。

    易宸璟是装醉!

    “不是只有你会演戏,想灌醉我以求自保,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宽大手掌紧紧攥住白绮歌两只纤细皓腕固定在头顶,易宸璟捏住枯瘦不少的脸颊强迫她看着自己,散乱发丝垂在苍白面旁,“易宸暄注定不会救你,摆出一张失魂落魄的臭脸给谁看?到现在还愚蠢地以为会有男人疼惜你爱你,这股自信究竟从哪里来的?嗯?”

    白绮歌咬着嘴唇拒绝回答,挣扎一番后彻底放弃——与易宸璟的力量相差太大,两只手腕就好像被铁链锁死动都动不得,更别说挣脱了,而那些埋在心里想要说出的话却不敢说出口,她担心会刺激到眼前近乎疯狂的男人。

    现在的易宸璟就如同暴躁野兽,充满危险气息,哪怕只说错一个词一个字都很可能引发他的怒火与恨意,届时就不再是被压制逼问如此简单了。

    想毁了她的清白之躯,想让她彻底绝望,想让她心死,这才是他的目的。

    温热手指流连在丑陋伤疤上,感受到身下女子忽然安静,易宸璟只当这是妥协的信号,头颅又埋低几分:“告诉我,红绡到底怎么死的?”

    又是红绡。

    听天由命似的闭上眼,白绮歌几不可闻一声轻叹:“同样的答案你还想听多少次?我说了我不知道,之前的记忆已经没有了,真的没有了,你听不懂吗?”

    “鬼话连篇。”面上笑容阴冷,易宸璟放开被捏出红红指印的脸颊,手指不急不缓一路向下,直至白绮歌略显散乱的衣襟旁边撩动,“你对我说过的话里可有一句是真?说什么不会嫉恨红绡,说什么宁愿隐藏心思,到最后却是你害了她!你的毒誓呢?非我不嫁、甘侯三生,若有异心天诛地灭……出卖昭国的是谁?与云钟缙定下婚约的又是谁?是不是每个男人你都会投怀送抱以身相许?”

    “云钟缙说过,是他利用红绡一事威胁我——”

    “那么,你是承认害死红绡了?”

    疲惫睁开眼,白绮歌哑口无言。

    不知道事实真相就无法掌握主动权,可笑的是,她是整个事件最有发言权的当事人,却也是知悉情况最少的,别人说的话都可信,唯有她说的,全被否决。

    “你有心机,比红绡会耍手段,可惜太傻太蠢。”似是想到什么,易宸璟目光忽地黯淡,“你知道吗,小莺歌,红绡早看出你的心意,她不忍见你这个最亲近的姐妹受求不得之苦,我们甚至已经约好,等我恢复皇子身份娶她为妻后再纳你为妾,这样,我们三个就又能在一起了——尽管,我爱的人只有她。”

    善良,温柔,这就是红绡之所以成为易宸璟此生挚爱的原因?

    与好姐妹共享自己心爱的男人,看起来的确伟大,然而白绮歌并不觉得红绡有什么高尚的地方,说起愚蠢笨拙,应该是易宸璟才对吧?

    “被同情施舍的感情,你会稀罕吗?”

    身心俱疲、思绪混沌,不知怎地,脑子里想着的话就这样顺口说了出来,而后当白绮歌意识到自己犯下大错时,一切,已经不可挽回。

    布帛撕裂的声音尖锐至极,刺得耳膜生疼,白绮歌愕然看着易宸璟掌下被撕烂的衣衫,肩膀、胸口一片冰凉。脸上伤疤虽丑,可这身躯的每一寸肌肤都是近乎完美的,白皙,细腻,凝脂一般吹弹可破,富贵人家娇生惯养的千金之躯裸露在空气中瑟瑟发抖。

    脑海一片空白。

    本以为看惯男欢女爱对此不会太过抵触,本以为思想开放对所谓贞操清白并不过分在乎,可是当被一个根本不爱的男人压在身下眼看发生肌肤相亲时,白绮歌还是怕了。

    不爱他,不想被他得到,不想失去女人仅有一次的资本。

    双手依旧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身上衣衫逐渐减少,看着大片大片雪白肌肤暴露在易宸璟面前,看着他毫无爱意却欲·火大盛的可怖眼神。

    白绮歌想要喊、想要叫,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酸涩肿痛,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滚烫唇瓣贴着微凉皮肤寸寸掠过,浓重喘息如若饥渴野兽,胸口的重压越来越沉,沉得使人忘记要如何呼吸,不知心里何处,疼痛欲裂。

第025章 命不该绝

    一整夜翻云覆雨索取无度,在易宸璟粗暴强宠下,白绮歌连站起来都成问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倚在床头坐了足有半个时辰,床上一滩血迹触目惊心,有她**的证明,也有她咬破嘴唇滴下的血珠,总之颜色都深沉到不忍再看。缝制精美的霞帔已经破得不能再破,勉强把中衣穿在身上遮住遍体欢爱印记与青紫伤痕,白绮歌一步一步挪到门边,额上密布汗珠汇聚成股,顺着苍白面颊滴落。

    下身依旧撕裂般疼痛,疼的浑身无力,想要趁着无人看见快些走回房间也做不到,看着院外踌躇张望的人时,白绮歌可算能长出口气,只是开口要唤那人的名字却怎么也喊不出,只有嘶哑、仅她自己能听见的微弱声音。

    还好,虚弱伏在门边的身影也落入了那人眼中。

    “怎么……不过是洞房而已,至于如此激烈吗?”玉澈见房中似乎只有白绮歌自己,急忙快步走到身边搀扶,目光触及凌乱衣衫时蓦地倒吸口凉气,“血!”

    “做什么大惊小怪的……扶我回房……”白绮歌疲惫摆手,腿一软,整个人倚在玉澈肩上。

    玉澈一着急连话都说不完整了,直指着白绮歌下身一脸慌乱,白绮歌困惑低头,这才明白向来胆大的侍女何故这般惊慌。

    蜿蜒血迹自床边一直延续到她脚下,一滴一滴,还在流淌。

    疼得快要失去知觉了,她竟没有感觉到自己还在流着血,一阵眩晕涌上,登时天旋地转双目昏暗。白绮歌虽然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昨夜亦是第一次与男人有肌肤之亲,但常识她还是懂得的,便是初夜破瓜流血也不至于经久不停,看来她的身体是出现问题了。

    用尽残余力量握住玉澈的手,白绮歌强睁着眼睛冷静吩咐:“别声张,先扶我回房……等下你去找素鄢姐姐,让她来一趟……”

    话尾声音微弱得就快听不见,玉澈知道她这是到极限了,愈发焦急起来,比白绮歌还要矮上半头的小身板忽地爆发无穷力量,硬是拖着连步都迈不开的主子拼命往房间行去。

    血迹一路滴落,白绮歌的意识也跟着越来越模糊,等到玉澈把人放在床上想要去找素鄢时,白绮歌已经昏死过去。

    新婚皇子妃遭受近乎凌虐的折磨,这种事说出去只会影响到身为联姻公主白绮歌,玉澈也是个聪明人,心里明白此事绝不能外传,选择请来最善良也是最关心白绮歌的素鄢才是上策。

    令玉澈失望的是,这日是易宸璟新婚第二日,一早素鄢就陪着敬妃往皇后宫中告喜去了,整个敛尘轩还在的主子就只有素娆。听了玉澈慌慌张张的求救素娆并没有立即出手相助,而是让玉澈先回去,说是马上派人去太医馆请太医过来,然而回到住处的玉澈等了又等,直到晌午也不见御医影子,这时候的白绮歌已经是奄奄一息,偌大张床上满是血污。

    身体虚弱至极又流这么多血,再不尽快医治只怕这条命要不保。

    玉澈急得团团转,但在这宫中他们远道而来的主仆二人人生地不熟,便是想要求助也不知道该找谁才好,七皇子那样对待新婚妻子,想来是不会管她死活的。

    在院门外徘徊一圈又一圈,焦急回身时玉澈险些与突然出现的人撞个满怀,这人她依稀记得在哪里见过,思忖片刻忽地变了脸色连连赔礼:“奴婢不知五皇子驾到冲撞贵体,还请五皇子恕罪!”

    “祈安公主呢?昨晚……哦,我只是顺路来看看,昨天她和七弟都喝了不少酒。”易宸暄虽是与玉澈在对话,目光却有意无意往院中看去。

    管他是谁,只要能救白绮歌就相当于救自己一命。玉澈咬咬牙一跺脚,索性把白绮歌的情况一股脑全都告诉给易宸暄。

    失血过多导致浑身冰冷神志不清,浑浑噩噩中,白绮歌隐约听见玉澈在耳边说着什么,还有个男人的声音,记得,却没有多余力气回想是谁。时而昏厥时而微有意识,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里,有人抱住她冰冷的身子,好像还喊了很多次她的名字,那种感觉记忆犹新,怀抱的温暖,语气的温柔急切,都很熟悉。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睁开眼睛,朴素的床帏分外陌生。

    “好些了吗?”朦胧视线渐渐清晰,眸中所见,俊秀依然。

    轻轻蠕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白绮歌只是想叫他的名字,以此确定,眼前并非虚幻。

    “好了,都过去了。”轻轻扶起虚弱的女人揽在怀里,易宸暄温柔得仿若化不开的雾气,丝丝缕缕都带着安稳气息,“绮歌,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直说,这是太医馆,外面好几个太医都候着呢。”

    依旧是那个温文尔雅的五皇子。

    白绮歌闭上眼沉默不语,贪婪地享受短暂宁静。

    她是七皇子易宸璟由遥皇亲自赐婚的妻子,是已扶为正室的皇子妃,与其他男人私下相会是为秽乱后宫,这般亲密相拥足够定她七出之罪。然而现在的她太需要一个可以提供温暖的怀抱,不用太久,只片刻就好。

    安逸时光总是转瞬即逝,还未得到足够热量暖身暖心,白绮歌不得不推开易宸暄,无力地靠在床头。

    “送我回去。”

    易宸暄果断摇头拒绝:“不行,七弟那样对你,我送你回去无异于把你再推入虎口。明日我就向父皇禀明心意,七弟他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总之我不会再眼看着你被人欺负。”

    “何处不是虎口?他伤我是恶,你骗我又算是什么?”白绮歌淡淡叹息,抱着肩浑身发冷,“五皇子有心江山社稷并没无过错,我只希望在你们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里能独善其身。易宸璟一直防着我恨着我,这颗棋子对你来说毫无用处,与其费尽心思栽赃陷害,倒不如再寻其他有用棋子,这才是上策。”

    任易宸暄再温柔,曾经发生的事不可能被抹消。白绮歌还记得他在后花园所作所为,若不是他以独一无二的香味与玉簪设计陷害,她与易宸璟不会闹到现在这般地步。

    “你还是不信我。”易宸暄苦笑。

    “是你让我不得不提防。”

    锦衣华服坐在床边,易宸暄捉住白绮歌双手放于怀中,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冷硬态度动怒:“绮歌,如果我说我是故意想要挑拨你们关系,想要他厌烦你,进而从他手中把你带走,你会信么?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有多大的恩怨纠缠,我只想带你走,每次看到他碰你我都忍不住想要冲上去——”

    “五皇子请慎言。”冷冷打断易宸暄,白绮歌目光扭向一旁。

    对他的信任早就死在易宸璟拿出玉簪的那刻,事到如今说再多有什么用?况且,她也不是会被甜言蜜语轻易蒙骗,随随便便就把智商与利用价值都交给男人的人。

    见易宸暄没有行动打算,白绮歌扶着床沿费力站起,脚刚一着地,下身又是一阵剧痛。

    细密汗珠沁出,本就不甚红润的脸色更加苍白,易宸暄无奈,只好伸手拦住固执的女人半搂在怀里:“先不说这些,我送你。”

    再怎么倔强也不会罔顾事实,依现在的身体状况绝对没可能自行返回敛尘轩。白绮歌点点头,借着披风氅的功夫不着痕迹地拉开与易宸暄之间距离,只把一支手臂交由他搀扶。

    太医恭敬地送二人直到太医馆门前,看两道身影都隐没在高大宫墙拐角后才长出口气,转身进了白绮歌所在房间隔壁。

    房间里也是两个人,一个劲装潇洒立在门边,腰间三把匕首煞是惹眼;另一个背对门口负手而立,透过窗子静静望向白绮歌和易宸暄离去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启禀七皇子,您让微臣查的事情已经都查清楚了,那壶酒的的确确有古怪。酒里面除了提神药还有菟丝子与淫羊藿为主的药粉,而这两种药材是专供男子催情用的,放在酒中被酒香掩盖,根本无从发觉。”太医比刚才面对易宸暄时更加恭谨,未得到允许连躬下的身子都不敢直起。

    战廷不解,挠着头满面疑惑:“谁在酒中加这东西做什么?昨晚是殿下和祈安公主洞房花烛夜,难不成是哪位皇子成心捉弄?”

    “难怪昨晚……”易宸璟打住话头,挑起眉梢一声冷笑,“如此卑鄙手段都用的出,看来有人是耐不住寂寞准备现身了。战廷,私下去查查昨晚来回端酒的都是谁,但凡有机会下药的全都逐出敛尘轩,绝不能让任何危险人物靠近娘亲和素鄢素娆他们。”

    战廷点点头,转眼换上为难表情:“那……祈安公主可要保护?有五皇子那个手下在她周围,我担心会露出马脚。”

    “她那边有我在,你只要看好娘亲他们就够了。”犹豫半晌,转过身面向躬着身的太医,易宸璟低低开口,“方太医,她的伤势如何?”

    老太医微微抬头扫了眼战廷,清咳两声又低下头。

    “回七皇子,祈安公主体虚日久,中气亏损,这些均可慢慢调养,只是……只是这房事着实不宜太甚,此次流血不止就是因为殿下过于粗暴生硬,好在伤得不重,过几日自会痊愈,无非是要忍着些疼痛罢了。”

    易宸璟深吸口气,旁边战廷低着头,两肩僵直,颤来颤去。

    “战廷,”一脸无可奈何瞥了眼心腹部下,遥国七皇子低叹,“要笑偷着笑,别让我看见。”

第026章 以攻为守

    回去的路上宫女太监众多,见五皇子扶着七皇子新妃皆是惊讶不已,猜疑目光频频袭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白绮歌抬着头目不斜视,极其自然地与易宸暄并肩而行,便是到了敛尘轩也毫无顾忌,在下人议论纷纷中挺胸抬头走回房间。她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凭什么要低头?

    反正不管与易宸暄关系如何,易宸璟对她的疑心从未停止过,倒不如顺其自然平淡处之,无论身边男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玉澈。”白绮歌头也不回进了房间关上门,门外易宸暄踌躇半天不肯离去,天色渐黑时才逼不得已叫住玉澈,把精心绣制的祥云荷包塞到少女手中,“往来取药看病少不得与太医们打交道,这些碎银你拿去打点打点,让他们上心些用最好的药,不必吝惜。此处我不方便经常过来,绮——祈安公主有什么事就到遥阖殿找我,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倾尽全力。”

    夫君一派冷酷残暴不近人情,反而是毫无关系的男人温柔体贴关怀备至,玉澈撇撇嘴,也不知道该叹白绮歌好福气还是好霉气,只得接过荷包行礼谢过:“五皇子想来的话尽管来,平日这里也没个人气儿,谁敢传闲话我就割了他的舌头。”

    易宸暄一声轻笑,目光仍往紧闭大门望去,他看不见的门后,虚弱至极的女子正倚着门板,戒备神情慢慢弥散。

    矛盾在白绮歌心里如蔓草般疯狂滋长,恨谁,信谁,迷雾之下找不到答案。还能再相信易宸暄吗?他的柔情似水,他的逼不得已,她可还能再一次信赖他,将沉重负担与他相说?

    怕是不能了吧,却沉溺他的温暖,无法自拔。

    纸终究包不住火,尽管白绮歌和易宸璟出于不同目的隐瞒实情,没几日后,敬妃还是知道了新立皇子妃洞房之夜受伤的事。

    玉澈是个不甘被人欺负的厉害丫头,那天因为素娆搪塞拖延险些害白绮歌没命,玉澈便找了个机会在敬妃面前隐晦地将发生事情全部说出,明里暗里指责素娆有心加害。敬妃心疼白绮歌不假,可素娆也是心头一块肉,无奈之下只能不轻不重说了素娆几句,之后再未提起。

    如今在敛尘轩乃至遥国皇宫,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七皇子正室极不得宠了。

    白绮歌不以为意反倒乐得自在,原本就时常冷言冷语的那些下人都把她当做瘟疫一般,连居所“徽禧居”也被叫做“晦气居”,衣食住行没人来照顾,全都由玉澈一手打点。期间易宸暄让妾室戚氏送过不少首饰衣衫,白绮歌以不喜打扮为由尽数退回,看的玉澈心也疼肉也疼,一连几天都唠叨个没完。

    “玉澈,这是皇宫不是白府,白府里我是主子想怎样都好,可是在这里你我都不过一枚棋子,一举一动都拿捏在别有用心的人掌中。你也看见了,易宸璟不许我安生,凭白收了五皇子东西只会带来祸患,给他再下毒手的借口。”傍晚闲暇时,白绮歌躺在床上教玉澈如何为人处世,言语中提防警惕深重,好像遥国皇宫就是一座金丝牢笼,雍容富贵,却步步惊心。

    相处日久,玉澈多少见识到白绮歌的今非昔比,曾经厌恶蔑视渐渐化解,愈发对身处冷宫绝境而不失坚强斗志的主子钦佩敬重。

    “疾风巨浪里两片孤叶,你我若不能坦诚相待、互相支撑,往后岁月如何捱过?”叹息着拉玉澈坐在床边,白绮歌忽地压低声音,“谨言慎行,隔墙有耳。”

    玉澈机灵地关上门窗,吹熄烛灯,外面看去似乎主仆二人正准备就寝,房内白绮歌却指了指身边,示意玉澈坐上来。

    “势单力薄难以成事。明天起你要多走动,先从敛尘轩内侍女下人开始交好,有什么风吹草动,这些人是最先知道的。”相偎坐在床上,白绮歌搂着玉澈缩在被下,亲密无间如同姐妹,“梳妆台上是我随嫁带来的饰物,有时间你拿去找跑腿儿的小太监变卖了,通点人情少不了用钱的地方,该用就用,别瞻前顾后。玉澈,现在是苦了些,但我不会让你跟我受一辈子欺负,他日必有你我翻身为主之时,那时候你想要继续留下或者找个好人家都可以。”

    玉澈轻轻点头,眼中安然:“小姐确实变了,比以前坚强许多,二少爷看见一定很高兴。”

    “你喜欢二哥?”白绮歌面上闪过一丝狡黠。

    白家二公子白灏城年轻有为,战功显赫,少女春心萌动也算正常,只是不知……不知可有再与他相见机会,还有其他家人。

    一步一步走着瞧吧,看是天命不可违,还是她白绮歌命硬,足以逆天。

    再次出现于众人面前,七皇子新妃令人刮目相看——一袭雪青纱衣轻柔荡漾,身材比初入皇宫瘦削不少却更显精神,休养多日脸上也有了光润,便是伤疤丑陋仍难掩风华,挺直肩背、微扬面容给人不可侵犯的威严之感,比起那些高贵嫔妃,气质上更胜一筹。

    片刻错愕后,素娆第一个反应过来,拉着白绮歌撒娇似的黏在身边:“绮歌姐姐不愧出身名将世家,走起路来都带着一股子巾帼味道,娘亲常说白家不少女中豪杰,今天见了绮歌姐姐总算心服口服了。”

    “纵是世代功垂千秋也终有战败一日,不过是君主棋子而已。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比起弄权弄心者不动而屈人之兵、杀人于无形,只会打仗的豪杰有什么值得夸耀呢?”平淡语气仿若说笑,其中含义该明白的人自然明白。

    白绮歌缓缓走到敬妃身边,有意无意看了素娆一眼,只这一眼,素娆浑身涌上深深寒意。

    素鄢听出白绮歌话中有话,明白她这是介意当日素娆拖延时间不请太医之故,忙拉过妹妹挡在身后陪着笑:“素娆年纪还小,遇事忘性大,还请绮歌妹妹不要怪罪才是。”

    “又闹什么?”易宸璟眉头微皱,厌烦地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以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别往台面上拿,我不想听谁抱怨,要怪就怪自己没用。”

    易宸璟孝心是出了名的,眼前三个女人都是敬妃喜爱的晚辈,如此明争暗斗伤害最深的人亦是敬妃。素娆所作所为他也知道,差点儿要了白绮歌性命的确过分,然而根源还在于姐妹二人嫁入后他从未曾给予宠幸,见白绮歌彻夜承欢心生嫉妒在所难免,因此总有些不忍心斥责。

    深宫生活数十年怎会不明白女人之间的斗争?想到最疼的三个孩子嫌隙顿生,又要如自己一般卷入争宠是非,敬妃摇摇头一声叹息,挥挥手示意侍女扶她回房。

    “拦不了,管不了,眼不见为净。”

    听出敬妃心冷语气,素鄢素娆忙一左一右紧紧搀着,又是哄又是劝又是连连自责,一道往敬妃房内走去。

    确定没有外人在场,易宸璟又端起茶杯,狭长眼眸盯住白绮歌面庞:“看来五皇兄大方得很,各种珍稀药材、补品不停往房里送,也难怪你这么快就痊愈了。”

    “让人听见大概要以为你在争风吃醋。”白绮歌不急不恼,连解释都懒得说一句,淡然微笑从容不改,半是打趣道,“放心好了,我没兴趣卷入恩宠之争,你离我远些素娆自然不会再生事端。”

    与白绮歌对话基本上占不到什么便宜,易宸璟了解两人间巨大差距,沉默片刻打算离开。

    “等等。”

    意料之外,白绮歌忽地开口。

    眉头锁得更紧,易宸璟负手转身,看向多日不见带来全新气息的女子:“有话直说。”

    白绮歌低头从衣袖里拿出两个卷轴,先把其中较长的一个递给易宸璟:“无话可说,只有三样东西想让你看看——这是第一件。”

    目光锐利看了白绮歌少顷,干净平静的眼眸没有任何躲闪。易宸璟伸手接过卷轴抖开,只草草扫了几眼,面色便从漫不经心变为认真凝重。

    那是昭国布防图,云钟缙从白绮歌手中骗来的、导致昭国成为遥国附属的重要物品,然而这张并非到手原图,明显是重新绘制过并添加了记号,比起他穷尽数月潜心专研的那张干净整齐许多,同时也直观许多,想要表达的意思一目了然。

    “谁教你的?白灏城还是白敬甫?”易宸璟眉梢高挑,满面怀疑赫然。

    白绮歌并不回答,举步靠近易宸璟身边拿过卷抽,指着上面朱砂画圈的一处标记声音沉稳:“这是昭国布兵之处。那里山高水深壁立千仞,想要由此进入昭国必须穿过狭长山谷,而夏秋季节多雨,大雨过后山谷中时常出现巨大山石滑落危险。二哥选此处作为防线占尽天时地利,只要你敢率大军进攻,不管有多少人,不出三日保准全部葬身谷底,连尸骨都找不到。”

    “看出其中门道并不困难,我不需要你来解释众所周知的事情。”饶是心内惊讶,易宸璟仍表现得无动于衷,甚至还刻意勾起一抹冷笑,“给我看这个有什么用?想证明你比常人聪明?将门之女,又是你二哥亲手绘制的布防图,略通一二并不值得赞誉。”

    被人小瞧的感觉不好受,但这结果早在白绮歌料想之中,伸手一指,葱白指尖正落在距离圆圈不远处某点,而易宸璟的冷嘲热讽随着目光落定,戛然而止。

第027章 交易达成

    如果说白绮歌所画布防点令易宸璟稍感意外,那么现在她所指位置,足以让带兵多年的皇子将军震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说说你的想法。”诧异表情已经掩藏不住,易宸璟索性坐回椅子上,布防图平摊桌面。那一处看似偏僻不起眼,深谙排兵布阵之道的人却会明白,整张布防图所示格局,只有那一点的防御最为薄弱,而易宸璟当初攻破昭国边防正是从此进攻的。

    “由图上可见金坷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连绵百里都是高耸山脉,二哥选择山口布防再明智不过。这处是整个金坷山最陡峭山峰所在且有长河急流从中穿过,无论对攻方还是守方来说都极难守卫,昭国兵力远不如大遥,二哥手下的人马必须集中于山口阻击你所率大军,所以,不可能调集太多部属驻防此处。”

    易宸璟沈吟片刻道:“你想的白灏城必然也已经想到,我若是贸然率兵进攻此处很有可能落入埋伏,无异于自投罗网,这点你可有考虑?”

    “身为敌将未雨绸缪理所当然,但这件事上你根本不需要担心。”白绮歌露出一抹嘲讽之色,收起卷轴丢在一旁,“有知之甚详的云副将在,二哥把兵马安排在哪里你岂会不知?你要这布防图并没有什么用,想来只是陷我于不义顺便研究二哥布局而已。”

    云钟缙是白灏城副将,对昭国边防再清楚不过,能将其收为己用重要性远大于一张死板的布防图。白绮歌猜的没错,当初云钟缙威胁她盗取布防图一来是为取信于易宸璟,二来,身为白家乘龙快婿的卖国贼察言观色,早看出易宸璟对红绡之死抱有怀疑,这才告知疑案内幕并自作主张陷害白绮歌,以此讨好遥国这位有勇有谋的皇子将军。

    然而白绮歌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云钟缙主动奉上的,并非易宸璟一手安排。

    “这又是什么?”接过递来的另一个卷轴,易宸璟满怀期待地展开,只是这次并没有马上看懂,眉头皱了好一会儿才豁然开朗。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感慨的笑声低响,易宸璟抬头看向白绮歌,嘴角一丝弧度显示出心底好奇:“从未见过的兵器,与连弩有几分相像。”

    “连弩射程短,装填又麻烦,这东西虽然制作上费力些,效果却比连弩好了十倍不止。”

    放下图纸深吸口气,之前不耐与烦躁之色一扫而空。长眸微眯,易宸璟撑着额角靠在椅上,玩味地看着眼前从内到外焕然一新的女人:“你怎么懂这些?”

    “白家世代为将,爹爹和二哥对排兵布阵、研制新物都有丰富经验见地,我懂这些不足为奇。”白绮歌淡淡一笑。

    “我记得你说过对战事极为厌恶,从小宁愿与我和红绡在外玩耍也不愿学习兵法,什么时候竟习得这些惹你厌烦的东西了?”

    功垂千秋将门之后都是借口,无论军事布防还是设计简单武器全部为前世所学,但总不能直白地告诉易宸璟这些都是遥远年岁后高度发达的文明产物吧?一笑略过,白绮歌语焉不详:“殿下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何必拘泥这点鸡毛蒜皮小事?这东西看得上便拿去,看不上的话等下让玉澈一把火烧了,就当我在自娱自乐好了。”

    一把摁住白绮歌意欲拿回的卷轴,易宸璟有如捡到宝贝的庶民,眼睛里闪着异样光泽:“这两样留下,让我见识见识你还有什么。”

    “最后一样确切说并不算什么东西——”白绮歌微微弯腰,似乎是有话要说又不愿门外下人听到,易宸璟下意识向前探身贴近,与白绮歌之间相距不过一拳。

    清俊面容如此之近,年轻却饱经沧桑的脸庞棱角分明,鬓角梳理整齐的发丝透出精致而孤傲气息。

    易宸璟有着大遥皇室沈积数百年的优良血统,尽管在外为质子十年之久,埋藏在骨子里气质和高雅从未消失,就连怀有戒心的白绮歌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人,确有着一张令天下女子都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的好皮囊。

    不着痕迹地敛气于胸口,趁着易宸璟毫无防备靠近瞬间,外表柔弱的白绮歌陡然发难,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袭向易宸璟左胸。那样连反应时间都不肯给与的突袭任谁也无法躲开,饶是易宸璟身经百战立即意识到有危险,依旧没能躲过。

    一声锐利铿鸣,白皙手掌击在温热胸膛的同时,门口一道身影疾跃而来,一丝冰凉紧贴白绮歌颈间。

    “晚了一步。”白绮歌不躲不闪,单薄身躯没有半点动摇,早就料到一般露出自信笑容,“战廷,如果我手里拿着匕首,现在他已经死了。”

    战廷倒吸口气,望向易宸璟满面自责。

    身为心腹与贴身护卫,保护好于他有着天大恩情的七皇子是最重要任务,可是他没能做到,一个看似无害的女人居然随随便便就在易宸璟胸口留下令人后怕的印记——那印记只有巴掌大,鲜艳红色并不浓重,却是精准地盖在心脏位置。

    如白绮歌所说,假设她手里拿着匕首的话,恐怕易宸璟此时此刻已在黄泉路上了。

    不管白绮歌想要做什么,至少她并没有真的用匕首去捅疏忽大意将自己陷于险境的皇子将军,易宸璟短暂失神后迅速恢复清醒,面无表情抓住白绮歌纤细手腕抬到眼前。

    “胭脂?”细嫩掌心一片艳红粉状物,稍稍靠近便有淡雅香气飘来,易宸璟习惯性皱眉,确定胸口沾染的并非毒药时化作一声哼笑,“真有你的,这份‘惊喜’比起前两样的的确确更令我欣赏——刺杀我成功的人,你白绮歌是第一个。”

    “属下大意,请殿下责罚!”不等白绮歌回应,战廷已经收了匕首单膝跪地,语气懊悔不尽。

    对于敦厚淳朴的战廷,白绮歌向来颇有好感,忙躬身将其扶起:“又不是你的错,你还能终日寸步不离护卫在他身边么?刚才不是有人说了吗,被欺负只能怪自己无能,怨不得别人。”

    易宸璟哑然失笑。

    白绮歌这张嘴他是真怕了,不点名不道姓偏偏能让他无话可说,分明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见易宸璟毫发无损且并未动怒,战廷心里多少踏实一些,转头看白绮歌不由带了几分埋怨:“祈安公主,这种玩笑万万开不得,刚才我若是不小心用错力道,只怕……”

    “至多是脖子上多道伤疤,已经有两道了,不差这一条。”

    也不知道白绮歌是开玩笑还是真这么想,略显木讷的战廷尴尬笑笑,指了指易宸璟身前:“不过祈安公主这一下当真危险,不偏不倚正在殿下心口,把我也吓了一跳。”

    特种兵所受训练又不只是远距离开枪,近身肉搏训练那是家常便饭,想准确命中敌人心脏有什么困难?只不过把训练时的伸缩匕首和彩粉换成了手掌和胭脂而已,对白绮歌而言再简单不过。

    事实上,刚才上演的惊险一幕是她在脑中无数次模拟后才进行实践的,从房中出来右手掌心就捏着一块胭脂,只等易宸璟松懈之时狠狠拍他一掌,气不着他能看他惊慌失措也好,只可惜易宸璟出乎意料地镇定,让白绮歌不由失望。

    “这就是我想给你看的三样东西,要说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之前我跟你说过打算定笔交易,既然你不同意,那我只好用这种方式征询意见了——手摸够了吗?摸够了就放开。”白绮歌斜了斜眼睛,下巴一扬,满脸嫌恶。

    剑眉高挑,易宸璟这才想起自己还抓着白绮歌的手。也不明白这女人怎么想的,说话没个深浅,丝毫看不出大家闺秀风范。

    放开手掸了掸衣襟,被胭脂弄脏的地方说什么也清理不干净,易宸璟摇摇头,面无表情看了白绮歌一眼:“图纸我要了,白家的事以后再说。”

    拿了好处还不肯放人,白绮歌自然不会同意,手臂一伸,瘦削身躯拦住易宸璟去路。

    “你想好了,我脑子里并不是只有这一份图纸,你的皇图大业有这些东西在可以省去不少弯路。那张布防图就算送你,这图纸我却是要等价交换的,你手里这张还有致命缺陷,除非你答应下令让昭王放了白家被软禁的人,否则永远得不到全图。”

    但凡聪明的人都可做奸商,白绮歌也不例外,看惯易宸璟的霸道与强取豪夺,这次她十分精明地只抛出一点点甜头。

    想要吗,想要的话,接受交易。

    易宸璟背着手绕白绮歌转了两圈,怎么也看不出这女人究竟哪里出了问题,难不成是白家已故的两位巾帼英雄附体?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忍俊不禁,易宸璟脸上少有地出现平和表情:“既是交易就该公平些。这图我收了,今天你欠我的就算偿清,但是想让我放了白家人你就得再拿出其他令我看得上眼的东西,如何?”

    “今天?我欠你什么了?”白绮歌一脸莫名其妙。

    指了指胸口污渍,易宸璟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弄脏了我的衣服。”

    “你还摸了我的手呢。”

    “呵,你是我明媒正娶的皇子妃,摸不得吗?”

    “……无赖这个词就是为你而存在的。”白绮歌横眉冷目,心里却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如此温和的易宸璟跟那个人很像,总觉得……

    恨不起来。

第028章 遭遇埋伏

    “殿下,祈安公主这番折腾到底想说什么?”白绮歌走后,战廷仍是疑惑不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无非是旧事重提,想让我放过白家人,只不过这次比从前多了些底气。”易宸璟懒散坐在椅中,修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面,微微扬起的眼角迷离如雾,“一直以来我都在用白家作为威胁逼她不敢寻死,没想到她非但没有轻生,反而将计就计占了一截优势。刚才她那么做是想告诉我,她有能力随时取我性命,如果我真的对白家人下手,她宁愿拼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绝不教我独善其身。”

    以攻为守,反客为主,白绮歌这一手着实漂亮,而她刚才凌人气势也足以让易宸璟重新审视。

    坚强,勇敢,有胆色又不乏忍耐力,目前为止白绮歌展现出来的一切性格品质都与三年前分别时截然不同,这也让红绡死因愈发扑朔迷离——若是当年的小莺歌或许不会那么狠心伤害至交姐妹,但如果是现在不甘任人宰割的白绮歌……可是,毫无原因,他更想要相信那个做事果断决绝的冷硬女人。

    “战廷,云钟缙那边可有什么异动?”目光陡然一冷,好不容易才松缓下来的气氛再次凝固。

    战廷也收了散漫神色恭谨回应:“自上次从敛尘轩离开后,云钟缙一直在皇城外的校军场操练新兵,期间曾数次与宫内一个小太监私下往来,但是这个小太监并不是五皇子的人,而是太子手下。”

    “太子?他也想搅进这滩浑水里么?”嘴角不知不觉漫上冰冷笑意,易宸璟撑着额角闭上眼,手中卷轴被捏得变形,“也罢,易宸暄一个人未免单调,我倒要看看这些躲在宫里享尽富贵安康的皇子们能走到哪一步。”

    再睁眼,独属于大遥皇子将军那份傲世风华深深掩埋,长眉细眸不经意扫过门外,声音蓦地压低三分,近乎耳语:“才安静几天,不速之客又登门拜访了。战廷,我不在时看好白绮歌,不要让她和易宸暄相见——就算有旁人在也不行。”

    主子下什么命令就去做什么,需要解释自然会说出,不需要的则不必询问。战廷跟了易宸璟多年,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拿捏极准,领了命令后转身离去,没有半句废话。

    有易宸璟并未明说的承诺,白绮歌日子总算稍微好过些,虽然衣食住行仍比不上素鄢素娆,连走动也时常发现战廷在后面跟着,但至少不用夜夜紧锁房门甚至推过桌椅挡住了。

    说实在的,那一夜几乎毁了身心的摧残让白绮歌至今回想起来仍不寒而栗,那种痛不仅限于与皮肉,已经深达肺腑,有时在梦中都会因零碎回忆而惊醒。

    多加小心总不是错,尽管易宸璟未必有心再碰她。

    年关将近,敬妃总挂念着要去庵里上香还愿,易宸璟本打算让素鄢素娆陪着就好,谁想敬妃非要他和白绮歌同去,拗不过娘亲,易宸璟只好带上白绮歌一起出了宫。

    庵在山中,雪落不停,遍地银装素裹,白绮歌不信神佛不愿参拜,趁着敬妃与梅仙姑闲谈时独自晃到庵外,一个人享受难得自在时光。

    生长在北方的人都对雪有着特殊感情,白绮歌也不例外,看那漫天鹅毛般大雪覆盖一切,心里便觉着好像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前世,回到了与战友们一同经历生死的日日夜夜。

    人活着总不是为了自己,就好比她前世是为寻找亲人,为报答曾帮助她的人,而此生则是为了白家,为了从天而降、给她活下去意义的亲人们。

    “这山上有狼群出没,一个人不要在外面行走。”身后传来踩踏积雪的吱嘎声,白绮歌回头,面对她时总一副欠钱不还怀恨在心的那张脸似乎又瘦了一圈,“忙了整月没时间找你,你就不知道主动送图纸给我?”

    “你当设计兵器是画山画水画美人,随便涂抹几笔就出来了?”

    易宸璟耸耸肩不置可否,顺手从袖中抖出一封信地给白绮歌:“本来不想给你,考虑到需要有证据证明我遵守着约定,算是交易的一部分好了。”

    哪还管得事事利益为主的男人说些什么,白绮歌猛地抢过信,顾不得易宸璟复杂目光急匆匆撕开,仿佛晚一刻就会消失不见。

    没人会给她写信,除了白家人,所以说这是一封家书,两世为人第一次收到的家书。

    时而浅笑时而低落,贪婪读信的模样落在易宸璟眼中,熟悉面容上的陌生表情让遥国七皇子一瞬产生错觉:眼前的人根本不是相识十年的小莺歌,而是另一个女人,一个令他倍感兴趣又不忍再伤害的无辜女人。

    印象中小莺歌丰满不逊素鄢,粉嫩脸颊带着婴儿肥,虽不漂亮却很娇俏可人,可是现在的她瘦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纤细手腕皮包骨头,脸色也比记忆里差了很多。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当年一同长大的三个孩子会沦落到这般地步,竟然从生死之交变为仇人?

    如果可以,易宸璟多希望所有事情都只是一场梦,他还是沉默寡言却开心自由的质子,而她还是陪在所爱女子身边那个怯懦女孩儿,那个时常被他揽在身后的妹妹。

    几不可闻一声叹息,易宸璟抽走白绮歌手中小心翼翼捧着的信纸,整整齐齐叠好收回信封内:“回去再给你——白敬甫和白灏城已经回到家中,约好的事我已做到,剩下就看你能否信守诺言了。”

    几章兵器图样而已,算不得什么。白绮歌正想开口应承,冷不防远处传来一声轰然巨响,脚下大地紧跟着剧烈震动,要不是手疾扶住一旁枯树,只怕是要一跟头摔进易宸璟怀里了。

    剧烈震动持续时间不长,然而易宸璟听到轰响的刹那立刻变了脸色,硬是在难以站立的晃动中身形疾动往庵中奔去,白绮歌只能在震动停止后急急跟上。

    没有巨响的话或许会被认为是地震,可是听到声响的刹那白绮歌便笃定,那是爆炸的声音。

    庵中人丁不多,除去梅仙姑外只有十来个打扫侍奉的小尼姑,再就是随敬妃一起过来的素鄢素娆以及四个下人,白绮歌赶回庵内只见一片混乱,房屋半数倾塌,火光四起,惊惶无措的小尼姑与下人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乱撞,却始终不见敬妃等人身影。

    “敬妃呢?”先到一步的易宸璟粗暴地扯过一个下人厉声问道。

    “敬、敬妃……和梅仙姑在一起……好像……”下人慌乱间话不成句,易宸璟心急如焚又逮了几个小尼姑询问,结果这些小尼姑比下人更加惊恐,除了一边哭一边胡乱指着方向外干脆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到客间找找,你去前堂。”关键时刻临危不乱的女人就只剩白绮歌了,爆炸声接连响起,剧烈震动再次袭来,也顾不得身份,白绮歌居然直接指挥起易宸璟来。敬妃待她如同己出,信奉以善报善以恶惩恶的白绮歌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虽然脚下震动猛烈难以站稳,还是迎着乱跑的人群向客间冲去。

    混乱与急切寻找并没有阻断白绮歌思考,此时此地出现爆炸绝非偶然,不祥预感在心中腾起,并在看见两个苍老身影时愈发强烈。

    “敬妃娘娘!”客房尽头长廊,一个身着劲装的魁梧男人高高举刀眼看就要劈下,而刀下惊恐后退的人正是敬妃与梅仙姑。情急之下,白绮歌顺手拔出发间玉钗,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照着那那人后颈狠狠刺入。

    一声发狂怒吼,滚烫血珠溅到白绮歌脸上,通体洁白的珠钗也被染红。男人不防有人偷袭,吃痛手腕一抖掉了长刀,粗长臂膀猛地向后挥去,好在白绮歌力道不足却不失敏捷,一矮身躲开了沉重攻击。

    “快走!”灵巧绕到袭击者身前,白绮歌使出全力曲起手肘朝着那人腹部痛击,整个人拦在敬妃与那人之间。

    好歹也是历经无数宫斗乱局的人,敬妃在疾声提醒下稍稍冷静,与梅仙姑互相搀扶着沿长廊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又急又疼地频频回头。身材瘦弱的白绮歌怎么能敌得过身强力壮的男人?敬妃担心她以命相搏,为了自己这条老命害得她遭遇不幸。

    身为特种兵的感觉正在复苏,虽然身体能调动的力量远不如从前,想拖延时间阻拦去路还是可以的。白绮歌在狭窄的长廊内借身形矮小便利左挪右闪,硬生生堵得袭击者寸步难行,及至敬妃与梅仙姑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方才故意卖了个破绽抽身逃走。许是被她半路干扰激怒,那人捡起刀直奔白绮歌追来,道道寒光在身后挥舞亮起。

    “绮歌姐姐!这里,这里!”眼看就要跑出客间小院,素娆的声音忽地闷闷传来,隐约还夹着素鄢抽泣。白绮歌停住脚步四顾,发现二人被困在对面房内,外面不知被谁插了门闩。回头看眼提刀追来的男人,白绮歌一咬牙转身向门前奔去。

    门是打开了,那男人也追上来了,白绮歌只觉脑后一阵凉风掠过,下意识闪身滚到一边,雪亮刀刃擦着肩膀砍在门板上。

    屋内屋外,白绮歌和素鄢素娆三人同时屏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睁睁看面相凶恶的男人扬起刀锋朝白绮歌挥去却无路可逃——白绮歌所站的位置恰是客房长廊尽头角落,唯一的出路,便是刀光袭来方向。

    随着再次高举的长刀劈下,素鄢素娆吓得紧闭双眼,一声低吟后,血光四溅。

第029章 真心难辨

    庵中遇袭的事易宸璟和敬妃都主张隐瞒不报,一来敛尘轩在遥国皇宫地位本就很低,囚禁多年才被放出冷宫的敬妃过于谨慎,不想让遥皇觉得她多事进而连累儿子,易宸璟则是打算按兵不动等待对方露出马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庵祠修好之前梅仙姑都会住在敛尘轩中,既然有人给敬妃讲经,白绮歌就可以闲出时间专心于自己的事。

    大概是作为舍命救敬妃的报答,易宸璟如约给了白绮歌一定行动自由,平时冷清简陋的徽禧居竟然也有了打扫、侍奉的下人,玉澈总算能从忙碌中解脱,偶尔在房中给白绮歌磨墨看她绘制草图。

    “库房那边管账的小太监说,遥阖殿最近并没有大量进入*,倒是太子·宫中说想做爆竹玩要去不少。”玉澈一边磨墨一边汇报今日从一众下人间打听来的消息,“我还听说每位皇子手下都有门客与死士之类的人,其中以太子和五皇子的最多,不过五皇子为人谦逊有礼众所周知,绝对不会做出那种心狠手辣的事情。”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才见过他几次?所有皇子都是在明争暗斗中走过来的,深重心机你又能了解几分?”放下笔,白绮歌略显严厉。

    玉澈显然不服气,研磨力道忽大忽小,墨汁溅的到处都是:“我是不了解,但我长眼睛了啊,我看见的五皇子比谁都温良可靠,不管小姐你在与不在都一样。”

    白绮歌无奈摇头,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不仅是玉澈,宫里宫外不喜欢五皇子易宸暄的人有几个?外表文质彬彬又不乏俊美容貌,性格温和宽厚,虽然拳脚功夫不是太好,但文采可以说是仅次于太子远胜其他皇子。

    不是完美,却也近乎无可挑剔了。

    易宸暄真伪难辨的告白玉澈并不知情,然而就如玉澈所说,她长眼睛自己会看。上次白绮歌差点被易宸璟折磨至死,是易宸暄不顾身份出手搭救并处处照应打点,在那之后又多次派人送来药材补品给白绮歌调理身子,那双灼热眼眸看在冰雪聪明的侍女眼里与天下有情郎毫无分别。

    搬过凳子坐在白绮歌身边,已经习惯如此亲近的玉澈撇着嘴趴在桌上:“小姐,五皇子在宫中权力远远大过七皇子,如果你开口要求,他一定会想办法把我们带出敛尘轩去遥阖殿生活的。有时候我出去办事总能见到五皇子在附近徘徊,他一直很想见你,要不是因为你是七皇子的人,我猜五皇子早就——唔——”

    一大块桃酥塞进玉澈嘴里,白绮歌没好气瞥了一眼:“吃吧吃吧,堵住你这张嘴。”

    玉澈知道她不爱听,耸耸肩不再讨嫌,咽下桃酥后却又别有用心地指了指盘中精致点心:“这可都是戚夫人送来的。有人怕你吃不好特地从昭国请来糕点师傅,结果遇上个不长眼不长心的,一片痴情都给狗吃了。”

    白绮歌才不理会玉澈的抱怨,长眸一斜:“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呃……”玉澈半张着嘴半天也没回答上来,一脸尴尬四处张望。

    日防夜防,防不了身边小奸细。白绮歌端起盘子推进玉澈怀里佯装生气:“以后再偷偷拿他的东西过来你就别在我这里呆着了,我躲都躲不过来,你还胡乱给我惹事。”

    “怪她做什么,是我求玉澈帮忙的。”门外忽然走进一人,朴素衣衫遮不住雍容贵气,俊美容颜带着柔和笑意,大号食盒提在手中。玉澈见那人进来急忙关上门,又是拎食盒又是替那人掸去衣上落雪,殷勤得好似他才是真正主子。

    看来易宸暄是彻底获得玉澈信任了,也不知他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玉澈那样一个机灵聪慧的人居然对他死心塌地满怀好感。来都来了总不能有失礼节,白绮歌起身让座,不着痕迹拉开二人之间距离:“五皇子公事繁忙,有什么事让下人来就好,何必劳动大驾?”

    “路过而已,本想看看七弟的。”

    易宸璟一早就去了遥皇书房,再说路过也没有拎食盒路过的吧?白绮歌清楚易宸暄是特地来看她的,虽然心里一股温热,脸上仍保持着淡漠神情:“殿下既然不在,五皇子也该早些回去才是,戚姐姐一个人在遥阖殿冷清得很,五皇子这夫君作的未免太薄情了。”

    婉拒之意易宸暄怎会看不明白,当下回身指了指食盒向玉澈道:“玉澈,里面的芙蓉糕要热一热才能食用,凉吃对身体不好。”

    玉澈当侍女多年,心思巧妙更胜其他女子,自然懂得易宸璟醉翁之意不在酒,忙抱起食盒一脸巧笑:“我这就拿去膳房,五皇子且等一等。”话毕,娇俏身影闪出房外,特地关上房门才离去。

    易宸璟总怀疑白绮歌与易宸暄私下有所勾结,战廷若无其他事情便会在外监视,白绮歌担心再惹风波误会,不动声色靠近门边想要打开房门,不想刚伸出手便被易宸暄捉去紧贴在胸口。

    “绮歌,我听说你去宫外遭到埋伏了?有受伤吗?七弟在我不方便过来,这两天都快要急死我了,就怕你受了伤又无人照顾。好还父皇忙着要出征计划传召七弟去书房,不然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刚才还一脸云淡风轻的易宸暄忽地激动起来,攥着的手也越来越紧。

    “五皇子自重。”白绮歌试图缩回手,可易宸暄毕竟是男人,力气大了许多,无可奈何也只能任他拉着。微微叹口气,白绮歌放松力气压低声音:“埋伏的事情我也怀疑过是你所为,但没有任何证据,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不会与你为敌。”

    易宸暄先是一阵茫然,随即苦笑:“防人之心不可无,皇子间互相提防戒备众所周知,彼此也心照不宣,我对七弟确有不信任之心,不过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易宸暄从来没有做过伤害兄弟手足的事情——就算是被逼不得不出手,有你在的地方,我也绝对不会让人制造半点危险。绮歌,七弟与我之间最大的矛盾就是你,无论如何我会想办法让你离开这里,只要你愿意,荣华富贵、地位权势我都可以不要,有你相伴,此生足矣。”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世间多少女子穷尽一生就只为寻得真心人相携到老,又有多少缠绵悱恻、惊世绝恋流传千古,倘若有人愿为所爱舍弃江山天下,这般情谊,便是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然而,她白绮歌偏偏不能。

    微垂头颅云鬓秀丽,易宸暄手指抚过白绮歌面颊,轻轻把沉默女子抱在怀里。

    白绮歌没有挣扎,贪婪地享受短暂安宁。

    爱或不爱,只想彻底放松休息,哪怕弹指一瞬也好。

    “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会记在心里一辈子。”靠在结实肩头微闭双眼,白绮歌狠下心一字一句敲碎自己如幻梦境,“但是,我不会跟你在一起。”猛地推开易宸暄,波澜渐息的眸中坚定如铁:“你记着,我也要记着,我是白家的女儿,是易宸璟的妻子,我有我自己的责任与重担,若是要为此情付出家人性命的巨大代价,我宁愿孤独终老,与你再不相见。”

    易宸暄猝不及防被推得倒退数步,面上痛苦不言而喻:“原来你是为了白家,我早该想到才对。昭国已是大遥臣国,赋税军政虽然交由父皇掌管,实际从中打理的却是七弟,他想对白家不利只是一句话的事情……难怪,难怪过了这么久昭王仍旧没有对白家进行任何惩罚,七弟是在威胁你!”

    “枉你千般盘算,却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出。”白绮歌收敛情绪,淡淡看向桌上那盘桃酥,“该说的都说了,现在我只想安安静静活下去,为保护白家活下去,所以请别再来干扰我的生活。你还有戚姐姐要怜惜,真也好假也好,放弃这段所谓的痴情吧。”

    突如其来的坦白似乎令易宸暄难以接受,呆在原地站立许久没有一丝反应,白绮歌打开房门,逐客之意分外明显。

    院中一个侍女正在打扫积雪,听得房门响动自然而然转过头,本是下意识的动作却在一瞬间僵住,捂着嘴瞪圆眼睛看向房内难以置信的一幕。

    名义上为七皇子皇子妃的女人此刻正被五皇子紧紧拥在怀里,尽管是背对着仍不难看出,那是炽烈而毫无间隙的缠吻。

    揽在腰间的手臂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紧贴的胸膛有若火烧,四唇相触勾起慌乱仓皇。白绮歌脑海如被洗劫一般一片空白,眼前长睫微颤,俊美容颜近的不能再近,不顾一切似的索取着她唇上仅剩的湿润。

    白绮歌根本想不到易宸暄会突然抱住她,更想不到他会做出如此出格举动,要知道,这是在敛尘轩,在易宸璟眼皮底下,易宸暄是疯了吗?!

    未及从错愕中反应过来,滚烫唇瓣已然离开,耳边问声细语仿若蜜意情话,却死死攫住白绮歌心脏。

    “绮歌,如果我说我有办法救白家,你愿意离开七弟跟我在一起吗?”

第030章 铁证如山

    易宸暄说,他有办法救白家?

    一道惊雷在白绮歌脑中轰地炸开,倘若易宸暄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她就不用像囚徒一般禁锢于敛尘轩,不用再忍耐易宸璟阴晴不定的脾气,也不用再任由他如何侮辱却不能反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见白绮歌似乎有所动摇,易宸暄抱得更紧,语气也愈发急切:“我是说真的,绮歌,只要你——”

    话刚说一半,一大片黑影忽地从门外窜入房内直奔着二人冲去,白绮歌只听见耳边一阵翅膀拍打的巨大声响,肩膀一沉,竟是只灰色大鸟落在了身上!

    鸟本没什么可怕的,但突然窜出又在脸颊旁边不停鸣叫,任是谁也不能保持镇定,白绮歌心一抖,抬起手就去驱赶那只鸟。

    “别怕,只是传信的苍鹰而已。”易宸暄很快冷静下来,一手护着白绮歌脸颊一手挥来挥去想要赶走那只苍鹰。院外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响亮哨声,那只苍鹰随着哨声张开翅膀在房内低空盘旋,又一声较长的哨声后,竟然急速俯冲直奔易宸暄面上抓去。

    易宸暄徒劳挥手驱赶,可是那苍鹰通人性一般机敏狡猾,每每挑着易宸暄没有挡住的地方狠狠啄去,几圈盘旋下来就让儒雅潇洒的大遥五皇子狼狈不堪。

    继续下去岂不是要被这畜生破了相?白绮歌急上心头,顾不得周围可还有外人,皱着眉厉声朝院外喝道:“够了!没完了是吗?”

    沉默少顷,较之先前略低一分的哨声响起,那只灰色苍鹰总算是停下凌厉攻击,飞出屋外落在枝头,两只明亮锐利金色眼睛虎视眈眈地看着衣衫凌乱的易宸暄。只要再一声令下,这通灵性的畜生必会继续发动攻击,毫无疑问。

    白绮歌不由分说将狼狈的易宸暄推出院外冷脸相送,易宸暄欲言又止,低头看看数处破损的衣衫苦笑摇头,一声不吭转身离去。

    回到院中的白绮歌没有直接进房,而是站在苍鹰栖息的树下仰起头,两道目光冰冷无情:“战廷,你出来。”

    枯枝一阵窸窣响动,刚才凶猛万分的灰色苍鹰此时温顺至极,低头朝墙外咕咕两声低叫,仿佛是在呼唤自己的主人。几步之远的院墙外响起积雪踩踏声音,白色衣袂与被微风吹起的雪花一同飘落身前,手里拿着寸长银笛、满脸歉意的男人低垂着头,正是战廷无疑。

    “我只是想赶走五皇子,有冒犯的地方还请祈安公主见谅。”

    “你是赶人还是赶尽杀绝?一个不小心这东西就会啄瞎人眼你不知道吗?”白绮歌怒火中烧,语气比平时重了许多,“我知道你和易宸璟都怀疑是五皇子设下埋伏袭击敬妃娘娘的,可是你们根本没有证据证明,就这样随随便便对其他皇子出手你有没有想过会是什么结果?”

    “还要什么证据?知道那天敬妃娘娘要去庵里的没有外人,不是他派的人回报消息之后埋伏暗袭还能是谁?”听白绮歌为易宸暄辩解,战廷也不甘示弱抬起头,敦厚面容带着激愤,“殿下不说、敬妃娘娘不说也就罢了,祈安公主这般偏袒五皇子不觉得过分吗?一直以来殿下可对祈安公主有过半分亏欠?”

    白绮歌气得想笑,天底下最亏待她的人非易宸璟莫属,到战廷口里反倒像是自己负了他,如此颠倒是非的想法究竟从何而来?但一番对话也让她慢慢冷静下来,确实啊,易宸璟和敬妃对暗杀一事都绝口不提,战廷又是个单纯正直的人,误以为是易宸暄暗中谋害合情合理,毕竟眼下易宸璟最提防的人就是那位五皇兄。

    “进来,我有话对你说。”白绮歌瞟了眼树上可怜兮兮扑打翅膀的苍鹰,眉梢一挑,“对了,这东西看好,再敢放出来伤人我就宰了它请你喝肉汤。”

    战廷一抖,苍鹰一抖,一人一鸟默默对望,转头看向自顾走进房内的白绮歌,不由心底发寒。

    易宸璟从遥皇书房回来后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虽然战廷看起来支支吾吾有些不对劲儿,但终归是多年心腹了,易宸璟相信战廷绝不会做出对他不利之事,所以并未多问,皱着眉埋首于复杂的地形图中。

    能少一事少一事,战廷倒不是为了帮白绮歌才隐瞒白天的事情,而是不想终日忙碌的易宸璟还要为这些琐事烦心操劳——就如同易宸璟相信他一样,战廷也同样相信着白绮歌,相信她不会危害自己效忠的那个男人。

    一整天都见不到易宸璟对白绮歌来说很正常,对素鄢素娆就不太正常了,尤其是素娆,自打新立皇子妃后越发沉闷,就连敬妃也说她变了个人似的看着没点儿活泼气。忙到夜晚身心俱疲,易宸璟本想熄了烛灯回房休息,正巧素娆推门而入,手里还端着热气腾腾的莲子粥。

    “绮歌姐姐房里灯还亮着,我以为她在你这里呢。”轻轻把碗放在书桌上,素娆温顺地绕道易宸璟身后揉捏肩膀,力道恰到好处。

    “这时间她应该睡了才对,倒是你怎么还没休息?素鄢睡了吗?”

    “姐姐睡下了。没看你去给娘亲请安就知道又在这里熬夜,所以我才让膳房煮了些莲子粥送过来。”素娆把碗推向易宸璟手边,清脆声音有如铜铃,“本来是想弄些燕窝粥的,看着五皇子今日送来的莲子新鲜得很,所以临时起意换成了莲子粥,也不知你喝不喝得惯。”

    刚刚舒坦些的身子蓦地一僵,不善目光看向素娆:“五皇兄今天来过?”

    “是啊,”素娆点点头,端起粥轻搅热气,“白天的时候五皇子来看过绮歌姐姐,不过走的时候很匆忙,我见绮歌姐姐也没出门相送以为是他们闹什么不愉快就没敢多问。下午还打算去给绮歌姐姐送两件新制袄裙的,可是负责打扫徽禧居的丫头不知道怎么了,一脸慌张毛毛躁躁的,好好的衣服被她撞翻沾得全是泥水,只能拿回浆洗后再送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素娆还在吹着粥时,易宸璟的脸色越来越沉。

    他特地问过战廷易宸暄有没有来过,得到答案是否定的,也就是说,他一直以来最为信任的心腹欺骗了他。

    “去把徽禧居的侍女叫来,就是你看到那个。”忍住怒火,易宸璟冷冷推开贴在身边的素娆,嘴角翘起冰凉弧度,“莲子粥,也不知要连谁的心!”

    森寒语气让素娆不寒而栗,忙放下碗诚惶诚恐倒退出门外,在值夜太监疑惑目光中一路小跑离去。然而转到无人看见的角落里,胸有成竹的妖媚微笑取代了满面畏惧,俏丽面容显出不合年纪的成熟与阴暗,素娆放慢脚步,在飘零小雪下无声微笑。

    “没有人可以在我之上,皇子妃之位,只能是我的!”

    此时的白绮歌并不知道又一场风波即将来临,燃着火盆的屋子里,玉澈正坐在桌边认真缝补旧衣,而白绮歌就靠在窗前,也不顾晚风寒凉,开着窗子看向外面雪落无声。

    她在犹豫,犹豫该不该相信易宸暄,顺便揣度他那句没能说完的话。

    夜风卷起轻雪满天飞散,院落阴暗安静,那抹冷寂修长的身影就这样突兀地闯入视线,带着无边寒意。

    白绮歌心猛地一沉,深呼吸的功夫,易宸璟已经踢门而入。

    “门是用手开的,不是用脚。”强作镇定,白绮歌使眼色示意玉澈离开,自己则说着毫无意义的玩笑吸引易宸璟注意——不想被玉澈看见她的狼狈模样,况且有玉澈在外面,一旦发生什么事也能及时去找素鄢甚至敬妃出面解除危机,之前差点强撑殒命的事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易宸璟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开门见山直接发问:“你和易宸暄之间到底有什么勾结?”

    “我和他之间若算是有勾结,那么我与你之间简直可以说是奸情了。谁说些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信不信,至少那些图纸我从未给别人看过。”

    “还不承认是吗?”易宸璟冷笑,举手打了个响指,门外怯生生走进一人,噗通跪在二人面前。白绮歌看向易宸璟,后者面色冷然,怒火隐而不发:“你自己问她,白天到底看见了什么。”

    用不着问别人,发生过什么她自己最清楚。白绮歌淡淡扫了一眼跪着的侍女,冰冷眼神不逊易宸璟。

    面前侍女就是白天亲眼看见易宸暄吻她的那个,事后白绮歌给了她几块碎银和两只玉镯,为的就是能堵住她的嘴不要乱说,好不容易才劝服战廷将此事隐瞒,没想到最后还是坏在这侍女口中了。果真是深宫可怕,想必现在局面也是有人在背后操控才形成的,至于是谁……横竖逃不脱那几个人。

    “把你看见的一五一十说出来,但凡有一句假话,小心你的舌头!”见白绮歌不开口,易宸璟朝向侍女亲自发问。

    “奴婢该死,奴婢怎敢对殿下说谎?”那侍女连连磕头,吓得一身冷汗还带着哭腔,“奴婢负责打扫徽禧居庭院,今天白天打扫的时候恰巧见五皇子来到徽禧居,手里还拎着食盒。后来玉澈姐姐将食盒送去膳房并关上了房门,皇子妃和五皇子在里面做些什么奴婢就不得而知了。后来……后来……皇子妃打开了门……”吞了口口水怯生生抬头,侍女惊惶地看了白绮歌一眼,跪着挪向易宸璟旁边。

    “奴婢亲眼所见,皇子妃和五皇子抱在一起,五皇子还亲了皇子妃!”

第031章 独占之欲

    一声脆响,桌上的茶壶被长袖甩到地上,侍女吓得满面泪水连连求饶,直起身的勇气都没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易宸璟目光阴冷,看向白绮歌时怒意分明:“膳房放着的食盒上有要遥阖殿纹样,人证物证聚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无话可说。”白绮歌迎着目光挺起胸膛,毫不畏惧汹涌而来的火气,“易宸暄来过也确实抱过我吻过我,做过的事我自然不会不承认,不过我请你弄明白一点,从一开始你就是为了报仇或者图谋大业才娶我为妻,既然没有半点感情在其中,为什么我不能喜欢别人?易宸璟,我不是你的禁脔,在不影响你搬弄权势的前提下我有权利与任何人接触。”

    这话说出来确是有些心虚的,尽管白绮歌认为易宸璟没权利限制她自由,可当初是她亲口答应的,以白家全族平安自由为交换,换她全心全意帮他谋算皇位、帮他查清红绡之死真相,还有,与易宸暄再无往来。

    她想躲,只是躲不掉,无论易宸暄还是易宸璟,都是囚禁她的金丝牢笼。

    “你果然对他动了心。”没有狂风骤雨也没有怒喝辱骂,有的只是一声沧桑叹息。一丝不易察觉的疼痛在易宸璟心底扩散,隐隐约约,丝丝缕缕,不至夺魂去命却让人提不起精神。喝退几欲瘫倒的侍女,易宸璟站到白绮歌身边,声音意外地平静:“我和易宸暄,你只能选择一个。”

    白绮歌深吸口气,仰面望向比自己高出半头的那双深邃眼眸:“同样的话我不想过多重复,这是最后一次,你听好——为了白家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包括忍受你的折磨。我从不期盼易宸暄能来救我,人是要自救的,所以别再质疑我与易宸暄究竟有什么关系,如今的我只效力于能救白家的人,无论你还是易宸暄,我选择的永远是对我有利的那一个。”

    “算你聪明,如果你说选择他,我会立刻下令将白家斩草除根,一个不留,让你亲眼看着、亲身感受,失去最重要的人是件多么绝望的事情。”

    冷酷语气就像在昭国第一次相见那样,一直寒到白绮歌心底。

    因救她一命而对易宸璟产生的些许好感瞬息崩塌,支离破碎,白绮歌黯然,她和易宸璟,注定要做相互憎恨的两个人吗?

    “嫁入敛尘轩你就是我的人,”易宸璟忽地开口,微咪长眸看不出一丝半缕的感情,手臂却生硬扣在白绮歌腰上,“今晚,你来侍寝。”

    易宸璟并不喜欢这么做,他想要的女人只有红绡,然而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出其他更能让白绮歌痛苦的惩罚——她不是爱易宸暄吗?那就让她清楚知道,她的心易宸暄会毁掉,她的身子,就由他来毁掉。

    当所有东西都被毁掉时,她也就彻底毁了,这便是不断欺骗他的代价。

    心还是莫名其妙有些难受,易宸璟不动声色摁住心口,丢下一句“我在房中等你”后借着夜色径自离去,只留白绮歌独自站在昏黄烛光中面无表情。

    还能有什么表情?笑意逢迎?还是哭个梨花带雨给自己看?

    失去的东西再追不回来,一次两次没什么差别。置之死地而后生,与易宸璟的恩恩怨怨不过才刚开始而已,未来的路谁胜谁败又是否能一雪前耻,定论尚早。

    换上外衣理好云鬓,白绮歌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齐齐,即便素面朝天且有伤疤横陈,那张年轻而不轻浮的面容上仍沉静如水,几许傲然。玉澈在易宸璟离开后就窜回屋内,听白绮歌说是要去侍寝,表情立刻垮了下来:“他到底把小姐你当成什么人了?”

    “哪儿那么多话,锁好房门等我回来。”披上风氅拉开门,外面的风雪更大了。白绮歌顿足片刻,微微向后侧头:“玉澈,以后不要再与五皇子往来了——如果你不想我死的话。”

    夜深人静,风雪漫天,走到易宸璟房前时,白绮歌浑身落满雪花,身上的热气已经没剩下多少。

    敲门,推门,进门,关门,动作一气呵成,机械而麻木。易宸璟站在书桌前看着书卷,见白绮歌进来随手向床上一指,自己仍埋首书中。

    “没兴趣的话我先回去了。”白绮歌站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什么指示,抱着侥幸心理低道。

    易宸璟抬头看了一眼,依旧一副漠然神情:“自己脱,等着我来伺候你吗?”

    也是,从没听说哪个皇子要主动取悦妻妾的。白绮歌胡乱思考着以冲散紧张,然而身体仍无法忘记那晚生不如死的痛苦忍不住颤抖,费了好大力气将外衣脱下,单薄中衣下瘦削身躯抖得愈发厉害。

    “你还是怕我。”易宸璟终于放下书卷走到她面前,修长手指一点点挑开衣带,“既然怕,为什么还要屡次三番违逆我的意思?不见易宸暄你不会死,见了他,你会比死更不如。”

    “见不见谁不是我能决定的,如果我能决定,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半面。”

    “输战不输嘴。”一声轻蔑冷笑,最后一条衣带无法阻止地解开,素白中衣飘然滑落,在二人脚下堆成一团。

    没了最后一层御寒之物,白绮歌战栗更甚,现在是寒冬腊月啊,阴冷房间内居然连火盆都不点,无需置疑,又是易宸璟故意而为之的。白绮歌偶尔会觉得他像任性的小孩子一样,偏执,顽固,总是因为一点小事迁怒于旁人,可笑却也可怜;更多时候他则是个心智成熟而又城府极深的可怕男人,猜疑心重,手段狠厉,那时的他强悍无比,任何想要触他逆鳞的人最终结局都逃不过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如此分裂的人格,如此可悲的人。

    打横抱起战栗不止的女人丢在床上,依旧是没有任何前戏直接进入正题,易宸璟出奇地安静,耳畔只能听见沙漏流转的细微声音以及规律响起的某种**响动。

    少了几分慌乱,多了几分经验,这次白绮歌硬是咬着牙一声没吭,死死攥着被子直到沉默的男人抽身而出,低低喘息着躺在身侧。

    易宸璟粗暴未改,只是缺乏兴致草草了事,是而白绮歌并没有像上次那般痛苦,结束后除了腰背酸楚和下身微微疼痛外没有其他感受。翻过身挽起凌乱长发,白绮歌抹去额上汗珠:“我走了。”

    “外面在下雪。”

    “来的时候也在下。”

    又一阵相望无话,易宸璟懒得再找理由,拉着纤细皓腕把人拽回床上,莫名其妙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了什么。白绮歌无声叹息,扯过被子盖好,光洁脊背亮给身后无话可说的冷漠男人。

    这感觉很奇怪,两个互相厌烦甚至憎恨的人成了夫妻,怀揣各自目的暗中较劲,月起时冷言冷语态度生硬,月未落时,两个人却又同床共枕,在潮湿阴冷的房内、在同一床大红锦被下,感受彼此温度的同时继续互相猜忌。

    孽缘,蓦地,可笑词语跃入白绮歌脑海。

    “转过来。”背后结实胸膛贴近,温暖更胜薄被。白绮歌犹豫一下默默转过身,昏暗光线下那双深邃眼眸迎面而来,含义复杂不明。

    大概是倦了,易宸璟闭上眼抱住有些凉的身子,下颌抵着白绮歌汗珠未干的前额,呼吸渐渐安定。

    “制造*的原料十分难得,寻常人不可能大量弄到,我查了宫中最近物品出入,太子东宫曾以制造爆竹为由拿走许多,而遥阖殿未沾分毫。”白绮歌知道易宸璟没有睡着,索性趁着夜深人静把自己想法通通说了出来,“别的事情暂且不提,这件事似乎与五皇子确无关系,胡乱栽赃未免有失公允。”

    平稳鼻息毫无变化,只搂在腰上的手臂紧了一些:“我知道,已经派人去查过。”

    白绮歌哑然,还以为他是不知道实情才迁怒于易宸暄,竟不想易宸璟早就暗中调查清楚,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对易宸暄充满敌意?总不会是因为易宸暄颇得人心因妒生恨吧?越想越觉得弄不明白眼前埋藏太深的男人到底在计划着什么,白绮歌索性闭嘴,僵硬地躺在易宸璟环绕手臂间,身上传来他的温度。

    过了不知多久,当白绮歌以为易宸璟睡了的时候,低沉声音再度于耳畔响起。

    “如果你是小莺歌,不管红绡是不是你害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逃离我身边;如果你不是,那么作为我夺这天下的棋子,同样不能为他人所用。”猛地一翻身,易宸璟双手撑在白绮歌两肩之上,滚热身躯沉沉压着下面瘦弱不堪重负的女人,“白绮歌,生或死,你都是我易宸璟的人。”

    若是告白的话会让无数少女兴奋不已吧?漂亮话最是难以抵挡。

    可惜正相反,这是一场霸道而凶残的掠夺。白绮歌伸手推着易宸璟胸膛尽量保持距离,一双眼在昏暗中明亮如星。

    “这就是你生气的原因?猜疑,不信任,对所有与外人相关的事情都认为是背叛,宁愿亲手摧毁也不肯让别人染指。易宸璟,你的独占欲太强了,你究竟有没有在意过对方的想法?我真的很好奇你的性格扭曲到了什么地步,能让你像疯了一样连讨厌的女人都可以压在身下,不觉得恶心吗?”

    怪异笑容漫上唇角,易宸璟看着身下完全没有挣扎意思的白绮歌,目光越发阴冷。

    “恶心,或许吧,可是再恶心也比不过你说你爱易宸暄。我告诉你白绮歌,当你选择把心交给他把身子交给我时,一切就已经不可挽回了。如今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取悦我,至少,还能保住你视若生命的那些亲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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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国捐躯,重生古代,昔日华颜不在,只剩残缺容貌、待罪之身。 本想沉默度余生,却不料卷入无休无止阴谋争斗,乱世宏卷中难掩璀璨光芒,宫闱倾轧,天下权谋,内忧外患,干戈不休。 替嫁受辱身心摧残,一场化爱为恨的阴谋扑朔迷离;并肩戎马恩怨交杂,束缚报仇竟变奏一曲凤求凰;二夫三嫁心灰凤冠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凤冠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凤冠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