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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倾国全文阅读

作者:一介白衣     一剑倾国txt下载     一剑倾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30、有太白者,出则天下知

    燕十一闻言挑眉:“你是说他?”遂丢出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来,赫然就是武人王。

    “本座……的九雷……神境……”武人王俨然濒死,嗓音嘶哑,比死人还像死人。他颤巍巍地抬头看苏晋,“掌教……救……我……”姿势看起来非常古怪,如果用神识探看,就会发现他全身的骨骼全碎,身子分明就是一滩烂泥,道基更是点滴不存。

    “师弟!”苏晋神色悲戚,不忍看,别过了头。

    武人王最后呕出一口血,再也吐不出一个字,便气绝身亡。

    “燕十一,你怎么敢……”苏晋恨得咬牙切齿,哪还能保持冷静。

    燕十一妖异地笑着,黑刀挽了个华丽的刀花归鞘,“真是不幸。选了我做对手,就是他的不幸的开始。何况我只是把你们对阿离做的,在他身上施展一遍,有什么问题?”

    柳塘心神一再受到冲击,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有天刑上人之称、能驾驭九阳神雷、并且以之为核心创造了九雷神境的武人王,在跟自己同一辈的对手对战中,会败得比一条狗还不如。

    “燕十一,本座要你的命!”苏晋怒吼一声,往燕十一扑过去。

    “不,燕十一的命是我的,老家伙你不要抢!”李红妆发现燕十一更为重要,放弃了追踪燕朝阳。

    “燕十一,苏晋由我来杀,你不要插手!”燕离随后加入战团。

    “真是不美。逞强并不能让你的修为进步,你需要歇一歇了阿离。”

    每个人出手,都有与之相对应的理由,其间因果明晰,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场面却非常的混乱无序,乱成一团麻。不过,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在一个威严惶惶的喝声中各自分开。

    大山一般的压力,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上。他们抬头去看,就看到李半山乘着白龙辇出现在视线里。

    李半山的神色绝说不上好,堂堂道统居然被毁成这样子,简直是侮辱九大,侮辱道庭。他很愤怒,而且杀意极浓,他并且肯定,只要他一出手,必须死的人就会马上死。他本来更想看到五行院自己解决问题,因为五行院获取与之对应的名望,才有被拉拢的价值。在他的眼中,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价值。

    “苏晋,你太让本座失望了!”他半垂下眼睑,说不上有什么情绪。

    苏晋深吸口气,知道重整五行院还要靠李半山,不敢发怒,道:“事到如今,真君有何教我?”

    李半山目光威严,转到燕离身上:“魔族燕离,与妖女苟且,拜师魔君,伙同宵小毁五行院,制造九大内乱,罪无可赦,即刻处死。燕子坞助纣为虐,从三界除名,所有成员,及或明或暗给予魔族燕离暗中帮助的,十日内到道庭俯首认罪,尚可活命,否则杀无赦!”话毕,他只以为颁布的是谕旨,像平常那样,只要出口,下面的人就会立刻执行。不料头顶上空忽现紫花,在他的掌控的界域里,有神境生生地挤入进来,这等行为与效果都让他感觉不可思议。

    “燕十一,你不要自误!”他心中恼怒,心说本座可是因

    为你,才给燕子坞其他成员活命机会。

    燕十一拔地而起,来到半空与李半山平行而立,轻轻地发出妖异笑声:“真是不幸。谁给你的自信把我们审判,你难道不知道我最讨厌倚老卖老?”说毕拔出紫夜刀,遥对李半山。“阿离,做你想做的,在此之前,谁也不能干扰你。”

    李半山只觉出荒谬而且好笑,一个神圣领域都还未踏入的小家伙,竟敢拿刀指着自己,难道这世道变了,人人皆以挑战强者为乐?

    紫花撑起了一片天空。

    李红妆知道该是自己走的时候了,但是在此之前,杀燕离以雪耻,是她临时改变的想法。

    红枫向燕离涌过去,却被一道深蓝的光打断。

    “手下败将,你敢阻我?”时间紧迫,她很生气。

    燕朝阳拄枪挡在红枫之前,身上爆发出深蓝的光芒,脚下则是血红色的巨瞳。“再来!”庞大身形前冲,脚下巨瞳诡异地竖立起来,并大口吞噬红枫,以此开路,很快来到李红妆身前,龙魂枪猛地刺将过去。

    燕离拔剑反握,“正是时候,取你性命。”身子即平移,离崖如流星般掠过虚空。

    苏晋有些惊奇,有些想笑。惊奇于燕子坞两个后辈,居然真的净彻出了一片空间,使外方神境都干扰不到,但对他们对燕离的盲目信心,又感觉有些好笑。

    “本座只怕你要让他们失望。”他冷笑一声,即迎上去,骈指去接离崖,精准夹住,元神转化金行之力,以刚克刚,就要将之夹断。但是结果却让他感到意外,离崖非但没有断,而且不断进攻,从他指缝划过,元神竟是被切割开,指间顿时流血不止。

    “太白剑气!”他的心神险些再度失守。这世上有灭神剑,自然就有灭神剑的源头——《太白剑经》。准确地说,来自于太白剑气的特性——天地生死,无不斩。即天、地、生、死都能斩断。元神是生的力量。斩灭生的力量,就是灭神剑的核心造诣。当然,设计此宝具的余神机,也不过是模仿罢了,真正的太白剑气,已有数千年不现人前。

    苏晋仿佛突然醒悟到什么真相,浑身打了个激灵,尖叫道:“你是白空雪的传人,难怪他们非要你死不可!”手指用力,元神大量输出,却仍无法阻挡。剑的锋锐已近到他眼前,只差三五寸就触及他的肌肤。

    普通真气,到修真境就已抵达巅峰,太白剑气要到洞观,才能真正显出威力。到这境界,神识与剑气开始相互联系,每道剑气都自带有太白的意志,虽无元神之用途广泛,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么,何为太白意志?想想《太白剑经》为何人所创,太白意志,自然是创造它的人的意志,亦即最强神剑仙白空雪的意志。

    苏晋再也不能扮宗师相,负于背的左手动起来,飞快地勾画了一个龙虎符,左为青龙右为白虎,四圣兽一般为护法|功用,以符箓显相,即有巨大气韵,将离崖震飞开去。

    燕离虎口一痛,鲜血直射出来,他忍痛用真气封住伤口,后撤接住离崖,纵身一跃至高空,藏了许久的法域,终

    于开始释放。源海内翻天覆地,剑气海潮通天而起,形成一道一道的撑天巨剑。

    剑宫在源海露出本相,立刻影响现世,庞大星力从四面八方聚来,在燕离身下显现。

    柳塘心神被夺,失声叫道:“这是他的法域?”那一道一道的撑天巨剑,仿佛似曾相识,那一回争斗,对方已先遭受了许多折磨,修为十不存一,使出一剑来,就有这样虚影,当时不以为然,现在看来,若是全盛,十个自己也不是对手。两相一对比,他不禁感到无力,然后慢慢嫉恨起来。

    “诸法千界,左三淮,动下坎,观离止,雷蝉……”

    苏晋快速结印,神通立生,在不可描述的巨响声中,雷霆从虚空中炸裂,其中可见有一棵巨树,上攀一只巨蝉,蝉鸣每叫一声,雷霆就庞大数尺,很快与对面剑宫平等,威势惊天动地。

    “三界六道,天地乾坤,无我不断!”燕离看到,虚摄一剑,轰然斩去。

    由太白剑气为核心,星力为辅助而显相的巨剑,这么样一斩,竟是直接将雷蝉一分为二。庞大到无以复加的雷霆,轰然四面散去,在雷霆山半毁的基础上,更加剧了面目前非的程度。

    柳塘在这天灾般的地动山摇下,只觉出蝼蚁般的渺小感,实在无法理解,年纪比他小五六岁的燕离,是怎么会强到这个地步的。

    “不可能!”苏晋对《太白剑经》的理解,只限于典籍,所以眼前一幕,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倘若说因为失去神境,而无法争夺天地之力,确实落在了下风,这无可争议;但由元神施展的《雷蝉》,可是五行院最强大的几种神通之一,甚至毁灭过许多厉害的神境,居然对付不了小小一个法域?

    “诸法千界,”他疯了似的继续结印,“洪荒绝,阡陌径,太乙神灯照我路,五行之祖显神通,五行敕成……”嗓音嘶哑,咬字却又无比清晰。

    咚!

    咚!

    咚!

    旷古绝伦的钟声,不住地发响。

    柳塘猛地封住耳朵,发出痛苦的哀嚎。他有着元神之力护着神魂,尚且如此,何况其他人。

    苏晋作为神通施法者,口鼻竟是都渗出了血来,但见剑宫受到巨大震荡,他就毫不在意这点痛苦,反而狂笑起来:“受死吧蝼蚁!”

    这神通正是五行院最具盛名也是立功最多最巨的无上**《荒神唱喏》。喏为应,有行礼致敬、行礼应答之意,传说太古时期,有天神荒,受星灵之王统御,受命时会唱喏,其一唱喏,天惊地动,声音越大越威严,越显得有诚意,是为此神通来由。因为敌我皆伤,所以威力奇大无比。

    燕离被这钟声震得七窍流血,因为毫无预兆,因为他斩灭“雷蝉”已用了力,来不及回气护身。尽管七窍流血,让他看起来比苏晋凄惨,可是他仍然发出大笑:“此钟正好给五行院送葬!”语毕拔剑斩出。

    钟声立止,巨剑以绝强之姿,斩在苏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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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弹指间二十五载,不忘兄长

    修行者间的争斗,与战争也有相似之处,就是知己知彼。略过知己,单说知彼;欲要知彼,必先试探,略过凭气息就能断定的境界,要从对方的法门、招式、绝技、神通等去判断其强弱,从心性、神情、呼吸、气韵、心智、手段、性别甚至是喜好去推断其弱点,高明的可以在几个回合内得出需要的信息;以己之强攻彼之弱,是有史以来胜负场上攻无不克的颠扑不破的道理。

    燕十一无疑是此中翘楚。

    李半山越打越心惊,越打越爱惜,觉得这等样的天之骄子,不放在道庭好好培养,简直暴殄天物。态度也由此放缓,温和说道:“你若改变主意,本座可以推荐你拜青彦师祖为师,届时你在道庭的地位,就超然于小韩之上,不用担心他升任掌教后会压你一头。”他开出的条件,若是被人听去,定要惊爆眼球。青彦师祖即是太虚上人,当世寰宇之一、绝世强者、道祖亲传弟子,任意一个头衔,都足够叫人趋之若鹜。

    “哦?”燕十一来了兴趣,“届时莫非连你也要听我号令?”

    李半山脸色一沉,道:“本座乃是道庭掌教,三界之主,便是青彦师祖,本座对他也只限于尊重。不但本座,道庭每一任掌教都是经过无数考核之后选拔出来的最优秀的传人,是以每任掌教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你莫要自恃天赋异禀,就口出狂言!”

    燕十一顿时意兴阑珊,道:“真是不美。你若即刻转让掌教之位给我,我倒是可以考虑看看。”

    李半山怒极反笑:“好你个燕十一,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语毕掐了个诀,天地陡暗,一座巨大神宫从天而降。

    那神宫整个笼罩在彩光之中,朦朦胧胧只看得清冰山一角。但仅那冰山一角,就透露出无上的神圣庄严之感。彩光慢慢消去,就显出它整个的模样来,一瓦一砖,一屋一檐,一亭一柱,一栏一栋,一殿一宇,无不巧夺天工、精美绝伦,这世上最高明的巧匠,也绝雕琢不出它的万一,因为它正是举世只有一件的无上秘宝、仙器排行榜第三的极道神宫。

    神宫一落来,紫花即刻粉碎

    ,燕十一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困入其中。

    李半山冷笑一声:“神宫之内,本座掌控阴阳,左右时光,先给你个小小惩罚,外界一炷香,里面一万载,你且好生呆着,磨磨性子,本座先去收拾那两个魔族。”话毕就要去,神情忽地一变,因为燕十一竟是从神宫里出来了。

    “你……”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出来的?”燕十一发出妖异的轻笑声。仅仅两句话的功夫,他的笑声居然有些生疏,仿佛已经很多年不曾这样笑过了。他以手拂紫发,神光膨发,紫花自然而然地呈现。

    “你读完了千万册道经?”李半山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极道神宫同时是给掌教传人试炼所用,所以只要阅尽里面千万册道经,即可恢复自由。但是他说一句话的功夫,里面才过了多久?十年?十五年?当年他试炼的时候,整整用了三百多年,有史以来速度最快的韩天子,也用了一百八十多年。

    准确地说,燕十一用了二十五年的时间。就是李半山说一句话的功夫,不到一个弹指,燕十一就在里面整整过了二十五年。他二十五年没有这样笑过了,自然显得十分生疏。

    “你说呢?”燕十一低声笑着。二十五年的时光,足够改变一个人的心性、理念、追求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但在他的身上,却感受不到更多,除了气息。

    李半山的脸色很精彩,因为他从燕十一的气息里判断出即将破境的征兆,只一个小小的失算,就替对方省了二十五年的苦功。那千万册道经也不是凡品,任何一个个体,只要他能读完,哪怕创出一门绝学也不在话下。

    事实上,李半山并不知道,燕十一出生即通晓这世间囊括万事万物的十一种道理,任何书籍道经,都是以《十一无上章》为核心,所以任何书籍道经,他只要看一眼就能通晓。

    李半山在某一个瞬间,甚至产生了废韩天子而立燕十一的念头,但很快被他所摒弃,因为后者身上缺少一个非常紧要的要素——敬畏。

    “燕十一,既然如此,本座也没的选择!”他沉眉冷目,“最后再问你一遍,

    入不入道庭?”

    燕十一拔刀,挥出,答得干净利落。

    一瞬间不知多少刀,满场全是紫色刀光,密簇簇,绵攒攒,如无数的线条,乱麻似的交织在一起,当最后一道刀光补上,即条理分明,赫然是一朵巨大紫花状。

    巨大紫花打在李半山身上,发生剧烈而且持续不断的爆响。

    李半山漠然以对,任由刀光尽情消耗元神。到了他这个境界,元神不知数几亿。

    “哼!”只一个弹指,紫花就迸散开去。弹指的手未收回,五指先后张开,在虚空轻点,于是在燕十一的左右上下中,便各自显出一道众妙之门,无匹的神圣之力从门中潮涌而出。

    燕十一不能躲闪,被击个正着,闷哼声中,吐血昏迷,身子自由下落。

    “不知死活!”李半山拂袖,就要去了结两个魔族,忽然身子竟是不能动。

    “紫夜,明镜止水!”

    燕十一在下方处发出妖异的轻笑声,脸色虽然很是苍白,却没有丝毫的畏惧。“明镜止水”的原理是以强大的真元驱动刀光,形成一面镜子,使它笼罩的空间凝固,达到时光静止的效果。

    这个时候,天地间陡然响起钟声。很快钟声又急止,如同被暴力打断。

    李半山只掐指一算,就算出是苏晋败了,不禁神色大变。他运转元神,猛地震开束缚,对燕十一怒不可遏地道:“你三番两次践踏本座好意,到底是为了什么?”即便方才,他也没有下死手,尚留几分余地,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如此的不知好歹。

    燕十一欣然且愉悦地眯起眼睛,笑道:“这可是阿离第一次唤我们为兄长大人。果然,坦诚是这世上最美的品质。”

    李半山半闭眼睛,淡淡道:“那你就死吧。”

    话音方落,庞大的气机以李半山为圆心,向四面攫取。一瞬间,方圆百里内的空气向了圆心汹涌而来。

    ps:感谢北北、莫兩枫蓝,两位老铁的一万纵横币打赏~感谢~

232、新式,剑意藏神

    元神的大量运动,使方圆百里的云也被聚来,束成一团,天地即刻清明,无量量的光投照四方大地,视界顿时扩大了数百倍。

    元神过关节、窍穴、经络至灵台,做主中枢的神魂即刻苏醒,从天灵起升,在庞大元神的填充下,膨胀数十倍至巨人状,撑天立地,方圆百里之阴阳乾坤,便尽在掌握之中。

    这便是修行第七境的最高境界——显圣真君。

    李半山元神一经出窍,不出二话,即刻抬手拍下。元神之下皆蝼蚁,尤其真君显相,每一滴元神都是由数百乃至上千真元合成,真君显相所需的元神,更是成百上千倍的叠加,可以想象一下其中分量,大地都承受不住,何况人的薄弱之躯。

    方圆百里,全在一掌之中。

    燕十一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只能硬接这一招。他还刀归鞘并抬手,掌心朝天,虚空自然而然撑开一个圆形法阵,外圈是符文与花纹组成,内圈则有十二个圆格,每格中有星宿图像。星宿从中跳出,各立一个方位。

    十二个星宿幻化星君降世,分是:日阳星君、宝德星君、月府星君、南辰星君、上清星君、罗睺星君、计都星君、灵台星君、翼火星君、慧明星君、太卜星君、照运星君。

    日阳星君代表光明,身材魁梧,宝相庄严,代表天下大赦,万物死而复生。司灵魂归位,洗涤污浊。拥有者身清体净,不染尘埃。

    宝德星君代表美德,身瘦削,着仙衣,司掌功德,拥有者前百世功德无量。

    月府星君代表礼仪,为月宫典官,司掌太阴。拥有者死后尸体不腐,永如宝玉。

    南辰星君代表恒常,为万世星河摆渡天神,司掌天河。拥有者条理分明,绝不自乱。

    上清星君代表道藏,为玄玄子所著《十一无上章》所化。拥有者,天生性灵通知,六识慧明,不著于世,不迷于途。

    其后星君,身影皆虚,只有气相,是已经回归星海的征兆。十二星君护其主命,与其主共同成长。其主未死,使命未尽,则永远守护,若是用来救人,就另当别论。燕子坞遭劫至燕山盗草创之初,若非星君护命,他们几个小孩,实在也没有办法在那样的环境里活下来。

    五个星君分作东南西北中,以日阳星君为主,一时间下界竟与白昼抗衡,星海如同颠倒,五道璀璨的宝光,颗粒饱满,宛然流动的星河。

    说时迟那时快,李半山的真君显相劈下手掌来,如同打在了星海之上,使其剧烈震荡。

    五个星君对视一眼,知道坚持不了多久,便对燕十一齐声道:“主人,此人元神非同小可,吾等须毁星核,方可阻之。”

    “无妨。”燕十一道。

    “若然如此,吾等侍奉,到此为止,主人可是想清楚了?”五星君道。

    燕十一道:“神圣大门就在眼前,今次以后,我也再不需要,诸位好走。”十二星君护命,何等机缘,常人得其一,便是几辈子修来的福缘。

    五星君对视点头,无垠星河骤然间爆裂开来,震退了李半山的元神,同时又化作五道奇光,没入到燕十一体内。燕十一早就有准备,拔出黑刀挥出去。

    “明镜止水!”

    强大的莫测的力量,从黑刀中倾吐而出,数十刀呈一个

    星,共六颗,组合成棱体,将李半山的元神及肉身全数封禁。

    燕十一疲惫闭目,身子自由下落。

    ……

    燕朝阳驱动神魔之眼,吞红枫树海,以龙魂枪攻李红妆要害,交锋二十回。

    李红妆久攻不下,十分烦躁,她知道越烦躁越难以达成心愿,到了钟鸣时,她终于打定了撤退的主意,便弃了燕朝阳,化血云腾空而去。不料迎见一片祥云从远空涌来,她只觉头皮发麻,只得努力收敛气息,四散躲入普通云中。

    由于方圆百里普通云都被李半山吸摄过去,刚飘来的十分淡薄,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血色。她看到祥云停下,并感觉到被目视,就知道不妙。血云猛地重聚,向反方向冲去。

    祥云忽然间延伸到四方,数百里内,就没有一处自由地。

    “娃娃,你看这儿有魔族,还说燕离跟魔族没有勾结?”祥云中有威严的嗓音发出。“毁他人道统者,十恶不赦,本座再不能对昆仑令俯首帖耳。此魔族大有来由,便同主犯一起放逐世界尽头吧。”

    话音落下,李红妆的身前虚空裂开一个黑洞,她只觉荒芜死寂的气息扑面而来,心中不由得升起恐惧,尖叫道:“李青彦,你敢放逐我,魔君不会饶过你的……”她早已令魔血沸腾起来,运力一震,身子即爆成血雾,化为十数道血光分散。

    此乃魔族血遁法,只有修为高绝的魔族能施展。

    祥云的主人一时洞见不了李红妆的所在,便冷然道:“此地方圆数百里内,已为本座所统治,一丝邪恶也出不去,再任你呼吸几口,以显道统仁慈。”

    李红妆躲在暗处多次试探,果然穿之不透,心中不由暗恨不已。

    地面上,燕朝阳看到这一幕,连忙吹响哨声,三短三促一长,代表万分紧急情况。燕子坞残余大军,连同离恨宫的龙骑军便开始汇聚。

    祥云的主人,即太虚上人驾云到了雷霆山上空,见李半山诡异地静止在那里,随手一拂,祥云即去围绕,李半山就从静止中复苏,向太虚上人行礼,“弟子李半山拜见师祖。”

    “免。”太虚上人道。

    李半山虽被禁锢,却能感应到外界情况,是以不疑不惑。“既然师祖到这,显然有了论断。”

    “毁道统者、乱九大者,不可赦。”太虚上人道,“主犯放逐,从犯处死。”

    “是该如此。”李半山道。

    祥云之上,流木冰见从雷霆山的惨状中回过神来,急着道:“上人,这跟说好的不一样,您接了昆仑令,难道要反悔不成?”

    太虚上人威严地目视流木冰见,指着下方焦土说道:“娃娃,你到如今还要为这等样人辩护?不如本座发一道急件,请你师尊来商讨如何?”

    流木冰见知道以苏北客对魔族的憎恨,是绝不会为燕离说上半句话的,更不可能饶恕毁道统者,心中忧急,暗叹自身孱弱,没有话语权,也有埋怨,不知燕离怎么就搞成这样局面。

    燕离也绝想不到会到今天的局面。他一早是料定剑庭不可能放弃他,可他失算了,那个魔族的王居然特地跑来诬陷他,使他面临死境。再后又有苏小剑、姬纸鸢先后为他牺牲,不毁五行院,他又有何面目活下去?

    声响后又停,他以太白之剑斩破苏晋肉身。对方留了一手,凝聚大量元神,单等肉身破灭,即祭出玲珑图。

    玲珑图不是苏晋的本命宝器,却是苏晋最重要的宝器,尤其是在这个时刻。他由于心魔的发生而不能施展神境,玲珑图就是能让他恢复神境的最后底牌。是以在最初弹开燕离的藏锋之后,便收起不用。

    “神境,不动如山。”

    神境一出,毕竟是更高领域,即从燕离的法域中攫取星力,剑宫的力量大量流失,燕离手中太白剑亦开始消散,露出离崖本相。神境压力更是非同小可,将他从空中压落在地,呕血不止。

    柳塘狂笑:“神境一出,你个小小蝼蚁,有什么资格跟我师尊为敌!”他眼角瞥见祥云降落,已认出来人,心中喜意更甚,流露于表,使他神魂的脸,竟然发起红光来,“太虚上人到了,你们败了,你们败了,哈哈哈哈……”

    苏晋含笑不语,只拿神境威压燕离,他也已经听到太虚上人的审判。

    燕离忽然站了起来。腿脚不住地颤抖着,腰骨挺得笔直,离崖挽一个剑花,缓缓归鞘。剑脊与剑鞘摩擦,发出锐利的声响,那声响就如同剑一样,割着苏晋师徒的心脏。

    “藏剑式……”

    剑终于全部归鞘。

    “十方无敌!”

    苏晋微一眯眼,还未有觉,神境陡然膨胀,到极限,轰然爆开。元神之体迅速闪灭,又凝聚,又闪灭,又凝聚,到近于虚无,他心神惊骇得无以复加,至此都不明白发生什么。

    “师尊!”柳塘惊叫。若早早败亡便罢了,就在此刻,就在太虚上人已经来主持公道的时刻,若是苏晋死在这里,那才是叫人真正的绝望。

    “剑意藏神……”苏晋的神色满是灰暗绝望,因为在最后时刻,他终于发现,原来表面上看似是《太白剑经》的剑宫具象,实际上是藏剑峰的超级奥秘——剑意藏神。

    《剑意藏神》为藏剑峰通玄法门。

    苏晋施展神境,自要吸收方圆内的星力,他以为剥夺了燕离的力量,却想不到,是将燕离预先设下的陷阱吸来,然后隔空御使法门,施展绝技,元神与神境相互碰撞,不动如山防护力再强大,也抵不住从内部的破坏。

    “真是……讽刺啊……”苏晋在最后,满心的苦涩,没想到命运如此公平,他杀了苏小剑,而自己最终也死在藏剑峰的绝学上。

    “我早说过,要为峰主正名!”燕离冷冷说道。

    “师尊……”柳塘成为了五行院最后一个幸存者,正贴合了燕离一早发下的复仇宣告。他没有能说出第二句话的机会,即被燕离击破了神魂,魂飞魄散而去。

    燕子坞的人马跟离恨宫的人马陆续到来,站满了一个山头。燕子坞活下来的人,只剩不到三万,损失非常的惨重。

    “玄云。”燕离看到姬玄云走来,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姬玄云只是点了点头,道:“你还是快逃吧,不用管我们。”

    “来不及了……”

    众人抬头看,只见祥云已经笼罩了整个山头。

    ps:下一章写完,第三部就结束了,第四部开始,更加精彩。这章算是明天的吧,我明天有事。

233、宛然无法断止的轮回,至此灰飞烟灭

    太虚上人看到苏晋灰飞烟灭,更为不悦,天地自然而然发出他的声音:“尔等胆大妄为,致五行院灭,所行罪大恶极,所为十恶不赦。本座宣判,主犯放逐,从犯处死,即刻执行。”话音落,恐怖的威压即释放出来。

    “逃……”

    许多想要心中所牵系的那个人逃走,却只能吐出一个字。在这一刻,在寰宇神仙之下,根本没有人能做出任何别的动作。

    “八卦中无依,太昊隐诸术。必忘形,天地假,一罴真。变化妙通神,乾天混无极,九宫藏遁法,黄天敕成!”

    正在这时,一个与那天威勉强抗衡的声音响起来,众人勉力转目,只见一个枣红长袍、头梳羽冠的青年忽然出现,其咒语发出,身下大地就化为流沙。

    燕离看到来人面目,不禁脱口道:“张逸枫!”

    青年张逸枫百忙中回头看燕离一眼,笑道:“加上这一回,燕兄可欠我太多了,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

    “定不忘!”燕离重重点头。

    隐灵尊周司渠从虚空显现,对流沙中还挣扎的人大声道:“不想死就不要挣扎,不会要了你们的命!”说完不禁暗自嘀咕,“不是说好不救,怎么又来,折腾我这把老骨头……”遂落去,流沙中自有气罩发生,将所有人笼住,便不受流沙影响,安然下沉。

    “一群亡灵,也敢来坏本座执法!”

    太虚上人抬掌一压,天地陡然黑暗,恐怖的势气形成一个手掌状,惶惶地压落下来。

    “速走,不要迟疑!”张逸枫神色凝重,于虚空落座,伸手一抚,即有一张古瑟虚影呈现,赫然是太古遗音。

    古朴大气的瑟音便源源地发出,每个音符都如同实体化,撞在那手掌上,转眼十数千,但不见效,他深吸一口气,一手压弦,一手猛扫,音符如流水吐出,“砰砰”的撞上去,终于阻其下落。

    “哼!”太虚上人见状,心念一动,四方祥云涌起,间中裂开一道门,赫然是众妙之门。门中射出神圣之光,打在古瑟上,将张逸枫的魂体打的模糊。

    “掌座!”周司渠大叫一声,远远放出一个气罩,将张逸枫魂体攥入地下。

    燕离将人都安排入流沙,眼看周围再无余者,拉住李香君就要跳落,突觉可怕锋芒斩来,他心中一惊,将李香君用力推开,“快走!”跟着身不由己地拔空而起。

    “公子!”李香

    君惊呼一声,半个身子已陷入流沙,由于气罩阻止,她挣扎不出来,眼看燕离被莫名力量吸摄而去,急得哭出来,用力地敲气罩,四面哭喊,“公子!快救救公子,救救公子……”

    众人看到,拼命敲气罩。

    周司渠听到,转眼一看,只见燕离那大手所抓,无力回天。摇了摇头,二话不说,一头钻入流沙。流沙在祥云抵达的前一刻,将除燕离以外的所有人吞噬。

    李香君在最后一刻,只看到燕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并传音给她:“莫哭,此去记得藏锋之道……”

    李半山皱眉看着流沙平静下来,说道:“离恨天果然是始祖一脉的嫡传,这《神道门,九宫遁法》连弟子与师祖联手,也阻止不得。所幸留下了主犯,惩罚了他,也算还了五行院一个公道。”

    “离恨天既是同出,念其处境,且饶过一次。”太虚上人点了点头,“离恨宫交给人界皇帝,吾等不便插手,独那燕子坞,你须亲自处置,不管他们逃到哪里,一个不可活。”

    “弟子记着了。”李半山应下。

    太虚上人闻言即挥一挥手,虚空裂开,荒芜死寂的气息即涌出来。他掌管天涯海角,可通往阎浮世界任何一处地方。每有穷凶极恶者,即放逐,三千载以来,流放者不计其数,至今不见归者。他对燕离道:“你可有话说?”

    燕离默然。既不慷慨如就义的勇士,亦不愤慨如蒙冤的志士,冷漠看待独属于他的命运。

    须臾功夫,即被抓去虚空裂缝。

    “且慢。”

    金乌嘹亮啼鸣,祥云之中,有朗青的神光与橘红的焰光挤出,挣得一片天地,从中显出一个光灿灿的金乌王座,其上坐一个身着华丽宫装的贵不可言的美貌女子,媚眼如丝地看着燕离,充满爱意和占有。橘红的焰光从王座及她的玉躯发生,但独以点缀之美,清闲如钓。

    这片天地,全由朗青的神光所支持,乃王座旁一个复古绅士所发。他面上含笑,似乎觉出主人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

    “失礼了。”他对太虚上人略一点头。

    太虚上人动作一顿,竟双手结道礼,贴于胸,弓身道:“昆吾先生。”

    李半山不语,神色渐沉。但不敢失礼,遂行道礼。

    昆吾温和道:“二位处置凶徒,不落城肆意打断,真的很失礼。”

    “那么,所为何事?

    ”太虚道。

    昆吾道:“我家王上,打算跟二位打个商量。”

    “先生请讲。”太虚道。

    昆吾道:“是这样的,这个凶徒如此顽劣,我家王上知道他的罪状不可饶恕,不落城不敢强要他清白,只是我家王上跟他有些交情,不好放任不管,求请将他流放不落城,由我等代为监管,如何?”

    太虚道:“若此子又踏入江湖何如?”

    “但请随意处置,不落城绝不插手。”昆吾道。

    太虚沉吟起来。

    李半山眉头皱起,直打眼色。他心中一百万个不愿意,但是模模糊糊听过昆吾来历,其存在的年头,比道庭祖师还要久远,对方又给足了他们面子,是以也不好出声反对。

    却说那李红妆躲在暗处,心中暗暗吃惊,她不知道昆吾是什么来头,竟能让老不死的李太虚对他礼数有加,可是却知道李太虚有所意动,不禁暗暗思量:若李太虚真的答应,姓燕的岂非就此逃过一劫?左右我也逃不出李太虚的神宫,迟早被放逐,不如拖上姓燕的一起死!

    想到此主意即定,化血云从藏身处窜出,趁太虚上人分神时,抢过燕离,一头扎进了黑暗深渊。

    此后有人说太虚上人心机深沉,手腕了得,明面考虑昆吾提议,实则刺激李红妆动手。至于彼时太虚上人如何得知李红妆跟燕离的恩怨,就无从得知了;又有人说,不落城女王看中了燕十方姿色,欲收归后宫做面首,李红妆因为吃醋,才抢了燕十方一起坠入深渊;还有人说,燕十方早就跟不落城女王相约白首,李红妆才是半途插足的第三者,燕十方没能忍住诱惑,女王得知后,一怒之下将二人亲手处死。

    小道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可实际真相如何,却没有人关心,因为,从此世上就失去了燕十方跟李血衣的消息。

    天策楼对此次事件是这样报导的:有魔族燕离,勾结魔女灭五行院,罪大恶极,双双被放逐于世界尽头。

    同年,流木冰见退出仙界天策楼。

    同年,由于五行院的覆灭,九大剩余八大,魔族大举进攻,夺占蚩尤全域,天下人心惶惶。

    同年,燕子坞三大军团解体,各奔东西,大总管李香君携玲珑天出逃,不知所向。燕十一离开燕子坞,据说追踪叛徒李香君。

    次年,燕子坞灭。

    ps:第三部到此完结。

1、持屠刀者屠道也

    由于五行院的灭门之战,起于新阎浮历六九九年最后一天,至七零零年元月初结束,是故此战被称为启元之战。启元既有迎新之故,又有开创新时代的寓意,是以被广泛认可。

    由于启元之战的结果影响非常深远,主要有两个巨大变化:其一是魔族趁机侵占了蚩尤全域,其二是给天辰、天骄两榜造成了巨大动荡。

    由于魔族取得了前所未有的颠覆性的胜利,改写了仙魔两界的格局,因此从这一年开始,天策楼改三界年号为启元。七百年前改年号时,正是第一次正魔大战的发生。

    天辰榜的变化,首先要从燕十一说起,其以完败天刑上人武人王以及独力抗衡显圣真君李半山的战绩,将绯月清尘拉下神坛,从前十一跃成天辰榜状元,创造了一个激励人心的神话,引无数的后起之秀刻苦修行,勇争上游。

    更有此前籍籍无名的、燕子坞灭亡后便在江湖接单杀人、人称无双杀手的秦素芳,启元之战后,天辰榜排名十二位。流落江湖后,因为名气的缘故,生意非常火爆。她从不轻易接单,但每接单,必不会失手。所以江湖渐渐流传一句话:要杀人,找无双。

    还有同样是此前籍籍无名的燕朝阳,先于天上京破薛狂神境,后于雷霆山力抗李红妆,成功排入天辰榜前十,取元庶麟而代之。燕子坞灭后,与其夫人诸葛小山一同消失于江湖。

    另外,如罗方硕、黄少羽、陆百川、袁小鹭等等新秀,全在启元一战中崭露头角,成为天骄榜上炙手可热的人物。

    此些种种,正是两榜发生巨大动荡的缘故。无数的后起之秀都活跃起来,要在这个大浪淘沙的大时代里争得一席之地,两榜几乎每隔数日便面目全非,鉴于此,天策楼将两榜榜单延长至百位。

    启元元年九月,也就是五行院灭门、魔族侵占蚩尤全域的同一年,五行院幸存长老朱融携弟子冠晓龙于五行院旧址雷霆山建立五行门,有道庭倾力支持,半年功夫,梳拢龙脉,修复洞天,建道场,收徒逾五万,各路散人高手,纷纷来投。

    同年,统领蚩尤的道统,上荒神庙退守

    句章,分十二城,掌管猎场。句章乱象,被扼杀于萌芽之中。同年,人、仙两界天策楼决裂,互为仇敌。

    次年,新生九大联盟,对魔族展开猛烈反攻。

    启元二年三月,流木冰见与百里晴空联手,以人界天策楼行者谢云峰用生命争取来的情报,调查分析,找出数十个奉天教在仙界的地下据点毁之,奉天教由此蛰伏。

    启元二年十月,凤九伤愈出征,于蚩尤龙烈城斩鬼族大祭司荒火,一鼓作气,攻下龙烈在内的四个城池,为九大扳回一局,并为收复失地打下坚实基础。

    启元三年二月初,陆云音与绯月清尘决战,胜负未知。战后陆云音与讲经台首座桓真禅师辩禅,胜负以交还伏矢跟退兵为条件,历时三天三夜,败下阵来,无奈退兵。陆云音虽退走,无间地狱又有护法率兵围山,局势依旧不变。

    启元四年五月中旬,奉天教重出江湖,灭稷下学宫,毁风洞府,全城数十万人在兽潮威逼下紧急迁徙,逃亡者感染了从未见过的疫病,通过呼吸传播,一传十,十传百,左近数城皆亡,东天境爆发大规模瘟疫,仅半旬月,就有三万人死于非命。七月,龙象山举派之力前往东天境,控制疫情,各境皆送来粮食米面银钱。十月,凤九于巨鹿境斩杀奉天教徒商均、黑金,大成剑境,直毁核心,出现了有史以来真正杀死奉天教徒的例子,奉天教先后折损成员过半,彻底销声匿迹。

    启元四年十二月,藏剑峰被驱离天柱山,天剑锋进驻。

    启元五年元月初,韩天子踏入神圣领域,成为继李红妆以来,最年轻的超级强者。元月中旬杀魔族在蚩尤的城主十一位,更力战魔界排名第二的高手青龙而不败,迫魔族大军退到蚩尤域织岭河对岸,蚩尤半数的土地,回到九大手中。韩天子的声望由此达到全新的高峰,成为新时代人人仰慕的大英雄。同年,上荒神庙归还十二城,退出句章,重新占领蚩尤。道庭扶植新兴门派暮云楼,与五行门双分天下,共同治理句章。

    从燕屠道被放逐于世界尽头至今,已经过了五年,这个江湖也已经五年没有他的消息了。作为五年前最大

    事件的主角,虽然不在江湖,却不妨人们又给其安一个绰号,谓:燕屠道。或者说,正因为觉得他不可能从世界的尽头重生回来,所以不管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的人,都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屠道屠道,与屠刀谐音,既指手持屠刀之人,又指屠灭道统者。本来无论是喜欢他的人,还是讨厌的他的人,都只当成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却在后来人、仙两界天策楼的决裂事件中,发展成了两极分化的对立面。

    两界天策楼分裂事件,主要由于对燕屠道的报导完全相反。人界天策楼写燕屠道是被李红妆迫害,才成为魔族,但始终没有背叛九大,后来蒙冤受刑,致使心爱女人为了救他而惨死,然后冲冠一怒为红颜,才引发的灭门惨剧。此报导之详实,如同亲眼所见,不得不让人信服。燕离的形象,也由此变得光明伟岸而且深情重义。

    由于仙界天策楼素来拥有极大公信力,并且后来加深报导,也详实记述了燕屠道是如何与李红妆发生苟且,然后陷害九大弟子,又如何残害五行院,致使其灭门,使得仙界人坚信燕离是卑鄙无耻的无道德、道义的邪魔恶棍。

    一者是光明伟岸而且深情重义的奇男子,一者是卑鄙无耻的无道德、道义的邪魔恶棍,两极分化的对立,就由此产生。

    好在人仙两界不轻易互通,旅途险远不说,旅费也不便宜,是以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冲突,至多不过是隔界对骂一阵罢了。但是人、仙两界的天策楼,却由此完全决裂,并且互视为仇敌。最重要的榜单,也不再意见统一,而是各有主张。譬如韩天子的声望达到全新高峰时,仙界的天辰榜就将韩天子列为了状元,将原本的状元燕十一排在了榜眼,而人界却依然不变。

    在人界天策楼为燕屠道澄清之后,一度发生“偶像崇拜”事件,不知多少热血少年以其为标榜,配剑修行,模仿言行,还有许多待字闺中的少女,做梦都是与其幽会,觉得他就是理想中的完美夫君。并且还频繁出现冒充者,到处骗吃骗喝骗财甚至骗色,龙皇府屡禁不绝,深为头痛。

    ps:感谢请不要说谎(小星辰啦)跟北北的打赏支持。

2、当冒充成为一个行当

    同启元五年初,新年伊始,魏王境在北唐、白虎、龙皇等境的威压下,不得已封闭全境出入口,不久,数城先后被夺,开启了人界的战争。魏王境孤立无援下,求助巨鹿起始镇,起始镇派兵支援,二者结成魏起之盟,共同进退。

    魏王境今日的处境,源于五年前道庭的谕旨,要小魏王为五行院灭门惨案承担责任。龙皇勒令小魏王退位,从皇族中另择贤能继位,小魏王自然不肯,双方发生第一场战争。到启元五年初,龙皇先后拉拢北唐、白虎,两境在双方必经的战线上,三境合围,魏王境支撑不住,只得封全境陆路水路,防守圈不断收缩。

    五年九月中旬,秋收。圣朝以对抗兽潮名义,派十万龙骧军及八百重型战车入驻东天境,把持天下第一钱庄的连海山庄,在与兽潮对抗中,数十核心要员战死,包括庄主、当世神圣领域之一的连海沧笙。

    连海山庄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各地钱庄纷纷被当地势力强行侵占。

    十一月,龙象山完全解析疫病,分析是来自于某种携带瘟疫的星陨兽,在被奉天教兽王亥的驱使下,感染了风洞府的居民,而后又被驱赶扩散。到十一月,统共有二十九万人死于疫病,另有三百多万的感染者,仍然躺在病榻上,在龙象山举派之力建造的医舍中实施隔离。

    龙象山山主金农,于十一月中旬研制出“妙心丸”,一种能完全治愈疫病的灵药。在万千康复的病人欢送下,回仙界继续对抗魔族入侵。

    十二月,圣朝以防止兽潮为由,于风洞府旧址强制驻军,全境事务,第一次由龙皇府全权负责,连海山庄的势力范围大幅度收缩。

    圣朝收回东天境的统治之实,同时,北唐、白虎两境也宣布臣服。圣朝携四境之力,开始威逼余下三境,一统天下的野望暴露无遗。

    同年,龙皇封密、藏二宗为国教。

    同年,南凰境加入魏起联盟。

    同年,阿修罗界由于修罗族侍奉的无间地狱对罗刹族侍奉的菩殊寺的常年进犯,引起了罗刹全国各阶级的不满,绯月皇室迫于民间的压力,无奈向修罗国宣战。

    至此,三界都不可避免,被拖入了战争的漩涡。

    ……

    冬日的暖阳,融化了万物,使得金阳城的金步街上的青石板反射出粼粼的冰光,在彻底融化为水前,贡献着独特景致。街两旁幌子泛发金黄的光,连屋舍的瓦砾也变得神圣起来。

    万物复苏的时辰,正是集日,金阳城城门一开,来赶早市的农民商贩蜂拥而进,其中有一辆车,双轮方舆,单马独驾,四面幌上各系一颗铃铛,走起来“叮叮咚咚”地响,颇是有一番意趣。

    赶车的车夫穿着不俗,戴锦缎的圆顶,看来好像个中年富家翁。他的神情懒散,呵欠连天,眼神飘忽不定,看来实在很不敬职,也不怕撞到人。

    车内人似乎有同样的担忧,就从中传出一个婉转清脆的嗓音:“赵爷爷,您这样赶车实在不妥,忘了上回撞到公门的人哩?可好一阵麻烦事,姑爷最不喜麻烦,您不是不知道。”

    车夫咧嘴笑道:“我的小蓉蓉啊,你赵爷爷我年纪大了,赶了一夜的车,难免头昏脑涨,急需你做些补品来,你要是感受到了赵爷爷的难处,就千万不要拒绝。”

    里面的声音变小,似乎有人在嘀咕。然后那清脆的嗓音就格格笑起来,“姑

    爷说,你这属于要挟,是不可助长的歪风。不过,我新近研制了一款菜,叫青鸾入九天,补肝降火,最是补益劳损的神元,赵爷爷要是想吃,待会儿给姑爷做时,就顺道给您做做。”

    车夫闻言,哈喇子都要掉下来,说话的这位,可是鼎鼎有名的大厨娘,由她出手做的菜,连神仙吃了,都要赞不绝口,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赶忙直点头:“自然要的,自然要的。”

    车子停在一间酒楼外,一个灰衣伙计打着呵欠出来迎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这车子属于后厢。后厢门打开,走出一个二十出头的眉目如画、肤白如脂的美貌姑娘,穿一件淡绿的绸衫,皓腕上戴一副青龙照水的镯子,鞋面莹白,发髻绰约,神态怡然,气质温婉而自然,完美诠释了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的意韵。

    “给我们一个幽静的别院,楼上包厢要一个,我家姑爷不喜见生人,请开驰门让马车通行。另外,我要用一下你们家厨房。”

    姑娘说话语速快而清晰,说毕又回车上。

    伙计赶忙去开了驰门,使马车直通后院。到院子里,车上人就都下来,其中一个赫然满头紫发,背黑刀,着紫袍,拥有美到令人窒息的容颜,天下这样的男子实在不能找出第二个,正是燕十一。

    年关已至,启元五年也即将过去。六年的时光,燕十一仍然没有太大的变化,岁月仿佛在他脸上留不下任何痕迹。

    女子自是当年凤凰殿派来照顾燕十一起居的小厨娘苏蓉蓉,六年的时光过去,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车夫自是无影神侯赵挺,自燕十一离开燕子坞,赵挺就充当起了车夫,在三界到处游走。起初还只是漫无目的,后来各地都出现了冒充燕离的人,他们就跟着这些消息到处跑,一者不让冒充者好过,一者又期冀奇迹的发生。

    奇迹没有发生,找了这么多年,仍然没有燕离的一丁点蛛丝马迹。世界的尽头,仿佛已被阎浮隔绝开去,被放逐者,永生永世不得回归。

    这一回来到金阳城,也正是又听说了燕离出没的消息,才连夜赶过来。

    打探消息,自然要在人多的地方。不过,某些特定的消息,就需要特定的场所。层次高一些的修行者,通常不会去杂且乱的地方,酒楼的包厢,是最好的选择。

    燕十一用过了苏蓉蓉精心烹煮的早膳,就在包厢里闭目等待。等到夜晚,再无人私语了,便回卧房休息。如是数日,终于听到了有关燕离的消息。

    元神覆盖下,任何一个字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打听清楚了,是这城中首富金福泰金老爷?”

    “好教掌门知道,此人年前从金匮阁收购藏书十万册,那金匮阁之所以灭亡,便是传闻《广微经》在他们手上!”

    “很好,只要找到《广微经》,我们就能找到龙神图,《广微经》里有绝学,龙神图可得永生不死,届时我们西风楼就能跟暮云楼一样,成为九大道统之一……该死的暮云楼,一群小白脸而已,论功法,论实力,我们哪样比不上,也不知道道庭看上他们什么!”

    “对了掌门,听说金福泰近日招了个来头不小的上门女婿。”

    “哦?”

    “说是叫燕离。”

    “什么?你是说燕离?”

    “我混进去从下人口中打探的,应该不会错。掌门,这个燕离到底什么来头,怎么连你都这样惧怕。”

    “你入门晚,此前都在田间忙活,自然不知道这个名字的厉害。不过,他本名较为少人知,但若是提到燕十方这个绰号,就不会陌生了。”

    “居然是他!那,掌,掌门,咱们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哼,如果真的是他本人,我自然打消谋夺《广微经》的主意。不过,六年前燕十方被太虚上人放逐于世界尽头,早就死了,一个冒牌货而已,怕他什么?”

    “那掌门,咱们今晚就行动?”

    “行动一定要迅速,不能惊动龙皇府!”

    燕十一使元神放大,谈话声也同时被苏蓉蓉和赵挺听见。待到谈话结束,他对二人道:“如何?”

    二人很知道燕十一的问题含义,对视一眼,苏蓉蓉叹道:“姑爷,倘若真是燕公子,怎么可能入赘一城首富,多半又是骗财骗色的江湖混混。”赵挺则若有所思道:“近来很能听到《广微经》跟龙神图的消息。这龙神图上果真藏着长生不死的秘密?”

    苏蓉蓉道:“龙神图是第一仙器,即便有也不奇怪。不过,仙器都是认主的,也就是说,只有被它认可的人,或许能得到长生不死的神通,其他人即便找到了龙神图,又能如何呢?”

    赵挺深以为然道:“这几年为了此事,也不知多少门派家族惨遭灭门,《广微经》的下落众说纷纭,到了如今也不见真的有人拿出来过。”

    二人转移话题的功力,在这里几年的历练中,已经炉火纯青。

    燕十一眉头微皱,旋即摇头道:“真是不美。你们以为我是受不得打击的?阿离不在江湖,我是过得不甚快活,但也不到活不下去的程度。”说着又轻笑起来,“再说了,能看到各种不一样的阿离,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苏蓉蓉笑道:“那晚上就去看看,这又是一个怎么样的燕公子。”

    定下主意,三人趁夜来到金阳城最豪华府邸,共十二进院落组成的金府。

    金阳城中最尊贵豪华的金府,在三人眼中,简直粗鄙不堪。这也暴露了金老爷的短处——层次低。说他层次低,是因为他并不是什么厉害的修行者,也没有门派,更没有子女拜在道统,所以他托不到关系,请不来真正高明的匠师为他设计庭院。单是用钱堆出来的豪华,在真正的贵人眼中,烂俗到不知所谓。

    三人是在一个会客厅看到金老爷及他的女婿女儿。

    算算时日,正是女婿带女儿回门的时候。

    金老爷一身衮金团袍,头戴花翎帽,看来很是时髦,皮肤保养得很好,留着八字胡,一杆水烟枪。金老爷的女儿金珠儿也生得年轻貌美,体态丰腴,一看就知道是个持家的好女人。

    三人先打量这两个,无非就是想瞧瞧这对父女生得怎样一个蠢相,居然在龙皇府戳破了那么多冒充者之后,还能上当。他们最后才看向燕离,也就是冒充者。

    这一看可不得了,三人眼珠子齐齐放大,嘴巴张开,惊讶得能吞下一颗鸭蛋。

    那一派悠然的懒洋洋,那自若而随性的神态,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还有那张顶级工匠雕琢般的脸,不是燕离又是谁?

3、倾家荡产一张脸

    “不可能,他绝不可能是燕公子!”苏蓉蓉连连摇螓否认。

    赵挺下意识道:“哦?蓉蓉为什么这样说?”

    苏蓉蓉哼了一声,道:“若他是燕公子,怎么从苦狱中脱逃出来,却不来找姑爷,难道像话本里写的那样,因为在苦狱受尽了折磨,失却了记忆,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才被人骗了当上门女婿?”

    赵挺哭笑不得道:“蓉蓉啊,爷爷我早跟你说过,那些话本半个字也信不得,全是些人生失意的家伙的自我幻想。还有啊,世界的尽头会是什么样子,没有生还者,自然也没有典籍跟传说,你又怎么知道是个苦狱?说不定是个世外桃源呢。”

    “赵爷爷你可真笨啊!”苏蓉蓉翻了个白眼道,“若世界的尽头是个世外桃源,把罪犯都放逐过去的李太虚,岂非是个大大的好人?”

    赵挺一想,倒也是对的。小姑娘虽然说话不严谨,却有其朴素的道理。他再看燕十一,见后者并不着急,便按捺下来仔细观察。通过观察,他发现这个燕离跟他所认识的有着微妙的不同。他认识的燕离,哪怕坐着跟人说话,也不会放弃自修。而且六年过去了,那张脸怎么可能一点变化都没有?

    “贤婿对那园子可满意,仆役若是不够,尽从府里调去,无需客气。”金福泰对这个女婿有多满意,就表现得有多热情。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他曾经看过燕十方的通缉像,跟现在画的一模一样,所以他认定这个燕十方绝对是本尊。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燕离深情地抓起金珠儿的手,“况那园子,南北通透,在风水学中有卧虎之威,最是养气,小婿如何不满意?不敢再求更多。”

    金福泰闻言皱眉,这样谦卑的态度,跟天下闻名的狂剑客相去甚远,此前面见到成婚,都很符合,怎么到了回门这一日就变了?心中不由得起了疑窦。

    金珠儿见父亲神色变化,心中焦急,攥了攥燕离衣角,用眼神做示意。

    燕离似乎醒悟过来,连忙镇定神色,淡淡道:“岳丈莫怪,近日跟仙界一个风水大师相谈,沾了点学问,不是刻意卖弄。”

    “原来如此。”金福泰顿时疑窦全消,笑容满面道,“老夫知道贤婿交游广阔,没想到连风水大师也有旧识。对了,贤婿旧识的古巨匠,可联系上了?”

    “古老游走四海,行踪遍三界,便是我也难以轻易找到。”燕离淡淡道,“不过岳丈大人放心,只要一有消息,我立刻将他请来。”

    正说间,一个护院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面色惨白捂着胸口道:“老爷不好了,外面有一群黑衣人杀进来了……”

    “有贤婿在,慌什么。”金福泰稳如泰山,悠然饮茶。

    “啊,是了,有姑爷在,无论什么贼人来,都要死上一死的。”护卫精神一震,大为兴奋地道。

    金珠儿脸色大变,抓住爱郎的手。夫妻二人用眼神交流,还未有定论,杀声已至。

    燕离站起来跑两步,四面已有杀气围来,堵了他的去路。

    为首一个黑衣人走进来,目光在燕离身上扫了一眼,然后定格在悠然饮茶的金福泰身上,“金福泰,

    交出《广微经》,饶你一条狗命,否则你们全部要死!”

    “那是什么?”金福泰皱眉,但很快释然,冷笑道,“若要盘缠,可给英雄备置一二,要别的什么经,恕老夫无能为力。”

    “你在找死。”黑衣人大怒,一个虎扑过去。

    金福泰脸色微变:“贤婿救我!”

    燕离“啊”的一声吼,不管不顾地挡上去。可惜他的拳脚速度奇慢,还没碰到黑衣人,就被一巴掌扇飞出去,腰间长剑,仿佛成了摆设。

    “夫君!”金珠儿惊呼一声,连忙跑去挡在燕离身前,“不,不要杀我夫君,你要,要什么都给你……”

    金福泰睁大双目难以置信,脸色渐渐变了。

    黑衣人冷笑一声:“果然是个冒牌货,若是传说中的燕十方,一根手指也足以将我碾死。金福泰,你这个蠢蛋,还不赶紧交出《广微经》,真的想让我杀你全家?”

    苏蓉蓉笑嘻嘻地道:“姑爷您看吧,果然是假的。”

    赵挺道:“就算是假的,照样也能把这个女人迷得五晕三道。”

    “哼,才不是,他们两个一定是之前就认识的。”苏蓉蓉道。

    “之前?”赵挺道,“莫非这又是公子的一个风流债?”

    “您想到哪里去了!”苏蓉蓉摊了摊手,一副你已经无可救药的模样。然后对燕十一哀求道:“姑爷,咱们帮帮他们吧,我看这个金福泰也不可能有什么《广微经》,这伙人明显打的是杀人灭口的主意。”

    “问清楚面具的来历,回来告诉我。”燕十一说毕,闪身不见。

    “得令!”苏蓉蓉嘻笑一声,抓了赵挺就跳下去,“住手!”

    黑衣人正准备对金福泰用刑,不料房梁上竟有人,惊骇中迅速退步到门口:“来者何人!”

    “看你的了赵爷爷。”苏蓉蓉把赵挺往前一推。

    赵挺无奈地站出来,然后朝黑衣人略一拱手:“小老儿名不见经传,说出来阁下未必认识,不过我家主人,阁下却一定有所耳闻。”

    “哦?”黑衣人道。

    “紫发黑刀。”赵挺道。

    黑衣人瞳孔一缩,“怎么证明?”他很快从赵挺身上感受到陆地真仙的气息,终于明白过来,咬牙跺了跺脚,“我们走!”带人如潮退去。

    金福泰惊魂甫定,对二人又是抱拳又是拱手,“二位英雄,侠女,多谢救命之恩,多谢多谢……”

    苏蓉蓉摆了摆手,然后指着假冒燕离的人道:“你,快把你脸色的人|皮面具掀下来,你不知道骗人是很可耻的行为吗?姑爷可是念在你没有对燕公子造成名誉损害的份上,才饶你一条命的。”

    假燕离无奈,伸手从脸廓搓下一张面具,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金福泰一看,险些气晕过去,指着假燕离道:“赵卓!你你你,你,原来是你这个浑球,我不是,我不是严禁你跟我女儿来往?”

    金珠儿扶着假燕离,也就是赵卓站起来,对金福泰哽咽

    道:“爹,女儿跟卓哥是真心相爱的,您就成全我们吧!”

    “岳丈……”赵卓羞愧地低下头。

    金福泰作怒目金刚状,猛拍桌子:“赵卓,你照过镜子吗,凭你一个脚夫,也配跟我女儿在一起?你敢用假面具骗我,我送你去龙皇府问罪!”

    “且慢!”苏蓉蓉抬手制止。

    金福泰强压怒火,道:“女侠,这是老夫家事,还请不要过问!”

    苏蓉蓉道:“那可不成,方才若不是我们,你们性命都保不住了,让我来做一桩媒都不成?”

    赵卓与金珠儿对视一眼,迅速朝苏蓉蓉跪了下去,齐齐拜道:“请恩人成全!”

    赵挺忽然手握拳头一拍掌心:“原来如此,他俩早先就认识,小金不让女儿跟他来往,所以他扮成燕公子的模样,得偿夙愿!”

    “您可算是明白了。”苏蓉蓉欣慰又同情道,“回头我给您老做几样菜补补脑。”

    赵挺哀叹道:“你们年轻人的事,老夫怎么懂呢,老夫年轻的时候……”想到往事不堪回首,他不禁哎哎直叹。

    苏蓉蓉对赵卓道:“把面具给我。”

    赵卓依言递去。

    苏蓉蓉一接入手,即惊讶道:“居然是宝具。”

    “是宝具怎么了?”赵挺道。

    “谁会以燕公子的容貌去制作宝具呢?这非得是一个他非常熟悉的人不可。”苏蓉蓉沉吟片刻,又对赵卓道,“你只要老老实实告诉我,这件宝具从哪里来的,我就保了你这桩媒,包管你岳丈不敢跟你翻旧账。”

    赵卓当下将事情的始末一一交代出来。

    原来,赵卓跟金珠儿这对恋人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却被金福泰生生破坏。金珠儿于是想到让赵卓扮成燕离的模样,来哄骗金福泰。本来只打算易容一番,如不成,俩人就私奔一走了之,不料一日赵卓在城中大庆茶楼里遇到一个神秘人,那神秘人告诉赵卓,说金福泰曾经看过燕离的通缉像,如果不想穿帮,就戴上他研制的宝具,保准过关。

    “后来,岳丈大人果然没有怀疑……”

    “你这个混账东西……”金福泰气得就要跳起来打人。

    苏蓉蓉忽地取出一个令牌,伸向金福泰警告道:“凤凰巡抚令在此,你敢造次?”

    金福泰一看,双脚一软,险些跪下去。南凰境内,见凤凰巡抚令如见顾月凰,这是凤凰殿成立之后,延续了数百年的铁律。

    苏蓉蓉哼了一声,道:“我乃是殿主大人钦点的南凰巡抚,代殿主在民间视察,莫说把你女儿许给赵卓,便是让你娶一头肥猪,你也不得抗拒!”

    “是是是……”金福泰只剩了点头哈腰的份了。

    苏蓉蓉见金福泰乖巧下来,便对赵卓道:“那人没问你要钱?”

    赵卓道:“要了。”

    “多少?”苏蓉蓉道。

    赵卓与金珠儿对视一眼,苦笑道:“他要岳丈大人的全部家财。”

4、死人已经直指真相

    “你……”金福泰只觉一阵阵天旋地转。

    苏蓉蓉睁大眼睛道:“全部?他未免天真,金府的财物,都是金老爷的,跟你又没关系,你怎么给他?”

    “其实……”赵卓难为情地道,“岳丈大人在我们成婚时,给了我一把金库钥匙。”

    苏蓉蓉震惊地望向金福泰,后者冲着外面大声嘶吼道:“快,快去查一下金库……”

    “不用看了……”赵卓道,“金库钥匙,在成婚当天,就已经给他了。”

    不多久,下人来禀告,金库果然空了。价值上万灵魂石的宝物,全被席卷一空。

    金福泰脸色一下子惨白,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完了,完了,全没了……”

    苏蓉蓉对金珠儿道:“你早知道?”

    “我知道。”金珠儿道。

    苏蓉蓉道:“为什么?”

    金珠儿深情地与赵卓对视:“其实卓哥是不答应的,是我执意要他交换。我爱卓哥,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苏蓉蓉瞪大眼睛,然后叹了口气,“原来不止五音,爱欲也使人痴狂。”她转向金福泰,“金老爷,想来贼人拿不走你的店铺跟土地,你今日之后,虽不再为金阳首富,仍然是富甲一方的豪绅,就不要太为难他们了。”

    金福泰重新站起来,面无表情道:“巡抚大人有令,老儿不敢不受。”然后对赵卓夫妇二人怒吼道,“你两个给我滚,滚的远远的,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滚……”

    金珠儿双目含泪,携丈夫跪了下去,行三拜九叩大礼,“女儿谢爹爹成全之恩!”尔后跟丈夫欢天喜地地离去了。

    ……

    “我方才很觉得蓉蓉你拿捏着。”走在回去的路上,赵挺忽然道。

    苏蓉蓉眨了眨眼睛,笑嘻嘻道:“是不是特成熟,特有魅力,姑爷看了,不得把我夸上天。”

    赵挺面无表情道:“是是是,然后再赏你一盒云水榭的胭脂。”

    苏蓉蓉脸色顿时变黑,跺脚道:“姑爷真是可恶,居然拿墨粉做胭脂,害我被人嘲笑了许多日!”

    赵挺道:“可惜你忽略了一件事。”

    “哦?”苏蓉蓉道。

    赵挺意味深长道:“或许,这只是一个故事呢,一个赵卓编的故事。”

    苏蓉蓉笑道:“赵爷爷说的,我也考虑过,所以接下来,我们就要去调查一下真相。倘若赵卓果真骗我,在南凰境内,他除非能插上翅膀,否则绝逃不出我手掌心。”

    赵挺笑了起来,道:“原来一切都在蓉蓉的掌握之中。”

    “那是当然。”苏蓉蓉骄傲道。

    二人回到酒楼,将结果汇报,燕十一也对面具的来历好奇,而且居然有人拿燕离的身份公然招摇撞骗,他也很想看看这个人的胆子究竟有多大。

    此后三人一连去了五天大庆茶楼,一直没能找到那个神秘人。就在苏蓉蓉即将失去信心的第六天,那个神秘人出现了。

    第六天早晨,三人跟往常一样踏入大庆茶楼,各自分开,燕十一入包房,另二人

    则在一二楼的大堂观察。

    苏蓉蓉正觉无趣,突见门口走进来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袍里的人,妙目顿时睁大,“其形如漏斗,眼有复瞳,颧骨奇宽,下颔奇长,耳垂奇大。姑爷姑爷,这个人果然像赵卓说的那样,生得非常古怪,快抓住他!”

    黑袍人没注意到苏蓉蓉的盯视,径自往柜台去。

    “赵挺。”燕十一对赵挺下令。

    赵挺轻巧地翻过二楼护栏,如灵猫般从一楼窗台窜入,闪电般扣住黑袍人的脖子,摁在柜台上。“说,谁指使你的!”

    “住手!”就在这时,一楼大堂靠窗位置的三个客人冲了过来。

    赵挺一惊,正要防范,却听黑袍人闷哼一声,眼白一翻,竟是已经气绝身亡。他一扯开黑袍人面罩,只见其嘴角渗出乌黑的血来。

    “他咬毒自尽了!”苏蓉蓉惊呼道。

    那三个眼看如此,便停下来,其中一个怒道:“你两个是什么人,干什么坏我们好事?知不知道我们跟了这家伙七天七夜了,眼看就能得到线索,却被你们搅了局!”说话的穿一袭棕色深衣对襟,腰束玉带,头束玉冠,面目端正有神,喝斥起人来,很有声势,显见出身不凡。

    苏蓉蓉语音清脆,气势上毫不认输,对那人道:“我乃凤凰殿在南凰境巡抚使,你们又是什么人?”

    “哼,龙象山,苏星宇。”那人道。

    苏蓉蓉发出一个微妙的笑容:“哈!你就是那个千蝶什么什么的苏星宇?你好歹也是龙象山的弟子,亏你有那样榜样的师长,难道不明事理的吗?知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守了六天六夜,才把他抓住。现在他咬破毒囊自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苏星宇只觉怒火一下子窜起来。

    “苏兄,不看僧面看佛面,既然蓉蓉姑娘在这里,十一兄想必也在。”三人中一个面如白玉凝脂,眸若星辰闪耀的人向虚空抱了抱拳。

    苏蓉蓉定睛一看,惊喜道:“原来是冰见姐姐!”

    流木冰见虽女扮男装,但还是一眼被认出来。

    “真是不幸。想必是你们追踪他,他才准备毒药在牙里,坏了我的好事。”燕十一从包房里出来,不悦地说道。

    流木冰见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指着苏星宇道:“十一兄,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苏星宇,想必你们都认识了。”她指了另一个道,“这一位是刘乐天,不落城治安司司卫,目前跟们一起查案。我们追踪死者的缘故,想必跟十一兄你差不离,都是因为它。”说着取出一件宝具。

    “我也有!”苏蓉蓉惊呼着取出一模一样的宝具,也就是幻化成燕离模样的面具。

    流木冰见笑着点了点螓,道:“想必你们遇到的,也是被害者的家财被清扫一空。”

    “正是如此,冰见姐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苏蓉蓉连连点头。

    流木冰见道:“此事说来话长,要从半年前说起。半年前,天策楼收到消息,说人界各地龙皇府频繁有人报案,称一个叫燕离的,骗走了他们的家财,这些燕离们扮演不同的角色,有算命的,有看相的,有替人出头的,有做食客的,有教人修行的,还有入赘的……种类多到数

    不清,只有我们想不到,没有他们演不出。诸位知道,近几年龙皇府跟天策楼的关系很紧张,我们并不能从龙皇府里得到有用的消息,只能暗中调查。调查发现,这些人有些是冒充过燕兄获取过好处的人,有些则在败露后直接逃跑,逃不掉的,就如他一样服毒而死。各种现象表明,此事背后有一个庞大的集团在支持,他们的目的就是钱。制作此宝具的……”她扬了扬手中的面具,

    “必然跟燕兄是熟识的。”

    苏蓉蓉兴奋地道:“好巧啊姐姐,我也是这样判断的。”

    苏星宇冷道:“马后炮。”

    苏蓉蓉生气起来:“你这个娘娘腔,说什么呢!不信你问赵爷爷,我是不是这样说过!”

    “你敢骂我?”苏星宇眉头竖起来。想他在人仙两界出了那么多年的名,还从没人敢当面这样骂他。

    “好了二位,还要不要听了。”流木冰见无奈道。

    “哼,不跟你计较。”苏蓉蓉骄傲地别过头去。

    苏星宇暗恨,拼命劝自己不要跟一个小孩计较。

    流木冰见这才继续说道:“跟燕兄熟识的,并且擅于制作面具,我们所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了。”

    “古海源。”苏星宇道。

    “不错。”流木冰见蹙起眉头道,“正是如此,才令我百思不得其解。过了那么多年,燕兄虽不在江湖,其名声仍然叱咤风云,那个组织利用燕兄的身份,我可以理解,但海源老爹为什么要为这样一个组织制作燕兄的面具呢?我怀疑这是他在给我们传递什么消息,或许与燕兄有关。”

    “跟阿离有关?”燕十一挑眉。

    “找到他问问不就知道了?”苏蓉蓉道。

    “我们正要找呢,线索就被你们掐断了!”苏星宇没好气地道。

    “谁说的。”苏蓉蓉的鼻翼微动,眯起眼睛笑道,“某些蠢蛋只以为活着的人才能提供线索,却不知道往往死人已经直指真相。”

    “你什么意思?”苏星宇皱眉。

    苏蓉蓉道:“此人早餐吃的是炒谷,海天境一带的渔民的传统食物。但是在很多年前,由于降水量的增大,海天境的内陆逐渐改种水稻,炒谷已经成为历史。炒谷干且燥,须用奶汤、鱼汤等调配,此人吃炒谷,却只喝了水。”

    “这你都能闻出来,你狗鼻子啊?”苏星宇吃惊道。“呸,你才狗鼻子呢!”苏蓉蓉朝他做了个鬼脸,接着道,“不用奶汤调配炒谷的,当世只有海族,因为它们体内拥有足够的水分溶解炒谷,同时,炒谷也是它们最喜爱的食物。”

    “妹妹是说,此人是个海族?”流木冰见也惊讶起来。

    苏蓉蓉自信地点螓,道:“海天境有一座城,离山海关只有五十里,城里的居民一直大量人工培植炒谷的原料,为的就是祭祀海神。据说每年经过祭祀后,出海的不会发生海难,更不会有大风大浪来袭扰,而如果不祭祀,第二年就会有灾难降临,十分灵验。”

    “那座城可是灵谷城?”刘乐天忽然道。

    “正是。”

    半个月后,一行人已经来到了灵谷城外。

5、千多个日夜只做一件事

    灵谷城不大,三五万的人口,跟大一些的镇子也差不离。

    不大的灵谷城,街道却宽有三十步,路面湿滑,着半臂褐粗麻裤的黝黑渔民推着独轮车过来过往。半臂指半袖或者无袖,褐是一种庶民的衣着款式,以轻薄利于劳作而被民众所喜爱。但是这样时节不着袍、袄,看来悍勇之余,别外有些怪异。

    沿街的摊铺,多是售卖一些鱼干、渔具、鱼篓跟制成纪念物、首饰的贝壳等。

    刘乐天介绍道:“我曾经来过此地办公,往前走一点,拐角那里有个鱼市,专卖一些虾蟹八爪鱼等海产,物美价廉,陛下也时常派人来采购。鱼市后边确有个海神庙,里面供奉的是海云神宫的海云神母,不过,传说海云神母转世重修,已经失踪数百年了。”

    赵挺道:“这里的渔民对海云神宫如此信奉,正合他们做些不法勾当。依老夫看,制作面具的巨匠,八成就在这里。女战神大人与其熟识,可有办法断定他的行踪?”

    流木冰见摇头道:“老爹最是受不得束缚,闲云野鹤惯了,怎肯让人随时找到他。”

    苏蓉蓉道:“不用找了,古巨匠一定就在此城。”

    “哦?”众人看她。她四目环看一眼,“你们没有发现么,我们进来后他们一直在偷看我们。”

    刘乐天笑道:“此城居民因为供奉海云神宫,曾经被官府打压过,受过不少苦,是以很是排斥生人,他们多半只是想瞧瞧我们来此的目的,只要没有妨害,就无关紧要的。”

    苏蓉蓉道:“可是他们身上的味道,跟那死去海族一模一样,又怎么解释?”

    “你说什么?”刘乐天脸色微变。还待细问,四周围的人便全涌过来,将一行人团团围住。有些脸上水雾涟涟,脸颊竟是裂开,出现了如同鱼鳃般的裂缝,还有些头上生出角,股上生出尾,那些着半臂的渔民,裸露双臂上竟闪现出了密集的鳞片,他们无一例外,皆露出十分凶恶的表情,仿佛随时要扑食的海兽。

    赵挺冷笑道:“我就说嘛,抵御山海关的军队就在五十里外,此城怎么有人敢供奉海云神宫,原来这里就是海族的一个据点。”

    听到暴露,周围海族目露凶光,口发古怪音节,就将扑上来。

    “住手!”

    人群一阵骚乱,然后恭恭敬敬朝两边分开一个甬道,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慢慢踱步过来,朝众人作揖道:“远道而来为客,在下羽骏,海云神宫少祭,未敢请教?”

    刘乐天与流木冰见对视一眼,对方礼数周到,也不好动刀兵,便各自报了身份,末了道:“近来江湖上借用燕十方名义骗取钱财的,莫非就是你们海族?”

    羽骏苦笑一声,道:“不想千瞒万瞒,还是被查出了根底。实际上我们有不得已的苦衷……”

    苏星宇冷冷道:“海族世代傍海生存,吃喝穿住尽有,还有什么不满足,要来沾人间的铜臭?”

    羽骏顿了顿,侧耳倾听片刻,然后道:“诸位请移驾神殿,圣女要见你们。”

    “圣女?”

    众人跟

    随羽骏,拐过鱼市,来到后方的庙宇,可见果然供奉一个巨大石像,香案前一个女子背对他们站立。苏星宇看到这个背影,一时只觉莫名熟悉,却又叫不出名字,不由得苦苦冥思。

    “老爹!”流木冰见忽然惊喜道。

    古海源从庙里走出,笑眯眯地看着流木冰见等人:“没想到你们这么关心我老人家的安危,居然万里迢迢跑来这里调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流木冰见看到古海源不像受了胁迫的样子,松了口气。

    古海源指了指庙里女子,道:“由她来跟你们解释吧,老夫的任务已经完成,这就告辞了。”说毕挥一挥手,身后有翅翼展开,簌簌地飞空而去。

    “流云师妹!”苏星宇终于想起了这个背影是谁,不禁愕然道,“三年前你突然失踪,门中上下一直在找寻你的踪迹,大师兄时常对月伤怀,借酒消愁,你怎么跑到海天境来了?等等,莫非你就是海族口中的圣女?”

    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脱尘冷艳的脸庞,透出难以言述的芬芳,像一朵冰清玉洁的雪莲,盛开在众人心房里,果然是沈流云。六年时光过去,她的颜容愈加的优美,她的气质愈加淡泊冷漠,彷如神韵内蕴的天然塑像,令人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妙笔。

    沈流云的目光在燕十一身上掠过,虚空有莫名气机交锋。“我以为,诸位不要多管闲事的好,若是就此退去,从此海族不会再出现在江湖。”

    “这是沈姑娘的承诺,还是海云神宫的承诺。”流木冰见道。

    羽骏站出来笑道:“圣女的承诺,即是海云神宫的承诺,我等尊奉圣女之旨,绝不敢半点违抗。”

    刘乐天道:“别的我管不到,你海族骗走我不落城的钱财,若是悉数归还,不落城可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不可能。”沈流云道。

    “那就是要开战了?”刘乐天神色沉下去。

    羽骏连忙道:“刘总司息怒,圣女的意思是,那些钱早已经花掉了。”

    “花掉了?”刘乐天眉头皱起来,“东城十二家富户,联合起来数十万的灵魂石,怎么可能说花就花掉了?沈流云,你快快跟我交代清楚,否则我必抓你回去见陛下!”

    沈流云道:“要我交代清楚,没问题。但你几个若是听了接下来的秘密,势必要跟我上路,否则一个都不能走!”

    “真是不幸。凭你恐怕还没有这个实力。”燕十一发出妖异的轻笑声来。

    “加上老身以及整个海云神宫如何?”

    随一个婉转的嗓音,众人只觉一股庞大的势气笼罩庙宇,无数的水色气息聚起来,在沈流云身后逐渐形成一个中年美妇的模样。

    “你又是谁?”燕十一按住黑刀。

    “老身秦尛,海云神宫大祭司。”美妇笑道。

    “琴魔?”苏蓉蓉吓了一跳。赵挺连忙低声解释道,“是秦尛,海族语是多彩多姿的意思,她一定是人鱼族出身。”

    秦尛惊讶道:“先生居然还懂得海族语。

    “略知一二,略知一二。”赵挺谦卑笑着。

    沈流云突然道:“据《阎浮志》记载:朝出东海至西岸,转北十万,至天日不见,有崖,沉坠不知几深,乃恶之狱也。世界之恶,尽在其中。”

    流木冰见目光一闪,道:“那本书我也看过,沈姑娘莫非是指……”

    沈流云肯定地点了点螓。

    流木冰见不禁道:“可是你如何肯定,世界之恶,就是形容那个地方呢?”

    沈流云道:“我用了三年的时间查典籍,在《广物志》里看到:‘恶乃形,万物之魂气’;在《天外游魂》里看到:‘人之死灭,皆有气,恶之气,为阎浮不容’;在《修行真纪》里看到:‘凡修者,陨后神清归于天,转天道入星海,魔浊降于地,转地道入世界之极,极者,尽头也’。”

    苏蓉蓉听得一头雾水,不禁插话道:“你们在说什么呀,跟天书似的,能不能说明白点?”

    赵挺解释道:“大概意思就是修行者体内有两种气息,在死后神明清净的气归于星海,魔浑脏浊的气不容于阎浮,会被排斥到世界之极,也就是世界的尽头。”

    燕十一微微地眯起眼睛,松开了黑刀。

    苏蓉蓉似懂非懂地道:“那这跟海族骗取大量钱财有什么关系?”

    流木冰见的心不知怎么地“砰砰”跳起来,道:“《阎浮志》记载:恶狱者,无边苦海也。每三时辰,有天火降,又每三时辰,有巽风至,再三时辰,有刀剑杀伐,如是反复无休止,水极毒,触之即蚀,无一物可存。然海有舟可渡,有剑仙作鲲之舟,取西海梧桐木制之,可渡苦海。”

    苏星宇道:“传说白空雪作舟渡苦海,以为修行,难道是真的?”

    沈流云美目异彩涟涟:“这三年来,我穷尽精神,耗费巨资,打造了鲲之舟,诸位听了这个秘密,非跟我上路,往苦海走一遭不可!”

    苏蓉蓉惊呼道:“去,去那里做什么?”

    赵挺叹了一声道:“去找公子本尊。这果然是个惊天大秘密,若我们不从,怕是都要被灭口。”

    苏星宇心中一震:“师妹,你用六年的功夫,就只为了去一趟世界的尽头,看看燕离是死是活?”

    沈流云咬牙含泪道:“我没能照顾好纸鸢,但小梵还有希望,他是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一定要救他!”

    秦尛叹了口气,将沈流云揽住宽慰。

    刘乐天忽然道:“原来我们这些人是被你给算计了。所以你故意用的是燕十方的身份,好吸引我们的注意,然后深入调查。你更知道,如果我们得知有救人的希望,就一定会跟你闯一闯。”

    沈流云道:“那么诸位意下如何?”

    流木冰见道:“好一个陷阱,教我踩的心甘情愿。”

    苏星宇皱眉,旋即舒展,道:“好吧,既然如此,便体验一下剑仙风采。”

    燕十一轻轻地笑起来:“真是不美。磨叽什么,赶快出发。”

6、不失真的请愿

    翌日辰时, 沈流云领众人来到港口,只见港口独一艘船,想来便是鲲舟。

    鲲舟形同沙船,同是方首方尾,甲板宽敞,船体深小,干舷低,独尾部有所不同,是呈鲲尾状,如同加装的鳍。其长约三十五丈,宽十五丈,船身两旁安有橹,最为独特的是帆,除开船首尾位置,船上各处共有四十七张帆,也就是说,有四十七根桅杆,虽然是收起来的状态,在下方看,也十分的壮观。

    苏星宇看到不禁皱眉道:“这样多的帆,若是全部张开,船身结构立刻就要散架,有必要装那么多?”多桅的构造,使甲板上没有多余的空间,倘若遇到危险,很难施展开来。

    沈流云不加解释,只道:“非如此不可。”然后催促众人上船。一应物资清水在天不亮时,就已让海族悉数搬运上船,百名海族水手已在待命。

    众人鱼贯上去。

    “圣女大人。”沈流云被秦尛叫住。这位年纪虽长,却风韵犹存的美妇,深深地望着沈流云,意味深长地道:“圣女大人该知道,这就是最后时限了,海云神宫的处境,您已经很清楚,神母再不归位,海族将生灵涂炭!”

    沈流云道:“无论此行结果如何,我都会到神宫接任神母之职。”

    “一路小心,早日归来。”秦尛这才放行。

    流木冰见走在最后,不意听了一耳朵,心说难道沈流云是海云神母转世之身?她等沈流云登上甲板,请她到了一旁道:“沈姑娘,接受神母之职,意味着你的法身将被占据,届时你还是不是你,就很难说了,你怎么会答应他们呢?”

    沈流云抬头望云空,往昔记忆一一浮现,美眸若有迷雾:“我想人生在世,总该生得其所。其实海族给我的期限是三年,如今又拖了三年,我还有什么不满足。救回小梵,我就再也没有遗憾了。”

    众人到船上,才发现造船所用材质,皆不寻常,处处都闪烁着宝具的光芒。料想是古海源的功劳。

    鲲舟,风向正合宜,船长是海族的石申,他在舵上掌控全局,先命水手起了十二帆,即如飞鱼般窜行。

    赵挺带苏蓉蓉游了一圈回来,惊叹道:“原来是用多舫拼并,使每桅、帆皆独力存在,这等技艺真是巧夺天工,普通造船工匠,哪怕拿着图纸,也绝造不出来。还有这些帆布材质,恐怕都是极品的麻絮织成,密不透风,桅杆内中都有符箓,应是防止断裂的坚韧符箓,每十一杆又凑成一个整体,纵然遇到飓风海啸,也能从容应对。”

    “哇!”苏蓉蓉崇拜道,“赵爷爷你知道的可真多,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早年为了生活,也跑过船的。”赵挺非常受用。

    接下来鲲舟按照《阎浮志》所记载的航向,朝从东出,至西岸——西岸就是西海尽头的意思——然后转北。但是往西岸,实在已经很远了。有风时十二帆可疾走,无风则用灵魂石作为驱动,使桨、橹自旋,在相应机关上,都有符箓,而承载符箓的媒介,也都是极品材料,否则还不到世界的尽头,这鲲舟先就要散架了。

    即便如此,仍是用了两旬月功夫,才终于抵达西海。幸好这一路都是海云神宫的地界,没有不长眼的海族海兽来捣乱。尔后转北航

    ,要走十万里。因要按航图行走,不能用破虚梭进入灵界穿行,鲲舟只比普通船快了三五倍,比破虚梭却慢了很多,日行约三千五百里,大概在旬月后走完十万。

    羽骏用算贝记录航程,精准无比,到十万,就让石申停下,收了所有帆。这一天,天清气朗,万里碧空无云,暖阳普照万物,丝毫不见暗下来的迹象。

    海上四平八阔,仿佛条条通天大道,却不知何处是恶狱。

    沈流云拿着《阎浮志》详阅,皱眉不语。

    流木冰见四目远眺,道:“如此这般,也没走出海族的地界,依我想象,恶狱当在海族所触不到,否则海云神宫当有记录才是。”

    “确实。”羽骏深以为然道,“我从出生到现在,三十多年了,也从未听过类似于恶狱的海域。”

    苏蓉蓉笑道:“你居然比我长了十多岁,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啊小弟弟。”

    羽骏脸庞微红,“蓉蓉姐,我们海族有不同的计算方法,要五十四岁才算成年。”

    “这么说,”苏蓉蓉兴味盎然地拍着羽骏的小脑袋,“你现在相当于我们人族十岁左右囖。不错不错,这么小年纪,已经司掌重任了,前途无量,只比你姐姐我差一点点。”

    “唔……”羽骏脸色更红,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苏星宇嘲讽道:“你恐怕说反了。羽骏以后可是大祭司的继任者,在海云神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凤凰殿跟海云神宫平起平坐,也只有顾清幽跟他是一个级别的,你一个小小巡抚使,差远了。”

    “你……”饶是苏蓉蓉能言善辩,一时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她更气苏星宇居然勉强把凤凰殿跟海云神宫扯平,怒容满面道,“你龙象山又有什么了不起?还自诩正道,当年陷害、围杀燕公子的,可是有你们一份的!”

    这个话题一直是众人所避免的,因为一旦计较起来,那仇恨的牵连可就没完没了了。

    “臭丫头,”苏星宇勃然大怒,指着苏蓉蓉的鼻子怒骂,“你敢血口喷人,说这话有什么凭据?”

    苏蓉蓉不甘示弱地冷笑道:“凭据?你龙象山死了一个神圣领域是为什么?还有,你那个大师兄,明明是被燕公子从魔界救回来的,却也参与陷害,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你找死!”苏星宇目露杀机。

    流木冰见一听就知道坏了,连忙站出来拦住苏星宇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是天生的死对头吗,三个月的功夫,都吵几百回了。平时吵归吵,还有节制,今天怎么把话说那么重?过去的事情暂且让他过去,给我几分颜面,先找到燕兄,再做计较。”

    “我才不会跟个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计较!”苏星宇咬牙切齿地说完,愤然拂袖而去。

    苏蓉蓉不屑道:“哼,也不知道谁没长齐,幼稚!”

    “好了蓉蓉,”流木冰见无奈道,“星宇兄对他那个大师兄最是敬服,容不得别人说他一句坏话,你算是触了他的逆鳞,他能忍下这口气来,不是因为我拦着他,而是他心地善良,真的让他伤害你这样可爱的小姑娘,他也是不忍心。以后这样的话题,还是不要再提起来了。”

    苏蓉蓉气道:“谁让他看扁凤凰殿的。而且,我说的都是事实!”

    流木冰见道:“至少星宇兄一听是救燕兄,就义无反顾的来了,冲着这一点,你也多少要给他一点颜面。你看十一兄这样护短的人,今次都没出声,可见也是如此认为。”

    “好吧。”苏蓉蓉扁了扁嘴,不情愿地道,“那我去给他煮点吃的,免得他小心眼记恨我。”说毕自去。

    流木冰见松了口气,跟刘乐天苦笑对视。“要说这星宇兄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跟这样一个小姑娘也能吵起来。”

    “或许该叫赤子之心。”刘乐天莞尔道。

    “石申!”沈流云忽然喊了一声。

    石申离开舵盘走到船舷来,不发一言地等候命令。

    “调转船头,倒走五十步。”沈流云下令道。

    “喏。”石申即去。

    待船退到指定距离,沈流云一纵而起,于最高桅杆立定,伸手虚摄,万里碧空忽而风起云涌,在激越的鸣啸声中,大鱼从云中游出,直往海面扎去。庞大鱼身甫入水,水面即受重压,四面扩涌,刹那间,海水呈环状冲天而起。而在圆环的中心,一个漩涡由小变大,再大,再大,到后面卷动之力,直将海水卷成龙卷,接天连地。

    饶是鲲舟如此庞大,亦受不得力,被漩涡卷入其中。

    “注意抓紧,不要掉下去!”沈流云发出警示。

    苏蓉蓉正在厨房忙活,突觉船身剧烈颠簸,在巨大惯性下,离地飞起,好巧不巧,从窗门飞了出去,小小的身子,突然直面天地巨威。

    “救……命……”

    飓风撕扯她的身子,迅速将她卷入漩涡中。她模模糊糊之间,只看到漩涡底下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口子,从未遭遇过如此凶险的她,只觉又惊又恐,不禁发出尖叫。然而她的尖叫声实在太微弱了,在这等天地巨威下,连一滴水花都溅不起来。

    耳边突然听到金属独有的“叮铃”声,像铃铛又不是铃铛,好像将金属不断拆分重组的那种声音,非常悦耳。身子忽然一紧,像被什么缠绕,跟着被一扯,就往船舷上飞去,“砰”的重重落在甲板上,小小身子弓起来,用力地咳嗽着,脸色苍白而且惊惧。眼角余光瞥见一只银灿灿的蝴蝶,迅速隐没于虚空不见。

    “蓉蓉你没事吧,吓死你赵爷爷了!”

    赵挺冲了上来,将苏蓉蓉扶起。苏蓉蓉咳嗽渐弱,嘴巴一扁,哭了起来,“吓,吓死我了,呜呜呜,我还以为要死了……”

    “好好好,不哭不哭……”赵挺连忙好生宽慰。

    流木冰见快步走来,见苏蓉蓉身上无恙,舒了口气,然后蹲下去用手抵住她后背,注入了少许真气,使她的情绪平静下来,才叹道:“你看,这回多亏了星宇兄发现的及时,否则你现在已经沉入海底了。”

    “是,是他救的我?”苏蓉蓉顿时不哭了,讷讷道。

    “他用蝶针把你救回来的。”流木冰见又对赵挺道,“赵先生,你先带蓉蓉到下面歇着,沈姑娘已经命水手把窗户都钉死了。”

7、时空交叠中坠入黑暗

    “笃笃笃!”

    苏星宇正在舱室内翻看《齐民要典?望闻问切》,听到敲门声,神识延展出去,眉头就皱起来。心神重新放回书上,恍若未闻。

    “笃笃笃!笃笃笃!”

    外间的人又敲了六下。不得回应,又敲九下,正在要敲十二下时,苏星宇不悦地道:“什么事,直接讲!”

    “我给你做了莲子羹,你把门开开嘛。”门外响起苏蓉蓉的声音。

    苏星宇摇了摇头,放下书,走去开了舱门,冷着脸道:“你不知道龙象山弟子都讲究‘不食’?我十年前就辟谷了,不吃东西的,把你的东西端走!”

    苏蓉蓉不以为然,笑嘻嘻地钻入舱室,把托盘上的莲子羹往桌上一放,随后哼着歌谣取出一个小瓶,往碗中倒了些粉末,顿时满室生香。

    莲子的清香沁人心脾,清亮色的汤汁上,如同盛开了一朵莲花。

    苏星宇奇道:“你放了什么?”

    苏蓉蓉骄傲地道:“这可是我苏家祖传秘方,秘制百味汁,用百多种鲜味调制,熬成膏磨粉而成。海上条件有限,我给你做的莲子羹,用的是井湖莲和栗米,有清心败火之效,加上百味汁,鲜甜无比,纵是姑爷,也只有半旬月才能吃到一次。”

    苏星宇由于法门的缘故,很抵制人间烟火。但这香味无比诱人,他实在没忍住,端起来尝了一口。甜汤入口,通身不由一畅,清凉顺滑的口感,使舌上每颗味蕾都绽放开来,他忍不住闭上眼睛细细品味。三五下功夫,一碗莲子羹悉数入肚,点滴不剩。放下碗,迎着苏蓉蓉期待的神情慢慢说道:“马马虎虎。”

    苏蓉蓉鄙夷笑着:“我早从你吃相品出意味,还要遮遮掩掩,一点都不痛快。”

    “哼!”苏星宇冷淡道,“这碗汤,就当是救你的报酬了,从此两不相欠。”

    苏蓉蓉神情一肃,认真说道:“那可不行,救命之恩大如天,这碗汤是用来赔礼道歉的,因为你不计前嫌救我一命,所以从方才争吵来看,我对你的不谅解是一种狭隘的错误,我仅是来向你说明这一点的。至于救命之恩,他日另寻机会,报偿还你。”

    苏星宇心说你一个修真境都不到的小丫头,拿什么报偿,终于因为莲子羹的美味,堵住了他的嘴,没有讽刺出声,只淡淡道:“随你。”

    舱室沉默下来。

    苏星宇眉头微皱,不知道苏蓉蓉干嘛还不走,只得打破沉默道:“你可以走了。”

    苏蓉蓉目光扑闪扑闪,笑容满面地说:“那个,你用来救我的,可是传说中的蝶针,能否取出来让我见识一下?我方才听到那声音很悦耳,很想看看它长什么模样。”

    “不行!你赶快走,我要看书了。”苏星宇断然拒绝,并下逐客令。

    苏蓉蓉撇了撇嘴,“小气鬼。”走到舱门口,忽又停住,转身道,“难道你不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么?”

    苏星宇道:“什么情况?”

    苏蓉蓉道:“你家沈师妹,用真名挖开了前往世界尽头的门径,但船只只能沿漩涡线路行走,要走到中心,须待‘天日不见’,然后才能下潜,约莫两个时辰后,天就要黑了,预计就是那时候。”

    “我知道了。”苏星宇道。

    苏蓉蓉眼珠子一转:“作为交换,我告诉你情报,你能不能给我瞧瞧蝶针?”

    “不能。”苏星宇冷漠拒绝。

    赶走了苏蓉蓉,他看了会儿书,又放下,瞑目存思。两个时辰很快过去,他准时睁眼,出到甲板上,天色已全黑,众人陆续到齐。

    鲲舟沿巨大漩涡航行,跟随不住地旋转。船体稳固如初,一点也没有散架迹象。漩涡中心,风暴交织的核心处,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洞的异空间入口,不知通向什么地方。

    苏星宇只看一眼,心神就为之所夺,仿佛灵魂都要被吸进去,不禁骇然色变:“那里就是入口?”他所修法门最是清心定魄,能使他神魂动荡者,非同小可。

    沈流云道:“不知里面什么境况,等会第一首要保护自身,第二保护船只,鲲舟是我们回来的保障,不可有损。”

    众人齐齐点头。这个时候,无论有多么强大的修为,也难免对未知之境感到棘手,鲲舟俨然是生命之舟。

    沈流云示意石申转舵。

    石申依命而行,鲲舟正是时候走完最后一层波纹,然后脱离漩涡,直往那未知黑洞钻去。

    船身没入,众人先觉出一阵古怪阴风,吹得周身毛骨悚然。

    “不好,没有水!”海族最先感应不妙,他们的生存依赖于水,对水最是敏感。异空间没有水,这意味着鲲舟变成摆设,会像从高空下坠,最后摔得稀碎。

    “圣女大人,不能再前进了!”羽骏焦急道。

    “至天日不见,有崖,沉坠不知几深……”沈流云美眸里绽放夺目异彩,“石申,前进!”

    “喏!”石申大声回应。他向来不爱思考,而且喜好冒险,这时兴奋起来,使鲲舟提速。

    甫入,众人只觉天旋地暗,那阴风浓烈起来,如刮骨的毒刃,而且果然无水,鲲舟即刻下落。

    “冰莲龙舞!”流木冰见早有准备,莲足仿佛生了粘性,不随惯性下落,牢牢立在甲板上,同时身上涌现冰白神光,强大的修为无可抑制,冲开了玉冠,三千乌发也如染了冰尘,如细密的墨玉结晶,凌乱飘舞,衬显其高挑的身材与玲珑的曲线,翩翩佳公子,转眼变作一个绝代芳华的女战神。冰白神光笼罩全船,物件都被冰冻起来,使其不会散乱。

    苏星宇暗暗吃惊:冰月神针开始束缚不了她的神境了?

    “天罗地网!”刘乐天紧随其后出手,锁链交织的网,几如实质化般,将被冰冻的物件跟船身结构牢牢捆缚。

    燕十一撑开气场,使气流不入。

    “羽骏。”沈流云唤道。后者应了一声,即取出一个贝壳掀开,顿时有无量量明光照耀四方,使这空间显露出来。

    众人看了不禁面面相觑,这异空间里除了黑暗,并没有别的什么,四面看来像乱流,没有空间的界限感,而无止境地下坠,只教人心中发慌。

    羽骏收了光贝,道:“圣女大人,难道这里就是‘崖’?”

    “因为下坠无凭依,作者才以‘崖’来形容。”沈流云道。

    “我们要坠多久啊!”苏蓉蓉像树袋熊一样紧紧抱住一根桅杆,脸色苍白地发问。

    “不知几深。”沈流云沉吟道,“不过依我推测,不会超过两天。”

    “两天!”苏蓉蓉脸色惨白,“我可是两个时辰都坚持不了的!”

    赵挺在旁边无奈道:“叫你在船舱里呆着,你不听我话,现在还只是下坠,万一等会出现什么怪物的话,该怎么办?”

    刘乐天道:“这里空气稀薄,但还有空气,说明与现世相连接。但我们下坠的速度会越来越快,恐怕还不到底,船身的结构就要在巨大气压的压迫下四分五裂。”

    燕十一虽然把气流隔绝,却隔绝不了气压对船身的压迫。说到底,气压是无形却客观存在的一种物体与自然界发生运动而产生的现象,神境还不能左右。

    沈流云当机立断:“羽骏,开启所有防护性符箓!”

    羽骏道:“可是圣女大人,咱们的灵魂石储备只够两天,要是在这里全部消耗掉,就没有多余的动能驱动鲲舟了。”

    “按我说的去办!”沈流云道。

    羽骏无奈,只得用声贝发布命令。桅杆、甲板衔接处、船舷、舫与舫的连接处,甚至还有帆,所有符箓一齐运转,抵抗越来越强悍的气压。

    约莫过去三个时辰,下落的速度逐渐趋于稳定。

    苏星宇领略到时空、界域的奇妙,有所领悟,再看自称只能坚持两个时辰的苏蓉蓉,三个时辰了,还不肯下到船舱去,这种对自己参与到艰巨行动中的认同感,构成了人性与时空交错的奇妙的平衡点。他逐渐有些认可“人体构造趋于道同”的观点。

    正专心体悟时,忽然四周围亮起来,不见空间界限的通道,仿佛进入到了一个时空交点,无垠的光点宛如星河漫游,飞速掠过,却不对它们产生交集。

    苏星宇只觉越看越熟悉,再一仔细辨认,不禁头皮发麻:“这不是通往仙界的灵河吗?”为了佐证判断,他努力地目视一个方向,半刻钟后,果然看到了天河港口,心神冲到了巨大的冲击。

    光很快消失,仿佛只是一个站点,下坠仍在继续。

    又十二个时辰,沈流云忽然从入定中醒来,召出大鱼往下俯冲,神色微变:“到底了!”

    众人纷纷向下打量,但见黑漆漆一片,没有变化。正疑惑,迎面扑来许多通体漆黑的蝙蝠,每个都展露獠牙,向众人凶猛扑来,表现出极强的凶恶暴虐。然而燕十一气场包裹下,它们不能穿透,反而在撞上来的一瞬间,就被刀意粉碎。

    羽骏跟石申看到这些蝙蝠,神色立刻变了。

    “你们认识?”刘乐天敏锐察觉。

    羽骏苦笑道:“这些怪物,是我们海族世代要抵御的大敌……”

    “就凭它们,能跟海族对抗?”刘乐天道。

    羽骏摇了摇头,道:“吸血蝠魔只是它们中最弱小的族群,不过,也是因为十一先生的神境挡在外面,才让它们看起来不堪一击,实际上它们可以在瞬间吸干一个洞观境修行者的全部精元。我们把它们统称为黑暗兽。

    “石申,注意控制船的方向!”

    沈流云跃出船头,驾乘大鱼先一步下落,不知怎地穿过一片薄膜,比黑暗通道里更阴冷十倍的风迎面刮来。仍是一个海,无边无际,甚至无天无地。没有空闲多观察,驾乘大鱼,划出银河水道。

    鲲舟随后下落,撞在在银河水道上,巨大的下坠之威,震得整船险些散架,幸好有防护符箓拼命稳固结构,才慢慢消去坠力,滑行数百丈,至船身平稳,然后下落到黑暗海面。

    “这,这是什么地方?”苏蓉蓉有气无力地爬起来,呆呆地望着四面。

    还未有人答,海面突然裂开,一条比鲲舟大数倍的怪鱼冲出水面,张开庞然巨口,猛地咬将下来。

8、黑暗中互以慰藉的欢愉

    妖异笑声漫漫地荡涌开去,仿佛向此界宣告的降临之音。

    数不清的刀光瞬间划过怪鱼,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立止,怪鱼躯体分裂成数不清的等份,然后湮灭成灰烬。那些灰烬,又在飘一段之后化为虚无。

    流木冰见看到,惊讶道:“这也是黑暗兽?我观十一兄用力不多,怎么连躯壳都不见了?”

    羽骏道:“跟星陨兽不同,黑暗兽没有实体,全由负面气息构成。核心一毁,即刻化为本源消失。我感觉此地黑暗兽气息非常浓郁,恐怕就是我们一直想找的黑暗兽的老巢。”他兴奋地握住拳头说,“大哥,这是一个重大的发现!”

    石申重重点头。

    “海水很古怪!”苏星宇从另一头船舷走过来,“我方才放了个木桶下去,触水即刻化灰,鲲舟没事吧?”

    沈流云道:“按照记载,恶狱的水极毒,只有西海梧桐木可承受。放心吧,我耗巨资打造鲲舟,怎么会遗漏这等小细节,鲲舟的全部结构,都是加载符箓的梧桐木。只要不掉下去,不会有事的。”

    苏蓉蓉闻言下意识抱住桅杆,道:“现在问题是,去哪里找燕公子啊?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很严重。”

    “哦?”燕十一道。

    苏蓉蓉道:“倘若此地便是世界的尽头,燕公子六年前被放逐于此,没有陆地,怎么活呢?”

    沈流云眉头蹙了蹙,对所有海族抬手:“分离鲲舟,以主船为中心,十里一舟,重点搜索陆地。”

    众人一听,便知沈流云果然是有备而来。

    鲲舟立刻解体,庞大船身四分五裂,每裂开一段,就自发组成规模小一些的鲲舟,最后统共分成了十三艘小型鲲舟,海族水手训练有素地分散,按沈流云的命令,十里一舟,呈地毯式往前航行。

    “这等技术,真是不可思议!”赵挺由衷地赞叹道。

    流木冰见笑道:“看来海源老爹在燕子坞的船厂不是白呆的,应该是对破虚梭的破解和完善,给予了他充分的灵感。”

    “师妹,不可大意。”苏星宇提醒道,“此地既是黑暗兽老巢,数目怕是超乎想象,也不可太过分散,不然很难支援。”

    羽骏略显骄傲道:“苏大哥请放心,我们海族对付黑暗兽有足够的经验。”

    “可是天火呢?”苏星宇忽然抬头望天,“每三时辰有天火降……”

    众人齐齐抬头一看,纷纷变了神色,只见数不清的燃烧着烈焰的石头从天而降,拖出长长的尾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陨星降落。

    ……

    “燕离,我抓住你了……”

    场景一会儿是冰冷刺骨的湖,一会儿是法禁森严的雷神台。都有一只手紧紧抓住另一只手。

    “燕离,我抓住你了……”

    “砰!”肉身与灵魂的破灭,发出如同镜碎般的声响。

    “纸鸢!”燕离大口呼吸着睁开眼睛,四面灰暗、腐朽,失神一瞬,静默下来。因为知道,时光不能倒流。

    灰暗、腐朽,用来形容燕离此刻的处境,非常的恰切,因为这里就是一个灰暗、腐朽的陆地。这里只生长一样东西,那就是孕育黑暗兽的黑暗树。它们光秃秃没有枝叶,每天只用树端上的口器吸取黑暗气息,等黑暗兽长成,就从口器吐出,周而复始。

    燕离是靠在一棵黑暗树上睡着的,面庞的憔悴与枯瘦,可见正受着疲累的折磨。不止疲累,还有伤痛。他将裤腿拉

    起来,露出麻布包裹的伤口。解开麻布,是一个狰狞的伤口。伤口边缘有黑痂,显示时长已不短,伤处在流黑脓,恶臭刺鼻。他漠然而无表情地取出一柄短刀,将受感染的腐肉一点一点剔除,直到伤口全变成暗红色血肉,汗水打湿了他的衣服。

    将金贵的金疮药小心翼翼地倒在伤处,而后从乾坤戒取出一条干净的麻布,包住伤口。

    瘫软下来,靠着树干急促喘息。过了片刻,肚子“咕咕”叫起来。他仍然坐着不动,如同一个木雕。事实上,他前一次进食已经是五年前,那一次正好吃完了乾坤戒里储备的最后一点干粮。此后他不得不用真气来弥补肌体损失的能量。

    真气成了他续命的最后手段,每一滴真气,在这里都弥足珍贵,因为这里无法存思观想,他得不到任何真气的补充。丹药、珍宝、宝具,乾坤戒里所有蕴含真气的东西,都被他充分利用起来,但六年过去,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局面。

    一丝风掠过发梢。

    这个地方,只有巽风勉强算是自然现象。

    他爬起来的瞬间已疾扑出去,短刀不知何时变成长剑,几棵黑暗树先后断裂,就显出一条黑色巨蟒。巨蟒才反应过来,要吞燕离,下颔就被剖开,“砰”的湮灭成灰。

    黑暗兽一旦受到致命伤,即刻就会化灰。化灰的黑暗兽,会焕发一种气息,吸引更多的黑暗兽聚来。

    燕离挥舞长剑,将扑来的黑暗兽一瞬间灭杀。不带一丝真气,全凭顶级的剑技与精悍的肉身之力。歇了片刻,快步离开,身后断裂的黑暗树迅速还原,树身颤动两下,似有黑色幻影掠过。

    燕离忽然停住脚步,扭身以长剑一格。

    铿!

    锐利的爪子与长剑碰撞,迸发激烈的火星。

    这是一只黑豹,漆黑的体表上,有暗红色的光在游走,显示出与普通黑暗兽的不同。这黑豹“食”了不少同类,进化成了荒兽。荒兽是他对这种怪物的形容,因为曾在幻境看过白空雪对付荒兽的影像。

    荒兽比黑暗兽强,这是必然的。但也有强有弱,强的荒兽,便是神圣领域也未必能对付。这黑豹属于强的一类,全身如同恶煞的凝聚体,对体内流着鲜血的生物,有着天然的敌视,而且一闻到味道就发狂。

    长剑质量太差,没撑多久,“啪嗒”的碎了数段。

    燕离瞳孔一缩,用尽全力收缩身子,避免被黑豹的爪子撕裂。往旁边摔了两步,爬起来就逃。荒兽会腐蚀宝器,宝器遭到腐蚀,就需要用真气修复,所以离崖只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使用。

    他疾步奔走,从一棵黑暗树的树干上攀爬,至顶端,又取一柄长剑,悍然杀个回马枪。精妙的剑式,以黑豹绝无法理解的方式施展开来。

    黑豹虽然不懂剑式,却仿佛能预感危机,追到树下,竟不前进,停下来冷冷盯住燕离。

    再精妙的剑式,摸不到怪物,也是寸功难建。

    燕离收剑,与黑豹冷冷对视。

    从始至终,激烈厮杀的双方,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无声上演着憎恶的宣泄。

    燕离抬头瞧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咻咻!

    数不清的天火降下来。

    黑豹目中似乎有恐惧的光,但又不肯放弃燕离,仍不挪动半步,死死盯住燕离。但一颗燃烧着的火焰石不巧正往他们的所在坠来。呼啸声越来越激烈,黑豹龇牙发出低沉咆哮,猛地腾空扑向燕离。看样子,竟是死也要先

    杀掉燕离的架势。

    “畜生不如的东西!”

    燕离这样骂倒也不是全无来由,无论荒兽还是黑暗兽,一旦死亡便化灰,连根毛都不会留下,否则他何至于过得这样凄惨。从树端上倒纵,落地并疾点,这时不得已用上一滴真气,使周身灵巧,得以更快速飞退。

    轰!

    黑豹扑之不及,被火团正面砸中,直接灰飞烟灭。

    巨大的冲击使得小岛剧烈摇晃,冲击波又将燕离往后推数十丈,周围左右爆响纷纷,在炙热气息不断冲击下,气血翻涌不休。幸好这天火对黑暗兽有致命的威胁,对他却没有太大的影响。

    天火会在每日的第三个时辰降落。每当这时候,就是他最为放松的时刻,因为只要躲避天火,黑暗兽这个时候只会逃跑。

    一道血云隐在火石后降来,悄悄掠向燕离。

    燕离心中一突,猛地刺出长剑。

    铛!

    血云里发出一声娇笑,并有玉手拂出,长剑应声飞走。

    剑客的剑会脱手,这是很不寻常的。

    “你输了。”血云扑向燕离。

    燕离道:“我是为了省剑。”

    血云罩下,显出一个妖美的血衣女子,将燕离扑倒在地。

    四面隆隆作响,像是某种礼炮。

    火光中,两人衣物尽去,交缠,急喘,欢愉。

    李红妆面颊呈现潮|红,眼神迷离。燕离趁机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是你输了!”李红妆一口咬在燕离肩膀上。燕离疼得发出闷哼,又被趁机翻倒。

    如是不知几次,他们都能熟练地从对方身上索求快感,到酣畅而止。

    最后一个爆裂声后,小岛渐渐恢复平静。

    李红妆喘着气,静静地伏在燕离身上,“我的元神,要干枯了。方圆千里,没有可容身的地方了。这个岛也快支撑不住了。”她的手从燕离的胸膛往上滑,抚到燕离的脸颊,抬头,妖媚地笑一声,凑上唇去,贴着燕离的嘴。

    疯狂热吻。

    良久才分,喘气更重。

    “呵呵,要死了,开心吗?”她有些神经质地笑着。

    燕离的脑袋有些晕。他不知道为什么发泄的方式会变成现在这样,也许因为有过一次,所以第二次就顺理成章。他知道,在无数次的绝望中积累起来的压力,不发泄出来,会把他们都毁掉。

    他轻轻地抚摸李红妆背部的肌肤,光滑如绸缎,让他爱不释手。“六年前,我们就死了。”

    “呵呵,你恨我吗?”李红妆道。

    “反而要谢你。”燕离道。

    “谢我?”李红妆道。

    “使我体面。”燕离道。

    “呵呵呵,你要体面不要命。”李红妆道。

    “你呢?”燕离道。

    “我不正在复仇么?”李红妆道。

    “复仇?”燕离道。

    李红妆娇笑一声,撑起半身,在燕离眼前展露让人目眩神迷的傲人上围,媚眼如丝地说:“我要在死前把你榨干!”

    天下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忍受这样的诱惑。

    燕离目中闪过强烈欲念,翻身将尤物扑倒。

    交缠,急喘,欢愉。

9、真物世所难寻

    天火降下,沈流云当机立断,下令分散的鲲舟归拢回来,由于应对及时,加之船上有两个天辰榜前十的超级高手,没有遭到损失。

    天火劫一过,沈流云又下令分散,同时让羽骏计时,下三时辰,巽风就会来临。

    刘乐天收回四面观察的目光,转向沈流云道:“沈姑娘,冒昧问一句,你可曾规划了回去的路线?”

    沈流云道:“海族认得落点,那处虚空也不是偶然发生。”

    刘乐天苦笑道:“那就是没有,全凭运气。”

    “抱歉。”沈流云道。

    苏星宇道:“师妹,若是找不到,总不能一直找。我方才试过了,此处星力不存,我们只能吃药恢复体力,而我携带的丹药数目有限,只能供应不到两天。”

    沈流云想了想,道:“我来时还存了强烈的念想,但来后才知道,能在这个地方活下来的可能性太低了,是我太天真了。不论如何,明日天火降毕,找不见线索,我们就回去。”

    流木冰见走上来宽慰道:“沈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悲观,毕竟典籍记载得模糊,此处是否流放场所,还有待考究。依照我对阎浮历史的研究,凡一等真名者,皆为气运之子,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哦?”刘乐天道,“还有这种说法?”

    流木冰见道:“我原先还没注意,到了天策楼商议更改年号之事,并全票通过后,我才有所感觉。纵观阎浮历,有册记载的最早为天龙纪,传说八部天龙是由一个叫天龙神的可怕存在分裂而成,原本是星灵一族的奴隶,后来疑是气运加身,在星灵一族被始祖玄玄子封印后,才成为三界霸主。”

    “这样说法,有些站不住脚吧。”苏星宇质疑道。

    流木冰见道:“其时修行体系不完善,远古生物修行皆无需真名,当然是无法进行推论的。但在其后修罗纪,修罗跟罗刹二族的统治者便是两种一等真名,分别是‘獱’跟‘圥’,那是史册记载的最早出现的真名,十五国时期,有个姜如的人作《真名详解》,其中《一等》篇里记载:獱,剑兽也,混沌初开,自隙生,为天下一等锋利;圥,无名兽也,混之万物又化归一,为混沌无名之状。”她顿了顿,“獱与圥,在我们人族通用语里,是一种普通野兽和菌类,但在修罗语里,却是剑兽、无名兽的意思。姜如由此推测,二兽分别代表一等剑主与一等星主。由于其时‘剑’与‘道’尚未萌芽,才如此形容。”

    羽骏若有所思,道:“流木大人提出的假说,即引领纪元者,为气运所钟,以一等真名为标志,是也不是?”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流木冰见道。

    羽骏笑道:“可是,修罗纪后,统治三界的是海云神宫前身——天云神宫,其时神母已经存在,她一直都以鲲为真名,后来因为寿元耗尽,才不得不转世重修,天云神宫为避祸,不得不迁入海底。总不能说,鲲便是气运的象征吧?”

    流木冰见笑道:“可接下来的巫神纪,巫神正是从修罗、罗刹二族中盗走两种圣物后入道,先后创出《巫蛊诀》与《金乌真焰》,后者更是成为了传世神物,开创了修行新时代。姜如在书中指出,巫神盗走的圣物,正是二族首领死后遗留下来的圣器。我们都知道,二族擅长制作容器,

    容纳真名,传予后世。由于他们血脉特殊,乃八部天龙后裔,所以对真名有天然的驾驭力,人族跟魔族就无法效仿。再在其后,便是剑仙纪了,传承最强神剑仙之名的白空雪,正是一等剑主。而创下道庭,威赫千百世代,凌驾于三界巅峰的道祖白芙玄,正是一等星主的拥有者。”

    赵挺吃惊道:“若按此说,一等星主又落在道庭手上,气运加身,道庭还能统治一个纪元不成?”

    流木冰见道:“按照历史的演变,真名易代,确实象征着纪元的翻篇,但以上所述,全是我个人主观推测,不能作准。只是我们不能不承认,纪元之子确实拥有引领时代潮流的本事。如韩天子,已经成为超越李红妆的最年轻的神圣领域,还收复了蚩尤大半领地。燕兄更是终结了一个时代。”

    苏星宇淡淡道:“冰见你也不能不承认,白空雪死得很早,而且她没有传下道统,能否将前世代称为剑仙纪,还是学者们研究的一个议题。”

    流木冰见微笑道:“可是,星宇兄更不能不承认,最强神剑仙之名,正是白空雪传下来的精神烙印,每个继任者,无不是当世最强。”

    “但……”苏星宇还待再说,苏蓉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截了他的话头道:“你们到底搞不搞得清楚当下境况?冰见姐姐是为了安慰沈圣女,才引经据典加推测,怎么就变成辩论大会了?”

    羽骏这才反应过来,脸红道:“对,对不起,圣女大人……”

    沈流云摇了摇螓,迈步走到一边,眼望无边无际的黑暗,就好像心中的迷惘,不见出路,不禁暗暗地叹了口气。突听脚步声走来,从气息已经能判断来者是谁,她冷冷地侧首望:“不要以为我邀你上船,我们之间的恩怨就算了了!”

    “真是不美。”燕十一轻笑一声,“难道你以为我是一个需要别人原谅或者饶恕的人?”他走到了沈流云的旁边,也去看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不要跟我搭话,免得我忍不住向你出手!”沈流云冷冷道。

    “真是不幸。”燕十一道,“我本来也不想跟你讲话,只是你为了阿离做到了我没做到的事,让我发现你的可取之处,所以大发慈悲之心,来告诉你一个真相。”

    “什么真相?”沈流云道。

    燕十一移动他那狭长的丹凤眼,看着沈流云淡淡道:“你知道李玄微为什么会死在青莲灯下么,又为什么要不加反抗,让我用青莲灯将他杀死?”

    “燕十一!”沈流云怒斥道,“师傅他老人家好歹也曾在燕子坞教过你一些本事,没有师徒名分,也有师生之谊,你就这样直呼他的姓名,不觉得很没有教养吗?”

    燕十一笑了起来:“你太小看我了。他以为他是在教我,实际上我只觉得他烦人,只为了不惊世骇俗,才忍受枯燥听他讲我早已明白的东西。他之所以会被青莲灯杀死,正因为他对我心怀愧疚,毕竟命令王霸屠杀燕子坞的,就是他啊。”

    “你胡说!”沈流云心中一震。

    燕十一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原以为我会是他最骄傲的弟子,屠杀燕子坞,逼我在乱世磨练,可惜阿离的出现,破坏了他成为救世主的机会。燕山盗成立后,他再也掌握不到我的行踪,所以他认为我之所以没有成为他的弟子,全是因为

    阿离。他痛恨阿离,所以为了报复,在你眼前用他的烂命导演了这一场戏。无论最终我们谁死在对方手上,都会令阿离终身痛苦。他的用心十分歹毒,可我并不在乎,因为你不可能杀死我,我也可以一而再再而三饶你性命。”

    沈流云脸色苍白如纸,忍不住地退了数步,靠在船舷上,“你,你……”她第一次发现到燕十一的心思居然如此缜密,可见他不是不懂或者懒得思考,而是洞察一切而懒得表述。她心里其实早已经信了,因为一直以来都有这样的疑问,只是不愿去面对,也不想承认那个忠君爱国、古道热肠、慈悲为怀的长者,会是如此蛇蝎心肠的歹毒之人。

    “你为什么告诉我……”

    燕十一却已走了。她的面上显露哀容,只觉此生所遇皆非人,曾经倾慕的兄长,敬慕的师长,古板正直的师侄,全都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又想到燕离三番二次救她于水火,拼尽全力,毫无保留,这人世间除此哪还有真物?

    想到此,心底深处,不禁泛起强烈的愿望。

    小梵,你到底在哪里?

    仿佛为了回应她的愿望,青莲灯竟自主从她的乾坤戒里跳出来,并发青光,向前指引。

    难道?

    她按捺不住惊喜地道:“小梵,是小梵!”

    “怎么回事?”众人全跑过来看青莲灯。

    沈流云指着青莲灯对石申下令道:“快,跟着它!”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就里。

    流木冰见仔细看那灯,忽然忍不住吃惊道:“青莲灯?”

    “那就是青莲灯?”赵挺也大吃一惊。

    刘乐天道:“传说青莲灯失了灯芯,已经毁了,怎么会……”

    流木冰见摇螓道:“刘兄有所不知,青莲灯其实并无灯芯,青莲剑歌之力,就是灯芯本身。青莲灯如此反应,应是感应到有《青莲剑歌》大成者的宿主在附近。据我所知,数千年来,就连得到青莲剑仙真传的半山庐的诸葛氏,也没能堪破《青莲剑歌》的秘密,沈姑娘为何说是燕兄?”

    沈流云道:“小梵曾经跟我说过他的修行,《青莲剑歌》是其中之一。我现在终于明白,青莲灯为何偶尔会发生异状,那正是小梵有所突破的时候,青莲灯自发产生的感应。”她几乎喜形于色,像她这样心性,这样修为的人,实在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如真是燕兄,那就太好了!”流木冰见美目绽发异彩。

    又行两个多时辰,却始终没见陆地,当然也没有燕离的踪影。

    这时候,海上刮起了古怪的风。比无处不在的阴冷风潮要多些许的意味。

    “又三时辰,有巽风至!”沈流云变了脸色。

    刘乐天提出建议:“最好先收了青莲灯,免得受损,等灾劫过去再放出寻找。”

    “我不能控制它。”沈流云咬牙,想用玉带缠青莲灯,却发现玉带一靠近就被莫名力量毁去。

    燕十一纵身一跃,到最高处,展开紫花,“让他们回来,我们继续走。”

    沈流云如吃了一颗定心丸,当即召回船队。

10、唯有灵魂的璀璨,才是永恒的

    巽者,八卦之一,位在东南。巽风,亦即从东南刮来的清风。

    东南刮来清风,本该是一件心旷神怡的事,但在世界的尽头,却是致命的灾劫。此处不在三界,也不属五行,凡天间地界产生的无法消去的“恶”——空门称之为“红尘业障”,道门称之为“无相天魔”——最终都会汇聚于此。因此此间常年为“恶”的气息所笼罩,与外界来的空气混合,就形成了一种极阴极恶的现象,会让遭遇的人感觉非常的难受。

    巽风则会大量聚集此现象,使之形成“潮”,威力数以十倍增,从量变达到了质变的程度。无论是黑暗兽还是修行者,只要被刮上一下,全身就只剩骨头,再刮一下, 连骨头都不剩了,再刮一下,神魂也跟着湮灭。

    燕离跟李红妆二人在这世界尽头苦苦挣扎求存了六年,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二人跃入各自挖好的坑洞里,忍受黑暗物质对身体的侵蚀,闭上眼睛,进行一整日里唯一的休息机会。是的,巽风虽然会带来可怕的阴潮,却也让黑暗兽停止了一切活动,跟他们一样,钻在土里躲避,他们完全不用担心会有黑暗兽的偷袭,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

    “祝你好运,如果你不再醒来,我会给你立个碑。”李红妆娇笑道。

    “碑上写什么?”燕离道。

    “燕小贼。”李红妆道。

    “哦?”燕离道。

    “你散人出身,谓窃修行;怎么杀都不死,像蟑螂一样顽强,叫窃生存;又厚颜无耻窃人家的身子,不是小贼是什么?”李红妆道。

    “那我会写李赔折。”燕离道。

    “哦?”李红妆道。

    “你三番两次对付我,每次都大败亏输,还把身子献给了我,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燕离道。

    “我简直恨不得立刻杀了你!”李红妆道。

    “那我倒是解脱了,希望你能顶着被巽风吹灭的危险成全我。”燕离道。

    “睡醒再找你算账。”李红妆道。

    睡前总要说上几句话的,吵嘴也是调节情绪的好办法,习惯就成了自然。

    他二人还有坑洞躲避,在海上的就惨了。

    鲲舟才刚完成合并,天边就有巽风携大潮如天雷滚滚而来,在海族的光贝照耀下,显出一种无序、混乱如沙尘暴的现象,黑暗的空间被扭曲,光照又进一步添油加醋,使那沙尘暴似的大潮如同无数的狞笑的恶魔。

    苏蓉蓉看了几眼,被吓得呆住。

    “不能够自保的,速速回舱!”苏星宇暴喝道。

    苏蓉蓉打了个寒颤,哀叹着今夜非做噩梦不可,一路小跑着回了舱室,一个字也不敢反驳苏星宇。

    说时迟那时快,巽风正面撞在紫花上,令人惊骇的是,一直以来表现出色的紫花,竟被生生咬去一大块,当场溃不成形。

    燕十一神色冷峻,拔刀,挥舞,密麻麻紫色刀光掠去,巽风裂开无数的小块,仍不消失。前面已说过,自然界的现象,是神境无法左右的。细碎的巽风,反而更加难以对付,落在无形的紫色气罩上,发出“轰轰”的爆响,一**冲击鲲舟。鲲舟由此剧烈颠簸,船上人的神色纷纷发生变化。燕十一要是支撑不住,鲲舟立刻就要遭殃。

    神境的主人燕十一,面色略苍白一些,气息浮动不定。他眉头挑起,还刀归鞘,微瞑目,溃不成形的紫花忽然迸裂,分数朵,各一方,又碎成颗粒状,每一粒都仿佛得了意志,往虚空穿梭,拖拉出的尾光,形成了刀光的模样。刀光划拉出绚丽的纹路,然后虚空就凝定不动,仿佛被禁锢。正是燕十一的自创绝技——镜花水月。

    相比于六年前,他如今已经不用媒介,念动即可施展,而且能将禁锢的范围分散。

    数方虚空被禁锢,皆呈紫花状,互相交映,融合,又形成一朵巨大的紫花状。

    砰砰砰!

    虚空被强行粉碎,巽风大潮在裂变中烟消云散。

    “厉害啊!”刘乐天不禁脱口道。

    “他的神境,居然还能变化!”苏星宇目光微闪,心想难怪冰见执意将燕十一列为天辰第一,正常修行者的神境,一旦与意志相合,即定了形态,不会产生变化,除非天赋异禀。

    此后半个时辰,燕十一先后解决了十二阵巽风大潮,恶狱才渐渐恢复平静。鲲舟有惊无险,继续跟随青莲灯航行。不过,由于青莲灯飞行速度实在太慢,舟上众人纵然心急火燎,也毫无办法。

    沈流云心潮起伏,一面紧盯青莲灯校准航向,一面来回踱步,心想着燕离这么多年是怎么在这里生存下来的,又到底受了多少的苦,会不会已经被恶狱污染成了怪物,万一被黑暗兽同化,神智全失只懂得杀戮怎么办,重逢第一面应该跟他说什么……思绪万千,难以平静。

    流木冰见见状,发声宽慰道:“沈姑娘,现如今你只要好好控制鲲舟,我们就能把燕兄救回来,不要去想太多了。”

    沈流云叹了口气:“唉,小梵命运多舛,六岁以后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我这个做姑姑的,非但不能替他分担,还老是将他连累,真是白活了一场。”

    流木冰见道:“这世间的悲喜,只是一个存在形式,唯有灵魂的璀璨,才是永恒的。而灵魂的璀璨,势必要经过无数风雨的洗礼。恶狱六载,我相信燕兄收获更多。更何况,沈姑娘之于燕兄,非是能否帮上手,或者分担痛苦的存在。他不但不愿沈姑娘为他受苦,还要你幸福快活,倘若你不快活,他便不快活,倘若你受苦,便如同拿刀子割他,拿火烧他,我相信沈姑娘的安好,便是对燕兄悲苦命运的最大的慰藉。”

    “真的吗?”沈流云心神一震。

    流木冰见意味深长道:“所以,沈姑娘最好认真思考一下,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我……”沈流云神色迷惘,“或许吧……可是……唉……”

    羽骏将对话听得清楚,面露焦急,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闭住,稚嫩的脸上渐渐坚定,似乎暗暗地下了什么决心。

    ……

    燕离迷迷糊糊感觉到头顶有什么东西洒下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他有些无法喘气,忍不住睁开眼睛,就看见李红妆在坑旁自己头上填土,他叹了口气,说道:“你别忘了,今天是你负责施展除尘咒。”

    他们每天都要躲避巽风,然后都要挤出一点真气来施展除尘咒,代替净身跟洗衣的作用。除尘咒所需真气的数目是固定的,每次施展,都能将二人的衣物跟身子清洗干净。

    李红妆仍在填土,直到把燕离整个活埋掉,才拍了拍手道:“反正要死了,你先走一步,还有我埋你的尸骨,岂不比两人一起死,然后曝尸荒野的强?”

    地底下发出闷闷的声音:“你无非想闷死我,然后储存我的尸体,好在熬不住的时候拿来吃掉。”

    “呵呵呵,我当然恨不得吃你的肉,啃你的骨。”李红妆道。

    燕离挣扎着从土里爬出来,“就算要吃,也不是现在,你难道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李红妆道。

    “大水怪进食的日子。”燕离道。

    李红妆美眸一亮,“我从没有觉得水居然这样的好喝。”

    “那还等什么。”燕离道。

    李红妆在“折磨”燕离与“喝水喝饱”之间,选择了后者,然后施展了除尘咒,洗去脏污,直奔大水怪的栖息地而去。

    在恶狱有不少的岛,每个岛都有一个统治级的怪物。统治岛的怪物越强,占据的地盘就越大。而且是以小岛为核心,向周围海域辐射。

    六年来,二人辗转在各大小岛屿求存,这一次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就是因为统治这个岛的怪物太强大,领地超过了九百里方圆,李红妆还没找到下一个落脚点,元神就已经枯竭。而岛屿并不是永久存在的,无论大小规模,无论统治岛的怪物有多强大,最终都会在天火、巽风、刀剑杀伐,这三灾下毁灭。

    大水怪是二人遇到过的最特殊的荒兽。它的本体其实不大,跟磨盘差不多,看起来像一颗海胆,通体是刺。它会以自身为圆心,吐出巨大水泡将自己包裹,所以看起来非常的巨大。它以恶狱的水为食,每当进食的时候,会同时排出一种经过净化不含杂质的水来,那水就跟普通山泉水差不多,是二人这六年来唯一吃得进肚子里的东西。

    平常时候,大水怪处于非常警觉的状态,一旦发现入侵者,会立刻自爆。半年前他们刚来,以为找到宝藏,放开肚皮痛饮,不料被大水怪发现,那一次小岛险些被炸沉。后来他们发现,大水怪唯有在进食的时候才会放松警惕,又经过观察,发现它每半旬月进食一次,于是他们每隔半月就跑去偷喝,以祭慰饿了很多年的五脏庙。

    就算面临绝境,也要做个“饱”死鬼上路。

11、精神有所寄托,方可活

    巽风劫后两个时辰,从子时天火降,到如今正是巳时。时间对于燕离而言,是一个痛苦却又必须记住的东西,大水怪会在巳时准时进食。

    二人趴在一个小土坡上屏息静气,坡后边一个巨大的凹地里,就是大水怪的栖息地。比山还要高大的水泡因为压力而变成一个椭圆形,透明的微光中,照出核心一个海胆状物。时辰刚好,海胆状物浑身一颤,仿佛从沉睡中苏醒,自内而外,发出一种骇人的嗡鸣音,周围黑暗兽无不惊恐逃窜。

    大水怪进食会先发出威压驱逐周边黑暗兽,然后它那浑身的刺,就开始伸长变粗,本来细小的刺,会变成粗壮而且奇长无比的触手,长度从岛中心直接延伸到海里,拢共数十里的距离。大水怪的本体,也由此开始膨胀,连带水泡也跟着膨胀,数百触手如天魔乱舞般,伸到那无尽的恶海里,贪婪地吸食起来。

    恶狱的水,由大水怪的触手输送,被它大量的吞入体内,但身体并不再膨胀,其身体内壁有吸盘状物,会将恶水的“精华”吸尽,然后将剩余的数量非常稀少的纯净水从体表细孔处排出。虽然每次排出的量都很少,但架不住次数频繁,水泡继续膨胀。

    每次看到这样一幕,二人都忍不住的心生颤栗,因为实在是太恶心了。更恶心的是,他们为了活得更久,不得不去喝它的排泄物。

    时机终于到了。

    燕离道:“如果能回阎浮,你最想吃的是什么?”

    李红妆仔细地想了想,有感而发道:“我会把我所能想到的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吃一遍。”

    没有真气来维持身体所需的养分,就如同被剥去了修行者的身份,生命回归到了原始状态——需要通过进食维持生存。无论什么样身份都好,凡人或者神仙,身体一旦失去供养,就会往脑里拼命输送饥饿的讯号,品尝过无数次饿得发狂的滋味后,人间的烟火,也就变得神圣起来。

    燕离惆怅道:“以前总是嫌弃姑姑做的饭菜,以为她的厨艺,堪称难吃界之最,如果现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把她做的东西一点不剩地吃下去!”

    李红妆娇笑一声:“等你死后,有大把的时间做梦。”说毕已当先扑了上去,攀在水泡上,抓开一个洞,大口吞饮起来。

    事实证明,女人比男人更能忍受屈辱跟痛苦。

    渴望与恶心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作用,确实让人难以抉择。

    燕离摇了摇头,也扑上去。

    相比起大水泡,扑在上面吞饮的二人简直跟蝼蚁一样渺小。不过,如果大水怪不在进食状态,其感官是非常敏锐的,再渺小也能被它感应到,而且一触即自爆,毫无理智可言。

    就在二人开怀痛饮时,却没发现一只黑豹出现在他们曾经趴过的小土坡上。黑暗兽进化成荒兽之后,某些特殊的形态,会本能地去寻找同形态的配偶。这只黑豹就是方才死在天火下的那只黑豹的配偶。

    荒兽自然是没有感情的,但是配偶被杀后,会本能发生更强烈的仇恨。所以它忍受住了大水怪的

    威压,等大水怪开始进食后,便靠近过来,然后看到二人正在进行它所无法理解的行为。它当然也不知道打断别人“用餐”是非常不礼貌的事情,咆哮一声,悍然扑了上去。

    二人感觉背后恶风袭来,还有那绝对会引起大水怪注意的咆哮,各自心中咯噔一跳:糟了!

    这个时候,二人在六年中,从一开始的激斗到渐渐为了活下去而合作,甚至彼此护助中养成的非凡默契,产生了作用。

    燕离几乎在瞬间拔剑转身刺去,长剑洞穿黑豹大张的咽喉,使其“砰”的化灰,与此同时,李红妆抓住燕离的领子,向远处风驰电掣逃去。要知道唯有神圣领域才可以以元神承托肉身飞行,飞行所耗费的元神,对他们此刻的处境是非常致命的。

    但不飞,就是等死了。

    李红妆耗尽最后的元神,飞不多远,就听到身后“嗡鸣”声阵阵加剧,能感受到其中高昂的愤怒,又有“咕噜咕噜”的小水泡破裂的声音。

    二人脸色一白,皆道:“我命休矣!”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接踵而至。

    恐怖的冲击使得二人栽落下去,扑倒在黑土上,纷纷吐出血来。骇然对视一眼,他们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小岛在此次爆炸的冲击下,终于支撑不住,开始分裂开来。

    本来一般岛屿即便解体,数十里方圆的大小,多少还是会有存身处的;可是恶狱不同,一旦海水浸入黑暗树的树根,这个岛屿的结构就会瞬间分解,就好像冰山遇到烈阳一样,毫无抵抗能力。

    天摇地动中,小岛迅速分裂下沉。

    二人皆受重伤,连走路都很勉强,但凭着强烈的求生欲,相互扶持着往岛中心走,期冀奇迹的发生。

    大水怪已经不知所踪,它反正不惧恶水,在海中自由来去,岛屿的毁灭,于它丝毫没有影响。

    小岛不断分解下沉,最后只剩以一棵大得出奇的黑暗树为中心的几丈方圆。它由于比较的粗壮,坚持的时间就久一点,但是肉眼可见,恶狱的水仍然继续弥漫上来。

    二人无力地瘫坐下来,相互拥抱着,汲取对方的体温,以遏止恐惧。

    “明明是诞生怪物的母树,怎么对怪物没事,对它却是致命毒药?”李红妆表示无法理解而且愤恨。冷汗打湿了她的身体,几缕散落的湿发贴在她惨白的脸颊上,她抓着燕离的胸襟用力摇晃,“你说,为什么这样?”

    燕离听到了一个不屈从于命运的灵魂,默然片刻,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杀我了。”

    李红妆咬牙切齿,眼神愤恨:“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她的指甲锋利,深深抓入燕离胸口的肉里,暗红的魔血渗出来。

    燕离挣扎了一下,没能挣开,这一刻许多记忆浮上脑海,他喘着气道:“你答应我……一件事……如果有机会出去,帮我告诉他们,我已经死了……”

    “我凭什么帮你!”李红妆已经

    无法分辨话语,只本能地发出歇斯底里地尖叫,并进一步残伤燕离。

    燕离道:“挖出我的心脏,吃了它,你就有力气飞了……”

    李红妆全身一震,颤抖着拔出手来,苍白冰冷的唇不住地翕动着,试图抚平燕离胸上的伤口,“不,不要死,你不能死……你听到没有,你不能死……”她几乎哽咽起来,“你死了,我一个人活不下去的!”这个时候,她再也不是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李血衣了,只是一个脆弱的孩子。

    燕离抬手拨开李红妆的乱发,温柔地道:“我虽然不爱你,我们却有夫妻之实,无论它是怎么开始、发生的,我以为男人这时候就要承担多一些。吃下我的心脏逃走吧,能让你多活一点时间,也算死得其所了。”

    李红妆忽然平静下来,认真地看燕离的脸,道:“如果一开始,我们没有结怨,现在会怎样?”

    燕离道:“我是剑庭弟子,你是血衣楼楼主,正魔对立,我们会进行更加血腥残酷的斗争。”

    李红妆笑了起来:“是了,如果没有结怨,我就不会有机会了解你,你也不会三番两次坏我的好事。我忽然觉得,认识你以后,我的世界才算精彩起来,至少从没有人能像你一样让我这么生气。”

    燕离虚弱一笑:“不要爱上我,没好下场。”

    李红妆笑道:“我自然不会爱你,只当你是取悦我的工具。”她缓缓地凑上去,吻住燕离。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以此为自由和解放。唇分,她的明眸里满是迷离色彩,神情妖冶而诱人,像动了情的妖精,“但是我以为,外面是找不到像你这么让我满意的工具的,所以我不走了。”

    色不迷人,人尚且自迷,何况色迷人?

    “要一起死?”燕离仿佛也跟着忘记了死亡的恐惧。

    “你就这点能耐?”李红妆媚眼如丝道。燕离低吼一声,用力将她扑倒。

    交缠,喘息,欢愉。

    然后下沉。

    青莲灯到时,海面一片平静。船上众人面面相觑,刘乐天道:“方才爆炸,难道跟燕公子有关?”

    “青莲灯怎么不动了呢,”羽骏疑惑道,“难道燕公子在海底下?”

    “不可能,无论人族还是魔族,落到这水里,只有死路一条。”苏星宇无情地打破这个幻想。

    “话是没错……”流木冰见蹙眉思考。

    赵挺指着海面大胆判断道:“你们看,这里方才应该有一座岛屿解体沉没,水里还有没能完全侵蚀掉的东西。”

    众人循声去看,果见海面漂浮着一些不知何物的零碎。

    “你是说,我们来晚了?”沈流云的心禁不住地往下沉。

    “只是猜测……”赵挺讪笑。他哪里敢说燕离死掉了,惹燕十一不高兴,小命可就难保了。

    就在众人不知就里,各相猜测时,海面突然射出一发光物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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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倾国介绍:
阎浮世界数千年灭一颗龙星,每次都有一个绝代强者应兆,并掀起滔天大劫。数千年前,最强神剑仙白空雪横空出世,屠八部天龙百万众,粉碎整个西仙界,阎浮天翻地覆,数千年后,又有一颗龙星幻灭,降到了神州大地,十八年后,燕龙屠名动十方。PS:新书上传,急需各位推荐收藏。一剑倾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剑倾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剑倾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