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杀人者,燕十一
午夜是终于过了,清辉渐淡,又过好一个时辰好几刻,到了丑时,龙皇的小庭大门洞开,六御之正副司首,十来个天上京权势最大的贵人,一齐到得殿下跪拜。
往日的早于大朝前,是有一个小朝议,是当初姬御宇登位之前定下的,机密的要事,都在小朝里商讨,但也不会这样早,往日的是寅时三刻,如今丑时就被召来,各自心里都有着数。
如今,那些个滔天的角色,还在这京畿之地里闹呢,他们哪个是弱者,早已关注多时,听到传召,就马不停蹄来了。
“一帮的废物,连个蟊贼也留不下,简直叫天下人耻笑!还要龙庆护军这个名号干什么,连一伙子强盗都杀不了,跟养在江南水窝里的杂号军有什么不同?”
姬御宇不断敲打着椅背,发出不小的声响来。
然而殿内尚只有一人,他们鱼贯进来的,就看到张靖甫如往常那样先到了,从容地在那里站着,任由着他们的陛下发脾气。
这么样一幕情景,早已司空见惯,便都到自己位置跪下。“臣等叩见陛下,祝陛下万福安康。”
“朕若果如尔等说的,有万福加身,无忌孩儿怎么会死?”姬御宇过了大半夜,仍然得不到释怀,得知燕山盗竟是从宫中逃出去了,更加的怒不可遏,到底仗着身份修为,没有亲自出手。
“这可是军部的责任,你们圣武院不是大包大揽了宫中治安,怎么让一群强盗跑进来?这成什么体统?啊?”他的面目此刻就如噬人虎兽,向班中一人咆哮。
那人白发苍苍,显得年纪已很不小,但还是很硬朗,穿着甲胄,是个老将军。听到问话,就站起来,抱着拳头说道:“陛下息怒,老臣是提醒过的,您当时是这样回复的:‘那燕十一到底也是个人物,让人看看无忌的实力,也有助于天下归心,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甚至就连国师,都被您给调走,否则……”
“你的意思是,这都是朕的错?”姬御宇狂怒地站起来,面色苍青,眼神更是冷厉如刀,狠狠戳在老将军的身上。
“老臣不敢。”老将军还是那样的不温不火。
“好了陛下,您修行到这境地,怎还如此的大动肝火,委实不像您平日的做派。”
张靖甫这时候终于开了口。在小朝上,他一旦开始说话,就说明正题要来了,众人就竖起了耳朵来听。
他继续说道:“臣问过那燕山盗脱走的经过,是那帮魔族在其中搅和,导致合围出现了纰漏,加上那燕山盗的头领是个精明人物,预先让操使熔浆的女人去制造了逃生通道。”
“这区区的燕山盗,还真是能人辈出啊。”姬御宇借了这个台阶,慢慢又坐了下来。“燕山盗还是小事,阮老将军,朕方才一时气急,你切莫放在心上。”
“老臣感同身受的。”老将军抱拳说道。
“是了,你也体会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姬御宇眼中带着无言的悲痛,“拥有时不觉得,到了无忌孩儿死了,朕才知道,这世间最悲哀的莫过于此。也正因为此,朝廷万不能让宵小逃走,让三界嘲笑我朝的无能。”
老将军道:“是,老臣已派了段无声去,他办事最有讲究,前后铺垫到细节都一丝不苟,是个很能干事的,燕山盗万万逃不去,但请陛下放宽心便是。”
姬御宇心气略平,怒容稍霁,又道:“龙皇府呢?隐山五剑的下落找出来没有?朕要亲手将他五个碎尸万段!”
班中站出一个来,是神捕之一花非花,他的态度就不敢那么随意,恭恭敬敬地抱拳说道:“已请圣武院封闭了全城,哪怕掘地三尺,臣也找他们来给陛下处置!”
“那还不快去!”姬御宇听到还没线索,这呼吸又急喘起来。
“遵命!”花非花赶忙从这是非之地溜走。
张靖甫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开口道:“诸位,阮老,你们可都别怪陛下发脾气了,这折腾了大半夜,连个像样的收获也没有,便是圣人都要忍不住发火的。”
众人唯唯诺诺地应着,心里却暗骂这个老滑头,说黑是你,说白也是你,唱完了白脸就唱红脸,真当这殿上没人治你了!
“好了张靖甫,你也别给朕灌**汤!”姬御宇清醒得很,“这样早传唤你们来,自然有要事跟你们商讨。张靖甫,你平素不是最知朕的心意?由你来讲吧。”
张靖甫笑了笑,道:“陛下想是急着议定储君的人选吧。”此话一出,殿下就发出一阵的私语,各自的面面相觑,纷纷觉得这个答案委实大逆不道。
太子是陛下最宠信看重的孩子,如今刚死,家眷还住在东宫,灵位还没摆上,葬礼更是还没开始筹备,就急着另选储君,这不是**裸地要打陛下的脸吗?
“张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太子刚死就要另立,恐怕会叫三界耻笑我们龙皇只有社稷,没有人情吧!”一个六御司首冷笑开口。
“非也。”张靖甫笑容满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弄死了太子呢。“阎浮本就没有多少人味,哪来的人情。太子死了,满朝自然哀痛,葬礼更要隆重地办;然而跟遴选储君的事,又不冲突。太子是天辰榜的天之骄子,但若因为他的死,而仿佛受到沉重打击,就耽于葬俗,平白拖去了时日,未免教三界看轻了龙皇。陛下之所以着急此事,便是要向天下人宣布,龙皇还没有到伤筋动骨的时候。”
姬御宇目光幽深,看不出喜怒地说:“张卿确实说出了朕的所想。”
殿下顿时噤若寒蝉,通身都觉出不寒而栗来。这一位好皇帝,好父亲,满怀悲痛的同时,却还在计算着天下事,真是可怜又可惧。
“诸位爱卿心中若有人选,不妨敞开了说,这里是小朝,朕希望跟你们说些推心置腹的,不要拿大朝时候那些应付敷衍的巧词来搪塞。”
底下刚有人要说,外头就传进来一个凛凛的叫声:“启禀陛下,段大都督出事了!”
满殿皆寂,那神武大都督段无声,可是阮大将军一手提拔上来的,从来以精明能干著称,且修为也已达到化境,天上京能与他匹敌的,不出十指之数,难道连他出手,都擒不来那些小贼?
“能出什么事?”姬御宇就皱眉道,“滚进来说话!”
那传报的卫士连滚带爬地进来,单膝点地,抱拳过头顶,“陛下,龙庆护军神武军团这次出动了虎牢营、飞狐营、千山营、熊山营……统计九千精锐,业已全军……覆没……”
“你说什么!”姬御宇猛地拿起案上的墨砚砸过去,砸在那卫士的头上,即刻的见了血。
卫士仍然保持姿势,任由鲜血淌下,一动不敢动。
姬御宇大声地咆哮道:“废物!你们一帮全是废物!那燕山盗是什么人?神仙吗?莫说九千精锐,便是九千个平民,排列着一个个给他们杀,到天亮也杀不完,你居然跟朕说,四个精锐营全军覆没!”
“陛下,千真万确啊,卑职万不敢欺骗!”卫士咬牙地说。
“好,你说,谁人杀的,谁人那么大本事,就把朕那九千个精锐一气杀掉了!”姬御宇指着他道,“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诛你九族!”
“杀人者,燕十一……”卫士战战兢兢地道。
“燕十一?”一个司首道,“不正是跟太子决斗的那个?”
“怎么可能,便是太子殿下,恐怕也办不到吧。”另一个副司首不可思议地道,“神武军团那四个营,都是非修行者不收,起点最少是修真境,换了太子殿下,筋疲力尽也杀不光吧,难道他们不会逃的?”
“恐怕是一瞬间办到。”
“嘶!一瞬间!”
满殿文武俱惊,老将军神色略微的变化,对那卫士道:“段无声呢?”
卫士道:“段大都督还在跟那燕十一厮杀……”
“朕去会会他!”姬御宇霍然立起。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张靖甫连忙地站出来拱手道,“陛下,以您的辈分跟修为,若是出手,那才真叫三界嘲笑我朝无能了,万万三思而后行啊陛下!”
什么样的朝代,需要一个皇帝亲手对付强盗的?
尽管是个特殊的强盗。
“就这么样纵容他杀朕的将士?”姬御宇悲哀地一笑,“好,好哇,你们当中若是能出一个有能耐的,朕至于站起来?”
张靖甫笑道:“陛下,这岂非一个绝好机会?”
“机会?”姬御宇道。
张靖甫道:“要重新遴选太子,臣等带了嘴自然能言善辩,反而不如能干事的。不如就让众位皇子带兵去,谁拿到燕十一首级,便证明有足够的能力担当太子之位。”
姬御宇眯了眯眼睛,第一次细细地打量张靖甫。他从前总觉得无论张靖甫怎样,对自己总是忠心的,所以无论他怎么样放肆都容忍;如今看来,怕是有了什么别的心思了。
他重新坐了下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御案,过了片刻,缓缓地说道:“好啊,正得两全其美,张卿真不愧是我朝的肱股之臣。”
“臣不敢当。”张靖甫笑着说。
“来人,就按张卿的话拟定,传下去吧。”
79、火皇星,严光刺
周善看到二皇子果真平安无事,赶忙地双膝落地,“二皇子吉星高照,李苦那贼竖子果然奈何不了的,真是天佑我龙皇!”
“周公公,快起来吧。”姬无虞从座位上站起来,走过去扶起周善来,微笑说道,地板凉,跪着容易受寒。”
“多谢二殿下关心。”周善感激道。
“你深夜来见我,怕不是发生什么要紧的事了吧?”姬无虞瞧了瞧左右,压低嗓音道,“母妃可有话叫你带来?”
周善低下头去,亦是极低声地说:“娘娘说让二殿下自己思考。”
“让我自己思考?果然发生了什么事么?”姬无虞心里一动。
周善便凑到姬无虞耳下说话:“适才陛下传召六御,奴才听说,是紧急商议遴选储君之事……”
“这么急?”姬无虞心中微震。眼中旋即透露出些许的玩味来,“我那可怜的太子哥哥,可才刚遭到不幸呢。”
“正是呢。”周善也低笑地说。
“继续说,然后呢?”姬无虞道。
“然后,据说是那燕十一逞了很大威风,把神武军团的四个精锐营给灭了,陛下震怒,尚书张大人趁机提出,说要各个皇子带兵去杀燕十一,谁拿到首级,就证明有资格坐上储君之位。”周善说到这里,语气变得十分热切:
“二殿下,若您能拿下燕十一,便可入主东宫,到时有娘娘的辅佐,陛下退位之后,您便是九五之尊了!”
“嘘,还未定数的事,别轻易地说出口。”姬无虞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周善接着道,“周公公,劳你深夜带话,这一点拿去喝茶。烦请回宫后,转告我母妃,就说她的意思我懂了。”
“喏。”周善接了银票,知道是逐客的意思,不敢逗留,连忙地告退而去。
他走之后,五道影子先后出现,姬无虞对他们笑了笑,请了上座,又亲自给煮了茶,然后才道:“拿下燕十一,谈何容易啊。”
“不如我们五个老骨头再出手一次?”五个影子说道。
姬无虞摇了摇头,道:“母妃已带了警告来,您五位万不能再现身。”
“娘娘说让殿下自己思考,老夫却听不出是警告,怎么个说法?”
姬无虞冷笑道:“那姓张的老饕,从来跟姬无忌是一伙的,怎么可能给我创造登顶的机会。我敢打包票,他定是要我请您五位再出手,好抓把柄,治我的罪,给太子报仇。等着吧,我们就静观其变,看我的那些个兄弟,哪个敢对燕十一出手。”
……
燕山盗的人手捉襟见肘,亏得李阔夫四处救火,还有她给众成员附上的熔岩盔甲,才得以抵挡凶悍的魔族。
然而这稳定,是因为魔族各个首领都有目标。
岩破总觉得这么样拖下去,到燕十一来脱身到这里来,形势又会发生变化,尽管他们并不真的惧怕,总是夜长梦多。
“别放纵你那坏的习惯了!”他冷冷对陈天龙说道,“这个是燕朝阳的女人,先抓起来,燕朝阳就不会反抗,再一个个推进。”
“哼,那两个平日自视甚高,结果怎样?”陈天龙远远看了一眼,发出鄙夷的冷笑,“两个那样境界的,被个第四境困在那动弹不得,如是博弈,我们早就输掉了整盘。”
他加快了速度,晃了晃就追到诸葛小山,浑魔棒当头地砸去。
诸葛小山没有藏剑诀,这一棒是如此纯粹的力量的爆发,根本没有任何的手段可以抵御,只能加快地跑动。
李阔夫早经察觉,及时赶到,硬生生地承住了这一击,熔岩的盔甲一下子就灰飞烟灭,她接连地倒退,在熔岩形成的地板上。
“李大娘……”诸葛小山连忙停住,回身将李阔夫扶住。
“你去对付那些魔崽子。”李阔夫摆脱了搀扶,示意诸葛小山离远一些。
诸葛小山无奈,只好退出到一定范围,击杀那些普通魔族。
陈天龙居高临下地盯住李阔夫,单手提住浑魔棒,指着李阔夫道:“给我让开!”
“你说让开就让开?老娘不要脸面的?”李阔夫对着比她高出好几个头的陈天龙怒目相视。
“嗬嗬。”像从喉咙里呕出来的怪笑,浑魔棒猛地砸将下来。
地上的岩浆,即刻上伸,并冷却凝固来挡。然而仍是一触就碎,逼得李阔夫不得不退避锋芒。
连退了十多步,被碎石的粉砸得生疼,她一下子火冒三丈,“以为就你有吗蠢货!”
她对了地上做出举抱的姿势,那些岩浆便“咕噜”的向她臂弯涌来,竟凝出一根巨柱来,甚至比陈天龙的浑魔棒还要长一点。
“死吧蠢货!”
她怒吼着挥动熔岩巨柱,向陈天龙狠狠地砸了过去。
“臭婆娘,老子看在你是个女人的份上,才没有对你下死手。你在自寻死路!”
陈天龙面目一沉,不知怎么的将浑魔棒往上空一掷,就空出手去抓熔岩巨柱,体内魔元转动,手腕只一抖,就传递出了无匹巨力。
李阔夫只觉出无法抵挡的力量,从熔岩上吸来,身不由己地扑过去。她看到陈天龙摆出的架势,呼吸骤停。
“子午破煞,雷梭!”
陈天龙整个的下蹲,摆出一个马步,左手呈掌状,平平无奇地伸出去,过程中便旋绕雷霆,发出“呲呲”的恐怖响声。
嗤!
一声闷响,旋绕雷霆的手掌,便穿入了李阔夫的肚子,从她的后背露出来。
燕山盗众,各自脑袋“嗡”的发响。
“大娘!”一声悲呼响起来。
“李大娘!”诸葛小山芳魂欲碎,失魂落魄地冲过来。
“哇……”
李阔夫面色惨白,吐出一大口血来,喷在了陈天龙的脸上。
陈天龙的脸上的伤疤,因了这血,显得格外的狰狞。他面无表情地挥手,把她摔在了地上,唾了一口,“不自量力的东西。”
李阔夫摔在地上,鲜血大量地涌出来,很快形成血泊。
陈天龙看到诸葛小山冲过来,狞笑一声,即要跨过李阔夫去抓人,然而脚下却突如被钉子钉住,丝毫不能动弹。
他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只见李阔夫的血,竟不知何时变成了岩浆,他以为已经死透了的人,仿佛出了窍的亡魂重新附体,以一种极诡异地姿势抬头起来看他,惨白的脸也发着狞笑:“蠢出生天的死货,不这样怎么破你的乌龟壳!”
“遭了!”岩破心里一跳,连忙地掐印。
然而已经晚了,那些的鲜血,忽然间地浮空起来,贴了陈天龙的身体,在他的胸口位置凝聚成一颗火球,并飞快地旋转。
“火皇星,严光刺!”
那火球在陈天龙脸上刚刚变色之际,便迅猛地膨胀开来,然而并不炸开,如同海胆那样,倏然地伸出尖锐的刺来。
在一连串的闷响中,陈天龙整个被扎成了个刺猬。
“该死!”岩破暗骂自己蠢,这时才刚驱散了火球,本要将李阔夫怒斩,然而发现燕离跟诸葛小山都赶了过来,暗骂一声,抬了陈天龙就闪身消失不见。
“龙首……我没事……不用过来……”李阔夫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就倒了下去。
听到还能说话,燕离松了口气,对诸葛小山道:“快给大娘治伤!”
“我知道了!”诸葛小山强迫自己冷静,现场开始施救。
燕离就在周围击杀试图趁火打劫的魔族,一面环视着战场,总觉得遗漏了什么。
他正将一个魔族刺穿胸膛,抽回剑来,然而有两个利器摩擦血肉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直到剧痛的发生,他才醒悟到是自己的被刺。
伤在腰部,并不深,然而血流不止。
他仍然不动地站在那里,将全部的心神凝聚起来,向四面发散,试图找出刺客来。
“你跟燕十一是什么关系呢?”
直到对方发出了声音,他还是无法捕捉来源,简直就跟无中生有一样。
“癫麻子。”他冷冷地叫道。
“你知道燕十一把我伤得很惨,我要让他跟我一样惨。我每提一个问题,你若是不回答,我就在你身上扎一个血洞,连续三个问题不回答,我就去把你的手下全部杀了。”
癫麻子疯颠颠地笑着说,“现在,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他帮我管着孤月楼,你说是什么关系?”燕离冷冷地道。
“好,既然他是你的手下,如果你命令他去死,他会不会去死?”癫麻子笑着问。
燕离冷冷地道:“魔君命令你去死,你会不会去?”
话才说完,左肩便挨了一下,快到连凶器都看不见。
“乖乖回答问题,不要耍小花样,也不要让我不高兴……”
燕离痛得直皱眉头,心头火起,便按住剑柄,微微瞑目,正要运转剑心,突听一个冷喝传过来。
“天剑印!”
从声源处,剑庭弟子以余秋雨为首,向燕离这边飞奔而来。
在半途余秋雨就放出了剑印,其余弟子效仿,肉眼可见的剑印,形成了一个力场,将燕离团团围住。
“我来晚了!”余秋雨对燕离道。
ps:我……我的天,我昨天没更新吗?我写了啊,我明明更新了啊!!!!!!!!!
80、神魔的焰光
“红磨坊的死了四个,剩下的沈师兄正在追踪。”余秋雨用一句话简洁地概括了战况。
“我知道了。这人影身术厉害,你们小心着点。”燕离动作飞快地从乾坤戒里取出伤药,倒在伤口上。流的血就停住,伤口慢慢凝固,用撕下的衣角随意地缠住伤口,这会可没有办法讲究。
癫麻子一下子失去了声息,让人捉摸不到他的行迹。
众天剑峰弟子的剑印,在周围排列,形成了一个隔绝的力场,只要有人触动,就会被发现,同时遭到他们的共同打击。
不过,燕离并不盲目乐观,那癫麻子可不是普通的影堂成员,是里头拔尖的,被提拔出来的堂主,修为最低都是陆地真仙。
“九大跟魔族斗了那么多年,早就研制出克制影身术的手段,这次我正好带着。”
余秋雨说着取出一张红符,注入真气后,便蹲下去贴在了地上。
燕离只看到红符闪了一下,就再也没有异状。
“此物乃是请的一个天工巨匠研制的,”一个年长的天剑峰弟子笑道,“名叫地煞符,燕师弟入门短,还不知道它的作用。这地煞符可在一定范围之内,使地心元磁之力发散,大部分的神通,在这范围内都将失去效用,影身术自然也在其列。”
燕离听到,便四目观察,寻找癫麻子的行踪。但是竟没有看到,难道那厮徒有其名,被天剑峰弟子给吓跑了?
想想又不太可能,便越发仔细地搜索。突然在更远处看到显出了身子的癫麻子,离正在给李阔夫治伤的诸葛小山不远。
“危险!”他发出一声警示,即对众位天剑峰弟子道,“快放开剑印!”
“明白!”剑印各自的消散。
他直接拔剑出鞘,身子就消失不见,一下子来到诸葛小山的身边。
诸葛小山听到警示,已经感觉到癫麻子的靠近,连忙扶起李阔夫逃跑。她知道留下来,反而会给燕离带去负担。
“这是什么身法?”癫麻子微微眯眼。但很快就摇头,“罢了,原本还想用影身术跟你们玩会儿游戏,既然失去了乐趣,那你们就都死吧。”
他碗刃插了回去,然后呈出一个古怪的姿势。他的手枯萎黯淡,看来完全就如死物一样,然而被燕十一掀去的指甲盖,露出了新的暗红的血肉。肉眼可见的阴风刮了起来,他的手上竟然腾起了一只阴森可怖的骨爪来,对燕离发出一声狞笑后,便向他抓了过去。
阴风扑面而来,不觉出很强大力量,然而心头却“突突”地跳起来,闯过无数次的生死关的经验告诉他,挨上这一下,怕是绝难幸免。
他想也未想,便还剑归鞘,运转藏剑诀去挡。
“是碎骨手,非法器不可挡,燕离快躲开!”
这是余秋雨的声音,其人正飞奔过来。他从未听过余秋雨发出这么惶急的叫声来,可他要是能够躲开的话,就无需冒险用藏剑诀去挡。
就在这生死一隙之间,扑面而来的阴风,就仿佛要带他到无底地狱去的鬼差的呼喝。他就猛然地生出一个觉悟来:离崖怕是保不住了!
若横竖都要死,怎么也要保住离崖!
闪念之间,他毫不犹豫地撤剑,在打击来临之前,拼了命地扭转身体,试图用左肩来挡这一下。
“燕离!”余秋雨已尽了全力飞奔来,然而还是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名动三界的歹毒绝技打向燕离。
“伏荒天煞!”
就在最后关头,虚空斗然发出凄厉的破空音来。
癫麻子的停住狞笑,微微地抬头一看,只见一杆满布了灰星的长枪朝他的脑袋激射而来,不禁皱了皱眉:“上荒神庙?”
不得已地收回手来,挡在门面前。
长枪迅猛落下,到他手掌被格住,枪身就发出激烈的颤鸣,仿佛荒古猛兽的咆哮。人影紧随其后,以手抢地,向枪杆推出一掌。
无法形容的倾轧之力,如泰山压顶一样,使得癫麻子眉头越皱越紧,眼角余光瞥见燕离正在后撤,厉叫道:“我要你什么时候死,你就什么时候死!”
他的另一只手抬起运功,向燕离猛地推出去。
仍是惨白骨爪,不过离了手了,阴风不那么强烈。正中了燕离的背后,他闷哼一声,远远地摔飞出去,竟是摔过了燕朝阳打出来的坑洞,落地后还向前滚了滚,到了桥头附近的位置才停住,然而动也不动,不知道生死。
新到的面色微变,撤枪退了一阵,到坑洞的边缘,挈枪立着,背着生死不知的燕离淡淡道:“燕离,你的人情,我还给你了。”
燕离动了动,慢慢地抬头看他背影,然而气血如脱缰野马,要冲出喉咙,他只得将话跟血一起咽回去,浊气不得排除,更加剧了他的难受。中了一记‘碎骨手’,立刻发生了作用,几根首当其冲的肋骨都如同被碾碎一样发生剧痛。
喘了几口粗气,他才很慢地开口,“李兄,我还要再向你讨个人情……”
来人正是上荒神庙李征君,他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同为九大,对付魔族是分内之事,犯不着你付出人情。不止我,还有很多高手都在赶过来,你跟你的手下再支撑一阵子就好了。”
他举枪对准癫麻子,冷冷地道:“碎骨手,你真当我九大的弟子,那么好欺负的?两界山便罢了,容忍你等肮脏的血脉,在那里活动,如今竟敢偷摸到人界来,没得污了这片土地。今日叫你们来得去不得!”
这时余秋雨跟同门也赶到,同李征君一起形成掎角之势,围住了癫麻子。
癫麻子却只将眼睛,用一种残酷的温度,远远地盯住燕离,如果凑得近了,就可以听到他口中喃喃地说着:“从来没有人,能从我手中逃去性命……没有人……我要杀的人,一个也逃不了……”
“动手!”李征君暴喝一声,第一个冲了上去。
以坑洞为界,两边就是不同的战场。
天残跟燕朝阳的剧斗,还在持续。
薛狂观察了一阵子,发现燕朝阳对真名的运用,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极大弥补了真气的不足。法域方面,除非是神境,否则没有质的变化,难以起到压倒性的作用,不过是给对方身上留下多一点的伤势罢了。
不过,他已经算出来,最多再有二十招,天残便可取得巨大优势,燕朝阳的死已是板上钉钉。他忽然的觉出一阵无趣,如果燕朝阳是洞观境,那么游戏会更加有趣,然而不是,以武道人仙与陆地真仙的巨大的差距,他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个奇迹了。
突然看到一个人摔过来,就在那里趴着不动,他认出是燕离,眼神顿时玩味起来,身子一闪,就来到燕离身旁,用脚推了推,“哟,燕龙首,你不是一直上蹿下跳很活跃的?怎么躺在这里装死啊,你的手下可都在为你拼命,这样不太好吧。不如让我把你送回去,跟他们同生共死,也不枉这一世欢聚一场,对吧?”
燕离默默调息,一言不发。
“你若不肯说话,叫我无聊,就当你默认了。”薛狂发出一种很恶意的笑,并用脚在燕离的背上踩,显然已发觉他背后的伤处。
燕离强烈的痛楚,打断了他的调息,不禁急促地喘息起来。他吃力地扭过头,眼睛里却出奇的沉静,“你最好……别拿我消遣……”
“你说什么?太小声了,听不见啊。”薛狂恶意地发笑,脚上愈发用力。
“唔……”燕离紧紧地咬住牙关,不肯痛叫出声来。这碎掉的骨头,本就在肉里面挣扎,被他这一踩,更加深地刺到痛处。且离了五脏不远,若有其中之一受到伤损,恐怕即刻就会要了他的命。
沉静终是不能保持,逐渐地化作了凶焰,在那里无声地燃烧着。
“滚开!”
薛狂听到后头传来燕朝阳的厉叫,冷笑一声,“燕朝阳,你还有空顾着别人,真是游刃有余啊。”侧身一闪,避过了龙魂枪的一击。
燕朝阳很快为此付出代价,巨大镰刀直接在他背部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他闷哼着踉跄两步,在燕离的旁边蹲下,一手拄着龙魂枪才没倒下,另一手则去试图搀扶起燕离,“阿离,快起来……走……”
天残将恢复原本大小的乌金魔镰扛在肩上,面色沉冷阴鸷。
“天残兄,怎么不趁胜追击?”薛狂在一旁跟个没事魔一样,还是同样的发笑。
天残瞥了他一眼,道:“就这么样结束,于我可没有好处。”他久战不下,被薛狂随手一个举动,就拿到了制胜机会,怎能甘心,非要等燕朝阳喘息了重来不可,
薛狂的心思有七窍,便歉然笑道:“抱歉,我没想到会影响燕朝阳的判断。为了弥补,我便先去杀了燕龙首,免得燕朝阳再分心,让天残兄不能愉快的决斗。”
燕朝阳听到,搀扶燕离的动作就停了下来。他缓缓站起来,转身面向薛、天二魔,深吸了口气,“神魔……”
“不可……”燕离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81、砍了魔头去
隐杀自被叫这个名字,就一直以“影身术”的高绝而著称,连堂里的手下都怕他,他很骄傲,甚至弃了本名不用,从此就为了“隐杀”而活着。
他跟堂主到了杀意居,俨然是杀生堂第二高手,被敬畏着,再也不是影堂见不得天日的影子,哪怕被阳光照着,也再也晒不出卑微来。
然而如今竟被一个小辈,用了散修耍猴似的杂技,把他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下,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创伤,他决定必须要让这小辈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凌迟,痛嚎三五个日夜,方才消去这心头之恨。
此事要办成,不那么难,难的是从这里脱困。
他的呼吸越来越艰难,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一点点一点点地压榨着他的生存空间,挤得他的胸腔如有火在烧。但他很知道另一件事,就是那小辈这么样困住他,势必要付出极大的力气。
小辈从皇宫出来,就几乎把力气耗尽,如今又困住自己那么久,必定处在随时会脱力的边缘,只要再坚持一时半刻,必然是自己的胜利。
从这里脱困之后……
他的呼吸几乎停住,神智渐渐地模糊。
不行!
我不能憋死在这里!
我要将那小辈凌迟处死!
这散修耍猴似的杂技,到底是个什么名堂,竟让魔元都不能寸动?
“我放了!”
一个怒吼传下来,把他给惊得醒了一些。
“大统领,你只管放一百个心,俺落草前是杀猪的,不知砍过多少个猪头,刀还没钝,这魔头自然也砍得!”
“你可得保证砍准了,小爷我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你这个屠户手上!”
隐杀听到这番对话,忍不住的打了个激灵,暗道那小辈果如自己所料,已经支撑不住,叫了手下来,单等自己冲出这土里,就砍了自己脑袋。
总算他没被闷糊涂,仅凭简单对话,就把来龙去脉给想了个明白,这时心思顿时灵动起来,便暗暗地憋住了气,打定主意不让小杂碎如愿。
“大统领,您只管放心,准着呢,保管不误事!”
“行,就信你老朱这一回,要是出了差错,你我几个都要交代在这,也用不着等以后算账了。”
“什么话,若是出了差错,黄泉路上,俺老朱照样给您磕头认错!”
“那我放了!”
隐杀本来就已是极限,因为听到有生的希望,才硬撑了下来,不料这两个对话起来没完没了,此刻听到终于说完,便暗暗地压住了气息,单等这限制自己的怪异力道消失,便给小杂碎一个惊喜。
果然,结果没有白等,这土地突然就恢复了正常,闻来吃来都一个味道,也不会自发地在那里扭动个没完,活像陷入了时空乱流。
魔元从源海里狂涌出来,注入到四肢百骸,五脏得到新生的力量,便重新运转,魔体的气力得到了恢复,影身术自然而然的展开来。
他进入到了魂影的状态,就充满了绝对的自信。但并不着急出去,外头还有一把杀猪刀在等着他,不如先在这地底下藏着,等小杂碎认为自己已经闷死之后,再给他一个惊喜不迟。
可是左等右等,并不听到后面的对话。
难道自己久久不出现,他们不应该谈论一二?
心里忽然咯噔一跳:莫不是被小杂碎给耍了?
想此急忙放出魔识,去探看地面上的情况。果然,方圆十丈内都见不到一个鬼影,小杂碎怕是气力不济,生怕丢了小命,便在那里虚张声势,然后趁机逃走,难怪会说那么大声,来给自己听见。
“狡猾的孽畜,跑得掉吗!”
他一下子怒火勃发,猛地撑开土层,冲天而起。
“就是现在!”一个没听过的声音突然的发出来。
“死来!”大吼声中,一个身材肥壮的汉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抡着一柄大砍刀,对着虚空便砍将过去。
完了!
隐杀发觉到自己冲动时候,已经太晚了。
失去意识之前,只听到黄少羽一句似笑非笑的嘲弄传入到耳中,“你不知道吗,屠户杀猪都是割断喉管放血的,谁那么蠢去砍猪头呢?”
大砍刀不差分毫地砍过隐杀的脑袋,身首便分了家,从影身术里遁出来,摔在地上,暗红魔血慢慢涌出来,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黄少羽从暗中慢慢走出来,向尸体呸了一口,然后谄笑着回身,向身后一个少年郎拱手道:“多谢小浪兄的指点,要不然我可就死定了。”
“哪里,对付魔族是九大分内之事。”
来人笑嘻嘻地回拱,“再说了,秋雨师兄可是少羽兄的义弟,我再怎么样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少年郎正是论剑峰夜小浪。
黄少羽是真的一滴力气都挤不出来了,便席地地坐下去,一面道:“对了,小浪兄怎么来了?可是秋雨传了信回剑庭?”
“那倒不是。”夜小浪道,“我是从天策楼得到消息的,刚好在人界,就来瞧瞧魔族搞什么名堂,正巧撞上的。”
“哦?那是谁发的这个消息?”黄少羽更加好奇了。
“这个人啊,叫雪天涯,是个特别爱管闲事的蠢玩意。告诉你啊,碰上他你可得躲远一些,前次我不过就逗个小姑娘玩耍,他非说我恃强凌弱,还……”
“咳咳……”他说着突然停住,“反正最后被我揍了一顿,他才知道乖巧。好了,少羽兄先在这歇着, 我去对付别的魔族。”
黄少羽一怔,旋即暗笑,知道被揍的定然另有其人,也不拆穿,笑着拱手道:“那就有劳了!”
夜小浪从黄少羽那儿离开,路上顺手解决了十几个魔族的打手,一面向核心的战场进发,只是心中有些发虚,方才说了大话,可别碰上正主,不然被他听去,脸都丢到姥姥家。
他一面祈祷雪天涯不在这里,一面为这一再被破坏的战场感到触目惊心。其中不知有多少的法门堆叠的痕迹,剑气刀光魔瘴,看来简直跟荡魔大会提前开始了似的。
他年纪小,十年前的荡魔大会,才不过屁丁点大,自然没机会参加。这一届他是势必要去的。他的之所以要去,是为了要结束论剑峰的乱象。
别看论剑峰表面一派和睦,暗地里照样为了悬而未决的首席位置争得头破血流,虽还不至于达到同门相残的地步,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因为师傅的疏忽大意,迟迟不肯决定首席人选,每个都觉得自己有机会争这首席,原本的友爱的感情,就分裂成了各个派别。
师傅陆无章埋头钻研剑技,连自己的衣发都没工夫打理,哪会理睬俗务。他的事事高挂,使得同门师兄弟表面和气,实际上一有什么争执,就不可开交,往往的要闹到执法院出面才肯甘休。那藏剑峰虽然势弱,可人家真像一家人,每日里吃喝打闹,人口不多却热闹极了,让他总爱跟着去凑。
他于是决心去荡魔大会闯个名堂出来,好顺理成章接过首席的位置,结束师兄弟们的争斗,让论剑峰恢复以往的和平。
是以听到天上京有魔族,也顾不上是雪天涯那个讨厌鬼的号召,就是想提前会会魔族的高手,有多么大的能耐。
走着走着,突然听到箭矢的破空音,很微弱,显出射箭之人的乏力,但还在不屈的战斗着,他就转向声源处去。
还是残破的民宅,比核心的战场好些,但也好不到哪去。地上已躺了不少尸体,看来不像是正统的魔族。
他蹲下去翻开一个来查看,肤色较为的不同,除了阿修罗界的异族,跟魔界的鬼族,就没有别的可想了。
打量了片刻,就认出是书上记载的鬼族。鬼族擅使毒咒,如黑血咒、黄泉咒、丧鬼咒、刺血咒等等,无不是恶毒透顶、骇人听闻的绝命咒术。
他当即提了几分小心,向黑暗摸索过去。
“谁!”
一个低喘的如受伤野兽般的喝声,从一处民宅的屋门后头传出,可听见拉弓的声响。
方才听到的定是此人了。
他从门缝觑见是个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的射手,该是个人族无疑,因为地上的尸体,都是中箭死的。
“在下夜小浪,剑庭论剑峰弟子,”他笑着拱手道,“兄台请勿要惊慌,我此来是助拳的,不知怎么称呼?”
“陆百川……”那人喘着道,“论剑峰吗,既是龙首同门,我信你便是……”
“同门?”夜小浪先一怔,“敢问阁下龙首是我哪个师兄?”
“我家龙首便是藏剑峰新入弟子燕离!”陆百川道。
“燕师弟!”夜小浪大吃了一惊,“怎么他也在吗?”
“我们燕山盗二先生,被李血衣抓来了,这才救了人,准备出逃,被魔族拦下了。”陆百川道。
“原来如此!”夜小浪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笑嘻嘻道,“陆哥别慌,以我跟燕师弟交情,那是必定要出手帮忙的,快跟我说敌人在哪,小弟这就去取了他的性命。”
“不敢,我若应了少侠的,岂非乱了尊卑。少侠是龙首师兄,唤我一声百川便是。”陆百川道。“追杀我的是个鬼族,叫荒烛,血统纯正,头上长了角的,很难对付,而且狡猾……”他咬了咬牙,恨恨地说。
“狡猾?怎么说?”夜小浪道。
“他知道我的箭足以致命,就用了控制尸体的手段,来消耗我的体力……来了!”
说话间,几个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东西就从屋顶上冒出头来,恶狠狠地盯住陆百川,口中流着涎水。
82、攀龙附凤
这些都跟地上尸体差不很多,就跟地上的突然爬上了屋顶一样。不过,他们的皮肤要更加黑而且硬,光腾腾的,看来就好像会行动的黑色的花岗岩;然而面目是十分丑陋狰狞的,根本就是吃人恶鬼。
“尸鬼咒?”
夜小浪心里一动,认出了来历,道:“陆哥小心,这怪物名叫尸傀,由鬼蜮酆都的尸鬼咒点化尸体而来,有金刚不坏之身,专择生机而噬,似你我这等的活人,在它们眼中,便如黑暗中的灯笼一样醒目。”
对这称呼,陆百川已无力矫正,只得点头道:“是,在下已同它们交过手的,那个鬼族随手就能制造多具,杀不胜杀,不然也不至于叫夜少侠看了笑话。”
夜小浪道:“哪里,这荒烛的名字我也听过,是血统纯正的鬼王嫡脉,寻常修行者碰见他,怕是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陆百川有些赧颜,若不是得了飞龙神将的传承,他也就是夜小浪口中的寻常的修行者,连黄泉咒都挡不住。由此不禁更加的感激龙首,这份机缘实在太珍贵了。
这时尸傀们受到命令,向下扑击而来。
一股沉凝的腐臭味,混合着残暴之气,向二人淋了个满头。
“陆哥先歇歇,待我先杀掉这些尸傀。”夜小浪说着,眉头一扬,伸手的同时,袖中即弹出剑来,跨前一步,到得门槛,手中剑同时已递出去。
未见剑气或是剑光,倒是剑的轨迹上,桐木的大门受到莫名大力的牵引,被从门框上卸下,呼啸而去,撞在那几个尸傀的身上。
嘶哑的咆哮声,从它们口中发出,锋利的爪子,一下子将桐木大门撕成漫天的碎片。
“区区死物,也敢在你小浪爷爷面前献丑。”
夜小浪虽只从书上看过,但若是连尸傀都能将他吓倒,那荡魔大会就不如别去丢人现眼了。
平日里苦心修炼的剑技,在这一刻回想起来,先侧身半步,避开一具尸傀的扑击,又向后倒退半步,躲掉另一具尸傀的撕咬。
他屡屡在千钧一发的时机躲开致命威胁,让人看得心惊肉跳,然而仿佛某种身法,他的闪躲看似惊险,实则从容无误。
陆百川正看的有些呆,心想这论剑峰的弟子,跟龙首在的藏剑峰真是大相径庭。
某一瞬间,他似乎还在分神的时刻,夜小浪斗然的发出轻喝,左手捏住剑尖使之弯曲,就这个瞬息间,他已越过几具尸傀,回到方才的原地站住,恰如其分地松开,剑锋“嘣”一声笔直,几个的闷响发生,尸傀们便一个接一个的倒了地。
“好生厉害的剑技!”
陆百川看得目瞪口呆,剑客他看得太多了,无论是在神州还是阎浮,这等举重若轻的手段,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见笑了,若换成燕师弟来,会做得更好。”夜小浪笑得十分灿烂。
陆百川点了点头,对这一点是毫不犹豫的相信。
夜小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燕离还真是御下有方,自己不过就是谦虚一下。“陆哥方才说,那荒烛只让这些尸傀来消耗你的体力,是为什么来着?”
“初始他不将我放在眼中,”陆百川冷笑起来,“疏忽大意,被我射|了一箭,怕是受了不轻的伤。”
“哦?”夜小浪素来多的是鬼主意,眼珠子一转,便贼贼地窃笑道,“陆哥请附耳过来。”
他对陆百川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传授机宜时,隔了几堵墙的一条尚算完好的街道,来了一批百来个人,向了天上人间的对岸匆匆行去。
“快点,快一些,莫要叫我那些皇兄皇弟们抢先了去!”为首的是个黄蟒袍加身的年轻贵公子,生得眉清目秀的,只是举止轻佻急躁,缺少城府。
此人名叫姬无诲,跟姬无忌、姬无忆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虽然风评堪称众皇子中最恶劣的一个,但皇后仙逝时,姬御宇还是顶着满朝文武的压力,给他封了个南阳王之衔,王府位在南城。
他自打搬入王府,就愈加的无法无天,横行霸道自不必言,最令人发指的,是他曾经强抢霸占了二十多个人妻,苦主因为上门讨要,而被生生打死的,就多达七个。
此事闹到了东宫去,姬无忌大发雷霆,把他押去东宫狠狠教训一顿,还在天牢关押半年之久。他自少娇生惯养,何曾受到过如此苦楚,出来之后,虽然收敛许多,但暗中却埋下怨恨的种子,巴不得他的太子哥哥早点归西,好让他来当东宫的主人。
这不,突然就愿望成真了,让他可别提多兴奋了,整合了王府的所有护卫跟食客,就赶来取燕十一的人头。
他平日里喜好结交江湖游侠,王府里除了从皇宫里带来的精锐卫士外,就是这些江湖游侠了,然而其中有许多,都是投其所好,谋个栖身之地的鼠辈罢了。
是以整个军队,除了姬无诲自己势气高昂,都显得没精打采,更多人正在盘算新的出路。
赵挺便是盘算出路的其中一个食客。他跟那些鼠辈唯一的区别,就是哪怕内心里活动剧烈,面上也不露声色,这也是他能活到今日的最大的仗恃。
他因为这手段,讨得姬无诲特别欢心,平日里他说几句话,姬无诲总会听。就是今晚,姬无诲跟着了魔似的,无论他好说歹说,却是铁了心要去取到燕十一的首级,好入主东宫。
燕十一是什么人他倒不是很清楚,但他很清楚一个事实,若神武大都督都不是对手,他们这些人不过就是去送死,区别在于死得快或者慢而已。
他不想死,自然要为后路盘算。不过,燕十一还未必能活,这样快就跑路,万一姬无诲没死,日后一纸通缉令下来,人界之大,可就真的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十三皇子莫急,依小人看来,您是宗室嫡出,官家最重血脉,太子既已死了,根据历朝历代‘立嫡不立长’的规矩,您才是最有资格入主东宫的。您的那些皇兄皇弟怎会不自己掂量自己呢?要跟您争,争不过的。再说这燕十一是个什么小人物,听都没听过,属下先恭喜皇子,贺喜皇子,哦不,是太子。”
他向姬无诲挤眉弄眼地笑,凡事只捡好听的说,将拍马屁的精髓发挥到了很高深的境地,哄得姬无诲眉开眼笑,不过还是带着一丝的狐疑说道:“既如此,适才你又为何卖力劝我放弃?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反应机敏,连忙补救道:“适才属下以为,十三皇子马上就贵为东宫之主,这么样尊贵的身份,跟那些杂牌皇子争抢,岂非扫了颜面去。路上又想到,这就等于是‘御驾亲征’,为诸皇子做表率,是十分贴合圣意的。原来十三皇子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属下感到十分惭愧。”这番话说的他自己都反胃,禁不住一阵一阵的翻涌。
姬无诲果然开怀大笑,过了一阵,才装了深沉道:“好,赵挺,你果然深知本皇子,等我入主东宫,你便是太子亲随,本皇……不,本太子封你为右卫侍郎将军。”
说着话的功夫,已是过了桥,眼前堆积如山的死尸,一下子中断了这热络交谈。
“是这里没错了吧。”姬无诲舌头都有些不利索起来,然而才刚刚夸下海口,现在调头回去的话,未免太丢面子,便硬着头皮道,“都,都去找找,那燕十一的所在,记住别暴露,先,先别让他知道我们来杀人。”
赵挺面色沉重,若这地上尸体,果如信报上所说,是燕十一一人所为,那还真的是要趁早跑路,没有必要给这无脑的蠢货陪葬。
又走了许多路,看到几处惊人的斗法的痕迹。他正要盘算逃走,突然一个妖异的轻笑声,就在他们的耳中响起来。
远远瞧见月夜下似乎有两个人影,在那里激烈争斗,可见的异象频繁地发生碰撞,气劲到这足有数百丈遥远,还是不时产生破坏。那些卫士是必须要护住姬无诲的,便只能硬着头皮抢上前来。
统领的道:“殿下,保重贵体要紧,若是被误伤,小的难辞其咎。”
“那个就是燕十一?”
紫发黑刀偶尔清晰,众人皆都惊艳难当,又被那恐怖余波吓得面色难看。
姬无诲两厢一对比,不禁骂道:“饭桶,废物,哼,我身边若有这样的高手,怎会被姬无忌囚禁半年?那个挨千刀的杀才……”
赵挺看到那处激战,心里想到更多,便恭敬道:“十三皇子,我看这周围,铁定埋伏了其他的皇子,不如我们也藏起来,等他们打出了结果,再出手也不迟。”
他心里盘算着,燕十一跟段无声看来是势均力敌,若是拼个两败俱伤,他未必不能趁机偷袭,拿下燕十一首级,辅佐姬无诲入主东宫,他也能跟着出人头地。
“如此甚好。”
姬无诲大大松了口气,他实在不敢再向前去了。
83、机变的哲学
紫发恣意飘扬,一根根又如出鞘宝剑,全部的锋芒毕露。
那轻笑声听来不免叫人烦躁,然而却有种格外妖异的美感,让人即使烦躁,也不忍心去打破。
黑刀每动,前后总是连贯,残余的刀光,都能组成唯美的图案。
这是段无声见过的精神与现世连接最为统一的一个人,就好像最通透最无暇的美玉,呈现在世人的眼中,无论里外都是最完美的状态,绝没有人能够挑出一丝的瑕疵。燕氏的美学被发挥到了极致:从言行到举止,从真气到神境,甚至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步伐,都有其独特韵律。
全部的无声张扬着。
张扬则百无禁忌,傲慢便是理所当然。
段无声不禁的发生感想:这是世间绝不可能存在的。
然而这些,都还不是最让他震动的,最让他震动的,是对方用了整整三百招,来让他陷入到一个陷阱里。
他因为手下的覆灭而失去冷静,对燕十一发起狂攻,却被守得滴水不漏,到得后半才逐渐显露出来,原以为是两个都失去冷静的对攻,哪曾想对方趁他失去冷静的时候,悄悄编织了一张网,要把他完全地困死。
如今这方圆数百丈内,泰半都是紫花的天下,他与他的神境,几乎失去了博弈之力,只能勉强对抗。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真气跟真元的差距,你并且知道,燕山盗跟我的手下打起来,必定要筋疲力尽而死,你甚至知道,我才是最大威胁,所以故意爆发杀死我的手下,害我误以为你是受了什么刺激,又因为仇恨,被你拖在此处,不去找别的燕山盗!”
他退到一处高楼站住喘息,“此后你一点一点算计,把你的神境渗透到此方天地,使我不能调用,神境因为巨大消耗而开始枯萎……”
“谁知道呢。”燕十一轻飘飘落在段无声对面,剧斗三百招,便是他,也已是满身的汗了,却也更添几分风采。
“好,论算计,段某只佩服过一个人,如今也不得不对你甘拜下风!”段无声咬牙地说。
燕十一轻轻地笑着说:“真是不美。你无非说我阴谋诡计使你落败,我虽无需证明什么,却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悬空紫花,蓦地消散了去。
段无声瞳孔骤然地收缩,满脸骇然地往后退一步。跟着,他开始怀疑之前的对燕十一的判断。因为,他收了神境,在此刻的收,就好比下棋博弈,费尽力气才占领了对方大部分领土,却一下全部的放弃了,这不是傻子才会做的吗?
可是,燕十一是个傻子吗?
不,绝不是的!
他还有什么算计?
然而自己的神境重新统治了此方天地,并没有任何的异常。一下子信心又回到身上,仿佛无所不能。但在神境的威压之下,仍然立着一个傲慢的灵魂,在那里轻轻地发笑,不曾逃跑了去。
他的心神开始摇曳,总觉得对方有算计,却又无法察知,这让他难受极了,好像鱼刺卡在了喉咙里。
忽然的对上了眼神,然而对方的竟是空的。他猛地生出一阵的羞恼,剧斗三百招,竟还是不将他放在眼里,到底谁才能?
或许竟没有?
是说这天下,没人配做他的对手?
但在细看,分明发见一丝火焰,仅有的一丝,却煊赫堂皇,那是对于某种真知的追索,是什么?
他拼命地去想,到底追索什么?直到燕十一朝他抬起黑刀,他才终于醒悟到:破境。
他要借自己破境!
这个疯子!
“哈哈,你,你要借段某破境!”他忍不住地大笑起来,“破境,破境,你竟要在决死的战斗中破境,以为自己真是什么天命之子,怎么都不会死的吗?燕十一,我就偏不让你如愿,哈哈哈,我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他说着,竟调头逃去了。一面还发出大笑来:“哈哈哈,你竟要破境!”神态如痴了般,倒似是他成狂。
燕十一默默地伫立良久,黑刀转了个向,缓缓归入背后的鞘中。这个时候,眉宇间才浮现出深沉的疲惫来。
一个人若是疲累,是很难掩饰得住的。
赵挺在底下看得分明,又听得分明,是杀了这些军队后,还跟段无声斗了三百多招,简直可怕到了丧心病狂。
他趁机向姬无诲道:“十三皇子,这个燕十一,体内定然没有真气了,不然怎么会放段无声走,不如就趁现在出手?”
本以为十拿九稳,不想姬无诲居然摆出了城府来,道:“别急。”
“哦?”赵挺一怔,连忙道,“殿下,此时不出手,万一被您的那些皇兄皇弟抢了先怎么办?”
“就先让他们试试……”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声“杀”的大吼,从四面八方都跑出埋伏的人手来。
“谁拿到燕十一的人头,赏天玄石……不,赏灵魂石五百颗!”一个皇子大声地叫道。
另一个皇子嗤笑道:“六皇兄,才五百颗灵魂石你竟拿得出手?我是十四皇子,谁把燕十一的人头拿来给我,赏五千灵魂石!”
赵挺眼珠子一转,便也打算先瞧瞧燕十一到底是不是真的失了气力。
他倒是不急了,不曾想姬无诲却急切起来,对了赵挺瞪住,“你你你你,你干什么还在这?”
“什,什么,不是您让别急的吗?”赵挺无奈道。
“废话,没看到他们都冲上去了吗,赶快的给我冲,”姬无诲咆哮起来,“谁要是害本皇子错失机会,我就扒了他的皮!”
“是是是……伙计们,还等什么,冲啊。”赵挺表面恭敬,心里却愈发不屑起来,这等样的人主,有几个敢真效忠。
应声稀稀拉拉,都不很精神地冲去。
赵挺到了半途,听到那个妖异的轻笑声又响起来,心里头一个哆嗦,便停在一个较矮的屋顶上,目中倒映出妖美的血花来,是第一波的遭了难,全都被莫名气劲炸成了血粉,向四面地溅射去。
他被淋了一点,不很多,作为一个老江湖,沾这点血粉算得什么,成桶地往头上浇才痛快。然而顺着看去,头顶上一朵巨大的紫花,却叫他忍不住的毛骨悚然。
这个时候,燕十一慢慢地转过身来,不知为何,独独地将他盯住。
浑身的寒毛一下子竖了起来,头皮像炸了开来,他猛地转向同伴,“哥几个,事到如今,不用再隐瞒身份了,我们正是十一老大座下亲随,卧底天上京,等的便是今日!”
那些个卫士,还没有他们这么样高来高去的本事,所以跟住他的都是江湖客。
其中几个是他的手下,一听就明白他的打算;剩下的大部分都莫名其妙不很懂。
“想活命的就跟我来!”他低低地发出一声暗喝,转了头,跃下屋顶,向姬无诲藏身的地方去。这些个江湖客,能混到南阳王府里当蛀虫,哪个不是精明透顶的人物,这时纷纷醒悟过来,拔步追上去。
姬无诲看到一群人“气势汹汹”往回冲,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们这些个蠢货,燕十一在那里,在那里,回来我这里干什么?坏了我的好事,看我不将你等扒皮抽筋,浸到茅坑里去喂虫!”
他举起手来,作势就要像平常时候的打,却被赵挺一把抓住。
“十三皇子,你的末日到了!”赵挺大声地说道,“往日你对我们不是打就是骂,都隐忍下来,便是为了今日,我们的十一老大来京,朝廷竟敢怂恿皇子来为难,给我乖乖去十一老大面前认罪!”
“赵挺,你这个逆贼,你敢造反?”姬无诲尖叫起来。
“我赵挺从来是燕山盗的人,何来的造反之说!”赵挺从容自若地说,当然还是很大声,要让很多人,尤其是燕十一听到。因为他每说一声,那盯住他的浑身的寒意就减弱一分,知道是赌对了。
说着就亲手扭了姬无诲,押着来到燕十一所在,将之摁在地上,向着燕十一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那,那个,十一老大,这个胆敢冒犯您威严的下贱胚子被属下押来了,您想怎么处置他?”
“赵挺你这个逆贼,本皇子不会放过你的!”姬无诲大声地叫骂着。
燕十一似笑非笑地向下望来:“再敢自认是燕山盗的人,我就杀了你。”
赵挺熟练之极地转口道:“是是是……属……咳咳,在下其实早就倾慕燕山盗的威名,一心想要加入,如今便是带了这投名状来,请求十一老大给个端茶递水的机会。”
“姓姬的活捉,其他一个不留。”燕十一道。
“遵命!”赵挺抱拳应下,悄悄松了口气,回头对了还在发呆的众人怒喝道,“愣着干什么,十一老大已下了命令,留个人看住这个小畜生,其他人都跟我走!”
不多时候,加上姬无诲统共抓了七个皇子,他们带来的卫士跟食客,一个没能活下,全被杀了个精光,由赵挺一个。
赵挺到这时候才明白燕十一一眼看中他的缘故,知道是已经被绑上了燕山盗的贼船,无奈何地受着指使。
末了燕十一一声令下,一行人押着七个皇子,浩浩荡荡地向下一处战场而去。
84、神魔变
荒烛自出生来就因为纯正的血脉而顺风顺水。在魔界,鬼族是尤其讲究血统的,尊卑全由此而定,这也是他能在这么样的年纪当上鬼军大都督的缘故。不同于龙庆的大都督,鬼族大都督拥有十万户的封地,上百万的子民,他可任意生杀予夺。
他也非常满意自己的境地,在领地上的女人,几乎任由他挑选,没有一个敢于反抗,他因为尤其好女色,这么样的便利,就是他所最需求的,并且要一直地享受下去。
既然日子过得享受,自然舍不得死,就算是鬼族,也懂得一旦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自那日见了姬纸鸢后,发现这世上竟有如此惊人绝色,心心念念等着此间事了,要去寻个办法将之带回魔界。
直到中了陆百川一箭才惊醒,人界可不是鬼族后花园,同样的高手辈出,这个被他看不上的人族射手,射出来的箭,他的黄泉之力竟是挡不住,只好用了卑鄙的手段,将对方远远地驱赶开去。
可就这么放过他性命,又很不甘心,便不断地制造尸傀,试图拖到对方的体力耗尽,再慢慢收割性命。
他的手段之所以能得逞,是因为那个人族射手跟他有着深仇大恨一样,到处寻找他的藏身地。但是忽然间,再也找不见那人的下落了,他操控尸傀转了很多圈,都抓不到一片衣角,料定他见势不妙逃了去,发出几声鄙夷的嘲笑,便向主战场去。
到得小巷尽头,他眉头突然一轩,冷笑一声,“还敢埋伏本大都督!”
听得利箭“嗖”的破空音,自拐角激射出来,他打出一个弹指,便射出灰暗色的死咒之力,将那利箭撞成了粉末。
“给本都督死来!”他同时十指连动,仿若弹琴,然而并无琴音,倒是起了鬼哭狼嚎,数不尽的惨绿色的黄泉之力从他身上涌出来,一缕一缕如同带有剧毒的海藻,向利箭的来处飘去。
“啊”
惊恐的惨叫声,便响起来,一个手执长弓的影子被海藻缠住,生生被从拐角攫出,向了荒烛飞去。
荒烛看到被攫来的射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面上全不动声色,十指再动,变幻成鬼印,惨绿色的黄泉之力,即形成庞然鬼物,张嘴就咬,明明不是真实存在,却将那射手生生咬去半截身体。
掉在地上的半截,流出来的,却是浑浊的暗黄鬼血。
这分明是一个鬼族,而且很早就死了。
“在本大都督面前卖弄这点手段,你还不够资格!”
荒烛狂笑一声,探出手去,庞然鬼物的喉咙深处,便伸出一只血红的鬼爪,并且无限生长,闪电般抓向另一个拐角,墙壁如豆腐渣似的被洞穿,从那处飞速地窜出一个影子,头也不回地急速奔逃。
“想走!”他目中闪烁绿莹莹的光,映得他的苍蓝色的皮肤越发阴冷诡异,手中印诀变幻,前头的血手的五指猛然扩张撕裂,从中吐出一个可怕的鬼头来,发着阴森的咆哮,落地即窜出去,竟是比闪电还要快一些,眨眼就附在那人的背后。
那人吓了一跳,伸手要抓它,它竟露出一个诡异的笑脸,跟着通体膨胀,伸出麻绳一样的血筋,将他缠绕个结实。
“什么鬼东西?”那人奋力挣扎,却毫无半点松动。
荒烛不慌不忙地踱步过去,看到地上扭动的身影,确是那个射手没错,便傲然地道:“我鬼族的神通,岂是你这散修能懂的,给我乖乖受死,否则还要受更多的苦!”中的那一箭到现在还隐隐作疼,他一下子怒不可遏,“你这低贱种族,也敢伤我高贵鬼族,看我不叫你生不如死!”
说着就要动神通,未料地上的人突然停止挣扎,这时转过脸来,朝他笑嘻嘻地说道:“鬼族竟是这么样高贵,不如别再听从白帝城号令,自成一国,岂不是美哉?”
“你是谁?”他看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脸孔,穿着陆百川的衣服,心中立刻腾起不好的预感。突觉一处空气沸腾起来,猛然转身去看,只见最早射出箭来的拐角后边有一座小院,小院的屋顶上,陆百川正在那里拉弦。
那弓被银龙盘踞,弦比龙筋还粗,陆百川还不能够拉满弦;但只是拉开一点,空气就像起义军一样发生暴动,脚下的屋瓦就如被踩在地上的统治者,“瑟瑟”地作响。
“你这个丑东西,用黄泉咒,叫我在龙首前面丢了一个大脸面;还伙同那些魔族追杀我燕山盗,今日叫你知道燕山盗是不是你惹得起的!”
陆百川怒骂的同时,两臂上银龙像似活了过来,流到了弓弦处,竟化成了一支箭,仿佛生出了助力,加深了力度,使得紫荆弓被拉开到了一半。仅仅是一半,隐约能听到龙吟的声响,箭头处更是形成了银色的龙头。
荒烛看得亡魂直冒,本能地想要逃跑,却发现迈不开脚步,低头一瞧,不禁目眦欲裂:“松开!”
原来地上的陌生面孔,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用了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跟蛇一样柔软的剑,缠住了他的脚踝,无论怎么样用力都挣脱不了。
“像阁下这么样高贵,区区一箭死不了的。”夜小浪趴在地上,一手抓着剑,一手撑起下巴,发出贱兮兮的笑声来。
“你!”荒烛牙齿差点咬碎,却顾不上许多,慌忙地掐印,黄泉之力不要本钱地涌出来,形成更加庞然的鬼物,向陆百川吞了过去。
“飞龙神射!”
陆百川一声冷喝,弦声出,气机暴涨百丈,收拢范围内空域,化为流星激射出去,轰然地洞穿了鬼物。
荒烛在惊恐之中,连惨叫也来不及发出,脑袋被直接轰碎成渣。
陆百川怔怔地看了片刻,旋即握了握拳头,发出一声畅快的大笑来。然而好景不长,很快因为脱力而倒下去,直接滚到了地上,摔得龇牙咧嘴。
“陆哥,真有你的,这个鬼族高手,还真被你给收拾了。”夜小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笑嘻嘻地将他扶到墙角靠坐着。
“若不是夜少侠,我只怕凶多吉少,多谢了。”他勉强撑起,向夜小浪抱拳道。
“客气客气。不过,这一看就知道是个肥得流油的鬼族啊,战利品可要多分我一些。”夜小浪晃手取出一个乾坤戒来,挤眉弄眼地说。
陆百川莞尔道:“夜少侠只管先拣选需求便是。”
“那就不跟陆哥客气了。”
这边俩人分着战利品,桥头处的生死斗,也已到了紧要关头。
燕离见燕朝阳又要使出“神魔变”,眼看已无法阻止,只得转而去思考善后的问题。
燕朝阳以燕离身上的诅咒为灵感,《离山神诀》为根本,创出这“神魔变”。
最先为眼球虹膜,即真名显世的状态,若是进一步开瞳,将魔王释放,则可以真名为养料,使其身完全魔化,虽非成体系的绝学,每当使出来,却可瞬间拥有可怕的力量,越阶挑战只是等闲。
然而每次都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并且因为真名受损,灵魂会遭到强烈的反噬,好像被夺了舍一样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如果是人的话,便也好办了。可并不是,极上的魔性的背面,是极上的神性。
在燕离等人看来,反而是这极上的神性,充满了邪恶的意味。
每一次的反噬之后,周期就会变得更长,最初时候,只有两个时辰,到了永陵那一次,整整持续了三个月。
这么样下去,很可能在某一次之后,就再也无法恢复过来,即便躯壳还有生机,却是另外一个人把持,等同死去。燕离便跟燕十一达成了共识,无论如何,严禁燕朝阳用出“神魔变”。
只是到了如今的地步,燕朝阳已经顾不了那么许多。
脚下真名,就要进一步开瞳。
薛狂的眉梢抖了抖,那天在河道旁,他正因为这警兆,才会出手,如今又发生了,虽然不敢置信小小的灌顶修行者能威胁到自己,但他非常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生死力场一下子统治全场,将天残的法域排挤掉,所有在外界游荡的能量都被抽取,真名本就是其中一种,失去这能量,就无法再显化,血色虹膜可见地淡去。
燕朝阳本已要开瞳,骤然失去支撑的力量,体内伤势更加剧地爆发开来,禁不住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若非龙魂枪拄着,就倒下去了。
“朝阳!”燕离咬牙要爬起来。
“薛兄,你怎么抢我的!”天残愤怒地叫道。
“不是留了一个给你么,这个就先让我解决了吧。”薛狂不欲多说,抬起手掌,魔元凝聚,对着燕朝阳隔空劈斩而去。
空气肉眼可见地被撕裂开来。
燕朝阳整个摇摇欲坠,快连眼睛都睁不开,根本也不知道躲闪,眼看就要被破空而来的气劲撕成两半。
砰!
最后关头,燕离终于还是撑起了身子,运转藏剑诀,挡住了这气劲,离崖即刻如山一样的重,并且被抹上一层厚厚的铅色。
85、魔王
“藏剑吗。”薛狂眯起眼睛微笑,“燕离,每个命运的个体,都有他的天命,燕朝阳的天命,将在这里结束。”
燕离道:“我跟他,或者他们,谁都不会死。”
“哦?”薛狂道,“死了呢?”
“试试。”燕离道。
天残冷眼看着,紧了紧乌金魔镰,在魔界挣扎求存的,不可能有谦让这种品质。
“任凭你如何挣扎,什么都无法改变。”薛狂的双掌重合起来,无量量的魔元形成强大的潮汐,在他的头顶上空汇聚,仿若一个黑暗的界面,浮上一个十六臂的庞然大物来。
先前在皇宫,已见识过小的,不过小的规模是数十倍,且还是幻影,根本无法与眼前的比拟。
一十六口不知何等材质的钢刀,与其体型匹配,足可与皇宫大殿的承重柱相媲美。
可以想象一下,比陈天龙还高壮十六倍的怪物,持了一十六根浑魔棒的情景。
它的整个身子几乎凝实了,带着百足虫的显著特征,却呈出马的形状,通身健壮,宛然真的远古的荒兽重现人间。
其中的一口钢刀,凶狠地劈斩下来,虚空就可见的被斩出了裂缝,“嘶嘶”的啸叫着,其情状足可令胆小之人生生吓死。
燕离的目中愈加地倒映出了钢刀的形状,制式并无特殊,只是大,而且锋利。然而要杀人,这就足够,这世上最无法躲闪的,除了最快的,自然就是最大的。
这钢刀是不是最大的他不知道,但毫无疑问,这是他所见过的最大的,没有之一。
离崖很沉重,并且还不止,他闭上了眼睛,将所有一切托付。没有哪一刻的生死,会跟现在,如同树根上的年轮般清晰可见。
来吧!
离崖轻微地颤动起来,不知是否跟它主人一样,同样的生出了高昂的战意。
只有战意,是无法弥补境界差距的。
燕离猛地睁开眼睛,离崖连鞘递了出去。
若是无法弥补,那就积蓄更多的力量来。
藏剑!
嘭!
大的钢刀和小的剑器甫一碰撞,气劲轰然地团成团状,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地膨胀起来。
燕离的眼睛倏地血红,然而并不是要施展什么特殊的绝技,是身体承受不住这沛然巨力,全都渗出了血来,七窍也正在其中。
“藏剑!”
他咬着牙吐出这两个字眼,原本的膨胀的气劲团,又跟着收缩回来,不知被吞到了何处去,消失不见。
黑的暗光刹那间迸发,钢刀余力不足够,便再也无法支撑,竟被小小连鞘的剑给顶了回去。
“哦?”薛狂有些的意外,但还是有着淡淡的不屑,“你藏剑诀的造诣,越来越出乎我的意料,既然你胃口那么好,那就接着吃吧。”
话音方落,那庞然大物仰天一声尖锐的长啸,余下的十五口钢刀齐齐动了,势不可挡地劈向燕离。
这等的强度,是方才的十五倍。
是了,对方也明白狮子搏兔,君临天下的道理,怎么会给自己慢慢地积蓄力量?
燕离反而平静下来,他的一个最大的缺点是不懂得依赖,然而这又何尝不是一个优点?不依赖就是不存侥幸,想要死中求活,这就是最大的倚仗。
从死亡中寻找真谛,他是素来如此。
离崖猛地插入身前的青石板地,如他不曾弯曲的腰骨,骄傲地矗立着。再也无需隐藏,漫漫的百丈剑冢,向四面八方呈现开来。在生死力场的巨大压力下,剑冢的发生,足以震惊整个修行界。
生死力场可不是别的法域,魔君凭此威震三界数百载,当世惟有真正的绝学可以抵抗,九大当中,《玄星道典》是其一,其它的便都要略逊一筹,同境界的交手,都有先天上的不足,遑论差着两个大境界?
“这不是藏剑诀!”薛狂不禁暗自皱眉。
《太白剑经》数千年未曾现世,能认出来的凤毛麟角。
燕离不管生死力场怎样的强压、死亡的钢刀的正在降下。只管在自己的小天地内,将他的一身所学,一点一滴地凝练起来,汇聚成剑势,数千万条,全都注入到离崖。
铅色的剑鞘外,可见的翻出了丝丝的莹白来,二者如同被强大的意志掌控着,奇迹般的相融,并不冲突。
“你竟似将不存在的希望当成了希望。”薛狂仿佛已看到,燕离跟燕朝阳一同化为齑粉的情景,他的自信是来自于这个世界的真理。境界、魔元、法域,前二者不谈,无限接近于神境的法域,足够的置二人于死地。
“薛兄,你抢我猎物在先,莫怨我抢你在后!”
天残正在这一刻如猎豹般窜出去,手中乌金魔镰倏然间也如那怪物般庞大,对准了燕离二人劈下去,竟是抢在了钢刀的前头。
说起来长,实则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燕离因为压力已大到无法估量,根本不在意天残的突击。他的手伸出去,握住了离崖。
“阿离。”
一个极刺耳的嗓音忽然发生,肩膀被人按住。他浑身一僵,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燕朝阳。
“这里我来。”燕朝阳刹那间越到了前头,将燕离挡在身后。他照旧的威武挺拔,丝毫没有受伤的痕迹,然而丝丝的血光,在周身飞旋缠绕着,连那像蓝宝石一样的龙魂枪,此刻也沾染上,变得残暴凶厉。
燕离张了张口,知道到此境地,说什么也没用了,便什么也没说出口。不过,即便他说了,恐怕是连自己也听不见的。
燕朝阳到了前头去的瞬间,就碰上了巨大的魔镰。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发出,连后面战场的人魔,也都暂时停下来观看。
远远见到暗红的血光膨胀,如同一只巨大眼球,从黑暗中睁了开来,释放出了滔天的焰光,将半边的天空都照映成了暗红色。
“什么东西?”天残瞳孔一缩,本能想要收回魔器。
不计其数的血手就从眼球里伸出来,缠住了乌金魔镰。
“收!给我收!”天残脸色巨变,不断打着印诀。
与此同时,一十六口巨大钢刀劈下来,燕朝阳只将龙魂枪一摆,乌金魔镰就被拽过去,挡在了钢刀前。
乓乓乓!
接连一阵的金石交击,流火如星般迸散,在这么样的夜里,竟似燃放起了焰火,只不过动静实在太大了点,远处的人魔,都觉得无比刺耳。
“住手,住手!”天残的心忍不住的滴血。这乌金魔镰可大可小,是他的法域的核心,可以说这一世活到如今,都在为它付出,损坏一点点都好像在割他的肉一样痛。
薛狂眯眼打量着燕朝阳,从上到下,觉不出一丝的伤痛痕迹。他沉声地喊道:“天残兄,你最好小心一点,他已不是我们所认识的燕朝阳!”
“能怎么样,我不信境界的差距就这么样被弥补,你把魔功收了,我立刻就能杀掉他!”天残却不理智地狂叫。
薛狂摇了摇头,道:“天残兄,听我一声劝……”
“你收不收!”天残厉声叫道。
薛狂哑然,过了片刻,道:“你不理智,我不能让你白白死,联手吧。”
天残从他眼睛中,看出了一点东西来,狂躁的心就稍微的平复了些,知道是到了这个地步的时候了,哪怕再不甘愿,也必须承认,燕朝阳确实有以一敌二的实力。
“先帮我收回来。”他无奈道。
“自然。”薛狂这才重新笑起来,足尖点地,来到了燕朝阳头顶上空,当空一掌印下去。
狂暴的魔元从他掌中吐出来,虽然毫无变化,却强在是《生死印法》,这一种不能用笼统的魔元来形容,正经的叫法是真魄。
生死印法最强大的地方,是在洞观的层次,就可修出魄力,一种与修行者的真元并驾齐驱的力量。所以,但凡修了《生死印法》的,在洞观境就可与其他陆地真仙的修行者抗衡。到了陆地真仙就更可怕,魄力进一步化为了真魄,已完全凌驾在真元之上。
他根本无需用什么绝技,只要将这真魄打出去,就是最强的招式。
暗红的眼球,遭到了打击,立刻就无法专心束缚乌金魔镰,被天残趁机给收了回去。
乌金魔镰的撤出战场,使得燕朝阳再无防护,十六口钢刀一如开头地劈落下来。这钢刀也是承袭了绝学的特性,打出来的,就是真魄。
若单用藏剑诀,燕离必死无疑。
燕朝阳抬头看了一眼,龙魂枪向天空猛刺出去,正对了钢刀来的方向。
轰!
剧烈的碰撞,再一次的发生。
一层一层的乱流,渐次地向外扩展。
气爆声声不绝之中,暗红的血光冲天而起。
燕朝阳来到高空向下俯瞰,其背后就显出一只血色的瞳孔,如同深渊的凝视,盯住薛狂跟天残。
天残终于知道薛狂为何如此谨慎了,这确实已不能单用境界来衡量了,根本是超出了常理之外的存在。
二魔常年厮混在一起,仅是眼神的交汇,就察出彼此的心意。
再无二话,一致地向燕朝阳冲了去。
86、命陨玲珑结
两个天辰榜的超新秀,竟联起手来对付燕朝阳,若是传将出去,势必叫人大跌眼球。
他两个也是足够的果断,达成共识后,便全无保留。天残在腾空的途中调整呼吸,非常独特,先吸三口,再散两口,邪神塔的一种呼吸法,可提高专注力,因为接下来的这一招,便是他也不能很好掌握。
“薛兄,我试他深浅,你好好看着!”
两个真到了配合的时候,就不争执先后。薛狂道:“必不会疏忽。”
天残点了点头,脚下倏地生出邪云,撑住了他。乌金魔镰被扛在肩头,远远地盯住燕朝阳,发出一个残忍的笑容:“邪云楼,百岁宫!”
他猛地抓住镰刀,无形的气场以镰刀为中心,向四面奔涌,宛然惊涛骇浪。浪涌之中,从镰刀上涌出乌黑浓烟,滚滚地冲天而起,像一条刚被从邪狱释放出来的恶龙,竟隐隐地发出咆哮。
“我因这形貌,从出生就吃药,父母每因我开支重,又生得这副丑样子,恨不得将我溺死;兄妹冷漠,只当我丧门星,从不把我当成弟弟哥哥。”
他发出哽咽似的怨毒来,“十二岁那年,父母驱我出门,我便连走路都要别人搀扶,竟叫我自力更生。我后来身体好时,第一件事,便是将他们的身体一块一块地切碎,喂到狗肚子里,然后拍成更加稀碎的肉酱,让他们永生永世都做狗!拜入邪神塔后,我顿悟到,是前世的恶业的缠绕,才让我遭遇这些不幸,为何前世的恶业,要今生的我来受?天道不公,我要这天下苍生,都跟我受一样的不幸……”
滚滚浓烟之中,便燃起了熊熊业火,仿佛连天都要烧穿。
他握紧了镰刀,勉力地要挺起腰,却徒增更多的痛苦。因这痛苦,他的笑容就愈发的狰狞,“我又想起来当年怎么样苦苦挣扎求活,于是悟出此招,燕朝阳,你接着吧!”
“困兽之斗!”
伴随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乌金魔镰在熊熊业火之中,吸到了足够的怨恨,他便从邪云上一蹬,犹如鹰击长空,穿越出笔直长线,浓浓烟柱,几要通向苍穹,像他狂言里,使天下苍生都缠绕恶业。
然而只是几乎,因为天地间横亘着一道他所无法逾越的屏障。
血色的瞳孔,因为积久,占据了更多空间,完全取代了冷月清辉,将大地都照得一片暗红,如隔界的魔神的眼睛,向这里来注视。
燕朝阳凌空而立,面上没有丝毫表情,也像了瞳孔一样,向下来注视。龙魂枪蓦然间递出去,烧不过去的业火,即刻出现笔直通道,龙魂枪从这通道过去,打在乌金魔镰上。
轰!
超乎想象的力量的碰撞,太过剧烈的爆发,使人感觉到天摇地晃的错觉。
业火一**冲撞血瞳,然而如同遇到克星,怎么也无法突破,去往更高的天空。无法突破,“困兽之斗”便始终只是“困兽”而已。
“给我破啊!”
天残咬牙,催使魔镰巨大化,他是将这倚为破对方神通的关键,才在招出恶业之后,没有第一时间融合运用。如今施展开来,魔镰吞食了恶业,通体就燃烧起了业火。
魔镰巨大化之后,力量暴增,燕朝阳猝不及防,就被砸飞出去。这还不止,业火传染过龙魂枪,向他的身体烧了过去。
血瞳发出来的神秘的力量,虽然护得燕朝阳不死,可却无法替他减去被业火焚烧的痛苦。
“给我死!”天残振奋起来,毫不犹豫发起追击,魔镰如影随形,追着飞走的燕朝阳。
血瞳诡异地眨了一下,天地似乎便跟随着暗沉一瞬。
便在这一瞬的功夫,燕朝阳的眼睛已经发生剧变,虹膜整个地不见,被一个苍蓝的漩涡所取代,飞退的身子违反常理地定住,龙魂枪跟着燃起了苍蓝焰火。
“强行破境?”薛狂不禁惊讶地叫出声来,又立刻否定,摇了摇头,眼睛里闪烁着玩味的光,“怕是强行提升境界到了洞观,这难道是绝学?天残兄危险了。”
他的自语声方落,但见龙魂枪一记横扫千军,苍蓝焰火乍亮一瞬,竟将巨大化的魔镰上的业火给生生打灭了去。
天残遭到巨大反噬,忍不住“哇”的喷出一口暗红魔血,气息把持不住,魔镰便恢复正常大小,所有的他制造的异象,便跟着烟消云散。
“我败了……”他感到难以置信。眼中倒映出苍蓝色的光,惊恐一下子无限放大,不禁尖声叫道,“薛兄救我!”
“来了。”薛狂在底下,意味莫名地一笑,钢刀朝天捅去,可是出乎所有观战者的意料,这钢刀不对准燕朝阳,而是狠狠扎进了天残的身体内。
说是体内,倒不如说几乎将他拦腰分断,因为钢刀实在太大,扎进天残体内,就占据了大半的**,天残几乎当场惨死,惟留的一口气,生生将头扭回去,“你……”
“你竟……然杀……我……”
“很奇怪吗?”薛狂微微地笑着,“芜镇上千婴孩的亡灵,叫我向你索命呢。”
“你不是……这样……的……”天残断续地咳血,还是不甘,强撑着一口气,想知道答案。
“我呢,最喜欢叫人死不瞑目,通常不会告诉答案的。”薛狂略叹了口气,“但谁让你是我的天残兄呢,我便让你死个明白。你害死芜镇上千的婴孩,并非找乐子,是为了炼制邪神塔独门秘宝‘邪心玲珑结’。我把你当成兄弟,你却把我利用……”
“你是为……玲珑结……”天残一下子彻悟了,禁不住地惨笑。跟着就还是怨毒,仿佛这是他生而为生灵的唯一的留存,“你得不到……你找不到……哈哈……”
他很想笑出声来,然而已经不能。
“你错了,”薛狂悠悠地说道,“我一早知道你把玲珑结藏在体内,待我的荒齿天兽吃了你的尸体,便等同于吃了玲珑结,得此助益,该是我薛狂突破神境的时候了!”
说到后头,他的语气已变得极狂热,眼神变得极邪恶,“我不单会替你杀掉这里所有人,还有燕十一,你我的心魔,也绝无幸免的余地,这是我给你的报答,安心去死吧。”
钢刀一绞,再不给天残吐气的时间,也不给燕朝阳阻止的机会,控制了荒齿天兽,伸到其口中将之吞掉。
原本这持着一十六口钢刀的荒齿天兽,不管怎样看都是虚幻的,是修行到一定程度,将幻想具现出来的,一眼就足够辨认。
到了吞掉天残之后,就忽然的在虚幻与现实之间持续变幻。原本的是虚幻,从深处发出一个如同敲鼓一样的闷响时,就凝化成实,但不维持很久,就又变回虚幻,如此地反复。
这敲鼓一样的闷响,如同正中地击在薛狂的心脏上,使他的脸上一下子毫无血色,他仿佛很痛苦一样闭上眼睛,但是再睁开,分明充满了一种愉悦。
痛苦却愉悦。
欣然,激动,兴奋,狂喜,都能从他的苍白的脸上看到。
他来到了荒齿天兽的头顶上,仿佛向这天下,向这天下的江湖张开双手,大声地宣告道:“我是薛狂,从今往后,我将是你们修行者的噩梦。出来,神境!”
荒齿天兽仰天咆哮,那一下一下如同敲鼓的闷响,终于不再断断续续,而是“咚咚咚”的越来越快,每发一声,大地就仿佛颤抖一下,似也惧怕它的出现。
随着闷响越来越快,咆哮越加如同真的存在。像是生生从虚幻空间里挤入现世,界域产生了不稳定的现象,表现在于黑色的闪电,在荒齿天兽的躯体周边发生,且同是越来的越激烈。
“阻止他,别给他时间完成!”
燕离几乎是离得最近一个,仅这狂暴的余波,就让他动弹不得。他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刚要去抓离崖,就感觉到可怕的压力。
“不要来碍事!”薛狂冷冷道。
那是荒齿天兽的其中一口钢刀。
燕离方才接过一次,知道厉害,然而距离太近,根本来不及躲避。
燕朝阳本已冲向荒齿天兽,看到这一幕,立刻落回地面上,将那钢刀给击偏开去。
“玲珑结既已得手,你二人再无用处,待我完成神境,便将燕十一送去见你们。”薛狂厉笑一声,控制全部钢刀,如狂风骤雨般劈砍下去。
燕离此刻根本走不脱,全身的气机都被这即将要完成的神境锁住,薛狂是铁了心不放他走的。
燕朝阳不管钢刀怎么来,都绝不让其越过自己碰到燕离,此刻燕离毫无反手之力,稍微一个疏忽,可能就要抱恨终身。
“阿离,”他百忙中对燕离喊道,“帮我!”
燕离正努力摆脱控制,听到说话,抬头看去,就看到燕朝阳充满信任的眼神,心神微微震动,道:“好,我不会让他完成神境,更不会让我们任何一个死,我保证!”
“闭嘴,你这下贱胚子。”
薛狂蓦地换了一张脸面,向燕离发出狰狞的怒吼来。
87、去处广而且阔
“不不不……我要冷静……”
他很是喘了一口气,然后又露出一个笑脸来,“哪怕是下贱胚子,都总有用处的。你不如乖乖受死吧,也算完成了你生在这天地间的使命。”
虽然没有人逃得过“生来死的”,但也没有人会承认自己就是“生来死的”,这么样的使命,非但没有伟大可言,甚至连卑微也谈不上,是毫无意义的。
燕离久已知道,敌对之间,只有生或者死,在这二者面前,余下的都是旁枝末节,是毫无价值的。
“来了!”
燕朝阳低喝一声,龙魂枪横在身前,沛然的无形的气力猛地爆发开来,将那些钢刀给震退开去。他将龙魂枪掷向高空,然后微微地屈膝,脚底的青石板因为承受不住重压,“嚓”的往下陷。
“麒麟……”
血瞳溢出了无量量的红光来,丝丝缕缕的交织成远古神兽的模样。
膝盖与小腿间,蓦然的绷直,人已如红色流星般冲天而起。
“禁穹……”
龙魂枪不知被注入多少能量,似乎承受不住一样分裂,一分二,二分四,再晃数次,排排列列,列列排排,竟是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这数也数不清的龙魂枪,便完全地统治了空域,使生死力场的勃发,也遭到了强大压制。
荒齿天兽的凝实,似乎缓慢了一些。
薛狂抬头看着,道:“你的法域还远远不够完善,要压制生死力场,必跟你强行破境一样,强行用了生命精元来摆布。你能挥霍多少次?”
“一次便够!”
燕朝阳踩在他统治的空域之上,目光穿透了重重的云层,与诸葛小山四目相对。
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包容,鼓励,支持,这就是爱的全部,没有杂质。
他便觉人生到此,已无所求。气沉丹田,他那刺耳如刀割般的嗓音,便如惶惶天威,向九天十地发散:
“百万神兵!”
数不清的龙魂枪,便依附到更强大的左右,以燕朝阳本身为锋矢,一同地呼啸而下,远远地看,其整体的架构,竟也是枪的模样,血的光华,则丝丝构筑着麒麟神兽的形状。
薛狂只觉头皮隐隐的发麻,是久未曾体会过的生死危机,面色顿时凝重。他毫不犹豫地散发真魄,注入到荒齿天兽内。
荒齿天兽朝百万龙魂枪怒吼一声,十六口钢刀交集在一个位置,以刀头为结构,结成了仿佛伞盾的形状;然而白帝城教出来的,从来只会搏命。
在刀头汇聚的前端,大量的如有质感的真魄开始凝聚并且膨胀,跟着如同恶龙吐息,猛地向漫天龙魂枪激射过去。
原本只有米粒大,到了发射,整个便如同大一号的磨盘。
深厚的玄色真魄,引领了地上全部的黑暗,仿佛人世间郁结到此的所有怨戾,要向天道讨个真公道,哪怕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
这么样悲壮的势气,是薛狂使不出来的。
这是绝学的意志。
两方碰撞,绝不到平静的地步。因这方天地的气机被二人大战搅乱,不得不停下来观战的人们,待发觉到听不见声音时,脸色都是急变,不由自主收缩蛰伏,因为只有强烈到刺破耳膜的声响,才会短暂失聪;因为在那半空中,如有两个世界在碰撞,从间隙不住地涌出余波来,自头上一层一层地向外扩散。
薛狂越觉出压力的巨大,瞳孔渐渐地收缩,突然心口一痛,耳听钢刀折断与荒齿天兽的惨嚎。
没想到差一步,就是差百万步。
神境就是神境,法域就是法域。
“但不要紧,”他嘴角渗出血迹,“最终胜的还是我薛狂!”
不论钢刀折断多少,都无所谓,他还有最后一把刀,这把刀就是他的魔器。他将魔器握在手中,眼中就发出无与伦比的自信。
这是一柄七尺大刀,是按着“抱月苍梧”仿造祭炼。
这也是到人界以来,他第一次亮刀。
“燕朝阳,你虽有过人实力。”
他发出低沉的笑,身形已穿过重重阻隔,刀法是足够惊艳的,势不可挡的百万神兵,霎时间被击出几个漏洞,竟是大规模地开始崩灭。
“然而强行提上来的,终究是空中楼阁。”他兀自地笑。
燕朝阳面上还是无表情,但接连地闪烁青灰,愈加地晦暗。
龙魂枪跟大刀硬拼几记,但也越来越不支,因为血瞳似乎泄了气一样,渐渐地干瘪消失了。
到得龙魂枪恢复到深蓝颜色时,终于还是没能挡住,被大刀砍在肩膀上。
血溅到他的脸颊和脖子,还是温热的,他的面无表情的脸上,也不免地露出几分痛楚来。
“你该死了!”薛狂手上用力,大刀受到加持,便持续深入伤口,要将燕朝阳劈成两半的势头。
燕朝阳面上愈加地露出痛楚来,但他的眼中,蓦地爆出惊人神采,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把持龙魂枪,闪电般刺入薛狂的胸口。
薛狂怎料到燕朝阳还能提气反击,虽然因为准头不够,没刺到要害,但也因此气力流失,再也无法维持腾空,一同地摔在地上。
“你该死!”他闷哼一声,目中凶光大放,一手凝聚真魄,向燕朝阳的脸上印去。
燕朝阳强忍着痛,将大刀从肩膀上拔出,同时横起龙魂枪,挡住这一掌。
然而已无气力,便连同龙魂枪一起向后摔去,刚巧的滚到了离崖的旁边。
离崖还插在青石板地里,燕离盘膝在剑旁,动也不动,活似木雕。
“坏我神境,还想逃生吗!”薛狂咬牙切齿地站起来,大刀高举,濒临溃灭的荒齿天兽,仿佛得到新的力量的注入,停止了溃灭的进程,仿佛受了主人的影响,恶狠狠地盯住燕朝阳。
仅余的两口完好的钢刀,跟随着抬起。
薛狂向后倒纵,落到荒齿天兽的头顶上,斜挈着大刀,左手呈掌状提起,猛地拍在脚下。
荒齿天兽发出咆哮,然而其整个,还是被薛狂手掌吸入其中。
薛狂跟着将左手在大刀上抹过,刀身就仿佛活了过来,接续了荒齿天兽的咆哮,并浮现出了虚影来。
他竟是将法域给转移到了刀上,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刀名荒齿天魔,也算是恰切。
身子一闪,已来到燕离的头顶上空。“你两个一起死吧!”大刀劈落下来,虚空都裂成两半。
燕朝阳因为力气的流失,已是半根手指都动弹不了得,更糟糕的是,“神魔变”的反噬也开始发生,他的意识在渐渐流失,根本无法抵抗。
这一刀劈下来,观战的都失了声,以为二人绝无幸免的余地。
燕离正在此时伸手,“呛”的轻微剑吟,封在鞘中许久的离崖,终于露出一截剑身,也如抹上铅云,黑沉厚重。
离崖的出鞘,就出现一道黑光,笔直地突破天际,穿梭了不知多少遥远的距离才消去。它的出鞘,恰恰的挡住了大刀。
天地霎时间静止,连金石交击声也没有。
无论多少气劲,在离崖上都是入了虎口,鲸吞般贪婪吞噬着,剑身的颜色,就越来越深,到得后面,几乎就跟墨石没有两样了。但到了这,就是极限了,再也无法承受更多。
薛狂来不及去思考为何没有声音。本来因为燕离阻挡他杀燕朝阳而怒不可遏,却突然想起来,对方跟自己纠缠到现在,不知用了几次藏剑诀,然而那些被吸走的外力,始终不见吐出,那些外力都去哪里了?他对藏剑峰并不陌生,知道无论何等样的境界,身体都不能长久地储存外力,否则会遭到反噬。
“难道?”
他再看变了颜色的剑,顿觉毛骨悚然。他猛地望向燕离,正巧对上后者睁开的眼睛,“你……”
“还记得吗,我让你最好别拿我消遣,非是不听。”
燕离说罢,离崖便完全出鞘,在如此庞大的外力上附加了无数万千的剑势,便连他也无法控制。但这一式,分明就是“十方无敌”。
方才塔楼内施展,空间窄小,对这新创绝技,可谓是极其不利的。此招实际的是广而且阔,是心境变化之后,推演出来的,本意在时刻警醒自己,未来是广而且阔的,要放大心胸去接纳,无论前方等待的是何等样的苦难。
这便是“十方无敌”的由来。
无数万千的剑势,又是他源海内全部的剑气所造,是将太白的“天下势”也融入其中,正是他如今所能发出的最巅峰的一击。
离崖刹那间挥斩出一个圆环。
黑色的剑光,便向十方天地呈圆环状辐射而去。
近在咫尺的薛狂,放出真魄抵挡片刻后,终于还是不能挡,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死在一个区区灌顶境的手上。
断成两截的尸体跟大刀一起,掉落在地上,避免了持续的损坏。
剑光还在向更广阔辐射。
远处战场,李征君脸色一变,大叫一声,“全部人趴下!”他刚喊就已先一步趴下去。
除他之外,机敏的早已先行趴下去。
剑光过处,没能来得及的倒霉蛋,又不像薛狂有真魄护身,连身体都留不住,直接被剑光绞成了齑粉。
更远处,正在巷内墙角分着战利品的夜、陆哥俩,突有所觉,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齐齐趴下去,使身体与地面几乎齐平,眼角的余光发见黑暗剑光从头顶上掠过去,过处的宅院房子,如本是幻相,从黑暗中慢慢消失。
十方无敌,初显峥嵘。
88、陆百川的故事
以天上人间的遗址为正中心,方圆千丈的住宅,直接被夷为平地。
二人趴了许久才坐起来,夜小浪摩挲着下巴,远远望着桥头的方向:“唔,陆哥,这是你家龙首的杰作吧,我那个燕师弟啊,真不是个简单人物,还好当初没有跟他作对,要不然在剑庭的日子,那可就不好过?蕖!?/p>
“龙首自来是不同寻常的。”陆百川笑着说。
“我剑庭入门四境,千百年来,能闯过去的屈指可数,确很不寻常。”夜小浪感叹了一句,跟着又严肃起来道,“不过啊,我年纪虽不大,但到底早了十年入门,这剑庭的水深得很,陆哥回头劝劝你家龙首,凡事别那么抢出风头,看不惯他的大有人在,何况又得罪了天剑峰那个老不死的,到现在没有发作,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招呢。”
“夜少侠这是抬举我了。”陆百川苦笑道,“龙首的事,我们这些做手下的,哪有资格插嘴,一向也只有三位统领,才能对龙首的决策造成影响。早先还有三统领会说,到了他仙逝后,余下的二位,对龙首宠得紧,从我加入到如今,无论大小事,一任他做主了。况且,龙首也从不喜欢??轮室桑?慌隆/p>
“陆哥这可是为他好,也不行?你家龙首竟是这么样霸道么?”夜小浪听得目瞪口呆。
“那倒也不是,只不过他的决策甚少出错,我们是听习惯了的。”陆百川道。
夜小浪道:“甚少出错,那总还是有出错的时候,出错了怎么办呢?”
“谁也不敢说自己不会犯错,龙首当然也会。”陆百川道,“不过,但凡定了决策,龙首比我们任何一个都拼命,往往付出的代价也更大,吃的苦也是我们的好几倍,还有什么可怨言的呢?再说了,龙首那样一个人,便是忍着不去出头,也总有麻烦找上门来,想避也避不开的。”
“话虽如此……”夜小浪怔了怔,终于还是没有说下去,只耸了耸肩,“也罢,我自个都料理不清,闯祸不断,老被师傅怨我不给他清闲,还管到燕师弟头上,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陆百川连忙道:“哪里,龙首能有少侠这么样关心他的师兄,可是一大幸事。”随后叹了口气,“我自跟了龙首以来,就不曾见他有过同龄人的朋友。我虽浅薄,但也知道,龙首是担心跟他结交的人受到牵累,才不愿打开心扉。”
“牵累?”夜小浪讶异道,“燕师弟如今好歹也算是我剑庭的弟子,我那小剑师叔对他可是宝贝得很,阎浮世界虽不小,也没有多少可忌惮的了吧?”
“这……”陆百川迟疑道,“此事关于龙首身世,我不好乱嚼舌根,少侠若真想知道,还是亲自去问龙首为好。”
“唉,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劝,你家龙首真个难伺候的。”夜小浪摊了摊手,做出无奈状。
陆百川苦笑道:“我有今日,全拜龙首所赐,料来是我口拙嘴笨,说不好话,才让夜少侠有此误会。其实龙首待人是极好的。”
夜小浪道:“那三个统领,其中一个是燕十一吧,看来是要有这么样的关系,才能统驭那样的男人啊。我在仙界都时常听到这个人的传闻,真不知他要是拜入九大,荡魔大会,谁与争锋?”
陆百川道:“大先生一贯无有顾忌,比龙首有过之而无不及,去了仙界,怕是要闹腾出更大动静来。”
“那燕十一为何不来?”夜小浪道。
陆百川道:“大先生正是自知如此,为了不给已有很多麻烦缠身的龙首增添更多,才放弃了去寻找更强高手决斗的意愿,甘心留在人界,替龙首守着燕山盗的基业。”
“这么样说来,燕师弟有这么理解支持他的两个哥哥,来路无论怎么样坎坷,都总还是有所慰藉的。”夜小浪的笑容有些黯然,“哪像我,无父无母,从出生来就是乞丐,十岁之前,乞讨欺诈偷盗,不知做过多少苟且,即便如此,尚且吃不到一顿的饱饭。”
“夜少侠,已过去的往事,何必再介怀下去。龙首几个,当年创立燕山盗,虽然有着彼此的相互扶持和依靠,但过程中的心酸苦楚,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陆百川素来寡语,思来想去却也只挤出了这么样一番话。
“见笑了陆哥。”夜小浪迅速收拾情绪,笑嘻嘻道,“哎呀,你看我平日里都没个正形,倒是跟陆哥一见如故,不自觉就说了那么多。对了陆哥,你是怎么加入燕山盗的?”
陆百川道:“我的经历乏善可陈,实在没什么好讲的。”
夜小浪道:“陆哥你就给我讲讲吧,我实在好奇,燕师弟到底是怎么收伏你的。”
陆百川无奈,只得道:“当年我是青州府的团练教头,说来惭愧,因年纪轻轻射术不俗,被提拔上教头,就自命不凡眼高于顶,到了该成家的年纪,还始终看不上一个,就一直耽搁着。我母亲到处托人说媒,嘴皮子都磨破了,却全被我否掉,辜负了她老人家的一番苦心。后来……”
他的眉宇间浮上了淡淡的阴郁。“团里有人看不惯我,设了局,找了个姑娘来哄骗我母亲,以为对象是个知书达理的好人家,我看了那姑娘,心里确实满意,待到洞了房,她才告诉我,她是强盗的女儿,因她父亲想要金盆洗手,就希望从我这里,求得官府的招安状。可怜我母亲,当夜就被活活气死,团里借题发挥,跟官府串通,抄了我的家,又将我判了流刑。”
“这帮人真是可笑,定是嫉妒陆哥你升迁太快。”夜小浪不屑地说道。
陆百川点头道:“是,这世道总是如此,小人实在难以防范,我家世本来清白,因为娶了强盗女儿,玷污了列祖列宗,在宗族里全抬不起头,母亲那样善良的人,竟被活生生给气死。到了发配路上,他们还不放我,要下毒暗害我,生怕我日后回去找他们算账。”
“陆哥是什么地方的人,怎么听着也不像是人界。”夜小浪有些疑惑道,“如今的世道,恕小弟直言,在修行大潮下,尊卑的界定,是以修为的强弱而定的,伯母实在犯不上为这一点小事而动了心火。”
陆百川先是有些不高兴,忽然想到对方根本不知道神州,便只得苦笑不语。
“啊,怪我怪我,”夜小浪一拍脑袋,“明明是我要陆哥说故事,还胡乱编排伯母的不是,这无父无母的孤儿,就是没规矩惯了,陆哥千万不要见怪才是。”
“无妨的。”陆百川道。
“陆哥快继续说呀,后来怎么样了?”夜小浪道。
陆百川道:“后来那骗婚的女人的老子来了,非逼我回去给他讨要招安状。”
“定是被过河拆桥了吧!”夜小浪冷笑道,“一个强盗还费这钻营的心思,真是给这行当千千万万个努力敬业的匪徒丢脸,倒不如从始而终的好,难怪如此愚蠢。若是陆哥还有办法讨到招安状,用得着被发配么?”
“是这样,”陆百川点头,“我气不过他们下毒,就押了贼寇回去找他们算账,那女人……”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饶是已过去那么多年,杀机还是一如既往的凛冽,“她为了活命,在那里讨好我的敌对,还陪了床,正是那时听到真相,我就将他们父女,连同敌对的都杀了个干净……”
“痛快!”夜小浪抚掌笑了,又大骂,“真个可耻的下贱胚子,这种女人活在世上,真不知道还有多少男人要被她迫害。后来呢?”
“跟着被官府缉捕,在一次必死的绝境里,被龙首所救,他知道了我的事,就问我干不干强盗。”陆百川淡淡地道,“我那时已无去处,母亲又已亡故,便也发了狠心,跟了龙首干起了剪径的行当。”
“原来竟是这样!”夜小浪惊叹道,“这么样可不算乏善可陈,略加修辞,都足够写成话本。陆哥可不晓得,我听说这天上京达官显贵的女眷啊,最是喜欢这一类刺激又新鲜的话本,尤其是那位名花榜上有名的端阳公主,据说她就是爱话本如痴啊,若是被她听到陆哥你的故事,说不定从此就爱上你了呢,那样权利财富可就都有了。”
“我自己是什么身份,清楚得很,攀龙附凤是没有好下场的!”陆百川不禁哭笑不得,“好了夜少侠,我们在这里闲扯,龙首他们还在拼命呢,快些去帮手吧!”
“啊!”夜小浪拍了拍脑袋,“看我这脑子,光顾着跟陆哥说话,把这茬给忘了。我们赶快的过去吧!”
他们自赶过去不题。
桥头是已平静下来了,只剩了薛狂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
燕离归剑入鞘,前去扶起了燕朝阳。
燕朝阳强撑着意识,道:“阿离……答应我……别让她看到……我那样……子……”
89、捆缚的花样
与此同时,桥头前的大坑后边,围攻癫麻子的几个回过神来,都不由自主地面面相觑。
“燕师弟每隔一段时间,总要搞出些惊人的事情来啊。”一个天剑峰弟子有些吃味地说。
“薛狂那样的高手,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死在他手上,若只是听说,我是不会相信的。”李征君摇了摇头道。
余秋雨道:“他一向如此。”
“余剑子跟他认识很久了?”李征君道。
“还好。”余秋雨道。
“有这么样的竞争对手,你们可真是不幸啊。”李征君充满同情地说。
“正好!”余秋雨握紧了十三阙。
“癫麻子呢?”
众人一惊,凝神环顾,却哪还有癫麻子的半点影踪。
“不是有地煞符吗,他怎么又能用影身术了?”年长弟子皱眉道。
“那,那个……”一个年纪稍小的赧颜道,“我方才趴得急,没注意,给碰掉了……”
“嗨呀,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年长弟子指着他没好气地骂,然后对余秋雨道,“秋雨,这魔头奸猾狡诈,看我们人多,不敢招惹,怕就去找别人了,咱们赶快找到他阻止,要不然会死很多人!”
“找别人?”
余秋雨脸色一变,望向李征君,后者也正望过来,都同时想到一个地方去,二话不说,向了桥头的位置疾奔过去。
“秋雨,你跑什么?”年长弟子叫唤两声,突然也反应过来:“糟了,那魔头去找燕师弟了!”
桥头处,燕离答应了燕朝阳昏迷前的嘱咐,正思考着如何瞒住诸葛小山,就听到后头有人在向他喊话:
“小心!”
他扭头一看,只见余秋雨跟李征君飞奔过来,忽然想到什么,身子便是一僵。
“再小心也没用了!”耳畔传来癫麻子的声音。
癫麻子自忖这一刀十拿九稳,他不知用同样的招数放了多少年轻的热血,然而他的刀却还是停在了燕离脖子的三寸之外。
“谁!”他低喝一声,不敢相信这世上有人能看破他的影身术。待看到来人,更显惊疑,“是你!你们李楼主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你竟敢阻止我,被她知道了,你就死定了!”
来人年纪不小,是个肥胖的女人。
正是黄阿花。
“他的命,楼主有别的用处,你给我滚!”黄阿花粗暴地拗掉癫麻子的碗刀,远远丢开,然后一脚将之飞踹出去。
燕离还没来得及调息,体内空空荡荡,一丝力气也没有,可真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用膝盖想也知道,黄阿花有这么样好心,会救他于水火之中。
“找到你了!”
另一个声音加入进来,可感觉到宏大剑势的降临。
黄阿花眼睛微眯,拎了燕离的领子向天空掷去。燕离浑身无力,只能任由摆布。
虚空中现出一扇门,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来,抓住了燕离,跟着就缓缓闭上。
“红衣。”黄阿花突然叫了一声。
门停住了闭合。
黄阿花的凶暴的脸上,竟闪出一丝柔光来:“这是我帮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门里面,红衣面色复杂,“你逃吧,越远越好。”
“会很远的,远到你们永远也找不见我。”黄阿花笑着说。
红衣伸手闭上了门,然后从身后又开一扇,从新开的门出来,就将燕离丢在地上,沉重地喘息着,眼眶微红,神色不住地变幻。
“美人儿,你就这么心急要服侍我,竟不惜代价把我掳来。”燕离眯眼道,“你可知道,没有你这开门的神通,黄阿花是逃不过沈师兄追杀的。”
“你快给我闭嘴!”红衣恶狠狠地拉出一条绳子,把燕离给捆了起来。
“我这人天生喜欢说话,要我闭嘴也可以,用你的嘴来帮我吧。”燕离发出轻佻的冷笑。
“我只想作为一个人,活下去,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红衣平静下来,弯腰抓住燕离,又自开了一扇门,进去后出来,再次的改天换地。
“人?”燕离发出嗤笑,“你可知道‘人’字怎么写?一撇一奈构成人,有着相互扶持,互为依靠的意义。你想作为一个人活着,首先就要有人性,你有吗?你撇下她就是舍本逐末知道吗?”
红衣也冷笑道:“你说得不错,待我将你交到主人手上,定要折回去救她,以免失了‘人性’,可就做不成人了。”
燕离一副孺子可教地点头,“不错不错,你悟性很好,日后可以给我做个妾侍。”
“做你的白日梦!”红衣冷冷道。
“对啊,你年纪不小了吧,”燕离恍然道,“给我做妾侍,怕是会被人说闲话,那还是委屈你做个女使吧。”
红衣不肯再搭理。
去路不通,在剑城外被拦下来。她虽然知道主人就在里面,却也无法用开门的神通直接进去。剑城霸道,隔绝了里外的关联,除非预先在李血衣身上做好印记。
血衣楼前次潜入天柱山,就是借了燕离身上的印记,才得以开门。
“你可有办法进去?”她向燕离道。
“你竟然问我?”燕离这时才真的觉出好笑,忍不住笑起来,“你怎么如此天真可爱,实在跟你身份不相符合。”
“你只管说,有或者没有!”红衣羞恼道。
“你急什么,容我先想想。”燕离笑眯眯道。
“那你快想!”红衣气恼地把他丢在地上,忽然又觉不妥,便重拎起,在了一个摊铺上放下,“你想到了没有?”
“没有。”燕离道。
“你……”红衣气急,指着燕离道,“我早前说过,抓你不是害你,等见了主人,我定会替你求情。”
燕离道:“古人作诗,尚且还要七步,你是半步时间也不给我,就要我想出个法子来,让你穿过这禁制里去?”
红衣忽然道:“这是凤九的剑境,你是他同门,若是感应到相同的气息,说不定不会为难你。”说着不等燕离反应,拎了他就走向禁制。
那禁制,是由无数的剑影组成的,每一道都充满了凛冽的锋芒,谁知道碰它会发生什么事。
燕离一下子惊出一身冷汗,“等等!”
“你想出办法了?”红衣冷冷地说。
燕离念如电转,嘴上却道:“我可以想办法帮你进去,跟你主人汇合,但我不跟你去。”
“这不可能。”红衣冷冷道。
燕离耸肩:“那你干脆杀了我吧,反正无论怎样都是死,我宁愿死在大师兄的剑境下,好过受你主人的折磨。”
“让开!”红衣直接把他丢到旁边去,走上前,盯住那无数万的剑影,缓缓地抬起手来,火红的气劲,在他掌中发生,跟着推送出去。
砰!
意料之中遭到强烈反击,火光霎时间被凛冽锋芒击得溃灭,她也被强大余波给震退到了数十丈外,不禁满脸骇然。
她拥有李红妆三成的修为,虽然没有神境,但差距也断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这不单是凤九的剑境,怕还用了什么神兵!”她忽然想到什么,恍然道,“我明白了,所谓天柱山秘宝,根本不是龙神图,而是你们剑庭的九霄雷音。观山海正当壮年,竟将九霄雷音给传了?”
燕离不动声色道:“本门掌教的修为早已出神入化,根本无需借助外物,区区仙器于他老人家而言,又算得了什么。传也就传了,值得你大惊小怪的么。”
“哼!”红衣冷冷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掩饰,当我红衣稚嫩小儿,那么好哄骗的吗。阎浮世界,这数千年以来,惟有白空雪敢说这话,便是当今最强神剑仙,也有法器白虹在手,我主师尊,魔君陛下更是手持阎浮第一刀抱月苍梧,他观山海的修为,难道还强过这二位?”
燕离来阎浮的时间太短,急忙寻思补救,道:“你这话说的,我不过就是随便讲讲,掌教他老人家是什么想法,岂是我等小辈可以揣摩的。”
“你少给我来这一套。”红衣道,“罢了,我也懒得管你剑庭的事。告诉你燕离,我若不抓你去见主人,便会被送去服侍姬御宇,你该知道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若你不肯就范,我已无半点退路,无论何事,我都会做出来给你看,你想清楚了!”
“你威胁我?”燕离道。
“就是威胁你!”红衣道,“事到如今,你再不帮我破这剑阵,我就在你身上下个恶毒诅咒,让你永远不能亲近女人!”
“你说什么?”燕离惊奇地睁大眼睛,“世上竟还有此等毒咒?”
“你可以试试!”红衣冷笑。
燕离也冷笑道:“我没有女人活不下去了?”
红衣道:“我听说过你不少的风流债,燕山盗就有一个,那起始镇的领主是一个,莲花座顾采薇是一个,还有不落城,你跟不落城的女王唐不落,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真是把我调查得底朝天了……”
燕离话未说完,突然响起一个“格格”的娇笑来。
“小贱客,你们这是什么花样呀,好好玩的样子。”
90、
“谁!”红衣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白衣赤足的少女坐在斜对面的屋顶上,笑吟吟地看着这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你是谁?”她冷冷道。
少女格格娇笑地说:“我啊,便是姐姐口中,小贱客的‘风流债’之一,你猜猜是哪个呀。”。
红衣对她稍作打量,才觉出惊异,这世上竟有如此绝美的少女,她俏生生坐在那里,便似天上仙女下了凡间,如梦似幻,叫人摸不清真假。
她已想到一个人,也只有这么样的超凡脱俗的精灵,才能将主人压了一头。“你是顾采薇。你想救他?”
少女眨了眨明眸,道:“姐姐胡乱说话,该当自罚三杯。首先,我跟小贱客不过就是认识而已,怎么就成了他的‘风流债’了;这其次呀,我为何要救他,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之前在我莲花座大吵大闹,搅得上下没个安宁,我不找他算账便罢了,哪还会救他。”
“给我且慢。”燕离扭过头来,“顾采薇,你来看我落魄的笑话,良心就不会痛吗?”
“怎么,我还非得救你不可吗?”少女道。
红衣美目微闪,忽然抬手一拍,就斩断了少女的延伸过来的气场,道:“顾采薇,我劝你不要白费心思,若是不想受到伤害,趁早离开的好,免得我辣手摧花!”
少女娇笑道:“真是看不出,姐姐不但是个美人,还是个怜香惜玉的美人。姐姐既然心存慈悲,不如把他给放了,你便是再怎么为难小贱客也没用,这剑阵是凤九亲自设的,换了天辰榜其他的高手来也束手无策,区区一个小贱客,你难道还真指望他给姐姐破阵不成?”
燕离道:“顾采薇,你竟然这么样看轻我,那我可要证明给你瞧瞧了!”
“怎么证明?”少女道。
“自然是破了这剑阵给你看。”燕离道。
“好的呀,我自在一旁看,你若有这能耐,只管去破,叫我瞧个新鲜。”少女道。
燕离道:“红衣你听见了,还不赶快给我松开,我要不破了这剑阵,这小丫头是不知道我的厉害。”
“你果真能破?”红衣道。
“自然能破!”燕离道。
“你方才为何不说?”红衣道。
燕离露出一个笑容来,道:“方才小丫头不是不在么,我那么卖力表演给谁看?”
红衣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地转,片刻后冷笑道:“你两个一人一句,唱了一出好戏,还真是又默契又般配,无非是想先脱了困,再联手对付于我。燕离,这可是你逼我的,我要你日后都不能想女人!”
说毕目中寒光一闪,抬手点向燕离肚脐下三寸的位置。
燕离只觉一股阴邪冷气从小腹往下窜,下半身顿时就好像失去了知觉,冷飕飕的又麻又木。他不禁怒目圆睁:“你对我做了什么?”
红衣的那张脸上,竟是露出了淡淡的妩媚来:“我曾经掌管天上人间,往来的客人,有闹事的,我就给他下跟你同样的咒法,让他以后再举不能。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失去做男人的尊严,正是最恰切的惩罚。”
少女微惊,旋即“格格”笑个不停:“燕离,那你岂非就成了太监啦?”
燕离便连上半身也冷飕飕起来,悲愤欲绝地道:“我欺负你了?”
“橙衣不是被你欺负了?”红衣冷冷道。
“哪个橙衣?”燕离道。
红衣冷怒道:“还有哪个,你一来天上人间,就对她动手动脚,她为了任务强忍你的轻薄,你竟探入……哼,无耻登徒子!”
“好哇小贱客,你藏得可真够深的,”少女也站在红衣的一边声讨起来,“原先还以为你真的只钟情一个呢,原来也是个风流鬼。哼,我瞧不起你。这个惩罚还真是相得益彰,大快人心!”
“她要刺杀我,不准我收点利息吗!”燕离叫冤道。
“你杀了她,都比那样侮辱她强!”红衣道。
“这不公平!”燕离面露凶狠,“我不过从她身上讨点利息,也不曾得到舒服,怎么就要受到这等样惩罚?既然如此,不若名正言顺,趁我完全病发之前,把这个罪名坐实了!”
“你想干什么?”红衣蹙眉。
“干什么?”燕离用力挣断了绳子,一个饿虎扑食,向红衣扑了过去,“你主人要你陪我睡觉,现在就给我兑现吧!”
红衣对此最是无法忍受,下意识抬掌,便将燕离给打飞了出去。她出了掌才意识到不妙,因为燕离被击飞,跟她的距离已到了不能够随时抓住他的地步。
意识到不对,她立刻追上去,当头却有气劲打将下来,不得已退避,去路已是全被挡住,这才发现自己果然是上了当,不禁暗骂自己愚蠢。
燕离这一下摔得有点狠,直在这长街滚出去了数十丈的距离,不知撞毁了多少个店铺前的摊子。
少女娇声说道:“小贱客,你这招数可不高明,以后还是少用一些的好。”
“你在关心我吗。”燕离强忍着翻覆的血气,坐起来喘气。
“燕离,你当初在红月酒楼没有要走我的身子,我一直心里感激……”红衣全然的放松下来,面无表情道,“正因这感激,才始终没有真的伤你。可是到了如今,我已顾不得许多,你若还不配合,你二人都要死!”
枫红闪烁间,属于神境的力量,从她身上汹涌而出。
“顾采薇,你快走,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燕离强撑着站起来。
少女笑道:“我不走,难道你以为我会陪着你送死不成?不过,这件事未尝没有妥善解决的办法,红衣姐姐何不听我一言?”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红衣道。
“姐姐可冤枉我了,”少女叫屈道,“我可不跟小贱客一样,专搞虚头巴脑的招数,既然说了有办法,那自然是真实不虚的。”
说着翻了个掌,天然美玉般的掌面上,便出现一个人形状的小东西,看了似木雕,上面刻满了许多玄奥的符文。
“虚空傀儡?”红衣心里一动。
“嘘……”少女竖起玉指,传音道:“是它,只要取了小贱客的真气,就可以随时激活,变成小贱客的样子,由姐姐带了去,向李血衣交差,事后她发现是傀儡,也不能奈何姐姐了,毕竟之前,李血衣可也是上了林荣皓的当了,她自己都不能识破,总不能还拿来为难姐姐吧?”
红衣目光闪烁,盯住少女瞧了半晌,也传音道:“世人可都小瞧了你,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眼高于顶,是个空有皮囊的花瓶。这一番话,若不是在红尘俗世里打过滚的,断然讲不出来。不过,值得吗?”
“姐姐指的什么?”少女道。
红衣道:“天工火炉不在了,连柳星峰也无法复制的绝世宝具,关键时刻,便相当于一条命,就这么样用掉,你不觉得可惜?”
少女道:“他尽心尽力帮过我的。”
红衣沉吟道:“还有一个问题,我入不了这剑阵。”
少女道:“我来的早些,知道有人进去过,那个位置上,还有疏漏,以姐姐神通,足可通过。”
红衣在心里权衡,左右拿下这二人,还须费点功夫,若引来别的修行者,还有变数。想此便做出决定,点螓道:“好,你去取了燕离的真气,将傀儡一齐交我,再告诉我方位,我便即刻离去。”
“你二人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
燕离远在数十丈外,二女又是传音入密,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见。
“当然是女儿家的体己话,难不成要说给你听?”
顾采薇来到左右,递给燕离一个容器,“快注一点真气进去。”
“注入真气作甚?”燕离疑惑道。
顾采薇白了他一眼,娇声道:“你照做便是了,难道我还会害了你不成?”
“我连番恶战,体内一丝真气也无。”燕离道。
“就你这样笨的,还能当上燕山盗的龙首。”少女不禁又气又笑,“我给你一些,你速速炼化,按我说的办了。”
说着抓住燕离的手,正要调动真气,突然感觉小手被用力地捏了捏,抬螓对上一张坏笑的脸庞,也不发作,只微微一笑,源海真气大量调动,一下子往他体内冲撞。
燕离即刻变了脸色,闷哼一声,险些吐出血来,终于压下来,却是阵阵绞痛不已,即刻的沁出冷汗。
“你……”顾采薇没想到他的伤如此严重,赶忙撤掉真气,“你快快炼化,都这时候了还不忘占人家便宜,活该受罪!”
燕离苦中作乐,咳了几声,挤眉弄眼道:“能占一下你的便宜,可是整个阎浮世界的男人想都想不到的美事,受点罪又算什么。”
说着话的功夫,已将真气炼化,注入到容器里,交给了顾采薇。
这真气外注,存储时间很短,顾采薇也不及跟他计较,便跟傀儡一齐交付给红衣,然后指点了方位。
红衣最后看了一眼燕离,淡淡道:“大战在即,你二人好自为之。”说毕闪身消失不见。
“她怎么就走了?”燕离皱眉说道。
91、听风
到了红衣身影全无,顾采薇才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发现燕离正看着自己,“你看我做什么?”
燕离啧啧道:“我真没想到,跟花痴一样纠缠了我一晚上的女人,就这么样被你打发走了。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
“秘密。”顾采薇眨了眨眼睛,“怎么,你还舍不得啦?倒也无妨,我这便让红衣姐姐回来跟你亲热。”
“别,”燕离一屁股坐在地上,“算我说错话了。这次可真要感谢你,要不然被抓到李血衣那里,安有我命在。”
顾采薇这才罢休:“算你识相。”
燕离调息了一阵,才有富余的力气说话:“你不是在凤凰殿,帮你的曾祖母筹备寿宴么,怎么会出现在天上京?”
顾采薇道:“有人在天策楼发布了消息,说这里出现了魔族,我可是九大的弟子,怎么能坐视不管呢。”
“是这样?”燕离眯眼看她,“不是为了躲避什么人吧?”
“瞎说八道,这天下还有我顾采薇要躲的人?”顾采薇不悦道。
“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你。”燕离笑眯眯道,“不过呢,若是你心里有什么委屈,我的肩膀虽然比较的金贵,让你稍微的靠靠,还是无妨的。”
“人家可害怕呢,”顾采薇格格娇笑道,“又是李血衣,又是唐不落的,万一被她们知道,定然不放过我。”
“李血衣?你快算了吧,她要是看到我,扒皮抽筋剔骨都是轻的……”
“那唐不落呢?”
“唐不落?”
“唐不落。”
“你问那么清楚做什么?”燕离坏笑道,“莫不是吃醋了?”
顾采薇背着手,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地回过头来,笑靥如花,“你猜。”
燕离一怔,旋即摇头笑道:“道行浅一点的,都不敢招惹你,难怪那么多人为你神魂颠倒。”
顾采薇道:“与其恭维我,不如说说你怎么在天上京,又怎么跟他们起冲突的。”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燕离想了想,道:“ 天柱山一役,你是清楚来龙去脉的。李血衣对我怀恨在心,抓了我一个哥哥,引我来救。正巧大师兄跟峰主也来了人界,我便请了他们出手,这才得以救了人出来。至于这剑阵,我却是不清楚的。”
“我知道。”顾采薇道。
“你知道?”燕离道。
“等会再同你说。我方才来时,遇到你一个手下。”顾采薇道。
“手下?”
顾采薇用了水清诀,将一个木板摊清理干净了,轻轻坐上去,摇着美白赤足,微垂螓,侧着来瞅燕离。“我听他说,你收了绿林众跟江北两路?”
“谁的嘴这么不把门。”燕离道。
“叫什么老黑,”顾采薇抿嘴道,“你可不许罚他,是我逼他说的。”
“不是,”燕离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他是我手下?”
顾采薇道:“我在城外,看见他在城楼上浴血厮杀,眼看就要不行了,就好奇救下,问了名姓来历。他倒痛快,说是绿林军团的,如今拜燕山盗为龙首。我一想燕山盗龙首,可不正是你么?”
“只他一个?”
“只他一个。”
燕离的面色一沉,“他一人攻什么城,丢人现眼!”
顾采薇娇嗔道:“小贱客,你未免也太苛责了,人家那么样拼命,还不是为了完成你的指令。我自也是好奇问了,他说三个副统领一听要攻城,立马带人跑了。他还说,狮王在的时候,从未有过抛弃兄弟的先例,如今发生这种事,替绿林众感到丢人,哪怕豁出性命不要,也要完成你的指令。”
“他如今何在?”燕离道。
顾采薇道:“放心吧,有凤凰殿的弟子照看呢,曾祖母不放心我一人,派了随行的,正好借机打发了。那三个副统领,你打算怎么处置?”
燕离目露凶光,道:“自有他们好看。”
“我要说的,倒也不是这三个贪生怕死的。”顾采薇拍了拍身旁的净处,“你坐过来,我同你说。”
燕离止了调息,紧挨着温香软玉坐了去。
“你别那么过来,”顾采薇娇嗔着推他,“烦不烦啊你,动不动就想占人家便宜。”
“不是你叫我坐过来么,”燕离眉开眼笑地道,“挤一挤有什么打紧,又不掉你身上一块肉。”
他坐下来就跟牛皮糖一样黏着不动,顾采薇只得由他,也没有往旁边挪,就这么紧挨着,传音道:“我不知来了多少修行者,但对你不利的,还是别从嘴里出来的好。”
“我听着。”燕离也不再闹。
顾采薇接着道:“九大虽无明言规定,但终究是维护‘正义’的一方,你公然做着这凶恶勾当,是授人以柄你知道吗?”
燕离道:“峰主也知道的。”
“苏小剑懂个什么,”顾采薇嗤笑道,“你看他坐上峰主宝座那么多年,藏剑峰可有什么起色么?”
燕离道:“我所知的,是峰主上任之前,藏剑峰的境况更加糟糕。你莫不是因为峰主大闹了莲花山,叫你们落了颜面才这样说吧?”
“你好心当做驴肝肺!”顾采薇脸色一冷,用力地将燕离推了开去。
燕离讪讪道:“是我的错,你别生气,我只听着便是。”说着又?着脸凑上去紧挨着,“你接着说。”
顾采薇白了他一眼,道:“你以为的起色,是苏小剑的个人实力的作用。七脉之中,连掌教观山海都不得不给他几分薄面,其他峰又怎么敢太过分?还有荡魔大会的事例在前,苏小剑看着人畜无害,发起疯来,连魔君也敢挑战,谁也不想把他逼急了,蒙受不必要的损失。你且看,若苏小剑不在了,天柱山还保不保得住,到时候你们一脉,怕是连住处都没有。”
燕离目光微微闪烁起来,“你方才说的‘授人以柄’,是怎么个意思?”
“便是字面上的意思。”顾采薇道,“你要壮大燕山盗,使其存续下去,这没有错,可你错在是剑庭的弟子,若有嫉恨你的,向执法院告发,你就等着被抓起来审查吧。”
她转头幽幽地望向燕离,“到时候,莫说荡魔大会,能不能留住性命,都还是两说。”
燕离蹙眉沉思片刻,转过头,与她四目相对,那一双明净琉璃似的美眸中漾着未见过的心情,心湖不由泛起些微的涟漪,便放轻了嗓音说:“你放心,我说过要帮你争取自由选择的权利,就绝不会食言。”
她忽又格格娇笑着站起来,向前走了数步,背着燕离道:“当然,我可记得清楚,你要是被执法院给抓了,可就没人帮我逃婚了。”
燕离摇头失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顾采薇。说说剑阵吧,你方才说你知道,我凤九大师兄的剑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可知道那中心处是什么地方?”顾采薇指了指剑阵说。
“什么地方?”燕离道。
“龙庆护军的都督,苏沐棠的府邸。”顾采薇道。
“苏沐棠?”燕离道。
顾采薇娇笑道:“这个人你自然不认识,不过苏小剑认识啊。这苏沐棠啊,正是你藏剑峰的执法长老,苏小容的生父。”
“哦?”燕离听出了一些苗头。
顾采薇接着道:“李红妆不知从什么地方探听到苏沐棠的住址,将他抓住,现场布置了炼狱阵,要将你家峰主的丈人岳母炼死在里头。”
“什么?”燕离忍不住站了起来。
“苏小剑是来帮你的,若他的岳父岳母因此而死,剑庭跟藏剑峰的人,尤其是苏小容,会怎么样看你?”顾采薇转过身来,定定地望着燕离。“我知道你不在乎别人怎么样看你,可是你自己呢?你以后怎么面对苏小剑?”
“你快告诉我从哪里进去!”燕离转头望向剑阵。
“我到此才确信,姬纸鸢是爱着你的。”顾采薇道。
“你提她做什么?”燕离道。
顾采薇轻声道:“她一听说苏沐棠夫妇被困在炼狱阵里,就进去救人了。她若是个心善之人,救人是理所当然的,但也太着急忙慌了,那炼狱阵,连苏小剑也没把握,纵是要救,也要先摸清楚路数。我瞧她也不是什么莽撞的急性子,惟有顾虑到你,才会那样不管不顾。”
“你说纸鸢……她进去了?”
“雪天涯没必要骗我。”
燕离的脑袋骤然发出轰鸣,眼前一黑,便要栽倒在地。
“小贱客!”顾采薇大吃一惊,连忙跑去扶住,“你不是很受得住的吗,怎么才听说就要晕倒?”
急急替了他把脉,发现其脉象紊乱,血气猛烈地冲突,连忙从他背后注入真气,帮忙导归顺气。
行气一阵,被压制的伤势彻底的爆发,昏迷之中,燕离忍不住地喷出一口血来。
顾采薇看到地上血迹,便是再怎么不形于色,也不禁花容失色,“魔血?你是魔族?”说完才醒悟,连忙闭嘴,左右看看无人,伸手拍出一掌,将地上血迹打的灰飞烟灭了去。
92、攻心
燕离悠悠转醒,发现已不是原来的街道,剑阵还在眼前,没有远离。“我昏迷多久了?”
“你先喝了它再说话。”顾采薇端了一个碗递过来。
不等他拒绝,就被喂入口中。入口即觉甘甜爽口,缓解了喉咙的干渴燥热,身心顿觉舒泰许多。“我昏迷很久了?”
“不久。”顾采薇道。
“你都知道了。”燕离道。
“是。”顾采薇道。
“何不趁机下毒。”燕离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下毒?”顾采薇娇笑道。
“我倒还活着。”燕离道。
顾采薇道:“我顾采薇下毒,岂同寻常?正下了一种慢性的毒药,会慢慢把你折磨到死。”
“死在你手中,倒也很值。”燕离道。
“殊途同归,死谁手里不是死?”顾采薇道。
“不跟你玩笑,你打算怎么处置我?”燕离道。
“你倒跟我说起了玩笑。”顾采薇道。
“人魔不两立。”燕离道。
“人魔不两立,与我有什么相干。”顾采薇道。
“来时你说过,你是九大的弟子,对付魔族分属应当。”燕离道。
“你是小贱客,仅此而已。”顾采薇道。
燕离沉默良久,道:“谢谢。”
“这个我接受了。”顾采薇俏生生道,“不过啊,口头上的可不作数,回头请我吃酒,要去斋味阁。还有,我正犯愁送什么给曾祖母贺寿,你须替我想到。”
“交给我办。”
燕离站起来,道:“还要麻烦你一件事,告诉我入口在哪里,我必须进去。”
“带你进去可以,但你要听我的,不许冲动,破阵要从长计议。”顾采薇道。
“我保证不会冲动。”燕离信誓旦旦道。
顾采薇似笑非笑道:“你这么样说,实在很敷衍我,当我第一天认识你么?”
“以我现在状态,什么也做不了的……”燕离苦笑道,“你道我今日都遭遇了什么,说出来你都不信。”
“跟真的一样。”顾采薇道。
“那还有假?”燕离道。
“随我来吧。”顾采薇向了剑阵而去。
燕离连忙跟上去,突见顾采薇又退了回来,将他拦住,面色十分凝重。
“怎么了?”他道。
“快退!”顾采薇不及细说,抓了他的手,就往后飞退。
下一刻,剑阵内仿佛有什么膨胀起来,剑影壁|肉眼可见地被撑起,密闭住的声音,顷刻的炸入耳膜,那是宏大剑势的运转,单是气机的演化,就使剑阵不堪负荷。这外围都如此的激烈到无以复加,难以想象核心地的人正遭受着何等样的风暴。
“主人快走!”
“方叔!”
“走,别管我!”
“……”
待到一切风平浪静,二人对视一眼,从已然千疮百孔的剑阵穿过去,入目所见,是近十里方圆的坑坑洼洼的死地,整个的荒凉死寂。
“燕师弟,可是燕师弟?”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愕然地打量着燕离。
“大师兄,这到底是?”燕离话音才落,又一个身影闪到前头来,看着燕离十分吃惊,“燕离,你不是被李血衣丢进炼……”
“小剑峰主,李血衣呢?那具尸体是谁?”顾采薇插声打断了苏小剑的话头。
苏小剑一怔,望了望她。
凤九接口道:“她逃了,方玄绰用性命的代价,拦住了师叔,不然……”
苏小剑摆了摆手,“逃了个要紧的,日后还要多很多麻烦,是我修行不够!”
“料不到她的法器会突然出现。”凤九道。
顾采薇与燕离对视一眼,悄悄吐了吐小香舌。转头道:“小剑峰主的修为当真是举世罕有,一人独对两个神圣领域,一个死一个逃,依我瞧呀,连道庭的半山真君,也有得一搏了。”
“半山真君早已通天地之造化,我比之不上的。”苏小剑笑道,“倒是采薇姑娘从前见我,都不那么嘴甜,今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做了什么对我过意不去的事?”
顾采薇娇声道:“从前单只听到威名,峰主岂不闻眼见为实?今日见到,才知名不虚传。”
“峰主,那个可是炼狱阵?”燕离指了一处地方道。
“你已知道了。”苏小剑的眉目沉重起来。
苏府遗址,是早已消失殆尽了的。唯一留存下来的,是苏小剑格外控制了力道的炼狱阵。
顾采薇想到此节,更加的吃惊。
众人来到炼狱阵左右,都不是擅长数算之道的,自是越观察越糊涂。
燕离来回踱了几圈,对三人道:“不可再等下去了!”
“你有主意?”顾采薇道。
燕离道:“龙皇圣朝就有个天工巨匠,好像唤作班固,若能请到他来,便还有希望可言。采薇,我同峰主大师兄,跟龙皇圣朝已生嫌隙,是决计请不来班大师的,你是凤凰殿的重要成员,有着香火情,不如去帮我们请一请大师?”
“不必了。”顾采薇道。
“你有别的主意?”燕离道。
“我收到消息,海源老爹也来人界了,就在天上京。”顾采薇道。
“真的?”燕离从未如此想念过那个老头,“那快些去请他来啊!”
顾采薇道:“好呀,不过你须同我去。”
“我?”燕离道,“我就不去了吧,守在这里要紧,以免漏网的魔族来这里破坏。”
“有小剑峰主守着,李血衣都没胆子回来,你担心个什么?”顾采薇道。
“这……”
“你无非就是想支开我,自己进去救她,”她似笑非笑地说,“这么样不坦诚,真没有大男子气概。”
“我从会读书以来,就不认得‘坦诚’怎么写;我从头上到脚下,都挤不出大男子气概来。”燕离摊了摊手。
“谁教的你这样,倒觉得是光荣么。”顾采薇格格娇笑道,“再者说了,我可没有阻拦你的意思,不过是提醒你,要闯这炼狱阵,最好先恢复真气,不然到了里头,真不知道是你救她还是她救你呢。”
“我会的。”燕离轻笑着看她。
顾采薇道:“那我去了,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没兑现,可别死了。”
“我自己的命,还是很珍惜的。”燕离笑道。
“小贱客,你竟是忘了我说过的么,你这么样奸诈狡猾,说的话一句都不能信……”到得尾音,人影已是全无,只剩得渺渺余音。
燕离就地打坐调息,少顷站起来,向苏小剑抱拳道:“峰主,我必须进去。”
“我若知道那位纸鸢姑娘对你这么重要,定不让她进去的。”苏小剑叹了口气。
燕离笑道:“她要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阻拦。峰主,大师兄,您二位只管守住这里,我定会救回苏都督夫妇。”
“等古大师来到,我们会全力破阵,你千万保重。”苏小剑道。
“弟子省的。”燕离说毕,深吸一口气,便一头闯进了炼狱阵。
“师叔,弟子也去。”凤九说着,也要跟着进去,却被苏小剑给拦住。
“师叔?”他疑惑望向苏小剑。
苏小剑摇了摇头,“你我皆不能进,否则便上了李血衣的恶当。”
“这却是为何?”凤九道。
苏小剑皱着眉头叹道:“此阵布置粗陋,怎么承受得住,你我进去,顷刻就会阵毁人亡,他们一个也活不下来。李血衣心机幽微,一而再再而三投入人质,是为攻心,旨在乱你我方寸,一旦失去冷静,便等同亲手将至亲之人推向深渊,连心境都要动荡,这是要坏我们修行啊。”
凤九倒抽一口冷气,“好生恶毒的女人!”
苏小剑道:“且候着古大师来吧。”
凤九只得道:“知道了。”
……
天上人间附近的桥头,这一处战场数度发生惊天动地的碰撞,到此才终于平静。
沈万舟缓缓落在地上,收了剑器,扫了一眼地上的碎尸,从胸中吐出一口恶气来。
诸葛小山看到那凶恶肥女人被打成碎尸,心中才定下,连忙跑到昏迷中的燕朝阳身旁,探了探还有鼻息,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
“老大呢?”
薛狂一战败,魔族就逃了个无影踪,燕山盗以及九大弟子,便都围将过来。黄少羽一看燕离不在,忍不住叫出了声来。“方才看不真切,是被抓走了?”
“是红衣,我来不及阻止。”沈万舟道。
黄少羽脸色大变,道:“她定是要抓老大去给李血衣泄愤的,我们快去救他啊!”
“你知道她的下落?”沈万舟道。
“不,不知道……”黄少羽气馁道。
“龙首被抓了?”陆百川跑过来就听到这个消息,心忧如焚,场间转来看去,燕朝阳昏迷不醒,哪还有人做主,便只得望向一瘸一拐最后来到的李阔夫,“大娘,现在怎么办,你给大伙拿个主意啊!”
“去找大先生!”李阔夫直接拍了板。
一伙人便往桥对面去,不料迎面就撞上了燕十一带的“浩浩荡荡”的大军跟俘虏。
燕十一听说燕离被抓去,当下变了脸色,“真是不幸!连蠢材都不比你们蠢了!”
陆百川急道:“大先生,我们要赶快些,龙首落到李血衣手上,是绝讨不到好处的!不若分散开去找?”
“且慢!”
就在这时候,摇身从王府食客变成强盗的赵挺突然站了出来。
燕十一转了头去看他,毫无温度的眼神,直接将他骇得说不出话来。
“你有话说?”
“是是……”
他艰难地吞咽口水,道:“好教大先生知道,那李血衣的下落,小人,小人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