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大金字塔的高度大约相当于一座40层高的建筑,由2千3百万块矩形石灰岩建成,平均每块岩石重约2.5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岩石之间契合紧密。岩壁外面还曾经贴有一层抛光的石灰石面板,令金字塔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很远的地方都可以看到。拿破仑曾形容它如同遥远地平线上的一颗熠熠闪耀的钻石。据说,那时从巴勒斯坦都能看到它。它的侧壁与地面成51度角,底面是几乎完美的正方形平面。它的建筑数据极为精确,在世界建筑中可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算使用现代的激光定位方法,也无法修建出一座在尺寸定位上可以与之媲美的建筑作品。关于它底部正方形和水平面的定位方法,至今仍然是个谜……”
电视上播放着一个名为“世界奇迹之大金字塔”的科普节目。伍乐婷陪着狄农观看。她不时瞄一眼坐在床上的狄农,发现他看得目不转睛,显然兴致十足。
伍乐婷拿起桌子上的苹果和水果刀,小声问道:“狄老,您想吃苹果吗?”
“别说话。”狄农迅速摆了下手,眼睛没离开电视屏幕。
伍乐婷耸了下肩膀,把刀和苹果放下了。她继续观看,心里有些犯疑,不知道这款节目为何如此吸引狄农注意。
“……大量的奴隶借助畜力和滚木,把巨石运到建筑地点,他们又将场地四周天然的沙土堆成斜面,把巨石沿着斜面拉上金字塔。就这样,堆一层坡,砌一层石,逐渐加高金字塔。建造胡夫金字塔花了整整20年的时间……”
伍乐婷注意到,电视里介绍金字塔的建造过程时,狄农皱起了眉头,不住地摇头。
节目继续播放着。
“……大金字塔内部的‘国王室’,位于整个金字塔的正中,犹如一颗心脏。这里就是停放法老石棺的地方。观光大金字塔,必定要到国王室。在这里,你可以感受到这世界上最大的陵墓所带来的震撼……”
看到这里,狄农牵动嘴角笑了一下,似乎带着一些嘲讽的意味。伍乐婷实在是读不懂他的心思。
几分钟后,节目播完了。狄农说:“把电视关了吧。”
伍乐婷用遥控器关了电视。一阵静默后,她问道:“狄老,您刚才笑什么?”
狄农一边摇头一边苦笑:“人类的科技已经非常先进和发达了,但对于一些远古文明的研究,却还是停留在小学生的水平——这些科普节目,根本就像是旅游指南。介绍的所谓‘知识’,实在是既幼稚又荒谬——跟事实真相,边儿都挨不上。”
伍乐婷问:“这节目上哪些地方说错了?”
“除了最开始那一段介绍外,后面的几乎没一样靠谱。”
“比如呢?”
“比如金字塔是怎样建造的。那节目上说是借助畜力和滚木——完全是一派胡言。要知道,滚木需要大树的树干才能做成,可尼罗河流域树木稀少。在尼罗河岸分布最广、生长最多的是棕榈树。但古埃及人既不可能大片砍伐棕榈树,质地偏软的棕榈树也无法充当滚木。并且,棕榈树的果实是埃及人不可缺少的粮食来源,棕榈树叶又是炎热的沙漠中唯一可以遮阳的材料。这么宝贵的树木,怎么可能用来做滚木?”
伍乐婷思索着,认为狄农说的很有道理。她问道:“那如果不是用这种方法,金字塔是怎么建造的呢?”
狄农眨了眨眼睛。“你猜呢?”
伍乐婷很认真地思考了几分钟,说:“我实在是猜不出来。”
狄农笑道:“其实这个方法并不难,你知道钢筋混凝土吧?”
“啊……我知道。但是,钢筋混凝土是近代才发明的技术呀。4500年前的古埃及人,怎么可能掌握这种技术?”
“我只是打个比喻。古埃及人用的并不是钢筋混凝土,但他们使用的是一种类似的混合物。”
“他们是用什么来混合的?”
狄农神秘地笑了一下。“这个技术现在已经失传了,实际上,在当时的埃及,这也是个秘密。除了修建金字塔的那些工匠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然而,这些工匠在修建完成后,都被处死了,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个秘密不泄露出去。”
伍乐婷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这个技术为什么要保密?”
“因为这是当时的人类不该掌握的技术。如果泄露出去,很多秘密都会随之曝光。”
伍乐婷愣愣地望着狄农——这种神秘的腔调又来了。
“不过现在钢筋混凝土的技术已经发明了,所以这个技术也就用不着保密了。”狄农继续说,好像他就是这个技术的掌握者。“让我告诉你吧,这种混合物是用一些粗加工原料和植物提取物根据特定的比例混合而形成的。”
“植物提取物?”伍乐婷觉得非常新鲜。“什么植物?”
“几种埃及特有的植物。”狄农详细地介绍道,“用水分解后的石灰岩浆、高岭土、沙和埃及碱盐……把这些材料和植物提取物搅拌在一起,就形成了一种流体混合物。这种类似混凝土的混合物容易桶装运输,将它浇注进木制模具,就能制成特定的结构和形状,金字塔的四壁就是用这种混合物修建起来的。”
伍乐婷听得出神。狄农详细而具体的讲解,很难让人认为这是瞎编的。听起来这就像是古人最可能采用的建筑方式,甚至是唯一可能的方式。
“那么……狄老。您说这是人类不该掌握的技术,那古埃及人怎么会知道呢?”伍乐婷提出疑问。
“很显然是某个‘特别的人’提供给他们的,为了某种特殊的目的。”
“特别的人?”伍乐婷勉强笑了一下。“不会是外星人吧?”
狄农摇头。“外星人怎么可能知道地球上的植物提取液有这种用途?在地球上居住了这么久的人类都不知道。”
“那这个‘特别的人’指的是?”
狄农缄口不语。过了一会儿,开口道:“这个暂时不能告诉你。”
“好吧。”伍乐婷并不勉强。“那您说的特殊目的是什么?”
“就是建造金字塔的目的。”
“金字塔不是法老的陵墓吗?”
狄农摇头道:“这是人类对金字塔最大的误读。”
伍乐婷惊诧地问道:“难道……您的意思是,法老修建金字塔,并不是想把它当做陵墓?”
狄农笑了笑。“你知道秦始皇吧?”
“当然知道。”伍乐婷不明白话题怎么一下跑到中国古代去了。
“秦始皇灭六国,当上首位完成中国统一的秦朝的开国皇帝后,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伍乐婷想了想:“江山稳固?”
“这当然也是他的心愿,但不是最大的心愿。”
伍乐婷想起了秦始皇命徐福东渡,寻找不死药的传说。“我明白了。”她说,“他最大的心愿是长生不死。”
“对。”狄农肯定道。“对于任何一个执掌大权、受尽景仰的国君来说,没有什么事情会比长生不死更具诱惑力。不仅秦始皇,全世界的国王和皇帝都在做着同样的梦。”
“那么,埃及法老修建金字塔,也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伍乐婷感到匪夷所思。“可是,金字塔怎么可能让人长生不老?”
狄农望着她说:“你知道‘金字塔能’吗?”
“啊,我听说过。”伍乐婷回忆道,“我以前在一本科普杂志上看到过关于金字塔能的介绍。好像说的是金字塔形的构造物,其内部会产生一种无形的、特殊的能量。”
“嗯。这个现在已经不是秘密了。各国的研究者们得出结论——金字塔能可以使肉类、水果、奶类等脱水干化而不腐烂变质;还能使贵重金属类物品长期保持其原有的金属光泽。更奇妙的是,这种能量可以增强人体细胞、组织的活力,提高人体自身的免疫功能,延缓衰老进程——夸张一点的说法就是,能使人返老还童。”
“这真的可能吗?”伍乐婷皱起眉头。
“你觉得呢?”狄农反问道。
“我认为显然是不可能的。否则的话,人类不是早就找到长生不老的方法了?”
狄农微笑道:“你的逻辑非常正确。”
“这么说金字塔能实际上是被学者们夸大其辞了?法老想要通过金字塔达到长生不老的愿望,也跟秦始皇一样落空了。”伍乐婷说。
狄农沉寂片刻,说道:“这样吧,让我把这件事情的始末从头到尾地告诉你,你自然就知道金字塔的秘密了。”
“太好了。”伍乐婷期待地说。
“法老是对古埃及国王的统称。我要说的,是埃及法老中最出名的一位——胡夫法老。”狄农开始娓娓道来。“他统治时期的古埃及,国力强盛、政权集中。这使得胡夫成为了埃及最强大的法老之一。当然,他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独裁者。从很多方面来看,他都和秦始皇有着很多共同之处。”
伍乐婷点着头,听得十分认真。
“之前提到了,胡夫和嬴政一样,最大的愿望就是长生不死。为此他煞费苦心,试图寻找各种途径和方法,却始终事与愿违。直到有一天,他听到传闻,说开罗出现了一个‘神人’。这个人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而且,他还使用各种闻所未闻的方法给人治病,并教授人们一些先进的技术。”
“胡夫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神人’也许能帮他实现长生不死的愿望。于是,他下令将这个人‘请’进宫内——实际上是强行把他抓进宫。”
“这个人,就是你之前提到的那个‘特殊的人’。”伍乐婷猜到了。
“是的。胡夫秘密会见了这个‘神人’。他非常狡猾,一开始并没有直入主题,而是问了很多各方面的问题,希望得到解答。‘神人’并不知道胡夫是在试探自己,将所有问题的答案都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这使得胡夫坚信他确实是‘无所不知’。这时他才向‘神人’请教长生不死之法。并且暗示那人,如果他无法帮自己实现愿望,就要将他终身监禁,甚至杀死。”
“等于是胁迫那个人。”
“就是这样。所以,考虑到自身和家人的安危,‘神人’只得妥协。他告诉胡夫,有一种方法能做到长生不死。但为此要建造一种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的庞大建筑物。这种建筑物的名字叫做‘金字塔’。”
“胡夫第一次听说这个奇怪的名字。而他在看了‘神人’画出的金字塔构造图时,更是十分震惊。但同时他也怀疑,仅凭这样一座建筑物,真能实现长生不死吗?”
“‘神人’告诉胡夫,金字塔独特的形状,可以吸收电磁波、地球磁场,以及神秘的宇宙能量。各种不同的能量聚集到金字塔内部,相互产生作用,最后会形成一种奇妙的‘金字塔能’。这种能量可以使人永葆青春,长生不死!”
“但是,‘神人’也指出重要的一点——虽然所有金字塔形状的建筑物,都能够产生金字塔能,但效果却相差甚远。比如小型的金字塔,也许就只能存放一些食物,延缓其**时间罢了。用今天的话说——当个电冰箱用还可以。如果要做到让人长生不老,只有按照一定比例和大小修建出来的巨大金字塔才行!”
伍乐婷听得目瞪口呆。“这个金字塔,就是后来的胡夫金字塔!”
狄农微微点头。“听我把这件事情说完吧。胡夫听完‘神人’的解说后,相信了这个叫做金字塔的建筑物能够实现自己长生不死的愿望。于是,他调动大量的奴隶,任命‘神人’为宰相,负责建造金字塔。”
“修建的方法,我之前已经说过了,就是用一些粗加工原料和植物提取物混合,做出巨石——这毫无疑问是只有这个‘神人’才知道的方法。用这种技术,不到10年的时间,就修建出来大大小小的金字塔90多座。当然有三座金字塔最为巨大,分别是胡夫金字塔、哈夫拉金字塔和孟考拉金字塔——这是准备给胡夫和他的儿子、孙子的。而其中最大的一座就是胡夫金字塔。”
“大小不等90多座?”伍乐婷不解地问道,“干嘛修建这么多?不是只有特定比例和大小的金字塔,才能做到长生不死吗?”
“没错。”狄农说,“但胡夫是一个非常狡猾的人。他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其实只有那一座大金字塔。但是为了掩人耳目,他对外宣称,修建金字塔是将用于作为历代法老的陵墓。所以,除了身边的一两个亲信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修建金字塔的真正目的——这个秘密至今都无人知晓。”
“胡夫为什么要如此严格地保密呢?”
“因为他非常自私。不过话说回来,长生不老这样的事情,谁又愿意和普天下的人共同分享呢?胡夫为了掩人耳目,除了修建多座金字塔之外,还将之前几位法老的石棺移到了修好的金字塔内(由于金字塔能的缘故,这些尸体后来成了木乃伊),可谓是把戏演到了家。这样一来,更没人怀疑金字塔是作为法老陵墓这样一个‘事实’了。”
伍乐婷感叹道:“真是处心积虑呀。”
狄农点头。“所以这也就解释了另一个问题。现在的考古学者认为,埃及最早的金字塔修建于胡夫法老之前,因为他的上一代法老的尸体和棺材,就已经出现在金字塔内了。但实际上,原因就是刚才说的那样——这是胡夫刻意安排的。主张修建金字塔的第一个人,就是胡夫。”
“那么,金字塔修好后,接下来呢?”伍乐婷问。
“接下来胡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参与修建金字塔的奴隶全部活埋了——当然是为了灭口。可能你会立刻想到——那个‘神人’呢?他的命运如何?”
“对。”伍乐婷连连点头。“这正是我想问的。”
“胡夫为了验证金字塔是不是真的具有令人长生不死的神力,带着‘神人’住进了大金字塔的‘国王室’内。他在那里住了30天,亲自感受到了金字塔能所带给他的奇妙功效。这时,他丝毫不怀疑金字塔能使自己长生不死了。同时,在这30天内,他通过和‘神人’的交谈,套出了金字塔的所有秘密。胡夫意识到‘神人’的利用价值到此为止了。为了独占这个秘密,他必须将其杀死灭口。”
伍乐婷露出担忧的表情,完全沉浸在了故事之中。
“其实‘神人’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所以,离开金字塔后,他向胡夫提出了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他对胡夫说——‘尊敬的胡夫法老,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请看在我帮你建造金字塔的份上,答应我的一个请求——砍下我的头,然后弃尸荒野就行了。’”
“啊……那胡夫答应了吗?”
“其实,胡夫念他有功,本来是打算处死他之后,将他厚葬的——也就是搬到某座金字塔内制成木乃伊。但是既然‘神人’提出了这样的请求,他也就答应了。于是,胡夫让刽子手将‘神人’斩首,然后命人秘密地将尸首抛弃在了一个峡谷里。”
伍乐婷叹息道:“这个‘神人’最后的结局,竟然如此可悲。”
“别着急,我还没讲完呢。”狄农接着说,“事情出现了戏剧化的转变。将‘神人’处死后,胡夫竟然又后悔了,他回想起这么多年来,‘神人’尽心尽力帮他建造金字塔;明明知道自己是被利用,却无怨无悔……想到这些,胡夫觉得自己错杀了一个难得的忠臣。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回‘神人’的尸首,把他像法老一样厚葬在金字塔中。”
“其实当时离处死‘神人’只隔了不到一天。于是,胡夫立刻命人到峡谷下去,找回‘神人’的尸体。结果,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去找尸体的一队人回来后,竟然只带回了‘神人’的身体。他们告诉胡夫,‘神人’的头颅不见了。”
“胡夫勃然大怒,认为是这些人办事不力——他不相信这么短的时间,头颅就会消失不见——就算是被野兽吃了,也该剩下头骨才对。于是,他重惩了这些人,又派另一批人去找。这次去的人几乎把那个峡谷翻了个遍,却还是找不到那颗头——或者头骨。他们硬着头皮回去报告。胡夫这次无可奈何了,只有接受这个事实。”
“胡夫命人把‘神人’的身体制成木乃伊,装进石棺中,安放在一座金字塔内。几千年后,考古学家在一座金字塔内发现了一具无头木乃伊,就是这个‘神人’的。”
“消失的头颅……”伍乐婷眉头深锁,喃喃道,“这一段,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狄农默默地注视着伍乐婷。
过了一分钟,伍乐婷骤然抬起头来说道:“啊,我想起来了!您跟我讲的,关于希望蓝钻的故事中,路易十六被行刑后不久,头颅也消失不见了!”
狄农微微点着头。
伍乐婷问道:“狄老,为什么这两个故事,都有类似的情节呢?”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呀。”狄农说。
“这两个故事……有什么联系吗?”
狄农沉吟一下,说道:“其实不止这两个故事,我跟你讲的所有故事都有联系。”
伍乐婷愣愣地问:“什么联系?”
“讲故事的人都是我呀。”
伍乐婷皱了下眉,觉得这个回答像是在开玩笑。
狄农笑了起来:“好了,别去管这些了。我跟你说过,这些事情你不必去深究,当故事听就行了。”
“……好吧。”伍乐婷撇了下嘴。“关于胡夫法老和金字塔的故事,结束了吗?”
“当然没有结束,我还没讲到重点呢。你不关心胡夫到底有没有达到目的吗?”
“当然关心!”伍乐婷聚精会神。“请您继续讲吧。”
“刚才我说了,胡夫为了独享这个长生不老之法,对外宣称金字塔是法老的陵墓。而真正知道内情的,只有王后一个人。胡夫的儿子哈夫拉,以及孙子孟考拉都不知道——也就是说,三座大金字塔中,只有最大的胡夫金字塔才具有‘长生不死’的功能,另外的两座——哈夫拉金字塔和孟考拉金字塔,也只能用作陵墓而已。”
“这正是胡夫的精明之处。他非常清楚,知道秘密的人越多,就越难保密。所以,他连自己的儿子和孙子都不信任,之所以让王后知道,大概也是想让她陪伴自己罢了。换句话说,他认为这个世界上有资格享受‘长生不死’的,就只有他和妻子两个人。”
“真是个可怕的人。”伍乐婷感叹道。
“为了在金字塔中享受和‘永生’。胡夫在修建金字塔——特别是大金字塔时,命令工匠在其内部雕刻了精美华丽的浮雕,把他今后要居住的房间布置得美伦美奂。并暗中储备了大量的水和食物(这些食物在金字塔内永远不会腐坏),足够两个人吃喝几千年。”
“胡夫活到50多岁的时候,认为时机到了。为了掩盖真相,他让王后宣布自己突然死亡,然后找了一个替身,蒙蔽众人。所有人都把那个替身当做胡夫法老,将尸体制作成木乃伊,放进了大金字塔内。”
“实际上,真正的胡夫已经住进了金字塔的一个密室中。而王后也宣布自己要陪葬——其实就是借机住进了金字塔里。胡夫‘死’后,他的两个儿捷德夫拉和哈夫拉先后继承法老之位——他们谁都不知道实情。当然,后世的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听到这里,伍乐婷疑惑地问道:“他们住在金字塔里……那里通风吗,空气是否充足?”
狄农笑了起来。“很显然你对金字塔缺乏了解。把纸和笔给我,我画一张简单的示意图给你看吧。”
伍乐婷从皮包里摸出纸和笔,放到狄农的右手边。
狄农画出了一张表示金字塔内部构造的示意图,对伍乐婷说:“你看看吧。”
伍乐婷仔细地看了这张示意图,说:“我明白了,连接国王室的那两个通风井和下方的通道都能流通空气。”
“不,那个进入金字塔内部的通道是封了的,能流通空气的只有那两个通风井——当时,法老的陵墓可不像现在这样被当做观光点。胡夫‘下葬’之后,就没有任何人能进入其中。直到近代考古学家们再次打开金字塔的大门。”
“那些考古学家进入胡夫金字塔后,有何发现?”伍乐婷兴趣十足地问。
狄农耸了下肩膀:“什么都没发现。包括本来该在国王室内的胡夫的棺材都没发现。”
“这怎么可能呢?当时棺材应该是被放进了金字塔内的呀!”
狄农说:“如果你去埃及旅游,参观了胡夫金字塔,就会发现这个‘陵墓’内部的通道和陵室的布局宛如迷宫。我刚才画给你看的这张示意图,只是目前人们探索出来的、胡夫金字塔内部的一小部分罢了。当初那个‘神人’在设计金字塔内部的时候,设计了很多隐藏的密室和机关。这是因为,在蒙蔽众人之后,胡夫需要将国王室内的棺材移到另一个‘隐藏墓室’内——别忘了,他和王后要在这里生活。国王室是他们的主要活动场所。一直有口棺材在面前,那多晦气。”
伍乐婷张大了嘴。“这么说来,棺材其实是在考古学家们没有找到的一间密室内。那么,胡夫和王后呢?”
狄农抬起头,凝望天花板,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都过了4500多年了,他们……”
“早就死了?”
狄农望向伍乐婷。“我可没说他们死了呀。”
伍乐婷惊诧地捂住了嘴。“天哪……他们还活着?现在还生活在金字塔内的一间隐藏密室里?”
狄农长叹一声:“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我后来再没去过埃及了,更没到胡夫金字塔里去过。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永生’了。”
说到这里,狄农凝视伍乐婷。“你知道吗?除了胡夫和他的王后外,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第三个人做过这种尝试——(胡夫)金字塔到底能不能让人长生不死,就连我也不敢肯定。”
“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伍乐婷和狄农对视着,很想这样问,却感到难以开口。
沉默良久。狄农以一种轻松的口气说道:“不过,我从电视和书上看到一些有趣的报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事的话,也许刚才那个问题,我们就能知道答案了。”
“什么报道?”
狄农再次注视伍乐婷的双眼。“据说好些到胡夫金字塔观光的游客,都曾听到金字塔的某处发出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在低语。他们认为那是法老的鬼魂在作祟,或者是心理作用——但实际上,你想到了吗?”
伍乐婷张口结舌,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十六
又是星期一,凌迪医生上午十点准时来到狄农的病房,为老人做常规的身体检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结束之后,他在收拾医疗器械的时候,背对着狄农,小声地对伍乐婷说了一句:“出来一下好吗,我想跟你说一些事情。”
伍乐婷望着他,点了点头。
凌迪走出病房后,伍乐婷对床上的狄农说:“狄老,我出去一下。”
狄农似乎有些习惯了——几乎每次凌迪来过之后,伍乐婷都会出去跟这个医生说一会儿话。他点了点头。
伍乐婷和凌迪走到走廊尽头。伍乐婷想起上次葛院长看到自己出房门接电话的事。她对凌迪说:“什么事,凌医生?我只能出来一小会儿。”
“我知道。不会耽搁你太久的。”凌迪提着医疗箱说,“关于狄农的身体状况,我感到有些奇怪。”
“怎么了?”
“你知道,狄农的病历上写的是,他患有慢性粒细胞白血病,而且已经进入了无法治愈的晚期。我起初没有特别在意,但是现在算起来,我每周来给他做体检,已经有将近两个月了。我开始发现……有些不对。”
说到这里,凌迪停了下来,眉头深锁。
“什么不对?说下去呀,凌医生。”伍乐婷急切地问道。
凌迪抿了下嘴。“可能你对这种病了解不多,但我还是比较清楚的。患有慢性粒细胞白血病的病人,一般来说都有贫血。但是狄农脸色红润,丝毫看不出来有贫血症状;另外,这种病的患者会容易出血,比如流鼻血、牙龈出血等等——这么久了,你看过他出血吗?”
伍乐婷摇头。“一次也没有过。”
“那他有没有表现出乏力、头晕,或者气紧?”
“也没有,他精神状况很好,常常能长达一两个小时地和我聊天。”
“我想也是,我能看出他精神状况良好。而且如果他以前出现过这些状况的话,你肯定早就告诉我了。”
“是的,凌医生,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
“非常奇怪……难道你不觉得吗?他的病历上说他患有慢性粒细胞白血病,但他却没有表现出这种病的症状——除了偶尔有些盗汗这一点还比较符合。可是,出盗汗可不是慢粒性白血病人才会有的症状,很多老人都会出盗汗——这说明不了问题。”
伍乐婷盯着凌迪的眼睛,再次问道:“凌医生,你认为这些情况说明了什么?”
“我在想,他会不会是被误诊了?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得慢粒性白血病。”
伍乐婷望着凌迪,嘴唇张开一些,又闭拢了。
凌迪看出伍乐婷有些欲言又止。他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伍乐婷微微摇头。“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猜测什么?”
伍乐婷犹豫一下,说道:“我怀疑他不是被误诊。那份病历根本就可能是伪造的。”
凌迪大吃一惊。“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这样做?”
“请小声一点儿,凌医生。”伍乐婷不安地说,“我没有证据,只是猜测。”
“但是这种猜测肯定是有来源的——凭你这近两个月来对狄农的了解,对不对?”
“也许吧……”伍乐婷说,“其实我早就告诉过你,狄老这个人——包括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可能不是我们想象那么简单。”她思忖着说,“我早就这样认为,在听了他更多的故事后,我对这一点几乎坚信不疑了。”
“他跟你讲了些什么故事?”
“一些历史上著名人物的故事。也许确实像你说的那样,狄老比较喜欢跟我聊天。他跟我讲了很多奇妙的故事——达尔文、达??芬奇、胡夫金字塔……虽然这些故事的主角各不相同,但我总有种感觉,好像他是在说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一样,真是……”
说到这里,伍乐婷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停了下来。
“怎么了,伍乐婷小姐?”
伍乐婷垂下眼帘。“我……不该跟你说这么多的。”
凌迪点着头说:“我懂。但是,伍乐婷小姐,其实你早就该猜到了。”
伍乐婷望着他。“猜到什么?”
凌迪把脸靠近她,低声说道:“我和你一样,都签了那份特殊的合同。”
伍乐婷瞪大眼睛看着凌迪。确实,她早就想到了。现在凌迪把它点穿了。
“所以,我们俩其实是‘同盟战友’——对外也许应该保密,但是我们相互之间,完全没必要有所保留。”凌迪小声说,“就像我告诉你狄农的病情不对劲,实际上这也是‘违约’的。但我相信你不会对别人说。就像你告诉我的事情,我也当然不会说出去。”
伍乐婷愣了一会儿,说:“你的意思是,我们俩可以私下沟通?”
“完全正确。反正我是非常愿意的。你知道,这件事我只能跟你说,不然憋在心里实在是难受。不知道你怎么想?”
这句话令伍乐婷产生了共鸣,其实她早就想找个人倾诉和交谈了,却碍于那份合同的条约,只能把许多话憋在心里,实在是件痛苦的事。现在凌迪如此提议,正合她的心意。“好的,凌医生。我也愿意和你私下沟通。”
凌迪点了下头。“那么,我们就别站在这里说了。我知道你不能离开病房太久,而且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嗯。”
“能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吗?”
伍乐婷告诉凌迪一串数字。凌迪摸出自己的手机,立刻打给伍乐婷。
伍乐婷的手机响起来后,凌迪挂断了电话。“把我的手机号保存下来吧,有什么事,尽管跟我打电话。”
“好的,凌医生。”
“那我就下去了。”凌迪冲伍乐婷点了下头,朝楼下走去。
躲在下方楼梯口的一个人,赶紧缩回身子,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将门关上后,葛院长缓步走到办公桌旁。他神色阴冷、眉头深锁,拿起桌子上的一支铅笔,轻轻转动,随后“啪”地一声,将铅笔折成两截。
十七
第二天早上,伍乐婷来上班时,路过四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她发现院长站在楼梯口,似乎是在专门等她。
“伍乐婷小姐,请你来一下。”葛院长对她说完这句话,转身进入院长办公室。
伍乐婷心中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硬着头皮走进办公室。
葛院长已经坐在了办公桌后,他见伍乐婷进来后,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叠钱,摆在桌子上。“这是这个月的工资,8000元,你数一下吧。”
伍乐婷的心往下一沉,她猜到了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说道:“院长,这个月才23号,还没到发工资的时候呀。”
葛院长两手交叠,撑住下巴,露出一种琢磨不透的笑容。“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伍乐婷小姐。”
“您要辞退我?”
葛院长站起来,走到伍乐婷面前,摇了摇头。“不,不是辞退你。而是你现在这份工作,很快就会不存在了。所以——抱歉,我没有必要再聘请你。”
伍乐婷呆住了。“院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葛院长说:“是这样的,你的工作是负责照顾狄农老人,对吧?但是他几天后就会转院了——转到另一家临终关怀医院去。所以,你明白了吧?”
“转院?”伍乐婷惊讶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那家临终医院规模更大,配备了精神科医师,显然比我们这里更适合狄老。”
“那……狄老的意思呢?”
“他有精神疾病,本来这种事情是要征询他家人意见的。但是你知道,他没有家人,所以我们院方就帮他决定了。”
伍乐婷有些着急地说:“院长,狄老他……没有精神病——我……觉得。而且,不管怎么说,这种事也该遵循他自己的意思吧?”
“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愿意呢?”
“凭我对他的了解,我知道他一定不会愿意的。”伍乐婷肯定地说。
“但是,我们要为他提供更好的环境和服务,这是我们的职责。”院长说得义正辞严。
“可是,院长……”
“好了,别说了。”院长伸出手掌,示意她住嘴。“伍乐婷小姐,这是我们院方的决定。不客气地说一句,你没有参与意见的权利。”
伍乐婷张着嘴,哑口无言。
葛院长的语气此刻又缓和了一些:“其实,你这两个月干得挺不错的。每天准时来、按时下班,一次都没迟到早退过。而且,狄老也很喜欢你——两个月来,你对狄老可能也有些感情。但是,我要提醒你的是,狄老是一个临终病人,他始终不可能在这里住太久的。你们迟早还是会面临分别。”
伍乐婷望着院长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到说谎的痕迹。但她什么也瞧不出来。
葛院长将桌上的钱递给伍乐婷。“拿着吧,伍乐婷小姐。你的第一份工作是成功的。”
伍乐婷默默接过钱,问道:“狄老什么时候转院?”
“明天那家医院的车就会来接他。”
“这么说,我明天就不用来了?”
“是的,今天是你在这里工作的最后一天。下午走的时候,跟狄老告个别吧。”
伍乐婷点了下头,神色低靡地转身离开。
“对了,伍乐婷小姐。”院长叫住她。“有件事要提醒你注意——你签的合同上,那些保密条款,针对的可不是只有工作期间——即使你没有在这里上班了,还是要遵守合同上的规定。否则的话,我一样可以起诉你违约。”
伍乐婷淡淡地说:“我知道了。”离开院长办公室。
伍乐婷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上五楼。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会如此失落和惆怅。仅仅是因为失去这份工作吗?显然不是。也许真如院长所说,近两个月来,每天和这个老人相处,多少产生了一些感情。想到狄农像爷爷对孙女那样跟自己讲故事,想到他慈祥的脸庞和温和的笑容——对伍乐婷这个从小由外公外婆抚养长大的女孩来说,这个老人就像外公一样亲切——然而,今天之后,也许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整个上午,伍乐婷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没精打采、落落寡欢。但下午,临近伍乐婷下班的时候,狄农还是看出了端倪。他问道:“你今天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伍乐婷问道:“狄老,难道您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伍乐婷十分惊讶。“您真的不知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
“今天早上,院长告诉我,明天您就要被转到另一家医院去了。难道他现在都还没告知您?”
狄农显得略微有些震惊,但随即,他低下眼帘,黯然道:“这不奇怪。这种谎话他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每个照顾我的女孩可能都是被这个谎言支走的。明天,就会有个新的姑娘来应聘,接着负责照顾我。”
伍乐婷愣了片刻,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伍乐婷的反应令狄农感到意外:“你相信我说的,而不相信院长?”
伍乐婷望着老人说:“当然,我相信你,狄老。”
“相信我在这里住了13年?”
“是的。”
“相信我不是精神病人?”
“是的。”
伍乐婷回答得毫不犹豫。狄农和她对视了足足一分钟。
“呵……”老人笑起来,微微摇头。“你真是个特别的姑娘,以前那些姑娘没有一个真正相信我。她们都觉得我是个老疯子。”
“狄老,院长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让我离开?”
狄农叹息道:“原因可能就是——他看出来了,你和别的那些女孩不一样。你相信我——这是他最不希望的。”
伍乐婷忍不住问:“您和院长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一直这样对您?”
狄农再次悲叹一声:“这件事,说来话长了。算了,我不想说这些……”
伍乐婷无法勉强。但狄农过了一会儿,自己说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伍乐婷凝视着狄农。
“院长把我一直‘养’在这里,是为了要我的一样东西。”
伍乐婷正要开口,狄农说道:“别问我是什么东西,我不想吓着你。”
伍乐婷只得闭上了嘴。这时,她想起了矮柜子的秘密夹层里的那样东西,那个木头小盒子。“千万别碰它”——当时狄农是这样说的。
难道,院长想要的那样东西,就在那个小盒子里?
看到伍乐婷在发愣,狄农说:“抱歉,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这样对你、或者我——都有好处。”
也许吧。伍乐婷在心里安慰自己。她调整了一下情绪,说道:“狄老,我明天就不来了。这最后一天,您有什么要我帮您做的吗?”
“谢谢你,姑娘。”狄农感激地点着头。“你能帮我的就是,找一份好工作,好好生活下去。忘了我,忘了我跟你讲过的那些故事。”
伍乐婷觉得有些感动和心酸。她努力忍住不让眼泪出来。“那么,狄老,您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什么要求,孩子?”
“您能再跟我讲一个故事吗?”
狄农微笑道:“当然可以。你想听什么故事?”
“关于您自己的故事。”伍乐婷凝视着他。“可以吗?”
狄农沉默良久,仰面长叹一声:“好吧。这么多年了,你是唯一一个让我再次回忆和讲述这件事的人——听完这个悲哀的故事后,你就知道我为什么愿意用一生来赎罪了。”
我年轻时做过一件错事,让我抱憾终身——伍乐婷想起了狄农曾经说过的这句话。很显然,他接下来要讲的,就是这件事了。她全神贯注地望着狄农。
“二十五年前,我在一所大学任教。”狄农用缓慢而悲伤的语调讲述着,“当时,一个历史系的女生,经常来向我请教问题,我也非常愿意和她一起研究、探讨。时间长了,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从师生变成了朋友。最后,彼此相爱了。”
伍乐婷凝神静听。
“年轻的大学老师和学生谈恋爱,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我和她开始公开交往,并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和祝福。这个女孩美丽、大方、可爱。我深深地爱着她。可以说,除了玛丽之外,我再也没有如此深爱过一个女人……”
“谁?您说谁?”伍乐婷惊愕地问道,“‘玛丽’是指……”
狄农晃了下脑袋,仿佛刚才深陷回忆之中,无意间说出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啊,没什么,我们最好别把话题扯远了……”
他迅速地敷衍了过去,然后继续讲道:“当然,那女孩也同样深爱着我。在她大学最后一学期的时候,我们已经私定终身,打算等她一毕业,就立刻结婚。实际上,当时我们已经同居在了一起。而且……”他顿了一下。“那女孩怀上了我的孩子。”
伍乐婷目不转睛地看着狄农。
“本来,一切都应该顺理成章地进行下去——结婚、生小孩,然后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惜,天有不测风云……”狄农黯然道,“就在我们计划着未来美好的生活之时,无情的现实残忍地摧毁了这一切。”
“那时,这女孩——实际上就是我的未婚妻——因为要准备毕业考试,所以将大量时间放在了学习上。而我却发现我的右侧肚子上长了一个包,加上出现了间断性发热、乏力、食欲减退等症状。我隐隐感到不妙,一个人到医院去检查,结果医生告诉我,我不幸患上了晚期肝癌——就当时的医疗技术来说,这是无法医治的。我的生命可能只剩下最多一年。”
“对于憧憬着幸福生活的我来说,这个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而更残酷的是,我的未婚妻和未来的孩子该怎么办?我前思后想,觉得不能连累她们。我不能让新婚的妻子成为寡妇,也不能让刚出生的孩子就没有父亲。但我又深知未婚妻的性格和为人——她绝不会因为我身患绝症而离开我……经过再三考虑,我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
“我瞒着她,对自己患上绝症的事只字不提。同时,我对她的态度发生了180度的转变。我装作冷淡她,对她无端发火,甚至故意和另外一个女人频繁来往,让她认为我变了心——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她能对我彻底死心,然后忘了我,开始另一段全新的生活。”
“毫无疑问,我的这些举动深深地伤害了她。她一开始不相信这是真的,不相信我会背叛她、抛弃她。但我的戏越做越真。我还冷冷地对她说,我已经厌倦她了,要她去把孩子打掉,别再来打扰我和‘新女朋友’的生活——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在淌血!但我却认为,这是为了她好。”
“最后,她的心终于被伤透了,彻底相信我已经抛弃了她。她当时连毕业考试都没有参加,就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我忍着痛——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剧痛——再也没有和她联系,却每天都在思念和祝福着她。而我自己则到了外地,默默地等待死亡。”
狄农讲到这里,停了下来。他神色哀伤,眼眶中噙出了泪花。而伍乐婷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问道:“后来呢?”
狄农长叹一口气。“我错了,后来发生的事,让我后悔莫及。我本以为她回到家乡后,经过一段心灵的疗伤期,便会重新振作,开始新的生活。但是,我低估了她对我的爱,我没想到,她会……”
狄农痛苦地低下头,眼泪终于流淌下来。“几个月后,我自己还没有死,却听到了关于她的噩耗——她……投河自杀了。”
“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当然,也跟她一起……”
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呜咽着痛哭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回忆这件事仍令他悲痛欲绝。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伍乐婷也是满脸泪水。他说道:“你现在知道,这件让我抱憾终身的错事是什么了。你也明白我为什么愿意在这里‘赎罪’了。”
然而,令狄农想不到的,是伍乐婷此时的反应。她盯着狄农的眼睛,以从未有过的语调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问你两个问题。”
狄农望着她。
“第一,你不是说你当时得了肝癌,只能活一年左右吗?为什么现在还活着?”
狄农多少感到有些诧异——这么久以来,伍乐婷从没对他如此无礼过。他思量片刻,沉声回答道:“我当时确实得了肝癌,一年零三个月后,我就死去了。”
伍乐婷和他对视了足有一分钟。
“那么,现在在我眼前的你——是什么?”
狄农低头沉思,说道:“这是个秘密,我不能告诉你。”
“那么,第二个问题——你刚才所说的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狄农毅然摇头道:“我不想再提起她的名字。伍乐婷小姐,你今天显得有些奇怪。我告诉过你,如果我不愿意说的事情,你不能强迫我……”
“她是不是叫王菁秋?”
狄农张大了嘴,眼睛也倏然瞪圆了。他无比惊诧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伍乐婷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捂住嘴。“那女孩的名字……真的叫王菁秋?”
“对,对,菁秋……菁秋!这么对年了,我一刻都没有忘记过她!”狄农激动起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伍乐婷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望着狄农,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我还可以告诉你,她当年并没有打掉孩子,也没有带着孩子一起投河自杀……在那之前,她把这个早产的孩子生了下来,交给父母抚养……”她的声音越来越哽咽了,几乎无法把话说清。“悲痛欲绝的两个老人,把这个一出生就没有爹妈的女孩抚养长大。这个女孩,跟着外婆姓‘伍’……你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天哪……我的天哪……”狄农震惊得双目圆睁,他的身体猛烈颤抖起来,脑袋难以置信地摇晃着。“这不会是真的……你,竟然是我的……”
“我也不相信这是真的。”伍乐婷哭着说,“外婆对我说,我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父亲,是个大混蛋!”
“你外婆说的没错,他是个大混蛋。”狄农老泪纵横。“他当年那个愚蠢的主意,害死了你妈妈……还让你,成了一个孤儿。噢,我的女儿……”狄农那双被固定着的手颤抖着向伍乐婷张开。伍乐婷再也忍不住了,她扑到狄农怀中,放声痛哭,一只手捶打着老人的肩膀。“你为什么这么傻?你不但害死了我妈妈,还让我外公、外婆对你误解了一辈子!他们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当年那件事的隐情!”
狄农闭上双眼,默默流泪。“那就不要告诉他们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不要再去触碰他们心中的伤口。他们误解我不要紧,只要他们拥有你这样一个乖孙女,能够和你愉快地生活在一起就行了……”
伍乐婷擦干眼泪,望着狄农:“现在你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当年不是得肝癌死了吗?为什么现在又活着?还有……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你跟我讲的那些故事,到底意味着什么?”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狄农张着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缓缓说道:“是的,我应该告诉你……这么多年了,隐藏在我心底的,关于我的秘密,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因为我在经历过许多事情之后,觉得所有人都是不能信任的——但是,乐婷,你是我的女儿,我可以信赖你!”
伍乐婷重新坐到床边的椅子上,等待着狄农把秘密告诉自己。但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葛院长站在门口。
“伍乐婷小姐,你今天还不打算下班吗?已经六点一刻了。”葛院长提醒道。
伍乐婷掏出手机一看,果然。之前发生的事情,让她完全忘记了一切,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她也浑然不觉。
“嗯……院长,我明天就不来了,所以想多陪狄老一会儿。”
葛院长皱了下眉。“告别也该有个限度。”他看了下手表。“我再给你五分钟的时间。麦太太也马上就要送晚餐过来了。”
“好的,我知道了,院长。”
葛院长看了看伍乐婷,又看了看病床上的狄农,一声不吭地关上门,离开了。
院长走后,伍乐婷立刻望向狄农。“怎么办?只有五分钟的时间。明天我就没有理由再来这里了。”
狄农朝伍乐婷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一些。他低声说道:“乐婷,本来我是打算把所有秘密都告诉你的,但现在看起来,恐怕没有时间了。而且,我不知道我们刚才的谈话,是否被院长偷听到。不管如何,他肯定是起疑心了。这样一来,他明天可能真的会把我转移到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地方,我们就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伍乐婷着急地问道:“那该怎么办?”
狄农蹙起眉头,迅速思索片刻,抬起头来望着伍乐婷。“你相信我是你的父亲吗?”
“我相信。”伍乐婷肯定地说。
“那好。这件事情,我不敢托付任何人去做,但是我的亲生女儿,是值得托付的。”狄农若有所思地望着伍乐婷。“也许你到这家医院来工作,负责照顾我——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上天怜悯我,才安排我的亲生女儿来帮助我。”感叹之后,他突然神色严峻。“乐婷,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听着,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接下来,就按照我说的去做。”狄农瞄了一眼矮柜子上的水果刀,压低声音说,“你用那把刀,把固定我双手的皮环割开。”
“你要干什么?”
“我没时间解释了。快,乐婷!麦太太马上就要来了!”
伍乐婷不敢怠慢,照狄农说的那样做了。
“好的。”现在狄农的双手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但他还是维持着之前那种被固定的样子——显然是要造成一种自己仍然被禁锢着的假象。“现在,你仔细听我说。”
伍乐婷把头再靠过去一些。
“你一会儿走后,假装离开这家临终医院。然后悄悄找一个地方躲起来,不要被人发现。九点半的时候,这里的值班人员就不会再到我的病房来了,那时……”
“你要我晚上悄悄到你的病房来?”
“对。”
“我来干什么?”
“听好,接下来是重点。”狄农以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口吻说道,“你九点半到我的病房来,目的是拿一样东西。那件东西会装在一个深色皮包内。”他抓住伍乐婷的手,睁大眼睛,“你要记住——到时候,你不要打开病房里的灯,拿了这个皮包就走,不要管其它任何事情。另外,不管你看到什么,一定不要害怕!记住,乐婷,这非常重要!对了,拿到东西后,你不能走正门,那里有保安——这栋大楼的后面,有一道矮墙,很容易就能翻出去。你就从那里出去,然后立刻下山!”
尽管还没有实际去做,但狄农说的这番话,已经让伍乐婷感到背皮发麻了。她战战兢兢地问道:“你要我拿一件什么东西?我拿到之后,又该怎么做?”
“你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狄农小声说,“至于这件东西,你拿到后,就立刻将它销毁!烧掉也好,埋掉也好——怎样都行,只要能让这件东西从世界上彻底消失就行了!”
伍乐婷神情骇然地点着头。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麦太太端着晚餐进来了。她看到伍乐婷,有些惊讶地说:“咦,你还没走呀?”
“我……这就要走了。”伍乐婷站起来。
麦太太笑眯眯地走过来说:“你走吧,今天我来喂狄老吃饭就行了。”
“那麻烦你了,麦太太。”
伍乐婷拿起皮包,走到门口。她和狄农再次对视了一眼,狄农用目光提醒她刚才商量好的秘密计划。伍乐婷朝他轻轻点了点头,走出病房。
十八
伍乐婷下楼后,到院长办公室去跟葛院长道别,假装离开医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然后,她按照狄农吩咐的,在这栋大楼寻找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
女厕所——毫无疑问,这是最保险的一个藏身之处。起码葛院长绝对不可能到这里来。伍乐婷进入二楼的女厕所,躲进了最里面的一个单间,将门锁好。她坐在马桶盖子上,掏出手机,将铃声设为振动,同时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六点四十,距离九点半,还有将近三个小时。
伍乐婷一生中第一次要在厕所里待上这么久。不过,这倒是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和清理目前发生的事。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我到这家临终医院来工作,负责照顾一个特殊的老人,这个老人显然不是个普通人,他身上隐藏着一个重大的秘密——而最神奇的是,我直到最后一天才发现,他竟然是我从未谋面的父亲!上帝啊,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令人震撼的事吗?
也许,真如狄老……或者父亲所说,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是上天的安排。可是,上天这样安排的目的是什么?要我这个女儿来帮父亲一个忙;或者让我解开某个重大秘密?接下来,我又会遇到什么样的诡异状况?
对了,伍乐婷突然想到——就是今天,狄老说过一句话:院长把我一直‘养’在这里,是为了要我的一样东西。
她张开嘴,猛然意识到——狄老叫她晚上到病房去拿的,一定就是院长苦苦守候多年,十分渴望得到的那件东西!
会是什么呢?伍乐婷暗自猜想——狄老特别提醒我,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难道,这件东西十分可怕?
她禁不住打了个冷噤。不敢胡思乱想下去了——她一个人躲在厕所的单间里,只会越想越害怕。况且,现在已经七点过了,她腹中早已饥肠辘辘,只是因为目前所处的环境压抑了食欲,才令她的胃不那么难受。
伍乐婷闭上眼睛,暗忖着——也许,所有谜底,等到今天晚上,我拿到那样东西时,狄老就会告诉我吧……
百无聊赖地等待,甚至闭上眼睛小憩,之后又利用手机打发时间——终于,她等到了那个时刻。
现在是九点二十分了。
随着这个时刻的临近,伍乐婷心中越发紧张起来。她从马桶上站起来,揉搓着发麻的双腿,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做好准备。
九点半,伍乐婷走出女厕所。这时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如同狄老所说,楼下的值班人员已经在值班室里休息了。现在不会有人在大楼里巡视。
伍乐婷顺着楼梯走上五楼,尽量不发出一丝脚步声。
五楼走廊上亮着幽暗的蓝白色路灯。伍乐婷缓步走到了狄农的房间门口。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房门。
病房内一片漆黑,伍乐婷努力让眼睛适应黑暗。她记得狄农说过——不要打开房间里的灯。
过了约半分钟,窗外的月光洒了一些进来,伍乐婷基本能看个大概了。她摸索着朝病床走去,隐约能看到狄农盖着被子躺在床上,被子上方——也就是狄农胸口的位置,放着那个他之前说好了的深色皮包。
奇怪……这个皮包为什么不放在旁边,怎么压在他的身上?伍乐婷疑惑地走过去,犹豫着要不要把狄农叫醒。然而,这时她发现,白色的被子盖住了狄农的头——不对,上方的被子似乎不是白色的……
伍乐婷缓缓伸出手去,触摸到了盖住狄农头部的被子,她的身体像触电般地颤抖了一下。
湿湿、腻腻的感觉,而且似乎是红色的……难道是——血?
她的脑子开始嗡嗡作响起来。她提起压在狄农身上的皮包,忘了之前狄农提醒过的,不要管任何事,拿了这个包就走。
她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掀开了被子。
当她的目光接触到被子下面的景象时,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成了冰,眼前随之出现一层红幕。她的眼睛瞪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整个世界开始在她眼前摇晃打转。
天哪……天哪!被子下面掩藏着的,是一具无头尸体!而且从衣着上来看,这毫无疑问就是狄农!
伍乐婷全身猛抖,手上提着的皮包滑落到了地上。她惊恐万状地捂住嘴,竭力不让自己惊叫出来,只任由眼泪簌簌而下。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她一生中从没经历过这么恐怖的事情,完全被吓得魂飞魄散。
过了一阵,她颤抖着将被子再往下掀开一些,赫然看到,狄农的双手都带着手套,而他的两只手中,抓着一条闪着银光的细线。那是……钢琴线!?天哪,他哪儿来的钢琴线?——伍乐婷的头脑里突然浮现出那个上了锁的木头盒子——难道……
是他自己用钢琴线隔断了头颅?那么……这颗头现在就在……
伍乐婷骇然地盯著地上那个鼓鼓囊囊的皮包——那里面,分明就装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伍乐婷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巨大的惊骇和打击几乎要令她昏倒。她必须用手撑住床的边缘,才能维持身体不倒下去。她混乱的头脑,实在是无法判断目前的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狄农要我带走的那件无比重要的东西,就是他的头!?
路易十六……还有为胡夫法老建造金字塔的“神人”——伍乐婷突然想起了狄农曾经讲过的故事中的某些情节——他们的头颅,也因为某种原因而神秘地消失了。
难道……这颗头就是关键所在?狄农的秘密,就隐藏在他的头颅之中?
不能再犹豫下去了,必须赶快离开。伍乐婷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她望了一眼地上那个深色皮包,像看到草地上的眼镜蛇一样恐惧。但她没有选择——这是狄农,也是父亲托付自己带走的东西,不管有多害怕,也只能将它带走!
伍乐婷鼓起勇气,把皮包拎起来。她走到门口,含着眼泪最后望了病床上的狄农一眼,打开门,离去了。
伍乐婷小心谨慎地提着皮包走下楼。按照之前狄农的嘱咐,她没有走正门,而是悄悄绕到大楼的后面。仔细搜寻一番之后,她找到了,果然有一道矮墙!她搬了一块石头垫在脚下,轻易地翻了出去,然后沿着山路朝山下狂奔而去。
伍乐婷的心里紧张极了,心脏砰砰狂跳。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杀人在逃犯一样。关键是她手里的皮包内确实装着一颗死人的头!尽管并没打开来看,但她已经确信无疑了。而且现在是晚上十点过,任何一个提着包在山路上独自行走的人显然都十分可疑。在这种状况下,如果碰到一个警察,要求检查包内的东西,那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想到这里,她更加紧张了。一不留神,被脚下的一块石头绊了一下,伍乐婷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手里的皮包一下甩了出去。她强忍着痛爬起来,慌忙去捡那个包,骇然看到,前方一颗头颅从皮包里滚了出来——那正是狄农的头,此刻横卧在地上,睁开眼睛盯着自己!
伍乐婷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感到毛骨悚然。她心惊胆战地靠拢过去,闭着眼睛,双手哆嗦着捧起那颗头,然后迅速地塞进皮包里,拉上拉链。借着月光,她看到皮包上沾着殷红的血迹——不知道是一开始就有,还是刚才头颅跌出去才弄上的。她慌乱地摸出纸巾,仔细拭擦皮包。将皮包和自己手上的血迹完全擦干净之后,她提着皮包继续前行。
感谢上帝,终于从黑咕隆咚的山上下来了。来到有路灯的公路上,伍乐婷稍微心安了一些,她告诉自己必须镇定,千万不能露怯。只要她不表现出慌乱不堪的样子,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包里装的是什么。
站在路边等了约十分钟,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伍乐婷赶紧招住这辆车。上车之后,她装作平静地告诉司机目的地。几十分钟后,她回到了自己租房子的地点。
打开门,进入屋内,再将门锁好。伍乐婷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她将皮包放在门厅的鞋柜上,整个人立刻就瘫倒在了沙发上。这个夜晚实在是太诡异、太疯狂了。简直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
现在,伍乐婷闻到了自己手上淡淡的血腥味,显然是之前的纸巾未能彻底擦干净所留下的。伍乐婷心中暗暗感叹,还好自己是一个医科大学毕业的学生,对于尸体和血腥的东西多少有些适应能力。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女孩遇到这种事,恐怕不被吓晕,也被吓傻了——根本不可能提着这个包回到家。
在卫生间洗浴的时候,伍乐婷仔细清洗着身体。同时在心中思忖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摆在她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第一,按照之前狄农所说的,把这件“东西”——就是狄农的头颅处理掉。按他自己的说法,烧掉、埋掉——怎样都行,只要让这件东西从世界上消失就行了。
如果这样做的话,自然符合狄农的心愿,或者说是遗愿。但是,关于狄农的秘密,以及他神秘的一切,就永远无法弄清楚了。
第二个选择是,按照之前和葛院长约好的——狄农死后,第一时间通知他。
现在,伍乐婷几乎可以肯定,葛院长一定知道狄农的秘密。而且很显然,他想要得到的那件东西,就是狄农的头颅!那么,如果我把这颗头交给他,自然可以以此为条件获取狄农的秘密……但是,这样岂不是违背了狄农的意愿?
就在伍乐婷觉得左右为难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一点——明天早上,葛院长到病房去,看到那令人震惊的景象,一定会猜到——狄农的头不会凭空消失,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在我的手上!
想到这里,伍乐婷局促不安起来。站在热气汩汩翻腾的淋浴花洒之下,她仍感到浑身发冷。她焦虑地思忖着——葛院长会怎样做?他会报警吗?如果他向警方控告我涉嫌谋杀或盗窃尸体,我是无论如何都说不清的!狄农已经死了,没有任何人知道或相信,这件事是他自己吩咐我做的!
伍乐婷仰起头,闭上眼睛,让细细的水流从头到脚地冲刷着自己。试图尽快思索出最好的办法。
几分钟后,她做出决定——明天一早,我就打电话给葛院长,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再随机应变。
主意拿定,她关了花洒,用浴巾擦干头发和身体,穿着睡裙走出卫生间。
躺到床上,伍乐婷相信自己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立刻睡着。今天这一天,实在是经历了太多事情。此刻,她已经疲惫得什么都不愿再想了,只想立即入眠。
摁下床头灯的同时,伍乐婷就睡着了。睡得很熟。
夜里,伍乐婷做了一个噩梦。她在梦中看到,狄农坐在病床上,双手把钢琴线缠在自己脖子上,用力一扯——那颗头颅就从脖子上滚落下来,刚好掉进前面打开着的皮包里。而脖子上喷涌着鲜血的狄农并没有立刻死去,他慢慢睡下去,双手抓住起被子,将自己的尸体盖住……
伍乐婷在尖叫中醒来,满头是汗。回想起梦境中的所见,也许就是狄农死去时的真实情景。她浑身发冷,既恐惧又悲伤,躲在被窝里抽噎起来。
十九
第二天清晨,伍乐婷被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瞬间,她睡意全无,立刻意识到这个电话是谁打的。一看来电显示,果不其然——葛院长。
伍乐婷的心里咯噔一声,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早晨八点十分——这么早,葛院长就到医院去了?他已经到狄农的房间去看过了?难道他猜到要出事?
伍乐婷忐忑不安地接起电话。
“喂,伍乐婷吗?”电话那头传出葛院长焦急的声音。“你在哪里!?”
“怎么了,葛院长?”伍乐婷试探着问。
电话那头叹息一声,接下来是葛院长不耐烦的声音。“行了,伍乐婷,别装了。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早就该猜到的!我昨天听到你们俩在房间里窃窃私语,就该想到你们在商量什么!昨晚回家后,我就一直心神不宁,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今天早上我提前到狄农的房间去一看,果然发生这种事了!好了,现在我不怪你,伍乐婷。我只希望你立刻把那件‘东西’交给我!”
伍乐婷捏着手机,紧绷着嘴唇听着院长说完这番话。她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决定跟他敞开天窗说亮话。“好吧,葛院长,我也不瞒你。你想要的‘东西’,确实在我手里。”
“很好,很好!伍乐婷。”他的声音异常激动。“告诉我,你现在的具体地点,我马上过来拿。”
“我为什么要把它给你?”伍乐婷问。
“那东西你拿着没用,相信我,它对你一钱不值!”
“那你拿来又有什么用?”
“这个你没有必要知道,伍乐婷——我们约好了的,如果狄农死了,你要第一时间告知我。”
“对。但是并没说我一定要把什么东西给你。这件东西,是狄老给我的。”
“但他是叫你把它销毁,对吧?”葛院长紧张起来。“你千万不要这样做!你没有这样做吧!?”
“暂时还没有。”伍乐婷意识到自己掌握了主动权。“但是如果你没有足够充分的理由说服我留下它的话,我只能把它销毁。”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葛院长说话的腔调突然变得凶恶起来。“听着,伍乐婷,你没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你非常清楚你现在的状况。如果我报警的话,形式只会对你不利!”
伍乐婷猜出葛院长只是在恐吓她。她说道:“好啊,那你报警吧。如果警察介入此事,我看你还能不能得到这件‘东西’。而且,提醒你一点,葛院长,我有证据能够证明——你利用职权和手段将狄农秘密地拘禁了十三年。如果你不害怕这些事情曝光,就尽管报警吧。”
此番话一出,葛院长的口气立刻就软了。他竟然哀求起来:“对……对不起,伍乐婷。是我的错,我收回刚才说的那些话。我求你了,把它给我吧……时间已经快过十二个小时了,再迟些的话,恐怕就来不及了!”
没等伍乐婷说话,他又接着说道:“只要你把这件东西给我,我给你一百万!好吗?求你了!”
伍乐婷绷着唇思索片刻,说道:“你要我把这件东西给你,你就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件东西对你到底有什么用?”
又一阵短暂的沉默。“……好的,我告诉你,但是电话里说不清楚。告诉我你的地址,我过来当面跟你说,好吗?”
伍乐婷能够听出,这是他在极为急切的情况下,所用的缓兵之计。她思忖着该不该相信他。
葛院长着急地说道:“告诉我地址吧!我马上带着一百万过来!求你了!”
伍乐婷眉头深锁,她再次沉思之后,说:“这样吧,我考虑一下。然后再跟你联系。”
说完,没等院长再说话,她就把电话挂断了,然后迅速将手机关机。
伍乐婷吁了口气。她能想象出,现在葛院长一定心急如焚。
但是,她确实需要静下来好好想想。
一百万,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诱惑。但伍乐婷还没有到利令智昏的地步。她相信这个数字只是葛院长随口说出来的,就跟答应告诉她真相一样,只是为了骗自己说出住址而已。如果他真的到这里来了,完全可能硬抢,甚至干出更可怕的事情……
伍乐婷现在丝毫不怀疑,葛院长为了得到这件“东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另外,伍乐婷注意到,刚才葛院长说的话里,无意中透露出来一个信息。
时间已经快过十二个小时了。
现在看来,他非常焦急的原因,显然是想利用狄农的头颅来做什么事。而且是有时间限制的。
伍乐婷眉头紧蹙。我到底该怎么办?要不要采取一些措施?或者……这件事情,有没有谁能帮我出出主意?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人。
凌迪!
对了,我和凌迪医生都是签了那份特殊合同的人,算是“同盟战友”。我们之前就约好了的,可以私下沟通这件事。
伍乐婷在手机的电话薄中找到了凌迪的号码。拨打过去之前,她又迟疑起来——这件事情太恐怖,也太离奇了,凌迪会相信我说的话吗?把这件事情告诉他,是否明智?
犹豫片刻,伍乐婷认为,没有别的选择了,凌迪是唯一一个还介入了此事的人,只能找他商量。
电话打通了。伍乐婷听到凌迪有些无精打采的声音:“喂,伍乐婷吗?”
“是的,凌医生,你现在在医院吗?”
他沉吟一下。“不,我在家。我已经没在那家医院上班了。”
“啊?为什么?”
“……我,被辞退了。”
伍乐婷大叫起来。“你也被辞退了?就是昨天?”
凌迪似乎感到有些意外。“怎么?难道……你也被辞退了?”
“是啊!但是我没想到你也跟我一样。”
凌迪沉默片刻。“看来,我们两个跟狄农有关的人在同一天被辞退了。”
伍乐婷现在非常确信凌迪跟自己是同一阵线的了。她急迫地说道:“凌医生,我正想跟你说关于狄老的事。这件事情,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但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说的话,并且帮我出出主意。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别着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伍乐婷缓缓摇头。“电话里恐怕没法说清楚,你现在能到我这里来一趟吗?”
“好的,你在哪儿?”
伍乐婷把自己的住址告诉了他。
“从我家到你那里,最快也要40分钟,如果不堵车的话。”凌迪说,“我尽快过来,好吗?”
“好的,谢谢你,凌医生。”
伍乐婷挂了电话,轻轻吐了口气。她下了床,到卫生间快速地洗漱一番,然后走到门厅。装着狄农头颅的深色皮包放在原处。伍乐婷思量一下,提起这个皮包,把它藏到了床下。
之后,她出了门,在楼下的早餐店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她计算着,凌迪到这里还有一段时间,于是打算到附近的美发店去洗个头。每当她觉得紧张不安的时候,轻轻按摩头部总能让她放松许多。
洗头时,她想到了一个主意。
二十
九点二十,凌迪来到伍乐婷住的地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进门之后,凌迪把门关好。他无暇参观伍乐婷的住所,坐到沙发上之后,问道:“你知不知道院长为什么要同时辞退我们两个人?”
“还会是因为什么?当然是狄老。”伍乐婷说。
“狄老怎么了?”
“葛院长对我说,狄老要转院到其他地方去,所以不用再雇我照顾他了——他对你不是这样说的吗?”
凌迪沮丧地摇着头。“院长只是说,我的试用期过了,他对我不够满意……但我觉得他说的不是实话。”
“对,是谎言。他对我说的也是谎言。”伍乐婷说。
“那真实情况是怎样的?”凌迪问道。
伍乐婷说:“狄老说他根本不知道要转院这件事。而且,不止如此,院长之前所说的很多话都是谎言。我们都被他蒙在鼓里了。”
“比如说呢?他说了哪些谎话?”
伍乐婷凝视着他:“我们那天探讨过的。后来被我证实了——实际上,狄老根本就没患什么慢性粒细胞白血病,他被院长秘密地软禁在这里,足足有十三年!”
凌迪张大了嘴,显得十分惊诧。
“所以,你明白了吗?我们俩被辞退,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任何负责照顾狄老的人,都不能在那里待太长的时间,否则这件事就穿帮了。”
凌迪愣了许久,问道:“葛院长为什么要把狄老‘养’在那里这么多年?”
“因为他想要狄老身上的一样东西。”伍乐婷盯着他说。
“什么东西?”凌迪疑惑地问。
伍乐婷深吸一口气。“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事情,就是关于这件‘东西’。凌医生,这些事情就发生在昨天。听起来非常疯狂。但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发誓,我没疯。我说的都是实话!”
凌迪咽了口唾沫,好像做好了心理准备。“你说吧。”
伍乐婷开始叙述昨天发生的可怕的事情。“狄老知道院长是用谎言把我支走。他也意识到,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所以拜托我帮他做一件事情……”
接着,伍乐婷把整个过程详细地讲了出来,包括今天早上,院长打电话给自己的事。凌迪在听的过程中,好几次都要惊叫出来。最后,整个人呆掉了。
过了好一阵,脸色苍白的凌迪才瞪着眼睛问道:“这么说,狄老已经死了,而他的头……”他费力地咽了下口水。“现在就在你这里?”
“对,这就是葛院长想要的‘东西’。”
凌迪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他要一个死人的头,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而且,更让我迷茫的是,我现在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按狄老交代的那样做,还是把这颗头交给院长?凌医生,我需要你的建议和帮助。”
凌迪注视了伍乐婷一刻,低声说道:“抱歉,我真的很想相信你说的话,但是……嗯,让我帮你量一下体温,好吗?”
伍乐婷把头扭到一边,烦躁地叹息道:“天哪,你认为我是在说胡话?”
凌迪为难地说:“伍乐婷,这种事情……换成是你,或者任何人,恐怕都难以接受和相信呀。”
伍乐婷思索片刻,说道:“好吧,我让你看看证据。”
说着,她走到床边,从床底下拿出那个深色皮包,递给凌迪。“狄老的头就装在这里面。”
凌迪迟疑了几秒,接过这个皮包。伍乐婷诧异地发现,他刚刚接过这个包,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变了。
“呼……”凌迪长长地吐出口气。“终于到手了。时间都过十二个小时了,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伍乐婷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冒了起来。这股凉气正将她的身体从下至上的逐渐冻结起来。她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人,缓缓问道:“你说什么?”
凌迪此刻完全变了一个人,他牵动嘴角笑了一下。突然回头对着门口喊了一声:“好了,东西到手了,进来吧。”
“砰”地一声,房门被推开了。葛院长提着一个医疗箱,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然后迅速回身,将之前虚掩着的房门锁好。他看到凌迪手中提着的皮包,立即露出欣喜的神情。“里面装的,就是‘那个’吧!?”
凌迪轻轻点了下头。
伍乐婷的眼睛几乎都要瞪裂了,她面无血色地指着这两个人,颤抖着说道:“你们……是一伙的!”
“抱歉,伍乐婷小姐,直到现在才让你知道,一直在欺骗你的,除了我以外,还有这个面善的凌医生。”葛院长冷笑道。“不过你知道得太晚了。”
说着,他打开医疗箱,从里面取出一支针管。他把医疗箱放在茶几上,然后缓步走向伍乐婷。“别紧张,这不会让你丧命的,我只想让你睡一觉。”
伍乐婷惊恐地朝后退去,但仅仅几步就退到了墙边。“你……你别过来!”
“我没骗你,真的。”葛院长做出一副“真诚”的表情,慢慢靠近伍乐婷。“我不会杀你的,你乖乖睡一觉,醒来之后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不!”伍乐婷抓起旁边的一把椅子,挡在面前。“你再靠近一步,我就跟你拼命!”
葛院长叹了口气,对站在一旁的凌迪说:“你过来帮个忙呀,这丫头没这么老实。”
凌迪默默无语地走到茶几旁边,把皮包放在上面,然后从医疗箱中取出另一止针管,向伍乐婷走来。
完了。伍乐婷在心底发出绝望的悲鸣。我无论如何都不是两个大男人的对手!
看着葛院长和凌迪一前一后地慢慢逼近自己,伍乐婷心中的恐惧和绝望令她手脚发软。别说是和他们搏斗,就连手中的椅子都要抓不稳了。
葛院长离伍乐婷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了。那根尖针眼看就要朝她扎过来……
这时,令伍乐婷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了。葛院长脖子上动脉血管的位置,突然扎进了一根针管。他惊呼一声,扭过头去,惊愕地望着身后的凌迪。不到五秒钟,他就倒了下去,不省人事了。
伍乐婷惊愕地看着面前这一幕,大脑里一片混乱,她实在是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而此刻,凌迪已经把手中那支注射完了的针管丢到一旁,对伍乐婷说:“好了,别紧张,我不会伤害你的。”
伍乐婷仍然紧紧地抓着椅子,挡在面前,一副戒备的姿态。
凌迪笑了一声,坐到几米远的沙发上,温和地说:“伍乐婷,请你把椅子放下来,然后坐在上面,仔细听我说,好吗?现在,我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伍乐婷迟疑片刻,然后照他说的那样,坐到了这把用来防身的椅子上,紧紧盯着这个让她看不懂的男人。
凌迪倒是显得特别放松。他笑着说:“你真的不必紧张,如果我要害你的话,刚才就已经下手了,干嘛还要等到现在呢?”
伍乐婷不敢掉以轻心,这个变化莫测的男人的话,她不敢相信。
凌迪说:“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这个叫凌迪的人,到底在唱哪一出?最开始,跟我是同盟战友;一瞬间又变成了院长的同伙;而现在的状况就更让人搞不清楚了。”
他又笑了一下。“你听我把一切讲完,自然就明白了。”
伍乐婷的声带终于能发出声音了。“你说吧。”
凌迪沉默了几秒钟,好像他的思维到很远的地方遨游了一趟又回到现实。“你听说过‘记忆移植’吗?”
伍乐婷疑惑地望着他,微微皱眉。
“让我跟你解释一下吧。”凌迪说,“科学家们其实早就发现了一个事实——人类大脑中的记忆空间,实际上非常大。举个例子来说吧,假设有一个记忆超常的人,他能将大英百科全书完整地背下来,大脑中的‘记忆硬盘’也只使用了不到10%的空间。”
伍乐婷不明白凌迪讲的这些,和她所遇到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耐心听我说。”凌迪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很多先进国家的科学家,都在尝试以各种技术进行记忆移植——手术、记忆芯片移植等等。”凌迪望着伍乐婷。“你知道为什么这些科学家们,如此热衷于这项研究吗?因为,如果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的记忆,能够移植到另一个的身上,那就意味着,这个人以一种特殊的形式‘重生’了。”
伍乐婷微微张开嘴。她有些明白了。
凌迪继续说:“可惜的是,我们现在最先进国家的科学家,也没能真正找到一种安全、稳妥的方法来进行记忆移植。有些科学家甚至已经放弃这项研究了,认为难度太大。但是——”
说到这里,他激动起来。“没有人知道——或者说,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在一万多年前,就已经有人掌握了这项伟大的技术!”
伍乐婷讶异地注视着凌迪,仿佛在看一个她从没见过的人。
“很难以置信,对吧。我这番话,如果讲给别人听,受到质疑或嘲笑,都不奇怪。但是你——”凌迪指着她说,“伍乐婷,只有你不应该怀疑我说的话。你这两个月以来的经历,就是最好的证明!”
伍乐婷睁大眼睛说:“你是说,狄老跟我讲的那些故事,实际上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因为他……”
“因为他是一个亚特兰蒂斯人。你做梦也没想到吧?”
伍乐婷的呼吸都暂停了。“你说……他是什么人?”
“你没有听错——亚特兰蒂斯人。你当然是知道亚特兰蒂斯的,但是,你却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跟一个亚特兰蒂斯人相处这么长的一段时间。”
“失落的古大陆……亚特兰蒂斯,真的存在吗?”伍乐婷惊愕不已。
“它当然存在过,这是毋庸置疑的。”凌迪严肃地说,“科学家们早就在大西洋底找到了亚特兰蒂斯的遗迹——海底城市、神殿、金字塔,还有神秘的亚特兰蒂斯文明——这些难道还不够证明它的存在吗?”
伍乐婷的脑子费力地转动着。“你说狄老是亚特兰蒂斯人,但是根据记载,亚特兰蒂斯大陆不是在一万多年前就沉没到海底了吗?”
“没错,这片大陆是沉没到海底了。但是,亚特兰蒂斯人却并没有完全灭绝。一小部分幸运的人活了下来。”
“就算是这样,狄老也不可能活一万多年!”
凌迪笑道,“那是当然。亚特兰蒂斯人也不是长生不死的。”他把身子往前倾一些,盯着伍乐婷的眼睛。“但是,他们却找到了一种特殊的实现‘永生’的方法。”
“记忆移植。”伍乐婷明白了。
“对!亚特兰蒂斯有超越我们现在数倍的先进文明。他们拥有很多伟大的发明和神奇的技术。其中一项,就是进行记忆移植!”
“狄老就是记忆移植的对象之一?”
“不是之一,而是唯一的一个接受了记忆移植的亚特兰蒂斯人。”凌迪凝视着伍乐婷。“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是一个实验体。”
伍乐婷瞪大了眼睛。“实验体?”
“没错。亚特兰蒂斯的学者,研究出了进行记忆移植的方法。于是,他们选中一个人,作为实验对象。但是,他们实验的并不仅仅是记忆移植这一项,而是——这个人能够进行多少次记忆移植——也就是说,通过这种方法,能够让一个人‘活’多久!”
伍乐婷震惊地许久说不出话来。好一阵后,她才开口道:“结果……他‘活’了一万多年,直到现在?”
“对!”凌迪再次激动起来。“这个结果,恐怕是亚特兰蒂斯的学者都没有想到的。他们设想的这个方法,真的从某种角度实现了‘永生’!”
伍乐婷思索一刻,问道:“记忆移植怎样进行?”
“这正是这项技术的伟大之处!不用进行复杂的手术,只需要一个小小的道具,就能办到了!”
说话的时候,凌迪从上衣的内包里,小心地摸出一样东西——这是一个像针筒一样的小道具,但不是透明的。它的前端比针管还要细长,周身绘有奇妙的图案。一看就知道是一件极其古老而神秘的物品。
“这,就是进行记忆移植的工具。”凌迪用两根手指捏着这支特殊的“针管”。“它叫做‘记忆抽注器’。”
伍乐婷说:“你的意思是,这是一万多年前的亚特兰蒂斯人发明的东西?它怎么会在你的手里?你是什么人?”
“亚特兰蒂斯人发明的‘记忆移植法’十分简单。但问题是,必须等实验体死亡后,才能进行记忆移植。也就是说,必须有一个人守在他身边,当‘实验体’死亡后,‘执行者’就帮他进行记忆移植。”
“你就是那个‘执行者’?”
“准确地说,我是一万年以来,无数个‘执行者’之一。”凌迪带着自豪的口吻说。“你可以想象——通过记忆移植,实验体一次又一次地在不同的人身上重生。一直‘活’到了现在。但是执行者显然活不了这么久。所以,每一代的执行者,都会选择一个‘接班人’。这个接班人会继续守候在实验体的身边,当实验体死后,就帮他完成记忆移植。”
“这种事情……竟然进行了一万多年?”伍乐婷的声带在发抖。
“很不可思议,对吧。这确实是个奇迹。而且,这漫长的过程极具戏剧性。”
凌迪接着说:“最开始的实验体和执行者,都是亚特兰蒂斯人。但这项实验才刚刚进行一两次,巨大的天灾就降临到了亚特兰蒂斯头上。就像传说那样,这片大陆沉到了海底。绝大多数的亚特兰蒂斯人都随着他们的先进文明一起葬身海底了。但是,一小部分人利用先进的逃生设备逃了出来。实验体和执行者就是这些幸运者之一。”
“后来的若干年中,这些残存的亚特兰蒂斯人逐渐和我们现在的人类融合。而实验体‘重生’的对象,也变成了我们现在的人类——执行者自然也是。”
伍乐婷想起了狄农跟自己讲的那些故事,她懂了。“这个实验体经历了无数次的‘重生’,他所‘占用’过的身体中,有一些还曾经是人类历史上的重要人物。”
“没错。”凌迪浅浅一笑。“不止是他。历代的执行者中,也也很多是历史上的著名人物。”
一瞬间,伍乐婷想起了很多——路易十六和路易十八、麦考密克医生、华莱士、蒙娜丽莎、建造金字塔的神人……她还想起了狄农胸前的“希望蓝钻”——上帝啊,难道这些人,都是这个实验体曾经重生的对象?而守候在他们身边的——比如达??芬奇——难道就是执行者之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凌迪看着伍乐婷的表情,就已经猜到了。“没错,狄农跟你讲的那些故事,显然不是他瞎编的,你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伍乐婷说道:“这个实验体重生到了现在,就是狄农。但是,他恐怕不是真心想当实验体的吧?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会要求我把他的头带走,然后销毁?这不就是想结束这一切吗?”
“没错。”凌迪承认道,“这个实验体,一开始是很愿意配合这项试验的。但是随着重生次数的增加,若干年之后,也许他感到厌倦,或者活累了。他期待能像普通人那样,彻底地死去,而不会再次从另一个陌生的身体里醒来。所以,他才会对你提出这样的要求。”
“但是你这个执行者,却不能遂他的心愿。你必须将这个试验继续下去。”
凌迪站了起来,走到伍乐婷面前。“我问你,假如你是被托付的执行者,难道你会让这个存在了上万年的奇迹,终结在自己手里吗?”
伍乐婷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凌迪望着昏睡在地上的院长。“可能你已经猜到了,葛院长就是预定的下一个重生对象。”
“这是你选定的吗?”
“不。”凌迪摇头道,“葛院长年轻时,曾经是狄老的一个学生,和狄老关系很好。他和你一样,听过狄老讲的那些故事。他非常聪明,意识到这些故事不可能是瞎编的,而是狄老通过某种神奇的途径获知的。”
“所以他从狄老口中套出了关于‘记忆移植’的秘密?”
“不,狄农对他的信任还没到这种程度。实际上,‘活’了这么久的他,似乎对任何人都不信任了。”说到这里,凌迪饶有兴趣地望着伍乐婷。“除了你。他竟然拜托你帮这样的忙,足见他有多相信你。这真是难得。”
伍乐婷缄口不语。过了一会,才说道:“那么葛院长是怎么知道这些秘密的?”
“你想不出来吗?”凌迪有些奇怪地说,“当然是我告诉他的。”
“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凌迪吁了口气。“作为隐藏在狄农身边的执行者,我一直在尽力完成自己的任务——在他的身边挑选合适的重生对象。葛院长是这么多年来我认为最合适的人选。他自己也非常愿意。因为,一旦他的记忆和狄农的记忆融合到一起,就意味着,他也成为了‘永生’的一部分。所以……”
“所以他利用这家临终关怀医院把狄农秘密地软禁起来。而你,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伍乐婷愤慨地说,“对于每一个新来照顾狄农的女孩——先由院长告知,狄农有精神病;然后,你在每一个人面前,都装成是新来的医生,实际上是在暗中监视。”
“没错,就是你说的这样。”凌迪盯着伍乐婷,“但是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伍乐婷和他对视着。
“我是在选择下一个‘执行者’。”凌迪俯下身来,贴近伍乐婷的脸,凝视着她。“而我找到了。这个人就是你。”
二十一
伍乐婷惊愕不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什么?”
凌迪说:“我一直试图在这些负责照顾狄农的女孩中,选定一个可以接班的执行者。但是很可惜,之前那些女孩,都是些平庸之辈。而你不同——通过这两个月和你的接触,我发现你是一个善于思考、并且具有钻研精神的女孩。你对于狄农跟你讲的那些故事,不像其他女孩那样,只是当成笑话或疯话。你对未知事物,具有一种严谨和执着的态度,这些都符合一个科研者——也就是执行者的条件。”
伍乐婷呆呆地望着凌迪,突然想起,以前他也这样夸奖过自己。
看见伍乐婷有些动容了,凌迪继续劝说道:“你要知道,这样的机会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历史上一些著名的伟人和科学家,都曾经担当过执行者——比如你知道的达??芬奇。想想看吧,伍乐婷,人类历史上最长久而伟大的一个实验,你就是其中的参与者之一——你和达??芬奇在进行同一个实验——这难道不是一个莫大的光荣吗?”
伍乐婷看着凌迪。“这就是你把这一切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告诉我的理由吗?”
“是的。”凌迪望着她。“那么,告诉我,你愿意吗?”
伍乐婷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葛院长。“那他怎么办?”
“他是重生对象啊。但他和我想的不同,他没有意识到你是个人才。所以刚才他想对你下手的时候,我阻止了他。”
“他刚才到底想把我怎样?”
“令你昏睡。然后让你彻底失忆。”
“怎样令我失忆?”
凌迪晃了晃手中的记忆抽注器。“当然是利用这个。”
“这东西还能让人失忆?”
凌迪说:“让我告诉你原理吧。实际上,亚特兰蒂斯人发明的记忆移植法,就是利用这支像针管一样的道具,把它伸进死者头部——后脑勺的某一处特殊位置——然后抽出包含那个人记忆的一部分脑汁,再把脑汁注射到另一个人的头脑里。这样就能完成记忆移植了。”
“这么简单?”伍乐婷感到不可思议。
“对。神奇的亚特兰蒂斯。”
“如果把活人的那一部分脑汁抽出来,这个人就失忆了。”伍乐婷推测道。
“完全正确,你果然具有科研者的天赋。”
伍乐婷继续问道:“这么说来,这个试验不是必须等到实验体死亡后,才能进行?那院长为什么要一直等待狄农死亡?”
凌迪回答道。“因为我延续着每一代‘执行者’遵循至今的原则——必须等实验体自然死亡后,才能进行记忆移植,不能人为提前。所以院长只能等待。”
伍乐婷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好了,现在我已经解答了你所有的疑问。你可以告诉我了吗?你到底愿不愿意当下一代的‘执行者’。”凌迪说,“如果你答应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教你怎样进行记忆移植。”
伍乐婷垂下眼帘,抿着嘴唇思考了许久,抬头说道:“好吧,凌医生,我被你说服了。我愿意。”
“太好了。”凌迪欣喜地说。“那么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进行。”
伍乐婷说:“时间已经过了12个小时,还来得及吗?”
“没问题,24小时以内都不晚。”
说完,凌迪缓步走到茶几旁,然后回过头对伍乐婷说:“过来吧。”
伍乐婷走过来坐到沙发上,将皮包的拉链拉开,那颗头颅的后脑勺正好对着外面。她说:“就这样进行,可以吗?别把这颗头拿出来,我……有点害怕。”
“你可是医科大学的毕业生呀。”凌迪笑了一下。“好吧,就这样。”
凌迪坐在伍乐婷旁边说道:“我指导你怎样进行脑汁的抽注,你来操作。”
伍乐婷显得有些紧张:“我从没试过,你就直接让我来操作?”
“相信我。更要相信亚特兰蒂斯人的智慧。这个方法真的很简单,而且易于操作。不然的话,这么多代的执行者,为什么一次都没有失误过?”
伍乐婷点了下头。凌迪开始教她:“你用手按住这颗头的后颈窝,找到了吗?”
伍乐婷用手摸索着头颅。“好了,找到了。”
“对,就是这个地方。”凌迪把手中的记忆抽注器递给伍乐婷。“你把它从后颈窝插进去。”
伍乐婷拿着抽注器,不敢下手。“从哪个角度插进去?”
“随便哪个角度都可以。”
伍乐婷皱起眉头。“这样可以吗?”
“我说了,相信我。”
伍乐婷小心地试着把细长的针管插进后颈窝。
“好了,”凌迪进一步指导,“现在,你慢慢地、上下左右地移动抽注器,就像是用针管在脑部寻找什么一样。”
“为什么要这样?”伍乐婷问。
凌迪向她解释。“知道吗?这个记忆抽注器和普通注射器最根本的区别就在于——它插进去的针管具有识别‘记忆脑汁’和‘普通脑汁’的作用。当针管探寻到‘记忆脑汁’后,你现在握着的抽注器尾部,就会发出提示性的黄色亮光。这时候,你就像使用普通注射器那样,把这一部分的脑汁抽出来就行了。抽完之后,亮光就会消失——你听懂了吧?”
伍乐婷震惊地点着头。“真是太神奇了——之后注射到另一个人头部去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方法吧?”
“你非常聪明,就是这样。做吧。”
伍乐婷按照凌迪说的那样,小心地移动着抽注器,仔细探寻着。但是五分钟过去了,尾部并没有亮起黄光。
“怪了,我进行记忆移植的时候,几乎不到半分钟就亮起黄光了。”凌迪的额头沁出了一层蒙蒙汗。“怎么还没找到?”
伍乐婷说:“会不会是我的操作有误?”
“不,”凌迪摇头道,“我一直看着的,你的操作完全正确。”
伍乐婷说:“要不,你来试试吧。”
凌迪接过她手里的记忆抽注器,小心地探寻着,全神贯注。
这时,一支针管插进了他脖子上的动脉血管,他就像刚才的葛院长那样,毫无防备。
“啊!”凌迪惊呼一声,调转头来看着伍乐婷,这种超强麻醉剂的药效令他瞬间就意识不清了。“你……什么时候……”
“就在你背着我走到茶几旁的时候,我就把院长手中的这支注射器悄悄拾起来了。”伍乐婷冷冷地说,“你想知道为什么?我告诉你——狄农是我的父亲,你做梦也没想到吧?”
后面的话,凌迪大概已经听不到了,他倒在了沙发上。
伍乐婷长长地松了口气。她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可以松懈下来了。
她靠在沙发上,闭着眼休息了一分钟。接下来,该处理房间里这两个昏迷的男人了。
她将茶几上的深色皮包完全打开,把里面的“人头”拿了出来——这是她早上花了500元在美发店买的仿真人头。
还好我多长了个心眼。伍乐婷在心中庆幸。这个凌迪果然是不能完全信任的。
她将假人头上的记忆抽注器拔了出来,然后走到厨房,打开冰箱。
冰箱里放着狄农的头颅。
伍乐婷看着这颗头颅,忽然间,黯然泪下。
狄老,我知道你写在那本书后面的几个字符——也就是蒙娜丽莎眼中隐藏着的字符是什么意思了。
a、δ、i、t、ν、a、λ、t、a——把这些字符反过来排列,将组成一个希腊文的单词——Αtλaνtiδa.
亚特兰蒂斯人。
狄老,现在我什么都知道了。但我该怎么做呢?
你能告诉我吗?
尾声
一个星期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餐桌上,摆着红酒和美味佳肴。这是一套新租的房子,比原来那套单间大多了。因为有两个人要在这里居住。
伍乐婷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各坐在餐桌的两边。他们微笑着碰了碰酒杯。
“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吃顿饭了。”伍乐婷说。
“是的,庆祝我们的重逢。”
说话的人,是“凌迪”。
“尝尝我的手艺吧。”伍乐婷说。
“我早就迫不及待了。”“凌迪”用餐刀和叉子切割盘子里的牛排,送了一块到嘴里。“嗯,真不错,肉很嫩,味道也恰到好处。乐婷,我真不知道你的西餐竟然做得这么棒。”
伍乐婷笑着说:“我在没读医学院之前的梦想,就是当一个西餐大厨呢。”
“西餐界的重大损失。”“凌迪”咀嚼着一大块肉汁丰富的牛肉。
“你喜欢吃就好,狄老……啊,爸爸。”
“凌迪”停下吃东西,和蔼地望着伍乐婷。“乐婷,我跟你说过的呀,不用叫我爸爸。我现在在凌迪的身体里——实际上之前的‘狄农’,也不是你的父亲。”
“我知道……但是,你的记忆里,有我的父亲呀。”伍乐婷说,“况且,你也知道,你的身份实在太特别了,我该怎么叫你呢?”
“既然你都习惯了,就还是叫我‘狄老’吧。我也希望你一直把我当做狄农。”
伍乐婷抿着嘴笑了一下。“好吧。”
狄农感叹道:“真没想到,我还是再一次‘重生’了。”
“但这次重生和以往不同,你的脑子里没有凌迪的记忆。你就是原来那个我熟悉的狄农。”
“你用抽注器先把凌迪的记忆脑汁抽出来,丢掉了——对葛力(葛院长)也是。然后,你才把我脑子里的记忆移植到一片空白的凌迪身上。”狄农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乐婷?”
伍乐婷神色黯然地说:“我恨他们,不想保留他们的记忆。他们欺骗和利用了我——还有你,他们把你软禁在那里这么多年。”
狄农埋下头说:“其实,我也是为了赎罪才……”
“好了,狄老,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说了。”伍乐婷说,“我已经不怪你了。”
他们沉默了一阵。
狄农喝了一口红酒,问道:“这么说,葛院长彻底失忆了?”
“是的。这是他的报应。”
“我留在医院里的……自杀的尸体,没有给你带来麻烦吧?”
伍乐婷摇头。“没有。警方根据现场迹象,定性为自杀——事实也确实如此。只是那颗消失的头颅成了一个谜。不过,说到这里,我实在是想知道——狄老,你那天为什么要拜托我帮这样一个忙?”
狄农垂下眼帘,显得十分沉重。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对不起,乐婷。我知道你会被吓着……但是,原谅我,那天的情况实在是太紧急了,我没有时间跟你解释。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从而失去唯一一个可以托付的人,所以……才出此下策。”
“这我能理解,狄老。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让我带着你的头离开,然后销毁——结束这一切?”
狄农放下餐具,深深地凝视着伍乐婷。“乐婷,我是一个‘活’了一万多年的人。我的经历和感受,是你永远难以想象和体会的。你不会明白,在这漫长的一万多年里,我有多么孤独、痛苦和悲哀。”
伍乐婷凝神注视着狄农。
“无数次的,我看着身边的亲人和爱人死去,只留下我一个人孤单地活着;我变换成不同的人,继承他(她)们的记忆,最后怀疑自己到底是人还是怪物;我永无止境地承受着人世间的病痛和苦难。”
“别的不提,就拿死亡来说吧——我经历过砍头、溺毙、黑死病和癌症……这个世界上所有你能想得出来的死法,我都亲身体会过。请注意,我不是真正的‘长生不死’,而是在痛苦地死亡之后,又再次从另一个人身上‘醒来’。”
“换句话说,普通人一生只会面对一次死亡的恐惧,而我——死去了数千次!这是多么可怕和悲哀!像葛力这样的人,显然没有这些体会,竟然还向往着这种‘永生’。他怎么会知道,这是人世间最大的不幸和折磨!”
伍乐婷双手捂着嘴,黯然泪下。“狄老,我懂了。所以,你才希望我帮你终结这一切。”
“是的。”狄农说,“实际上,我早就想结束这一切,却总是做不到。因为守候在我身边的‘执行者’,每当我死亡之后,都能让我再次重生。而且到了后来,我完全不知道谁是执行者,根本就无从防范。”
“达??芬奇——他曾经在临终前,出于愧疚而告诉我,他就是隐藏在我身边的‘执行者’。为了他钟爱的科学,他背叛了我。他祈求我的原谅,却直到最后都没有告诉我,他托付的下一个执行者是谁。因为他希望这项研究能够继续下去。”
伍乐婷问:“这么说,你在那家医院的时候,也不知道凌迪就是‘执行者’?”
“我只能猜测,但无法确定。”狄农望着伍乐婷。“乐婷,我不怪你,但你能告诉我吗?——你为什么不按我说的那样去做,而要让我再一次重生?”
伍乐婷的眼泪簌簌而下:“我……之前没有想到你会如此厌倦和憎恨这样的人生状态。我没有考虑这么多,我只想让你活过来,再次和你说话……”她的声音哽咽了,几乎要说不出话来。“我只想和我的父亲……一起度过此生。”
狄农离开座椅,走到伍乐婷身边,我她紧紧相拥。“好的,乐婷,我答应你,我会陪着你走完这最后的生命旅程。”
伍乐婷扑在狄农的怀中说:“是的,最后一次……那个记忆抽注器,我在使用完之后,就将它毁掉了。再也没有人会使用它,也再也不会有‘执行者’了。”
狄农深呼一口气,眼眶中溢出了泪水。
他们分开之后,对视在一起,两人都露出会心的微笑。
“狄老,牛排都凉了。”伍乐婷擦干眼泪说。
狄农说:“别忙,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他从裤包里摸出闪闪发光的希望蓝钻。伍乐婷惊讶地说:“啊……您是怎么把这个带出来的?”
“那天,我把这东西放在了给你那个皮包的内层。你显然没找到。”狄龙把项坠挂在伍乐婷的脖子上。“它陪伴我几百年了。现在,我把它送给你,我的女儿。”
“啊,狄老……这……”
狄农轻轻摆手。“别说了,好好珍藏它。你知道它的价值。”
伍乐婷抚摸着这颗硕大的蓝钻,心绪万千。
狄农微笑道:“以后慢慢欣赏吧。现在快吃东西,别浪费了这美味佳肴。”
两个人重新坐下来,像父女那样谈天、吃饭。
晚餐之后,狄农坚持要洗碗。他对伍乐婷说:“在你交男朋友之前,咱们约定好——你做饭,我洗碗,别争了。”
“好吧。”伍乐婷笑着说,“那麻烦你了,狄老。我回房间去休息一会儿。”
“去吧。”
狄农端着盘子进了厨房。
伍乐婷进入自己的房间,把门锁上。
她靠在门边思索了一刻,然后跪到床边,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小盒子。
她打开盒子,注视着装在里面的记忆抽注器。
不行,我得把它藏在更加隐蔽的地方。
对不起,狄老。
我恨凌迪,但他说的有一句话是对的。
我不能让这个存在了上万年的奇迹,终结在自己手里。
我必须将这个试验继续下去。
原谅我。
(第九个故事 完)
北斗的故事讲完了。大厅里一片静谥,其余十一个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讲述者的身上。
北斗被盯得发毛,他有些不自在地扭了下身体,问道:“你们怎么了?为什么光是盯着我,不说话?”
纱嘉惊讶地张大了嘴说:“你……怎么可能想得出来这样的故事?简直不可思议。”
北斗还没来得及回答,一直在负责记录故事的龙马此刻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他看了看自己的本子,又望向北斗:“是的,你怎么可能凭空想出这样的故事?抛开悬念、创意和题材不谈,这个故事简直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完成!”
龙马对照着自己本子上记录的内容说道:“这个故事中,涉及到了大量的历史人物、事件和各种史料、背景资料。如果坐在一台可以上网的电脑面前,或者置身图书馆中,当然可以在查找大量资料的情况下,完成这篇小说——但是,我们现在置身一个封闭场所,身边没有任何可供查阅的书籍或网络资源。你怎么可能创作得出来?”
“而且,我虽然不能完全判断他故事中的时间、地点、事件和人物是否全部准确,但是也知道,他绝对不是胡乱说的。”夏侯申补充道,“因为我也很喜欢看历史类的小说和书籍,对这些比较熟悉。但是要想全凭记忆就创作出这样一个故事——根本不可能。”
暗火此时也站了起来,直视北斗,质问道:“北斗,你是否对我们有所隐瞒?你表面看起来,一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样子,但从你讲的这个故事看来,你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
歌特两根手指放在脸颊,歪着头,斜睨着北斗说:“我看,他可能在进入这里之前,就已经创作好这个故事了吧?所以才准备得如此充分。”
夏侯申望着歌特:“你这意思不就等于说——他就是主办者?”
面对众人的质疑,北斗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也站了起来,说道:“我在讲之前不就说了吗,这个故事不是谁都能想得出来的。”
“那为什么你能想出来呢?”南天问。
“我实话告诉你们吧。”北斗无奈地说,“本来不想让大家知道的——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震惊,同时显得半信半疑。北斗接着解释道:“我看过的书、电视节目或者接收的所有知识、记忆,都会保留在我的头脑里,这是与生俱来的本事——我觉得没什么值得夸耀的,所以一般情况下不想告诉别人。”
克里斯短暂地思索了一下,说:“你能不能让我们当场验证一下?”
“怎么验证?”
“夏侯申讲的《谜梦》这个故事中,第一个死亡的学生叫什么名字?”
北斗想了想:“好像叫蓝田宇?”
夏侯申汗颜道:“对,你这样一说,我才想起来。连我自己都忘了……”
克里斯点了下头,继续发问:“龙马讲的《活死人法案》中,主角的哥哥叫什么名字?”
“洛森。”
“千秋讲的《吊颈之约》中,三本题材相同的小说,分别叫什么名字?”
北斗好像在参加快问快答节目一样,已经进入状态了。“千秋写的叫《反光》;安玟写的叫《镜中的女人》,渔歌写的叫《诡脸》。”
千秋瞠目结舌地看着北斗,惊呆了。
克里斯的语速加快了。“莱克的《灵媒》这个故事,男主角的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筱凡?”
“暗火的《新房客》,女房东叫什么名字?”
“韦隽。”
“我抽到的号码是数字几?”
“13”
“龙马呢?”
“6”
“我们当中谁是主办者?”
北斗张开口,正要说话,突然一惊,呆呆地怔住了。几秒之后,他缓缓说道:“……不知道。”
克里斯眼神凌厉地盯视着北斗。
北斗擦了一下额头上浸出的冷汗,说道:“克里斯,你什么意思?想用这样的方式试探我?”
克里斯低下眼帘,没有说话,似乎若有所思。
龙马此时说:“不管怎么样,刚才的现场测试,应该能证明——北斗确实有过目不忘——或者说过耳不忘的本领。我想了起来,尉迟成被害时,我也曾经问过北斗一个问题——我写的《逃出恶灵岛》这本书的大致情节、故事结局、男女主角和凶手的名字——他全都回答对了,可见他的确记忆力非凡。”
“对,”纱嘉说,“我们14个人刚刚聚集在一起时,也是北斗最先认出我们当中的一些明星面孔,比如荒木舟先生、龙马、白鲸、歌特等人。”
北斗松了口气——他终于获得了信任。
“难怪你会创作一个跟‘记忆移植’有关的故事。”千秋说,“应该是受到自身的启发吧?”
北斗点了下头。“当然也是因为——我认为只有我才能在这种状况下想出这样的故事。”
“的确。”南天用赞赏的口吻说,“是一个非常棒的故事。刚才我们一直都在探讨关于你过目不忘的事。但实际上,你这个故事的情节、悬念、想象和结构都堪称上乘。”
“是啊,我们这些人当中,真是藏龙卧虎呀。没有任何人是可以小觑的。”夏侯申感慨地说。
“时候不早了,我们跟北斗的故事打分吧。”莱克说。
“好的,我去拿纸和笔。”北斗向大厅一侧的柜子走去,从里面拿出一把签字笔和白纸,分发给每个人。
除了北斗之外,其余的十一个人分别在白纸上写下一个数字。然后由南天和龙马一起收集统计,计算平均分。
北斗最后的分数是9.2分——一个和龙马同样高的分数。但龙马由于已经犯规,所以北斗成为了目前最高分的获得者。
北斗似乎没想到,作为14个人里最没有名气的一个,他竟然能获得如此高的评分和肯定。他兴奋得满面红光,不住搓着手。
夏侯申看了一下手表。“现在已经是5月1日凌晨一点了。这个故事可真够长的——明天,不,今天晚上该谁?”
“该我。”荒木舟不紧不慢地说,同时站起来。“我要回房休息了,养精蓄锐。”
大厅里的其他人也纷纷散了,回到自己的房间。
南天躺在自己的床上,面露忧色,感到惆怅而伤感。
现在已经很晚了,但他却没有睡意,因为之前北斗讲的故事,让他心绪难安。
北斗讲的这个叫做《狄农的秘密》的故事中,多次出现了关于父母亲情这样的情节——这让南天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我被困在这里,已经9天了。父母虽在外地,但他们一般都会每隔几天就跟我通一次电话。现在过了这么久,他们联系不到我,一定非常着急。
南天烦闷地吐了口气。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温馨欢乐的画面——自己和爸妈在老家的房子里,还有家里的亲戚们——大家在一起开心地谈天说地、吃饭喝酒,一起打牌、看电视……他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我能活着离开这里吗?记忆中的画面,还能成为现实吗?
他现在好想家,好想爸妈,好想跟他们取得联系,和他们说话——但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等等。
南天心中一颤。这未必不可能。
他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是南天参加高考那一年。因为高考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几件事之一,所以父母自然十分关心、重视。第一科语文考完后,南天刚走出考区,一直等候在外的父亲就迎了上来。当时的对话南天至今记忆犹新。
南天:“爸,这么热的天,你不用在门口等我吧。”
爸爸:“没事儿!天儿,你告诉我,作文题目是不是跟城市建筑有关?”
南天一愣:“你怎么知道?问别的同学了?”
爸爸兴奋地说:“没有——这么说我猜对了,真的是跟城市建筑有关的题目?”
南天疑惑地问:“你怎么可能猜得到?”
爸爸哈哈大笑:“都说父子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看来真是这样!刚才你在考试的时候,一定用心思考着这个题目。而我的脑子里,竟然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些与此相关的字句,我猜想是不是跟你的作文题目有关,没想到真是这样,太奇妙了!”
南天:“有这种事?真是神了!”
爸爸:“怎么样,考得好吗?”
南天:“语文是我最擅长的科目,当然没问题了……”
……
南天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父子间的心灵感应……真有这种事的话,我为什么不试一下?!
南天的心脏加快了跳动。他认为自己也许找到了一种能与外界取得联系的方法!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就算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尽全力尝试!
也许,在我集中全部精力思考一件事情的时候,就能把这个念头传递给远方的父亲!
说干就干。南天端坐在床边,阖上眼睛,摒除一切杂念,在心中反复默念一句话——
爸,我被困在一所封闭的大房子里。这里连同我在内,一共有14个人。
南天不敢想太多复杂的内容。他打算先试试能不能将最基本的信息传递出去。这句话,他在心中反复默念了十遍、二十遍……
……
千里之外的一张大床上,一个四五十岁年龄的中年男人,猛地从床上坐起,他呼吸急促,冷汗直冒,神情惘然,呆呆地直视前方。
睡在他身边的妻子被惊醒了,她打开床头灯,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不……”中年男人扭头望向妻子。“我刚才在睡梦中,好像听到了南天的声音。他在跟我说话!”
母亲立刻坐起来,关切地问道:“天儿跟你说什么了?”
父亲眉头紧蹙,双手撑住额头:“具体内容不是很清楚。但我能感觉到他身处困境之中,而且,我能非常强烈地感应到一个数字——14。”
“14?”母亲急切地问,“代表什么?”
“不知道。”父亲走下床,睡意全无。“但是,我敢肯定,这不是一个梦。是天儿在向我传递某种信息!”
母亲有些被吓到了:“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在通过心灵感应跟我沟通。告诉我,他现在可能遇到了危险!”
“心灵感应?”
“对,我和他以前就发生过。天儿一定想到了这一点,所以用这种方式和我取得联系!”
母亲也跟着从床上起来,担忧地说:“这么说,我前两天打他的手机无法接通,不是电话欠费或手机丢失,而是他真的出事了?”
父亲缄默不语,心中焦急不安。
“那我们该怎么办?”母亲着急地问。
父亲略微思索,从床边的衣架上取下衣服。“现在就去报警!”
“天儿和我们没在一个城市。”母亲提醒道。
“对,我说的就是到他的城市去报警!”
母亲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现在是凌晨一点过呀!”
“没关系,我能联系到车。几个小时就能到。”父亲说,“你留在家里吧,我去。”
“不,”母亲拿起衣服,已经在往身上穿了。“我和你一起去,互相有个照应。”
父亲迟疑一下。“好吧,我们走。”
漆黑的雨夜中,一辆私人出租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火速赶往南天所在的s市。
5月1日早晨7点,出租车抵达了南天在s市的住所。父母在确认儿子失踪后,赶紧前往s市公安局报案。
“你们儿子失踪了?”公安局刑侦科的吴警官接待了他们。“别急,坐下来慢慢说吧。”
南天的父母坐在长椅上,面色焦虑。吴警官叫一个女警察负责记录,他开始询问:“你儿子多大年龄?”
“今年27岁。”
“叫什么名字?”
“南天。南方的南,天空的天。”
“职业是什么?”
“自由作家。”
听到这个回答,吴警官抬起眼帘,问道:“他是写哪一类型小说的?”
“悬疑小说。”南天的父亲回答。
吴警官深吸了口气,神色严峻地和身边的女警察对视了一眼。
南天的父亲观察到两个警察的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警官?”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吴警官说,“你儿子什么时候失踪的?”
南天的父亲皱着眉说:“我不能确定。我只知道我们在三、四天前打他的手机,就一直打不通。当时我们以为他可能只是电话欠费,或者丢了手机,并没有在意。但是今天我们感觉到不对劲了,所以赶到他的住所,发现他果然没在家。”
吴警官说:“你儿子是快三十岁的成年人了,你怎么知道他没在家就是失踪呢?我的意思是,他有可能只是到外地去了,换了一个手机号,还没来得及通知你们而已。”
“不,不可能。”南天的母亲笃定地说,“我儿子是一个很孝顺、懂事的孩子。虽然目前我们和他没有居住在一个城市,但他心里一直挂念着我们。我们每隔三、四天就会通一次话。如果他换了手机号,一定会第一时间告知我们,不会让我们为他担心。”
“对,警官,我们现在这样既找不到他人,又联系不到他,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他出事了!”南天的父亲焦虑地说。
吴警官略略点着头说:“我明白了。这件事——”他顿了一下,“当然,如果你儿子的失踪真是与此有关的话——这起案件,我们警方早就在调查中了。”
南天的父母惊愕地对视在一起。
吴警官严肃地看着他们,说道:“也许你们不知道,除了你们的儿子之外,近期还失踪了十几个人——有本地人,也有附近城市的人。他们的年龄、性别和身份背景都各不相同,却在同一天失踪——4月22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儿子也是在那天失踪的。”
“啊……这么说,我儿子已经失踪一个星期以上了?”南天的母亲忧形于色,声音有些颤抖。
“有这个可能。”
“这些人失踪的原因是什么?”南天的父亲急切地问。
吴警官说:“严格的说,这次事件不应该是失踪案,而是一起有目的,有预谋的绑架案。能在同一天内绑架这么多的人——显然不可能只靠一个人的力量。所以我们怀疑这起重大绑架案,是某个犯罪团伙和组织所为。”
“绑架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我们警方正在全力调查。”
“我儿子只是个普通的小说作者,又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怎么会有人绑架他?”南天的母亲流下了眼泪。
吴警官犹豫片刻,似乎在考虑该不该告诉他们以下内容。最后,他还了讲了出来:“说到这个,这次的绑架案有个共同点。或者说,被绑架的人有个共同点——他们当中,有知名作家、在校大学生、杂志主编、公司职员、财团继承人……身份地位虽不相同,却有一个显著的共同之处——都是写过悬疑小说的作家。”
“啊……跟我儿子一样?”南天的母亲惊呼。
“对。很蹊跷,是不是?”吴警官说,“据我们的调查,这些人当中,有非常有钱的富二代和名声显赫的大作家,也有每个月生活费仅600元的大学生,还有按揭买房的普通职员和存款为零的月光族——显而易见,绑架者图的不是钱财,而是别的什么东西——能够由悬疑小说作家提供价值的东西。”
南天的父母焦虑不安地对视了一刻。父亲问道:“警官,你刚才说一起失踪的有十几个人——能告诉我具体是多少个人吗?”
吴警官考虑了一下。“13个。”
“13……”南天的父亲蹙起眉头。“您是意思是,加上我儿子,一共13个?”
“是的。”
南天的父亲垂下眼帘,喃喃自语:“怪了,不是14个吗……”
“什么?”吴警官听到了他说的话。“你说应该有14个人?”
南天的父亲迟疑着,不知道该怎样跟警察解释。但此刻,吴警官凌厉的目光逼视着她。“你为什么认为失踪的人会有14个?”
南天的父亲决定实言相告,不管警察是否相信。“警官,我相信我和儿子之间有一种心灵感应。实际上,我们今天之所以赶到这里来报警,就是因为今天凌晨,我感应到我儿子身处困境之中,而且我能非常强烈地感应到一个数字——14。”
“心灵感应?”吴警官眯起眼睛,显得半信半疑。
“是的,我和儿子之间,以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吴警官将食指顶压在嘴唇上,若有所思。
过了好几分钟,吴警官仍在沉思,南天的母亲忍不住问道:“警官,你在想什么?”
吴警官抬起眼眸,凝视着他们。“其实,我们接到前几次报案,知道4月22日发生了多人失踪案后,曾经在后面几日的调查中发现——在近期失踪的人中,除了这些悬疑小说作家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只是,这个人不是悬疑作家。所以无法判断和其他人的失踪,是不是同一事件。但是,假如真的有14个人的话,那这个人可能就也在此列。”
南天的父亲感觉到警官在说到这个人的时候,语气和表情都有些凝重,似乎提到的不是个普通人物。他问道:“这是个什么人?”
吴警官迟疑一下,决定告诉他们:“是一个有多次杀人嫌疑,但每次都因为没有证据将其定罪,而至今未被抓捕、具有超高智商的危险人物——这个人也失踪了。”
“啊……”南天的父母倒抽了一口凉气,被警察的话嚇得面色发白。
吴警官说:“先别紧张,目前还不能确定这个危险角色是不是真的跟这起多人绑架案有关系。你们可以先回住所去,我们警方一定会全力侦破这起特大案件的。一有消息,就会立刻通知你们。”
5月1日,南天被困在封闭场所的第10天。
中午吃过东西后,他躺在自己狭小房间的床上闭目养神,突然脑子里像传来一丝电流那样,迅速闪过一句话。
警察已经在全力调查此事了。
南天全身颤抖,身上的毛孔一阵阵收缩——这……这是父亲和我的心灵感应吗?他接受到了我传递的信息,现在用同样的方式回应我?!
他激动不已,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在屋内兴奋地来回踱步。太好了!如果刚才感应到的信息是真的,说明警察已经知晓并重视了此事,而且展开了行动!
我成功了!我真的通过心灵感应和父亲沟通——那个主办者做梦都不会想到,我能够用这种方式和外界取得联系!
南天欣喜和兴奋得难以自持。他知道这次神奇联络的成功,意味着什么——警察如果能在“14天”结束之前找到这个地方,就能够救出他们!
也就是说,活着离开这里的可能性增加了一个——除了战胜或找出主办者之外,还能期待警察的到来!
在这种时候——这场残酷的死亡游戏只剩最后4天的时候,任何能增加活命几率的微妙暗示,都会带来一丝希望之光。
南天此刻激动得想立刻跟人分享这份喜悦,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纱嘉。
他正要打开门出去,动作却停了下来。
我真的能完全信任她吗?万一……他蹙起眉,思忖着。不过,就算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所有人——当然包括主办者在内——他(她)也没办法阻止外面警察的行动。反而,这个消息可能会带来一些威慑的作用。
考虑了几分钟,南天决定先把这件事告诉纱嘉。至于其他人,当某个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讲不迟。
纱嘉待在自己的房间,听到敲门声,她走到门口,问道:“是谁?”
“我。”
纱嘉听出了南天的声音,她露出欣喜的表情,立刻将房门打开。
南天走进纱嘉的房间,将门带拢,望着纱嘉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纱嘉点了下头。“坐过来说吧。”
他们俩一个坐在床沿,一个坐在单人沙发上。南天把用心灵感应联系到父亲,并且警察已经展开调查的事告诉纱嘉。
“啊,真是太好了!”纱嘉听完后,和南天一样激动得面颊泛红。但令她感到格外震撼的,并不是警察已介入此事,而是南天和父亲之间不可思议的心灵感应。
“我以前只在小说和电影中看过关于心灵感应的事,没想到现实中真的存在!”纱嘉惊叹不已。“实在是太神奇了!”
南天说:“也许只有在某种特殊的环境和状况下,才能成功沟通吧。”
纱嘉点着头,若有所思。过了好几分钟,她抬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南天,我有个想法,需要经得你的同意。”
“是什么?你说。”
“你刚才说的这件事,激起了我的创作灵感。你知道,明天晚上就轮到我讲故事了,但我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构思好,正着急呢。但是听了你说的父子间心灵感应的事,我突然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让我以此为题材来创作一个故事?”
南天笑道:“当然可以啊。”
“可是,这意味着你就不能用这个题材了。”
“没关系,我本来就没打算用这个题材。”南天说,“而且,毕竟我是最后一个讲故事的人,时间相对来说要比你充裕得多。能帮到你我很高兴。”
纱嘉高兴地双手交叉合拢。“你真是太好了!我现在就把这个故事的大纲记录下来。”
南天想起了徐文手稿的事,提醒道:“如果你写在纸上的话,可一定要收好呀,别让别人看到了。”
“我明白。”纱嘉说,“我会把它揣在口袋里,一刻不离身的。”
“这就好。”南天说,“那我回房间去了,你慢慢创作吧。”
“唉……等等,”纱嘉叫住他。“要不,我把这个故事先讲给你听听?”
“你不是才想到这个题材吗?怎么就已经构思好了?”
“我之前就已经构思出雏形了,只是不完整。但是刚才你带给我的灵感,让我把故事中的情节全部串起来了——你想听吗?”
南天微笑着说:“好的。”
“我现在讲这个故事给你听,一方面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当然,还有一点就是——你知道了我故事,就不会在构思的时候出现和我相似的情节了。”
“嗯。”南天颔首。“你可以放心讲给我听,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纱嘉显得非常开心。“好的,我开始讲了,这个故事讲的是……”
晚上7点,游戏时间又到了。十二个悬疑小说作家聚集在大厅,围坐成一圈。
今晚的讲述者是大作家荒木舟。如果除开天才少年克里斯的话,他是14个作家中最大牌的一个。此刻,他睥睨众人,缓缓说道:“不得不说,这场游戏比我想象中要精彩、刺激、富有挑战性得多。别的不说,通过前面9天各人所讲的故事来看,被选到这里来的人果然都不是等闲之辈。”
他停顿一下,接着说:“我在开讲之前说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表明——这场游戏,彻底地激起了我的斗志,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我都会全力以赴。所以,我可以告诉各位,我接下来要讲的这个故事,应该是一个能够代表我最高水准的悬疑故事。我相信,这个故事一开场,就能让你们屏住呼吸、捏一把汗。”
荒木舟的话显然给在场的众人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同时也带来了动力——起码对南天来说是如此。我期待你讲出一个超级精彩的故事。但是,我不会输给你的,我会尽一切努力超越你!他体内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好了,废话不多说了。”荒木舟开始讲,“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做‘归来’。”
一
我是荒木舟,一个四十六岁的悬疑小说作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接下来要讲的这个故事——很抱歉——可能从一开始就是让人压抑的。在听这个故事的过程中,你可能会感到紧张和焦虑,甚至产生一种来自绝望深渊的窒息感。随之而来的,还有深深的恐惧。
但是没有办法,我已经被逼到这一步了,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把这个我从未以任何形式发表的故事讲出来。
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故事的主角——不,其实这个男人不能被称为主角。原因是,这个故事里一共会出现好几个重要人物,我分不清楚这几个人到底谁更重要。也许他们都是主角。总之,这是一个特殊的故事。我只能按照人物的出场顺序来讲述。
一对父子。父亲叫夏蓝,儿子叫夏青。“青出于蓝”——儿子名字的由来和其中所寄托的希冀再明显不过了。父亲夏蓝已经四十六岁了(很凑巧,刚好和我同年)。而他的儿子夏青,只有六岁。这孩子是个天使,我打赌他是你所见过的小男孩中最聪明可爱、讨人喜欢的一个。不是之一,是唯一——起码对于夏蓝夫妇来说,绝对如此。
夏蓝不是个普通人。他是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一家财团的总裁,身价高达数十亿。关于他是如何发家的,不是我们这个故事所要讲述的重点。我只能告诉你,这是一个一帆风顺、所向披靡的男人。在他生命的前四十年,只有一件事是他心中的隐痛,也是唯一的遗憾。
他被医生诊断——患有罕见的原发性无精症——这是男性不育症中唯一一种完全无法治疗的先天性障碍。
对于一个事业如此成功的男人来说,这个打击是致命的。家产后继无人倒是其次。关键是,没有一个孩子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夏蓝一直这样认为。
他不相信自己真的没救了。为了让人生不留下残缺,夏蓝和妻子几乎走遍了全世界,接受了全球几十个最优秀的生殖医生的诊断和检查。最后,他们终于绝望了。所有医生的检查结果都一样,所说的话也一样——这种病目前全世界都没有方法医治,患者注定一生无后。
夏蓝和妻子只能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他们一度沉沦、消极,认为人生没有了希望。
但是,2006年——也就是夏蓝四十岁那一年,奇迹出现了。他的妻子上官云怀孕了。
而且,这个孩子绝对是他的,这一点毋庸置疑。这个孩子,就是现在六岁的夏青——跟父亲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除了称之为“奇迹”,夏蓝实在是找不出其它任何解释。他为什么会突然具有生育能力,这完全是个迷。不过,夏蓝不想细究,他感谢上天,认为这个孩子无疑是上帝带给他的礼物。并且——之前已经提到了——这个男孩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小男孩都要聪明、活泼、可爱。男孩健康出生的那一天,夏青高兴地几乎发了疯。他忘了总裁的身份,忘了稳重和矜持,抱起身边的每一个人跳舞,包括他身边的保镖和菲佣。之后,夏蓝捐出三千万美元,用作慈善事业,向上帝和世间的一切事物表示感恩。
算得上老来得子的夏蓝和上官云夫妇,对这个迟来的儿子自然是倍感珍惜、无比关爱。尤其是夏蓝,他愿意为儿子付出一切,所有一切。
但是,命运总是爱和人开玩笑,而且这是一个无比残忍的玩笑。上帝送出这份礼物后,仅仅六年,他又想收回这份礼物了。
2012年6月。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二
在这里,我必须说明一点——这个事件的发生,是任何人都无法提防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平静的生活中,竟然隐藏着这样的危险,这是人类不可能预想到的事情。
2012年6月的一天。普通的一天。要说唯一不普通的——那天正好是夏青的生日。
当时是下午五点过,除去管家、保镖和菲佣这些人,豪华而奢侈的大房子里,就只有夏蓝和夏青这对父子在家。上官云本来是要陪儿子过生日的,但是母亲那边的保姆打来电话,说老夫人的老毛病犯了。上官云只有去看望母亲,临走前嘱咐丈夫一定要好好陪伴儿子。
其实这根本不用提醒。夏蓝恐怕比上官云更爱儿子。今天,他专门推掉了所有应酬,就是打算陪儿子开开心心玩上一天。上午,他们已经去全市最大的游乐场玩了个痛快,吃完高档西餐和冰激凌后,又到玩具城去选了礼物。三点钟时,儿子说有些累了,所以夏蓝带他回家睡了会儿觉。现在起床后,夏青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喊了声“爸爸。”
夏蓝让儿子睡在他和妻子的大卧室里。刚才儿子睡觉之际,他打开了房间角落里的保险柜,里面装着他收藏的价值上亿的宝石和玉器。夏蓝喜欢把这些东西放在身边,倒不是守财,而是他喜欢时不时地欣赏一下这些大自然和人工技艺结合而成的绝美珍宝——一种高层次享受。
夏青叫第二声“爸爸”的时候,夏蓝才回过头来。他刚才看着一块流光溢彩、巧夺天工的墨绿色翡翠出了神。此刻,他温和地笑着说:“青青狗(夏蓝对儿子的昵称),你醒了?”
夏青掀开奢华的罗马丝缎面凉被,从大床上下来,走到父亲身边,自然地坐到爸爸腿上,说道:“你又在看这些石头呀。”
“这些可不是一般的石头。”夏蓝笑吟吟地说,举起那块墨绿色翡翠。“漂亮吗?”
“漂亮。”夏青认真地点头。
夏蓝又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件由纯天然黑玛瑙打造而成的艺术品,问儿子:“这个呢?”
“这个更漂亮!爸爸,你把它送给我吧。”
夏蓝逗儿子。“不行,它太贵重了。”
“‘贵重’是什么意思呀?”
“就是值很多钱。”
“值很多钱就不能送给我吗?爸爸真小气。”夏青嘟着嘴说。
夏蓝哈哈大笑起来:“乖儿子,这个保险柜里所有的宝石,以后全都是你的呀!”
“啊……真的吗?”夏青天真地睁大了眼睛。“这一大堆宝石,全都是我的?”
“当然是真的!”夏蓝亲吻着儿子的面颊。“这些都是爸爸留给你的礼物。”
“噢!太好了。”夏青抱着爸爸的脖子,“我最爱爸爸了!”
夏蓝望着儿子可爱的脸庞。“真的?你最爱爸爸?妈妈现在排第二了?”
夏青想了想,红着脸点了点头,随后鬼精灵地眨了下眼睛。“但是你不能告诉妈妈哦。”
“哈哈哈,不会的。”夏蓝极其满足地抱着儿子,幸福无比。
这时,夏蓝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财团的副总裁打来的。夏蓝叹了口气,本来今天是不想谈任何工作事务的,但是副总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一定是有要紧的事情……他只有按下接听键。
“夏总,很抱歉打扰您。”
“什么事,说吧。”
“是这样,以前曾经和我们合作过的维盾制药集团,他们的董事长今天上午打来电话,说公司最近准备开发研究一种新药。据说这种药有极大的商业价值。希望我们能投资这个项目……”
没等副总说完,夏蓝就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这种事情很紧急吗?不能明天再说?”
“夏总,据我了解,这种药的市场前景确实非常可观。我担心太久不回复的话,他们会考虑别的投资人。”
“他们需要多少?”
“第一批款项就要5000万美元。”
夏蓝皱了皱眉。“什么药?需要这么大的投入?”
“夏总,如果您现在不是太忙的话,我可以跟您简要介绍一下……”
夏蓝意识到这是一件对财团比较重要的事。而这时,坐在腿上的儿子不合时宜地打岔道:“爸爸,你把这个柜子里的其它宝贝拿给我看看吧!”
夏青用手臂夹起儿子,把他从自己腿上放下来,说道:“青青狗,爸爸接个电话,你自己先玩一会儿。”
夏青说:“那你快一点儿回来陪我玩哦。”
夏蓝微笑着点了下头,离开卧室,到隔壁的书房接电话去了。
大卧房里,现在只剩六岁男孩一个人。
他趴到波斯地毯上,把保险柜里的宝石和玉器又取了几件出来观赏、把玩。但孩子的新鲜感一会儿就过去了。他的注意力从柜子里的珠宝,转移到了这个大保险柜上。
夏青观察这个铁柜子一会儿,觉得很有趣。这个柜子和家里的其它柜子不同——柜门上有一个小盖子,把盖子揭开,是像电话机那样的数字键盘,还有一些其它按键。夏青饶有兴趣地用小指头按动着这些按键,又像拨打电话一样,在键盘上输入了几个数字,把保险柜当成玩具一样玩耍起来。
突然,夏青想到一个好玩的点子。对了,我以前经常在家里跟爸爸玩捉迷藏,怎么没想到躲在这个柜子里呢?他估量了一下,这个柜子应该刚好能装下自己。哈哈,太好了,我跟爸爸开个玩笑。一会儿他回来的时候,让他找找我藏在哪里!
想到这个“绝妙”的主意,夏青兴奋不已。他钻进保险柜里,丝毫没有意识到死神正在向他靠近。他只是欣喜地想着——真的能装下我!快,在爸爸回来之前,赶紧藏好!
这样想的时候,他从里面带拢了柜门,“咔嚓”一声,保险柜锁上了。
几乎就在同时,打完电话的夏蓝推开了卧室的门,他刚跨进这间屋,就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儿子呢?夏青环顾房间,当他的目光停留在关好的保险柜上时,联系到刚才那“咔嚓”一声,猛然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了。
“啊!”夏蓝惊呼一声,冲到保险柜面前,大声喊道:“夏青,你在里面吗?”
上帝啊,保险柜里真的是夏青的声音!“爸爸!”
这个时候,黑暗、狭小空间里的夏青觉得这件事情不再好玩了。六岁的孩子也凭本能感觉到了死亡的阴影。他惊慌地呼喊道:“爸爸,放我出来!”
夏蓝全身颤抖,冷汗直冒。他努力保持镇静,对柜子里的儿子喊道:“别害怕,爸爸马上放你出来!”
说着,夏蓝迅速地打开保险柜门上的盖子,哆嗦着在数字键盘上输入了七位数的密码。
柜门没有打开。
报警系统提示:输入密码错误。三次错码,将激活自动报警系统。
夏蓝的脑中发生了某种爆炸。不,怎么可能出错呢?这个密码就是我的生日呀!
是我不小心输错了吗?还有两次机会,再试一次?或者是……
突然,夏蓝一下意识到了什么,他冲保险柜里的儿子狂喊道:“夏青,你刚才是不是乱按了密码锁?!”
柜里是夏青经过钢板阻隔而发出的细小声音。“是的,爸爸!快让我出来,我好害怕!”
天哪!夏蓝全身的血液都涌了上来。他抱着保险柜吼道:“夏青,你刚才设的密码是什么?你……按了哪几个数字?!”
保险柜里夏青哭泣的声音开始微弱起来。“爸爸,我记不起来了!我乱按的!爸爸,我怕,我怕……”
夏蓝的眼前出现一层红幕,世界开始在他眼前旋转、摇晃起来。
夏青无意间更换了保险柜密码。
密码是七位。
现在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七个数字是什么。
排列组合的话,有几十亿种可能性。
这个保险柜是没有钥匙的,密码是唯一打开它的方式。除非……
快要昏厥过去的夏蓝挣扎着站起来,发疯一样地冲出卧室,朝楼下狂喊道:“金管家!李景(中国保镖)!盖尔(美国保镖)!陈(司机)!你们……赶快上来!”
不到10秒钟,四十多岁的金管家和两个彪形大汉保镖,以及夏蓝的私人司机——几个人匆匆忙忙地赶到了二楼走廊。很显然,他们都意识到发生了万分紧急的事情。金管家问道:“先生,出什么事了?”
“夏青!他把自己锁在保险柜里了!”夏蓝一边说,一边带着几人冲向卧室。“而且密码改了,打不开了!”
“天哪……”金管家等人奔到保险柜前,全都吓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马上把保险柜抬上车!”夏蓝命令两个保镖。
李和盖尔在一秒之内就共同扛起了保险柜。
“我们到哪里去?”司机焦急地问。
“什么地方能撬开或打开这个保险柜,我们就到哪里去!快!”
几个人匆匆下楼。司机把夏蓝的豪车开出来后,李景和盖尔用最快的速度打开车门,把保险柜放到后备箱。几个人迅速跳上车,车子像箭一般射了出去。
“快,快!帮我想想……最近的地方……哪里能打开这个保险柜!”夏蓝喉头发干,满头大汗,浑身颤抖,紧张、焦急得语无伦次。他的身体一阵火烫,又一阵冰凉,如同置身于冰火两重天的地狱。他一辈子从来没有这样恐惧和绝望过。那狭小的保险柜里的空气能够支持多久,他不敢去想,只能祈求上天,让他可怜的儿子撑下去。
“卖保险柜的地方,有办法打开吗?”金管家急促地问。
“不知道,试试吧……快,快!”夏蓝不停催促。此刻,他头脑混乱无比,只能听从管家的建议。
司机用近乎f1赛车的速度,连闯五个红灯,终于找到了一家保险柜*店。夏蓝没等车停稳,就跳了下来,狂奔进店内。他抓住一个店员的肩膀问道:“电子密码保险柜,忘了密码……该怎么打开?”
那男店员显然有些被吓到了,战战兢兢地说:“什么类型的电子密码保险柜?不同品牌、不同系列、不同型号的保险柜,打开方法……”
夏蓝没时间等他说完,拽起店员的手臂,把他带到汽车后备箱旁。司机已经把后备箱打开了。夏蓝无比焦急地说:“就是这个!你只要能马上帮我打开,我给你一百万!一千万都可以!”
男店员看到这辆价值上千万的加长型豪车,已经能估量出夏蓝的身份了。再加上这几个人焦急的表情,他似乎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不敢怠慢,立刻到跟前去仔细观察了一阵,说:“这是世界最顶级的法国库宝保险柜。很遗憾,先生,您一旦忘了密码,全世界的锁匠都没办法打开它。”
夏蓝的心脏就像遭到了重锤的击打,他努力支撑不让自己昏厥过去。“你的意思是……我永远无法打开它了?”
“不,保险柜上面是有出厂编码的,只要联系到厂家,要到管理码,就可以打开了。”
夏蓝看到了希望。“那你赶紧帮我联系厂家吧!”
男店员面有难色。“先生,您的保险柜是法国库宝公司原产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他们。而且,就算联系到了……我们之中有谁会说法语吗?”
夏蓝的眼前阵阵发黑,他抓着店员的肩膀说:“不管怎么样,你想办法帮帮我……求你了……”他几乎想跟这店员下跪。“只要你能救救我的孩子,我什么都答应你。”
男店员倒吸一口凉气——事实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他也变得焦急起来,朝店内走去:“先生,我马上在网上帮您查询……”
突然,他回过头来,呆呆地说:“先生……我想起一件事。就算找到了厂家,要问到某款保险柜的管理码,是需要身份验证的。他们不可能把密码随便告诉任何人。必须要出示您是这个保险柜主人的证明……”
听到这番话,夏蓝摇晃了两下,几乎要瘫倒在地。两个眼疾手快的保镖赶紧过来把老板扶住。夏蓝看出来了,要想通过这个途径打开保险柜,是不可能的,起码今天之内都是不可能的了。
而且,他粗略算了一下。从夏青被关进保险柜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别说是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就算这个保险柜有衣柜那么大,活人也该憋死在里面了。
况且,保险柜不是衣柜。这个由冷冰冰的钢铁制成的铁盒子,没有任何一丝缝隙。没有人能在里面呆上超过五分钟。
夏蓝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泪水在他眼中打转。店员在旁边提醒他有没有理解到自己所说的意思。但夏蓝所能理解的一切,就是他被这个世界抛进了深渊,撕成了碎片。
在夏蓝身边的管家、保镖和司机,其实也都意识到了现在的状况。但他们也许是想安慰一下老板,或是尽最后一分努力。金管家说:“先生,我们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附近有家4s店,那里也许有能够撬开保险柜的办法。我们去试试吧!”
夏蓝木讷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金管家用眼神叫两个保镖将老板扶进车内。司机一脚油门,向前面的4s店疾驰而去。
到了4s店,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夏蓝就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一动不动。金管家跳下车来,到店内找到负责人,问能不能帮忙撬开保险柜。得到的回答是——这里没有这样的服务。而且,用于修车的各种工具,也没有办法撬开保险柜这样坚固的东西。
时间过去五十分钟了。夏蓝已经心如死灰。现在,任何有常识的人都明白,夏青不可能还在这个世界上了。
我的儿子,我可爱的青青狗,现在已经……
滚烫的泪水从夏蓝的眼眶中滑落下来,像硫酸一样灼烧着他。他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说不出。此刻,他只在想一件事情。
我要是能立刻死就好了。
为什么刚才车开得这么快,也没出车祸呢?
神啊,既然你收走了我的儿子,也把我一起带走吧。
让我死吧。
求你了。
三
离开4s店,车内的五个人,全都一言不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轿车漫无目的地开在路上,像行驶在无边的荒野。
现实实在是太残酷了,就连陪在夏蓝身边的两个保镖,这两个铁血汉子——在看到老板的模样后,也不禁潸然泪下。
夏蓝的身体活着,心已经死了。坐在旁边的人感觉不到他的生命气息。
现在,金管家必须代替老板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显然,是要通知夫人的。而这又是怎样一出悲剧,他不敢设想。另外,孩子的尸体总是要设法取出来的,但是,该怎样做呢……
过了好一阵后,金管家试探着问道:“先生,我们已经开到郊外了。前面有家切割厂,我们要不要……”
夏蓝一言不发,也许他什么都没听到。金管家叹息一声,对司机说:“先开到切割厂去问问看吧。”
车子开到切割厂,金管家看到厂门口有一排椅子。他招呼两个保镖把保险柜抬出来,又把夏蓝扶出来,坐在椅子上,然后对司机说:“我现在跟上官夫人联系,你马上去把她接到这里来。先生看样子已经元气大伤、一蹶不振了,有些事情要请上官夫人来拿主意。”
司机点了下头,表示明白了,开着车朝上官云母亲的家驶去。
四十多分钟后,司机把夫人接到了这里。双眼空洞、嘴唇掀动的上官云刚从车上下来,金管家就立刻迎上去说道:“夫人,事已至此,请您节哀。我现在只想提醒您,先生受到的打击太大了,整个人的精气神全都垮了。请您不要再责怪他,毕竟发生这样的悲剧是谁都意想不到的。如果这个时候您再刺激他的话,我真的担心他会……”
上官云没等金管家说完,跌跌撞撞地朝切割厂内走去。她经过丈夫身边,两个人却好像谁都没看到谁。上官云一眼看到了放在地上的保险柜,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抱着保险柜嚎啕大哭,痛彻心扉地呼喊着儿子的名字。
这种丧子之痛实在是太过悲惨,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碎了。上官云哭得几乎要昏死过去,金管家上前将她扶起来,却什么安慰的话都讲不出来,只有叫盖尔把夫人扶到门口暂时坐下。
金管家抹了把泪,长吁一口气,问切割厂的一个老技师:“你们有办法把这个保险柜切割开吗?钱不是问题。”
老技师叹息一声,走到保险柜前面仔细研究了一阵,说:“这个保险柜,是由质量最好的碳合金钢板制造的,钢板的厚度估计有6到8毫米,是最坚固的保险箱。用高速钢锯片铣刀也很难切割开。而且柜门与门框之间没有缝隙,撬也撬不开。”
金管家说:“那……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能把它打开吗?”
老技师想了想:“办法倒是有的,如果用激光切割的话,就能切开。但是……”
“但是什么?”
老技师望着金管家,咽了下唾沫。“激光切割,除了把保险柜切开,里面孩子的尸体,也会被切割得支离破碎……那会非常残忍。你们如果看到孩子的尸体被*成那样,恐怕会接受不了……”
金管家试着想象了一下蜷曲在里面的夏青被切割成数截的可怕画面,感到不寒而栗。他打了个寒噤,连连摇头:“对……这太残忍了。先生和夫人本来就已经悲痛欲绝,要是再让他们看到这么可怕的一幕……不,不,这绝对不行……”
“那你们还有其他的办法打开保险柜吗?”老技师问。
金管家焦虑地说:“听卖保险柜的那个店员说,如果能联系到法国的生产厂家,也许能打开。但是,这是个相当麻烦的事情,可能会耗上数天时间……现在是炎热的6月,孩子的尸体在里面,很快就会腐烂,到时候再取出来的话,同样惨不忍睹……”
老技师垂下目光,跟着摇头、叹气。抬起头来时,他看到一个神情涣散、目光空洞的男人站在了金管家的背后。
金管家回过头去,看到了夏蓝。他不知道老板是什么时候站在背后的,刚才那些残酷的对话他有没有听到。他问道:“先生,你……”
夏蓝按住尽心尽责的管家的肩膀,示意他暂时别说话。默默地站了一刻,他开口道:“金管家,不用再想办法打开保险柜了。”
金管家晃了晃脑袋,不明白夏蓝是什么意思。
夏蓝走到保险柜面前,跪了下来,双手抱着保险柜,脸贴在上面——就像是在拥抱他亲爱的儿子。许久许久。
旁边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包括那个老技师,全都黯然泪下。
十多分钟后,夏蓝站起来,闭上眼睛,长长吐了一口气,说道:“金管家,麻烦你安排一下,在最好的公墓选一个位置,安葬夏青。”
金管家有些迟疑地说:“先生,孩子……还没从保险柜里取出来呀,怎么安葬?”
夏蓝缓缓地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不用取出来了。连同保险柜一起下葬。”
金管家不由张大了嘴,他靠近夏蓝,低声提醒道:“先生,这个保险柜里,装着价值上亿的宝石和玉器呀……”
夏蓝望向远方,声音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悲伤。“我说过的,这些东西都是他的……”他哽咽住了。“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快就送给他了。”
夏蓝的喉头被堵住,眼泪再次滑落。
金管家凝视着夏蓝,轻轻颔首道:“好的,我知道了。先生,我这就去办。”
在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站在几米外的老技师,仔细聆听着。虽然声音有些小,他没有完全听清,但大致意思,他猜到了。
之后,金管家按照夏蓝的吩咐,十分低调地联系了一处公墓。然后在几乎没有人知道的情况下,和夏蓝一家人一起,把装着小夏青尸体的特殊“棺材”——这个装着上亿元宝物的保险柜——秘密地下葬了。
自然,下葬那一天,又是一番让天地都为之动容的悲痛和哀伤。不忍再叙述了。
这件事情,金管家办得十分小心、谨慎。
他非常清楚,如果让人知道,这里公墓的某一处,埋藏着上亿元的宝物,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所以,夏青的墓碑面前,甚至没有写夏青的名字,当然更不可能出现夏蓝和上官云的名字。墓碑上只刻了几句话——
这里埋葬的,是一个天使。
现在,他回到了天上,眨着眼睛看我们。
我知道你爱我们。
我们也永远爱着你。
每一个看到墓碑上这段文字的人,没有一个不流下泪水——尽管他们不知道这段话是为了纪念谁。
除了一个——这里守墓的老人。
他是看着保险柜下葬的。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夏蓝叫金管家给看墓老人一笔钱。这个数字是老人在墓地工作100年的工资总和。要求只有一个——看好这块墓。
不是害怕里面的宝物被盗和丢失,只是不想这可怜的孩子在地下还不得安宁。
看墓老人得到这笔巨款,差点儿心脏病突发而死。他一辈子做梦也没想到能看到这么多钱——更别说拥有。当即,他就在夏蓝和金管家面前保证(几乎是立誓),从下葬那一天起,每天他都会隔一小时就巡视一遍墓地——不论昼夜——确保不失。
金管家说,这样最好。
这个故事讲到这里,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是另外一些人的故事。他们的经历,和之前发生的事情,有紧密的联系。
他们所做的事情,引发了后面一系列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事件。
四
这个故事的开始,讲的是一对悲剧的父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现在要讲的,是一对特殊的师徒。
特殊之处在于,这是一对盗贼师徒。这个行当的人,一般都不会使用真名,总是以代号相称,往往到最后真姓实名自己都忘了,只记得个名号。这两个人,师父的名号叫狮头鹰;徒弟的名号,叫做隼。
狮头鹰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十几岁就入了此行。从一个街头小贼发展到现在的江洋大盗,偷盗技术早已炉火纯青。这个世界上的锁,只要是有锁孔,就没有他打不开的。可以说,任何人的家,他都可以像逛后花园那样自由进出。但是混到现在,狮头鹰早就对这些小偷小摸的勾当失去了兴趣。他现在是盗贼界的头把交椅,专挑有难度和有挑战性的“项目”来做——盗画、盗宝、盗墓——每一票都是大买卖。
专做“大买卖”,除了碍于盗贼之王的名声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狮头鹰毕竟老了,虽说仍然思维敏捷、身手矫健,但始终快六十的人了,干起“活”来多少有些力不从心。现在他盘算着再最后干一票大的,从此收手不干,带着一生偷盗的钱财,在国外找个天堂般的小岛,颐享天年。
狮头鹰的徒弟隼,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狮头鹰一生只带过两个徒弟。大徒弟是他真正的得意门生,几乎学得了狮头鹰的所有本事。但在一次盗窃银行金库的时候,百密一疏,被警卫当场击毙了。狮头鹰本来有些心灰意冷,打算再也不教徒弟。但是八年前,他偶然遇到了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发现这男孩简直是个奇才。所以,几乎是上赶着要求这孩子当他的徒弟,并极为不合规矩地倒拿了一笔钱给徒弟,作为礼金。
这个男孩,当然就是现在的——隼。
话说回来,狮头鹰其实是一个十分心高气傲的人。不知有多少小贼,拿着钱财和礼物拜在他面前,希望能做他的徒弟,都被他一口拒绝——除了那个他非常喜欢的大徒弟。那为什么这个十六岁的男孩,能引起他这么大的兴趣呢?
原因还要从狮头鹰身上讲起。
之前说了,狮头鹰能够打开几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锁。但是,他毕竟是老派的人,对于现在出现的一些新事物,比如高科技的电子密码锁,就显得有些无能为力。
现在的电子密码锁,设计十分巧妙。密码一般都有六到八位,除了知道密码的人之外,想要猜出密码是多少,几乎等于做梦。而且密码只允许输错两次,连续输错三次的话,就会启动自动报警系统。一般来说,盗贼们都不敢打这种密码锁的主意。狮头鹰也不例外。在生命的前五十年,他一直认为,电子密码锁是他偷盗生涯中的一个雷区,或者说盲点。
但是,遇到隼之后,狮头鹰惊喜地发现,这个男孩能替自己打开这扇大门。
这是因为,隼具有一种近乎特异功能般的感知能力——他能够通过意念感应到他想要知道的“数字”。
说具体一点——一组数字密码,隼能够仅仅通过感应,就“猜”到这组密码是多少。当然也有一定的几率和运气因素,不能保证百分之百准确。但他能控制在三次之内“猜”对,这就已经相当厉害了。
拥有这种特殊能力的人,简直就像是天生的盗贼之王。遇到他,怎能让狮头鹰不感到如获至宝?
而难得的是,隼竟然也对盗贼这个行业感兴趣,愿意入这行,当狮头鹰的徒弟。这更让狮头鹰觉得是天意。
八年的时间,其实狮头鹰并没有教给隼什么偷盗技术,而是利用隼的特殊能力,和他一起配合,成功盗窃了一个个电子密码锁的保险柜和保险库。严格地说,他们不能算是一对师徒,而是一对合作者。但隼是个聪明人,他从不居功自傲。他心里也清楚,如果没有狮头鹰的信息和开锁技术,恐怕自己都没法接近那些装着宝物的保险柜。所以,他总是恭恭敬敬地尊称“师父”,对他言听计从。这更是让狮头鹰满心欢喜,把隼视如己出,几乎当做亲生儿子——或者孙儿——来对待。
狮头鹰一生未婚,既没有妻室,更没有孩子。他靠“手艺”发家,生活富裕,住在一套跃层式的大房子里。自从遇见隼后,他就把这孩子领到家来,吃住一起。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对爷孙。没人知道这是一对盗贼师徒。
平日,没“工作”的时候,师徒俩过的日子也和平常人差不多。隼和一般的年轻人爱好一样——上上网、玩玩游戏什么的。老的就跟一般的退休老人一样,到公园遛鸟、打牌、下棋。表面上是休闲,实际上是通过和不同人的接触,获得各种信息——值得他们“干活”的信息。
最近,狮头鹰在一个鸟友那里,获得了一个令他十分兴奋的信息。
五
狮头鹰傍晚回到家,隼正在楼上自己的房间玩电脑游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听到师父的声音,从楼上下来,恭敬地喊道:“师父,您回来了。”
“嗯。”狮头鹰是个矮小、精瘦的老人,脸上一道道沟壑般的皱纹记录着他的历练和沧桑。此刻,他满面红光,坐到沙发上,对隼说,“你过来,我跟你说件事。”
小的和老的比较起来,是一个眉清目秀、白净标致的大男孩。他一看师父的表情,就知道又有“大买卖”了,立刻坐到师父旁边。
狮头鹰望着徒弟,表情暗示出接下来要说的事情非常重要。“我今天上午在公园里,听一个放鸟的老头儿说了件事。”
隼聚精会神地听着。
狮头鹰继续道:“听说一个月前,夏蓝财团总裁的家里,出了件事——他家6岁的小少爷,在玩耍时不小心被锁到了保险柜里。结果,孩子闷死在了里面。”
说到这里,狮头鹰像是故意吊胃口般的停下不说,似乎想看看徒弟能不能猜到后面发生的事。
隼的想象力显然没丰富到能把后续补充完。他顿了几秒后,问道:“然后呢?”
“这个总裁悲伤过度,加上不忍把儿子的尸体从保险柜里取出来,所以命人联系了一所公墓。把保险柜连同孩子的尸体一起埋葬了。”
隼皱了皱眉,有些没听懂。“不忍取出来?师父……什么意思?那保险柜打不开了吗?”
“对。那孩子可能在玩耍时,胡乱改了密码,然后躲进去。结果导致谁也不知道密码是多少——他就这样闷死在了里面。”
“是电子密码锁?”
“对。”狮头鹰盯着隼的眼睛。
隼张着嘴,微微点头,似乎有些意识到这件事和自己的关系了。他转动眼珠想了想,问道:“那保险柜里除了孩子的尸体,应该还有别的东西吧?”
“当然。”说到这里,狮头鹰两眼放光。“据说,里面有价值超过一亿元的宝石!”
隼倒吸了一口气。“一亿?这么多!那总裁就没想过用什么办法打开那保险柜?”
“想了的。他们找到一家切割厂,原打算把保险柜切割开,但是考虑到孩子也会被残忍地分尸,所以放弃了这个想法——将保险柜当做棺材,那些珠宝作为陪葬——就这样埋葬在公墓里了。”
隼张大嘴巴,好像有些听呆了。过了一会儿,他问道:“师父,这事儿靠谱吗?”
狮头鹰瞪了他一眼。“当然靠谱。你怀疑我的判断能力?”
隼挠了挠头。“不敢不敢……只是,您是怎么判断这件事的真实性的呢?”
狮头鹰说:“那个鸟友告诉我,这件事是听他的朋友——就是那个切割厂的一个老工人说的。而那个老工人,当时亲身经历了这件事。”
说到这里,狮头鹰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一边在屋内踱步,一边说道:“而且,为了验证这件事是否属实,我今天下午已经去考察过了。”
“你去切割厂找那个老工人求证了?”
狮头鹰哈哈大笑。“你呀,毕竟还是嫩了——如果这样做,那以后追查起来,不是一下就查到我这里了吗?”
隼的脸红了。“那……师父,您说的考察是指?”
狮头鹰停下脚步,望着他。“我猜,这种有钱人家里死了人,一定会选全市最大最好的公墓。所以我下午到双龙公墓去了一趟——当然,我买了束花,假装是来悼念亲人。我在那里仔细观察了一下午,发现果然有端倪。”
隼睁大眼睛,显得很有兴趣。
狮头鹰接着说:“我发现,有一个看墓的老头儿,每隔一个小时,就会到西北边的墓地去转上一圈。他的规律性很强,几乎像打表一样算好时间就会去转一趟。而且整片墓地中,其它地方他根本不管,只重视西北边那一块——你想想,这是为什么?”
隼明白了。“那个小少爷的墓,就埋在西北边。而且很显然,有人出钱请这个看墓老头巡视——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墓被盗。”
“对!”狮头鹰伸出一根手指。“但是他们忽略了一点,越是这样严加防范,越是让人觉得可疑。那看墓老头的行为,更是等于告诉了我们——这块墓的具体位置!”
“师父,您已经知道具体是哪块墓了?”隼欣喜地问。
狮头鹰狡黠地笑了一下。“当然,我趁那老头没去巡视的时候,到西北边的墓群去仔细瞧了一转。我发现,在那个范围内,只有一块墓是特殊的——我几乎可以断定,那就是‘保险柜棺材’的所在地!”
“那块墓特殊在什么地方?”
狮头鹰闪烁着眼睛。“有一块很新的墓碑——上面没有写逝者和家属的名字。只刻了一段悼词,而且一看就是写给一个孩子的——不是这里,还会是哪里?”
隼佩服地说:“师父,您太厉害了!仅仅一天,就把底摸清楚了。”
狮头鹰有几分得意地歪着嘴笑了笑。
隼这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师父,上次我听您说,想最后干一票大的,然后就从此收手不干了。这么说,这次盗墓,就是您的收官之作?”
狮头鹰扬起一边眉毛说道:“小子,别说得这么没见识。这算什么盗墓?又不是什么古代皇陵——只能算是盗宝罢了。”
隼有些困惑地说:“师父,那我就有些不明白了。您的目的,如果只是那墓地里保险柜里的宝石的话,我们选一家珠宝店下手,收获也不会比这趟少吧?”
狮头大笑几声,说:“这你就不懂了。”
隼恭敬地说:“请师父教导。”
狮头鹰收住笑,一本正经地说:“哪一行的人,都有干这一行的追求。你师父在这个行道里,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历过?普通的珠宝店算什么?但是从墓地里盗出保险柜,取出里面的宝贝——倒是个新鲜事。以后收手不干了,跟徒子徒孙们说起这事儿,也是件奇闻。也算是让我的盗贼生涯丰富多彩吧。”
隼连连点头。
“我还告诉你,每行也有每行的规矩。”狮头鹰继续教导徒弟。“就拿我们计划要做的这件事来说吧。那看墓人其实也就是个干巴老头,又没配备什么强力的武器。别说咱们两个人,就是我一个,要想撂翻他,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儿。但是小子,你记住,咱们是盗贼,不是强盗——只能偷,不能抢。要是被发现了,就把人打昏、杀了——叫什么本事?那是三流货色才干得出来的事。你师父我偷了一辈子,还没被逮到过一次,更没袭击过谁。最后这一票,可不能晚节不保。小子,你懂了吗?”
“懂了。”隼点头,并不失时机地恭维道,“师父现在偷盗,已经不纯粹是为钱财了,算是一种自我实现,让人佩服。”
没想到狮头鹰对隼的马屁不屑一顾,叹道:“别说得这么好听——贼就是贼,始终干的是下九流的勾当。又不是什么教授、学者,什么自我实现——只是干得漂亮点儿,以后能夸耀一下罢了。”
隼脑筋转得也快,立刻说道:“总之,师父是非常重视这最后一单买卖的,这个没错吧。”
狮头鹰点着头说:“这才说到点儿上了。那么,咱们现在就商议一下详细的计划吧。”
隼说:“想必师父已经想好计划了。”
狮头鹰浅笑一下。“你倒机灵。那我就直接说了——这次盗宝,算是很有挑战性的。我计算了一下,从移开墓碑、挖出保险柜、取出珠宝——时间总共要控制在半个小时之内。”
“半个小时?师父,您不是说那看墓老头每隔一小时才巡视一次吗?我们应该有一个钟头的时间呀。”
狮头鹰摇头道:“那是什么情况也没有的时候,他每隔一小时出来一次。但是我今天下午仔细观察了,那看墓老头住的地方,可以从窗口就看到西北方的墓地。我们纵然是在黑夜中行事,也很难保证不被他看到。再说深夜里万籁俱寂,就算我们动作再小,始终是要挖墓,不可能一点儿声音也不弄出来。要是被他听到动静,那就坏事了。”
隼感觉到了这件事的难度,问道:“那怎么办?”
狮头鹰说:“我想了个办法。我们去买一个小录音机,胡乱录一些声音。把这个录音机放到东南方向,也就是跟我们干活的地方刚好相反的方向,距离那老头远一点儿。当录音机响起的时候,那老头必然会被声音吸引,引起警觉而出门去看。这样的话,一方面可以把他引开;另一方面,录音机里发出的声音也可以掩饰一下我们挖墓的声音。我们只要把录音机放在一个隐蔽一点儿的地方,估计那老头要想找到,起码也得十多分钟。然后,他往回走,又得花十多分钟——这样的话,就能为我们赢得近半小时的时间。”
“调虎离山。妙啊,师父!”
“你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吗?”狮头鹰慎重地询问。
隼认真想了想:“那墓碑是不是这么容易被挪开?”
“没什么问题。我看了——他们大概是为了不引人注目,用的就是普通的大理石墓碑,直接座在墓穴上方。我们两个人一起使劲,就能挪开。”
“然后就是用铲子掘墓,挖出保险柜。”
“对,抓紧时间的话,二十分钟足够了。”狮头鹰盯着隼的眼睛。“接下来,就要靠你了。”
隼轻轻颔首。他知道,开电子保险柜是他的任务。
“怎么样,半个小时之内,能不能完成?”狮头鹰再次问道。
隼仔细思索一阵,对师父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问题。”
“那就这样定了。”狮头鹰拍板,“我们明天先做准备,后天晚上行动。”
六
双龙公墓位于市郊,面朝江河,背靠青山,是块风水宝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由于现在不是清明、过年,来扫墓的人并不多,零零散散算起来不到三十个人。
这三十个人中,一老一少身着正装,戴着墨镜,手捧百合花,一脸肃穆和庄重——正是假装祭祀的狮头鹰和隼。
他们下午来到公墓,随便找了一块墓,假装祭拜。之后,两人在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的时候,悄悄躲到了公墓后方的山林中。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等待天黑,等待时机。
狮头鹰原定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半——那是人最疲惫的时候,容易放松警惕。
到傍晚六、七点钟时,公墓基本上就已经没人了。只剩看墓老头孤零零地呆在公墓旁的小屋里。
狮头鹰和隼躲在后山一处灌木茂密、十分隐蔽的地方,从挎包里取出干粮和水,吃饱喝足后,躺在草地上养精蓄锐。
夜里的坟山阴森恐怖,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能引发出各种恐惧的联想。一般人根本不敢在这种环境下停留。但这对师徒不是普通人,他们的职业特性决定了必须适应这种阴暗深幽的环境。用狮头鹰的话来说,这是盗贼的基本素质之一。
几个小时的时间,师徒俩换着小憩了一下。到十点半的时候,开始做行动前的准备了。
狮头鹰把录好了各种怪异声音的小录音机从挎包里拿出来。他功力深厚,几乎能做到在山林里走路也不发出一丝声音,所以亲自去设置诱引。
狮头鹰蹑手蹑脚地从看墓老头的房子背后绕到东南方的墓群。他一边走,一边估算着距离(墓群之间无法走直线距离,只能像走楼梯一样绕行),算着大概走了十五分钟时,他停了下来,把录音机藏在了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一块墓碑前面的一大簇鲜花下面。他设定好时间和音量,让录音机在接近十一点半时响起。他深信,到时候发出来的诡异声响,足以让任何人产生闹鬼的感觉。设置好陷阱后,狮头鹰原路返回。他看了一下手表——来回刚好半个小时。
行动之前,师徒俩离开了之前的隐蔽场所,躲藏在看墓人小屋的附近。他们必须确定老头儿在听到声响后被引诱出了门。
十一点半的时候,藏在东南方向的录音机开始工作了。它内部的磁带转动起来。这些精心录制的声音忽大忽小,目的是让人难以判断远近距离。第一声,是故意引起注意是,比较大声的——“砰咚”一下——就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倒在了地上所发出来的闷响。
这一声,是准备行动的一个信号。现在,狮头鹰和隼敛声屏息地注视着小屋门口,看那老头儿的反应。
看墓老头是个非常本分、实在的人。平常扫墓的人偶尔给他个几十百元的小费,他都感激不已,尽心尽职。现在他接受了夏蓝这样数目庞大的一笔巨款,简直就是诚惶诚恐了。老头儿发誓一定要把这守墓的工作做好——一方面是让自己也稍微心安理得一些;另一方面,从他的角度来理解,如果没把这小少爷的墓守好,到手的巨款可能就要被迫还回去。所以尽管夏蓝和金管家并没有要求他非得要每隔一小时就巡视一遍,他却十分严格地要求自己。老头儿买了一个电子闹钟,把每个整点都定好时,就是夜里睡觉,也要准时起来巡视一圈,再回来接着睡——生怕有失。对他来说,为了守住钱,必须守好墓。
十一点钟的时候,老头已经去西北方向的墓群转了一圈。回到小屋后,刚躺下不一会儿,还没睡着,就听到了这“砰咚”的一声。老头儿心里也跟着砰咚了一下。自从收这笔钱后,他就比以往要敏感一百倍。一点儿动静都能引起他的警觉。现在,他噌的一下就坐了起来,判断着这一声声响的来源和可能性。
几秒钟后,又是一声别的声响。老头儿感觉到有情况,他下了床,拿起床边的手电筒和警用电警棍(金管家帮他配备的),打开屋门,搜索着声音的方向。
躲在一旁暗处的狮头鹰和隼看到老头儿出门来了,心中暗喜,知道计划奏效了。而老头儿也确实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他只想着尽职,没意识到盗墓贼会设下圈套。现在,他已经朝着发出声音的东南方向走去了。
老头儿走出去一分钟后,狮头鹰和隼像幽灵一样钻了出来。他们手中握着掘墓用的折叠钢铲,悄无声息地快速向西北方向走去。走了几分钟,狮头鹰就凭着记忆敏锐地发现了目标。他用耳语般的声音对隼说:“就是这座墓了。”
隼用锻炼过的、能在黑暗中看见事物的眼睛望向墓碑。他看到了碑文——
这里埋葬的,是一个天使。
现在,他回到了天上,眨着眼睛看我们。
我知道你爱我们。
我们也永远爱着你。
一瞬间,隼突然感觉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随之而来的复杂的感觉,是他之前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一个可怜的孩子……被憋死在了保险柜里。但是现在,我们要打开他的坟墓,拿走他的陪葬品,也许……还要将他弃尸荒野。
这会不会太残忍了?
狮头鹰见徒弟居然在发呆,用手肘碰了他一下,低语道:“你干什么?还不赶紧干活?”
隼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但是突然间,他全身一阵莫名地发冷——好像是读了这个碑文后所产生的怪异感觉。隼打了个寒噤,望着狮头鹰说:“师父,我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要不,我们这次就算了吧……”
狮头鹰的眼珠都要从眼眶中瞪出来了,压低声音道:“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们都做到这一步了!只要按计划行事,半个小时后,就能带着上亿元的珠宝离开。你赶紧站到那边去,和我一起移开墓碑!”
隼不敢反抗,只有硬着头皮,照师父的话去做。两个人站在墓碑两边,使尽全身力气,一起朝后面移——将墓碑挪开了。
狮头鹰捡起地上的铲子,递了一把给隼。“快挖,我们的时间不多!”
两个人开始迅速地掘墓。挖土的过程中,隼不时感到一阵阵寒意——这是以前的偷盗经历中从未有过的事——而且这种感觉似乎只有他才有,经验丰富的师父倒完全没有。隼隐隐感到这件事很不对劲,似乎将墓掘开之后,会引发什么可怕的后果……但是他不敢再提出来了。现在的状况,也容不得他再跟师父商量或探讨。事已至此,只能继续下去。
上面的一层土被挖开后,狮头鹰用铲子试探了一下,兴奋地说:“铲子碰到了一个钢铁质感的坚硬物体,一定就是那保险柜了。现在我们小心一点儿,沿着保险柜挖,只要能露一大截出来,我们就能把它抱上来了!”
隼没有吭声,神情有些焦虑。但师父全然没注意到,只顾催促他快些。隼只有无奈地继续干活。
十多分钟后,保险柜已经一大半都从土里暴露出来了。狮头鹰对隼说:“不用挖了,我们一起用力把它抱上来。”
师徒两人蹲在地上,从两边抱住保险柜,将它从土里拽了出来,小心地放在旁边的地上。
“好了,现在该你了。”狮头鹰盯着徒弟。
隼看着这个保险柜,不知怎的,心中越发惶恐不安了。但他不敢说出来,只有问道:“现在过去多久了。”
狮头鹰看了一眼手表:“过去二十分钟了,还有十分钟,应该够……”
说到这里,狮头鹰突然停了下来,张大了口,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隼被师父的表情吓着了,问道:“怎么了,师父?”
狮头鹰猛然望向隼,说道:“糟了!我现在才想起,我们忽略了一个问题。那老头如果在东南方向找到了录音机,就会立刻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当然不会再按照平常的速度走过来,而会立刻跑着赶过来!也就是说……”
“我们计算的半个小时,实际上没有这么久?”隼的冷汗从脊背上冒了起来。他望着保险柜。“师父,那我们……还要继续下去吗?”
狮头鹰紧紧咬着嘴唇,狠狠地说:“都到这一步了,无论如何我都要赌一把!”他抓住隼的肩膀。“小子,就靠你了!你要用最快的速度打开保险柜!”
隼不敢怠慢,现在他的心脏砰砰狂跳,已经分不出是之前莫名的焦虑,还是现在的紧张所致了。他没有选择和思考的时间。
隼紧闭双眼,咬紧牙齿,脸上青筋暴露——这是他使用意念感应数字时的特殊表现。
狮头鹰知道徒弟开始使用特异功能了。他屏住呼吸,不敢打岔——这是最后一个环节,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出不得任何差错,不然的话,之前的所有努力就将化为泡影。
“0……”隼闭着眼睛,说出了第一个数字。
狮头鹰赶紧打开保险柜正前方的盖子,在数字键盘上按下“0”。
“0”.
“第二个数字还是0?”狮头鹰疑惑地问,有点儿不敢按下去。
隼的表情十分痛苦——他在使用特异功能的时候都是如此——快速地点了下头。
狮头鹰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1……2……3……6……8……”隼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七位数字。狮头鹰逐一输入密码。
但是,保险柜没有打开。
报警系统提示:输入密码错误。三次错码,将激活自动报警系统。
狮头鹰的头嗡地一声炸开了。隼感应出来的密码有误。
隼睁开眼睛,满头都是汗。他看见保险柜的门纹丝不动,知道自己失败了。为了不让师父失望,他说:“还有两次机会,我再试试吧。”
“不……只剩一次机会了。”狮头鹰黯然道,“如果你这次感应出来的密码再不对,报警系统将启动,这个保险柜会发出刺耳的声响……我们就彻底失败了。”
“不是一共有三次机会吗?”隼不解地问。
狮头鹰摇头:“你想想,那孩子被关到这里面。他的家人会一次都没试过输入密码吗?他们失败了一次,你刚才又失败了一次……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
隼呆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狮头鹰这次好像真的是打算拼了,他抬起头,凝视着隼,说道:“没关系,你再试一次!不要管其他事情,专心感应!”
“师父,如果这次再……”
“别说了,没时间了,快!”狮头鹰紧张地望向前方。“我好像已经听到那老头儿的脚步声了!”
隼不敢再多言了。他紧闭双眼,再次进入感应状态。
“0……0……1……2……3……6……”隼用手按住额头,再次说出了六个数字,但是跟之前完全一样。
狮头鹰已经按下这六个数字了,他的心都凉了半截。
到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隼竟然停了下来,迟迟不说,似乎感应这最后一个数字艰难无比,他表情的痛苦程度是刚才的好几倍。
狮头鹰的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在万分紧急的节骨眼上,隼居然卡在了最后一个数字上——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着急的是,他又不敢催促,害怕影响隼的感应。豆大的汗珠从狮头鹰的额头上渗透出来。
终于,隼睁开了眼睛,同时说出最后一个数字。“6!”
狮头鹰赶紧按下。
“啪”地一声脆响。保险柜打开了。
狮头鹰欣喜地几乎要跳起来——最后关头,终于成功了!他迫不及待地拉开柜门,对隼说:“好小子,真有你的!我们赶紧把宝石……”
突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怔怔地盯着保险柜里面。
接连两次感应,令隼疲惫不堪。他瘫坐在旁边,看到柜门开了,正感欣慰,却发现师父的模样不对了。
狮头鹰此刻眼睛几乎都要瞪裂了,口张大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嘴唇上下掀动。他似乎已经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身体像筛糠般地猛抖起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最后一下倒在地上,右手紧紧抓住心脏部位,嘴一开一合地张了几下,整个人就像僵死的蛇一样,彻底不动了。
“师父……师父!”隼知道出事了,但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他全身发冷,背皮发麻。巨大的变故和惊吓令他头脑里一片空白。他一边扶起不知是死是活的师父,一边下意识地望了保险柜一眼。
什么?。
。隼的血液凝固了,全身寒毛直立。他所看到的东西让他的胃紧缩了起来。
七
看墓老头追随着怪异的声音来到东南方的墓群,尽管毛骨悚然,也还得硬着头皮查探个究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当他在一簇鲜花下方发现小型录音机时,猛地一拍大腿,大呼一声“糟了!”然后朝西北方——小少爷的墓跑去。
他知道自己中计了,但他不知道之前找寻声音来源,已经为两个盗贼提供了二十多分钟的时间。
当看墓老头提着手电筒和电警棍呼哧带喘地赶到夏青的墓碑前时,眼前的景象令他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他瘫软在地,呆若木鸡。
他看不懂这里发生了什么,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小少爷的墓被掘开了——这倒不让他感到意外——怪异的是,保险柜大打开着,里面没有小少爷的尸体!而保险柜的正前方,躺着另一具尸体——一个精瘦老男人的尸体。
看墓老头彻底懵了。那具陌生尸体死状恐怖,令人心悸胆寒。而且看样子是刚刚才死去的。天哪,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呆了半晌,看墓老头意识到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这种状况是他处理不了的。他哆哆嗦嗦地从裤包里摸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犹豫片刻,又跟金管家打了一个电话。
一切都完了……但我……只能实话实话。
心思缜密的金管家之前留了自己的手机号给看墓老头,并叮嘱一旦有什么意外状况,就立刻打电话给自己。现在,手机在凌晨十二点过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心中咯噔一下——出事了。
接起电话后,金管家好不容易才从颤颤巍巍、语无伦次的看墓老头口中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后背立刻浸出一身冷汗。在心中骂道,该死!该死的!
金管家迅速下床,穿好衣服。他略微考虑了一会儿,觉得事关重大,只能立刻通知先生。
金管家就住在夏蓝那套大房子的一楼,但他没有上楼去叫醒先生,而是打电话告知一切。
几分钟后,一脸惊骇的夏蓝就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他一边胡乱扣着衬衣纽扣,一边急切地问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那现在夏青……的尸体呢?!”
“先生,那个看墓的老头吓坏了,没法说清楚事情。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只能立刻赶过去。”
夏蓝咬紧下颚,一言不发地迅速走出大门。金管家之前已经通知了司机和保镖,车子等在了门口。几个人都知道事态严重,跳上车后,火速赶往双龙公墓。
这件事情,夏蓝暂时没有告诉妻子上官云。一来是考虑到深更半夜的,一个女人最好不要到公墓这种地方去;另一方面是害怕上官云到了现场忍不住又要大哭,反而添乱。
警察先赶到。夏蓝一行人来到夏青墓碑前时,几个警察正在现场拍照和勘查。夏蓝一眼看到了地上用白布盖着的那具成年人的尸体,再抬眼看到被挖掘出来的保险柜——而且保险柜的柜门打开的!他的头脑也瞬间懵了,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他快步走到警察面前,问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儿子的尸体呢?!”
畏缩在一旁的看墓老头打了个抖,躲在警察身后。几个警察望向夏蓝,一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警察说:“你是这座墓主人的亲属?”
“对,我是夏蓝财团的总裁。”夏蓝清楚,这时报出自己的身份是有用的。“这里埋葬的是我两个月前意外死亡的儿子。”
警察们对视了一眼。秃顶警察望着现场说:“这里是公墓,但是我现在看到了保险柜、珠宝和半个小时前死亡的新鲜尸体。夏总裁,你来得正好,也许你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蓝盯着那警察。“你问我?”
“当然要问你。起码你能跟我们解释一下坟墓里埋葬的保险柜是怎么回事。”
夏蓝闭上眼睛,他必须再次回到发生悲剧那天。“两个月前,我和儿子在家里……”
强忍住心中的阵阵剧痛,夏蓝简要地叙述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秃顶警察听完后,表示同情地点了点头。“实在是让人感到痛心和遗憾。这么说,您当时决定把装着珠宝和孩子尸体的保险柜埋在公墓里,是秘密进行的。但是现在看起来,这件事还是走漏了风声。”秃头警察瞥了看墓老头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那么,是谁泄露了消息呢?”
看墓老头一听这话,吓得脸都白了,赶紧申辩道:“警官,还有老总……我绝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呀!我可以对天发誓,这个秘密,我连在老家的老婆都没有讲过!”
夏蓝快步上前,抓着看墓老头的手臂问道:“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儿子的遗体到哪里去了?”
看墓老头脚都软了,抖抖索索地说:“老总,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被算计了……等我匆匆忙忙赶来,就已经是现在这样了。”
夏蓝瞪着眼睛问:“你被谁算计了?”
秃头警察把夏蓝拉开,然后对看墓老头说:“别着急,把整个过程慢慢讲出来。”
看墓老头点了下头,咽了口唾沫。“自从这小少爷埋到这里后,我每天每隔一个小时,就会去他的墓那里巡视一遍。今天晚上十一点半的时候,我听到屋外有奇怪的声音……”
老头儿把自己中计的过程讲了出来。听完他的叙述,警察到他说的地方找到了那个小型录音机。夏蓝看到这东西,咬着牙齿说:“这是有计划有预谋的盗墓贼干的!”
“只能这样理解了。”秃头警察望着地上那具白布盖着的尸体。“看来这个被吓死的人,就是盗墓贼了。”
“这人是被吓死的?”金管家问。
秃头警察说:“你们要不要看看这具尸体?看他是不是你们认识的人。”
夏蓝和金管家对视一眼,两个人走向前去。一个警察轻轻掀起白布,露出尸体的上半部分。夏蓝看了一眼,心中抽了一口凉气。警察没有说错——这副睁大眼睛、大张口鼻、手捂心脏的恐怖模样,的确像受到极度惊吓之后,心脏病发作而死的。
警察把白布盖上,问夏蓝和金管家:“你们认识他吗?”
两个人一起摇头。
“看来是一个企图盗宝的老贼。”秃头警察说,“我们初步判断,这人是受到强烈刺激或惊吓后,引起心肌梗塞而死。当然,是否如此还要等待法医的进一步检验。”
夏蓝并不关心这个死去的老贼,他再次问道:“我儿子的遗体呢?在哪里?”
秃头警察晃了下脑袋。“这个……是本案中最怪异的部分。”他再次望向看墓老头。“你报案的时候说,等你赶到这里来的时候,就看到保险柜里没有尸体?”
老头儿连连点头。“千真万确……我只看到旁边躺着这个男人的尸体。保险柜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啊,不……有很多宝石和玉器。”
秃头警察转过头对夏蓝说:“我们赶来的时候,也看到保险柜里只有宝石和玉器——这就怪了——盗墓贼的目的,显然是保险柜里的珠宝,但他打开保险柜后,究竟看到了什么,导致自己被吓死呢?很显然,他看到的不可能仅仅是这些珠宝和玉器吧?而如果保险柜里只是普通的尸体,从逻辑上分析也不至于把人吓死——准备盗墓的人,总不至于连这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吧?”
这时,旁边一个戴着白手套的警察说:“另外,我仔细检查过了。如果这个保险柜里真的有一具尸体,并且经过了一个多月,尸体应该早就腐烂得不成形了。但是保险柜内部不但没有任何腐尸的痕迹,就连那些宝石玉器上,也是干干净净的,甚至连一丝腐臭都闻不到。”
秃头警察微微颔首,他顿了一会儿,突然尖锐地指出:“夏总,您说的孩子的尸体呢?在哪里?这个保险柜里,到底放的是什么?”
金管家忍不住了,跳出来说道:“警官!请您考虑一个失去孩子的父亲的心情!难道您认为夏蓝先生在说谎吗?谁会拿自己儿子的生命来开玩笑?这一个多月来,夏蓝先生憔悴得让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为他担心。您现在居然还说出了这样的话!”
面对金管家的谴责,秃头警官充耳不闻,完全没有做出回应。他只是盯着夏蓝,看他的反应。
夏蓝呆呆地站在原地,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过了一分多钟,夏蓝突然抓住金管家的肩膀,说道:“金管家,保险柜里没有夏青的尸体!”
金管家不明就里地点着头:“是的,先生……您……?”
夏蓝发出一声似哭非笑的*,眼泪淌了下来。“我们会不会搞错了,金管家?你说呢?夏青没有死,对不对?他那天,没有躲进保险柜里,对不对!”
金管家张口结舌地看着夏蓝,不知说什么好。
秃头警察站在旁边,皱着眉毛摇了摇头,说道:“算了,你们暂时先回去。这个案子,我们还会进一步调查,如果需要你们合作,自然会再通知你们。”
金管家一边劝慰着夏蓝,一边招呼两个保镖把先生扶回车内。正要离去,秃头警察喊了一声:“这个保险柜里的金银珠宝,应该价值不菲吧?你们不要了?”
金管家望了一眼泪流满面、目光涣散的夏蓝,知道他现在的心思完全没在这些珠宝上面。他对警察说:“谢谢警官,我这就叫人把保险柜抬回去。”
“等等,里面的东西你们可以拿走。但这个保险柜是重要的物件,我们要带回局里去仔细研究。”秃头警察说。
金管家想了想,说了声“好吧。”他接过警察递过来的一个取证用的塑料袋,将保险柜里的宝石玉器像散装饼干那样,一并打包装走。再次道谢后,上了车。
车子驶离公墓。
没有人知道,盗墓贼有两个。警察在现场只找到了一把折叠铲。
那个叫做隼的小贼——他到哪里去了呢?
此为后话,暂且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