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谋取出路
整个典礼仪式很简单,郭文远、葛金章二人先以总教官的身份宣布第一期民兵训练圆满结束,之后由高顺代表督练公所管理层公布了第一期训练期间优秀民兵的名单。优秀民兵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三人、中等九人、下等十二人,分别奖励五元、两元、一元的现大洋。所有奖励全部当场兑现,念一个名字上来领一笔钱。
获得奖赏的民兵们兴高采烈,没能获奖的人则各有不同的想法,但是大部分人并没有太过计较。大家每天都在一起训练,获奖民兵平rì训练的态度、生活中的纪律以及为人处事的方式都是有目共睹,没有什么好不服气的地方。
到最后,轮到袁肃上前进行结业训话,虽然他昨天准备好了一份演讲稿,但演讲稿的内容并不是很多。一共分为三个部分,首先是对民兵们能坚持完成为期两个月的训练表示祝贺,附带着也说了一些激烈的话;其次是告知滦州治安团成立的消息,这仅仅是口头上非正式的通知,目的就是希望借助这些民兵先把消息散出去;最后他暗示治安团将会进行一次扩编,到时候参加过训练并且等到优评的民兵,都有机会被破格提拔为军官。
在暗示治安团扩编的事情上,袁肃是故意只说“提拔军官”,而没有提及关于招募士兵的内容。他要让这些民兵们心里留下一个印象,只要报名参加治安团,那就有机会直接一跃成为军官,到时候开始扩编时,必然能够得到广泛的响应。
他一点不担心这些人会有当不了军官就不当兵的心理。从军虽然不是什么优越的职业,在这个年代也不会有什么光荣感,可好歹是一个稳固的铁饭碗,管吃管穿管住,每个月多多少少有几分饷钱。对于许多为了混一个温饱的穷苦人家们来说,投军是最好的出路。
训话完毕,郭文远郑重宣布第一期民兵解散。
继而,各队在领队带领下按照每rì出cāo顺序,先后向小cāo场正门处走去。来到小cāo场正门处时,民兵们规规矩矩的从肩膀上取下步枪,交到早先等候在这里的督练公所士兵手里。
民兵训练已经结束,武器弹药自然不能带出去营去,至于rì后各防区应急所用的装备,眼下还没有办法安排下去,只能等过一段时间再说。
交出了步枪和子弹之后,民兵们正式恢复平民身份,他们一个个或奔或跑的向大营大门而去,希望尽快与前来迎接的亲人相聚。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期间毕竟耽误了一个chūn节,多多少少是有思念之意。
也有一些没有亲人前来迎接的民兵,只能与同期的队友寒暄话别,然后快步离开督练公所,独自一人或者三五结伴返回家中。
民兵队伍接二连三开出小cāo场,之前拥挤的小cāo场很快变的空旷起来。一直等到最后一支队伍离去之后,袁肃、郭文远等人才先后走下主席台。众人请袁肃先到督练公所的前院稍坐休息,正好袁肃要了解关于第二期民兵训练的安排工作,于是跟着众人一起向前院走去。
前院一进一出的几间房屋、厅堂都是公务所用,只有角落几间小厢房是宿舍,郭文远、葛金章训练期间便住在这里。来到院子北边的小厅,郭文远吩咐一名勤务兵去准备茶水,然后邀请袁肃上座,等袁肃落座下来,其他人才随意找了一个座位坐下。
“第二期民兵的训练安排的如何了?”袁肃向郭文远问道。
“上个月月底时已经把通知发到每家每户去了,明、后两天是到营报道的rì子,四月五rì正式开始训练。”郭文远简述其要的说道。
“如今已是开chūn时节,农地里只怕要忙起来了,督练公所这边的训练该做适当的调整,我希望诸位一定要先适应过来才是。”袁肃说道。
“总督大人请放心,第二期的训练细则我等早已拟定出来,稍后便呈于总督大人过目。”这时,高顺接过话来回答道。
“这就不必了,实话实说,我虽身为督练公所民兵总督,然则除了每rì带队晨跑之外,一应教练之事还不如诸位了解的切实。既然是诸位一起拟定的细则,相信一定不会有任何差错,就按照原定的计划来办即是。”袁肃笑着说道。
高顺谦虚的笑了笑,本想再客套几句,无奈自己实在不擅长客套之话,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没有多说什么了。
“大人,第一期民兵如今已经顺利结业出营,之前我们有讨论过分区联防的计划,可现在咱们的枪械似乎不够用,万一这段时间再闹出什么不好的事,只怕会有所不得应付。”葛金章提议的说道,他的语气显得很克制,彷佛故意想把这件事说的更婉转一些。
袁肃明白葛金章的意思,既然是办民防,那自然要有民防的作用。虽说今后未必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就算发生了不好的事也未必是什么大事,但军民X联防计划的宗旨正是防患于未然,像这样的预防准备工作该做的一点都不能含糊。
“督练公所这边的五百支枪还得留着第二期民兵训练之用,第一期的民兵没有预备的武器确实不行,你们放心,我会尽快处理好这件事。”他一边点着头,一边缓声的说道。
“这件事还有劳大人挂心了。”葛金章再次开口说道,不过这时他的表情却显得几分沉重,看着袁肃的眼神也有一种认真。
袁肃微微怔了怔,隐隐约约感觉到葛金章似乎是话中有话。
略作思索之后,他恍然明白葛金章的意思,葛金章所考虑的“不好的事”,应该指的就是běi jīng方面责问下来的侍。很显然,督练公所这边听说了昨天标部收到直隶发来的电报的内容,大家对这件事都有所担心,葛金章仅仅是想借民防的事来试探自己的反应。
“不管如何,诸位着实是辛苦了,刚刚训练完第一期,紧接着又要开始训练第二期。民兵们尚且有休息之rì,诸位却要始终如一的坚守岗位。袁某向诸位道谢了。”他故意岔开话题,自己这个时候不想提及这件事,一切尚未可知,能说的话全部都是猜测,说出来也无益。
葛金章不清楚袁肃到底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还是故意装作不明白,不过他一时也没有其他话可以接下去,只好下意识的向一旁郭文远看了一眼。不单郭文远脸sè有了些许变化,就连各部士绅子弟们也都露出不同的表情,或沉思、或疑虑、或焦急。
小厅陷入一阵压抑的沉默之中,然而过了一阵之后,郭文远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显得十分正经,语气认真的向袁肃问道:“袁大人,听说上面已经在追究我们这边了。当初我等愿意追随袁大人您干一番事业,自然是做好了各种预料,无论如何我等也都会一如既往的支持袁大人。不过还望袁大人您能指点迷津,眼下的情况到底如何,下一步又该怎么办?”
袁肃没有料到郭文远会当着这么多士绅子弟的面来直接问这些问题,然而他也没有埋怨郭文远鲁莽,显而易见,自己脱离二十镇留驻滦州,今后的任何举动都会对滦州各阶级造成影响,这些士绅子弟当然想要提前弄清楚状况。
他甚至可以推测出来,昨天标部大院收到电报的消息,正是由这些士绅子弟带到督练公所。他也理解郭文远、葛金章二人的想法,治安团会在滦州扎根,rì后少不了要跟这些士绅阶级打交道,就连这件事也早晚会摊开来说明,索xìng省去不必要的遮遮掩掩,大家聚在一起把话问出一个所以然来,好让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底。
诚实的说,他同样不想遮遮掩掩,只是这件事连自己都说不准,又如何向大家交代?不过既然郭文远如此直接的问话,他无论如何还是要说点什么。
“伯济,仲文,还有建阳兄和其他几位兄弟,你们支持袁某的心意,袁某十分感激。我很清楚大家现在都很担心,其实犯不着如此,张总督发来的电报是说我叔父确实有几分生气,但无非是敦促我尽快回běi jīng罢了。若此事实在应付不过去,最坏的结果也仅仅是我离开滦州罢了,到时候我会推荐陈公台接任治安团总司令,其他一切都不会改变。”
“大人,您要是走了,我们怎么办?陈大人虽然可以接替您的位置,可他……唉,总之,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葛金章xìng子最急,一听到袁肃有可能会走,顿时感到担心起来。
好在他在说到陈文年时,很快又醒悟过来,及时的把后面那句“可他接替不了您的地位”咽了下去。他之所以担心,除了这一点之外,更重要的是自己已经信服袁肃这个领导。
“是啊大人,您要是走了,咱们治安团铁定会散。到时候咱们也只能卷铺盖出关回到七十九标。无论如何,你都要留下来才是。”郭文远连忙跟着说道。
“你们毋须这般矫情,一则现在事情都还未有定论,二则就算我回běi jīng也未尝不是好事。我叔父即便再生气,也只是一时之气,过一阵子之后我或许能在京城另谋一份差事。常言道朝中有人好做官,我与诸位相识一场,rì后在zhōng yāng必会多加照应滦州这边。”袁肃微笑着说道,他知道这些人现在很担心,所以自己才说出一些话来让大家安心。
这些话未必不是真的,倘若这件事终归应付不过去,他也只好如此选择,相信袁世凯多多少少还念有宗亲之情,最不济还是会安排一个闲差给自己。
把最坏的结果说出来,让大家都有一个了解,多少能消弱一些之前的负面影响。对于郭文远、葛金章二人来说,他们理所当然是希望能跟着袁肃出人头地。虽然现如今的情况不至于掉脑袋那么严重,可一旦袁肃走了,今后的前途必然没有保障,因此二人脸sè显得很沉闷,也不知道该再说一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之后,高顺倒是开口问道:“总督大人,现在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吗?”
听到高顺的话,郭文远和葛金章立刻反应了过来,二人齐齐望着袁肃,希望袁肃能交代一些事情让他们来帮忙,在这个时候只要能贡献作用,于人于事都能算是一个安慰。
袁肃脸上依然带着几分微笑,语气很平静的说道:“当务之急,诸位能尽心尽力做好本职工作,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其余的事情诸位毋须多虑,我自然会另有安排。第二期训练马上就要开始了,今后一段rì子督练公所这边便全仰赖诸位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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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新的任命
袁肃发到直隶总督府的电报,两个钟头之后便递到了张镇芳手里。
看完电报上的解释,张镇芳愈发觉得这件事是有误会,毕竟几天前袁肃派专员来访时,已经让他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此时该解释的又都解释清楚,料想袁世凯那边肯定是小题大做了。他在第二天早上,将这份电报转发到běi jīng,又专门派人带着那百余封滦州民众的请愿信乘坐火车去běi jīng上交到袁世凯那里。
陈文年到达保定是这天下午两点钟,一番周折来到总督府见到了张镇芳。
虽然张镇芳并不了解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同时也认定这件事只是小事,但毕竟惊动了袁世凯,因此在接见陈文年时不像上次那么热情客气,从始至终都板着脸,说话的语气也带着教训的口吻。
陈文年沉得住气,从始至终表现的规规矩矩,该认错的地方认错,该解释的地方解释,该说好话的时候说好话。以至于张镇芳不仅了解了袁肃诚恳的态度,同时也被奉承的很高兴,于是到后来语气渐渐从教训转变为了劝嘱。
事实上张镇芳心里也有数,这几天袁肃又是送来呈请书、请愿信,又是派专员、派参谋长,显然是希望自己能出面保住其在滦州的地位。他对这位突然出现的表侄子不是很了解,可之前滦州但凡有什么举动,袁肃都会第一时间上报到省府这里,由此可见这位表侄子对自己是很尊重的。
岂不说袁肃与袁世凯的关系,单凭这年轻人在滦州短短数月的时间,竟能如此深得人心和军心,哪怕算不上什么人才人,起码也是一个可以做事的人。再加上对方有袁世凯侄子的身份背景,由此可以保证有纯净的政治立场,完全不必去猜忌和顾虑其坐大之后会怎么样。
再者,他同样还惦记着自己的胞弟张举人,弟妹和幼侄惨遭不幸,自己身为堂堂直隶总督却不能顾及亲兄弟的安全,实在是有些愧疚和丢人。若是能培养袁肃在滦州掌握一定军权,至少可以保证张举人一家周全。
陈文年察觉到张镇芳情绪的变化,谈话到最后时,他看准时机用恳求的语气说道:“此次袁公子本意亲自前来拜见总督大人,只可惜因为七十九标刚刚离去不久,滦州那里有许多善后之侍离不开袁公子照应,只能委托卑职代为前来。卑职动身之前,袁公子再三叮嘱务必不要在总督大人面前有所差池,因为这次能保袁公子的人唯有总督大人一人。”
张镇芳微微点了点头,不动声sè的说道:“说来,梓镜若是回了běi jīng也能谋一份更体面的差职,不过既然他不愿意去庙堂之上担虚衔,留下滦州干一番实事未尝不可。前几天军官学校那边也有人带来话,说梓镜在滦州写了两篇策论,其中有一篇名为《务实论》,由此可见我这表侄确实是一个实在人。这是好事。”
听到这里,陈文年意识到张镇芳动心了,于是进一步说道:“不瞒总督大人说,卑职之前曾负责引导袁公子的见习学业,在关外时袁公子就是一个不太爱说话却专心于做事的人。滦州发生兵变后,袁公子经潘统制提拔为正式军官,屡屡以脚踏实地做事、切勿高谈空无主义为训诫,来开导那些受党人蒙蔽的官兵。袁公子天xìng使然,秉承务实的jīng神,不仅让卑职佩服不已,营中上上下下的官兵们更是深受教诲,正因为如此,我等才愿意追随袁公子留驻滦州,不为其他,只为能做一番实事。”
当然,这一番长篇大论并不完全属实,身为袁肃曾经的顶头上司,他十分明显的感觉到袁肃为人处事的变化。以前袁肃不仅喜欢高谈阔论、胡扯吹嘘,更是经常耍一些小聪明,一举一动都有不务正业的嫌疑,恰恰是经过滦州兵谏受伤之后,袁肃的xìng格这才发生了转变。
不过为了大局考虑,该撒谎的地方还得撒谎,只希望能尽快将这件事解决过去。
张镇芳听完陈文年的话,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昨天我已经派人去běi jīng交代这件事,相信只要把事情说清楚,大总统那边也不会计较的太认真。总之你回去之后告诉梓镜,只要他确实没有犯什么大错,我这个当叔叔的肯定会替他说情的。”
陈文年连忙道谢:“有总督大人说情,此次袁公子必能无事,卑职先代袁公子谢过总督大人,他rì滦州事务处理妥善后,相信袁公子也会亲自来谢总督大人。”
张镇芳持老的笑道:“这倒不必,只要他能做好分本的事,不要节外生枝,让我们这些当长辈的都少费心一些就好。”
陈文年应诺了一阵,表示一定会将总督大人的话带给袁肃,顿了顿之后,他故作犹豫之态,再次说道:“卑职还有另外一件小事向总督大人请示,原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劳烦总督大人,不过这几rì着实让总督大人费心劳神,也不好为这件小事再来登门打扰,索xìng顺带一并禀告于总督大人。”
张镇芳不动声sè的问道:“哦?还有什么事?”
陈文年于是将袁肃滦州成立治安团的事情简要说了一下,希望得到省府这边的正式批复,取得省府认可并且编制在内的番号。
张镇芳微微颔首,说道:“原来是这件事,也罢,今晚你暂且留在府上过宿,明rì一早我会拟好相关文书,由直接带回滦州去即可。”
陈文年赶紧说道:“卑职多谢总督大人。”
随后,张镇芳先让派人带陈文年去客房休息,继而他找来几名幕僚去准备滦州治安团的文书记录。交代完毕这些事,他又拟了一封电文发到běi jīng,虽然昨天已经转发了电文,也还派人带着书信去běi jīng,不过为了能尽快处理好这件事,还是得多发一封电报去劝说。
在这封电报里,他不仅再三为袁肃和滦州的情况做解释,同时还郑重表示自己会看好袁肃,必不会让袁肃闯出祸端来。这番表示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他是挑明了要替袁肃作保。
电报发到běi jīng铁狮子胡同外务府衙门时,已经过了晚上八点钟。
张一鏖早先吩咐过通讯室,但凡有关于袁肃的电报都尽快送到他手里。因此即便时间已经很晚,通讯室的勤务员仍然把电报送到了张一鏖的厢房。
对于张一鏖来说,他同样希望这件事能尽快结束,不管是什么结果都好,自己可不希望因为一件小事而耽误的太多。昨天保定发回的电报他已经看过,今rì中午时从滦州发来的电报也过目了,到下午时直隶总督府派来的亲信带来了一大堆信函,自己同样随便看了几页纸。
不管是电报还是信函,这些都已经把事情既详细又合理的解释了一遍。
他本打算在昨天的时候就去找袁世凯汇报此事,然而昨天一整天袁世凯都在接见英、rì两国使节,今rì一整天又在接见美、法、奥三国使节。如今中华民国刚刚成立不久,虽然西方列强已经公开表示承认中华民国的合法国际地位,但正式建立外交关系却还要另外筹措。
身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的袁世凯,心思终归还是要放在正经事上面,相比之下袁肃的问题只是私底下的小事罢了。
不过也罢,现在再次收到张总督发来的电文,表示愿意为袁肃担保,那张一鏖再找袁世凯处理这件事时便会更有把握一些。
次rì一早,张一鏖查看了袁世凯的rì程安排,在下午的时候总算抽空跟袁世凯谈起关于袁肃的事。他把几份电报和信函拿给袁世凯过目,在袁世凯阅读的时候还在一旁加以劝说,希望能将这件小事彻底化无。
袁世凯最近一段时间要处理的正事实在太多,上次也只是偶然有空才关心到袁肃这边。他不可能再把jīng力浪费在这件事上,既然张镇芳出面为袁肃作保,自己倒是可以考虑不再追究此事,好歹是要给这位表弟一份面子。
他简要的看完电报,又听张一鏖说了一通话,略作一阵沉思,然后说道:“他要留在滦州那就让他留着好了,但这浑小子打一开始就不老实,得找人好好看着他才行。馨庵是一个实诚的人,看事又没有什么远见,只怕他是看不住这浑小子的。”
张一鏖想了一想,随即说道:“前通永镇总兵王怀庆目前就在昌黎,距离滦州不过数十里的路途,此人向来敬仰大总统,倒是一个听话的人。不妨可以委派王怀庆接管乱走,让袁肃在其麾下担任一职。”
袁世凯心里依然觉得王怀庆也不是合适的人选,只是他现在还有许多重要的事务要思考,懒得再在这方面多用劳费心思,于是沉缓的点了点头,说道:“就这般决定下来好了,去一封电报给王怀庆,委任他为通永按察使,叮嘱他好好看住那浑小子。”
第24章,另有一手
四月五rì上午,昌黎县王怀庆府邸。
一骑快马飞驰而过,在王府大院正门口停了下来,从马背上跳下一名身穿蓝sè褂子的听差。听差草草的将缰绳拴在一旁的马桩上,三步并作两步登上王府门前的台阶,伸手在朱红大门的扣环上拍了几下。
门房从门缝里看见来者,认识这听差正是巡防营司令处的人,于是先行打开了大门,向外面问了一声:“有什么事吗?”
听差急切的说道:“快快去向王大人通报,京城来了电报,天大的喜事。”
门房怔了怔,回过神来之后连忙先请听差进门休息,这才匆匆忙忙跑去院内通报。
此时王怀庆还没有起床,被下人叫醒过来后正要发火,好在听说京城来了电报,而且还是好消息,这才一言不发的从二姨太的被窝爬了出来。前前后后花了半盏茶的功夫洗漱穿戴,然后来到前厅接见前来报信的听差。
听差刚走进前厅的大门,噗通一声先跪在地上,万分兴奋的高呼道:“恭喜王大人、贺喜王大人,大总统昨rì下达命令,委任王大人为通永按察使,辖管昌黎、滦州、唐海、乐亭四地军务。一应仪仗官文于三天后抵达滦州交接。”
听完这一席恭贺之言,王怀庆迷迷糊糊的双眼顿时睁大开来,豁的站起身向听差追问道:“你说的可是当真?”
听差连忙取出电文,双手呈递到王怀庆面前,说道:“今rì早上收到的电文,请王大人亲自过目,小人不敢有只字片语的虚言。”
王怀庆夺似的把电报攥在手里,仔仔细细的过目了一遍,继而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大总统待我不薄,待我不薄啊!去,赶紧传令,今rì午后我要召开军事会议,各营管带都必须到场参加。”
听差应道:“是,小人这就去办。”
王怀庆急忙又唤道:“回来,你给我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让城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老子现在是通永按察使了。”
听差陪着笑道:“王大人放心,小人一定都办妥。”
王怀庆这才满意的挥了挥手,说道:“去吧,去吧,办好了有赏。”
自从大革命之后,通永镇的番号一直无名有实,这件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再加上这段时间巡防营的势力越做越大,根基越扎越深,没有一个官方的、正式的名号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不仅是颜面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不能堂而皇之的干涉地方政权。
现如今上面总算给了一个名份,而且还是由大总统亲自委任,这简直就是名至实归,怎能不让自己感到兴奋?怎能不在第一时间炫耀出去?
很快,整个王府大院最先热闹起来,几房姨太太和一众亲戚们听说王怀庆升官的消息后,忙不迭跑过来又是恭喜又是贺喜,有人说要设宴庆祝,也有人说要敲锣打鼓到街上巡一圈,还有人说要赶紧修建一座按察使署衙。
没过多久,县里的士绅官僚们收到了风声,络绎不绝的赶到王府登门道喜。虽然这些士绅官僚们心里并不高兴,没有升官之前王怀庆已经是一副贪得无厌的德行,如今升了官之后还不更卖力的去剥他们的皮?不过不高兴归不高兴,谁叫人家有枪有兵,只能硬着头皮来讨好王怀庆,希望这位大爷今后能对自己好一些。
快到晌午时,王怀庆的幕僚长于继芳从巡防营赶到王府。
做为王怀庆的首席谋士,于继芳在巡防营中的地位虽然不怎么高,但手里却掌握着不小的权力,但凡王怀庆不在巡防营时,一应营中公务便全权由他负责处理。
今rì早上从京城发来的电报,他是第一时间看过,随后赶紧派人送到王怀庆府邸。本以为王怀庆看完电报后会立刻开始着手准备走马上任,哪里知道对方却只通知下午召开会议,之后竟开始在府上张罗着庆典之事。
为此,他只好亲自来到王府,向王怀庆详细解释目前的情况。
门房认得于继芳,殷勤的将其引进前厅,然后派人去通知王怀庆。
片刻过后,先后有三、四名县里的士绅从中堂上走出来,他们路过前厅时还与于继芳客客气气打了一声招呼。又过了一会儿,王怀庆才满脸chūn光、笑逐颜开的来到了前厅。应付其他客人时是让仆从将人带到中堂上,但会见于继芳时却是他亲自出来相迎,其对于继芳的倚重之意由此可见一斑。
“阳武,怎么,你也专程来向我道喜的吗?”刚刚迈过前厅的门槛,王怀庆就笑呵呵的向正在起身的于继芳说道。
“大人荣升通永按察使,名至实归,卑职自当前来道喜。”于继芳躬身行礼答道。
“你这人呐,就是喜欢面面俱到,下午我不就去营里了吗?何必还要大老远的跑一趟?”王怀庆说了一句客套话,然后连忙招手请于继芳落座下来。
“虽说下午大人会去营里开会,但卑职还是希望能先行知道大人您下一步的打算?”于继芳追随王怀庆已有多年,谈正事时他从来不拐弯抹角。
“下一步打算嘛,当然是要派人去下面各县传达通知,三rì后京城才会派来正式的官文仪仗,到时候再去滦州走马上任吗?怎么,这等小事还用得着阳武你来挂记吗?”王怀庆眯着眼睛笑着说道,说话的语气就好像是在开玩笑似的。
“大人,你若是还要等到三天之后才去走马上任,只怕到时候可就不容易了。”于继芳语重心长的说道。
“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怀庆微微拧起眉头,疑惑不解的问道。
“您要知道,滦州可是还有一个袁肃在的,他不仅是大总统的侄子,手里有兵有枪,若是让他早先做好了准备,到时候滦州城的大门可不好进呢。”于继芳连忙说道。
“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阳武啊,不是我说你,你向来是一个聪明人,难道今天早上发到营里去的电报你只看了一半?”王怀庆笑着说道。
“卑职自然是一字不落的全看过了。”
“大总统在电报里再三叮嘱,就是要让老夫好好看住袁肃这小子,不要让他再折腾出什么事故来。还说今后通永镇整编,将袁肃手里的那两个营都纳入通永镇麾下,说白了今后他就是给我打下手的,难不成他还敢反了天?”王怀庆颇有得意之sè的说道。
“话虽如此说,可一来袁肃毕竟是大总统的侄子,二来请王大人试想,若袁肃真是一个安分的角sè,又岂能策动驻扎在滦州的新军脱离二十镇?不瞒王大人说,卑职早先就托人打听过袁肃在滦州的作为,先是办民防,后又结交洋人,私底下还购置大批军火,这年轻人可绝不是省油的灯啊。”于继芳掷地有声的说道。
这些话王怀庆早先就听说过不止一次,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他只当是废话、啰嗦,可现在说这话的人是于继芳,不得不让自己深思这件事的轻重。
他虽然是一个记仇的人,之前让袁肃摆了自己两道,心里当然不痛快。
可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袁大总统的侄子,而且在今天的电报里袁大总统是亲自叮嘱要好好“看住”袁肃。细想一下,这“看住”一词可是能有很多解释的。
单从军力来说,他手底下两、三千号人确实要比袁肃多得多,可问题是自己敢带兵去跟袁肃硬碰硬吗?军力是他唯一的优势,而这唯一的优势偏偏又派不上用场,如此来看这还真是一桩麻烦的事。
第25章,几番折腾
“唉,说到底,老夫也不愿意跟这小子有任何瓜葛,如今得了按察使的头衔,顾好自个儿这一块就足矣。反正这通永镇原本就没有包含滦州,按察使的治所放在哪里都一样。到时候我就去一封电报给袁肃,给他一个番号,爱怎么折腾随他自己去。”一念及此,他带着几分无奈口吻的说道。
记仇可以记,但报仇总得看仇人是谁!自己一把年纪了,没必要跟年轻人计较。
“我的大人,瞧您这话说的,滦州、昌黎、唐海、乐亭四地,独滦州有火车站,电报里都写明了三天之后官文仪仗会送到滦州,这意思就是让大人您把治所按在滦州去。您倒好,现在知道了袁肃不是一个善茬,索xìng不去理会他了。在公而言,这岂不是辜负了大总统的一番信任?在私而言,滦州如此油肥之地,大人竟舍而不取?”于继芳加重语气说道。
“那你说说,老夫该如何是好?这袁肃不是省油的灯,动有动不得,不动有压不住,何必还要自取麻烦?大总统只吩咐老夫看住这小子,无非有什么动静向上面汇报就是。”王怀庆不耐烦的说道。
“正因为如此,所以卑职才特意赶来见大人。”
“莫不是阳武你有主意?”王怀庆眯着眼睛问道。
“若在下没主意,又岂敢来见大人您呢?虽然大人动不了袁肃,但常言道虎断其爪不如狗,龙失其鳞不如蛇。动不了袁肃大可动其麾下,只要没兵没枪,谅他也不敢乱来。”于继芳煞有其事的说道。
“你且细细说来。”王怀庆顿时觉得于继芳的话颇有道理,重新打起jīng神来,认真的向于继芳请教道。
“当务之急,王大人应该立刻点起兵马赶往滦州,趁着袁肃还未有任何准备之前,先将滦州掌控在手里。之后再以整顿通永镇军务为由,刻意将袁肃麾下两个营的兵力调出滦州,分拆编入巡防营各部。至此袁肃在滦州已无任何兵力,王大人大可随意委派一个闲职,置其于左右监控之下。如此,此事可定。”于继芳不疾不徐的说出了自己的计谋。
“虽说袁肃尚无任何准备,可我等这样带兵前去,倘若袁肃起兵来拒,又该如何是好?要知道这小子是有恃无恐,他敢对我开枪,我却不敢对他下手呀。”王怀庆担忧的说道。
“大人不必有过多担心,卑职料定袁肃绝不敢乱来,之前他擅自策动新军脱离二十镇,这件事已经让大总统动怒过了。这次王大人是奉命前去接管滦州,他若还敢真刀真枪的来拒,那岂不是引火烧身、自讨苦吃?袁肃不反抗就罢了,一旦反抗那是正中下怀,不仅大总统会治他的罪,王大人您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强行收编了他的手下。”于继芳轻笑着说道,显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此言甚是,甚是啊。好,老夫这就去集合队伍。”王怀庆立刻说道。
“早该如此了。”于继芳附和着说道。
陈文年回到滦州是四月四rì中午,当他将张镇芳的话转告给袁肃,又取出省府批拟的一应官牍文书之后,袁肃心头总算是舒了一口气,这件事十之仈jiǔ算是熬过来了。
当天,袁肃在标部大院召开一次会议,决定着手开始布置治安团在滦州的相关公务,其中首要之事就是要把治安团的名号尽快打出去,好让滦州上下都知道治安团的合法身份。会议一直开到傍晚,林林总总计划好了所有事项,包括治安团正式编制、军服旗帜的更改、大大小小的细则总则等等。同时也确定第二天在滦州zhèng fǔ召开新闻发布会,对外公开消息。
然而才睡了一个晚上的安稳觉,次rì一早从保定发来的另外一封电报再次让治安团陷入紧张的气氛之中。这封电报自然是直隶总督府发过来的,而内容就是转达běi jīng方面最新的命令,从即rì开始滦州治安团的番号归辖于通永按察使麾下,新任通永按察使王怀庆将于四月八rì到滦州接管军务。
在这封电报里,张镇芳也提到了袁世凯的用意,对此他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叮嘱袁肃今后好好跟着王怀庆学习历练,打理好滦州防务工作,切莫再惹袁大总统生气。
显而易见,张镇芳根本不清楚王怀庆是什么人物,仅仅觉得běi jīng方面这样的安排,已经算得上是息事宁人,理所当然就这么决定下来。
可是袁肃在看完电报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件事还没有完,很快必然还会闹出另外一场波澜。他知道这将会是决定自己命运转折的事件,如若处理的不好,只怕今后再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之前袁世凯好歹只是勒令他返回běi jīng,这说明袁世凯还认自己这个侄子,再不济去běi jīng还能另有出路。可现在不同了,再要是惹恼了袁世凯,他这个大总统侄子的身份肯定保不住,别说在běi jīng谋一份闲差,十之仈jiǔ得在大牢里过下半辈子了。
有那么一刻他情不自禁的发出感慨,自己只不过想混一个地方掌权者,不至于受人摆布而已,犯得着这么困难吗?大革命之后军阀遍地皆是,zhōng yāngzhèng fǔ不去处理这些怀有异心的人,何必要拿自己过不去!
不过等情绪冷静下来之后,他渐渐恍然过来,一切都在于自己背负的身份——袁世凯的侄子。可以说他之所以能在短短四个月的时间里,从一名名不见经传的见习军官,一跃成为滦州军政要人,正是仰赖了背负的这个身份。而世上绝没有什么一帆风顺的好事,有顺利的时候,自然也会有困难的时候。
想清楚了这一点,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些改变了!
将电报信手搁在了桌案上之后,袁肃让杜预去后勤处领一匹军马过来,随后独自一人骑着马离开了标部大院。
没过多久,陈文年、赵山河从通讯处听说了这个消息,二人意识到情况不对,匆匆忙忙跑到营楼去找袁肃,一打听才知道袁肃独自一人骑马出去了,也不知道是去哪里。二人着急不已,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时候,袁肃居然一句话都不交代便不见人影了。
到中午过后的时候,标部大院门口来了一人一骑,说是有要紧事要见袁肃。一番通报之后,原来来者真是高顺。
陈文年亲自来到门口接见了高顺,虽然他对高顺并不熟悉,彼此也没有什么交往,不过这段时间也听说了此人在督练公所任职,而且还是滦州本地小有名气的进步青年。在这个时候说有要紧事,那肯定不会是小事。
见面之后,高顺很客气的向陈文年行了一个拱手礼,问道:“袁大人可有在?恰才我先去了南郊找袁大人,不料袁大人并不在督练公所。实在是有要紧事,还请陈大人代为通达。”
陈文年叹了一口气,郁闷的说道:“何止你要找袁大人,我们也都要去找他。谁料一大早他独自出去了,临走时什么都没有交代,着实让人着急。”
第26章,拼上一把
高顺原本凝重的脸sè加深了几分,默然片刻后,他压低声音对陈文年说道:“还请陈大人借一步说话。”
于是陈文年将高顺请到营楼第一层的茶水室,下意识的屏退了左右,然后问道:“高兄究竟有什么要紧事,竟需要如此神神秘秘?”
高顺表情显得很认真,语气一丝不苟的说道:“昌黎县山海布庄的赵掌柜今rì来我家的棉纺厂接纳一笔成衣订单,闲聊时他告诉我前通永镇总兵王怀庆今rì一早刚刚被擢升为通永按察使,这本不是什么要紧事,但不知为何,晌午时王怀庆突然在县城里下令集合兵马,传说是要向滦州过来。”
陈文年眼神一冷,脸sè瞬间绷紧了起来,他当然知道这个消息不会有假,却万万没料到王怀庆居然这么着急。
高顺等了一会儿,见陈文年没有说话,而且脸sè也变得十分难看,于是进一步问道:“陈大人,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陈文年叹了一口气,把今早治安团收到的电报告诉了高顺。
听完陈文年的话后,高顺也微微皱起了眉头,虽然他本身对滦州军政之事并不感兴趣,但这些年与昌黎县生意来往,时常听说王怀庆是一个贪婪成xìng的人,若是让王怀庆接管了滦州,今后的rì子肯定不会好过。
“这事可真是麻烦了,袁大人此刻又不在,治安团无人主持大局,只怕王怀庆带队赶到时也只能听之任之了。”高顺无奈的说道。
“昌黎到此应有五、六个钟头的路程吧?”陈文年深沉的问道。
“差不多。赵掌柜出城的时候,昌黎的巡防营还在整队当中,他因为担心要出什么事,怕到时候滦州这边会封城,所以是快马赶过来处理订单。料想傍晚时王怀庆就会抵达滦州。”高顺回答着说道。
“唉……现在只能等袁大人回来了,走一步算一步吧。”陈文年摇着头说道。
对于陈文年来说,他现在确实无计可施,自己并不了解王怀庆是什么人。之前还曾幻想治安团只是名义上编入王怀庆麾下,不过现在听了高顺带来的消息,他立刻意识到王怀庆是当真要把滦州据为己有了。
高顺在治安团略作了一盏茶的功夫,随后便告辞离去,他只不过是一个外人,继续留在这里也不见得有什么帮助。陈文年没有多留,派人将高顺送到大门外。
到了下午三点钟时,袁肃总算返回标部大院,不仅他胯下的军马一身汗湿,就连他本人同样是满头大汗的样子。大院门口值勤的士兵连忙跑去通报,陈文年、赵山河以及后来闻讯赶回标部的郭文远等人急急忙忙来到马棚迎接袁肃。
袁肃刚下马,一众人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一直说个不停。
“都什么时候了,袁大人你还有心思外出?”
“是啊,袁大人你刚才究竟去哪里了?”
“出大事了,王怀庆已经集合人马来接管咱们滦州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袁肃的表情方才有了轻微变化,然而他非但没有着急,反而露出了一丝冷笑:“是吗?这厮竟着急到如此地步?”
陈文年忍不住说道:“袁大人,你现在还笑的出来,倒是赶紧想一个办法呀。”
袁肃缓缓吸了一口气,脸sè恢复正经,语气有力的说道:“眼下我有一件事需要诸位帮忙,只是这件事并不容易。我不会强迫大家一定要帮我,不过我等磕磕碰碰熬到今天,离成功就只差一步,所以我希望诸位还是能拼上这一把。”
众人听完袁肃的这番话,又看到袁肃一副严肃正经的表情,一个个都扣紧了心弦。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陈文年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压低声音问道:“袁大人,你该不会……是要跟王怀庆拼了吧?”
不管怎么说,现在选择跟王怀庆硬碰硬是绝对不理智的决定,岂不说王怀庆人马众多,硬拼时根本占卜得半点便宜,再者就算侥幸击退了王怀庆,这件事又该如何向上面交代?前阵子因为与洋人有来往,已经让大总统动火不已,这件事还未平息却又闹出更大的事来,只怕到最后可不是卷铺盖走人那么简单,弄不好可是要论罪的。
袁肃气定神闲,不疾不徐的说道:“诸位放心,我不会让你们为难,都随我到营楼再议。”
众人半信半疑,每个人心思不定,只好跟着袁肃向营楼走去。
天sè渐暗,滦州城外东北方向忽然出现了一支三、五十人的骑兵队伍,一个个身穿着崭新的军装,然而许多人的脑袋后面还留着一条辫子,正沿着官道小跑而来。
附近村镇的百姓们纷纷凑到官道两旁张望,又是指点、又是议论,谁都不清楚这些当兵的究竟是什么来路。没过多久,在骑兵队伍后面隔了几百米远的地方,再次出现另外一大队人马,这次可不止是三、五十人,沿着官道向着队伍后面望去,少数也有七、八百之多人,多数是徒步行走的士兵。
那些还在围观的老百姓们顿时有了慌张的迹象,若只是几十人的骑兵倒没什么,现在一下子来了这多人马,只怕今晚滦州是要出大事了。
通永镇巡防营久不cāo练,平rì里军纪又十分涣散,这七、八百人的队伍走在官道上毫无队列可言,或三五一群边走边聊,或左右搭肩一步一埃。不少士兵走的热了,竟自顾自敞开衣襟,还有人将外套用步枪挑着扛在肩膀上。整个场面一点没有军队行军的样子,相反倒活像是一支大败而退的溃军。
不等这支部队靠近滦州城郊,早有好事者跑进城内大声宣扬,只片刻的时间就传到了滦州zhèng fǔ这边。王磷同赶紧又派人去火车站治安团司令部,把消息通知给袁肃,随后按照袁肃下午时候的吩咐,带着一众zhèng fǔ官员来到谘议局大楼,与滦州众豪绅们会在一处。
王怀庆此番带领了三个营的兵力来到滦州,对外号称是一千两百人,实际上各营都有不同程度的缺额,总计不过八百多人马。虽然他很清楚袁肃手下也有三、四百号人马,但一来想必袁肃没有任何准备,自己的兵力两倍于对方足以应付局势,二来更是料定袁肃不敢轻举妄动,这番前来是十拿九稳。
此刻,王怀庆正坐在自己专用的八抬大轿里,一边捧着紫砂茶壶咀着茶,一边心旷神怡的看着天边夕阳。一名骑着军马的管带军官从前方奔至八抬大轿侧面,躬着身子向轿子里面禀道:“大人,已经到滦州城外了。”
第27章,迎王怀庆
王怀庆稍微坐直了身子,透过轿子的前门向外看了一眼,滦州东城的影子已经近在咫尺。当即,他颇有声势的说道:“让后面德字营先驻在城外,魁字营和你的右营跟我进城。传令下去,进城之后都给我激灵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明白了吗?”
那管带军官正声应道:“王大人放心,卑职这就去传令。”
一刻钟后,巡防营先头的骑兵队进入滦州城,城中老百姓早已或躲或避,整个街头显得十分冷清。骑兵队继续向前走,忽然街道转角处疾驰来一人一骑,马背的人穿着一身藏青sè制服,这是zhèng fǔ新式的公务装。此人迎着骑兵队而来,直到近前时才放慢速度。
“诸位军爷可是昌黎县按察使大人麾下?”身穿公务装的人勒住缰绳,向骑兵队询问道。
“正是,你是何人?”为首的一名巡防营小校趾高气扬的反问道。
“小人奉滦州共和zhèng fǔ民政长王大人之令,特来迎接按察使大人进城,不知按察使大人现在何处?”
“尚在城外。怎么,滦州也知道我家大人荣升按察使了?”小校得意洋洋的说道。
“哪里能不知,今rì晌午时刚刚接到省府的电文。王大人下午时听说按察使大人今rì会来接管滦州军务,故而早已召集各部官吏以及谘议局众议员,现正在谘议局大楼恭候按察使大人大驾,今晚将在听风小筑为王大人设宴庆贺。”
“你们的消息还听灵通的,如此也好,省的我家按察使大人还要东奔西跑,稍后直接与你们把命令交代清楚就是。”小校见滦州zhèng fǔ的人如此殷勤,心中愈发膨胀起一股狐假虎威的意思,不仅表情傲慢无礼,语气更像是顶头上司训话一般。
“甚是,甚是,今后还要多多仰仗诸位大人提点。”
“哦,对了,你们本地军防长官可都也去了谘议局大楼?”
“大人可说的是滦州治安团总司令袁大人?袁大人倒是特意吩咐过,说稍后会去听风小筑拜见按察使大人,眼下尚在南城郊督练民兵,暂时脱不开身。”滦州zhèng fǔ的差员在马背上点头哈腰的说道。
小校深知袁肃是袁世凯的侄子,一时也不敢说此人的坏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他让差员先留在这里,稍后带路去谘议局大楼,自己则立刻调转马头奔驰出城,往后方去寻王怀庆汇报此事。
王怀庆在听完小校的禀告,先是疑虑了一阵,对此多多少少有几分意外,难道说滦州竟这样妥协了?不过继续深思之后,他又觉得这并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既然上面发了通知到滦州,自己身为通永按察使顺理成章来接管滦州军务,地方官员为了讨好即将的到任的上司,设宴招待是最基本的礼仪。
当然,他之所以没有过多的猜疑,是因为此番轮到自己有恃无恐,料定袁肃是绝对不敢再耍什么花样。不得不说,他倒是很希望袁肃耍xìng子用武力把自己赶出滦州,到时候只要上报到běi jīng,更能让这小子倒大霉。
“走,进城,直接先去谘议局大楼。”他摇头晃脑的吩咐道。
后续的队伍接二连三的开进滦州城,与停在街道zhōng yāng的先头骑兵队会合。
在之前那名zhèng fǔ差员带领下,两个营的人马浩浩荡荡的向谘议局大楼方向而去。
二十多分钟后,王怀庆一众人等终于来到谘议局大楼,然而大楼前的街道并不宽敞,两个营有人有马一时半会还站不下,只能将队伍延伸的排到隔壁街道上。
在谘议局正大门前,王磷同早已率领数十名官僚士绅等候迎接,陪同王磷同并肩而站的还有一名穿着笔挺洋服、戴着圆顶礼帽的洋人。王怀庆早先听说洋人在滦州投资开矿,心里不禁开始盘算着rì后怎么跟洋人合作捞钱。
等八抬大轿在正大门停稳下来,王怀庆故意等了一会儿,然后才慢吞吞的从轿子里出来。
站在不远处的王磷同是官场老油条了,他立刻明白王怀庆的意思,继而匆忙招呼身后众豪绅一拥迎上前去。来到轿子跟前,他满脸堆笑的向王怀庆鞠躬行礼道:“下官王磷同,恭迎按察使大人大驾。”说完话,还颇为殷勤的亲自上前搀扶王怀庆。
王怀庆颇为满意的笑道:“王大人,真是有劳你们如此大排场的来迎接,老夫受受不起呀。今后滦州政务,还得多多仰仗王大人协助才是。”
王磷同连忙点头哈腰的说道:“按察使大人客气了,实在太客气了。下官等人必当尽心尽力,协助按察使大人打理好分内公务。按察使大人一路劳顿,还请移步楼内稍坐。”
王怀庆颔首应了一声,在众滦州官绅和手下的簇拥之下,浩浩荡荡的走进了大楼。
来到大楼的休息室,这里早先已经布置了一番,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宴会厅,长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甜点酒水。这让赶了一下午路的巡防营诸人都口馋不已,不过毕竟陪伴左右的都是滦州有头有脸的人物,该矜持的时候还得矜持住。
在落座之前,王磷同先向王磷同一一介绍了在场的官僚士绅,最后还特别介绍了一下那位洋人:“这位是史密斯博士,瑞士皇家科学院院士,法兰西大学终身教授,此次是代表东方汇理银行为滦州矿场勘测矿脉。”
即便是面对寻常洋人时,王怀庆都会客客气气,更何况现在这位洋人还有如此显赫的头衔,当即换上一副亲切的笑容与史密斯博士打了招呼。史密斯博士与之前一样显得彬彬有礼,不失热情的与王怀庆握手回礼。
介绍完毕,众人一一落座,跟着王怀庆一起进来的巡防营兵士则站在外围。
在王磷同的热情带动下,王怀庆与滦州士绅们闲聊了一些话,不过没过多久他突然问道:“不知袁梓镜袁大人现在何处?”
“袁大人他今rì还在南城郊督导民防训练,早些时候收到省府发来的电报,袁大人还特意叮嘱下官今rì一定要好好款待按察使大人。稍后便请按察使大人移步我们滦州著名酒家听风小筑,下官等人已经包下酒家,就等着为按察使大人接风洗尘。”王磷同笑呵呵的说道。
“哦,这倒不急,大总统特令老夫接管滦州,自是希望按察使治所设于此地,来rì方长嘛。老夫倒是希望能尽快与袁大人见上一面,毕竟要先交接好军务才是。”王怀庆一副不动如山的态度,慢条斯理的说道。
“今晚袁大人会同去听风小筑为按察使大人接风,按察使大人今rì刚到滦州,理应先休息一阵,公务也不急于一时嘛。”王磷同说道。
第28章,虚情假意
“有些事是大总统亲自交代下来的,老夫自然要放在心上。无论如何,老夫希望尽快与袁大人一见。”王怀庆摆出一副官威的样子,说话时的语气也渐渐有了变化。
王磷同心里暗骂不止:你这老匹夫,张口闭口大总统大总统,你又不是大总统谁的亲戚。
然而心里嘀咕归嘀咕,他在脸上仍然要摆出一副讨好的样子,不过袁肃之前千万交代过,一定要把王怀庆拖延到听风小筑的晚宴上。可如今这老匹夫坚持要见袁肃,甚至还说出晚宴的事可以来rì方长,这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坐在王怀庆右边的史密斯博士忽然掏出怀表来看了一下时间,继而用法文对一名随员说了几句话。那随员迈步来到王磷同跟前,低声询问道:“史密斯博士说现在已经过了五点钟了,是不是应该去听风小筑?”
王磷同自是知道史密斯博士晚上还有其他的事,略作思索后,他挥了挥手先让那名随员退下,接着向王怀庆说道:“按察使大人,今晚晚宴可是史密斯博士希望结识您而特意准备的,之前这些外国人是与袁大人合作开办矿场,现如今按察使大人来了,自然要重新磋商合作的细节了。若是按察使大人今晚不能赴宴,只怕这些外国人……”
他故意没有把话说完,仅仅是让自己的脸sè显得十分为难。
王怀庆疑虑了一下,一来他知道得罪洋人不会有好果子吃,二来现在又是谈“合作”的好事,显然自己是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的。他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还是稍后在听风小筑与袁大人见面好了。”
继续小坐了半盏茶的功夫,众人这才向听风小筑出发。
来到听风小筑已经是临近七点钟的光景,天sè已黑,城内少许灯火。
在酒楼外的街道上早有一队人在此等候,巡防营在前面开路的骑兵接近后,看清楚这一队人全是新军打扮,约摸有十二、三人,立刻带着几分戒备停了下来。好在为巡防营骑兵带路的几个zhèng fǔ差员认得这些新军,为首的军官不是别人,正是治安团总参谋长陈文年。差员连忙把情况说了一下,想来陈大人是来迎接按察使大人。
骑兵队这才稍微宽心,一边打马上前问话,一边又派人去通知王怀庆。
陈文年主动打马上前,向众人说道:“在下奉袁大人之命,在此恭候迎接。”
过了一会儿,前去通报王怀庆的骑兵返了回来,向陈文年问道:“敢问这位大人,袁大人可已经到了?”
陈文年不动声sè的说道:“袁大人正在赶来的途中,请按察使大人先到屋内稍做休息。”
王怀庆也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在想要是袁肃真是有心人,理应在进城的那会儿就应该派人来迎接了。他与滦州众官绅一起来到大门口,见到陈文年时只是随意的打了一声招呼,然后便没有再多加理会,下了轿子在簇拥之下走进了听风小筑。
巡防营的士兵大部分留在外面,不过听风小筑的老板倒是早已有所准备,他将王怀庆、王磷同等一众贵客请至北院几个大厢房,巡防营的军官则在北院一侧的几个小厢房入席,至于普通士兵也有饭菜,不过因为人数太多,得分成三批次轮流到西、南两个大院子里吃饭。
王怀庆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他虽然没有太多戒备,可习惯上仍然要保持时时刻刻有人马在外面听候调遣。来到宴会厅前,他别有用心的找来几名亲信军官,叮嘱他们今晚要少喝酒,切记不能喝醉。
进屋之后,大家分了好几个大包厢先坐下来喝茶闲聊。史密斯博士倒还真是很配合,跟王怀庆聊了许多关于滦州开矿的话题,也迎合的说了几句希望以后能够得到按察使的关照。这让王怀庆感到很是高兴,摆出一副高瞻远瞩的姿态,表示今后一定会重点发展滦州,尤其是招引外商前来投资。
与此同时,陈文年在另外的厢房里面正与巡防营的几名军官商议,如今已经是入夜天sè,随同王怀庆一起前来的三个营士兵总得安排好过夜的地方。他提议可以让尚在城内的两个营去北城郊驻扎,前阵子八十标曾有一个营驻守在北城郊,虽然人去营空,但好歹还留有一个营盘,总比露天搭建帐篷的要强。
至于在城外的部队,现在只能先委屈他们在外面结营露宿,等明rì一早再另外安排营地。
魁字营和右营的军官自然没有异议,他们可不管城外的德字营怎么样,甚至都懒得吩咐酒家准备一些热的食物送出城去,任凭德字营席地啃干粮去。今晚的大鱼大肉,自己吃的开心就好,明天还能在德字营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前后刚刚用完一盏茶,门口来了一名听差跑进来通报,说是袁大人已经到了。
不等王磷同与滦州众士绅反应,门外的院子里已经传来袁肃的笑声,眨眼的功夫,袁肃带着杜预、郭文远等几名幕员迈着大步子走进了会厅。众官绅立刻起身相迎,拱手与袁肃见礼、打招呼,有人还熟络的寒暄两句。
“呀呀呀,袁大人,你这是姗姗来迟呀!”
“是啊是啊,稍后该罚酒呢!”
袁肃额头上还有一些汗渍,外套早早的交到杜预手里拿着,他一一的与众豪绅答礼问好,一如既往的表现出一副谦虚有礼的态度。然而此时此刻,却让众官绅们感到更加亲切,毕竟有一个鲜明的对比在场。
王怀庆不像其他官绅那么热忱起身,而是一直悠然自得的坐在首座上,静等袁肃与众官绅打完招呼。等袁肃向这边走过来时,他才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几分长辈似的微笑,打了一声招呼道:“袁公子,别来无恙啊。”
袁肃在王怀庆面前站定,客客气气的行了一个半躬身礼,敬声说道:“袁肃见过按察使大人,今后还请王大人多多关照。”
众官绅见袁肃对王怀庆如此有礼,尽皆显得疑惑起来。他们大多都听说过王怀庆的名声,对这次突如其来接管滦州军务更是颇有担心,本指望袁肃能出面支持大局,但看到这一幕之后不禁猜测,难不成袁肃真要向王怀庆妥协了?
倘若真是如此,那今后只怕会很麻烦了,要知道王怀庆可不像袁肃这么好说话。
一时间,在场所有官绅心中泛起不同程度的嘀咕,或是叹息袁肃难堪大任,或是思索着如何跟王怀庆搞好关系,又或是不知所谓的咒骂了一通。
王怀庆倚老卖老似的笑道:“哪里的话,哪里的话,今后还需要袁公子协助老夫呢。”
袁肃陪笑着说道:“袁肃在滦州前后惹出了不少麻烦事,以至于惹恼了叔父,为此袁肃惶惶不已,一直寻思着该如何改过自新。如今叔父委派王大人兼管滦州军务,正是希望王大人能费神管教在下,从今往后在下必不敢再妄自乱来了。”
听完袁肃的话,王怀庆心中很是得意,看来这年轻人果然是知道怕了。他故作语重心长之态,缓缓点着头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袁公子你能有悔改之心,这比什么都好。老夫相信,只要袁公子恪守本份,用不了多久大总统必会消气,到时候袁公子也能再展拳脚了。”
“王大人说笑了,袁肃才疏学浅,又年轻无知,今后只希望能跟随王大人左右,好好学习一番经略军事的本事,戒掉好高鹭远的坏毛病,安安分分、踏踏实实的做事。”
第29章,深夜闯营
“甚好,甚好,袁公子有这样的觉悟,比起许多人已经胜出一筹了。袁公子放心,老夫既得了大总统的指示,必定会尽心尽力教好袁公子。”王怀庆心中越来越得意,嘴里的话也越来越随意,不仅时不时提一提“这是大总统的意思”,更是俨然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身份。
“那就先多谢王大人了。还等什么,赶紧入座开席,今rì我等要好好为王大人接尘。”
不管在场众人心里在想什么,但是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于是在袁肃的招呼之下,大家立刻热闹的附和起来。王磷同吩咐酒家赶紧上菜,又招呼众士绅落座,袁肃则搀着王怀庆的胳膊亲自请其落座上席,自己则陪坐在一旁。
转眼之间,宴会厅各个大包厢立刻呈现出一片欢声笑语的景象。
王怀庆虽然是一镇总兵,但昌黎毕竟比不过滦州,不管是吃的、喝的自然是略逊一筹。听风小筑的七、八道特sè佳肴刚刚端上来,立刻让他开了胃口,再加上王磷同、袁肃以及众谘议局议员环绕着的奉承,自己顿时感到众星捧月一般,渐渐的便得意忘形了起来。
“来,王大人,这可是听风小筑独门秘酿,十八年风曲酒,来来,我来给王大人斟上。”
“啧啧,好酒啊,好酒啊。哈哈,来来,大家一起喝,一起喝。”
“诸位,咱们一起敬按察使大人一杯,今后还得仰仗按察使大人周全照顾啊。”
“好说好说,来来,再斟再斟。”
不仅主宴会厅上一片觥筹交错、坐起喧哗之态,在隔壁的小宴会厅里,陈文年、杜预、郭文远三人也与巡防营的军官们推杯置盏。起初这些军官还担心喝醉了会误事,可是他们这些常年在军营里的人,难得有喝酒的机会,更何况摆在眼前的还是十八年的独门秘酿好酒,三、五杯下肚之后便再也没了节制。
“来,兄弟,走一个。”
“干,干,你这养金鱼呢?要罚,要罚!”
“等等,喝冲了,喝冲了,容我吃一块肉。”
“来来,兄弟我替你夹一块肉,上好的红烧五花肉,保管你吃完了后悔自己长牙齿。”
三巡酒后,这些巡防营的军官们顿时上了酒劲,他们并未料到治安团的军官会这么热情,再加上酒兴上头,很快便放下了所有戒备之意,一个个搭肩拉手、称兄道弟,就好像是出生入死几十年的老战友似的。
吃着喝着聊着,偶尔还能冒出几句埋怨的话,说的就是王怀庆多么抠门。
不过还在大家都还有几分理xìng,每当说到这里时,总会有人或劝酒、或扯一些黄段子。
等到主宴会厅和小宴会厅的酒菜都上齐全了之后,酒家这才开始张罗巡防营士兵们的伙食。虽然比起前两个宴会厅的菜肴要逊几个档次,但毕竟有几百号人在这里,因此还是折腾了不少功夫。酒家的管家带着几名活计来到大门口,请士兵们分成三队轮流进院用餐。
这些士兵们赶了一下午的路,早就又累又乏。此时几位管事的军官都在屋子里面吃着喝着,留在外面带队的几名队官又互不买账,一听到总算安排好他们的伙食了,所有人争着抢着要先进去吃饭。
管家和活计们拦不住,一下子竟让三百多人涌进了院子。好在还有百余人还算和气,没有跟着一起冲进来,要不然整个大宅子可都要被挤破了去。无奈之下,管家只好吩咐在西、南两个院子加桌子、加椅子,院子加满了就加走廊,走廊加满了就加门廊。
一眼望去,整个西、南两院就像是露馅的烧饼,正是一副人满为患的景象。不过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让这三百多号人都坐了下来,反正这些当兵的也没什么格调,再挤都不嫌弃。
陆陆续续的饭菜都上到了桌子上,士兵们压根没有吃饭的规矩,有饭抢饭,有菜抢菜,有肉抢肉,基本上是上一道菜吃光一道菜,店伙计接着再上时正好收走前一道菜的空盘子。
众人有吃有说,场面同样热闹非凡。
也不知道是谁人,突然扯着嗓子叫喊道:“上酒啊,下馆子不喝酒怎么行?”
随着这一声叫唤,周围其他人都跟着起哄起来。
“上酒,上酒,快上酒。”
“就是,爷们今儿赶了一天的路,喝口酒润润嗓子。”
那些队官、哨官们都不是管事的人,反而跟着士兵一起喧闹起来。
酒家自然不敢怠慢,这些人可都是扛着枪的,于是赶紧准备了一些次等的烧酒端了上来。
士兵们不像军官那样会有一定担忧,一旦上了酒他们便毫无顾忌的大口喝了起来,反正大家都喝了,正所谓法不责众,大人们总不至于把所有人都惩罚一通吧!
于是才过去不久的时间,主宴会厅和次宴会厅的宾客们还没喝醉,这些大头兵们却一个个东倒西歪了起来。
更糟糕的是,这些喝醉酒的士兵根本没考虑过大门外还有人在等着进院吃饭,有人继续大酒大肉的吃喝,有人喝醉了直接伏案睡了过去,还有一些人趁着酒兴躲在角落玩起了骰子。
酒家前后招呼了多次,根本没有人理会,无奈之下也只能任由这些士兵霸占着院子。
但是那些还在大门外的士兵又不能不管,思前想后只能又搬了一些桌椅到门外大街上,安排了一些饭菜给送到了大门外。
这些在大门外等了个把几个钟头的士兵自然心里不舒服,可一想到大人们都在里面,若是闹起事来只怕最后不好收场,只能闷声闷气的先在街道上凑合着吃喝。
整个晚上袁肃都陪在王怀庆身边,从八点钟开席一直吃到晚上十点钟,整个包厢里的气氛丝毫未减,所有人都保持着亢奋状态继续劝吃劝喝。酒家前后添了三次酒菜,不少人虽然已经吃饱喝足,但碍于现场的气氛仍然得坚持起兴。
即便王怀庆平rì里大鱼大肉惯了,可第一次来滦州最有名的酒家吃饭,还是着实感到了新奇,尤其是那十八年秘酿好酒,喝起来十分顺口,一时间也不顾陈酒的后劲,接连喝了一两斤之多。不仅如此,一旁的袁肃还在继续攀酒,而他自己也绝不含糊,每每于王怀庆对酒皆是一饮而尽。
只是,前后喝了两个钟点,王怀庆多多少少有些晕乎了,然而袁肃却依然保持着清醒的状态。他与王怀庆喝同样的酒,对方喝多少自己跟多少。但身为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他自然比王怀庆更懂得一些饭局上喝酒的窍门,更何况自己年纪轻轻正值盛年,对方却年过半百暮气已重,拼起酒来是毫无悬念的。
袁肃并不打算把王怀庆灌醉,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要让王怀庆留在这张饭桌上。
与此同时,滦州城外紧挨着郊区官道的旷野上,王怀庆留在城外的德字营已经搭建起了数十顶帐篷,帐篷周围或有篝火、或有火盆。巡防营的士兵们赶了一下午的路,又忙了几个钟头布置营地,一个个早已疲乏不已。好不容易将一切收拾妥当,这才三三两两的围着篝火席地而坐,取出干粮来果腹。
啃着干硬的馒头,喝着冰凉的水,禁不住就有人埋怨起来。大家都以为这次来滦州接管军务,必然能在城内耀武扬威一番,最不济也应该有地方吃一顿热乎乎的食物、有一个营房可以过夜。现在可好,竟变的更逃难似的,初chūn的天气仍然冷得厉害,又累又乏之下还要吃这样的东西,实在是叫人委屈。
“照我说,咱们王大人肯定在城内大鱼大肉的吃着喝着。唉,可苦了咱们德字营,偏偏要留在城外,造的什么孽?”
“何止王大人,滦州是什么地方,这可是三县六镇的大地方,保不齐跟着王大人一起进城的人都能吃香的喝辣的。”
“他娘的,平rì饷银还得扣三分,还吃不饱睡不暖,过的什么rì子这是。”
“上面扣中间的,中间扣下去的,咱们也就是这样的命。”
说着说着,有人不由自主的发起牢sāo来,认为在通永镇当兵真不是一个好事。别处的军队每个月的饷银最多只扣两分,偏偏在王怀庆手下当兵却要扣三分,逢年过节别说能打打牙祭,大冬天的连床像样的棉被都没有。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了两句,但大家都是明白人,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妙,于是又渐渐沉默下来。可即便如此,每个人的心里还是憋屈着一股气,这股气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看着当官的荷包里越装越满,谁人能服气?
“我听说滦州办什么军民X联防,只要参加训练营还发一套新棉衣,看看,人家民兵都比咱们当兵的强。”
“唉,谁说不是呢,机遇不好也没有办法。”
“其实说来,我也听说那些管带大人们私底下老是抱怨,他们拿的好处多不到哪里去,比起其他地方差远了。真正的油头都让咱们王大人一个独吞了。”
就在这时,滦州城方向的官道上传来零碎的马蹄声。在营地外围值勤的士兵高高举起火把,寻着声音的方向眺望看去,很快便依稀看到黑幕下有一骑朝着这边奔驰而来。值勤的士兵并没有任何jǐng觉的意识,只当是王怀庆派人来通达什么命令。
当骑兵越来越接近营地时,值勤士兵总算能看楚对方的衣饰,不过对方穿着的似乎并不是巡防营的新式军服,一时间禁不住疑惑起来。
过了一阵子,这名骑兵放慢了速度,渐渐在营地路口停了下来。
“你是何人?”几名值勤的士兵快步围了上去,其中一人大声的吆喝道。
“你们孙管带何在?”马背上的人不动声sè的反问道。
“孙大人在营帐里面,你有什么事吗?”巡防营的士兵没有多想,顺口回答了道。
“带我去见他。”一边说着,马背上的人干净利落的翻身下马,先是把缰绳信手抵到一名巡防营的士兵手里,之后又从鞍袋里取出一个包袱拧在手里。
第30章,只身行贿
众士兵看清楚对方的衣服,竟是新军军官的服装,再看此人一副颇有官威的样子,不由猜测官职军衔肯定不小,最起码也是大有来头。当即谁都不敢怠慢,也没有人再多问,就这样指引着对方向营内走去。
来到位于营地zhōng yāng的一座大营帐前,一名士兵先行进行通报了一声。
此时,德字营管带孙德盛正与几名手下的队官聚在营帐内吃饭,听说有一名从滦州城来的新军军官要见自己,顿时感到疑惑不已。
“这么晚出城?来了多少人?”
“回大人,就一个人。”
“让他进来吧。”孙德盛想了想之后,也没有太在意什么,于是交代道。
那士兵匆匆忙忙的退出帐篷,过了一会儿又带着那名新军军官走了进来。
孙德盛和几名手下都没有起身,仅仅是轻描淡写的瞥了一眼来者,继而依然是自顾自的吃着晚饭。新军军官并没有表露任何情绪,慢条斯理的走到餐桌这边,就在众人面前站定。
“你是何人?找我有什么事?”孙德盛咽下一口萝卜干,颇有蔑视的问了一句。
“自我介绍,我乃滦州治安团第一营营长赵山河,我奉治安团总司令袁大人之命,前来向诸位说明一个情况。”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赵山河,他不冷不热的说出了这番话,脸上依然看不出任何表情。
“什么情况?”孙德盛把手里的馒头丢在了盘子里,好整以暇的追问道。
“在你们德字营东北一里来外,有我治安团第二营集结于此。在西南方向不到五百米的小树林里,则有我第一营一个队携带三挺马克沁重机枪埋伏在那里。而在西北方向还有一支三百人并且全副武装的民兵队整装待发。简单的来说,你们被包围了。”赵山河语气很平静,就像一汪波澜不惊的死水。
随后的几十秒时间里,整个营帐鸦雀无声。孙德盛以及他的手下全部惊呆了,有人甚至连刚咬进嘴里的馒头都忘记嚼下去。
好一会儿过后,孙德盛反应过来,豁的一拍桌案跃起身来,冲着赵山河大喝道:“你,你把我们王大人怎么了!”
这一声大喝让营帐里的其他人尽皆回过神来,众人赶紧丢掉手里的食物,一个个起身去抓自己的手枪。其中一名的队官还赶紧吩咐一旁的听差,让其出去看看周围的情况。
赵山河微笑着说道:“诸位,稍安勿躁。按察使大人正与我们袁司令在酒楼里开怀畅饮,进城的那两个营也都在好酒好肉的喝着吃着,倒是辛苦你们德字营风餐露宿了。”
孙德盛不禁拧起了眉头,其他人也都是一副稀里糊涂的样子,大家你看我、我看他,谁都猜不透这赵山河到底要干什么。
“你想做什么,莫不是欺我德字营孤立在外,想趁机对我们下手?”
“孙大人不必太担心,我既然只身前来,自然是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赵山河气定神闲的说道。说完话,他直接将手里拧着的包袱搁在了餐桌zhōng yāng,解开包袱的结摊开来,只见里面竟然是一叠叠的银劵和一锭锭的银块,粗略的算去少说也有两、三万的款子。
在场所有人眼睛都看直了,虽说他们这些军官平rì能刮一些油水,但大多只是几分几钱的蝇头小利,任谁都没有见过这么大一笔现款。真要有这么大一笔钱,鬼才会继续在营里当差,早就回家买房娶媳妇了。
“你这是……要干什么?”孙德盛好不容易让自己的眼睛离开桌子上的包袱,绷紧了脸sè向赵山河问道。事实上在场的人心里已经有了苗头,显而易见赵山河是打算收买自己。
“常听说你们王大人贪婪成xìng,他能吃肉,你们是否能喝一口汤还得看他的心情。上面拨下来的军费大部分让他中饱私囊了,以至于军营中的物资好几年都没有更换修缮。我家袁大人是大总统的侄子,他治军的名声相信你们也有所耳闻,对待民兵都能近如亲人,更何况是麾下的兄弟?只要你们愿意投靠我们治安团,这笔款子就是诸位的慰劳费,算是我家袁大人替你们王大人弥补这几年营中的缺失。”
听完这一席话,所有人的脸sè都变幻不定。赵山河所说的确实是实情,王怀庆可不是一般的贪婪,这不仅仅在巡防营中人人皆知,甚至整个通永镇辖区也都家喻户晓。如果说要比前途,虽然王怀庆现在升任按察使,今后官职上肯定会有发展的空间,可袁肃是大总统的侄子,比较之下那是显而易见的结果。
众人立刻陷入了一阵疑虑之中,时不时的把目光投向孙德盛,在这个时候只能由管带大人来做决断了。
孙德盛在打心底是不喜欢王怀庆,不仅品xìng不好,而且没有什么经略的能力,除了捞钱还是捞钱。然而,他也并没有太多厌恨王怀庆的地方,在通永镇待了五、六年,rì子早已经习以为常,自己没有宏图大志,只不过顺其自然的熬资历罢了。
除此之外,他怎么可能单凭对方几句话就临阵倒戈,岂不说这件事来的太突然,再者若自己真这么答应了,一旦传出去只怕面子上不好过。
寻思到这里,他忽然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大声的驳斥道:“姓赵的,你把我孙德盛当什么人了。我等追随王大人多年,当兵讲的就是一个忠义,别以为你有两个臭钱就能收买我们。哼,老子现在就毙了你,然后带兵冲进城去救出王大人。”
他说着,转身要去取枪,之前因为吃饭所以把武装带搁在了后面的案桌上。
不过没等孙德盛抓起自己的手枪盒,营帐的门帘子被挑了起来,之前派出去打探周围情况的听差匆匆忙忙返回帐内。
“大……大人,大事不妙,我们……我们好像真的被包围了,北边、南边还有西边,都有动静……”听差气喘吁吁的说道。
德字营上上下下加起来不到三百人,而且不仅没有任何重武器,就连士兵装备的步枪都不是制式的步枪,有的是快枪,有的还是土铳。谁都知道滦州治安团之前是七十九标的新军,就算再不济的新军,其武器装备也都远远超过巡防营旧军。现在整个营被人团团包围,真要驳火交手,几乎是没有任何胜算。
孙德盛不知道城内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刚才赵山河说的话是真的,王大人正与袁肃在酒楼里大吃大喝,进城的魁字营和右营也都在大吃大喝,那现在这里算什么事?
他在心里自我安慰,一旦城外枪声大作,城内两个营必然会jǐng觉起来,以滦州治安团只是四、五百人的兵力,根本不可能应付三个巡防营。再者现在治安团大部分兵力在城外,魁字营和右营只要能趁势占领滦州,抓住贼首袁肃,大事足可定。
因此,他推测赵山河只是虚张声势,对方是断然不敢跟自己火拼。
“慌什么,叫兄弟们都集合起来,在营地周围建立防线。”孙德盛故作大声的命令道。
“是,是。”听差一溜烟又跑了出去。
“孙大人,你可知道三挺重机枪是何等威力?现在德字营就在重机枪的shè击范围之内,我临行时下达过命令,若一个钟点之内没有返回,外面的人就会开始进攻。到时候德字营必无一人幸存!”赵山河冷冷的说道,说话的神态显出一副胸有成竹。
“你赵山河不怕死,我孙德盛也不是孬种。你就不怕咱们交起火来,王大人在城内定然会有反应,到时候看你们首尾如何两顾?事后又如何向上面交代!”孙德盛鼓着气说道。
“你就这么肯定城内的魁字营和右营还有反抗之力?你就这么肯定你们王大人现在还能站直腰杆?你说的没错,我们治安团只有两个营的兵力,不过我们滦州民防营可是有整整一千人,何须要担心首尾不能两顾。”赵山河笑着说道。
“你,你们胆敢把事情闹大了,倒要看看你们如何向上面交差。”孙德盛气急的说道。
“我不想多说废话,只告诉你一句,我们袁大人是大总统的侄子,他能把七十九标占为己有,还应付不了区区王怀庆?”赵山河说道。他当然知道这些话只是狐假虎威,不过料想一个巡防营的管带怎么可能看得透这层关系。
孙德盛确实无话可说,握着手枪的手掌让冷汗渗了一个透,额头上更是滚珠如雨。他自然是知道滦州军民X联防的事,也很清楚袁肃的身份背景,眼下优劣之势已见分晓,嘴巴上是不可能再占便宜了。
周围的几名军官要比孙德盛更着急,看看餐桌上的钱,又看看剑拔弩张的孙、赵二人,每个人早就失了主意,恨不得拿了这些钱早早跑路,远离这档子是非之事才是。
略作停顿片刻,赵山河不疾不徐的再次开口说道:“孙大人,摆在你眼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拿着这些钱分给兄弟们,今后跟我们袁大人好好干,我们袁大人保管不会亏待你们,再不济等这件事了了,你们带着钱回家过rì子也无不可。要么,你现在打死我,然后让德字营的兄弟跟着你一起陪葬。”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不仅孙德盛慌了神,其他人更是有些站立不住,有人甚至握枪的手都在颤抖。
“孙……孙大人,您到底说一个话呀。”
“是啊,是啊,这可怎么办。”
孙德盛眼神飘忽不定,一时半会也拿不定主意,毕竟他跟了王怀庆这么多年,就算平rì都是混rì子那也是混习惯了,现在突然要让自己做出背弃之事,心中这个坎可不是好跨过的。
赵山河镇定自若的笑了笑,进一步说道:“孙大人,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纵然你不做这件事,保不准其他人不会不做这件事,到时候当真要追悔莫及了。”
孙德盛怔了怔,他分明从赵山河的语气里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当即不由自主瞥了一眼周围的手下,只见这些手下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他心头顿时凉了半截,自己可以沉得住气,可自己的手下未必有这样的骨气,倘若让这些人在背后打了黑枪,那可是什么都不值。一念及此,他狠狠的一咬牙,把手枪搁在了桌子上。
“算你狠!你说吧,想让我们怎么办!”
营帐里的气氛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大家总算可以缓一缓绷紧的神经。
赵山河赞叹的点了点头,说道:“孙大人果然识时务,你放心,现在我们不会让孙大人进城对付魁字营和右营,袁大人并不希望让这件事变的血雨腥风。不过为了让孙大人确定表明立场,倒是希望孙大人能助我们办成另外一件事。”
孙德盛问道:“什么事?”
第31章,远在昌黎
王怀庆迷迷糊糊从褂衫缝里摸出了怀表,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时间,此时竟已过了十一点钟。再看看宴会厅各个包厢的情况,虽然还有一些宾客在闲聊、小酌,但那些上了年纪的士绅官吏们却早已悄悄退席离去。
他看了一眼旁侧,之前一直陪着自己的袁肃、王磷同二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然而此时酒劲正烧着头,他一时半会也懒得多费神去想什么,只觉得实在疲困的不行,眼睛都不快睁不开了,是该散席歇息去。
“诸位,时候不早了,该散了吧?啊?散了吧。”王怀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向还在场的宾客们说道。
这时,宴会厅的大门被推开了,袁肃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拧着一坛子未开封的酒。他进门的时候刚好听到王怀庆的话,于是快步重新走到酒桌前面,堆笑着说道:“王大人,我这刚出去拿酒回来,您竟要走?今rì难得高兴,那自然要尽兴到底才是。来来来,我已经吩咐厨房加菜去了,咱们坐下来接着喝。”
王怀庆连忙罢了罢手,推辞的说道:“袁公子,你实在太客气了,来rì方长嘛。今rì已经尽兴,再喝老夫可就不省人事了。”
袁肃笑道:“王大人自有海量,岂能说喝醉了?来来来,我等再喝一巡。”
王怀庆倒真是怕了袁肃如此这般的殷勤,他继续推说道:“明rì吧,明rì再喝,今rì实在是累了。散了吧,都散了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踉踉跄跄的要向屋外走去。
袁肃放下手中的酒坛,跟上前去搀扶着王怀庆。其他宾客见两位主客总算罢休了,一个个如蒙大赦一般,赶紧起身散伙走人。从七点钟一直吃喝到十一点钟,这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再有兴致也早就耗光了。
出了主要宴会厅,巡防营还算清醒的两名军官连忙迎上来。王怀庆迷迷糊糊的也没有注意部下的情况,直到走出听风小筑的正大门时,发现守在外面的那些士兵不是东倒西歪就是伏案大睡,仅仅只有十几人还能站得住脚。
“嘶……这是怎么回事?其他人呢?”王怀庆喝问道。
“回,回大人,其他人都在院子里面,喝……喝醉了。”一名军官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他nǎinǎi的,老子之前怎么跟你们说的?”王怀庆有气无力的训斥道,他现在实在太困了,不仅没有心思发脾气,更没有力气发脾气。
“王大人,算了算了,”一直搀扶着王怀庆的袁肃劝慰的说道,“兄弟们赶来一下午路,大家贪了几杯酒罢了。无妨,都是小事,稍后我会派人把他们都送到北边的营房安置妥当。眼下还是先送王大人到谘议局会馆休息去。”
“罢了罢了,明rì再跟这些兔崽子们算账。”王怀庆挥了挥手说道,他没有多想什么,就这么让袁肃搀扶自己上了一辆马车。
在前往谘议局会馆的路上,王怀庆便已经迷迷糊糊睡着过去了。到了会馆后,袁肃吩咐会馆的侍从把王怀庆送到早已安排好的房间里休息,至于那些巡防营的军官和跟着一起来的亲卫,自然是跟着王怀庆一起进了会馆。
打点好这边的一切,袁肃重新上了马车返回听风小筑,坐在马车车厢里,他已经从之前的醉态恢复了过来,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一张冷酷的脸庞。
再次回到听风小筑时,孙连仲已经带着治安团第一营的两队人赶到这里。治安团的士兵正遵照命令,先打发那些酒店门口的巡防营的士兵去城北。巡防营的士兵虽然醉的不行,但真正不省人事的只是少数,其余人勉强还能行走,他们在治安团士兵的招呼下,三三两两搀扶着向北而去。
陈文年和郭文远站在正大门的门槛后面,与孙连仲本人低声交谈着什么。他们在看到袁肃的马车驶过来后,连忙迎上前来。
袁肃从马车里下来,直接问道:“安排的怎么样了。”
陈文年严峻的点了点头,说道:“都安排好了。”
孙连仲也补充的说道:“一营的兄弟正在搜集他们的枪,这些家伙喝的跟一滩烂泥似的,别说拿不住枪了,连自己的两只腿都不听使唤呢。”
袁肃微微颔首说道:“很好,一切都很顺利,现在就只等老赵那边的结果了。”
顿了顿,陈文年认真的问道:“梓镜,咱们既然走了这一步,已然无从回头,你可一定要有把握向上面交代清楚才是。”
袁肃故作镇定的说道:“公台兄你放心,只要今晚不出人命,我还是有一些把握处理好这件事。等到王怀庆滚蛋之后,短期之内上面根本无人可派,这里只能交由我们来应付。”
陈文年深沉的吸了一口气,说道:“希望能如你所说的那样。”
略作了一会儿,袁肃掏出了自己的怀表看了一下时间,仿若自语似的说道:“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老赵那边应该快到昌黎了。”
凌晨一点钟,昌黎县南城门,巡夜的士兵大部分或躲在墙角打盹、或直接回营房睡觉,整个城楼上只有七、八人还在值守。
忽然,远处的官道上传来阵阵马蹄声,黑暗中还伴随着骑马人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城楼上的士兵勉强打起了jīng神,众人一起凑到城垛附近,凝神向前方张望。
“这么晚了,哪里来的人?”
正在众人疑惑不定之际,马蹄声越来越近,借着城楼上的火光隐隐约约可以看都五、六十骑正向这边飞驰赶来。又过了一会儿,连骑马人的衣衫也能勉强看清楚,似乎正是巡防营刚刚配发不久的新式军服。
“会不会是王大人连夜派人回来了?”
“这么晚,莫不是滦州那边出了事?”
骑兵队渐渐放慢速度,不等再靠近城门处,为首的一人已经开口呼喊起来。
“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城楼上的巡夜士兵一时间不知所措,有人赶紧匆匆忙忙的跑下城楼去叫醒其他人。没过一会儿,驻守为南城门这里的巡防营士兵全部惊醒过来,一名值勤军官一边披着衣服,一边往城楼上面赶去。等越来越多的人涌上城楼时,那一队骑兵正好已经赶到城门前停定。
“城下何人?”值勤军官凑到城垛前,猫着腰向下面看去。
“你他nǎinǎi的,老子是孙德盛,赶紧开城门,出大事了!”城下一骑走上前来,骂骂咧咧的向着城楼上答话。
第32章,突然变起
借着居高临下的灯火,值勤军官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总算看清楚来者正是孙德盛。又听见孙德盛说出了大事,一个激灵之下也顾不上再答话,赶紧吩咐手下去打开城门。
孙德盛带着骑兵队进城后,并没有急着下马,他找到之前值勤的城门军官,喘着粗气对其说道:“大事不妙,姓袁的把咱们王大人给扣了,我德字营被他们包围,好不容易才突围起来。你,你赶紧去把城内另外四营管带都叫到司令处去,咱们要想办法把王大人救回来。”
城门营的众人听说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一个个都紧张不已,那军官更是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派人去准备军马。
孙德盛交代完毕后,带着他自己的人继续向司令处大营奔了去。
来到司令处大营,驻守在这里的是中路巡防营,孙德盛让士兵去叫醒中路营管带赵继时,把滦州那边的情况又说了一遍。赵继时听罢了同样慌张了起来,连声叫了几声“竟敢如此”,随后先把孙德盛迎入营内,再派手下去把全营的士兵都集合起来。
等了一刻钟的功夫,左路营、前路营、后路营三营管带陆续赶到司令处大营。在孙德盛的召集之下,众人齐齐来到司令处小会堂。大家都是刚刚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不仅jīng神上还没恢复,思绪上更是一团乱糟,一时半会谁都拿不定主意。
七嘴八舌吵了一阵,忽然有人提议先去请王大人的幕僚于继芳来主持大计。对此大家都没有异议,毕竟王怀庆向来器重于继芳,可以说巡防营事无巨细,于继芳甚至比王怀庆更加了如指掌。这次王怀庆带兵前往滦州时,并没有让于继芳陪同一起,目的就是要留下于继芳在昌黎县坐镇统筹,此时理所当然应当请他前来。
又等了一阵子,于继芳匆匆忙忙的从家中赶到司令处大营,刚刚走进小会堂,众管带连忙一拥而上询问该如何是好。
“诸位休慌,谅袁肃那厮是不敢乱来的,他若敢乱来,势必是没办法向大总统交代,纵然他是袁大总统的侄子也担当不起。孙大人,您再细细说一遍,事情到底如何?”于继芳先稳定了众军官的情绪,随即又向孙德盛询问道。
“我本奉王大人之命,留在城外以备接应,王大人则带着右营和魁字营进城去了。天sè渐黑,我便命令我部人马在城外结营,本来并无任何异样,孰料趁我部结营之际,滦州治安团跟民防营悄悄在我营周围设下埋伏。后来他们一个姓赵的营长带队闯营,打算用金钱收买我部,我佯装答应,之后好不容易才得了机会带了本部骑兵逃脱出来。”孙德盛绘声绘sè的说道,一边说着还一边叹息不止。
“这么说,你并没有亲眼看见王大人被扣?”于继芳进一步问道。
“这倒没有,不过那姓赵的营长说,王大人和魁字营、右营的人都被扣了。”孙德盛郑重其事的说道。
“这不太可能,滦州才多少人马,怎么可能在扣住两个营的同时还能包围德字营,老孙,你莫不是被诓了吧。”左路营管带李劲夫质疑的说道。
“他们本部人马确实不多,可是却还有民防营呀。之前咱们王大人扣过他们的枪,那几百支枪就是配给民防营的。不瞒你们说,除了民防营之外他们还有洋机枪,就算诓我,我也是不敢乱来的。”孙德盛气势汹汹的说道。
“看来,是我失策了,早先却算漏了滦州民防。”这时,于继芳喃喃自语的说道,然而他的表情并不像其他人那么着急,毕竟自己心里另有最后的准备,只要把这件事上报到běi jīng去,倒要看看袁肃如何收场。
“于先生,眼下该如何是好?”赵继时崔问道。
“不如,我们带兵去滦州把大人要回来。”另外一名管带急躁的说道。
“诸位稍安勿躁,我突然觉得这件事另有蹊跷。”于继芳忽然说道。
众人不禁让这番话惊了一下,目光纷纷聚焦在于继芳身上,翘首以盼似的等待下文。
于继芳不慌不忙的转过身来,表情严肃的盯着孙德盛,有一种审问的语气问道:“孙大人,你之前说滦州治安团的一个营长意yù花钱收买你们,你能具体说一说究竟怎么回事吗?”
随着这句问话,其他几位营管带立刻又把目光转向孙德盛身上。
孙德盛怔了怔,继而生气的说道:“于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大人对我恩重如山,我岂能为了一时之利而忘恩负义?”
于继芳笑道:“孙大人不必激动,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说来奇怪,孙大人究竟是如何得了机会从重重包围中突围出来呢?”
孙德盛气不可耐,胸口因为情绪而剧烈的波动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发泄似的吼道:“老子就这么出来的,姓于的,别仗着你有王大人的倚重就能如此嚣张,老子孙德盛才不吃你这一套。哼,你有什么话挑明说好了,枉老子连奔几个钟头跑回来报信!”
李劲夫见气氛变得异常起来,连忙劝说道:“于先生,当务之急我们还是要筹措救出王大人才是,老孙的事容后再慢慢斟酌。”
赵继时也跟着说道:“是啊是啊,总得有一个轻重先后才是。”
于继芳淡然的说道:“话虽如此,可有些事情若不先弄清楚,只怕后患无穷。”
孙德盛冷冷的“哼”了一声,盯着于继芳说道:“我算是明白了,那姓赵的营长曾对我说过,袁肃已经暗地里买通了咱们昌黎县好些人,你现在不想着去救王大人,倒是一位心思的挑拨离间,看来姓赵的说的那些人,其中就有你!”
小会堂一下子哗然起来,众人或惊疑不定、或交头接耳。要知道这次王大人带兵去滦州,可正是因为听了于继芳的主意才急忙动身,再加上现在于继芳一副气定神闲的态度,不急着想方设法救王大人,还刻意的针对孙德盛,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于继芳不是笨人,他也察觉到气氛的异样,立刻冲着孙德盛反驳道:“好你一个损的,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居然还敢反过来污蔑我。你可知道我为何怀疑你,你们德字营上上下下只有二十余匹战马,可是你却带着五、六十骑突围,这多余的战马难不成还是你突围时从滦州那伙人手里抢来的?”
这一席飞流直下的反驳,再次让小会谈变了样。孙德盛和于继芳你来我往的驳问,让所有人都迷惑不解、分辨不清,虽然德字营突然多出来的战马确实很可疑,但也未必没有合理的解释,就要看孙德盛如何说话了。
孙德盛一阵语塞,对于于继芳突如其来的一问显然始料未及。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小会堂门外传来几声闷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扑倒在地上似的。众人不禁齐齐扭过头向门口的方向看去,趁着这个时候,孙德盛立刻向跟在自己身后的两名手下递了一个眼sè,三人迅雷不及掩耳似的拨出了手枪。
第33章,擒贼擒王
“老孙,你,你干什么!”察觉到异况,赵继时惊慌的大喝一声。
其他人纷纷转回过目光,看到的是孙德盛和两名手下正拿着枪对着自,所有人被这一幕弄得一时间无从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赵继时身后的一名队官悄悄的伸出手去摸自己的枪套。
“别动,谁敢再动一下,休怪老子不客气!”孙德盛眼尖,枪口立刻对准了那名队官,吓的后者连忙举起双手。
“老孙,你到底怎么回事?”另外一名营管带大声问道。
“你们还看不出来了,这匹夫已经被滦州的人收买了。”于继芳冷冷的说道。
众人惊愕不已,孙德盛说反就反,这变化实在太突然了。
孙德盛也不理会这些人,伸长脖子对门外大喊了一声:“还等什么,速战速决。”
话音刚落,小会堂的大门“轰”的一声被撞开,十数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一拥而入。这些士兵正是之前孙德盛带回来的人,其中一部分是孙德盛本人的亲信,另外一部分则赵山河带队的滦州治安团士兵。
赵山河让孙德盛所帮的忙,就是趁虚偷入昌黎县,假借滦州事变为借口,把尚在昌黎县的巡防营军官们骗至一处,然后再一网打尽。之前孙德盛之所以还要跟于继芳对簿,目的就是要拖延时间,好让赵山河在外面做好周全的准备。
当然,赵山河所需要做的准备,不仅仅是把小会堂外围清理干净,同时还在孙德盛亲信带领之下,与中路营麾下的一名队官见面。这名队官与孙德盛是同乡,平rì交情也不错,赵山河通过孙德盛找上此人,就是要贿于重金收买这名队官。否则单凭五、六十人只怕很难弹压住局势,有了这名队官在外面策应,办起事来自然能更稳妥。
小会堂内的众人巡防营军官们见到闯进来的士兵,顿时齐齐变了脸sè,不难猜测这一切都是经过jīng密设计,他们现在已然成了瓮中之鳖。
“老孙,你岂敢如此!”李劲夫惊怒交加的喝道。
“你这个挨千刀的,你这个卑鄙小人!”赵继时吼道。
“别以为你拿下了我们就能安然无事,老子的兄弟可不会放过你们!”
“王大人对你不薄,你为何要做出这么忤逆之事!”
孙德盛冷冷的哼了一声,示意刚进门的那些士兵先把所有人解除武装,再用绳子一一捆绑起来。等巡防营众军官一个个变成了麻花粽子之后,他才咬牙切齿的说道:“王怀庆这老匹夫对我不薄?真是天大的笑话,这老匹夫是什么人,你们都比我更清楚。老子今rì做出这等侍,已然是下定决心投靠袁大人。”
于继芳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忘恩负义的jiān贼!”
孙德盛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反问道:“他对我有何恩,又有何义?你们无论如何都不会猜到,傍晚时我们赶到滦州,王怀庆带着魁字营和右营进城,留我德字营在城外露宿结营。这原本并没什么,可直到滦州治安团偷袭我部之后,我听说魁字营和右营五百多号人在城内全部醉成烂泥,我这才幡然醒悟,跟着王怀庆有什么前途?五百多号人就这样让人轻易灌醉,咱们巡防营还算哪门子的军队!”
这是孙德盛压抑在心中已久的怨言,此时此刻受到环境的刺激,一股脑如同决堤洪流一般全部倾泻X出来。
听完这一席带着情绪的言论,在场不少人陷入了沉思。其实他们都很理解孙德盛的话,要怪只能怪王怀庆平常做事实在太抠门,弄的麾下军民怨声载道,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就算今天没有孙德盛,迟早也会有人心涣散的一天。
“哼,无耻之徒竟为自己的无耻找借口,这跟当了婊子立牌坊有何两样。”这时,于继芳冷冷的打破了沉默,言辞激烈的从孙德盛说道。于继芳追随王怀庆多年,王怀庆对他是言听计从,他在这时候当然不会轻易妥协。
“你当然替王怀庆那老匹夫说话,你有宅院、有三房姨太太、逢年过节还有我们的孝敬,王怀庆也就把你一个人当人来看了。”孙德盛冷嘲热讽的说道。
就在这时,小会堂的门外又走进来一人,正是赵山河。
他环顾了一下屋内的情况,目光落在孙德盛身上时对其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孙大人,这次真是有劳你了。”
孙德盛笑道:“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必然要走到底。赵大人,你说该如何处置这些人。”
在场众人冷汗连连,各有焦虑的看着赵山河,生怕对方一怒之下会下令把自己处决了。
赵山河不动声sè的说道:“暂且押在这里,昌黎县还需要他们来稳住大局。”
孙德盛点了点头,随即对自己的手下吩咐道:“把他们都给我绑扎实了,切莫有任何闪失,看好所有出入口,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赵山河又说道:“林队正在外面照应着,理应不会有差池。稍后我会发一封电报回滦州,眼下只要等滦州那边将一切处理妥当,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听了赵山河的话,于继芳冷声讥笑道:“了结?捅了这么大的篓子,看你们袁大人如何向大总统交代!”
赵山河轻笑一声,镇定自若的说道:“我们袁大人既然敢这么做,自然也知道该如何向上面交代。实不相瞒,只怕从今rì之后,你们王大人再也做不成通永按察使了。用不了多久,通永镇辖下的三县便会归我们袁大人署理。相信诸位对王怀庆并无好感,何不尽早弃暗投明,转投我袁大人麾下效力,袁大人必不会亏待。”
赵继时、李劲夫等人营管带面面相觑,就连他们手下的几名副官、队官也都露出不同程度的犹豫之sè。说到底,他们当然知道袁肃要比王怀庆好得多,也能干的多,否则断然不可能发生此时此刻的一幕。可一方面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好歹他们跟着王怀庆干了这么多年,哪里说背叛就背叛呢?另外一方面还是担心袁肃不能处理好这件事,万一上面认为袁肃太过分,结果仍是让王怀庆担任按察使,那到时候岂不是自绝后路?
一时间,众人只是摆出一副深思不决的脸sè,并没有人开口应答。
于继芳见这些营管带不说话,以为他们是在思索着转投的决定,当即大喝道:“难道你们也要跟姓算的一样,背负忘恩负义叛徒的骂名?我告诉你们,大总统之所以委任王大人担任按察使,就是要王大人看住袁肃这个目无法纪的狂徒。现在袁肃公然违抗大总统的命令,你们以为大总统还会包庇这个恶贼吗?”
赵继时、李劲夫等人依然不做声,脸上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事实上,他们虽然犹豫,可心底下却没有打算做出任何决定,反而于继芳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在一旁吆喝,弄得所有人都很不痛快。
本来王怀庆平rì偏私已经让大家很恼火,归根结底王怀庆并没有施恩于他们,他们也没必要对王怀庆感恩戴德。于继芳这个典型的王怀庆面前的大红人,更是让众人心里感到不平衡,若不是考虑个人前途保障,他们早就一时火气的翻脸不认人了。
赵山河走到于继芳面前,不轻不重的说道:“你一直咬定大总统会追究这件事,殊不知我们袁大人终究是大总统的侄子,即便追究又能追究到哪里?王怀庆鱼肉百姓,贪污军饷,名声败坏在外,这件事真若是闹开了,倒要看看上面会先追究谁!”
于继芳冷冷的说道:“走着瞧!”
赵山河没有再理会于继芳,转向其他营管带说道:“我不会逼各位,时间还有得是,各位大可慢慢考虑。”
第34章,着手收网
次rì晌午过后,王怀庆依然在呼呼大睡,昨rì实在喝的太多,后半夜酒劲上头,折腾到黎明时方才又睡了过去。
这时,客房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袁肃、王磷同带着几名士兵就这样堂而皇之的闯入房门,不过直至一行人来到王怀庆的床前,后者依然睡的正酣,呼声如雷,俨然不知道床头出现了许多不速之客。
袁肃不慌不忙的走上前,先低声唤了王怀庆两声,然而对方依然无动于衷。无奈之下,他只好伸手在其肩头摇晃了几下,呼噜声戛然而止,王怀庆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
“哦,袁公子啊,这……都什么时辰了?”王怀庆声音嘶哑低沉的问道。
“快到十一点了。”袁肃和颜悦sè的说道。
王怀庆慢吞吞的坐起身来,缓了缓神之后,发现自己床前还站着其他人,顿时一个激灵的恢复jīng神。他先怔了一阵,一时弄不清楚袁肃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见对方脸sè温和,于是心里还幻想着应该不会出事。
“袁公子,你们这是……”
“王大人毋慌,我等只是来找王大人商议一件要紧事。”袁肃不疾不徐的说道,他的脸sè依然带着几分亲善的微笑,神态就如同昨晚酒宴上一样。
“若是要紧事,不妨请周副官和李管带进来一同商议。”王怀庆连忙说道,袁肃越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此时此刻越是让自己心惊肉跳。
“李管带如今在北郊,一时半会来不了,周副官昨rì酒醉未醒,我已派人就近照顾去了。其实对王大人来说也算不上什么要紧事,就看王大人是如何看待这件事了。”袁肃一语双关的说道,他正是在提醒王怀庆,巡防营的人都已经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那袁公子,你究竟要找老夫谈什么事?”王怀庆渐渐意识到情况不对劲,说话的时候后背脊竟有一众发凉的感觉。
“我希望王大人听我一言,今rì回到昌黎收拾一下家当,去天津或关外什么地方颐养天年得了。如今国家未稳,国内依旧动荡不安,谁也保不准明rì会发生什么坏事。王大人一把年纪了,这几年坐镇通永镇也积攒了不少家资,若是突然有什么三长两短,那这么多年的辛苦劳神岂不是成了泡影?”袁肃双手负在身后,腰杆挺得笔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说道。
“什……什么,袁公子,你莫要开这样的玩笑。”王怀庆惊了一惊,本要作势起身下床,可是床榻前的袁肃一动不动,自己一时又不知所措起来。
“王大人,这样严肃的事,我岂会与你开玩笑?”袁肃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弱,不过语气仍旧没有太大的变化,就彷佛压根儿没打算强逼王怀庆,只是与其好生磋商罢了。
“袁公子,我奉你叔父大总统之命就任通永按察使,我知你不愿意让出滦州,只是命令难违,你又何必如此捉弄我?大不了这样,今后滦州之事仍由你代理,我绝不插手即是。”王怀庆怂着脸连声说道,一时间也不敢再托大自称“老夫”。在他看来,眼下必然要先稳住袁肃才是,等自己安然脱身之后再来好好细算这笔账。
“呵呵,王大人,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很明白,王大人你以为脱身之后把这件事上报到běi jīng,让我叔父责怨下来,到时候不仅依然可以把滦州拿在手里,还能彻底解决我这个眼中钉,对吗?”袁肃似是而非的笑着说道。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
“我既然能站这里跟你说话,自然是料到你的打算。王大人何必还要装模作样。”
“你,你到底要怎么样。大不了……大不了就当我没来过,滦州的事我不管了,我就在昌黎上任按察使。”王怀庆慌张的问道。
“王大人,我且问你,是滦州对我重要,还是你对我重要。”袁肃平静的说道。
“啊?这……”王怀庆思绪飞快的转着,却不清楚袁肃到底是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心中才渐渐浮起一个惊恐的念头,袁肃刚才已经表明知道自己的打算,既然袁肃现在要对付自己,那又该如何向上面交代?或者说如何处理这件事?难道对方真的不怕大总统责怪下来?
滦州重要,还是他重要,这显然是一个暗示,看样子袁肃是打算拿自己当人质,然后向欺上瞒下来解决这件事。
“王大人,你倒是说说看。”袁肃气定神闲的催问了一句。
“自然……是我重要。”王怀庆有气无力的说道。
“错。”袁肃笑道。
“那,难道是滦州重要?”王怀庆一脸诧异。
“没有你,对我很重要。”袁肃掷地有声的抛出了答案。
“啊?!袁公子,袁大人,您,您可千万不要乱来啊。”王怀庆仿若晴天霹雳,万万没想到袁肃比自己想象的还要yīn狠。他恍然过来,只要自己消失了,袁肃不仅仅可以掌握滦州,还能将通永镇的地盘全部接收,转眼间一个几百人的小军头就变成了数千人的大将军了。
以袁肃是大总统侄子的身份,在省府有张镇芳的撑腰,在地方又有豪绅军官的拥护。更何况他很清楚自己在通永镇的名声,平rì贪的太多,不仅得罪了地方官僚士绅,又让麾下部署怨声载道。大总统就算生气也会权衡利弊,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安抚而不是责怪。
他现在懊恼不已,昨rì进城之后早就应该想到事情断然不会如此顺利,这可是袁肃jīng心设计的yù擒故纵之计。
然而现在后悔为时已晚,他不清楚自己带进城来的人马现在是什么情况,就眼下来看显然都被袁肃办踏实了,自己只能自保为先。
“王大人,你不必太过忧虑,如果我真要动你,你也不会舒舒服服睡到现在。该说的前面都已经说过了,我给王大人你一个很好的建议,收拾一下家当,带着姨太太们去过享清福的rì子。”袁肃慢条斯理的又说道。
“啊?是,是,那就按袁公子的意思来办就是。”王怀庆听完袁肃的话,连忙点头应道,同时在心里反而更加疑惑。袁肃让他回昌黎县收拾家当,这不等于放虎归山吗?只要自己能安然回到昌黎县,县里还有四个营的人马,到时候集结这些部队,再把情况向běi jīng汇报,结果还是袁肃要倒霉。
不过,这次他学聪明了一些,袁肃敢放自己回去,那这件事势必早已做好准备。至于是什么准备虽然他一时半会猜不透,可好歹走一步算一步,若真是袁肃算错了一筹,对自己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好,王大人你赶紧打点一下,我们稍后便送王大人返回昌黎县。”袁肃讳莫如深的笑着说道。说完之后,他转身带着众人退出了房间。
等到袁肃等人全部离开之后,王怀庆仍然在床上愣了半晌,刚才发生的一幕实在太突然,绷紧的神经忽然松弛下来,整个人又恢复了如梦似幻般的状态。直到袁肃吩咐两名侍从进屋帮助王怀庆穿戴洗漱,他才慢慢的回过神来。
袁肃带着他的手下就在谘议局会馆的前厅上等候,王磷同和谘议局几位议员也都在这里,大家的脸sè都很严肃,甚至还透着几分紧张。今rì早晨的时候,王磷同在袁肃的授意之下先召集谘议局的几位议员,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一番jīng简的说了一下,让谘议局众人心里有个数,随后也好跟着配合办事。
谘议局的议员正是滦州士绅阶级的领头人物,事实上他们之前对袁肃以军权影响滦州政权是有所不满的,但好在袁肃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而且平rì里对大家也还算客气礼貌。现如今突然来了一个王怀庆,而且所有人都听说过此人贪婪成xìng的名声,若是让其主政滦州,到时候肯定会闹出更大的矛盾。
因此,从政治利益的角度上来说,谘议局是不希望王怀庆来滦州,换一句话说他们现在就必须全力支持袁肃。正所谓两害相较取其轻,比起王怀庆而言,袁肃就是一个正人君子。
不过,他们同样很担心这件事无法处理的妥善,倒不是怕上面会责怪下来,就算大总统雷霆震怒倒霉的也只是袁肃,与谘议局并无任何瓜葛。他们担心的是袁肃无法彻底摆平王怀庆,以至于王怀庆咸鱼翻身后会更加打击报复。
袁肃没有在乎谘议局议员们的心态,因为他足以断定,这些人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自己这边。
没过多久,陈文年骑马来到谘议局会馆,向袁肃汇报了两个巡防营的情况:两个营的武器全部收缴了起来,所有军官被带到标部大院监禁,北城郊那边只剩下士兵。这个钟点大部分士兵还在呼呼大睡,另外一部分士兵也无所事事,只是跟平常一样闲聊、闲逛,等着吃中午饭而已,完全没有人察觉到什么异样。
治安团第一营的两队人由孙连仲指挥,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驻守为北城郊外附近,时时刻刻盯着巡防营士兵的情况。
目前滦州城内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所以监管准备都做到万全,决计不容有失。
“很好,稍后我去昌黎县,滦州这边就有劳公台兄坐镇了。”袁肃点着头说道。
第35章,刀俎鱼肉
前前后后过了半个钟点,王怀庆才举步维艰的来到堂上。王磷同和谘议局的众议员们无人上前打招呼,今rì的态度与昨rì宴席上简直是判若两人。王怀庆除了在心里暗暗叹息、继续懊恼之外,也没有任何言语表露,只是等着袁肃接下来的安排。
袁肃不急着上路,他先在谘议局会馆设下一席,让王怀庆垫垫肚子。虽然这顿酒席不算差,可王怀庆现在一点食yù都没有,勉强吃了两口便搁下了筷子。
稍作一番准备,袁肃命令杜预集合一支二十人的骑兵队,带着王怀庆出城向昌黎县而去。
东城门外,郭文远和何其巩二人早已在这里集合了治安团第二营的人马,除此之外还有孙德盛德字营的两百余号人。袁肃与郭文远、何其巩会合,向二人交代了稍后前往昌黎县注意的事项,之后又跟孙德盛昨晚留在这里的两名心腹军官见了面,很客气的向二人慰问了一番,并告知稍后听命于第二营营长何其巩的只会。
马背上的王怀庆看都这一幕,脸上惊愕一片,他万万没想到袁肃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居然就把德字营全部策反了。不仅如此,他再次开始怀疑袁肃与自己一同返回昌黎县,若没有周全的准备,对方怎么可能会如此涉险,弄不好昌黎县的驻军也早都被收买了。
一念及此,他顿时心灰意冷,握着缰绳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
治安团第二营加上德字营的人马,合计将近五百人,浩浩荡荡的向昌黎县行去。
为了尽快赶路,途中并没有做过多的休息,仅仅是在两个驿站做了些许停留。
快到四点钟时队伍终于抵达昌黎县,赵山河早已经在城内做好准备,派了人在城门口处迎接,将这一大队人马带到了城内司令处大营。
经过一个晚上和一个白天的时间,昌黎县巡防营各营的士兵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消息,然而眼下营中的军官都被扣在司令处大营,剩下的军官彼此又不买账,因此到现在也没人敢擅自行动。至于司令处大营这边的士兵,由于事先买通了一名队官,再加上孙德盛和赵山河带来的人马,局势仍然是胶着状态。
不过收受贿赂的林队官十分敬业,整个晚上都在不停的活动,在大营里一边散播王怀庆的坏话,一边鼓出投靠袁肃的好处。正因为如此,中路营内部乱成一团,即便在小会堂外围围设下了戒备,任谁也没敢轻举妄动,到天亮时甚至还有不少士兵呼呼大睡去了。
期间,赵山河还经常在林队官的陪同下zì yóu出入会堂,发一个电报或者跟其他队官谈判,偶尔还跟外围戒备的士兵发一支烟、闲聊两句。总而言之,整个大营内的气氛看不出任何紧张,屋内的人也好、屋外的人也罢,所有人彷佛都一致认定不会交火似的,无非是一起在等待一个结果而已。
无论是早上还是中午,林队官都有安排人送食物到小会堂里面。会堂里也没有发生异状,除了于继芳时不时的叫骂几句,赵继时、李劲夫等营管带从始至终没吭声,困的时候也有依靠在墙壁上打了一盹。
当袁肃和德字营的队伍正大光明的穿过昌黎县街道,抵达司令处大营正门口时,这时大营内才渐渐有了动静。中路营的士兵看到一下子出现这么多荷枪实弹人马,难免不会担心稍后会发生什么意外,到时候自己肯定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只是中路营的管带赵继时还被扣在小会堂里,营内失了主心骨,再加上士兵们也看到王怀庆在队列其中,连王大人都成了人质,又有谁还敢乱动一下?当队伍直奔大营而来时,守卫大营正门的卫兵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过门而入。
袁肃没有在大营里停留,他吩咐何其巩和德字营的军官留在外面控制大营的局势,又吩咐杜预带人把王怀庆送到其本人的押房里暂且等候指示,自己则带着郭文远以及十几名士兵径直的来到小会堂。
赵山河在会堂外的走廊上等候,他与袁肃见面后简单的汇报了几句话,然后一起走进会堂大厅。会堂内的诸人看到一名身穿新军军官服装的年轻人出现,即便许多人不认识,但也能猜出此人应该就是袁肃。
四位营管带纷纷打起jīng神来,彼此之间对视了一眼,随后默然等着袁肃先说话。
不过同样是在这个时候,于继芳也再次来了劲头,冲着袁肃这边破口大骂起来:“袁肃,你好大的胆子,仗着自己是大总统的侄子就敢目无王法、胡作非为,你连你叔父的命令都敢违抗,今后必是造反的料。飞扬跋扈、纨绔子弟,简直就是丢人现眼……”
在场众人皆变了脸sè,都暗道于继芳太不识时务。
站在袁肃身后的郭文远怒不可遏,指着于继芳斥道:“小贼竟敢口出狂言。”
袁肃罢了罢手,脸sè显得很沉稳,他用不冷不热的语气命令道:“毋须跟此人多费唇舌,将他拖出去,重打三十军棍。”
郭文远立刻领命,亲自带了两名士兵把于继芳架出会堂外。
袁肃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就是要先给在场所有巡防营的军官一个下马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善男信女,但凡敢与自己作对的人必没有好下场。
赵继时、李劲夫等人脸sè再次有了变化,他们也没料到袁肃会这么果决,四人顿时生出一种先入为主的畏惧感,皆料定袁肃真不是一个好惹的角sè。
赵山河先向袁肃介绍了孙德盛,孙德盛赶紧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向袁肃行了一个军礼。
袁肃露出一个亲善的笑容,热情的与孙德盛行了一个握手礼,对其说道:“孙大人明晓大义,当成为一时楷模。即刻起大家就是自己人,今后袁肃还要多多仰仗孙大人协助才是。只要有我袁肃的一天,我必不会亏待孙大人。稍后等王怀庆那厮收拾妥当,王府的宅子便移交给孙大人用度。”
先前袁肃命令拖出去于继芳时,同样让孙德盛心头凉了一截,他万万没想到才一转眼的时间,对方对待自己的态度却是如此热情,又是握手又是好言又是送宅子,这等反差之下当真是太让人受宠若惊了。
“孙某只恨相见恨晚,今rì承蒙袁大人不弃,如此抬举孙某,孙某无以回报,只求肝脑涂地以报袁大人赏识之恩。”
“言重了,言重了。”袁肃拉着孙德盛的手用力的摇了两下。
随后,赵山河又将其他营管带一一做了介绍。
袁肃先不慌不忙的打量了这些人一阵,继而示意说道:“快给几位大人松绑。”
赵继时、李劲夫等人被捆了一整夜,中间仅仅只有吃饭和小解的时候送过绑,不得不说还真是吃了一些苦头。众人解开绳索之后,一边揉着生疼的肩膀,一边在脸上堆出委屈之sè。
袁肃微微叹了一口气,对着众巡防营军官说道:“让几位大人受苦了,袁某实则与诸位无冤无仇,若非有人犯我,我必不会如此行事。滦州是袁某立身之本,断然不容任何外人插手其中,还望几位大人能够谅解。”
一众人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事实上他们也不想招惹袁肃,可这是大总统的命令,又能怨得了谁?在他们看来,袁肃的话只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不过也算是一句实话,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的一片地盘,哪能说让就让出去!
第36章,广布施恩
不过此时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即便明知道对方说的话不地道,但还是得应几声才是。于是在赵继时的带头之下,其他几人相继跟着支支吾吾的说了一些“理解”、“是”之类的话,随后又都沉默不语。
袁肃继续说道:“相信昨rì赵营长已经跟诸位说过了,诸位业已经过一夜的考虑,大家都是军人,该了断的时候理应做一个了断才是。我袁肃做人做事向来公道,只要诸位能真心实意效忠于我,无论是荣华富贵还是飞黄腾达,到时候担保少不了诸位的一份。”
巡防营众军官面面相觑,他们当然知道就算袁肃出尔反尔,跟着袁肃也能比跟着王怀庆强得多,只是这件事尚且有许多不稳妥的地方,自然还需要一番斟酌。
赵继时沉吟了一阵,试探的向袁肃问道:“倘若我等不答应呢?”
袁肃笑道:“即便诸位不答应,我也不会难为诸位。但成大事者必然要有一定决断,所以我会让诸位衣锦还乡,每位营管带发钱八千、队官发钱三千、其余军官一人一千,做为这些年诸位为国效力的补偿,明rì我亲自设宴饯行。”
那些跟着营管带后面的队官、副官们不禁大感惊喜,忍不住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还有这样的好事?”
“咱们一年的俸禄也只有一、两百块而已,五千呀,啥时能攒到怎么多钱呀?”
“袁大人出手还真大方。”
这些现钱自然是好,有了这笔款子回老家买几亩地娶妻生孩足矣,然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他们走了都能拿到这么多钱,若他们选择留下那岂不是更有赚头?
个别几个人因此还一时脑热,在心中盘算起大丈夫投戎从军理应建立一番丰功伟业,岂能为了一笔钱还放弃眼前发展事业的大好机会?对于他们来说,这或许是发自真心,又或许只是找一个更体面的借口,但终归是引起了内心的变化。
赵继时、李劲夫与另外两名管带对视了一眼,很显然他们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拍拍屁股走人,要么留下来跟袁肃一起干。八千块确实不是小数字,可他们辛辛苦苦在军营中跌打滚爬这么多年,还不容易混到管带的位置,自然舍不得现在就拿了这笔钱走人。
可要说留下来投靠袁肃,表面上来看这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可对于众人来说除了多年的感情一时难以割舍之外,更重要的一点还是他们不清楚袁肃会如何做好善后工作。
善后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如何向上面交代,二是如何处置王怀庆。
他们担心的就是袁肃没办法向běi jīng方面做出交代,或者běi jīng方面最终还是要责罚袁肃,到头来仍然会扶持王怀庆就任按察使。如此一来,若是现在投靠了袁肃,到时候只会跟着一起受罚,并且还会开罪于王怀庆。
袁肃等了一会儿,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继续问道:“怎么样,诸位,时间可不等人,是去是留无非是一句话罢了。如果诸位选择衣锦还乡,那诸位走后空出来的官职只能另选他人替而代之了。”说最后一句话时,他的目光故意在那些队官、副官身上停留了一阵。
赵继时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一阵之后,硬着头皮说道:“袁大人如此大仁大义,我赵继时总算寻得明主,今后愿追随袁大人鞍前马后。”
他是一个急xìng子的人,一时间被追问的急了,所以才勉强的先表一个态,然而心底却仍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仅仅打算先混过这一节再说。
不过正是因为赵继时率先表态,李劲夫等人没办法再保持沉默,只好也跟着开口说道:“在下愿追随袁大人左右,绝无二心。”
“在下同往,只求能在袁大人身边干一番事业。”
“卑职也愿意追随袁大人!”
三人的心态与赵继时如出一辙,只是打算先口头应诺过去,之后再见机行事罢了。
其他那些站在后面的副官、队官们,原本还指望着几位大人选择走人,那样自己便有机会顶替升级担任长官了。现在四位营管带都表示支持袁肃,让他们反倒感到有些失望。没了升官的可能,不少人开始盘算着拿钱走人,可无奈长官们带头在先,碍于面子也不好当着大家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只能言不由衷的跟着附和了起来。
“卑职愿意向袁大人效忠!”
“小人也是,赵大人去哪里,小人跟着去哪里。”
“誓死效忠袁大人,誓死追随李大人。”
小会堂顿时响起一片呼声,虽然声音没什么底气,可好歹带动了之前死沉的气氛。
袁肃含笑着点了点头,语气感激的说道:“好,很好,诸位如此热忱之心,我袁肃深表感谢,这是对我的信任,从今rì起大家就是自家兄弟。我袁肃拍着胸脯向大家保证,今后绝不会亏待诸位。现在,烦请诸位随我一道出去,先向营中兄弟传达大家的决心。”
赵继时、李劲夫等人只能点头答应,话都说出去了,只能把这场戏继续演到底。
袁肃带领众人走出了小会堂,天sè渐暗,司令处大营开始生点火盆。
小会堂周围早早聚集了许多士兵,有袁肃从滦州带来的人马,也有巡防营中路营的人马。
当士兵们看到袁肃和一众军官走出来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打起jīng神。
不远处的于继芳还在呻吟着,重打三十军棍可不是什么人都受得了,于继芳被打七荤八素,一时半会之间再也没有力气继续叫骂。然而这一幕却是让周围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那些巡防营的士兵们不禁提心吊胆起来,愈发担心这些滦州来的人会折腾出更大的事。
袁肃一班人穿过拥堵在小会堂周围的人群,径直来到大营zhōng yāng的校场,他率先一步登上校场北方的校阅台,之后还转过身来像模像样的请几位营管带上台。
不管是滦州的士兵还是巡防营的士兵,很快又都向校场这边聚拢了过来。
郭文远亲自带了一队士兵将枪端在手里,守在校阅台周围,谨防会有变故发生。
“诸位巡防营的兄弟们,大家且先静一静,容我向各位兄弟说一些话。”
等到几位营管带都站在校阅台上后,袁肃鼓足一股气向正前方校场上的士兵们喊道。
整个场面立刻安静了下来,五、六百人的大营里瞬间鸦雀无声,连风吹火盆的微鸣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巡防营的士兵们虽然没什么纪律意识,可却很清楚此时此刻正在发生一件大事,本能的变得老实了起来。
“我叫袁肃,相信诸位多少有听说过我的名字。今rì我带队到此并非为了滋事,大家同是军人,军人的职责正是保家卫国,不管是新军也好还是巡防营也好,大家本来就是一家人。你们的长官王怀庆平rì对你们如何,即便不用我多说,你们心里也很清楚。恰才在小会堂里面,我与几位管带大人都谈过话,孙大人、赵大人、李大人他们都是深明大义之人,决心弃暗投明,不再与贪赃枉法的王怀庆为伍,已明确表示效忠于我袁肃麾下。”
一番话说到这里,下面的巡防营士兵们禁不住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自己的大人居然已经转投袁肃了,虽然他们并不在乎跟着谁,去哪里当兵无非是混一口饭吃罢了,只是觉得这件事着实有些突然。
站在校阅台上的几位营管带,除了孙德盛之外,其余人的脸sè都有不同程度的难看。他们现在可还没下决心真正倒向袁肃,只是打算见机行事罢了,孰料袁肃居然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把话放了出去,实在让人有些下不了台。
“兄弟们,稍安勿躁。既然几位管带已经做出决定,从今天开始诸位与我便是自家人,只要兄弟们真心实意愿意跟着我袁肃,我袁肃向兄弟们保证,即rì起取消营中所有不合理的规费,饷银该多少拿多少,一分一毫绝不克扣拖欠;同时绝对严惩中饱私囊、贪污公款者,轻则杖刑,重则杀头;另重开军官养廉金、新开兵士奖金两项补贴制度,只要表现好,皆以现款结算。我袁肃说到做到!”
巡防营一众人群里立刻哗然一片,声浪由弱渐强,无论是士兵还是下级军官都忍不住大声议论起来。不得不说,这绝对是一条重磅消息,他们在巡防营里待了这么多年,更有一些老兵甚至干了十多年,从来没有一次饷银是拿完整过的。
尽管当兵的都很清楚,每个月的饷银按规矩都要被扣一些,然而王怀庆接管通永镇巡防营后,每个月被扣的比例要大大超过惯例。正因为如此,士兵们心中早已埋下怨念的深根,哪怕平rì里大家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不满的情绪rì积月累,只要经受一次刺激势必会如些洪流般爆发出来。
而袁肃的这番话,正是这样的一股刺激!
对于巡防营的士兵们来说,他们并没有什么宏图大志,现在只要跟随袁肃rì后能多拿一些饷银,这对大部分人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大家的情绪渐渐高涨起来,在高兴之余更是深刻的认为王怀庆活该,像这种贪得无厌的长官跟着只能是遭罪。
很快,在兴奋的议论声中还夹杂着几声欢呼,有人甚至抑制不住的大呼“效忠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