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月下的傀儡大王
酉时太阳落山。
兆安府外,山的另一头有一处山谷,燃着一堆篝火。二十来个外披黑袍内穿黑色劲装的死士打扮的人齐整整地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曹炳荣看着这二十个死士,准确地说死魂傀儡,心里头不断地在滴血。
此人本是黄山宗掌门。在白虎境里,只要敬服神兵家族,就可在当地作威作福,到古董铺里,看到喜欢的宝贝,就可以直接带走;走在街上,看到漂亮的女人,就可以直接掳走,日子过的那叫一个逍遥。
没想到恶人自有恶人磨。数日前,曹炳荣的弟子为讨他欢心,掳了一个小少女,不料当日就有一个自称傀儡大王的杀上门,用着恐怖的《易天神死经》,半柱香的功夫,把宗门给灭了。
曹炳荣那一天正准备好好享受小少女的鲜嫩,幸好审时度势的功夫炉火纯青,在紧要关头,向傀儡大王宣布效忠,这才免于被变成死魂傀儡的下场。
所谓的死魂傀儡,跟普通用魂丝控制的傀儡完全不同。首先肉身要修到顶级,就是武道人仙境,其次要能受得住血肉转变成魂丝的痛楚。黄山宗四千多人,三百多武道人仙,只有二十来个撑过来。
有了这二十多个死魂傀儡,相当于有了二十多个分身,它们的身体已完全由魂丝构成,可以代替主人控制别的活物。
宗门毁在自己手上,曹炳荣对此并没有心理负担,反而庆幸能活下来。唯一比较遗憾的是,没能享受到小少女。想到这里,他不禁往宋小怜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
“那是我的东西,你再乱看,我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耳边响起一个邪恶的声音,曹炳荣心中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听出是宋小虎的声音,斜睨过去:“你的东西?依大王对小怜姑娘的宠爱,你这话被大王听见,立刻就会变成智识泯灭的死魂傀儡。”在他眼中,宋小虎连对手都称不上,说话时,已运转了些真元。
宋小虎摸着腰间长刀,微微地眯起眼睛。稚嫩的脸庞上,显露出恶毒之色:“不要以为你给玥儿姐献了一计,就是自己人了。我才是玥儿姐的左右手,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而你,永远只是一个奴才!”
曹炳荣轻蔑地笑起来,他对他已经四十好几的人,从各方面碾压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还能生出优越感这件事,不觉出任何的可耻。“后生仔,你见识太短浅了,就让曹爷爷告诉你,为何大王对此计如此看重:倘若大王的推测没有错,那燕十方回到阎浮第一件事,就是夺回江北两路。虽然这兆安府离着江北还有九百里远,可是却有一个港口,只要把城中居民都变成傀儡,然后装船顺江而下,埋伏在江北的渡口,等燕十方对燕子坞发起进攻,打到两败俱伤的时候,嘿嘿嘿……”
“不错,曹炳荣,这正是本大王看重你的缘故。”
这时咯咯一声笑,死魂傀儡就分散两边,露出他们身后的一个幽暗洞窟。玥儿从黑暗
中缓缓走出来,单手捧着一个仍在跳动的灰黑心脏。身边跟着惊魅,正对玥儿手上的心脏垂涎三尺。
玥儿往这心脏里头注入了大量的死魂之力,惊魅虽由血食养就,但死魂之力对它而言,才是大补之物。
“曹炳荣,是你说兆安城今夜要迎神,城中所有人都要走出家门跪拜,如果你敢让本大王白费这两个时辰的苦功,我就让小魅吃空你的脑袋,给宋小虎当夜壶,你可晓得了?”
人群越密集,攻占就越容易。
宋小虎顿时脸露兴奋,不怀好意地盯着曹炳荣。
曹炳荣不禁冷汗直冒,谄笑道:“大,大王,那兆安府每年惊蛰,都要举行迎神的,属下白日里也去向府城居民确认过了,今日注定是个不眠夜。”
“嗯。”玥儿满意点螓,把手中灰黑心脏丢给惊魅,“小魅,这不是给你吃的,你敢吃掉我就揍死你。快用你的神通,送到府城地底下,待会血食要多少有多少。”
惊魅涎水直流,抱住心脏,一个猛子钻入地底。
曹炳荣看到惊魅这个动作,就不由想起黄山宗灭门夜,四千多个弟子,有一半死在这个怪物手上,其中就有他的十个亲传弟子。突如其来的劲风惊醒了他,他下意识探手接住,只见是一张灰色的死魂面具,上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这张‘千丝神死面’,蕴含一百多个拳术大家的记忆精华,就作为这次你立功的赏赐,等到打下燕子坞,那里的女人任你挑选。”玥儿慷慨地说。
“是,多谢大王,大王千秋鼎盛,一统三界……”曹炳荣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哀伤,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眉开眼笑地拍起马屁。
玥儿嘻嘻一笑,小手一挥:“出发。”然后对宋小怜招手,“小怜过来。”她揽住宋小怜,捏着她的脸,顺势往空地一坐,就有四个死魂傀儡抬着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轿子冲上来,接住了玥儿,然后脚下就有灰云,承载他们腾空而起。
余下死魂傀儡,各自抓了曹炳荣与宋小虎,化为一大片灰云,往兆安府涌去。
但是到了城门口,却发现大门紧闭,玥儿的心情顿时就不那么美妙了,冷冷地盯住曹炳荣看,似乎在考虑由哪里开始下手。
曹炳荣冷汗直流,直接往玥儿面前跪倒:“大王,您听我说,小人白日里确实查证过的,城中此刻一定有所变故,不可能这样安静!啊,该不有人泄露了我们的计划?”
“你还敢狡辩!就算有人出卖,那个人也只会是你!”宋小虎暴怒地拔出长刀,凶悍地扑砍上去。
“慢。”玥儿忽然喝止。
“玥儿姐!”宋小虎不甘地提着刀。
玥儿挥手制造出一片灰雾,使道上变得空无一人。然后对宋小虎道:“去叫门,看看里面搞什么花样。”
“被我查到是你
搞花样,我就把你千刀万剐!”宋小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曹炳荣,然后走上去敲响大门,“开门开门,兆安府不是迎神吗,怎么大门紧闭,快快把门给小爷打开,不然我砸了它!”他小小年纪,却养了一副暴躁脾性。
里头许久没有动静,宋小虎也愈加暴躁,敲门的动作越来越重。
“把门打开。”
里头突然传出一个声音,然后大门缓缓打开,里头是数十个着甲兵将,其中一个身穿道衣,器宇不凡,冷冰冰地把目光投到宋小虎身上。道人这一看才发现,敲门的竟然是这么个半大孩子,就打消了打断他一只手的念头,冷冷说道:“迎神结束了,明年赶早。城门已下钥,不得进出,你速速退去,要是乱了法纪,可没人保你。”
宋小虎看到是一个道人,当即骂道:“你这臭道士哪里来的,管得这样宽,小爷现在就要进城,你要是敢关门挡我,我就砸了你这个破门!”
道人自然是陆长治了,他一听这话,立刻怒火中烧,心说我可怜你年纪幼小,你却不知好歹,直接对身边将士下令道:“拿住他,依法处置!”
“喏!”将士心中虽然怜悯宋小虎,却又怎么敢违抗道庭弟子的命令,就冲上去拿人。
“找死!”宋小虎目中闪烁凶光,长刀出鞘,如虎入羊群,冲上来的十来个将士,几个呼吸间就倒在了血泊中。
陆长治心中微惊,这府军虽非强者,却都养得膘肥体壮,身上还有血杀之气,等闲江湖客都不是对手,居然被这个小孩三两下砍杀了。他看得很清楚,小孩的刀法十分老辣凌厉,如同浸淫此道数十年的刀道大师。
陆长治当然不知道,玥儿对这个宋小虎用了多少心血。早在六年前,她就陆陆续续把刀法家的记忆精华制成“鬼丝”,融入到宋小虎的体内,可以说宋小虎就是一个移动着的“千丝神死面”。虽然只有十三岁,身上却凝聚了数千个刀道大师的精华。
正在陆长治思考的当头,宋小虎已将剩下的将士杀了个精光,然后向他扑了过来。他心中一惊,正要放出法域,将这邪门小孩诛杀,才想起来,方圆百里内,都处在首座的神境之下。他的反应极快,身后立时显出一道“众妙之门”。
“众妙之门”这门神通在整部《玄星道典》里,也是极上乘的。有许多的优点,譬如极易上手,威力不俗等等,可以说是道庭的标志了。
门中投出神圣之力,立刻把宋小虎给打飞出去。看到宋小虎身上显出灰黑色的烟气,陆长治立刻知道是被神圣之力克制的邪崇,就冷笑道:“果然是歪门邪道,无怪你这个年纪,却有这样刀法。”
“你是道庭弟子?”
忽有一个曼妙嗓音在说话,他看宋小虎倒在地上动也不动,却不知谁在说话。下一刻,让他惊奇的一幕就发生了,宋小虎倒地处,忽然显出一群人来,他一眼看到,说话的人正定定地瞧着自己。
18、月下的傀儡大王(下)
那是一个少女,一抹清辉照在她的身上,先看到一张清丽无双的脸庞,在月下恣意绽放;娇嫩而极富张力的韵致,在单薄罗裳下的玲珑起伏的曲线里尽情释放;乌黑长发蒙上银光,宛然银河,垂至小腿处,偶然在夜风中扬起,以青春为名义张牙舞爪。
陆长治忍不住看呆了,他自忖名花榜前十都见过,却对眼前少女没有半分印象。他只一眼就感觉到,眼前的少女,若不排到名花榜前十,那么这个榜单将变得毫无意义。
“在下陆长治,北斗第三宫弟子。”他看到少女身旁的死魂傀儡,情不自禁地道,“姑娘可是受了他们胁迫?你放心,我道庭正是邪魔歪道的天敌,这就施法救你!”他有心要在少女面前卖弄,也察觉出死魂傀儡身上邪恶的气息,调集大量真气,在身后铸出四道光门。
在难以计数的白光之中,陆长治突然倒飞出去,摔在城内的主干道上的青石板地上,大口地呕出血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从白光中走出来的一个死魂傀儡,神智昏沉起来。
他无法理解,为何众妙之门对宋小虎有效,却对死魂傀儡无效。如果他知道宋小虎还是人躯,而死魂傀儡是由魂丝构成,在神圣之力下虽会剧烈损伤,外表却看不出来,那么他的心中就不会再有疑问。
玥儿进入城中,扫视黑暗中的静谧,忽然抬头望向天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原来是神境,哪个蠢货在这里,想埋伏我?”
宋小虎从昏迷中醒来,提刀到了陆长治身旁,狞笑着提起长刀捅下去。他故意捅歪,就是要折磨陆长治。
陆长治神智模糊中,忽觉剧烈痛楚,不自主地惨叫道:“啊——大哥救我!”
“谁也救不了你!”宋小虎狞笑,“你不知道玥儿姐最痛恨的除了燕十方以外,还有你们道庭吗!”说着拔出刀,往陆长治的心脏捅去。
就在这时,忽又射来一道白光,倒霉的宋小虎再次被击飞出去,陷入深度的昏迷当中。
玥儿淡淡看着,遗憾地道:“哎呀呀,实验失败了呢,**凡躯,受不住刚正之力的侵蚀,再给他多少精华,也都消受不了,还是得炼成死魂傀儡。”
宋小怜心中一寒,小手紧握起来。似乎有所察觉的玥儿,笑嘻嘻地捏着她的脸蛋:“小怜放心,姐姐不会把你拿来做实验的。”
“谢谢玥儿姐。”宋小怜低声说。然后看向被水晶覆体的陆长计。
陆长计扶起弟弟:“三弟,你不会有事的。”迅速给陆长治敷药治伤。
陆长武也赶了过来,警惕地看着玥儿一行人:“尔等好大胆子,不知道庭在此办事?还不速速退去!”一个燕十方已经让他焦头烂额,现在又出现一伙诡异的家伙,只能寄希望于道庭的威名,能吓退这帮人。
陆长治虚弱道:“二哥,快救那个姑娘,她被恶人挟持了……”
陆长武的神识覆盖全场,那些死魂傀儡的源头,都牵系在玥儿身上,听到陆长治这样说,便知他的心窍被美色所迷,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三弟,你这个蠢材,她才是首领!”
“二弟,你护着三弟。”陆长计不管陆长治怎样风中凌乱,简单地处理过伤势,就交给陆长武,然后站起来冷冷地看着玥儿,“你是何人,为何伤我三弟?”
“要是连杀你们的人是谁都不知道,确实太可怜了。”玥儿笑嘻嘻地把玩鬓发,像个可爱的邻家少女,“你们听好了,我是傀儡大王,跟道庭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今天……”她的神色忽然变得冷漠怨毒,纤纤的玉指指着天空,“你,你们,还有天上那位,全都要死!”
话音方落,几个死魂傀儡已冲上去。
陆长计心中大惊,没想到少女竟能察觉到师父的神境,双手各拍出一掌,掌劲竟如晶化般化为一节一节真实存在。几个死魂傀儡一触及,身体立刻绽裂开来,不见血肉,只有无数的扭曲的魂线,单根是不会显于世的,但数目多到这程度,只有瞎子才看不到了。
“这,这是魂丝?”他终于认了出来。《易天神死经》的名头可是非常响亮的,在第一次正魔大战中为魔界掠夺了大量修行资源,立下了赫赫功勋,鬼王宗因此得到开宗立派的底蕴,甚至一统鬼族,成为天魔宫以外的第二大势力。
“哎呀,可不能让你破坏我的宝贝傀儡。”玥儿咯咯一笑,闪身就欺上去。
陆长计心中一凛,提起八分掌力,猛地拍上去。这一拍上去,才看到无数断裂的线头,他只觉如同跟无数的修行者对击,尽管消灭了其中九成力量,仍有一成,把他打的气血翻涌,迅猛飞退。
她到底吞噬了多少修行者?
他心中震撼,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可爱的少女,会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在空中正要调整身形,四肢忽被魂线缠绕,巨力拖拽中,他就被一个死魂傀儡给抱住,体内真元不知怎么的寂静不动,四肢无力,动弹不得。面对仿佛死人一样的苍白的脸,他的心中升起惊恐来。他的神通虽然有着超强的抵御力,使他有自信跟燕十方一决高下,但面对无孔不入的魂丝,却根本毫无抵抗力。他发现傀儡身上的魂线正在没入他的身体,脑海中被一股一股如潮般的邪恶气息冲击着,心底深处就腾起一股强烈的杀戮的**。
死魂傀儡正在同化他。
玥儿笑嘻嘻地看着,很期待陆长计变成死魂傀儡后,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我会变成怪物?
巨大的惊恐,使陆长计发出了惨叫:“师父救我!”
玥儿此前已感应到,有两个气息在数里之外激战。虽言激战,却也只过了两招而已。到了他们这个地步,一招分生死是很常见的事。
感应到其中一个飞速靠近,笑嘻嘻道:“他现在是我的宝贝了,谁也别想夺走。”虚空仿佛裂开,无数的魂线集束成一股,宛然从深渊涌出来的魔焰。
莫玉清从燕离那里吃了一个小亏,本已怒火暗生,听到徒弟这样凄怆的求救声,不得不放弃报复,冲到城门口救人。但还没看到陆长计遭遇的是何等样的危机,眼前就有魔焰袭来,他的修为何等高明,只一眼就看出,这魔焰如同有无数的修行者朝他发出最强的一击,这
远远不只是数量庞大了,已经引起了非同寻常的质变。
“神境,星辰图!”
甫一照面,莫玉清直接动用了最强手段。夜空陡然放大,看起来如同天幕降下来了一样,清辉不见,只看到星辰变大,宛然一个一个的小太阳,透放出无量的明光,映得兆安府城如同白昼。
这无量量的星辰之光,皆拥有着无上正义之力,最是克制邪恶。
莫玉清凭此神境,获封万象星君,绝不是浪得虚名。
魔焰遭到强烈压制,不得不迅速收缩。
玥儿惨叫一声,从空中跌飞在地,咳了几口血出来,然后凶狠地盯住莫玉清:“老东西,看来杀你要费一些功夫了!”说着话时,死魂傀儡便分解成魂丝,没入地底。
“孽畜!”莫玉清面无表情,随手往天空一“摘”,就有一颗星辰迅猛下落,轰然砸在玥儿所在的位置上。
轰!
无匹的神圣之力在城门口炸开,炽白的光吞没了方圆数百丈的地域,一整段的城墙皆毁于一旦。
“活该,叫你跟我们道庭作对!”陆长武往深坑位置,似乎被炸得灰飞烟灭的傀儡大王叫骂一声,然后连忙跑去扶起陆长计。“大哥,大哥你没事吧?”
神境早经布下,一经显化,缠绕陆长计的死魂傀儡就经受不住而脱离开去。
陆长计虚弱地睁开眼睛,对走过来的莫玉清惭愧道:“弟子……无用……”
“不是你的错。”莫玉清摇了摇头,然后目光直直投到远处一个屋顶抱膀子看戏的黑影,淡淡说着,“先不管燕十方,此女《易天神死经》大成,潜藏起来,意图对本座反击,你们都要小心防备。”
“什么,她没死?”陆长武惊愕道。
“你们快看地上……”陆长计忽然叫起来。
众人依言看去,只见那些青石板不知被什么东西拱开,有无数的爬虫从泥土里钻出来,而且身上带着一种灰黑色的火焰。
“死魂之焰!”莫玉清脸色一变,“糟了,那孽障恐怕提前布置,坏了兆安府地脉之气,这些虫豸都沾染了死魂之力,变成她的傀儡。你等速去调兵,驱散城中居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喏!”陆长武立刻带人去。陆长计挣扎着站起来,“师父,是弟子疏忽,才演变成这个局面,弟子去帮长武。”
“小心为上。”莫玉清把一道清气推出,送入徒弟体内。陆长计精神一振,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大部分的虫豸,因为神境的存在,才一爬出土就湮灭了。却有许多可遮光物,活了一部分,于是就有人遭到厄运。
最先是一户人家的男人,被一只蜈蚣咬伤,立刻就沾染了死魂,变成傀儡。散布在地底的死魂傀儡们虽然解体分散,却仍有控制傀儡的能力,那男人就去咬自己的妻子孩子。
死魂之力,如同瘟疫般传染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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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泪如镜,映往昔轻烟,涟涟泛歌残照里
如果此刻有高明的风水大师——如幽姬那个层次的——在兆安府,只要一开灵眼就能看到,一个诡异的心脏在地脉之气交汇处,放出死魂之力。这肉眼看不见的地脉之气,与山川大地相结合,虽然只是其中一个枝干,脉络却如同老树盘根,整个兆安府地底不知有多少地脉之气的流道,其间不知躲藏了多少虫豸。
虫豸传染了家畜,家畜攻击主人,主人袭击身边的家人,一户感染一个坊,失去攻击目标的傀儡,就往城门口的方向集合。
仅仅才过半个时辰,莫玉清就遭到了数不清的围攻。这些傀儡没有修为在身,死魂之力一入体,即刻攻入心脉,使其变成毫无智识的妖鬼。神圣的星辰之力,如果尽情释放,他们会在瞬间灰飞烟灭。
燕离看到莫玉清手忙脚乱气急败坏,简直乐不可支,在一处高宅屋顶上坐着,一面擦剑,一面看戏。他的手忽然摸到剑鞘上一处裂纹,拿起来细看一眼,果然是新近损坏的痕迹。想到方才那一剑,确实远超过往,知是灵品的离崖,到极限了。
他暗叹一声,抽出剑来,星光之下,剑身上已有十几条裂纹,虽然收回源海温养,有着月魔石附加的记忆能力,它能恢复如初,可按此下去,却不是办法。方才只是短暂交手,倘若全力施为,恐怕已经毁去。
离崖的晋升,与普通剑器不同,他在炼器这一道上,也就跟古海源学了个入门,离崖要晋升,必须继续推演,就跟创新法门一样,所谓术业有专攻,这一道还须巨匠才行。
想到巨匠,他就想到了古海源,想到古海源,他的脑海中就不禁浮现出海云神宫里,与沈流云最后的诀别。
“你的姑姑,就是本座的容器让本座告诉你,古海源临走前交代:如果救回了燕离,就让他到老巴庄找我,那件东西已经完成了。”
神宫是巍峨的云海之像,海云神母在神座上向下俯瞰,只一个冷漠而玩味的眼神,就让他动弹不得。他由此终于绝望,知是神母的意志,吞噬了姑姑的意识。
此后他遭遇了暴风雨,醒来时,已经回到了陆地,怀中多了一盏灯。
燕离取出青莲灯轻轻地摩挲着,这可算的是沈流云的遗物了。握住灯座,灯盏即刻化剑,在星光下青森森地闪光,看起来非常锋利。可是,注入剑魂时,却分明地感受到一股抗力。毕竟不是由他亲手祭炼,上面有着先代的烙印,属于青莲剑仙的印记太过深刻,容不得他碰触。加上剑魂与《青莲剑歌》大相径庭,彼此的剑道思想更是南辕北辙,没有融洽的可能性。
不过,他却发现一个妙用,即注入剑歌意韵,青莲灯会发亮,对邪物有着强烈的杀伤力。譬如此刻,就有一只被死魂之力污染的黑猫扑过来,试图袭击他,青莲灯一闪,那黑猫整个就化为一缕青烟飘散。
“救命啊,救……啊……”
突然一个高亢的尖叫声直冲云霄,虽然全城各地都在发生同样一种现象,可
都没有这一声尖叫来的有魄力。
燕离从沉思中醒来,远看城门口,莫玉清正施展道法将那些傀儡用树枝缠绕,这才转目,往那尖叫声的方向看去,只见右边巷道里,一个傀儡咬住一个美妇的肩膀,美妇的身体正迅速发生变异,她在巨大的痛苦之中惨叫着,眼睛却看着数步外一个小女孩,极力透露出“快跑”的信息。
小女孩呆呆地看着美貌的母亲变作一个全身覆满灰藓的怪物,根本不知道要跑,或者她早就吓得腿软,而迈不动脚步了。
燕离淡淡地看着,心底毫无触动。这世上有太多苦难,他不可能都救过来,即便救下来,她这样小的年纪,能在这场劫难中活下来?
“何必白费力气呢。”他心里想。
“婉儿……”那个母亲在神智泯灭之前,漆黑的眼眶里,流下了两滴清泪。他看到这一幕,心中一震,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沈流云的面容。
“小梵,姑姑知道你背负着血仇……可还是希望你能做一个善良正直的人。”
沈流云的话音,如在耳畔,两行清泪,如同清透无垢的水晶,饱含诚挚恳切的愿望。他在准备进行思考时,手中青莲灯已掷出去,打在变成了傀儡的预备扑向女儿的母亲身上,火光一闪,连同咬了母亲那个傀儡,就一齐化烟消散。
小女孩吓得坐倒在地,这时候才知道哭:“娘,娘……”
燕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自嘲一笑:“有时候心在思考,身体却比较诚实吗。现在的我,还能奢望救赎?”他忽然抬头,与小女孩回头的视线对上。
小女孩转过身来跪倒,哭着喊道:“求大侠救救我爹和弟弟,他们还在府里,求大侠救救我爹和弟弟,他们还在府里……”一面哀求,一面磕头。
在无情的灾难面前,她小小的心智是怎样变化,才能在自身难保的境况中,关心别人的安危。
燕离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闪身到了小女孩面前:“你叫作婉儿?”
“是的大侠,我叫婉儿。”婉儿抹泪说。
“跟晴明一样的年纪。”燕离暗暗说,拉起婉儿,“你爹跟你弟弟在什么位置,领我去。”他收了青莲灯,跟在小女孩后面。一开始他还会把青莲灯幻化成剑,去斩杀那些傀儡,可时间久了也腻,就注入大量意韵,使灯光扩散到数丈的范围,这样只要有傀儡靠近,立刻就会烟化。
婉儿看到,终于知道,娘亲跟这些怪物一样,已经死了;但只敢暗暗地哭,不敢怪燕离。
盏茶功夫,跑到一个气派的府邸门口,只见大批量的傀儡往府里进攻,里头还有激烈的厮杀声,时而有惨叫,也有壮胆气的怒吼:“保护将军!”
“大侠,求大侠救我爹跟弟弟……”婉儿看到家门口这样情景,不知道燕离会不会改变主意,小声哀求着。
“进去吧。”燕离往前面去走,所过之处,傀儡一个都不能活。很快到了庭院,只见十几个兵跟傀儡大军厮杀着,护着一个将领,那将领怀中抱着个三岁孩童。
“爹,弟弟!”婉儿大叫。
那些府兵才发现傀儡越来越少,然后发现将军大女儿领着一个青年走过来,那青年手中托一盏灯,从灯里放出明亮火光,一照到那些怪物身上,即使其化作一缕青烟消散,非常的恐怖。
危机迅速解除,原道自己绝无幸理的李安激动地跑去抱住女儿:“婉儿,爹的宝贝,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忽然想到什么,“怎么只有你一个,你娘亲呢?”
李婉儿抱着李安直哭,听到问话,她不由自主地望向燕离。
李安一怔,看到燕离手中的灯,见识过了威力的,知道自家夫人怕是变成怪物,被这灯给照死了,不自禁地黯然神伤。
“你好大胆,竟敢谋害将军夫人!”副手眼珠子一转,拔刀向着燕离,“念在你救了婉儿小姐的份上,交出那灯,免你死罪!”
“闭嘴!”李安大怒,将弟弟交给女儿照看,挥手就往副手脸上扇去,“你敢在本将面前混淆是非、夺人宝物?先打你五十大板,灾后问斩!”
副手一呆,屈叫道:“将军,末将可是为了您的安全啊,谁知这个小子安的什么心,那些道庭的弟子,说好跟我们一起护送百姓,可是一遇到那些更可怕的怪物,就都跑散,他们带来了灾难,这小子跟他们一定脱不了关系……”他越说越激动。
燕离早料到陆长计他们对付不了死魂傀儡,但没想到溃败得如此迅速。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李安厉声叫道。
府兵们回过神来,连忙将副手按在地上打板子。
李安这才向燕离拱手:“大侠不要见怪,越是这样情境,人心越是难以约束,此獠竟敢谋夺大侠宝物,罪该万死。对了,大侠救我女婉儿,大恩无以为报,此乃祖传宝物,算是答谢。”说着取出一个盒子递给燕离。
燕离身拥伟力,凡人的渺小与卑微,他是经历过的,心中自然毫无波动,对这副手的行为与遭遇,既不会怨恨,也不会同情。原想推辞不受,就此脱身离去,神识忽然感应到盒子里有不同寻常的气机。
“哦?”他观察着李安的神色,接过来盒子,发现上面有一个封锁气息的符箓,微一用力,符箓就破碎,里面的气息就再也无法隐瞒。不用打开盒子,他已经觉出熟悉的波动。
“元辉石。”他淡淡说。
李安神色一变。燕离能认出元辉石,他不奇怪,但只凭气息就判断出来,恐怕不是一般的修行者,“未请教大侠名讳?”
这时其中一个府兵突然认出来,眼前这人不就是道庭追踪的那个邪魔,不禁惊叫道:“他,他是燕离!”
20、点滴皆是学问
“燕离?”李安听着这样一个熟悉的名字,心神忽然巨震,“你是屠灭五行院,致使阎浮改历启元的燕屠道!”他没想到,燕屠道竟然这样年轻。至于道庭追踪,他仅仅只是首肯府主的调兵令,而没有亲自参与。
众人听到,全都心神大震,呆呆地看着燕离。被打了五十大板,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副手,险些一口气没回过来,欲哭无泪地想着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居然招惹了这个煞星。
燕离一手捧着盒子,已经觉出它的分量,淡淡说:“所以将军以为,你的女儿值一颗元辉石,而没有别的索求?”
李安心情激动,竟然在燕离面前跪了下去,抱拳道:“好教燕大侠知道,在下李安,兆安府府军都统。您说小女价值一颗元辉石,在下的答案是肯定的。婉儿是在下的心头肉,如果可以用我的命换她的命,在下一百个愿意。然而在下亦是守护一方的将领,百姓有难,在下豁出性命也要护他们周全。是以斗胆请求燕大侠出手相助。”
婉儿看到,连忙带着弟弟跪了下去。“请燕大侠出手相助。”
周围兵士对视一眼,也跪了下去。“请燕大侠出手相助。”在得知燕离的身份之后,他们心中再没有一丝的不敬。
燕离摇头拒绝道:“发动魔劫的,是我一个……小朋友,因为某些缘故,我不想杀她,所以我也帮不了你们。”说着把装有元辉石的盒子还给了李安。
李安跪着,却不接盒子。
“李都统,我不想说第二遍。”燕离神色微沉。
李安苦笑道:“在下岂敢强迫燕大侠,只是在下方才说过,婉儿是在下的心头肉,当得一颗元辉石。”他伸出大手,揉了揉婉儿的小脑袋,“这颗元辉石已经是燕大侠的所有物了,在下怎能再收回来。”
燕离没想到随手救一个小女孩,居然收获了一颗元辉石。离崖的进阶,是势在必行的,此刻他确实很需要这颗元辉石,可是面对以李安为首的十几双殷切的眼睛,像有什么丝线将他牵系,绊住了他的脚步。
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沈流云的面容。
“小梵……”
影响是潜移默化的,沈流云用她的方式,给燕离上了一堂永生难忘的课。在这往后,她的那些话语,将持续地影响燕离的言行。
“姑姑,我真是败给你了……”燕离在心中苦笑。他向李安道:“李都统,你们先起来吧。我不怕你知道,那位道庭北斗第三宫的首座,正是因为追杀我才会出现在兆安府,我若是出手,岂不等于害我自己?再说我也实在不愿对那个……小朋友动手,你可有什么折中的法子?”
李安大喜,站起来道:“有的有的,燕大侠,其实府城里有一条直通城外的地下通道,那是前些年为了修筑堤坝留下来的,我已经让我的手下们带百姓过去了,只是那通道却被一群可怕的怪物守着……”
这时候副手大声地叫起来:“那些道庭的弟子一点用也没有,还以为他们能打通去路,结果逃的比谁都快,还敢声称来追杀燕大侠,简直不知死活!”
“你闭嘴!”李安哭笑不得地踹了副手一脚,知道他是要补救方才对燕离的无礼,又向燕离拱手,“不过事实确实如此,那通道口的怪物与普通被染化的不同,约莫十来个,那些道庭的门人与之交手不到两个回合,就败下阵来,连自己也被变成怪物,余下的就失去了斗志,丢下我们逃散了。”
“带路吧。”燕离只好道。
李安连忙头前带路,其实就不远,在南城门左近,一行人有青莲灯护佑,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看到数目不小的幸存者,全都惶惶不安地挤在这里,看到李安,脸上纷纷露出惊喜之色。
李安安抚了幸存者后,就指着燕离大声道:“这一位是燕离燕大侠,是来帮助我们对付怪物的。燕大侠神通无敌,定能杀死怪物,帮助大家逃出去,所以都不要慌张,保持秩序,服从安排。”
“是,是燕大侠……”
“燕大侠救我们!”
“燕大侠万岁!”
“燕大侠好帅啊……”
幸存者们精神一振,他们其实根本没意识到燕离到底是谁,
而只是如同溺水者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把全部的希冀的光全投到燕离身上。
燕离有些不喜地皱起眉头。
李安在前头领走着,却仿佛能感受到他的不悦,只微微一笑:“燕大侠勿恼,凡事须‘师出有名’,才有大义。只要百姓们认定是燕大侠出手相救,日后无论谁来问,都不会歪曲事实。想必天机簿上就不会出现‘燕屠道作乱引魔劫’、‘道庭弟子化身救世主,拯救兆安百姓于水火’的字眼了。”
燕离一怔,旋即摇头失笑,拱手道:“点滴皆是学问,却是受教了。”
李安领着燕离到一棵大榕树面前:“燕大侠请看,那棵大榕树后面的房子里,就是通道了,因要运送石料,有二十步宽。不过,那些怪物就藏身在树里,燕大侠万万小心。”
燕离仔细看去,这是一棵年岁颇为古老的大榕树,静静地屹立在那里,在这样一个夜里,那些茂盛的枝干,像极了恶魔的触手,那些叶片,像极了触手上锋利的刀片,“铃铃”的发着响,让人毛骨悚然。
大榕树后头确实有一个独栋的矮房,非常的宽长,像一个大库房。神识探过去,确实有一个地底通道,而且是通风的。
燕离对李安道:“李都统退下吧。”
“大侠小心。”李安没有坚持,退到了后面。
“又来一个送死的!”大榕树突然发出一个残忍的笑声。
“你是何人?”燕离道。
“你管我是何人,”那残忍笑声的主人道,“有能耐你就再往前踏一步,看你曹爷爷不弄死你!”
“我剑下不死无名鬼。”燕离把玩着青莲灯。
曹炳荣就从大榕树其中一根枝干上显出身子来,叉着腰指着燕离大骂道:“哪来的小犊子,敢在你曹爷爷面前装模作样,你可听好了,你爷爷我叫曹炳荣,是傀儡大王手下第一悍将,受死吧你!”他说着就把千丝神死面往脸上一罩,真元急涌,只觉无数拳法精华涌入脑海,他心领神会,厉声一叫,抬掌就往燕离拍过去。
21、花开时
曹炳荣这一拳,集合了百家之长,且以真元做后盾,端是无匹霸道,拳劲摩擦虚空时,就处处见到裂纹。这些精华,虽非他自己领悟,可这就是“神死面”恐怖的地方:可将一个毫无拳术基础的白丁,直接拔升到足够开门授徒的宗师境界。
可惜他遇到的是燕离。
燕离剑道已臻至大宗师,青莲灯倏地变幻形态,灯火变成锋利剑刃反射出来的青光,如水般的夜色,就被划开。
只一个动作,曹炳荣只觉心肝儿仿佛要被切成无数碎片,他正因为对死亡的敏感与惧怕,才臣服在灭门仇人的膝下,这打出去的九成力道的一拳,就被他生生给收回来。
不远的李安就只看到这样一个场景:曹炳荣大声叫嚣着打出一拳,然后仿佛撞到无形的墙壁,吐血飞退回去,重重地撞在那树干上,摔落在地,仍呕血不止。他的修为实在不高,看不出曹炳荣是因为收招反噬,只以为是燕离手段,心中暗自惊叹:果不愧是有‘燕屠道’之称的大侠,这一手就比那些道庭弟子高明。
燕离挥剑到半途,按住不动,变成遥指曹炳荣。“聪明的选择。”他微微一笑。曹炳荣方才若是没有收招,此刻已是一地的碎肉。
哪里来的高手?
曹炳荣惊恐万状,大声叫起来:“杀了他!杀了他!”玥儿将十个死魂傀儡交给他来指挥,只下了一个命令,就是不准让任何人从这通道过去。
十个死魂傀儡收到命令,立刻化零为整,显现出来的现象就是:从大榕树上渗出无数的魂丝,然后凝聚成一个个死魂傀儡。在源主的命令下,它们无法违抗曹炳荣,就一齐向燕离扑了过去。
燕离挥剑, 一个死魂傀儡就断成两截。
曹炳荣暗暗狞笑:他会吃大亏的!
但是让他吃惊的是,断成两截的死魂傀儡,却没有恢复,断口处有青色的火焰在烧,越烧越快,越烧越快,转眼间就变作了灰烬。
什么?
眼看着让道庭弟子闻风丧胆的死魂傀儡在这个男人面前居然毫无还手之力,曹炳荣只觉亡魂直冒,又见数个傀儡被斩得湮灭,他二话不说就遁入黑暗中,哪还管这些傀儡的死活。
十个死魂傀儡,一沾上青莲灯焰,立刻化为灰烬,转眼就死得精光。
燕离使青莲剑恢复成青莲灯模样,对远处震惊当场的李安叫道:“李都统,你还不让你的手下组织百姓出逃?”
“啊,啊是,在下立刻去办!”李安怎么也没想到战斗的过程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十个他们眼中恐怖绝伦的怪物,却被燕屠道不费吹灰之力收拾干净,醒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去下命令。
在府军的指挥下,又有燕离这样的超级高手保驾护航,没有傀儡能再冲破他们防线,数万百姓有条不紊运到城外。
李安看到最后一个从通道里出来,心中松了一口气,远眺火光四起的兆安府,却又叹了一口气。“余下的却是救不了了……”思及亡妻,不禁悲从中来,但知道还要主持秩序,安排这些难
民,到邻城去安置,当下收住情绪,往站在下方堤坝上负手看滔滔江水的燕离看了一眼,走到人丛中,大声道:“今日得以活命,全赖燕大侠鼎力相助,我们兆安人讲的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往后各在家中立一个长生牌位,有意见的话,现在就提出来。”
人群安安静静,没有人发出意见。
李安就一笑,拨开人群,向燕离跪了下去。他一跪下去,众人也齐刷刷地跪下去,于是黑压压的数万人,全都向着燕离跪着。
“多谢燕大侠救命之恩!”数万人齐呼,声势竟也冲入云霄。
燕离转头看去,只见到一张张真诚的笑脸,感激与喜悦并存,他习惯了冷漠与敌视,轻蔑与嫉妒,对此反而有些不自在。可是哀愁的心境,却忽然间好了起来,像被注入一股活力,使迎面的风变得柔和,讨厌的水气息,也变得可爱起来。这些真诚的感激,仿佛化作了一股力量,滋润着他的心泉。
“我已得了报酬,不用感谢。你们起来吧,地上凉。”他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剑光划破夜空,去向远方。
李安站起来抬头看着,喃喃说道:“下一代最强神剑仙,当是燕大侠!”
数日后,当李安率兵回到兆安府时,怪物们都死光了,发动魔劫的妖人也已经不见,道庭的人更是不知所踪。
天机簿记录天下事,早在第二日,李安就从最新一册上看到那个妖人的名字——傀儡大王;此战结果:道庭北斗第三宫首座莫玉清重伤遁回仙界,所带弟子全军覆没。傀儡大王的名号一夜之间传遍三界,威风一时无两,只因不知姓名年龄,而无法在天辰榜上排列名次。
当然,招惹了道庭,也势必受到天下第一大宗的怒火。
……
南凰境与白虎境交界地,曲江两岸,距离松阳三百里外有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名叫十里坡,因山势如陡坡,铺了近十里而得名。六年前,一艘船载着一伙人到此,在十里坡的另一边建了一个老巴庄,也称老巴果园,因为其庄主买下了十里坡后边大片荒地,用来栽种各种各样的水果,以味美价廉闻名百里。
燕离御剑到此时,天光已经大亮。离崖的飞行速度,可能比破虚梭还要慢一些,若是换成碎玉流歌,这点距离只要半个时辰。
按剑在山坡上向下俯瞰,先有一阵接一阵的各种花香扑入鼻中,跟着才看到漫山遍野的各种果树,从山坡下延伸过去,直到山脚前地平线,都仍然处在果园范围之内;数十上百的果农,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三三两两埋头忙碌,田园气息十分浓郁。
燕离探出神识,在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目光忽然锁定在一个女子身上,她有一张丽若朝霞的脸庞,岁月在她身上得到了许多沉淀,那一双宛然丹青圣手勾画的丹凤眸内,似清晨风拂下形迹无端的迷蒙雨线,让人捉摸不到她的内心。保守的浅碧色深衣下,是无法掩藏的能让诗人情思泉涌的起伏曲线。
他暗暗一笑,隐去了形迹靠过去,从后面将女子抱住。
女子站在一棵果树面前全神贯注,似乎正在思
考着什么,冷不丁从背后被人抱住,骇得脸色煞白:“谁!放开我,不然……”
“不然怎样?”燕离凑到女子耳边,轻轻地抿住她的耳垂。
女子娇躯一震,眼眶一红,丹凤眼里的迷蒙顿时消失,只剩下委屈与无尽的思念。“公子!”她哽咽起来。
“我的香君宝贝,你越来越迷人了!”燕离邪邪一笑,在李香君耳边吹着热气。大手不规矩地在她的玉躯上游走,并于敏感处流连,“为什么你穿得这样保守,我却反而更想欺负你?”
“公子坏死了……”李香君全身发软,脸蛋儿像喝了酒一样酡红,“公,公子先放开我……这,这里有好多人,会被看到的……”
“他们看不到。”燕离微一用力,便将李香君按在果树上,托起她的脸就吻下去。
忘我的缠绵,仿佛持续了几个世纪那么长。
李香君再睁开眼时,只看到燕离坏笑的脸庞,跟六年前没有两样,眼泪就不自主地落下来。“公子,我好想你,你为什么都不来看香君,香君等的好苦,好苦好苦……可香君就是知道,公子一定会回来,一定会……”
燕离温柔笑着:“你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怎么还在长,越来越大了,手感真好。”
一句调笑,把李香君的愁绪冲去了一半,她羞红了脸,努力地去抓燕离使坏的手,根本不敢应声。
“公子看到你这样,实在已经忍不住了,怎么办?”燕离说完,终于觉出地点的不适宜,只好又道,“告诉我,你在这里做什么?嗯?”
“我向老巴庄主学种树,公子,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李香君哀求完了,心中又不舍燕离真的放开,脸红红地低声补了一句,“或者去,去玲珑天……”
“那还等什么。”
天地陡然变幻,燕离发现已经来到一处香阁,从香阁可以看到外面是玲珑天的最上层,外面虽有人,却察觉不到里面动静。
李香君仿佛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脸上红彤彤一片。
暖帐里,衣物一件一件消失,很快两具**的身躯就缠绕在一起。
完美结合的那一刻,李香君发出一声似痛似泣的呻吟,仿佛终于得到了无数次只有在梦里才能得到的充实。
干柴与烈火,自然要烧到力竭。
不知过去多久,筋疲力尽的李香君,趴在燕离**的胸膛上,只觉出无尽的满足,美眸半睁半闭,梦呓般地道:“公子,这不是梦吧……如果是梦,请不要让我太早醒过来……”
燕离捏着她的脸说:“想知道是不是梦很简单,再来一次就行了。”
李香君吓得睁开眼睛,才看到燕离促狭的笑脸,知道是吓自己的,脸又一红,趴下去不敢吭声了。
“我的香君宝贝,无论过去多久,你还是跟当年一样容易害羞。”燕离调笑道。
“我只在公子面前这样罢了……”李香君不服地抗辩。
22、永生怎敌红粉
“这六年,燕子坞怎么样?”燕离忽然道。
李香君蓄了一点力坐起来:“六年前,公子要我领悟藏剑之要义,我一回到江北,立刻着手燕子坞的解体。三大军团改头换面,化整为零,分散在各境,成为各种各样的流寇、海贼、水匪、帮派等,暗中积蓄力量。我则第一时间携玲珑天躲藏到老巴庄,顺利躲过了各路追踪。道庭派来的人,只杀死了一些外围势力的成员。”
燕离道:“这件事你办的很好。那么江北两路现在可是在槽帮手里?”
李香君道:“江北两路现如今不独属于槽帮,是各方势力共同在经营,其中属于龙皇朝廷的势力最强。有一个神圣领域坐镇,其他高手也不少,槽帮的四大金刚有三个,神兵家族、唐门,甚至还有伏龙教的人。”
“伏龙教?龙皇不但配给他们城池,还把江北两路的利益让出来?”
“伏龙教确有这个资质,先前帮龙皇打了十几场胜仗,连不落城的威风都被压下。目下人界的战局,是外松内紧,伏龙教的人马,已经开始向不落城进逼,而龙皇针对魏王境的作战,更是如火如荼,只差一个楔子,就会发动总攻。而这个楔子……”
李香君说到这里顿了顿,因为燕离的手又在使坏。她脸红红道,“公子,你让我先说完嘛。”
“你说嘛,我又没有阻止你。”燕离笑嘻嘻道。
李香君强忍着异样感,继续说着:“这个楔子……是南凰境,我猜测,龙皇对魏王境的布局完成,就会开始针对南凰境……倘若南凰境失守,魏王境将遭到三面夹攻,魏起联盟就会兵败如山倒。公子前段时间虽然帮连海山庄夺回了在东天境的主权,可连海山庄的实力经过这次天灾**,远不如前,龙皇随时可以发兵重夺,沦陷也只是时间问题。”
燕离停了下来,若有所思了片刻,又道:“三大军团,我还要放养一段时间,如果现在夺下江北两路,仅凭你身边的人手,够不够经营所用?”
李香君连忙劝阻道:“万万不可啊,现在局势紧绷,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若是对江北下手,就要直接面临龙皇、白虎以及北唐三境的强攻。就算我们能守住,敌对势力只要在上游截断商船,我们就只能困守死局。”
燕离笑道:“不,我的香君宝贝,你需要看得更远。夺下江北两路,是燕子坞向人界发出话事权的声音,只要有我跟十一,
魏起联盟一定会来邀请,共同对抗龙皇联军。所以,只要我们夺下江北两路,长州府、魏王宫以及凤凰殿,都会派兵支援。”
“这样……”李香君沉思片刻,“公子的意思是,我们近期就要去夺回江北两路,重建燕子坞?”
“我在人界的时间不会很长。道庭已经派人来追杀过我了,我想用不了多久,剑庭的人就会出现。我此回仙界,若是布局得当,取回我应有的地位,燕子坞才能真正在人界立足。”
燕离说着,看到李香君忧心忡忡的模样,便将之抱来,轻拍着她道:“如果你还担心,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以流木冰见为首的人界天策楼,将会放弃中立,跟燕子坞同进退。”
李香君大吃一惊,然后道:“公子,我不是担心燕子坞,而是担心你回仙界,万一他们还像六年前一样,非要取公子性命,这可如何是好?”
“这就要看掌教是什么态度了。”燕离目光微微闪烁。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问道:“顾殿主说的那件事,调查的如何了?”
“您是说那个偷取《广微经》逃到阿修罗界的那个?”
“是。”
“那个人的身份已经查清楚了,是个散人,名叫江暮生,二十多年前偷盗《广微经》逃到阿修罗界,改名龙幽。他刚逃去前几年,还有他的消息,以杀人卖命谋生,后来就不翼而飞。我已派了探子,在阿修罗界各地搜寻此人踪迹,一有消息,立刻禀告公子。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江湖近年有个传说:得《广微经》者得‘龙神图’,得‘龙神图’者得永生。这个江暮生已经跟‘永生’挂上关系,恐怕不止咱们在找他。”
“我对‘龙神图’没有兴趣,只要找到进入天之原的门径,谁喜欢谁拿去。”
“可是公子……”
“狗屁永生,哪有我的香君宝贝诱人。”燕离邪笑说着,又把李香君压在身下。
两人又进行了一轮温存,离开玲珑天时,天色已经擦黑。
玲珑天平常可以缩小,藏在李香君的袖子里。但她自身要进入玲珑天,就必须放大,所以早就有果农知道燕离的到来,而通知了庄园主巴金。
燕离二人出来时,只看到巴金领着一大堆人候着。
“燕兄弟,我的好兄弟!哈哈哈哈哈!”巴金冲上来,给了燕离一个大大的熊抱,虽然只有单手,可他的力道着实不能小觑,燕离被抱得龇牙咧嘴。“巴金老哥,你怎么在,这是等我多久了?”
“哈哈哈!兄弟可是稀客,多久都值得。再说,老哥哥我能不知道你们在里面做什么?——香君姑娘,这回好了,名副其实成了香夫人。”巴金向燕离一顿挤眉弄眼,又向李香君大笑。李香君大羞,不敢说话。巴金又大笑着揽住燕离:“哈哈哈,走,到老哥我庄子里去,酒菜都已经备好,今晚我们不醉不归,哈哈哈哈!”
“这个人就是燕十方,燕屠道!”
“灭了五行院的狠人啊!”
“没想到庄主居然有这样的朋友!”
老巴庄的人,就好像看珍奇动物一样,小声地议论着。
从这坡上下去,到地平线,往下就看到一个灯火通明的庄子,约莫七八十户的规模,由圆木搭建起围墙,房子则是用大石头堆垒的,按照巴金的说法,石头砌的房子坚固,不怕被风吹走,是他们家乡的习俗。
燕离随着巴金走入庄子,就看到外面一排长桌,在房门前,连成一片,孩子大人妇女,都就坐了,看到他走过来,就都站起来,齐声喊道:“参见燕大侠!”
巴金看到许多少女用爱慕的眼神看燕离,就小心地看了眼李香君,然后用手肘偷偷撞了撞燕离,像二道贩子似的压低嗓音,神秘地道:“兄弟啊,这庄子可养人了,你瞅瞅那些妞儿,以前还是个小不点,现在可都长大啦,听过你的事迹啊,崇拜得不行。你瞧瞧,看上哪个,老哥做主,你直接带走,做妾也好,丫鬟也罢,就看你心情了。”
燕离哭笑不得,直摆手拒绝道:“不成不成,太委屈了。老哥你若要我帮他们寻一门好的姻缘,小弟定然全力以赴。”
巴金哑然失笑,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哎,是我老巴欠考虑了,都是娘生爹养,不好委屈了,不好委屈了,兄弟你只当我说了梦话。”
“自是如此。”燕离含笑说。
“哼,你小子终于来了。”这时候,古海源推开一扇大门,大步地走出来,看到燕离享受这样礼遇,十分不平,“老巴金,你这个老滑头,老子来你这里,都不见好酒好菜招待,他小子就得你这样看重?”
23、夜有所梦
燕离坐了下来,古海源在对面也坐,仍然愤愤不平:“这个爱折腾的小子,能从那个地方逃出来,还不是因为老子造的鲲舟,凭什么他来了就设宴款待?”
巴金不理,自顾自对一个青壮道:“吩咐下去,开宴。”
青壮当即大喊:“开宴!”
登时一阵敲锣打鼓吹唢呐,从其中一幢看来像伙房的屋子里鱼贯走出一个个托盘的妇女,盘上是各种各样的菜肴,有些连燕离也没见过。
巴金就往燕离旁边坐着,对燕离热情地道:“兄弟,来尝尝我老巴亲手做的桂花酿。”说着拍开一坛酒,往燕离碗里倒。“弟妹也喝。”又站起来给李香君倒了一碗。
李香君脸又一红,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老子的呢?”古海源把桌子拍的“砰砰”作响。
巴金脸色立刻淡下来,用独手将酒坛推过去:“老子我才一只手,没让你给我倒就不错了,这样啰嗦聒噪,难怪到这个年纪还独身一个。”
“二位认识?”燕离吃惊,古海源可是九大道统的座上宾。
巴金大笑,指着古海源道:“这个老小子,以前借住在我家隔壁,我们从小就不对付,互看不顺眼,后来他被余神机带走,我们失联了一段时间,直到余神机死了,我才知道这个老小子居然是余神机的弟子。”
“闭嘴,谁让你直呼我老师的名讳!”古海源拿筷子去打巴金,看起来十分暴躁。
“哈哈哈,你手艺不错,但我一根手指可以对付十个你,你也想跟我动手?”巴金大声嘲笑。
古海源仿佛认识到了实力上的差距,就闷头自己倒酒,喝了一口,享受似的眯起眼睛:“嗯,不错,有三分阿婆的手艺。”他回忆起数十年前,自己跟巴金偷喝邻家阿婆的桂花酿,结果醉倒在地,被阿婆抓了个正着,挨阿婆儿子好一顿打。
“后来那户人家,都死在兽潮下了。”巴金唏嘘地说。
“往事不堪回首,喝一个吧。”燕离举起碗。
二人举起,豪迈狂饮。
巴金喝罢,拿起箸招呼道:“燕老弟,你和弟妹快别跟老巴我客气,吃起来。”
“嗳。”李香君小声应着,偷眼看燕离,脸又红起来。
小孩儿胃口不大,吃不多久,就到处跑去玩了,巴金吩咐库房拿出烟花爆竹给小孩玩,更添闹热之氛。
喝到后半夜,人群基本散去,巴金醉倒在案上,被扶回房去睡大觉,李香君被燕离折腾了一天,早已力疲,就也回房去休息,剩下燕离跟古海源对坐而饮。
几个负责拾掇的妇女走过来,小心地向二人行礼道:“古大师,燕大侠,您二位要喝下去么,用不用再去搬些酒上来。”
“不必,你收拾吧。”古海源站起来,往庄子外走去。
燕离跟着,到庄外一条小溪畔。古海源寻了块石头
坐下,似乎满腹心事的样子。
“老爹,谢谢你。”燕离打破沉默。
古海源知道燕离是谢救命之恩,勉强一笑:“你这个小子啊,平常就不尊重老头子我,经常对我动手动脚,幸好我命大。看在你难得坦率的份上,我接受了。”
燕离道:“老爹引我到这里来,是有话要说?”
古海源道:“还记得你交给我办的事么?”说着把一个盒子递给燕离,燕离接住,打开一看,忍不住地毛骨悚然。盒子里是一枚龙眼大的珠子,黑褐色,内有一道深痕,苍茫古朴的气息,像远古荒兽闭住的眼睛,又仿佛深渊的入口。
它仿佛有一种可怕的威力,燕离看到它,就觉出致命的危机,越看下去,越难以忍受,于是连忙收起来。“这是?”
“本源之种。”古海源淡淡说道,“你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三年前才完成解析。它太复杂了,复杂到让我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真相。”
“什么真相?”燕离盖好盒子,知道这个盒子有强大的封禁之力,封住了本源之种的气息。
“冰见告诉过你吧,我曾经受邀解析奉天教祭坛上的符箓。”古海源凝望着溪水,仿佛水中有什么东西牢牢吸引他。“那些符箓跟本源之种是同源的……”他仿佛想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周身就被一股可怕的寒意缠绕,“这个世界的真相……”他咬着牙,忽然痛叫一声,翻倒到石头另一边去。
“老爹!”燕离大惊,连忙去将古海源扶起来,重坐回石头上,“怎么回事,你的身子怎么这样冰?”他控制着剑魂,转化为真气,注入古海源体内驱散这些寒意。
“果然……还是不能说!”古海源苦笑着。“但是有一件事,我却可以告诉你:修为越强,越容易被本源之种杀死。”
“你们匠师都喜欢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燕离道。
古海源脸色一变,抓住燕离道:“你听过别人说?是谁说的?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是余神机。”燕离坐下来,慢慢回忆着道,“那是我刚拜入稷下学宫的时候,有一个试炼……在那个幻境里,我遇到了你的老师余神机,他自称是遗留在幻境里的意识体,可我感觉他很真实……就是那时候,他对我说过跟你差不多的话,具体我已经记不清了,其中有一句是这样说的:世界是有自己意志的。”
余神机的脸色一下子惨白,语无伦次地说着:“原来老师早就参破了,但是有人杀了他,说明不止老师一个人知道真相……他们试图掩盖真相……我这么多年一直寻找神火炮的图纸,只是为了证明老师的清白,没想到全是无用功……老师的死,与神火炮毫无关系……”
“到底是什么真相?他们又是谁?”燕离一直不明白古海源这些年在寻找些什么,此刻听出了一些端倪。
古海源激动了许久,终于平复,颓然说道:“当年有人告发老师投靠魔族,天工火炉惨遭灭门,只有我跟柳星峰逃出。后来柳星峰投靠魔族,
为魔君研发各种战争利器,就有人说,是柳星峰自己背叛,与老师无关,但是没有得到承认,老师一直背负着勾结魔族的污名……我现在终于知道了,老师当年的死,是因为掌握了可怕的真相,那些人害怕泄露出去,会导致原有体系崩溃,三界的秩序会在一夜间灰飞烟灭……”
他们的身份似乎昭然若揭,唯有维护秩序的人,才会担心秩序崩溃。但古海源始终没有告诉燕离,所谓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或许什么都不知道,会是一种幸福。
燕离考虑到古海源的精神状态不好,就没有提离崖进阶的事,将之送回房间休息,他自己则在护卫的指引下,来到李香君的房间。推门进去,屋里是暗的,李香君只披了件薄纱,侧卧在榻的里边,仿佛故意留下一个空间,等着燕离的到来。
燕离关了门,脱了鞋袜外衣躺上去,看着李香君虽然甜蜜,却仍难掩疲乏的倦容,他就想到白日在玲珑天的疯狂,李红妆都可能遭受不住,何况李香君新瓜初破,心中很是怜惜,就不想把她吵醒,维持着一个姿势。
李香君许是太累了,忘了收束体质里散发的奇香,使得燕离如同处在花的海洋里,闻着闻着,意识仿佛进入到另一个空间。他看到了一个破败的废墟,一个瘦高男子站在那里,缓缓地回头。
“余神机!”燕离惊讶道。
余神机仿佛看不到燕离,喃喃地说:“这世界的真相……啊……”话未说完,他就痛叫一声,全身都被冰冻起来,然后裂开,粉碎。
破败的空间翻天覆地地变化,燕离眼前一花,就看到古海源站在一个悬崖边,忍不住想:我不是已经把他送回房间休息了吗?
“老爹,那里危险,你回来啊!”他大声喊道。
古海源回头对着燕离笑:“这世界的真相……啊……”笑容突然凝固,他抱头痛叫,身上也开始结冰,然后裂开,粉碎。
“老爹!”燕离猛地睁开眼睛,只觉一下子刺目难当,不由得拿手挡住。
是梦啊!
燕离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发现天光已经大亮,枕边是空的,奇香只剩淡淡的余韵。一个脚步声传来,他的心如同悬了一根绳索,忽然间束紧。
“公子醒了。”李香君端着一盆水走进来,看到燕离已醒,欢喜着道,“老巴庄主说做了些米糕,要我们过去尝尝。”一面说一面从盆里拧出脸巾,坐到榻上,轻柔细致地给燕离擦脸。
燕离松了一口气,笑着抓住李香君的手,夺过脸巾,在她的脸上轻抹起来。
李香君俏脸微红:“公子,还是让我来服侍你吧。”
燕离看的食指大动,丢了脸巾,正要使坏,这时又有一个急促脚步声飞快而来,他的心再次被提起,就凝神听着。
“不好了燕大侠,古大师死在了房里,庄主叫我来通知您赶紧过去!”
燕离霍然站起,脸色已然铁青。
24、守灵三日
燕离跟李香君到时,屋子里外围了几围,“嗡嗡”的窃窃私语着。
排开人墙,到得里屋,只见巴金坐在一张椅子上,眼眶通红,面容憔悴,看到燕离进来,勉强一笑:“这个老东西真不识趣,非要选在这时候死……燕兄弟,我查过了,他是冻死的,不是谋杀。我自搬来这庄子,还没死过人,死老头非要死在这里,给我老巴带来晦气……”
“这里气候温暖,又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怎么会冻死!”李香君难以置信。
老巴摇了摇头,把一封信放在桌上:“兄弟,这是老头给你的信,你检查完尸体,我就让人搬去焚化……老头无亲无故,只有我给他办丧事了……”
燕离迈着僵硬的步伐来到床边,只见古海源双眉紧皱,嘴唇发紫,这个又可敬又可爱的老头,死前仿佛受了不少的苦楚,他的心就抽痛起来。
“若是我能多留一会,他也许就不会死……”他握住拳头,只觉胸口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巨石。
李香君检查过古海源的尸体,确无发现任何外伤,也没有任何外力侵袭的痕迹。“公子,古前辈的尸体硬邦邦的,好像真是……冻死的……”
燕离想到了昨晚的谈话,古海源全无往日的风采,像有什么郁结着,很可能就是因为找不到人倾诉。可是没想到才要说出来,就仿佛受到诅咒一样死了。他忽然想到桌上那封信,连忙跑去拆开。
“燕离,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想我已经死了。自从三年前得知‘真相’,我所信仰的‘真实’就崩塌了,我所引以为傲的神技,也变得十分可笑,而且残忍。这些年我每当回忆起那些我制作过的宝具跟参与设计过的阵法,就仿佛有无数的惨叫,在我的耳边,折磨着我的精神……这个世界的真相,最好不要知道。燕离,如果你还想活下去,切记一定不要追根究底,只当这一切是个梦吧,我活到这个年纪,而且找到了老师死亡的真相,已经没有遗憾了。我知道你的离崖需要进阶,在我的枕头底下,放着我的乾坤袋,里面是离崖进阶的结
构模子,你只要一一完成填补,然后融合起来就行了。燕离,老头子最后给你一个忠告,那些星陨兽凝结的珍宝,能不用就不用。古海源绝笔。”
信的内容,就是如此了。
燕离收住悲痛,从古海源枕头底下,果然发现一个乾坤袋。他现在没有心情查看,随手收起来,默默地坐在床边。许久过后,才道:“香君,你说星陨兽都会凝结什么珍宝?”
李香君一怔,旋即细数道:“最基本的就是天玄石、无影星丝了,再好一些就是灵魂石跟月魔石,顶级的元辉石,再上面都是梦幻珍品,等闲难得一见。”
“以后这些东西,能少用就少用吧。”燕离道。
“这是为何呀公子?”李香君道。
“就当是老爹的遗愿吧。”燕离道。
“死老头神神叨叨的,兄弟你不要信他!”
巴金驱散了人群走进来,似乎刚刚哭过一场,情绪比较稳定了,骂咧咧地道:“他之前来我这里,就有些不对,问他讨几件宝具,他却大发雷霆,还叫我以后不要再用宝具!整天神神叨叨,也不知道有什么快活可言,果然这就死了。死的好,死的好啊!”
“兄弟你检查完尸体了没,拿去焚了,入土为安吧。”他叫了几个壮汉进来搬尸体。
“不如等等……”燕离迟疑着,“我想为他守灵三日,我家乡的风俗,建灵堂可聚风水,指引回归星海的道路。老哥放心,这三天我不会让他的尸体腐坏,造成瘟疫。”
巴金眼眶又红起来,转身掩饰道:“这个老头,也不知道哪里修来的福分,居然有人给他送终。他以前有个儿子,天工火炉灭亡的时候,跟他老婆一块葬身在那个废墟里了。兄弟你做了决定,老哥哥我全力配合你便是……”
守灵三日,第四日出棺,燕离为之披麻戴孝,亲抬棺木上山安葬。当日,燕离就辞别了巴金,带了李香君离去。
这件事没有在三界
惊起任何的波澜,因为老巴庄与世隔绝,消息跟外界不互通,加上巴金下了封口令,所以根本没有人知道,当世最接近神匠的一代大宗师,已经溘然长逝。
……
剑庭。
天柱山山脚的竹林里,有几幢竹屋排列着,不见人影,十分冷清。此处虽然还是无上道统的禁地,实际却已不入剑庭核心,成为类似外门的末流,这就是藏剑峰目前的境遇。
苏小剑的死,没有为藏剑峰带来任何的荣誉,反而因为“袭杀同道”,蒙上了玷污先贤的劣迹;又有“通敌”嫌疑,不但没能葬在剑池——剑庭最高荣誉殿堂——灵位甚至没能归入剑冢——剑庭的英灵聚集之地。不入剑冢的一峰之主,不但是藏剑峰,更是剑庭有史以来的头一例。凡藏剑峰所属,几乎所有核心弟子能享受到的待遇,譬如自由出入传功院、洞天使用权、剑阁听经、身份腰牌等等,全被剥夺。
苏小容等人在剑庭内职司全停,长老的年例锐减到三成,从前苏小容不算职司的收入,年例可以拿到三千颗灵魂石,如今只剩九百。
如果说他们几个长老的境地算是悲凉,那曹子固等弟子辈,就可以说是非常之凄惨了。由于五行院的灭门,跟他们有着间接关系,能保住性命,不被道庭制裁,还是观山海一力担保下来。如今完全失去核心弟子的待遇不说,年例是一钱天玄石也没有,对外不能自称剑庭弟子,更失去了外派任务的资格,只剩了闭门苦修一途,前景黯淡无光。
曹子君拖着疲惫的身躯,穿过竹林,带了落叶回到藏剑峰如今的道场。看着无穷尽绿意的林海里的几幢竹屋,他没有感觉到一点春的意韵之美,只有孤凉冷寂。
“老曹回来了。”陆凤心从屋里走出,神色平淡,“孩子们都出去了,我在看家。”她漫不经心地说着,“既你回来了,芙儿就交你看,我也要出门执行任务了。”她竟有些清瘦了,因而将年轻时的风韵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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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墙倒众人推(五千字大章)
“啊。”曹子君应着。环顾冷冷清清的竹院,苦笑着,“没想到我们最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陆凤心道:“幸亏子固胆大,向掌教师兄提出以战功洗涤劣迹,如今正魔大战,正是用人时候,掌教师兄才宽宏大量,让几个孩子得以上战场,积累功勋。”
“他们在战场上只能执行最危险的任务,我真担心……”曹子君神色黯然。
“不用担心老曹,”陆凤心微微一笑,“连小胖墩都醒悟了,知道生活在怎样的一个世界,只要肯拼,我们家的孩子,怎么会比别人差?不多说了,我先走一步。”说毕伸手一召,已长到七尺多高的阿布从天而降,载了她腾空而去。
看着陆凤心的背影,曹子君不禁回想当初的大嗓门,在心里默默地想:在劫难下,我们都或多或少地发生着变化,看来磨难不能把人打倒,反而是平静的生活,最消磨意志。峰主不在了,才明白他从前为我们遮挡了多少风雨。
“主人,是主人回来了吗?”竹屋里蹒跚走出一个约莫六岁的女童,扑闪着可爱的大眼睛,往屋外猛瞧,看到是曹子君,大眼睛里的期待之色就全消了,转而变作让人心疼的孤寂。“是子君爷爷,您回来了,芙儿给您请安。”她像模似样地拱手。
“小小芙真乖,来,这是爷爷给你带回来的冰糖葫芦还有烧鸡,都是你最爱吃的。”曹子君眼神复杂地看着芙儿,脸上堆出笑意,取出两个纸包。
“谢谢子君爷爷。”芙儿乖巧道谢,捧着两包东西走回去。
曹子君看着芙儿落寞的背影,鼻头忍不住地发酸。他亲眼看到这个孩子,越长越小,越长越小,不知请了多少名医看诊,都查不出病因。
燕离被放逐后,众人都瞒着芙儿,芙儿却仿佛有所猜测,从来不吵不闹,只是每当听到脚步声,就要出来看,让人又心酸又心疼。
“唉!”
曹子君忍不住叹了口气,正要回自己屋里休养精神,忽见两道剑光从竹林上空掠过,他听力敏锐,不意就听到其中一道剑光的说话。
“师弟听说了吗,那个燕离又出现了,在人界好一阵闹腾。”
曹子君听到这话,心脏猛一跳,连忙对剑光高声叫道:“二位留步!”
俩剑光已飞出数里,又转回来,在竹屋前按下剑光,双双向曹子君行礼:“曹长老有何吩咐。”尽管藏剑峰境遇凄凉,普通弟子看到长老,还是不得不表现恭敬。
曹子君看了看芙儿所在竹屋,挥手撑开禁制,然后才道:“方才我听到‘燕离’二字,你二人在讨论什么?”
两个弟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曹长老没看天机簿最新一册么,您门下弟子,就是燕师弟,从世界尽头脱困了,现在在人界闹呢。”
“真的?”曹子君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声音都打着颤,“真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天机簿已连续报导数日了。”弟子道。
“好,太好了……”曹子君激动地握住拳头,但是很快冷静下来。他看出两个弟子属于天剑峰,于是又问,“掌教对此事怎么说?”
弟子道:“掌教正在闭关,还未表态。不过,传功院的常长老已经向执法院提交‘清理门户’的申请,据说执法院准备派出雷部……”
“雷部!”曹子君脸色一变。
两人对视一眼,苦笑道:“曹长老,这些消息都是道听途说,准不准,我们也不知道,您没其他事的话,我们就先退下了。”
“好,多谢你们相告。”曹子君长出一口气。
“您客气。”两个弟子各自施礼,然后化光而去。
“雷部……”曹子君喃喃自语,“但是掌教还不知道什么态度……”他猛地做了个决定,平复了心情,向芙儿所在竹屋喊道,“小小芙,爷爷去一趟天剑峰,很快就回来,你乖乖的不要乱跑,知道吗?”
“放心吧子君爷爷,芙儿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主人。”
曹子君听了心里头又是一酸,不过很快精神振奋,你的主人就要回来了,这一回,我拼了不要这张老脸,也要保住他!
天柱山方圆约莫三千多里,此处的里是指十五国时期的“五家为邻,五邻为里”的里,按距离单位的里来算,约莫方圆七百五十里左右。但是方圆七百五十里,已经相当于巨鹿境全境。
不过御剑飞行的话,数个时辰就能转上一圈。曹子君去的地方,却是天剑峰在天柱山上新建的道场,比旧道场更加气派,更加广阔,道场中央,数十个宫殿群围拢的巨大广场,足可容纳二十万人吐纳。
六载过去,天剑峰的弟子数,也到了十五万大关,进入到稳健发展的阶段。天剑峰的原址,现如今已成了执法院大本营,执法院的势力也跟着水涨船高,隐然有成为独立一脉的趋势。
曹子君没有闲暇观察天柱山的变化,径自到了道场入口,
还没按下飞剑,就听到一声暴喝:“哪一脉弟子不守规矩,难道不知道天剑峰重地不可御剑?”
“是我。”曹子君按下飞剑,在入口牌楼显出身形,对几个守门的弟子道,“我有急事面见掌教。”
“原来是曹长老。”众值守弟子看到是曹子君,就忍不住地笑起来,其中一个面带嘲讽,“曹长老当掌教是什么人,您说见就见?还有,您在天剑峰道场御剑,摆明了是不将掌教放在眼里,难道你想造反?”
曹子君目中泛起幽幽冷光:“第一,我没有在道场范围内御剑;第二,你污蔑一个长老造反,等我告到执法院,治你一个叛逆无道之罪,关你在剑牢七载,看你还敢不敢信口雌黄!”
那弟子脸色一变,连忙陪着笑脸道:“曹长老高抬贵手,弟子说错话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哼,我要面见掌教,怎么说?”曹子君冷冷道。
“曹长老,掌教闭关,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我们也是无可奈何呀。”
“既如此,凤九何在?”
“大师兄在是在,”那弟子眼珠子一转,捏着腔调道,“不过藏剑峰如今都是戴罪之身,却是不宜踏入神圣的天剑峰,曹长老如果有急事,可以交付给弟子,由弟子帮您转达。”
曹子君面色铁青,他这些年忙碌奔波,完成下派任务,就为了让藏剑峰早日摆脱影响,却不知道,现如今天剑峰连门都不让踏,简直欺人太甚。
“够了!让曹长老进来!”一个严厉的声音,突然在牌楼后方的台阶上响起来。
曹子君抬头一看,见是凤九,心中一喜,也不管值守弟子,径自走上台阶,向凤九道:“小九,你来的正好,我有事找你谈。”
“曹长老不要跟这些势力小人计较,请到舍下说话。”凤九点首,前面引路。
到了一个清静的院子,凤九请曹子君在凉亭里坐了,又取出茶来煮,一面说:“天剑峰这些年扩张太快,导致弟子良莠不齐,我几次三番向师尊劝谏,他只揣着明白装糊涂,把我给挡回来。”话中透着无奈。
曹子君道:“小九,我知道现在是你比较难的一个阶段:掌教正值青壮,天剑峰又时刻在扩张,支持你的长老,多半没有实权,有实权的,又跟执法院走的近,使你备受掣肘,本该不来叨扰你的。”
凤九将热腾腾的茶盏推到曹子君面前:“曹长老哪里的话,小剑师叔生前待我如同亲传,藏剑峰任何人任何时候来,都欢迎之至。”他这些年经过锻炼,双手已有了些力气。
曹子君精神一振,道:“既如此,那我就将来意说了。小九可看过天机簿了?”
“看过。”凤九大概猜到曹子君的来意,笑道,“是为了燕师弟的事而来,对吧?”
曹子君咬牙说道:“小九,你知道,小剑峰主是什么样的人,如果燕离真的背叛了道统,投靠了魔族,怎么会拼死维护?”
“是这样。”凤九点头。
“我听说执法院调了雷部,欲要‘清理门户’!”曹子君说着,就跪了下去,“小九,请你无论如何从中斡旋,千万莫要寒了燕离的心,使他对剑庭离心离德。”
凤九大吃一惊,连忙将曹子君扶起来:“曹长老,您折煞弟子了,燕师弟是我师弟,就算您不说,我也必然不会坐视不理。”他将曹子君重扶到石凳上坐着,然后沉下脸对外面喊道:“吴起!”
“大师兄!”院外立刻跑进来一个弟子。
凤九沉声质问道:“我且问你,执法院调了雷部下界,此事我为何不知?”
吴起冷汗就冒了出来,他是凤九身边职司最高的监院,统管许多事务,若有一样失职被问罪,就要倒大霉。“大师兄,此事我也不知情,我现在立刻去查,您跟曹长老稍等片刻。”说着转身快跑出去。他在院里小心翼翼,到了院外,立刻也沉下脸,抓住其中一个弟子的衣襟厉声道,“张壬,你是都管,执法院所有决定,都要经由你向大师兄汇报,为什么执法院派雷部下界,大师兄却一点也不知情?”
张壬也冒出冷汗:“吴师兄,我立刻去查!”说着跑出去,不一刻就跑回来,带了一个穿执法院服饰的弟子,略带埋怨道,“吴师兄,执法院才刚来传报。”
那执法院的弟子,就将一份文书递给吴起:“吴师兄,这是执法院刚刚审批通过的条文,麻烦转交大师兄过目,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说毕自去。
张壬撇嘴道:“执法院越来越跋扈了,居然不等大师兄同意,就擅做主张。”
吴起皱眉呵斥:“你少乱说话,执法院成立时,掌教就立了法规的,这在他们的权利范围之内。”说着将文书送到院子里,递给凤九。
凤九看过,又递给曹子君。曹子君看了,神色阴沉,等吴起出去,就说道:“小九,现在如何是好?”
“曹长老莫急,”凤九沉吟着,“我先送您回去,
然后面禀师尊,此事我定然全力斡旋,不让燕师弟再受委屈。”
二人御剑回到藏剑峰,却见长成了大马的小律律躺在竹屋门口,吭哧吭哧地喘着气,腹部凹陷一块,显然遭到重创。曹子君大吃一惊,怎么也想不到还有人敢到天柱山来袭击剑庭弟子,连忙上去查看。
小律律发现曹子君回来,发出一声声哀鸣。曹子君脸色一变,往竹屋里一看,哪还有小女孩的身影:“芙儿,小小芙,你在吗……”喊了半天毫无回应,又搜过全部竹屋,都不见踪影,种种迹象显示是被掳走了。
“我才离开一会……”曹子君火急火燎,懊恼自己太心急,居然给了贼人可乘之机。
凤九蹲地给小律律喂了一粒丹,然后查看它的腹部伤势,观察了片刻,眉头就紧皱起来:“是徐龙象。”
“徐龙象?”曹子君大吃一惊。
“他有掌中剑的功夫。如果不是这马天赋异禀,这一掌已经要了它的命。”
“他,他抓小小芙做什么?”
“曹长老是如何知道执法院派雷部下界的?”
“有两个弟子……”曹子君说着打了个激灵,又惊又怒,“好个徐龙象,好个雷部,他们是故意引开我,好抓走小小芙,用以威胁燕离!”
凤九脸色变得铁青:“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曹长老,你我即刻下界,阻止他们的荒唐行为!”
……
人界,松阳。
接近七十万的常住人口,百来万的流动人口,赋予了它不输于京都的繁华。横竖交错二十几条宽达数十步的干道,从高空俯瞰,就宛然一座迷宫城。密密匝匝的屋宇,临干道而建,十几个干船坞,可同时停靠数百条商船的飞鹏港,川流不息的车马脚夫,巡逻的飞龙卫,依山而建的水中庄园,人界最大的修行者交易坊市——万宝坊,由万宝坊为核心,组成的人界最大的修行者集散地——万宝坞,还有人界最大的造船厂跟鱼市……所有这一切,就是今时今日的龙令城。
龙令城,就是燕子坞灭亡后,新盘踞势力建立起来的繁华水上城市。它不再只是一个运输中转站,超过七十个大商会、数百个小商会的入驻,让它成为了三界仅此一家的商业巨城,哪怕是仙界,也没有任何一座城池能跟它相提并论。
六年的时间,它已经成长为一个可怕的庞然大鳄,错综复杂如老树盘根般的势力,一致对外时,可以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主导这一切的,便是近年才广为人知的一个神圣领域强者——蒋明成。以他所代表的龙皇为主,白虎神兵家族、北唐唐门、伏龙教、槽帮以及上百个大小帮派、大小门派为辅,共同组建了龙令城新的秩序。
龙令城开发到今日这样的规模,蒋明成居功至伟。
蒋明成深知龙令城的可怕,所以对于燕十方即将带人来攻一事,毫不放在心上。他虽然毫不放在心上,但各方势力却不得不重视,槽帮是第一个增派援兵的,紧跟着是神兵家族,唐门……增援越来越多,已经达到一个非常夸张的地步;但同时,也安抚了商户们躁动不安的心。
商人重利,如果龙令城被战火湮灭,他们这六年的建设就会化为乌有。即便龙令城守住了,他们还是会损失惨重;而守不住,到时候就是新的主人订立规则,更可预见的巨大损失。
今日蒋明成宣布要亲自迎接新来的增援,这使得他的手下们感到非常的古怪,因为作为城主的他亲自迎接,却是第一例。
宽达百步的主干道,水中钉着一排二十五根柱子用以支撑,四步一柱;往前推,二十步一排,铺着的是厚达近二尺的松木,走在上面,比夯实了土的青石板地还要平稳。
主干道一头连着船港,蒋明成带着手下,亲自到这港口守着。
这时一条船从灵界出来,缓缓停下,从甲板就跳下一个塔一样壮硕的汉子,栈道震动着,使众人的心微微一惊。
“雷兄!”蒋明成热情地走上去,握住铁塔汉子的手,“终于等到你了。”
“嗯。”雷兄淡淡地应了一声,对蒋明成的热情,并不以为然,抽出手,回头对身后喊道,“抬下来。”
几个暗蓝色统一装束的人,就抬了一个铁笼子上岸,笼子里装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有劳蒋兄关好她。”雷兄对蒋明成道。
“没问题。”蒋明成不问一句多余,直接挥手,让手下把笼子接了过去。
然后船上又下来数十个暗蓝装束的,蒋明成暗数一遍,包括雷兄在内,共有六十二人。他心中暗道:这些人五五互为依靠,刚好十二组,刚可摆布十二元辰破杀阵。
“雷兄请。”他笑着虚引,就前头带路。“此次下界,对龙令城可有什么要求?”
“无妨,不需你等出手,剑庭的叛徒,自有剑庭处置。”雷兄冷淡说。
26、人界形势
蒋明成坐在巨大厅堂的上首位,左手边第一位是神兵家族的王琰,新晋神圣领域高手,第二位是槽帮的上官飞鸿;右手边第一位是北唐唐门高手唐睿,第二位是伏龙教密摩罗右护法平月上师。此外便是龙令城商会会长、龙皇府主与各大小帮派门派首脑,清一色的修行者。
两个神圣领域,十七个陆地真仙,余下多数为洞观,小部分武道人仙。这些人的聚集,一方面彰显着可怕的力量,更从侧面印证了龙令城拥有的巨大价值,正是这份巨大的价值,使这股可怕的力量束成一股,威震八方。
魏起联盟曾经提出过抢夺江北两路的议题,但经过估算,要攻下龙令城,必须倾巢而出,还未必能成功,于是这个议题被束之高阁,提出这个议题的谋士,直接被扫地出门。
蒋明成环视了众人一眼,淡淡说道:“今日召集诸位来,除了每半旬例行的‘常议’以外,就是商讨龙令城的防守行动。常议的议题已经结束,就来谈谈防守的问题,我知道你们认为燕十方来袭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要认真守好各自的据点,倘若失守,成为燕十方攻伐龙令城的突破口,那个时候,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城主大人其实多虑了,依咱们现在的实力,燕十方怎么可能敢来进攻,除非他蠢的连命都不要,哈哈哈哈!”
“哈哈,黄兄说的对,不过万一他敢来的话,就由我大刀鬼来给他一个深刻教训!”
王琰就发出一声冷笑,说道:“城主先前就说过,谁负责照管的领地失守,立刻踢出龙令城,永远不得再参与进来,我想这不是一个玩笑。我怎么越来越期待燕十方进攻了呢?”
众人心中一凛。被踢出龙令城,损失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有些门派帮派,甚至已经把大本营设在了龙令城,一旦被踢出去,就会变得一无所有。
上官飞鸿满脸怨毒地道:“我也支持王前辈的想法,真希望他来进攻,好让我将他碎尸万段!”
唐睿抚须笑道:“听说飞鹏堡大公子曾经被燕十方冒充过,又因为燕十方的缘故,没能拜入稷下学宫,确实有着深仇大恨呢。”
“哼!”上官飞鸿想到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手上不自觉用力,椅子的扶手就变成碎屑纷飞,“我被稷下学宫赶回飞鹏堡,父亲险些将我打死!从那以后两年,我被贬为苦役,但我岂是甘于人下之人?我用了三年时间证明自己,父亲终于看到了我的努力,将我派来,主持龙令城的事务……”
“可能性不大。”蒋明成打断上官飞鸿的回忆,“从朝廷传来的情报看,燕十一如今在海天境,朝廷密切关注的燕子坞旧部,也并没有集结的迹象,如今可能进攻的人只有燕十方、燕朝阳和秦素芳。仅凭他们三个,进来了也只是送死罢了。我本来并不在意,可是剑庭的执法队,雷部的首领雷焱却亲自下界,还抓了一个似乎跟燕十方关系很深的小女孩,我想他们同为剑庭弟子,对燕十方的了解,会比较深,既然连他们都如此的小心翼翼,
我们也要提起一万分的小心。”
上官飞鸿不屑道:“什么雷部首领雷焱,天辰榜都没有他的名字,怕也是沽名钓誉之辈。”
“那你错了。”蒋明成淡淡地道,“雷焱跟我一样,八年前就从天辰榜上退下来了,当年他可是有着狱剑圣之称的强者,而且他很爱面子,你这番话给他听见,他会当场把你捏死,我们不会为你出头的,因为就算你爹上官金虹在这里,也不敢放一个屁。”
上官飞鸿浑身一颤,耷拉了脑袋,不敢再说话了。他能坐在这个位置,全因为天下第一帮的影响力,真要论实力,槽帮在前几家里,其实是垫底的存在。
蒋明成继续说道:“此事既要上心,就好好地办,不要阴沟翻船。你们各家都派出探子查找燕十方的行踪,近日出入城的外地人,尤其生面孔,全要录籍造册,听清楚了吧。”
“是,城主。”
……
魏王宫。
魏起联盟三大首脑分坐,小霸王自然坐在上首,因为是盟主,尉迟真金与顾月凰各在左右,余者伍子胥白啸山等人,就只能站着。
巧的是,他们正在讨论的,也是关于燕十方是否进攻龙令城的议题。
尉迟真金笑着道:“老夫知道,魏王跟那燕十方相交匪浅,但进攻龙令城,据老夫所知,各地燕子坞的旧部,并无集结的迹象,那个燕十一更是在海天境,燕朝阳虽在,但无双杀手秦素芳闯入稷下学宫救人时,受了点伤,恐怕短时间内也无法成为战力……”
“闭嘴吧你这个老东西,”姬玄云一拍茶案,“本王知道你言外之意,不就是想说现在燕子坞现在还不是联盟成员,如果他执意单刀赴会,联盟不得派兵援助么!”
“老身以为,此为应有之意。”顾月凰轻声地说。
姬玄云道:“哼,你们道本王就会帮他?他回到阎浮,居然不第一时间来向本王请安,就让他去碰个壁,等他回头求本王,本王再考虑看看!”
尉迟真金与顾月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担忧。
伍子胥看着两人,忽然一笑:“二位勿忧,依在下看,燕公子有自己的主意,这是一点,再有就是当今人界的形势,燕子坞只能选择一方投靠,龙皇趁火打劫,跟他结下了生死大仇,所以燕公子一定会选择魏起联盟。依照燕公子的性格,定会先攻下龙令城,重建了燕子坞,才会派出使者,向咱们投递盟书。”
顾月凰轻笑道:“若然如此,龙令城成为魏起联盟的势力范畴,就不容侵犯,凤凰殿与长州府出兵援助,就有大义的名分在里面。”
“正是如此。”伍子胥笑道。
“那么就看燕十方会怎样做了。”尉迟真金做了一个总结。
这一时刻,人界所有的眼睛,都在寻找跟关注燕离,却没有任何人知道,燕
离就在松阳地界的与世隔绝的老巴庄里。谁能想到燕离会在这样一个地方,给一个老头举办葬礼呢?
葬礼进行了三个日夜,结束之后,燕离就离开了老巴庄,带着李香君,来到了龙令城百里外的一个小镇。
夜影镇,地处松阳腹地,多重山脉围绕,交通十分不便利;而且既无特产,也无猎场,就十分的破败落后。
镇子上只有一家客栈,幌子经过风吹日晒,早已经看不出什么字。
破旧但干净的客房,燕离盘膝在榻上,捧着一个乾坤袋,思绪万千。他此刻根本没有去想龙令城的事,满脑子只有离崖的进阶。
“公子。”李香君推门进来,端着一盘饺子,“这是我亲手做的,是公子喜欢的韭菜馅。”她往床边一坐,夹了一个就送往燕离嘴边。燕离下意识张口,嚼了两下就吞入肚中。
李香君看到燕离这样出神,就放下盘子,轻轻地抓住燕离的手:“公子,古大师那样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但是公子,咱们修行者,用珍宝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要想从此以后不碰珍宝,除非放弃修行。公子何必去考虑太多呢,修行文明已经持续了万载,倘若这是罪孽,咱们也并非是独一个。”
燕离摇头道:“修行者攫取天地灵机以壮自身,本来就违反了自然繁衍的规律,所以修行就是罪孽没错。武道人仙,是人身之巅峰,三千寿,是灵神之巅峰,自古以来没有一个例外,我也并不放在心上。”
李香君道:“那公子是为古大师之死而伤怀么?”
燕离还是摇头:“老爹完成了毕生夙愿,哪怕不遭到反噬,也会选择在老巴庄了却残生。死亡对于他而言,也是一个归宿。”
“那公子为何愁眉不展?”李香君道。
燕离叹了口气,挣开手,捧住李香君的脸庞:“我刚刚看了老爹留下来的模具,简单做了个计算,发现填满它们,需要一笔天文数字!单单元辉石,就要四颗,我手上只有一颗,你说我该不该发愁?”
李香君闻言就笑了起来,抓着燕离的手臂:“公子,难道你忘了我们有玲珑天?”
“哦?”燕离眼睛一亮。
“公子吃完饺子,我就带你去参观一下五行院的藏宝库。”李香君说着,就去把饺子端过来,夹着喂给燕离。
“我想先吃你。”燕离咬着,然后邪笑一声,抢过盘子丢在一旁,在李香君的惊呼声中,用力地将她拉入怀中,咬住了她的嘴。
一个饺子两个人分吃,充满了香艳的激情。
李香君勉强提起力气,咽下去,全身软软地靠在燕离身上,俏脸满是红晕:“公子怎么这样……”
“我喂了你一个,现在轮到你喂我了。”燕离上下其手,李香君浑身发软,根本夹不住,最后被燕离以惩罚名义,好一顿欺负。
27、玲珑天里藏宝库
以赵志敬为首,负责玲珑天运转的九千多个谍眼,在顶层的中央广场,真视之眼下方整齐排列,恭恭敬敬地单膝点地。赵志敬以手抚胸,面对燕离,双目之中爆射出炙人的热诚。“尊敬的吾主,属下无时无刻不在期待您的归来,虔诚地奉上最真挚的忠诚,啊,还有美丽的夫人,属下……”
“闭嘴!”李香君脸色难看地发出呵斥,然后看向燕离,发现后者面带戏谑,俏脸又是一红,“我不知他的性格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时常听着,就习惯了,没有矫正他,若公子不喜欢,我立刻缝上他的嘴!”
赵志敬声情并茂地说道:“哦,只恨属下没有带针线,否则绝不劳夫人费一丝力气。”
燕离顿时笑出声来,道:“赵志敬,我对你表现出来的忠诚予以肯定。现在给我介绍一下玲珑天。”
“乐意效劳……”赵志敬正要进行表演,就被李香君凌厉打断,“赵志敬,我命令你用正常的语气说话,不要加那些不知所谓的词缀!”
“遵命。”赵志敬的神色就变得干练冷静,“玲珑天由三个部分组成:一是符箓阵法,二是藏书室,三是谍眼。符箓阵法,小到防止藏书腐朽损坏的灵符,大到控制结构的大衍阵,统共有二十多万个符箓同时运转……”
“慢着,”燕离忽然道,“你说有二十多万个符箓同时在运转,那玲珑天每时每刻消耗的灵魂石,岂不是天文数字?”恶狱六载消耗了他全部的珍宝,他现在对钱比较敏感。
赵志敬道:“设计玲珑天的匠师,在‘大衍阵’里附加了一个聚灵阵,只要玲珑天在运转,就会不断抽取天地间游离的星力补充消耗,只要投入三百颗灵魂石,就足以支撑玲珑天一整天的运行。”
“这些匠师的能力,真让人不可思议。”燕离慨叹一声,然后道:“你继续说。”
“是。”赵志敬继续说道,“玲珑天的核心真视之眼,连接着一至五层的两千多个谍眼阁。全力运转时,主持谍眼阁的谍眼,将提高数十倍的数算之力。”
燕离把目光落到那些谍眼身上。李香君适时地
在燕离耳边说:“这些是五行院的俘虏,他们的神智都被我封印,只剩下听从命令的本能。实验发现,心无旁骛,才能全力发挥谍眼阁的效用。”
“然后是真视之眼,公子夫人请看。”赵志敬站起来,指着广场上空的一颗巨大眼球,“它可以分化无数分身,以肉眼不可见的形态,游离在空气里,观察事务,再在本体显现。”说着话时,眼球眨了一下,就出现了整个小镇的情形。
“有效距离呢?”燕离心里一动,小镇约莫就十来亩,比玲珑天也只大了一点点,真视之眼能通照出情景,却不知是否最大范围。
“属下无能,失去了五行大阵的加持,目下就是极限。”赵志敬道。
“已经很不错了。”燕离一向不会太执着于身外之物,释然地笑笑,“你继续说。”
赵志敬点首,接着道:“一至五层藏书室,收藏了十五万册各类书籍,大衍阵可以排列书籍的目录,只要在谍眼阁控制,就可以随时调取所需目录。顺便提一句,如果六年前没有毁去五行院的根本经义,属下就有机会将玲珑天的能力深度挖掘。”
李香君神色一冷:“你是怪我毁了你的晋升之道?”
“属下不敢。”赵志敬再次单膝点地。
燕离道:“然后就是这些谍眼了吧。确实,没有他们,玲珑天也运转不起来。赵志敬,让我看看玲珑天的作用到底有多大,现在你去把关于龙令城的情报整理出来,我给你半柱香的时间。”
“遵命。”赵志敬站起来大手一挥,谍眼们立刻散去,各回到自己的位置。不到半柱香,情报就被汇总于书册里,由赵志敬交到了燕离手上。
燕离看着手上有半尺厚的册子:“这个龙令城,看来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并没有急着翻看,随手收了起来。
“公子,我带你去藏宝库。”李香君往虚空轻点,就有一阵透明的波纹泛起,然后拉住燕离走过去,就来到了她的香闺。见燕离还在观察赵志敬,就笑道:“公子放心,我敲打赵志敬也只是一种习惯罢了,他绝无醒来的可
能,会效忠公子直到死亡。况且玲珑天全在我的掌控之中,他有任何小动作,都不可能瞒过我。”
“这里是什么地方?”燕离笑问。
李香君想到不久前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俏脸微红:“玲珑天里的异相空间,我不知是何原理,但感觉与乾坤袋类似,进出需要口诀,可以修改,我就是在这里找到五行院的绝学孤本。”她走到床头,扭动一个机关,墙面就“咔咔”裂开,出现了一个广袤无边的空间,堆满了各色各样的宝箱。
无法抑制的神光,从那些宝箱里渗出来,燕离强忍着刺目道:“这些,可曾盘点过了?”他早想到李香君会对五行院的藏宝库下手,却没料到,五行院的藏宝库就在玲珑天里面。
“天玄石跟无影星丝不计算,单是灵魂石,就有一千二百多万,这些年我取了二百万出来,暗中交给三大军团发展。”李香君笑吟吟道,“月魔石大概六万多颗,元辉石有十二颗,各类宝具数千,还有……对了,大娘他们向我申请过元辉石,我以公子不在为由推拒了。现在公子回来了,我希望公子能答应下来。”
“大概有几个需要?”燕离努力平复着心情,还是难以控制说话的声音。
“三大军团的首领加上素芳和二先生,需要五颗元辉石。”李香君道。
“准了。”燕离大方地道。他第一时间把剩余的元辉石拿到手,然后取出古海源留下来的乾坤袋,把里头器晶石的模具一一取出。
“这些就是古大师给离崖进阶制作的……”李香君吃惊地看着这些形状虽然不同,但基本上都是“剑”模样的模具,难以想象法器的进阶,居然这样的复杂。
燕离看着这些模具,神色逐渐复杂起来:“按照老爹的设计,灵品的离崖,用灵魂石取代了无影星丝,我原以为进阶法器,会是月魔石或元辉石取代灵魂石,没想到更为复杂。这些模具,都是组成月品离崖的内部结构,每一个微小结构,都需要相应数目的珍宝,按照老爹的留言,这个数目并没有限制,投入越多,完成度越高,威力就越可怕……”
28、祝福
器晶石的模具就是一个空壳,徒有其表,填满它们所需要的珍宝是一个天文数字。古海源设计了武品离崖的进阶方案,他对这把剑的了解甚至超过了燕离。许是察觉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他将离崖进阶月品的方案简化,并且制成了器晶石的模具。
“老爹以前有个孩子,名字就叫古观澜。”燕离轻轻地摩挲着模具,“我用过这化名,本该为他老人家守孝三年,这大概就是我的悲哀。”
李香君一怔,然后鼻头泛酸,心中暗想:李香君啊李香君,你真是不聪明,跟在公子身边那么多年,却还是不能完全理解他的心思,以为他表现得云淡风轻,就真的可以一笔带过了?
她忍不住坐下去,抱住燕离:“这不是公子的错,公子身负血海深仇,如今还有魔族卧底的污名,根本无法安下心来隐居……”
“我说的是真心话。”燕离用脑袋轻轻碰了碰李香君的额,“你公子我啊,是真的认为,死亡是老爹的归宿。可普世价值观对我影响很深,就好像纸鸢,她拼死也要让我活下来,可见她也认为,活着的人,比较幸福。”
“然而即使是器晶石,”他放下手中的器晶石,目中逐渐凝固一层难以化去的阴霾,“也耗费了不少珍宝。老爹说他回忆起曾经制造过的宝具,就仿佛听到了无数的惨叫,似乎认为这些珍宝是活物。不管真假,制造这些器晶石的时候,老爹一定承受了很大的痛苦,这才是压垮他的求生欲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香君怔怔地说不出话,此刻任何的安慰,都那么苍白无力。她再转头看堆积如山的灵魂石,那一抹抹动人心魄的瑰丽,在这一刻,宛然有无数的灵魂挤在里头,朝着她嘶吼着,惨叫着……她只觉通体冰寒,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直到一个温暖的胸膛,将她拥住。她抬头看到燕离的脸,那一双又深又黑又亮的眼睛,拨开了所有的迷雾,像深渊里的一轮明月,哪怕无尽沉坠,依然放肆璀璨,心忽然就暖和起来,整个身子轻飘飘的。
“公子,只要跟在你身边,哪怕前方等待我的是万劫不复的苦狱,我也甘之如饴!”她默默想着,眼皮有些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李香君再醒过来,发现燕离仍然坐在一堆器晶石面前,心中一惊,连忙爬起来:“公子饿了吧,我去做点吃的。”
“别忙,你过来看看。”燕离把李香君拉过去。李香君看到燕离手中的器晶石的一小个部分,正放着三种颜色的光华,但跟整体器晶石相比,就好像填入了一粒沙。“这是?”
燕离叹道:“这是我半个时辰的成果,初步估算,全凭我自己炼化,恐怕要费时半年以上。”
“啊,那怎么办?”李香君大吃一惊,“龙令城的探子,随时会发现我们的行踪。”
燕离又一笑:“幸好炼化不是什么高难度技巧,你去给我找一些修为高的谍眼进来,把这些
模具给他们分一分。”
李香君美眸一亮:“原来如此,那些谍眼全无神智,正适合做这枯燥的活,又不会泄密。”她立刻去挑了些修为高的进来,将方法与命令交付,然后跟燕离无事一身轻,回到客栈的房间里。她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虽然我很愿意相信你,但不集中燕子坞的战力,我实在想不到攻下龙令城的方法。”
燕离笑了一笑,走去推开窗户:“你说龙令城最迟多久会找到我们?”
李香君道:“从公子离开东天境时,江湖就一直在传,说公子会攻打龙令城。龙令城由此进入高度警备状态,各方势力持续不断增派援兵,除了原本就坐镇龙令城的两个神圣领域,又多了两个神境高手,即便我们集中战力攻打,恐怕也不那么容易。近日龙令城主动出击,出动了大量探子,我想最迟明晚,就会发现我们的行踪。”
“离崖的进阶,看来是来不及了。”燕离笑着,然后转身对李香君道,“等明日朝阳他们一到,你就带上他们来接管龙令城。我记得你说过,龙令城里有你安排的商会,可以第一时间完成行政对接,如果人手不足,可以保留一部分。中小势力跟商会也可以保留,但要求解除武装。治安就交给朝阳跟素芳,另外带我手书去魏王宫,就说我们同意结盟,要求联盟立刻派兵增援。”
“啊,这……”李香君听出其中意味,忍不住瞠目结舌。燕离这段话里的信息很多,但全部都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到了明日,龙令城就会改姓燕。她的娇躯忽然一震,不可思议道:“公子要一个人去攻打龙令城?”
燕离伸手捏了捏李香君的娇嫩脸颊:“你不信我?”
“我相信公子……但……”李香君用手按住燕离的手,“我不想公子去冒险……”
“别担心我的香君宝贝,你就是我的胜利女神。”燕离神秘眨眼道,“只要有胜利女神的祝福,你家公子一定能旗开得胜。”
“怎,怎么祝福?”李香君呆呆地说,全没意识到他将要落入大灰狼的圈套。
燕离坏笑着指着自己的嘴唇:“当然是你的香吻。”
李香君的俏脸登时通红,但忽然鼓起勇气,揽住燕离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了上去。燕离当然不会只满足于吻别,少不得一番神秘探索,这尤物的身子,无论探索多少次,都总有新的发现。
半个时辰后,一道剑光往龙令城的方向激射而去。
早在夜幕降临之前,飞鹏港迎来一艘客船,因为特殊时期,为了避免奸细渗透,不到酉时,就开始禁止客船停靠,所以这就是最后一艘了。
船上客人鱼贯下来,其中两个戴着斗笠,扮相只是普通的江湖客,刻意地躲避着人群,一下栈道,进入到闹热的城区,其中一个就埋怨道:“小九,那船老大说将雷焱他们载到了飞鹏港,应
当是不敢欺骗咱们的;可我听说这龙令城有百来万人,人海茫茫,咱们可怎么找啊?”
说话的自然是追着雷部执法队下界的曹子君跟凤九。凤九左右望了望:“他们人数众多,还带一个人质,会很显眼。不如先找一家客栈投宿,然后分开打听。”
“只能先这么样办了,可惜不知燕离的踪迹,不然就好办了。”曹子君叹着。二人就找到一家客栈投宿,然后分开去探听雷部执法队的下落。
就在二人出去后,又有一个斗笠江湖客进入客栈,把房间定在二人的旁边,然后叫了酒菜,就在房中独饮。
“凤九跟曹子君的组合,还真是少见……到底为了何事居然要偷摸下界?难道是因为燕十方?我也正要找他深入结交一番,不妨听听你们的目的,好卖他一个人情。”他自言自语着,就笑起来。到了他这样境界,有的是足够的耐心。
夜幕降临之后,他听到隔壁间有动静,刚要放出神识,背后就浮出一层冷汗,连忙收束住神识,暗道一声“好险”。他险些忘了凤九的剑境,不要说探听,就是默念一句“凤九”,也能被对方察觉。“这家伙可不好招惹,奉天教徒就是前车之鉴,我还是小心着点。幸好事先放了蚤符。”
他取了母蚤符放入耳中,就听到了隔壁二人交谈。
“到底是船老大说了谎话,还是有人将你我二人下界的消息泄露给了雷焱?活见鬼了,六十多个人凭空消失了不成,居然探听不到半点踪迹。”
“弟子这边也是一样的情形。”
曹子君一听,又气又急地拍打桌子:“该死,执法院竟然不通过掌教,就下达处决的命令,虽说他们有这个权利,可其中一定有姓常的一份功劳!还有他的徒弟徐龙象,简直卑鄙无耻到了极点,竟然绑架小小芙来威胁燕离,畜生一个!”
凤九暗叹一声,师尊努力维系的团结,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裂缝,两方又几乎有着生死大仇,根本无法了结。
曹子君脸色阴沉,忽然问道:“小九,我有一个疑问憋在心里六年了,平常没有机会见你,现在我实在忍不住了!掌教当年明明是跟峰主一起去的雷霆山,为什么后来却突然放弃?不要用‘魔君现身’的说法来敷衍我,我知道掌教的脾性,如果不是特殊的缘故,他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弟子!藏剑峰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乖乖被驱赶下天柱山,现在我希望你能跟我实话实说,到底为什么?”
隔壁斗笠人也非常想知道这个答案,于是竖起了耳朵认真倾听,但凤九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开口,他只得沉住气,就像以往很多次那样,耐着性子等待。不知过去多久,忽然从母符里传出一声“吱”的轻微惨叫,他脸色一变,知道公符被毁了,本以为是暴露,但很快就感觉到了剑境的气息,不禁暗自苦笑:这样小心,看来这个秘密非同小可。
29、人未死,血已冷
听着凤九的答案,曹子君从愤懑转为惊诧,从惊诧转为沉默,最后默默地坐着,无法言语,心中哪怕有着强烈的鸣不平的愿望,此刻也表达不出。
“越是如此,我才越觉得可疑。”凤九为倒了一杯水,推到曹子君面前,“事件的性质,已经脱离了魔族卧底的范围,连我也不得不承认,师尊的担忧是对的……但这又是多么软弱的决定,对燕师弟又是多么的不公,我一直心怀愧疚。”
“如果是这样……那确实没办法……”曹子君长长地叹了口气。
凤九又道:“不过,我相信师尊心里也不好受,所以这一回说不定有转机,只不知燕师弟作何想法。”
“我再出去探探消息。”曹子君说着,就从窗户跃出去,消失在闹热的夜市里。
凤九坐了片刻,也站起来,往了反方向去。
隔壁斗笠人暗自一笑:“虽然听不到那个秘密,却给了我一个机会卖燕十方的人情,倒也不错。找到徐龙象,就能找到人质。正好血引盘里有他的血液气息。”这样想着,他翻手取出一个罗盘状宝具,咬破手指,滴了一滴精血在罗盘上,口中默念:血引术,徐龙象。
罗盘诡异地吸收了精血,青铜色指针变为血红色,在经仪表上疯狂旋转,又在某一时刻,突兀地停在一个刻度上。
斗笠人不由得一怔,又生欣喜。他这宝具名叫血引盘,通过记录血液气息跟踪定位,方位用刻度显现,距离则表现在指针转的圈数上。他之所以欣喜,就是指针转的圈数很少,说明目标距离非常接近。
“这个方位,这个距离,不就是龙令府里?”他目光闪烁,“等等,雷焱带执法队下界,直奔龙令府,莫非跟龙皇有什么协议?还是龙令府掌握了燕十方的踪迹?咦!这江北两路当年是燕十方的地盘,以他不吃亏的性子,当然要夺回来。我若帮他救出人质,他非受我这个人情不可。”
想到此处,他收起罗盘,穿窗而出,翻身到屋顶上,矮身穿破夜空,速度快如闪电。他很快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到了龙令府的外头。
龙令府是蒋明成的大本营,位于城中央的燕子坞原址的坞上,它独特在于别院都有三层楼高,充分利用了空间叠加技术,节省出大量空地。
到了这个位置,他不得不提起小心,要知道府中高手如云,单是他当下已知的大高手就有雷焱跟蒋明成,稍弱一些的徐龙象,也不那么好打发。而且特殊时期,龙令城那些高手,比如唐门的王琰,很可能都集中在龙令府里。
瞅准一个巡逻空隙,他正准备潜入,忽然猛一回头,远方天际似乎有一抹残光在星辉之下徐徐消散,他轻皱眉头:“御剑?错觉吗?”身形融入黑夜,从屋顶纵身一跃,轻飘飘如一朵雪花,荡过数十丈的距离,越过围墙,飘入龙令府的一处花园。伏地观察片刻,见左前方一处楼阁有灯亮着,他无声无息窜过去,从柱子攀到檐下,从檐下翻到屋顶,宛然蝙蝠般贴在瓦砾上,静静地倾听着。
“执事大人,此次清点库房的汇报,就到此为止,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退下吧。”
“遵命。”
有推门声,软布靴触地声,跟着又是关门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里头的执事大人脱了外衣,躺到了床上,一面埋怨似的咕哝:“区区一个燕十方,就让龙令城草木皆兵,城主大人也是小题大做,三天两头清点库房。不过终于完成了,现在谁都别想把我叫醒!”说着钻入被窝呼呼大睡起来。
执事大人梦里边,忽然有一把刀抵住他的脖子。
“不要睁眼,不要喊叫,我问你答,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管你谁啊,做梦还威胁老子……”执事大人咕哝两句,忽然觉出脖子处有液体流到了脑后枕头下,下意识伸手摸去,立刻浑身就颤抖起来:“大侠饶命……”眼睛死死闭住。他知道如果看到了对方的长相,肯定必死无疑。
“剑庭执法队带来的那个人质,现在在什么地方?”
“什么执法队?什么人质?”执事大人颤声说道,“大,大侠,小人不知道啊……”
执事大人难道不懂取悦应该是相互的?”斗笠人轻声笑起来,“如果你不能让我愉悦,那么我只好让你长眠。我只给你两个呼吸的时间考虑,忠诚还是保命,你自己选吧。”
“饶命,饶命……”执事大人浑身如筛糠抖动,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啊,难道大侠是指城主亲自去迎接的那一船客人?我记起来了,那个笼子,在第一库房里!”
“笼子是什么意思?”
“那个人质,小女孩,就关在笼子里……都不说话,我今天拿饭去喂了,也不吃,痴痴呆呆的,我听手下说,她会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地哭……”
“真是可怜的孩子,执事大人说是不是?”
“是是是,真的好可怜,我特意在饭里加了好多肉呢,看她瘦瘦弱弱的就不忍心……大侠是来救她的吗?”
“当然,你叫我一声大侠,我自然要做大侠才能做的事。现在你把衣服穿起来,然后去第一库房,我会偷偷跟着你,你要当做不知道我的存在,如果你敢发出警报,我就会杀了你,明白了吗?”
“这……”执事大人战战兢兢道,“大侠,那第一库房就在城主大人寝居的光明楼底下,小人这个时间是绝不能出现在那里的,否则必死无疑啊……”他在被子里的手摸到了一件兵器。
“唉,我本来不想杀你,你为什么要逼我呢?”
“不,不要啊……”
月华从窗外投入,一抹血花飘过去,染上银白,但洒在地上时,却已经冷却。斗笠人望了一眼,低声叹道:“人未死,血已冷,说明执事大人早就是一具尸体。没想到当年横行江东的魂尸王郭南天,如今成了龙皇朝廷的鹰犬。”
“嗬嗬,你这个人真不会说话。”
月华之中,伸出一只惨白的长毛的手来,锋利的指甲是黑色的,像十柄小刀。一个沙哑低沉的嗓音在房间里响起来,“看你不是用剑的,想必不是燕十方,能瞬间击杀我的分身,实力却是不弱;可是你为什么会以为,龙令府能随你自由出入?”
30、今夜注定无眠
龙令城总共分为五个大区域,分别是龙皇的龙令府,槽帮的鹏堂,白虎境神兵家族的神兵府,北唐境唐门的唐楼,伏龙教的摩罗堂。
槽帮鹏堂的堂主,不用说,就是上官金虹的大儿子上官飞鸿。这是一个肥差,可以这么说,现下漕运创造的利润,还不到鹏堂的五成,所以鹏堂堂主这个位置,地位仅在帮主之下。上官金虹的另外三个儿子,做梦都想得到这个位置,可惜天不遂人愿,居然败给了沉迷酒色的老大上官飞鸿。
能得到这个肥差,除了他是上官金虹的儿子以外,其实也脱不开他自身的努力。自从被稷下学宫赶出来后,他深深感受到了忧虑和恐惧,终于狠心戒除了酒色,一心扑在修行上面。没想到他的天赋极高,仅仅三年,就从修真境蹿到了洞观,更在第四年,冲入陆地真仙,连上官金虹都被他震惊了,让他一跃从白丁变成了炙手可热的鹏堂堂主。
两年的时间,上官飞鸿在龙令城可谓是如日中天、威福同享,往日看他不起的三个弟弟,不但轮番上门送美人慰问,更视他如下一任帮主。他的危机感逐渐被外界的诱惑麻痹,再一次沉沦到酒色里。
鹏堂占地最广,由数十座别院相连,其中的十五座院子,养着上官飞鸿用各种方法掳掠来的十五房妻妾,光是小孩就生了二十多个。不止如此,这十五座院子里养着上百个使女,每个姿色都不俗,可以说全是妾室候补。
除此以外的院子,养着上官飞鸿近些年招揽的高手,最弱的都是人仙境,最强的几个,都拥有独立的院子,其中更有一个以散人资质修出神境的高手。
上官飞鸿睁开眼睛,运功将残留在体内的醉意驱除,他变得冷静下来。他躺在一个香帐里,身边躺着三个赤身**的美人,是他最年轻的小妾跟小妾的两个使女,空气里的**的意味,让他的脑海不自主地回放一幕幕荒唐的画面。
“又错过了修行的最佳时间……”他暗骂自己愚蠢。
今日常议,他再次被蒋明成当众人面数落,却不得发作,从龙令府回来,就到这院子,喝了很多酒,把愤怒都发泄在三个女人身上。他已数不清第几次了,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开始后悔自己的纵欲行为,并且十分怀念禁欲时修为节节攀升的快感。
“回不去了吗……”静谧的夜,黑暗中的扪心自问。修行者的灵神境界高超,尤其是陆地真仙,每每会对本体放出警告,使其陷入自省。他经常自省,但每次都不能收束住**。酒色不能掏空他武道人仙的身子,却可以掏空他的灵魂。
短暂的冷静之后,他的手触摸到绸缎般的肌肤,小腹又升起了火热。这个小妾就因为肌肤柔嫩如同婴孩,才被他宠幸。摸着摸着,他就无法控制自己。
“老爷醒了,嗯……您方才真是勇猛,加上两个妹妹,都承受不了呢,嗯……”
随着小妾转醒,说话,呻吟,空气里又弥漫起**的意味。
“都怪你们这些**!”上官飞鸿面目狰狞,趴在小妾身上奋力撞击,每一下都仿佛要将对方的灵魂撞碎。当然,每一下也都让他陷入更深的黑暗里。
修行应自制。
半刻钟左右,上官飞鸿阴沉着脸下了
床:“更衣。”
小妾面色潮红,宛然美女蛇一样缠绕上来,轻声呢喃着道:“老爷这次不服神仙药么,您一旬才来两趟,人家还想要呢……”
“我说更衣!”上官飞鸿面目狰狞,转身掐住小妾的脖子,“你这贱人,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想怀上我的孩子,好巩固你的地位?我告诉你,地位是我给你的,跟你生几个孩子无关,再敢提服药的事,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推门出去,看到身边护卫仍然坚持不懈地守在门洞,心情略好,吩咐道:“去把中级以上的客卿叫来。”他把那些招揽来的高手分成高、中、低三个等级。
很快,在另一座院子的大厅,二十来个人就坐满了。
“堂主深夜召见,所为何事?”左下首一个面相很年轻,头发是火红色的男子第一个发声,态度有些随意。
上官飞鸿冷怒道:“蒋明成今日在常议上又将我数落,分明不将鹏堂放在眼里!哼,堂里已有斥候发现香夫人的行踪,你们现在跟我杀过去,不管燕十方在不在,我们手上还能多一个人质,到时候看看蒋明成还有什么话可说!”
“堂主是说那个李香君?”火红色头发的男子舔着嘴唇,目中透出邪淫的光,“燕十方的女人,个个都在名花榜上,我也很想尝一尝是什么滋味呢。”
“那还等什么!”上官飞鸿冷笑一声,带头走出大厅,到了庭院,他忽然站住,猛然抬头一看,只见冷冽的清辉之下,有一个瘦削的身影立在门楼之上,夜风吹着他的衣带跟黑发,发出“凛凛”的声音。他大吃一惊,暴喝道:“来者何人!”法域已经展开。
那人捧着一个册子在看,被法域笼罩住,头也不抬,只是似笑非笑地说:“你们不是要找我吗?”
上官飞鸿定睛看时,心就“咯噔”一跳,然后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字道:“燕十方,真是踏破铁屑无觅处,你居然主动上门来受死!”一面说,心中暗想堂口周围夜巡的兄弟有数百,还有飞龙卫,如果燕子坞大军攻进来,不可能没有动静,所以他就一个人。
“他就是燕十方?”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他们都设想过燕十方的进攻,但绝没想到,会发生得如此突然,而且还是单枪匹马。其中一个立刻点燃一道救援焰火,鹏堂的打手跟护卫纷纷冲过来。
上官飞鸿探出神识,仔细地观察着这个昔日大敌,从若有似无的气息可以判断,对方顶多就是个陆地真仙,跟自己一样,没什么好担心的。他狞笑一声,双手各取一个月弯里有网格的环刃,真元涌动,注入环刃,然后脱手而出,在燕离两侧相对。
燕离合上册子,轻飘飘地纵起,脚下门楼在沛然巨力的挤压之下,瞬间粉碎。他倒纵到后方一幢屋子的楼顶,笑着道:“上官飞鸿,册子上写你已晋入陆地真仙,竟然是真的。我没想到,当年被稷下学宫赶出门的废物,居然有这样的成长。这一手飞环术,应该就是你的家传绝技了吧。可惜你没有用心去琢磨你的法域,不然还能更强。”
《飞环术》不以切割见长,有着相当的欺骗性。上官飞鸿手中两个环刃,如同相斥的磁石,相对时会产生巨大的排斥之力,加上真元跟法域的增幅作用,其产生的力
场范围,是相当广而且恐怖的。
就在燕离话音落下,以门楼为中心,方圆数十丈的所有实物,就跟着化为齑粉。飞环漂浮在两侧,周围的人看着飞环相对的空间,那流动的扭曲的气流,都暗暗咋舌。
上官飞鸿早已不是当年的蠢货,听燕离对自己的弱点了如指掌,心中就是一凛,厉叫一声:“废什么话!”暗暗取一张符,注入真元,就有藤蔓缠住了燕离的脚。跟着双掌齐出,仿佛遥控着飞环,闪到了燕离的左右两侧。
“你逃不掉了!”他看到燕离被飞环夹住,毫不犹豫,双掌相合。强大的毁灭性的力场,就疯狂地朝燕离挤压。方圆数十丈,以那个屋子为圆心,再一次爆发毁灭性的波动,几乎被夷为平地。
没有人能在这一招下存活,哪怕是寰宇神仙。上官飞鸿忍不住对着漫天烟尘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燕十方,你这个狗贼,当年竟敢冒充我,让我在飞鹏堡里抬不起头,又害我被赶出稷下学宫……可是你没想到吧,我被你逼到了绝境,却从地狱里爬上来了!你终将成为我上官飞鸿名动三界的踏脚石,哈哈哈哈……”
“堂主太厉害了,连燕十方都接不住您的一招。”
“是啊,依我看,天辰榜榜首,应该是堂主才对。”
上官飞鸿没有在手下的奉承里失去方向。他双拳紧握着,真切地觉出不可一世的力量感,往日的屈辱,在这一刻,才真正的烟消云散。这所有一切,让他再次涌起了闭门苦修的决心。
“你觉得你当年的处境,就是地狱了吗?”烟尘中,燕离的充满磁性的嗓音,却再度响起来。
“怎么可能!”众人失声惊叫。他们亲眼看到燕离陷在力场里,应该要被绞成粉碎才对。但烟尘散去,他们只看到燕离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
火红头发的男子诡异地笑着,似乎早有预料:“你们忘了他是什么出身。”
“藏剑!”上官飞鸿脸色僵硬,阴沉地盯住燕离,“他体内有剑池,吸收了外力……”
《藏剑录》修到武道人仙境,即在周身大穴|里开辟剑池,可吸收作用在体外的外力,储藏起来,再对敌人进行致命一击。
“那岂不是说……”一个客卿脸色发白,忍不住往旁边走开。
“槽帮立刻退出龙令城,归还江北两路,我就饶你们不死。”燕离伸手握住一柄普通长剑,将剑池里的外力注入其中,银色剑身肉眼可见地变成黑色。虽然恐怖的外力已将剑的内部损坏殆尽,但却相当于一次性的承载的媒介。
“就凭你一个?”上官飞鸿狞笑着,“全都给我上,谁取得燕十方首级,老子赏他五万颗灵魂石!”
“杀!”守卫与打手闻听,都发了疯一样向燕离冲了过去。
“今夜注定无眠。”
燕离呢喃般地说着,手中长剑忽然化为齑粉,每一粒都如同被注入灵魂,化光向四面八方激射出去。这一瞬间,鹏堂就寂静下来。那些向燕离冲锋的,刚从床上爬起来,全副武装气势汹汹在路上的,尸首就分了家。
鹏堂霎时间血流成河。
31、有青莲濯尘
飞环挡住两道剑光,承受不住而碎裂开去,上官飞鸿面沉如水地收回源海。喊杀声如同在某个瞬间被剥夺,没有惨叫声,连呼吸声都消失了,鹏堂陷入绝对的寂静,寂静得让人害怕。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上官飞鸿冷冷地对众位高手道,“现在就是诸位报效的时候了,杀了燕十方,取了他首级来,我封他为副堂主!”
能在这场剑光风暴存活下来的,自然有着一定的实力,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其中一个用阔剑的壮汉瓮声道:“某封住他行动,你等负责斩首,某不稀罕副堂主之位,只要很多的钱!”说罢就向燕离冲过去。
经受了数次冲击,战场已经是一片废墟。壮汉在废墟上冲锋,拖在地面上的阔剑划拉出惊人的火星,另一手掐印:“燕十方,好教你死个明白,某乃东天境铁岭侯东勇!”印诀下,那些火星居然神奇地化为一道道火焰,向燕离打了过去。
燕离复取长剑挥出,不知怎么的,那些火焰就全都熄灭了去。侯东勇怒吼一声,阔剑往燕离当头劈去。燕离抬剑一削,阔剑的一截剑刃就飞出去,剑锋顺势削向侯东勇。
“正等着你呢!铁壁!”侯东勇冷笑一声,手中阔剑就融化为铁汁,像是盔甲一样将他覆盖,“就是现在!”他向虚空大吼。虚空就有十几个影子涌现出来,或刀或剑,各样绝技向燕离周身要害招呼而去。
“人界无人能破某的铁壁!燕十方,你死定了!”侯东勇想象着躺在灵魂石铺成的床上面的感觉,忍不住狂笑起来。
他的狂笑突然间停顿,低头一看,只见一道血痕从胸口延伸,他呆呆地看向燕离:“这是什么剑?”他看到燕离手中的剑轻易地划破体表外的铁壁,然后是衣服,再然后是衣服里面的灵龟壳制造的硬甲,如同卖糕小贩切糕一样利落。
“百锻神兵。”燕离轻笑着。
“百锻!”侯东勇口中喷出血,“连宝器都不是……”然后他的身体从胸膛处裂开,血洒长空。
十多个影子,目中有银光一闪,不知怎么一阵天旋地转,视线就降落到了尘埃。
咦!那不是厉剑客么,怎么连头都掉下来了,呵呵呵,就说他的剑杀不了人,区区一个燕十方,区区一个燕十方……黑暗与冰冷,吞没全部的意识。
看到十几个江湖上成名多年的高手瞬间惨败,上官飞鸿面无表情地对剩下的人道:“你们可是高级客卿,总该拿一些成绩出来吧。”
“一起上吧,不然没机会的。”其中一个黑袍老叟沙哑地道。
“藏剑怎么破?”另一个扛着大锤的矮壮男人道。
“你们是不是太过高估他了。”又一个头上缠红头巾的剑客冷冷说。
“哦?”其余人都看向他。他调整了一下腰间的长剑,冷冷道:“你们觉得他为什么不攻过来,就是因为藏剑只能被动,否则凭他的真元,如何挡住我们无穷无尽的攻势?”
“有道理,他一定是感受
到了苍大侠的力量,不敢耗力太甚。”剩下的两人,都望向火红发色的男子。
苍大侠是包括上官飞鸿在内的人还敢留在这里的底气,因为苍大侠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苍王。苍王这个名字之所以响亮,是因为他在天辰榜上排名第十。他在天辰榜上之所以排名第十,是因为燕朝阳隐居避世,六年没有出现,天策楼观测不到,所以被暂时从天辰榜上撤下,排名第十一的苍王,就自动补位,升到了第十。
众所周知,天辰榜前十,就是一群变态中的怪物,怪物中的变态。苍王以散人修行者的身份踏入天辰榜前十,足以证明他拥有着让天才都嫉妒的天赋。
苍王之所以答应来做上官飞鸿的客卿,是因为上官飞鸿跟他一样好色,在女人方面,俩人可谓是无话不谈。当然这只是表面,其实苍王对上官飞鸿纠结于修行跟禁欲的关系很是看不起,因为他从来都觉得玩女人跟修行是不冲突的,他自己就是明证。
“李墨臣,既然你这样看不起藏剑,为何不用你的水云剑斩下燕十方的首级?”苍王轻蔑笑着,神识却紧紧锁定燕离,由此观测到了其他人无法觉察的重点,却只是暗自冷笑着,没有说出来的打算,因为他对自己抱有强烈的自信,不管燕离暗藏了什么心机,他都会以绝对的力量瓦解。在此之前,不妨借对方的手,除掉一些讨厌的家伙。
“不用你说!”剑客李默臣拔出了腰间长剑,剑身呈海蓝色,放着神光,在黑夜里格外显眼。
“不行,你一个人绝无胜算,我们必须联手!”黑袍老叟急了,连忙拦住李默臣。
“这样吧,苍大侠替我们掠阵,我们再试一次,首先要封住他的行动,避免触发藏剑。”扛大锤的矮壮男人说道。
“让老朽来吧,诸位请收了法域,避免冲突。”黑袍老叟说着,身形一闪,就潜入虚空。真元放出去,方圆百丈内的星力,就被大范围攫取。他再出现时,已位于燕离的头顶正上方,干枯的手伸出。
“哦?”燕离感觉到手臂沉重,向上挥剑的手,居然有些抬不起来。这让他对上官飞鸿的印象再一次改观,能招揽到这样的高手,仅凭金钱是办不到的。他并没有加大力道,而是以另一种更诡异的方式挥剑。那动作绝不优雅,但十分的致命。
长剑刺破虚空里凝滞的法域,直取黑袍老叟的要害。
“绝域,黑暗界!”
黑袍老叟厉喝一声,他非但不准备自报家门,而且一上手就是他最强的手段。这一招是以法域为核心施展的绝技,那些被力场攫取过来的星力,霎时间变得肉眼可见,从外面看,仿佛空间被黑暗色的气息包裹成一个球状牢笼,将燕离囚禁其中。
“是黑暗界!”上官飞鸿眼睛一亮,“这绝技有十重铁壁厚,就算神圣领域的强者,也没办法轻易脱困;更奇巧的是,从外面可以打击里面被困之人。——你们几个还等什么,快上啊!”
“老爷子,有你的!交给我吧!”矮壮男人兴奋起来,怒吼声中,力场奋力冲破空气,推动尘埃
,宛然刮起了飓风,肌体同时膨胀,撑爆上衣,大锤举过头顶,“嗨”一声砸落。
“大地之怒!”强烈的音波震动空气,如有巨人发出怒吼,地面“喀喀”的裂开,撞碎一切的劲力,宛然乘风破浪的巨鲸,轰然没入黑暗囚笼。
轰!
以黑暗囚笼为中心,大地猛地向下陷落。黑袍老叟咬住牙关,拼命维持着黑暗界。
“李默臣你还不上!”上官飞鸿见李默臣还按剑不动,气急败坏地发出尖叫。
“以多欺少,非我所愿!但……”李默臣把牙一咬,矮身突进,海蓝剑身在虚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光,宛然有潮声涌动,“崂山剑宗李默臣,请赐教!”
弧光陡然间加强,如跟随心脉的律动,到后面连黑暗都全被弧光淹没,潮声几近化真,宛然平地掀起的海啸。
“水云,颠天裂!”
李默臣与黑暗囚笼擦身而过,海啸之中,蓦地显出一隙锋芒,跟着变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到完全吞噬黑暗囚笼。
“成了!”众人欣喜暗想。
苍王眉头一皱,不屑地道:“愚蠢的家伙,直到最后都不用真元,活该死在弱鸡手上。”连他也不认为燕离能在这样的狂攻下活下来。
“不用真元,什么意思?”上官飞鸿敏锐地道。
苍王兴致泛泛道:“堂主没发现么,他从始至终都没动用过真元,只凭剑术就让你们陷入了苦战。我还以为燕十方有什么了不起,原来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话音方落,青光就夺取了他们全部的视线。
黑暗囚笼里,燕离发现五感跟神识全被剥夺,挥出一剑,“啪嗒”一声,长剑直接断裂。他眉头一皱,刚要取出离崖,却发现无法跟离崖产生联系。在这里普通的长剑没有作用,宝器也被隔绝,没想到这个囚笼还有点门道。
心中有强烈预感,似乎有什么对自己极为不利的事正在进行,有一种接近死亡的危机感。意识沉入混沌天地,源海的位置,一柄巨剑屹立于天地间,它就是剑魂的化身,由无数的太白剑气凝聚而成。所有的太白剑气,先前是海水模样,都被化入剑魂当中;而且完全可以预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剑宫那种剑山林立的现象,是不会出现了。
剑魂无比强大,是因为它凝聚了海量的太白剑气。也正因为此,一道剑魂就是他目前的源海所能容纳的极限。
燕离漂浮在源海上空,看着这样的情景,眉头皱着。“剑魂恢复起来太慢,原本打算只用《藏剑录》里的法门解决鹏堂,看来是行不通了。”
他自语时候,源海底部的小空间,围绕剑心旋转的青莲,忽然上升,藏在混沌天地某一处的青莲灯,就窜出来,二者合一,青莲没入灯座,就化为灯芯。
就在这个瞬间,幽幽冥冥的混沌天地骤然间大亮。现世层面,所有人的视线就都被青光所剥夺,再容不下第二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