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推心置腹
董政国顿时气愤不已,他素来与吴光新没有任何瓜葛,正所谓井水不犯河水,背后嘀咕自己就罢了,现如今居然当着正面说出这样刺激人的话,换做是谁都沉不住气。
他捏紧拳头作势要跃起来,不过就在这时一旁的袁肃却伸手拦了一下。
袁肃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转向吴光新等人,带着和气的笑容说道:“自堂兄,你这话有些过分了,古言有云四海之内皆兄弟,更何况赞熏兄在学堂这么多时rì,何必要在乎文文本本上的资质呢?”
吴光新同样笑着,不过他的笑容却饱含冷嘲热讽,继而说道:“梓镜兄,兄弟我是真真弄不明白,学堂这么多正经八百的同窗,为何你偏偏要去这种人走的近?”
胡龙骧察觉到气氛不对劲,连忙站起身来圆说道:“大家都少说一句,今rì是联谊会,为的就是增加彼此的友谊,可不是让你们口角。”
袁肃心境很宽,自是不会让吴光新说两句就沉不住,他依然保持着脸上的淡笑着,说道:“我与赞熏兄走的近,似乎与其他人无关吧?若是自堂兄喜欢此处清静,那就让给自堂兄等人好了,我另寻他处就是。”
吴光新啧了啧舌头,脸上满是一副轻蔑之sè,yīn阳怪气笑道:“我本以为梓镜与我们是一类人,万万没料到会是如此这般。”
此言一出,不仅董政国怒不可遏,就连胡龙骧都觉得实在太过分。
袁肃脸sè渐生变化,他早先就看吴光新不是一个痛快的人,对方现在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着实让人心头生恨。冷笑了一声之后,他没好气的说道:“我且问自堂兄,你是哪一类人?若我没猜错,在自堂兄看来但凡家中有关系者当属于一类人,对吗?”
在场的众人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本来投戎从军或多或少是有骨气有尊严,很多人最看不起的就是没有真本事,只靠家中关系混rì子的人。吴光新虽然的的确确是这个意思,但他也很清楚有些话不能说的太透彻,相反袁肃的话却硬生生的揭穿了这一点,一下子让吴光新认可不好、不认可也不好。
“之前你所说的话,我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唯独你刚才的话简直让我痛心疾首。岂不说大家都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只说咱们同一无屋檐下面生活这么些时rì,放在你眼里他们却是另外一类人,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等吴光新开口,袁肃再次声sè俱厉的斥道。
“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你又何必装模作样。你也不扪心自问一下,才出学堂没多久就能当上护军使,就算你是天才也断然不至于有这般越级升迁的能耐。”吴光新被袁肃训的有些罩不住颜面,当即强作愤慨的回应道。
“我袁肃有没有能耐轮不到你来点评,我承认我这护军使得来的并不是光彩。但我犹有自知之明,而你,连学堂都未正式踏出就已经仗着自己有几分背景挤兑同窗,你可有扪心自问?”袁肃义正严词的回驳道。
“好,好你个袁肃,我有心与你示好,你却把我的好心当驴肝肺。我算是看透你了。”吴光新一时无言以对,只好强词夺理的说道,借着大嗓门来稳定自己的形象。
“彼此彼此。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想再跟你说话,请自便。”袁肃冷冷的说道。
“哼,我们走着瞧。”吴光新恼羞成怒,恶狠狠的瞪了袁肃一眼,转身扬长而去。
他在心里深深记住了今天这一幕,自己本想与袁肃讨好,却不期反倒被对方当众羞辱。这一下可好,袁肃当了一回正面人物,而他竟成了小鸡肚肠、傲慢狂妄的反面人物。这一个仇一定要报,从今rì起必与袁肃势不两立。
等到吴光新一众人离去之后,袁肃情绪依然有几分激烈,一方面是觉得吴光新太可恨,另外一方面则是要在董政国面前表现出义愤填膺的姿态。
胡龙骧叹了一口气,劝慰的说道:“袁护军切莫放在心上,只怕吴自堂是喝醉了,才会说出这样过分的话。同窗一场,可不要闹得大家都有矛盾才是。”
袁肃缓缓的摇了摇头,表情十分严肃,说道:“胡大人,学生虽是大总统的侄亲,但从始至终都不觉得自己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学生与大总统的关系绝非是利益和便宜,在其他人的心里是什么想法我不知道,但在我心里的想法这份关系恰恰是一种责任。”
胡龙骧深为感叹,连连点头赞许的说道:“梓镜有这样的觉悟,当真是让人欣慰。大总统能有你这样的亲戚,只怕同样会引以为傲。”
董政国将袁肃的一言一行都听得仔细,袁肃为了自己一个“人人不待见”的粗人而与吴光新反目成仇,这是多么厚重的信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到袁肃面前,郑重其事的行了一个抱拳礼,大声的说道:“袁护军仗义执言,让在下感激不尽。无他,今后在下愿为袁护军牵马架鞍,以死而报袁护军赏识之恩。”
袁肃连忙虚扶了一把,说道:“言重了,言重了,今后你我同心协力,好好干一番大事业,倒是要让那些鼠辈知道什么叫狗眼看人低。”
董政国哈哈大笑,连声应诺道:“正是,正是。”
袁肃没有待到宴会结束,在与胡龙骧、董政国饮了两杯红酒之后,便寻了一个借口退场。临走之前,他再三向胡龙骧表示感谢,又重申了前几rì在德盛斋的话,往后但凡胡龙骧需要帮忙之处,自己绝对不会推辞。
又与林肇仁、袁克端、张涵玲三人一一告了一声不是,袁肃带着杜预和jǐng卫员就这样悄然离去。明rì他会启程返回滦州,火车是上午的班次,所以回到总督府后还要打点一番,跟张府的人提前道别一声,以免明rì早上还要另外叨扰麻烦。
第68章,返回保定
六月二十八rì清晨,从保定开往关外的火车停泊在滦州车站。
袁肃、杜预以及另外四名jǐng卫员从普通车厢中走了出来,孙德盛带着几名随员在站台上早已等候多时。做为袁肃的第二副官,接站的任务孙德盛自然责无旁贷,在看到袁肃一行人走下火车后,他赶紧快步迎上前来。
“大人,一路辛苦了。”孙德盛寒暄的说道。
“此去保定前后有十多天之久,滦州可有发生什么事故吗?”袁肃直截了当的问道。
“一切都安好,只是有一些事情还等着大人来亲自定夺。”孙德盛说道。
即便孙德盛不说,袁肃心里也很清楚是什么事情,身为东直隶护军使他自然对辖区内的公务有所惦记。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往车站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向孙德盛了解哪些事情比较急着要处理。
就袁肃最挂记的两件事,其一是与雷诺森正式开展合作会商,其二是第一混成旅的整训。
事实上这两件事多多少少是有递进关系,只要能与雷诺森签订了合作协议,得到英**事顾问和武器装备的补充,之后的整训不仅可以进行的有名有堂,同时还能提高整训的素质。
孙德盛告诉袁肃,在袁肃离开滦州的这段时间里,雷诺森前后来找过两次,约谈合作的具体时间安排。雷诺森并非很着急,只不过因为不知道袁肃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在第一次来过之后又来了第二次。
袁肃点了点头,直接让杜预和孙德盛记下来,明天就请雷诺森到旅部大院来,最好能赶在这个月之内就开始正式的会谈。
出了火车站,尽管孙德盛备好了马车,但袁肃却没有乘坐,火车站到旅部大院也就几步远,根本用不着任何交通工具来代步。转道离开火车站前的小广场时,孙德盛又向袁肃提及了另外一件稍微很麻烦的事情。
“什么麻烦事?”袁肃凝神问道。
“是关于洋人在南郊开矿的事,因为矿场的建设,引起了附近周边农户的不满,前些时rì还有农户聚众到zhèng fǔ大门前抗议,险些发生冲突。另外还传闻矿场的工人无故殴打上山的农夫,虽然并没有找到受害者,可就怕这件事会越闹越大。”孙德盛语气惆怅的说道。
“矿场建设怎么会引起周边农户的不满?矿场不是在南边的野山吗?那里既没有农地也没有果林,怎么会碍到农户什么事!”袁肃皱着眉头说道。
“话虽是如此,不过那座山的北边是一片坟地,许多农户的祖坟都位于那里。坊间传闻矿场的开采会破坏风水,扰的祖先亡魂不得安宁,所以才引起了这番事故。”孙德盛煞有其事的说道,说完之后有几分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这不是瞎胡闹吗?”袁肃有几分生气的说道,不过随即又渐渐恢复过来。他可以不相信迷信,可是对于这个年代绝大多数老百姓们来说,这显然是根深蒂固的想法。自己不可能妄想在短时间之内让民智提升,但摆在眼前的问题也不能不去解决。
“大人,您看这件事该如何是好?”
“过几天我去找zhèng fǔ的王大人谈一谈,想办法大事化小。”
“也只好如此了。”
回到旅部大院,陈文年、何其巩等人都在大门口等候。
袁肃没有顾得上休息,他让杜预先去营楼准备一下会场,自己打算召开一次会议。
这次会议并不算正式,仅仅是听取各部长官汇报自己不在滦州这段时刻所发生的事。关于与雷诺森的会谈,全军整训计划,以及各团各营的物资补充等等,他都在这次会议上做了进一步的安排。有了交代,陈文年、何其巩、郭文远等人心里就有了谱,之后也就能按部就班的开始布置下一步。
除了这三件事之外,陈文年向袁肃汇报最新的人事安排,主要是在各县增派督税特派员,负责调查每一季各县zhèng fǔ入税的详细账目,避免各县出现少报、漏报、谎报等情况。当然为了避免特派员与各县同流合污,陈文年不仅制订了严格的轮流制度和惩罚制度,特派员贪赃枉法则加倍受罚。
何其巩也汇报了随营学堂最新的进展,因为随营学堂不在是给滦州一处部队做培训,而是要涉及到整个第一混成旅三个团的人数,所以学堂规模和建制有必要扩大。他已经在旅部大院对街的一个胡同里租下了一座小宅院,决定将这座小宅院设置为临时的学堂。
今后但凡从是昌黎、唐海、乐亭三县前来报道就学的军官,不仅有了固定的学习场所,甚至还可以就在这座宅院里住下来,直到完成所有学业之后再返回本部,省的路途遥远来来往往极为不方便。
袁肃对此没有任何异议,他早先已经再三对何其巩强调,随营学堂方面的一应事务皆由何其巩一人全权负责,不管是经费还是人力物力,都不需要来找自己批示。
最后,郭文远简单介绍了预备役司令部的情况,昌黎县预备役司令部大后天正式挂牌成立,招募民壮的工作进行的有条不紊,预计七月三rì就能开营训练。
他目前主要的工作,除了应付滦州预备役司令部第三期民兵的招募、训练之外,还要兼顾在唐海筹备预备役司令部的事情。只不过因为经费有限,唐海、乐亭两地又不像滦州、昌黎那么富庶,所以一切工作都只是前期筹划而已。
袁肃知道这是郭文远的职责所在,不过他也没有太过着急将预备役制度全面普及化,眼下连第一混成旅都做不到物资齐全,哪里还有多余的资源供应到预备役上面?
郭文远还提到五天前高顺来过一趟旅部大院,说是专程来找袁护军。袁肃自然是记得自己亲自去城北棉纺厂找高顺谈话的事,想来高顺是遵循承诺来做出答复。
“高建阳可有说什么吗?”
“没有,他得知大人您不在之后就走了,说是等大人回来之后再来拜见。”
“行了,我知道了。”袁肃微微的点了点头。
第69章,实业之想
这次会议的正事都已经谈完,不过袁肃没有急着散会,而是顺带的又提了提法国人在南郊开矿的问题,不管怎么说老百姓的心理是要照顾的,决计不能让这件事越闹越大。
他下令让赵山河亲自带一队人前往矿场,彻查关于近rì矿工殴打农户的传闻,若是真的那就严惩凶徒,若是假的也要把造谣生事者揪出来。彻查的过程大可高调一些,让所有人都知道官方对这件事的重视,多多少少可以安抚一些人心。
交代完毕这件事,他又轻描淡写的提了提自己已经联络到两位同窗,其中一人已经答应来投第一混成旅,到时候的具体安排会另外通知。为了不让这些老部下们胡思乱想,他还特意暗示的一些话,表示自己的同窗会按照程序入职,从基层开始做起,断然是不会因为与自己有同窗关系而得到优待。
中午略作休息,考虑到明天还要跟雷诺森会谈,袁肃只好在下午的时候就前往滦州zhèng fǔ去见王磷同。哪里知道刚刚派人快马先去王磷同那里通报,袁肃本人还没动身,没想到王磷同却主动来到旅部大院登门拜访。
王磷同自是有头脑的人,他得知袁肃今rì方才由保定返回,不管有没有要紧事汇报,都应该遵循礼节前来接尘迎风才是。更何况,前些rì子洋人那边确实出了一些故事,他深知与洋人打交道要小心谨慎一些,因而才赶来找袁肃商谈。
既然王磷同不请自到,袁肃索xìng省了一些心思,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见了对方。
进了门之后,王磷同一边行礼,一边嘘寒问暖的客套。袁肃也算是了解王磷同老油条的脾xìng,同样笑呵呵的跟着客套了一阵。
不过就在二人坐定之后,不等茶水端上来,袁肃便开口说道:“适才我本打算前去拜会王大人你,没想到王大人却先我一步过来,真是巧得很呐。”
王磷同笑道:“岂敢有劳袁大人上门,袁大人旅途归来,下官理应主动前来拜问。”
袁肃挥了挥手,脸sè正经的说道:“不说其他闲话了,我本打算找你谈一谈关于矿场的事情,我才离开十多天的rì子,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王磷同早就料到这件事必是瞒不住,他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都是一帮刁民以讹传讹、聚众闹事,就在大前天的时候,还险些冲到官府去了。在下的意思,重典以儆效尤,但这件事终归还是要先请示袁大人,所以这段时间一直踌躇不已,就盼着袁大人早rì归来主持大局呢。”
袁肃冷冷一笑,说道:“重典以儆效尤?怎么说,咱们胳膊肘还真得往洋人那边拐了?”
王磷同怔了怔,难不成这件事袁大人还要偏袒那些刁民?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支支吾吾好一阵,脸上都快憋出颜sè来了。
“好歹咱们是中国人,洋人来咱们这里投资,终归是会让他们占便宜。如今这件事虽然还未闹大,但未必就不会闹大,你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又当了这么多年的父母官,‘民为重’的道理你应比我更懂才是。”顿了顿之后,袁肃继续说道。
“袁大人爱民之心,在下甚是钦佩。但刁民不可纵容,一rì纵容,百rì刁难,民可治而不可宠呀。”王磷同言辞恳切的说道。
“废话,老百姓捐纳役征,他们出钱出力供着zhèng fǔ百官,难不成还不准他们提点意见?刁民确实不可宠,可你怎么知道这些闹事的民户都是刁民?有因必有果,向来没有空穴来风之说,这件事要严查,也要善待。”袁肃字正腔圆的说道。
“那,那依袁大人的意思,这件事当如何处置?”王磷同思想观念当然跟不上袁肃,他虽然不赞同袁肃的话,但却不能不服从袁肃的命令。
“你这些时rì抽空去与洋人谈一谈,让他们花一些钱来了却这件事,也用不着多少钱,意思意思就好。”袁肃轻描淡写的说道,他眼下能做到的也就仅仅是这一点,也算是让老百姓们多少尝到一些好处了。
“这……万一洋人不愿意呢?”王磷同颇有担忧的说道。
“能花的了多少钱?每家每户给个几块钱,那附近几个村庄加起来不到一百户人家。倘若洋人真不愿意花钱息事宁人,那就说明他们心里有鬼。”袁肃没好气的说道。
“是,是。在下知道该怎么做了。”王磷同连忙点头应道。
“另外,说到实业,咱们滦州一定要做到表率作用。按照我之前做出的指示,滦州在轻工业方面一定要有所突出,官办也可,民办也可,官办民营亦可。你身为民政长,想必也希望辖下能有所发展,所以你一定要以身作则,好好带好这个头。”袁肃一时有感的说道。
虽然他上任护军使前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但做为一个年轻人,心中总会有几分急于求成的念想。更何况他很了解这个年代的官场质素,若不抓紧一些催促,只怕一年半载都出不了任何效果。
“袁大人所言极是,不瞒您说,这件事在下一直在跟进,相信等到矿场正式开工之后,一定能带动我们滦州工业突飞猛进的发展。”王磷同连忙说道。
袁肃心知肚明王磷同的这番话只是敷衍了事,恰好他在保定那段时间心里有一些构思,眼下回到滦州正好可以尝试着落实下来。
略作思索之后,他不疾不徐的对王磷同说道:“我有一个想法,我打算自己出资办一个厂,若是王大人有兴趣不妨一起合伙。”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拉王磷同来出资。他本身根本没有多少积蓄,自己要办厂无非是向银行钱庄借贷,又或者找张举人家帮忙,但这最多只能占一部分,另外一部分的解决办法就是当股份给盘出去。
为官者经营一些买卖根本不是什么稀奇之事,更何况还能利用职务的便宜来谋取最大的利益。王磷同当然不会怀疑袁肃的初衷,不赚钱的买卖谁会去做?哪怕因为袁肃的为人赚得少那也是赚,他追随袁肃有一些时rì了,早已习惯了细水长流的甜头。
当即,王磷同显出一副热情洋溢的面孔,忙不迭的问道:“袁大人有心亲自推动滦州实业,实乃滦州之福分。连袁大人都鼎力而为,在下又岂能无动于衷?敢问袁大人可有盘算好经营什么样的产业?”
袁肃直言道:“我打算开办一家硫磺加工厂,生产一些工业硫磺和药用硫磺。”
王磷同微微露出几分疑惑之sè,似是喃喃自语的说道:“硫磺?这……这样的货品能销售到哪里去呢?”归根结底,他对商贾之事并不了解,不过自己倒是相信袁肃肯定不会是一时兴起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袁肃说道:“销路自然不是问题,滦州这么多商行,难不成还没有销售的路子吗?再者咱们滦州离天津不远,即便这里没有路子,托人运到天津去还怕卖不出去?”
王磷同恍然的点了点头,他为官这么多年,在直隶还是有一些人脉关系。做生意就是做关系,以他今时今rì的身份地位,再加上袁肃这位“大总统侄子”的名号,广开门路根本不成问题。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次做亏了,他也不是很在乎,权且可以当作是讨好袁肃。
“袁大人打算几时开始筹备呢?”
“今rì只是与你提一提这件事,具体安排还需另外再议。不过,我倒是希望能尽快办成此事。”袁肃若有所思的说道。
“不管袁大人何时筹备,届时但凡派人知会一声,出资出物,在下必不会有任何推辞。”王磷同煞有其事的说道。
“王大人真是有心人,那我就算你一份了。”袁肃笑着说道。
又聊了一些其他的政务工作之后,王磷同便起身告辞离去,袁肃一直将王磷同送到楼下。
办硫磺厂一事的的确确不是一是心血来cháo,早在半年前从张作霖那里订购弹药的时候,袁肃心里就已经埋下了一些念头。前段时rì在保定总督府时,他每rì都与张府亲戚来往,顺带也结识了不少地方官僚、大豪绅财主之类的人物,愈发萌起了置办个人产业的意愿。
袁肃对第一混成旅的处境很清楚,说到底他和他的部队都还很穷,四个县的税收仅仅只能维持现状,更何况到第一次报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自己决不能在经济上出现梗塞。他并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人若没有一点野心,迟早都会受制于他人。
置办一些产业,不仅可以发展地方实业,还能额外增加一批收入。只要手里掌握了财富,再扩充势力的时候就能得心应手,不至于还要估摸着跟洋人勾结。
之所以办硫磺厂,是因为硫磺是制造火药的必备之物。
袁肃早就想拥有一所私人的军工厂,当然以目前的情况还不能如此明目张胆,只能按部就班一步一步的来。现在办硫磺厂大可把硫磺销售到其他军工厂,又或者加工药用硫磺。等到有一定资本之后,再想办法或秘密或合资或通过正规渠道等等,把硫磺厂转变为一所专门生产子弹的军工厂。
在这个年代里,子弹是属于快消品,而且不用像生产枪械那么麻烦,几十人就能形成一定的生产力。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用不了多久这座军工厂还能生产其他军用品。
第70章,正式会商
第二天晌午的时候,zhèng fǔ招待所派来一名听差到旅部大院,通知下午的时候雷诺森会前来拜访。昨天袁肃在回到滦州之后,就已经让杜预去联络雷诺森。对于协商合作的事情,双方的心态都很迫切。
中午稍微做了一下准备,到下午一点半钟刚过,雷诺森便乘着一辆马车来到旅部大院。
这次雷诺森并不是一个人,随行的还有另外两名上了年纪的英国人。
在办公室见面之后,雷诺森向袁肃做了正式介绍,这次他特意请来了济南领事馆副领事理查德·汉诺森,以及领事一等秘书汉克·阿尔弗雷德。袁肃很客气的与这两位英国驻济南领事馆的官员握手问好,只不过心中还是有几分芥蒂,他分明记得雷诺森上次表示,将会请来济南领事馆领事亲自前来与自己会谈。
不过无妨,好歹是英国外交机构的官方人员,只要能正式合作条约能够生效即可。
这次会谈袁肃并没有聊的太多,仅仅是表示希望尽快进入会商阶段,同时也期望英国能尽可能开出更优待的条件。
理查德副领事表示只要条件许可,明天即可正式开始会商。不过在正式会商之前,他倒是向袁肃确认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比如海岸线的投资范围,再比如袁肃能提供保护到什么程度,又比如中**方如何确保英国商人的利益。
对于这些问题,袁肃自然都有想过,英国人给予如此有厚的条件,需要的无非就是一个保障。他很郑重的向理查德回答,只要英国商人遵法守纪,不做出任何过分的事情,自己一定会竭尽所能保障他们的人身安全以及产业安全。
保障洋人的人身安全是出于基本的国际惯例,而保障产业安全则是因为终归有一天,这些洋产业会变成中国产业。
为了让理查德清楚底线所在,袁肃甚至还拿最近发生在南郊矿场的争端做比方,但凡能够花钱解决的问题,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一旦钱不能解决的问题,那自己就会严厉彻查,是谁的过错就追究谁的责任,绝不会有任何偏袒。
这个底线实际上已经很宽敞,哪怕是闹出人命来,只要受害的一方愿意接受赔偿,那么这件事照样可以压下去。
理查德与汉克交头接耳的议论了一阵,随后表示可以接受袁肃这种处事的原则,同时他们也郑重保证,领事馆会负责投资商的行为,绝不会做出任何违反中国法纪的事情。
在谈话的最后,袁肃顺便询问了雷诺森假设合作敲定,英方承诺的武器装备最快什么时候能够送抵滦州。
“袁将军您什么时候需要这批军备?”雷诺森反问道。
“自然是越快越好,我巴不得明天签订合约,后天就能拿到这批军火。”袁肃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恐怕我们没办法做到这么快的速度,按照我们做出的预计,提供给袁将军的枪支大约要有四千支,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而且我们也相信袁将军不希望这件事太过招摇,中国有一句话叫作‘慢工出细活’,这句话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雷诺森摇着头说道。
“那你们最快什么时候能送到?”袁肃再次问道。
“目前还不好说,但我们保证一个月之内可以送来第一批物资。第一批物资里不但包括一千五百支以上的枪械,另外还有配套的弹药、机械设备以及其他合约里规定的赠助物资。”雷诺森不疾不徐的说道。
“总之,尽快吧。”袁肃当然不可能强求英国人怎么样,只要能拿到这批军火即可。
在定下明rì上午正式开始会商后,袁肃结束了这次会谈,今天再谈什么都是无益,等明天条条款款送上来才能下定论。他送雷诺森、理查德、汉克三人出了营楼,但并没有送到大门外,不仅英国人需要时间做会商前的最后准备,自己同样要确定清楚的心理底线。
夏至早已经过了,北方的天气越来越热。
就在与雷诺森一行人见完面后不久,滦州的天空渐渐暗沉下来,天边雷声阵阵,不时有白光在乌云里上下窜动。今年夏天来的有些早,还没有到入伏的rì子,雷雨便已经隐忍不住的现影现身。无论是旅部大院又或者是城内各区,人们都加快行sè往家中赶回,收衣服、关门窗、收摊位的乱作一团。
袁肃本来正与陈文年、赵山河、何其巩三人商议明rì与英国人正式会商的事,趁着空闲之时他来到办公室窗边,望着远处咄咄逼人的滚滚乌云,微微皱眉叹了一口气。
陈文年只顾着埋头整理文案,赵山河则在一旁看着,唯独何其巩站起身来走到袁肃身后,打量着天sè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入夏的雷雨来得太早,这可不是好兆头。”
袁肃没有回过身来,只是意味深远的说道:“天意不可违,看来咱们的整训计划要稍微推延一阵子了。”他所担心的不是天气,而是英国人给予的资助,只有等一切装备都送到之后,才方便展开整训计划。
何其巩想了想,然后说道:“大人所言差矣,行军作战虽然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可若当真遇到天时不利之际,难不成就此罢兵而退吗?越是艰难的天气,越是要让士兵们磨砺其中,只有这样才能让士兵们真正起到锻炼作用。更何况,天时也是一时之变,总有雨过天晴的时候,大人何必如此这般未雨绸缪呢?”
袁肃知道何其巩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并不是担心天气,同时对在坏天气里进行训练也有相同的观念,只不过既然选择跟英国人走到一块,那自然还是要以英国的军事训练做参照,配合英国装备,让士兵尽快熟悉并且养成一套作战体系。
他没有打算向何其巩解释什么,只是笑着说道:“你说的对,民兵训练照常进行,全军整训也必须做到风雨无阻。”
瓢泼大雨一直连下了整整一夜,直到凌晨时雨势才稍弱下来。
第71章,英式装备
天地之间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颜sè,既是乌云也是雨幕。雷诺森、理查德和汉克再次来到旅部大院时,是这天早上九点钟的时候,突然聚变的天气让这些英国人有些不适应,为此还特意多带了几名随员,帮忙打点撑伞。
迎入旅部营楼二楼的小会议室,奉上热茶一番寒暄,继而便在长桌左右分列落座。
雷诺森、理查德等人今天特意带来了两名翻译人员,一名中国人,一名英国人,意在对条款文本进行双重翻译。这次会商前前后后准备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看上去彼此都很隆重对待,事实上到今天这个阶段已经没有太多冗余的繁文缛节。
这段期间英国方面准备好了两份合作协议书的样本,草本早在大半个月之前就已经给袁肃过目,而今天他们带来的一份经过详细调整的修订本。会商的内容没有激烈的辩论,仅仅是对修订本逐款逐条的解释、讨论、再修订,甚至连再修订也只是细微的修改,重要的条款彼此双方心里早已有数。
在这份修订本的条款里,英国承诺提供的武器包括四千支“李·恩菲尔德”步枪,配套子弹四十万发,米尔斯式手雷一千颗,以及租借八挺维克斯式重机枪(英制马克沁)。关于米尔斯式手雷,也就是英军早期装备的菠萝式手雷,在合约里提到只要袁肃麾下有具备生产此类武器的条件,英国可以最优惠的价格转让生产技术和生产设备。
米尔斯式手雷要比现在流行的木柄手雷方便许多,首先一点就是生产上更简便。木柄手雷的木柄需要经过七、八道工序加工才能合格生产,不仅成本昂贵而且杀伤力不如菠萝型手雷。当然,因为菠萝型手雷体积小,在远距离投掷上比不及木柄手雷,而木柄手雷同时采用集束捆绑引爆来增加威力。
总之,两者各有其长也各有其短。对于眼下追求快速发展的袁肃来说,他当然更倾向于菠萝型手雷,这样能大大降低生产成本。而且就满中国木柄手雷配合文盲的现状,突如其来的菠萝型手雷说不定还能造成意外的效果。
关于“李·恩菲尔德”步枪和维克斯式重机枪,袁肃打心底其实不太愿意接受这样的武器装备,简单一句话,英国人的制式装备与中国生产的武器装备太格格不入。早在甲午战争之前,中国就以德式装备为主流,这也是为什么汉阳造步枪能服役这么多年的原因之一。而放眼整个历史,英国和德国大部分时候都是敌对的。
之前袁肃订购的德制MG08式马克沁重机枪,与现在英国提供的维克斯式重机枪虽然都是马克沁系列产品,但也仅仅是枪械原理上一样,然而前者的口径是七点九二毫米,后者的口径是七点七毫米,注定是无法统一配弹。
李·恩菲尔德步枪口径同样是七点七毫米,它的特点就是开创了世上绝无仅有的短步枪理念,枪身长度是介于常规步枪和卡宾枪(骑兵枪)之间,很适合在一定规模的堑壕战中使用。此外,该枪还有两个足以称道的优点,一是双层弹匣供弹,二是采用由詹姆斯·帕里斯·李(JamesP.Lee)发明的后端闭锁的旋转后拉式枪机。
闭锁式旋转后拉枪机的特xìng就是拉栓上膛的速度非常快,配合双层弹匣的十发子弹,可以提供持续并且迅速的火力输出。
然而李·恩菲尔德步枪的所有优点,也恰恰是它所有的缺点。因为特定的枪身长度,使得步枪一旦安装上刺刀就无法jīng准shè击,而且在白刃战中也不如常规步枪有优势,而事实上上在李·恩菲尔德步枪使用历史上,几乎很少有士兵安装刺刀。
双层弹匣与闭锁式旋转后拉枪机,在提供快速输出的同时,也使得交替火力十分困难。毕竟这个年代不像是二十一世纪,士兵可以携带多个备用弹匣。一旦士兵打空了子弹,必须卸下弹匣来装填子弹,比起用弹捎五发子弹一装填的步枪来说,自然要慢了许多。
更何况,shè击速度越是频繁,子弹消耗越是快,后勤压力也越是沉重。
不过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袁肃之所以下定决心跟英国人合作,彻头彻脑的更换英式装备,一方面英式装备确实在质量上有优势,另外一方面是他决心利用第一次世界大战,好好的玩一把稳赢不输赌局。
他很清楚,无论是做为一个军阀还是一个政客,要想获得最快速度的发展,免不了是要借助西方列强的资助。他也很清楚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前和战后的局面,协约三国与同盟三国在战前的军备竞争可谓是近乎疯狂的行动,不管是了开战准备还是为了威慑敌方,两边都是抱着宁滥勿缺的态度来办事。
正是因为这种紧张的国际关系,他才能够如此轻易的获得英国的支持。而这场战争最终是协约国获胜,到时候自己也能利用与英国人的关系,从中谋取更多的利益,比如廉价大批购买战败国德国的机械设备、军备武器,再比如向德国倾销食品、衣物等等。
在讨论完这些基本的军备赞助之后,袁肃还额外的向理查德提出了新的要求,那就是希望英国方面能够再赠送四千套铜制头盔。
英国最著名的头盔当属MK2型钢盔,也是被俗称为“农夫盔”的大盘子形状头盔,只不过钢盔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才陆续衍生出来,而现在各**方压根没有钢盔的概念。如今各**队的头盔基本上都是铜制,而且仅仅是起到装饰作用。
对于袁肃的要求,理查德等人感到很疑惑,无端端怎么突然想到索要一批铜盔?英**队目前已经没有在装备这种又沉又闷冬天还冰凉的金属头盔,也只有在特定的场合出于礼仪的需要才会少量使用。
袁肃仅仅解释他想要自己的部队显得与众不同,彰显与英国方面的友谊,同时也是为了表示对rì后英**事顾问指导教练的尊敬。
这番冠冕堂皇的话一时让理查德等人分辨不清,但考虑到铜盔已经是英**队淘汰的装备,从库房里提调四千顶来送给中国人也无不可。反正对于中国人奇怪的思想,西方人早已司空见惯,于是并没有太计较这些,当场便答应下来。
袁肃要这批头盔的主要目的是用来蛊惑手下,到时候只说这头盔是可以抵御子弹保护头部的装备,任士兵们也不会怀疑什么。实际上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再先进的钢盔也是不能抵御子弹的shè击,只能防御弹片或者跳弹的伤害。从近代开始,军用头盔最大的意义就是给予士兵心理安慰罢了。
在这份合约里英国人所获得利益,除了可以任意投资海岸线、受聘担任袁肃的军事顾问、jǐng政顾问之外,还有一些只单方面对袁肃交代的隐xìng条款。这些隐xìng条款就是确保在合约期价英国人受到特别惠顾,中方需要承担英方人员的人身安全责任,同时在处理一些律法问题时要优先基于“最惠合作原则”。
在袁肃看来,所谓的“最惠合作原则”也就是变相的领事裁判权,只不过是属于潜规则、不成文条款这样的形式。换句话说,英国人倘若在东直隶护军使辖下做出违反乱纪之事,袁肃应该酌情处理,而不是依法处理。
这显然是不公平的条约,但好在并不是真正的领事裁判权。更何况有得到必然也要有复出,英国人断然不可能平白无故当冤大头。
快到十一点钟时,所有该修改的条文当场都做了修改,袁肃与理查德正式在两份副本合约上签署名记。象征式的交换了合作协议书,又郑重的握了握手,双方总算确立了合作关系。
中午,袁肃邀请理查德等人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酒楼吃饭,午餐过后众人又回到了旅部大院。虽然合作协约签订了,但彼此之间还是要了解执行的进程安排。
理查德表示在未来的一个月之内,会有投资商和技术人员陆续抵达滦州,前往昌黎和唐海等地进行实地考察,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将会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内制订第一期的投资方案,并且逐步展开执行。
而对东直隶护军使辖区内推广jǐng政工作,以及聘齐军事顾问团成员,也会在未来三个月内确定下来。当然,无论是jǐng政顾问还是军事顾问,所有顾问的资料背景都会提前交给袁肃审阅,由袁肃确定聘请的人选和人数。
袁肃这边并没有太多的计划,基本上英国人怎么安排合适,他便随英国方面的意思。
谈完这些话之后,理查德等人没有再在旅部大院久留,他们还要尽快返回济南处理相应的事务,再次与袁肃握了握手便起身告辞离去。
送走洋人之后,袁肃又与陈文年、何其巩等人简单谈了谈。
考虑到英国方面不可能这么快组建好顾问团和送来军备,第一混成旅的整训计划毋须再延期,一切都按照原本计划内的安排来办。至于军备不全,那就先将必要的军备尽快填补上来,至于枪械大可轮流着进行cāo练。
按照既定的整训计划,七月初就要正式投入训练。这段时间各团各营早已经在积极准备当中,只要旅部这边下达命令,一切都能按部就班的开始。
“就这么决定了,从后天早上开始各团开始整训。”袁肃掷地有声的说道。
袁肃还在保定的时候,何其巩已经制订好了所有整训内容。
无论是新军还是巡防营,如今士兵们最缺陷的地方还是体能。整rì无所事事,又是睡懒觉又是不动弹,士兵的胳膊腿早已退化了。这次整训首先要抓的就是体能,而在整训期间还会贯彻一种军令思想,从而在训练的同时还起到肃整军风军纪的作用。
即便在整训结束之后,各团各营依旧要保持每天晨跑和晚跑的项目,偶尔还要进行突击训练,比如深夜紧急集合跑步,又比如临时的小规模演习等等。这些都是视情况而定。
此外,每个月还要举行cāo行评定的考核,旅部考核团部,团部考核营部,营部考核连部。优秀则赏,不合格则罚,所有考核评定都记录军官档案。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军官以身作则,若是军官都懒散了,还怎么能带好士兵?
军营很多歪风邪气都是出自军官身上,就好比规定每rì要进行晨跑、晚跑,有些军官认为这是一件麻烦事,于是每天谎报已经完成跑步,但实际上却没有跑步。
第72章,突发事件
七月一rì,第一混成旅的整训正式拉开帷幕。
然而天公不作美,自从上个月月底一场瓢泼大雨过后,yīn雨的天气迟迟不去。连续数rì一直有雨水,忽大忽小,整个天地之间彷佛再也没有干燥的时候。
整训的第一天,各团各营的士兵全部冒着雨势进行cāo练,绝大多数士兵心头憋着一股怨气。他们对整训的本身已经感到很不痛快,万没料到连下雨的时候都还要继续进行训练,不仅让人难以理解,更是身心皆遭受折磨。
袁肃从一大早开始,就在第一团各营的训练场地来回巡视,他与所有参加训练的士兵一样,披着一件单薄的蓑衣,雨水透过斗笠的缝隙沿着脖子流进衣服里。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士兵们所身处的困境,可是如果一支军队连这点挫折都没有,还怎么拉上战场作战?
到中午时,他带着旅部众军官巡视各营,对士兵们进行鼓励和慰问。与往常一样,他只要来到军营里面,就与士兵们坐在一起吃饭,士兵们在哪里吃自己就在哪里吃,士兵们吃什么自己也吃什么。
好在一团的士兵大部分都是七十九标出身的旧部,他们都很清楚袁肃的作风,也自然而然对袁肃大感钦佩。也就是经过旅部军官们三言两语的鼓励,很多人立刻恢复了士气,决心咬紧牙关都要完成全部训练。
至于孙德盛的第三营虽然与七十九标的旧部有格格不入的地方,可孙德盛本人却是对袁肃效死忠。因此在训练的过程中,他甚至连蓑衣都没穿,就这样在雨水里来回走动,扯着嗓门敦促自己的部下走好口令。
整个七月上旬也就只有一、两天里没有下雨,然而就连这一两天里也难得见到阳光。
袁肃每天都坚持到各营走动,风雨无阻,有时候还跟着士兵们晨跑。抽空的时候,他还会去预备役司令部看看,虽然自己现在的jīng力都放在第一混成旅的整训上面,可民兵冒着大雨的训练同样是需要鼓舞。
赶在好不容易出了太阳,袁肃又忙不迭的带着旅部众官僚前往唐海、乐亭,视察第二团的整训情况。一行人在唐海住了两天,每天都到各营走动,鼓舞士兵们坚持训练,还找了几名优秀士兵做为代表典范亲自接见并夸奖。
本打算在第三天继续前往昌黎县,哪里知道晴了没几天的天气再次下起大雨。任谁都感觉到今年的夏天不寻常,如此这般的连续降雨,只怕许多地方又会闹起洪涝灾害。
只是这些自然灾害不是人能所左右的,更不是袁肃现在所能关心的问题。
在唐海又住了两rì,趁着雨水消弱的时候旅部一行人又赶到了昌黎县。
对于旅部高官频频奔走各县视察整训工作,期间与士兵们同甘共苦,还是赢的了不少基层士兵的感动。他们从来没见过当大官的人能有这么用心,可见袁护军使绝非寻常之人。也正是这一股感动,带动了全旅整训的士气和劲头。
就在袁肃一行人抵达昌黎县的第二天下午,滦州忽然紧急转发来一封电报。
电报是发到第三团团部通讯处,通讯员在接到电报之后立刻送到了团长李劲夫手里。
李劲夫先看了一遍电文的内容,当即脸sè若有生变,继而连屋外大雨都不顾,匆匆忙忙的奔出团部,冒雨骑马赶往城中袁肃一行人的临时居处。袁肃没有住在第三团团部,而是暂时下榻在县zhèng fǔ招待所,不过离第三团团部离的不算太远。
当一身**的李劲夫下马跑进招待所大门时,几名在大堂上值勤的旅部jǐng卫员都露出诧异的神sè,其中一人连忙跑去通知杜预。
“袁大人何在?袁大人何在?”李劲夫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急促的嚷道。
“护军大人刚刚从营里回来,现在可能在换衣服。李大人这么匆忙,可是为了什么事吗?”一名jǐng卫员拿了一条干毛巾送到李劲夫面前,顺便问道。
“出了一些状况,是滦州转发来的电文,还请袁大人尽快过目。”李劲夫一边用干毛巾继续擦了一把脸,一边快速的说道。
正说话时,杜预已经从后面小跑着赶了过来。之前jǐng卫员将李劲夫的话简单说了一遍,杜预意识到事态紧急,他让李劲夫先在大堂这里稍事休息,又吩咐招待所的侍从准备热茶,自己又快步往后院去找袁肃通报去。
一大早袁肃就出门前往军营视察,在军营吃过中午饭,这才冒着雨赶过来。他已经把湿透了的外套和外裤全脱了,眼下只穿着一件短衫和夏裤。杜预敲响房门通报后,袁肃连脸都顾不上擦,即可跟着杜预快步赶到大堂。
李劲夫喝了几口热茶,远远看到后院走廊上袁肃走来,连忙搁下茶杯迎了上去。
二人见了面,袁肃正声问道:“李团长,何事如此匆忙?”
李劲夫从口袋里掏出湿了一半的电报单子交到袁肃手里,说道:“这是今早山海关镇守使署发来的电文,适才才由滦州转发过来,卑职接到电报一刻未有停怠,第一时间送呈大人。”
袁肃没有急着说话,他接过电文仔细看了一遍,眉宇间微微蹙了蹙。
在后院的陈文年、何其巩二人听闻到动静,也在这个时候一前一后的赶了过来。见袁肃看完电报之后,陈文年迫不及待的上前问道:“袁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袁肃叹了一口气,神sè忧虑的说道:“关外闹饥荒,数万难民涌向关内,山海关镇守使吴承禄担心难民入关会造成大乱,因而拒不开关。可是难民人数众多,已经将铁路都拥堵起来,导致关内关外的交通瘫痪。”
听完袁肃的话,陈文年、何其巩二人皆有变sè。
陈文年深沉的说道:“去年咱们从关外开拔进关时,虽有听说部分地区因为各种灾害而歉收,可是也不至于闹到今天有几万人逃荒进关。”
第73章,事前筹划
何其巩摇着头揶揄的说道:“各地官员隐瞒灾情,大事小说,小事不说。再加上国家政局变动,地方豪强与军阀勾结,横征暴敛,鱼肉百姓。天人共祸,自然是要让活不下去了。”
这番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懂,以往有灾情大多是小事化大,争取获得朝廷更多的赈灾款项,然后从中渔利。可是最近两年各省税银被截,国库空虚,连镇压起义都力不从心,更遑论安抚灾民。因而许多地方官员心知肚明,索xìng不往上报,为自己的官场政绩修饰几分太平,只图他rì能够更好的升迁。
反正对于活在领导层次的官僚士绅们来说,闹再大的灾荒他们也不会饿肚子。熬一熬就过去了,老百姓们火里来、水里去业已习惯,毋须大惊小怪。
略略停顿一下,陈文年继而又问道:“大人,那山海关那边发这封电报到我们这里,究竟有何用意?莫不是要让我们派粮去赈济?”
袁肃面无表情的说道:“这倒不是,就算要派粮赈济那也是天津、běi jīng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我们这几个小县。吴承禄在电报提到灾难人数众多,而且每rì都在增加,民心十分躁动不安,还曾多次出现损毁铁路、打家劫舍、聚关门前起哄闹事的情况。他担心灾民会失控,数万人的队伍若是强行冲关,关口必难坚守。”
山海关虽然是一个关口,但并不是关上城门就能杜绝关外的交通。既然有铁路线,那就意味着有城墙防御不到的地方。更何况灾民也是民,若是狠下心来向灾民开枪,不仅不好善后交代,更是会遭世人唾骂,到时候上面追究下来,必然是少不了要背黑锅。
“那吴承禄的意思,是让我们发兵去协助他守关?”
“他在电文里没有这么说,表面上只是说我第一混成旅是距离山海关最近一支部队,希望我们发兵去协助护关。但说白了,还是担心这几万灾民暴X动,他手下只有六个巡防营,一旦场面失控只怕真会酿成大祸。”袁肃不动声sè的说道。
“可是就算我们去了,又能如何稳定局势?难不成灾民暴X动的时候,我们与吴承禄一起开枪遏制?这简直荒唐,谁下了开枪的命令,谁必成为千古罪人。”陈文年斩金截铁的说道。
“我同意陈大人的话,自古以来灾民如江水河流,需疏导治理,而绝非搪塞堵截。搪塞堵截能有一时之安,却会引去多时之乱。关外灾民的问题,重在如何赈济,而不是如何防范。”何其巩颇有见解的说道。
“这件事吴承禄肯定已经上报到běi jīng,就看běi jīng什么时候批下赈济物资。就算他没有上报,今晚我也会把电文转发到běi jīng。”袁肃有条不紊的说道。
“可是大人,万一……卑职只是说万一……”就在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劲夫上前一步,吞吞吐吐的说道。
袁肃看了李劲夫一眼,有些不悦的说道:“李团长有什么话但管直说。”
“是,是。卑职认为,万一灾民真的在山海关外发生暴X动,山海关镇守使无力阻止灾民入关,我昌黎县距山海关不过三、两rì的脚程,灾民失去理智,沿途恐有劫掠,到时候我等又该如何自处?”李劲夫有板有眼的说道。
“袁大人,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一旦灾难暴X动,那必然是失去控制的,大批灾民涌入关内,祸患不止。”何其巩语气郑重的说道。
袁肃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同时他也知道李劲夫是担心自己的地盘受到影响。但不管怎么说,饿疯了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山海关那边肯定不能有失。灾民聚在一块尚且容易管理,等到赈灾物资下来后还能统一发放,若是冲关而入,不仅股流四散,更是会贻害多方。
“此事要慎重处理,如今大雨不止,即便我们发兵也步履维艰。这样吧,还是让公台兄受累一下,公台兄你先准备准备,两rì之后你带三团的一个营出发前往山海关。一则调查清楚灾民的情况,各方赈济调度的进展,以及吴承禄他本人是如何安抚灾民。二则也为我们后续部队做好接应准备。”袁肃交代的说道。
“也好。”陈文年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卑职一定尽力配合。”李劲夫也连忙跟着附和着说道。
“今晚发一封电报到běi jīng,将这件事转告上去。我明rì一早便启程返回滦州,安排接下来的应对措施。若有必要,这次全军整训暂且搁置,不过他rì必然还会恢复整训的进程。”袁肃补充的说道。
“大人,这雨还在下呢,看样子明rì未必会停。”一旁的杜预关心的提示道。
“大雨又如何,这几天雨里来风里去少了一块肉吗?总之就这么决定下来,你赶紧去安排准备。”袁肃用命令的口吻对杜预说道。
“是,卑职遵命。”杜预不敢违逆,连忙说道。
袁肃一行人从昌黎县返回滦州,是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无论是人还是马,尽皆被雨水淋了一个通透。刚刚走进标部大院,赵山河、郭文远、孙德盛三人已经闻讯赶出来迎接。
山海关镇守使的电文赵山河等人早先已经看过,他们都意识到这件事非同小可,现在袁肃专门赶回来显然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来到马棚下了马,袁肃一边脱掉披在肩膀上的蓑衣,一边向赵山河问道:“běi jīng方面可有来电报?”他昨天晚上在昌黎县将山海关的情况发到了běi jīng,如此这般重大的事件běi jīng方面必然会重视才是。
赵山河微微一怔,继而摇着头说道:“今rì早上只收到昌黎县发来的电文,通知袁大人你已经启程返回滦州,除此之外再没有收到其他的电文。”
袁肃沉了沉气,脸sè显得很凝重,不过他并没有多想什么,无论是电报线路的延误还是běi jīng方面需要时间讨论,迟上一天两天时间那是很正常的事。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赵山河、何其巩一众人先回到营楼办公室,换一身干衣服,又喝一碗热汤,然而便开始讨论如何应付山海关的灾民问题。
赵山河、郭文远二人都与何其巩的意见一样,认为重要的是在如何赈济,而不是以军队去威吓、戒备这些难民。孙德盛则考虑的还是要以守住山海关为头等要紧的事,毕竟赈济是要看zhōng yāngzhèng fǔ的安排,他们能力有限,数万人的难民可不是小数字,能保住这些人一rì一餐已经是不小的消耗。
袁肃认为两方的意见都很有道理,他不是不想救济这些难民,问题恰恰就在一句“能力有限”上面。数万人规模的逃荒队伍,没有四面八方的支援单凭地方zhèng fǔ根本无力负担。这也是为什么他一下马就询问běi jīng有没有发来电报的原因,只有等到běi jīng的回复,确定zhōng yāngzhèng fǔ的救济计划,自己这边才能配合着制订行动计划。
不过,既然是需要四面八方的支援,东直隶这边理应还是要出资出力。
他决定明天一早去找王磷同商议这件事,再动员谘议局的一众议员,看看能不能先在本地筹集一批赈灾物资。只要有赈灾物资在手,他带队前往山海关也有几分底气,最起码可以稳定一段时间的难民情绪,支撑到zhōng yāng调拨赈济下来。
但万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方面是无法在本地筹集到足够的赈济物资,另外一方面是无法支撑到zhōng yāngzhèng fǔ的赈济物资到来,此外还要考虑难民失控之后的应急措施。
第74章,乱中生财
整个晚上,袁肃与众部下都在讨论这些预备方案,正所谓有备无患,不管这件事轮不轮得到他们负责,但问题就发生在自家门口,多留几手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基本上预备方案都不难计划,唯一困难的一点就是难民失控之后面临的道德抉择。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往大一点来说如果处理的不好,不仅会让北洋zhèng fǔ蒙羞,更会让袁肃这个新上任不久的护军使遭到质疑,往小一点来说大家都是中国人,怎么忍心同胞相残?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最终做出了明确的底线,那就是只针对祸首而尽可能安抚其他流民,最不济也只能进行疏导,将难民的洪流分摊到各地谋生,决不能让这些人聚集在一起闹事。之所以针对祸首,是因为这些平头百姓向来没有主见,失控那就说明必然有人从中挑拨。这个人或这些人也许是一时困苦不已,也许是恶意相向,又也许是其他原因,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能拿他们来开刀,以期杀一儆百的效果。
以一小部分人的死,换来大局的安稳,在这一点上袁肃还是下得了狠心。
次rì是七月十九rì,袁肃一晚上没有睡着多少时间,天还未亮又彻底醒了过来。心中有所惦记,自然是夜不能寐。简单洗漱之后,他随意找了一件便服穿上,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立刻吩咐杜预准备前往滦州共和zhèng fǔ。
这个钟点,王磷同和zhèng fǔ各部官员尚且都在呼呼大睡。就连zhèng fǔ门口值勤的卫兵们也都是一个个昏昏不振的样子。
然而,当袁肃一行人上前来通报后,卫兵们顿时振作起来不敢怠慢,连忙跑到后院的官邸去通知王磷同。王磷同恍恍惚惚爬起身来,窝着一肚子不痛快漫不经心的穿衣洗漱。
冷水经脸清醒过来后,他又很快意识到袁肃在这个钟点来找自己,肯定是有要紧事,于是匆匆忙忙的赶到前厅来迎接袁肃一行人。
见了面之后,袁肃也没有跟王怀庆客套,端茶倒水之类的功夫全部免去,直接开门见山的说了一下山海关被灾民围困的情况。
听完袁肃的话,王磷同脸sè怔了怔,继而眉头紧蹙起来,颇有急sè的说道:“居然出了这么大的状况,我怎么都没听到任何风声?”
袁肃不冷不热的说道:“我也是前天才刚刚收到电文,如今已经派了一个营的兵力先行去往山海关查探情况。总之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必不会空穴来风。”
王磷同深怕袁肃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他连忙又补充的说道:“说来,我对山海关镇守使吴承禄还算熟悉,之前他是山海关总兵,原本麾下有两万余兵力。后来为了编练新军和镇压近畿周遭的起义,前后抽调了七、八次兵力,今时今rì也就只身下数千麾下戍守关口。”
袁肃微微颔首的说道:“山海关本是重镇,只可惜洋人又是修筑铁路,又是划分势力圈,这里已经没有以往那么重要了。”
王磷同接着说道:“就在下对吴承禄的了解,这个人是一个死脑筋,所以才会任由上面逐步削减兵权。不单如此,正是因为他脑筋不会转弯,但凡遇到什么事情,除非是到了万分危急的地步,否则是绝不会往上面汇报的。”
袁肃脸sè微微一变,立刻问道:“你的意思,山海关那边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了?”
王磷同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以倚老卖老的口吻说道:“依照我多年与吴承禄的交情,恐怕是仈jiǔ不离十了。”
袁肃沉思了一阵,他没有打算痛骂吴承禄,一则是自己管不了这个山海关镇守使,二则严格的说现在也确实不清楚山海关那边的状况。
“且先不管这些,山海关就是直隶省北面的咽喉,要是那里出了乱子,我们这边很快就会被殃及。我在这时辰来找你,就是要与你商议赈灾的安排。”
“袁大人打算如何安排?”
“电文上吴承禄说是有数万难民困在关口,但这个数字未必尽实,说到要赈济这么多难民,终归还是要靠zhōng yāngzhèng fǔ的集中调拨。不过这肯定需要一段时间,当务之急我们要做的就是在zhōng yāngzhèng fǔ筹备好赈灾物资之前,协助山海关镇守使稳住难民局势。”袁肃郑重的说道。
“袁大人果然周到,理应如此。”王磷同一边点头表示赞同,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从zhōng yāngzhèng fǔ的赈济物资当中谋取一些利益。
“维持灾民最好的办法,就是要让他们有吃的东西有住的地方。所以我打算先在辖内募集一批赈灾物资,到时候随队伍一起带到山海关。这方面自然需要王大人你来出面主持,无论是滦州还是昌黎、唐海、乐亭,有钱的出钱,有粮的出粮,当然后者最好。”袁肃交代的说道,同时打量着王磷同脸上的变化,他很清楚但凡遇到与钱粮有关系的事,王磷同多少都会有为难的表现。
“这……固然是好的,在下也会竭尽所能去号召大户捐款捐粮。不过……袁大人您是明白人,在下也就不与您拐弯抹角。若是其他天灾**倒还好,可若是遇上闹饥荒,许多大户人家都会联合起来囤粮。这囤粮嘛,要么是保证自家有吃有喝,要么是哄抬粮价趁机赚一笔。”王磷同语气凝重的说道。
“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我也不要他们多的,能捐多少是多少!”袁肃严肃的说道。
他对这种发灾难财的做法深为痛恶,只是眼下自己才刚刚站稳脚跟,若是对这些大地主、大资产阶级下手太狠,迟早会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结果。
“袁大人有所不知,若关外真的闹饥荒到如斯地步,只怕许多大商户要比咱们更先了解到实际情况。说到底,他们囤粮哄抬价格自然不是为了卖给小老百姓,因为小老百姓们都饿成这样了,显然也没有钱去买粮食。”王磷同进一步说道。
“你的意思?”袁肃拧着眉头问道。
“他们囤粮的目的就是等待官府下令赈济,到时候把粮食高价卖给官府,官府当中也必然有人跟这些大商户勾结,两边一拍即合,这件事就办成了。所以,在这个时候要让这些大户人家出钱出物去赈济,无疑是让他们断送财路,只怕会很难呐。”王磷同哎声叹息的说道。
“照你这么说,咱们是一分钱都筹不到吗?”袁肃脸sèyīn沉的质问道。
“若是袁大人下令,各县官府拔出公款,多少还能凑齐一笔款子。至于号召大户人家捐款捐物的话,这么说吧,在下尽量而为,多了那是赚了,少了也没办法。”王磷同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手背砸了砸左手手心。
袁肃冷冷的瞪着王磷同,对方说话的态度彷佛是在讨价还价似的,数万人的xìng命都命悬一线,居然就没有人把这件事当事,简直是岂有此理。
察觉到袁肃神情的变化,王磷同心中有些发虚,连忙又说道:“袁大人,有些话还请恕在下直言,向来各省灾荒应由本省官府主持赈济,虽说灾民现如今都聚在山海关,可终归都是关外的老百姓,咱们出于好意协助维持秩序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赈济的事还是呈报到上面来负责就好了。”
第75章,赈灾募捐
从道义的角度上,袁肃真想给王磷同几个大耳光,可是从这个时代的政治背景上,王磷同的话又无可厚非。庚子国难时东南四省都提出联省自保,由此可见地域xìng政治的根深蒂固。理xìng的来说,他现在确实没有能力去保障这些关外难民们的生存,自己正处于埋头发展的阶段,很多方面已经是入不敷出,哪里还有多余的资源去接济外省难民?
他之所以对这件事十分重视,关键的一点并不是出于道义使然,而是这件事发生在直隶省的门口。做为刚刚上任的护军使来说,只要能处理好这件事,那就能证明自己名副其实;相反,若是处理不好这件事,那可必然会引起非议。
在能巩固护军使身份的同时,顺便为国为民做一件好事,自然值得多番重视。
深深吸了一口气,袁肃语气由弱渐强的说道:“关外的老百姓那就是不是老百姓了?关外就不是咱们中国的领土?眼睁睁看着数万人困在关口忍饥挨饿,试问王大人,你每天怎么能咽下一口肉、喝下一口汤?”
王磷同哽了哽喉头,他知道袁肃这下是要动真格的了,当即赶紧说道:“大人教训的是,是在下糊涂。请大人放心,但凡您交代的任务,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正好,在下府上最近刚刚准备了一笔两万元的现款,原本是打算用来与大人开办硫磺加工厂,索xìng暂时先捐出来。”
袁肃说道:“事情要分清楚急缓轻罪,这两万元就先拿出来。到时候我开了厂子,你毋须再另外出资,我算你两万元的干股就是。”
王磷同诚惶诚恐的说道:“瞧大人说的,这万万使不得。赈济百姓,我王磷同也是愿意出一份力的,若是让袁大人一力承担,岂不是让在下心亏、内疚嘛。”
袁肃没有再多推辞,直接说道:“如此也好,你就拿这两万起一个领头,号召各县官员先捐款,至于士绅那边我会亲自去走动。所有募集的款项,就在本地购买粮食,到时候直接告诉那些粮商,就说是我袁肃要购买军粮,让他们给一个合适的价格。”
王磷同欣然的点了点头,赞叹的说道:“这个主意好,这是妙啊,只要袁大人这么一说,谅那些粮商们也不敢乱抬价格。”
顿了顿之后,王磷同又好奇的补问了一句:“不知袁大人打算如何动员那些士绅大户们捐款捐物呢?”
袁肃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打算办一场慈善宴会,请滦州、昌黎、唐海、乐亭四地的大户人家都到场参加。”
在听完王磷同说过这些大户人家囤粮自居之后,袁肃事实上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来要求这些大户人家出资捐款。当然,凭他护军使的威望和大总统侄子的名声,多多少少肯定还是有募集到一笔款子,但就怕这笔款子杯水车薪。
之所以想到办慈善宴会,说到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打算利用士绅阶级好面子的心理,将二十一世纪那一套像模像样的做派借鉴而来,尝试着从心理上来引诱这些财主们多捐一些钱物。不管这个办法的效果如何,只要能让灾民们多维持几天,那这场宴会也就算赚了。
王磷同对“慈善”和“宴会”两个词都不陌生,可若将这两个词合成一个词,那自己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这么一回事。他一时迷惑不解,又怕惹上孤陋寡闻的嫌疑,扭扭捏捏好半天才说道:“袁大人的办法果然妙的很,不过……袁大人打算如何办这场慈善宴会呢?”
袁肃讳莫如深的说道:“这件事你就不必cāo心了,等我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自然会交代你来办一些事情。眼下,你首要之事还是先从官僚开始募集赈灾款项,同时把我的意思散播出去,让外面先有一个底。”
王磷同点了点头,说道:“在下明白,在下今rì之内便办妥所有事。”
袁肃在王磷同府上简单吃了一些早点,然后便匆匆告辞离去。既然山海关那边已经告急,那在今天之内自然要办好很多事,按照他的预想最好明天中午就举行一场宴会,不过邀请的人数过多,除了滦州之外还有昌黎、唐海、乐亭三县,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应邀到场。
这件事只能容后再议,他则即刻又赶往安山镇去拜访张举人。
在整个滦州地头上,张举人是唯一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豪绅,在这个时候也只能再度劳烦这位表叔叔出马。反正以张举人修身养xìng、不问世事的态度,做一些善事以图积德显然不是什么麻烦事。
动身出城之前,袁肃让杜预不必跟着自己一起去,吩咐其马上回旅部大院准备邀请函和邀请电文,等自己从安山镇回来之后再安排发放出去。另外还要提前筹备慈善宴会的活动形式,怎么也不可能就吃一顿饭这么简单,多多少少也要弄出一些花里胡哨的名堂。
“宴会的准备,你回头找何克之商量,他肚子里墨水多,一定会有主意的。”
“是,卑职记得了。”杜预点着头答应道。
来到安山镇是晌午,张举人正闲情雅致的在后花园玩弄盆景,听说袁肃从保定回来并登门拜访时,心情也很愉快,就在后花园里接见了袁肃。袁肃并没有立刻提及赈灾捐款的事情,只是先将保定的见闻或详或简说了一遍,其中提到张镇芳上车前的叮嘱,也提到袁克端与张涵玲的种种事情。
张举人对张涵玲与袁克端的事情没有反对,毕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更何况张袁二家门当户对。只不过他倒是对袁克端本人的品xìng有几分质疑,小时候是与袁四见过多次,袁四太过娇惯,虽然读书写字有几分真章,可生活上确有不少欠缺检点的地方。
对此,袁肃倒是略略劝说了几句,只说人总会有长大的时候。聊完了这些话,他旋即把话题一转,把话题说道了关外闹饥荒,数万饥民目前正聚集在山海关口。
“竟发生此事?为何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张举人疑惑不解的问道。
袁肃知道张举人平rì深入简出,张家在安山镇和滦州城内的产业大多交给下面的人在打理,纵然是有闹饥荒囤粮的消息,张举人本人也是不会得知。
“小侄尚在关外见习时,辽沈多地已经传出灾情,只是各地官员多有所隐瞒,因此外界并不是很了解这件事,也最终酿成了今时今rì逃荒之祸。”
“真真是岂有此理。”张举人动情绪的说道,甚至将手里的小铲子投掷在花台上。
看到这里,袁肃不失机会的立刻把吴承禄的电文以及他本人的打算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听完这番话,张举人缓缓的点了点头,欣慰的说道:“梓镜你有这样体恤之心,实乃社稷之福,老夫岂能不支持?”
袁肃谦虚的笑道:“叔叔言重了,这些都只是职责之内。本来今次来见叔叔,心中颇有几分愧疚,小侄到滦州不足一年的时间,这已经是第二次向各县大户号召捐纳,于情于理都是有所不合,就怕会引起地方大户心生芥蒂。”
张举人摇了摇手,郑重其事的说道:“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无论是第一次、第二次,哪怕还有第三次、第四次,只要是捐纳的有理有据,这都不算是什么坏事。之前你是为了办民防,保一境之周全,自从民防有条不紊的布置下来后,瞧瞧我滦州再无忧患。现在是山海关有难,岂不说是道德仁义,正所谓唇亡而齿寒,若是难民破了山海关,滦州一方首当其冲会遭受贻害,着实不能不防。”
袁肃深以为然的附和道:“叔叔果然深明大义,小侄正是有这样的担忧,所以才不得不冒昧来劳烦叔叔出马。”
张举人伸手拍了拍袁肃的肩膀,说道:“你放心,此事老夫当仁不让。也不说别的,老夫就先捐两万元和五百石陈米,以助梓镜你一臂之力。”说罢,就要吩咐下人去帐房和仓库准备这些东西。
袁肃连忙感谢道:“多谢叔叔鼎力相助,不过不急于今rì。小侄明rì打算邀请辖区内各县士绅大户都到滦州来一聚,举办一场慈善宴会,届时在宴会上再邀请诸位宾客捐款捐物。叔叔若能在那时宣布捐赠,相信必能起到带动作用。”
张举人有几分疑惑,说道:“慈善宴会,还真是一个稀奇的玩艺。”
袁肃呵呵的笑了笑,解释的说道:“捐资赈灾本是慈善之举,所有人相聚一堂为慈善之事出资出力,必然能引起一番共鸣。”
张举人点头笑道:“果然如是,呵呵,梓镜你还真会出主意。那好,明rì老夫便进城走上一遭,可有确定的时间地点?”
袁肃说道:“因为事出有急,很多细节暂时还未能落定。不过请叔叔放心,一旦一切准备妥当,小侄第一时间派人前来通知。”
“甚好,那就这么决定了。”
中午,袁肃在张举人盛情挽留之下,留在张府用了一顿便饭。饭后又喝了一盏茶,与张举人闲聊了一下军中和国内的一些新闻佚事,快到下午两点钟时方才告辞离去。
第76章,慈善宴会
回到旅部大院已近傍晚,袁肃心头还有许多记挂的事情要处理,头等事情便慈善晚会。于是,他忙不迭的找来何其巩和杜预二人询问慈善晚会具体布置的如何。
何其巩和杜预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准备邀请函和电文,这可不是一件小工程,不仅滦州本地的豪绅要一一邀请,昌黎、唐海、乐亭三县也要邀请,单单记录名单都花了不少时间。至于慈善宴会的细节布置,何其巩绞尽脑汁也才有一丁点的眉目,他虽然学识过人,可对这种玩艺还是头一次接触,多少会有掣肘的地方。
“还请大人恕罪,我着实没有想到什么实际的办法,只觉得能让这些豪绅心甘情愿的捐资捐物,最好的办法是要让他们觉得捐出去的值得。”他说道。
“你这不是废话吗?”袁肃没好气的说道。
“是这样的,换句话来说,让豪绅付出一些东西,最好也能让他们同时获得一些东西。这次慈善宴会索xìng就办成一场交易。”何其巩进一步的说道。
“若是一场交易,那还要他们捐资捐物作甚?再者,我又能拿什么东西跟他们交易,难不成学王马桶那样拟几个虚有的官职卖出去?”袁肃冷冷的说道。
“大人,是卑职无能……”
袁肃罢了罢手,他知道这件事自然是不能责怨任何人的。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迈步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了下来,沉默着思索了一阵。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脑海里灵光一闪,刚才何其巩说到“让豪绅捐资捐物的同时能获得一些东西”,这确实是说到了点子上面。
“拍卖,慈善拍卖。”一念及此,他立刻坐直了身子,郑重其事的说道。
“大人,您……说的是什么意思?”何其巩奇怪的问道。
“拍卖,什么叫拍卖吗?”一旁的杜预更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这次慈善宴会目的就是要利用这些大户人家们的虚荣心来迫使他们有所捐赠,既然如此,拍卖无非也是这个道理,找一些有意义的东西来拍卖,博取全场竞价,肯定能带动一定的气氛。”袁肃快速的说道。
“可是,大人,若是提前一个月准备我们或许可以应付,可现在时间这么急促,叫我们上哪里去找有意义的东西来拍卖?”何其巩自然是知道什么叫“拍卖”,他提出了另外一个难题,总不能随便在市井上买一些小玩意来滥竽充数吧。
“你说的对,容我想一想。”袁肃再次沉思起来。
趁着袁肃想问题的时候,杜预拉了一下何其巩的袖子,悄悄的询问什么叫拍卖。
何其巩就向杜预简单的做了一下解释,事实上他也就知道洋人兴这个玩艺,自己仅仅只知道一个大概的形式而已。
过了一会儿之后,袁肃不经意的触碰到他口袋里的怀表,立刻把怀表摸了出来。这块怀表是林伯深临走时留下来的礼物,林伯深做为富家大少爷,怀表可是纯金打造而成的。他当即摘下了怀表链子,把怀表搁在了桌子上。
“把这个拿去拍了,纯金怀表,法国工艺、瑞士材质。”他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他自然是不知道这块怀表的出处,只是信口雌黄的吹嘘罢了。
“大人,这表盖后面还刻着一个‘林’字。”何其巩拿起怀表端详了一会儿,马上指正的说道。他不知道这块怀表是林伯深送给袁肃的,心里还在嘀咕着袁大人的表怎么会有一个“林”字的印记?
“实不相瞒,这表是林伯深送给我的,他是富家大少,这表自然价值不菲。不过既然需要一个涵义,我们只能胡编乱造一个了,反正是为了做善事,也不算过分。”袁肃直言道。
“这……胡编乱造……?未免……”何其巩支支吾吾一阵,他着实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你随便找一个上海那边的林姓大人物,编造编造就是。总之有什么后果我来负责。”袁肃态度十分认真的说道。
“那好吧。”何其巩无奈的点了点头。
这时,袁肃又看到了摆放在办公桌案头的一个jīng致小盒子,这盒子正是镇压滦州起义大总统袁世凯赠送给二十镇统制潘矩楹的左轮手枪,后来潘矩楹为了讨好他这位大总统的侄子,又转赠到自己手里。
打心底来说,他确实挺喜欢这支手枪,就如同自己挺喜欢林伯深送的这块金怀表。不过在大局面前,这些黄白之物尽皆可以取舍。
当即,他一把将盒子拿了过来,说道:“这支枪也拿去拍卖了,这东西自有名堂,如实的介绍就行。在城里找一个专业点的典当师,让其来估价,再另外找一个专业点的主持人,来主持拍卖会。”
何其巩说道:“可是,大人,该不会就这两样吧?”
袁肃想了想,说道:“明rì早上我再去找一趟王磷同,看看他府上有没有什么古董。”
何其巩不置可否,只觉得袁肃老这样给王磷同穿小鞋,终归也不是个办法。不过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杜预问道:“大人,那宴会到底什么时候举行?若是明天中午的话,就怕其他县的客人没办法准时赶到呀。”
袁肃一阵寻思,他知道这件事越急越是不能取得好效果,最终决定的说道:“索xìng订在后天中午,明天把邀请函和电文都派出去。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大后天我们便能动身出发前往关口,至于赈济物资可以通过火车分批次运送过去。”
短短一天的时间,袁肃要召开慈善宴会募集善款的消息,就从滦州传播到了辖区所有县镇。不得不说,在散播消息的办事上,王磷同早已经是轻车熟路,很快就把这件事办好了。
至于在慈善宴会上举行拍卖的活动,王磷同虽然心里千百个不愿意,但最终还是掏家底寻了几件古玩贡献出来。他当然很清楚,绝不能找一些东西糊弄袁肃,拍卖会上少不了会有行家在场,要是当场弄出尴尬来,损自己的面子是小,损袁肃的面子才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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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克端(?—1951)河南项城人。袁世凯四子,是袁世凯的四姨太吴氏所生。毕业于天津新华书院,字写得相当有水平,古硬质朴,自成风格。袁克端从小养成了吃喝挥霍的习xìng。他当过张作霖大元帅府的参议,但连班都不会上,之后又在开滦矿务局当挂名董事,每月分300元银元。袁世凯搞洪宪帝制时,他还刻了“皇四子”之印,自比雍正。可惜好景不长,1916年袁世凯去世时,这个儿子,一夜间由“皇四子”变成了寻常百姓,他难以接受,大受刺激,从此jīng神失常。】
第77章,神秘来宾
短短一天的时间,袁肃要召开慈善宴会募集善款的消息,就从滦州传播到了辖区所有县镇。不得不说,在散播消息的办事上,王磷同早已经是轻车熟路,很快就把这件事办好了。
至于在慈善宴会上举行拍卖的活动,王磷同虽然心里千百个不愿意,但最终还是掏家底寻了几件古玩贡献出来。他当然很清楚,绝不能找一些东西糊弄袁肃,拍卖会上少不了会有行家在场,要是当场弄出尴尬来,损自己的面子是小,损袁肃的面子才是大。
贡献出来的这几件古玩虽说算不上价值连城,但收藏了这么久总会有感情,再者也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尽管王磷同愈发觉得闹心,关外闹灾荒偏偏要摊到滦州这边,这算是遭的哪门子罪?千番万番在心里自我安慰,权且当作贿赂袁肃,这才勉勉强强寻回几分安慰。
袁肃最终决定在谘议局大楼的会馆举行宴会,除了各县士绅官僚之外,他还请史密斯博士、雷诺森以及前来滦州开矿的另外几位洋人到场,为慈善宴会增添几分时髦。他自然不在乎这些洋人会不会捐款,就这个时代的中国环境而言,有洋人出席的场合才显得更正式、更主流,无非是请几个金发碧眼的人物来撑撑场面罢了。
自从消息传来之后,滦州、昌黎、唐海、乐亭四地的官绅阶级们都感到很郁闷,之前袁肃办民防时大伙都不遗余力凑了那么多钱,这会儿又没什么大事还要搞捐款。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山海关出了事,但一方面这事又碍不着直隶省什么干系,另外一方面许多大商户就准备大发一笔灾难财。袁肃在这个时候号召他们捐资赈灾,这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常言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纵然是大总统侄子这事也有些过分。
不过粮商毕竟只是一部分,不能说所有大户人家都很反感厌恶,其余的官绅只是感到很麻烦,而且自己出钱让袁肃出名,这事情也着实不地道。
除了这些上流社会之外,各地老百姓们或多或少也对这件事有所耳闻。
在这些平头老百姓们眼中,袁肃此举自然是值得称赞,外省的人受灾袁护军都如此重视,等到有朝一rì不幸之事发生在这里,相信袁护军肯定会更加重视。
在空闲的时候,袁肃还亲自走访了城中几位大户人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与这些人说了一大堆话,同时还摆出一副官威的样子,暗示此次之事势在必行。
在这些走访的人家当中,少不了要与那些大粮商见面。他并没有强势威胁,只是说此次仅仅募集一部分赈灾物资,是为了防止难民情急之下强行闯关,一旦事发至此,到时候直隶省必然会大受影响。至于数万人的灾民,最终还是要依靠běi jīngzhèng fǔ主持大局。
这些话最终是起到几分作用,倘若难民失控闯进关内作乱,弄不好辛辛苦苦囤积的粮食倒让难民哄抢走了,反而得不偿失。再者经过这次走访,他们也很清楚袁肃的心态,只要这位袁护军不是想打肿脸充胖子,其他一切都好商量。
慈善宴会召开的rì期正是七月二十二rì,同样是在这天早上,第一混成旅旅部通讯处收到一封电文,陈主任亲自带着电文跑到袁肃的办公室呈递了上去。
“哪里来的电文?”袁肃正在查看今天午宴的费用安排,随意的向陈主任问道。
“大人,是陈大人从山海关发来的电文。”
“是吗?赶紧拿过来。”袁肃立刻站起身来,迫不及待的接过电文。陈文年在昌黎县准备两天时间,想必是昨rì刚刚抵达山海关,今天一早就发回了电文。
仔细过目了一遍电文,陈文年并没有交代的太多,只说山海关郊区确实聚集了许多难民,每天都有人死亡。更严重的还是郊区一些村镇经常发生偷窃、抢X劫事件,不少本地农户被迫转移到城内,许多还未成熟的庄稼、果林尽皆被毁。山海关各大城内封闭,通过关外的铁路被迫中断,情况不容乐观,但尚且还在控制之内。
“马上回电,我明rì一早亲自带领第一团出发前往关口,本地筹集的赈济物资会在随后十天之内全数发到山海关。”看完电文,袁肃脸sè紧绷,刻不容缓的吩咐道。
“是,大人。”陈主任不敢怠慢,转身yù往门外走去。
“且慢。”袁肃忽然又喊了一声。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陈主任回过身来。
“běi jīng那边仍然没有消息吗?”袁肃认真的问道。
“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陈主任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
“再去一封电文,把我这边的安排汇报上去,请zhōng yāng尽快做出批示。”袁肃凝重的说道。
“卑职明白了。”
到了晌午的时候,袁肃刚要出门前往谘议局会馆,何其巩和杜预二人一大早已经先一步前往会馆打点,料想这个时候应该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然而人还没来得及出门,王磷同派来一名听差匆匆赶到旅部大院,催说会馆那边人已经到齐了,就等袁肃到场。
于是,袁肃带着几名jǐng卫员,乘马与听差一起前往谘议局会馆。
来到谘议局会馆,此时会馆门口的大街上已经停泊了许多装饰豪华的马车,其中甚至还有两辆难得一见的洋车。会馆大门口由第一混成旅的士兵值守,车夫、听差、随员等一律都在门外侯着,并非不安排这些人伙食,只是场地有限,只能等主场的活动结束后再另外安排。
杜预一直在门庭口上张望,看见袁肃一行人到来后,连忙快步迈出大门迎接了上来,帮助袁肃牵住了缰绳。
“大人,人都到齐了,所有名单上的宾客无一缺席,而且还来了许多名单上没有的宾客。”
“是吗?都是些什么人。”袁肃翻身落马,好奇的向杜预问道,按理说今天这个事情不是什么好事,怎么可能还有超出预邀之外的宾客。
“都是一些名士,还有两个从天津赶过来的洋人。”杜预一边拴好袁肃军马的缰绳,一边不疾不徐的说道。
“洋人?天津来的?是今天刚到的吗?”袁肃愈发感到疑惑不解,他第一个念头想到的会不会是彭加勒,不过杜预是认识彭加勒的,要真是对方来了直接说名字就是。
“是的,他们说是专程赶来参加这次慈善宴会的。而且这两个洋人好像来头还不小,连史密斯博士和雷诺森他们都对这两个人很尊敬似的。”杜预煞有其事的说道。
“这怎么可能,前天才让你们派出去邀请函,天津那边是如何这么快知道这个消息?”袁肃拧着眉头说道,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他开办这次慈善宴会与洋人是没有利益可言,无论是雷诺森还是史密斯博士,他们完全没理由也没必要把这个消息专程发到天津去。
正因为如此,他不得不深思从天津来的这两个洋人,究竟是如何这么清楚这里消息?
“回大人,卑职也很纳闷,王大人还上去跟这两个洋人攀谈了一阵,可一样没有摸清楚这两个人的底细。而且……而且还有一个奇怪的事儿……”杜预神sè很纠结的说道。
“什么奇怪的事儿?”袁肃追问道。
“洋人都是金发碧眼,浑身长毛的才是。今天来的这两个洋人,有一个还好,可另外一个长的跟咱们中国人差不多,黑头发黄皮肤,而且还是细皮嫩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夷国皇宫里来的一个太监似的。”杜预一脸嫌恶的说道。
“你净瞎说,洋人皇宫里根本没太监这种人。”袁肃没好气的训了一句。
“反正,大人您待会儿见到就知道了。”杜预摊开双手无奈的说道。
袁肃没有再多说什么,迈步朝着会馆大门走去。
刚刚走进门庭,王磷同正好闻讯从大堂上赶了出来,哎声说道:“袁大人喽袁大人,你怎么姗姗来迟呀,客人们都到齐了,就等着您来主持呢。”
袁肃笑道:“这不还没到吃饭的点嘛,有这么着急吗?”
王磷同砸着舌头说道:“瞧您说的,很多客人早晨就赶来了,一直在会馆里干坐着。大家一听说是您设宴款待,谁还敢不放在心上呀!”
袁肃倒是没有意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只能说他这个护军使的名望确实已经凝聚成型。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在王磷同、杜预和几名jǐng卫员的簇拥下向宴会大堂走去。站在宴会大堂门口的一名侍从等到一行人走近时,一边吩咐另外两名侍从开门,一边扯着嗓子高声唱道:“东直隶护军使袁大人到!”
原本熙熙攘攘的宴会大堂渐渐安静下来,坐着的人立刻站起身,站着人则目光移向大门口。整个宴会大堂上约摸有七、八十名客人,一个个穿着不俗,胸前、脖子上、手上等等但凡能彰显富贵的部位尽皆穿红戴绿、银白金黄。
第78章,矿务公司
袁肃昂首阔步走进大堂大门,大堂很宽敞,宾客自觉的让开了一条通往主席的路径。向位于会堂前方的主席走去的路上,经过的客人无论认识不认识,一个个都热情洋溢的问好致意。袁肃自然不可能跟这么多人一一客套,一路上只是带着笑容颔首回礼,也只有遇到几位像张举人这样的熟人时才会停下来握握手、问问礼。
来到主席前,几位被安排在这里同桌而坐的豪绅纷纷围上前来寒暄。这些有资格坐在主席上的,自然都是各县首屈一指的大人物。为了能拉拢这些士绅捐款,在之前的安排方面甚至都没有让洋人坐到这里。
座次的安排当然是王磷同一手cāo办,在这些人当中,除了滦州本地几位大户是袁肃认识的,其他来自昌黎、唐海、乐亭三县的人物,最多也只是眼熟,少有能叫上名字的。好在几位县长同样都在这里,他们在一旁或介绍或圆场,总算避免了许多尴尬,而且还将气氛调和的很好。一眼望去,无论是大地主还是大资本家,一个个都是笑容满面。
事实上,尽管很多人对袁肃这次募捐活动不高兴,可打心底还是觉得袁肃是一个能干的人。尤其是上任之后对许多行业进行减税、鼓励、支持,极大的保证了资产阶级的利益。所以该给的面子,这些人是绝不会舍不得的。
与周围众人闲聊了一阵,说了一些“今rì亡多多仰仗”之类的话,很快何其巩穿着笔挺的新式军官礼服走了过来,站在袁肃稍微后面的位置低声问道:“护军大人,是否可以开始?”
袁肃微微的点了点头,笑着对周围众人虚问道:“那就开始吧?”
“一切都听护军大人安排。”
“是是,那就开始,我等早已迫不及待了。”
……
众人连忙出声附和,一个个在脸上堆着万分真诚的样子。
继而袁肃回过头来,对何其巩示意道:“你去宣布吧。”
何其巩是第一混成旅里最有文化的一人,今rì的宴会既然是旅部承办,那自然是由他来负责司仪礼节。得到袁肃的首肯后,他立刻转身登上了今rì早上才搭建好的一座小讲台上。
讲台上准备好了一只盛着半满红酒的酒杯和一个金属勺子,何其巩拿起勺子轻轻的敲了敲酒杯,轻盈的响声在大堂里渐渐散播开来。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讲台上有人要说话,于是整个场面再次安静了下来。
正如所有宴会开场一样,何其巩先官腔官调的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其中自然少不了提及山海关目前的遭遇以及关外数万难民挣扎在死亡线上,随后还煞有其事的表示对到场嘉宾能够为赈灾出一份力而表示感激。
场下自然而然的响起了一阵掌声,算是给何其巩面子,也算是给自己面前。
说完这些开场白之后,何其巩旋即邀请袁肃登台讲几句话。
袁肃原本没有讲话的打算,不过他也很清楚这是逃不了的规矩,于是在一片更为热烈的掌声迎接之下迈步走上了讲台。因为事先没有太多讲话的准备,他临时酝酿着说了一些感谢的话,也提前预告了在宴会结束之后会举行一场慈善拍卖,所有拍卖所得的资金将全部用来赈济关外灾民。
不管袁肃在讲台上说的是什么,但凡话音间隔时,台下都会响起一片掌声。
事实上袁肃也确实没有太多的话要说,随随便便交代了几句,便正式宣布开宴。
这次宴会依然按照中国传统的酒宴形式,毕竟宴会只是一个过场、一个口实,真正的目的还在于拍卖和募捐上面。若是像西方人那样又是舞会、又是自助餐、又是红酒,只怕前前后后要折腾两三个钟点。
山海关情势危急,多等一刻就会多死一个人。若非是迫不得已,袁肃压根不会搞这么麻烦的事情,毕竟钱是人家的,要想人家掏钱自然而然要花费一些功夫。
从讲台上下来,众宾客在几位领班侍从的招呼下陆续入座,袁肃则亲自招呼主席的客人们安坐下来。会馆的厨房没办法置办这么大的宴席,大部分菜肴还是从附近酒楼做好了送过来,上菜的效率很快,十多名侍从流水线似的穿堂而过,一桌一桌的菜肴很快便齐全了。
整个宴会的过程当中,袁肃偶尔还会起身走到邻近的桌子向宾客们敬酒,大家都很客气的起身回敬。王磷同还有小王大人都很识趣,自然不能让袁肃独自一个人去敬酒,于是他们二人在袁肃起身的时候也跟在后面,只有这样才能彰显袁肃的地位,顺便还能对不认识的人进行一番引见。
然而就在袁肃走向靠窗而设的洋人酒席时,一直站在不远处侍候的杜预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来。杜预指了指背对着这边的一个身穿黑sè礼服的洋人,压低声音说道:“大人,您看,就是那个洋人。”
王磷同连忙冲杜预挥了挥手,彷佛像赶苍蝇似的,他倚老卖老的说道:“休得无理。”
杜预一脸无奈,乖乖的又退到之前的地方站好。
袁肃向王磷同问道:“天津那边是怎么知道我们办慈善宴会的消息?”
王磷同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道:“在下也毫无头绪。”
这时,王中元凑上前来插嘴说道:“适才我曾打听了一下,从天津来的这两位洋人,其中一位名叫汉纳根,限供职开平矿务局担任副总经理。”
袁肃微微皱了皱眉头,打心底里寻思了一阵,继而说道:“我在保定时听说开平矿务局正在与滦州矿务局商谈合并,可有此事?”
滦州矿务局和开平矿务局虽然都在滦州周边,但两边负责经营矿物的公司却都设在天津。开平矿务局自从庚子国难签订《辛丑条约》之后,便被迫割让给英国人管理。而滦州矿务局是后来为了制衡英商控制的开平矿务局而成立的另外一家公司,现如今由天津一带的官商合办。也因为,这两座近在咫尺的煤矿资源,袁肃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而无法干涉其中。
后来北方第一大煤矿生产公司开滦矿务总局,正是由开平、滦州两家公司合并而成。
就在前几年,滦州矿务公司为了制压开平矿务公司,爆发起疯狂的竞价斗争,以至于两家公司接连亏损,最终不得不改竞争为合并。
第79章,再见其人
王中元点着头说道:“确有此事,负责与英商谈判的正是前不久新上任的财务总长周缉公,外界传闻谈判已经接近尾声,两个月之内两家煤矿公司就会合并了。”
袁肃乍得一听周缉公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仔细联想“财务总长”的身份才意识到此人应该是“周学熙”。周学熙字缉之,故而王中元才尊称为“缉公”。
他没有再说什么,继续迈步向洋人的酒桌走去。
这一桌所坐的人并不多,七八位洋人围坐着一张十五人的大桌,显得十分轻松。
之前杜预所指的那位奇怪的洋人,眼下正背对着袁肃的方向,从背影看去对方身形消瘦,坐姿就好像没有骨头似的,一点都不端正,并且出乎意料的居然还戴着一顶圆礼帽。不过在场的其他洋人似乎并没有在意,不仅如此,反而所有人都与这位戴帽子的洋人相谈甚欢。这个“特立独行的洋人”显然成为了整个酒桌的核心。
当袁肃等人接近时,相向而坐的史密斯博士最先反应过来,他立刻向左右的其他客人提示了一句话。整桌的洋人们都把目光转向袁肃这边,然而唯独那个背对而坐的戴帽子的洋人却仅仅是侧目看了一眼。
“各位先生,欢迎你们能够出席此次宴会,这是我的荣幸,我特意来敬诸位先生一杯。”
袁肃脸上带着一分优雅的微笑,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向这些洋人说道,说完之后,他还煞有其事的抬了抬手中的酒杯。
史密斯博士最先站起身来,雷诺森与其他人也都紧跟着起立。众人纷纷举起酒杯回礼,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客气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直不曾正面示人的那位戴帽子的洋人似乎是迫于礼节的需要,这才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袁肃心里虽然有好奇,但也并没有把对方看得很重要,yù先干为敬,然而当这位戴着帽子的“洋人”转过身来正对着他时,他不禁着实的震动了一下。
“袁大人,别来无恙。”戴帽子的“洋人”嘴角露出一丝妖媚的笑容,用一口汉语先一步向袁肃问好道。
“是你?”袁肃渐渐恢复心神,只是仍然被一股疑惑笼罩在心头。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个月前他在保定邀请胡龙骧于德盛斋吃饭时,在楼梯口遇到过的那位女扮男装的女子。显而易见,以女儿身穿着洋服打扮已经成了对方的习惯,不过依然如同上次见面的那样,这种独特的中xìng美感让人眼前一亮。
当然,他现在可没有心情欣赏美女,这个西化严重的女子究竟为什么会来滦州?难道说今天的再次相遇仅仅是一种巧合吗?
“Great!!Youstillrememberme!”女子的笑容从始至终充满着一种妩媚,在发现袁肃还记得自己后,她立刻又换做英文说道。
袁肃打心底感觉到这个女子身上散发着一股强烈的魅惑,尤其是笑容,就彷佛是与生俱来的妖娆妩媚,简直能够轻而易举的抓住任何一个男人的心。他承认自从见过一面后,心里曾多次惦记对方的面容,不过好在自己有很好的自控能力。
要想成大事,在心中必然只会牢牢记住“事业”,尽管儿女情长是人之常情,可凡事总要有一个轻重急缓。男人有了事业,难道还愁没有女人吗?
他保持礼节的微笑颔首,并没有打算继续与对方说话下去,于是转向史密斯博士等人,举起酒杯用英文说道:“诸位先生,干杯。”
史密斯博士、雷诺森还有其他诸人都说了一声“Cheers”,然后一一的饮了一口红酒。
等到所有人都喝过酒后,站在袁肃面前的那位特立独行的女子,这才不慌不忙的端起酒杯,煞有其事的对袁肃说道:“袁将军,你刚才是请‘Gentlemen’喝酒,现在是不是应该请我这位小女子喝上一杯呢?”
虽然袁肃推崇男女平等、zì yóu开放,可是放眼整个酒桌上都是男xìng,唯独眼前这位妖娆的女子独树一帜,而且还与这些男人们相谈甚欢,实在是有失体统。正因为如此,哪怕眼前这位女子再有多大的吸引力、魅惑力,哪怕再有多漂亮、多迷人,在他心底里始终已经有几分介怀的痕迹。
不过来者是客,礼节仍然是要遵循,之前他确实只是说邀请“先生们”喝酒,一时疏忽大意忘记了这位“Woman”。
当即,他抱以歉意的微笑,再次将酒杯倒满,向对方微微抬手敬了一下。
“抱歉,适才你的出现太让人惊讶了,因而我没有反应过来。”
“那是不是要罚酒三杯呢?”女子仿若得寸进尺的说道。
听到这句话,袁肃脸sè若有变化,站在袁肃身后的王磷同、王中元二人同样怔了一怔。今rì到场的客人都要看袁肃的脸sè,就连这些洋人也不例外。袁肃来敬酒已经是给面子,而这女扮男装的“假洋鬼子”太不知趣,哪里有客人罚主人酒一说?
好在这时,雷诺森从后面绕到前面来,他虽然并不是很熟悉中国传统礼节,但好歹还是能够察觉到现场的气氛,理所当然应该站出来化解一下尴尬的场面。
“袁将军,您似乎已经很早就认识这位安琪儿小姐了吧?”雷诺森带着笑容问道。
“安琪儿?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这是她的名字。之前我在保定与这位小姐见过一面,仅此而已。事实上我与她并不认识,正期盼着你们当中有一位可以来做一下正式的介绍。”袁肃借着雷诺森的台阶顺势走下来,索xìng连酒都不再多喝一口。
“请您原谅,原本我和史密斯博士打算在宴会过后找一个机会正式向您引见。除了这位安琪儿小姐之外,还有另外一位先生,他们都是今rì刚乘火车从天津而来。汉纳根先生?”雷诺森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去请来之前一直紧挨着安琪儿而坐的中年男子。
无论是从名字还是从长相,汉纳根明显不是英国人。他的表情显得很古板,鼻梁很高,颧骨也略显的突出,五十来岁上下,蓄着德国人时下最流行的“威廉胡”。他站起身来向袁肃微微鞠躬行礼,举手投足之间显得很有风度和规范。
“安琪儿小姐是天津海关税务所会计督办陈进德的千金,同时她还是天津社交圈里享有盛名的社交名媛,不仅能讲一口流利的德文和英文,甚至还会一些俄文和奥文。”雷诺森遵循“女士优先”的规则,先正式的向袁肃介绍了一下这位女扮男装的奇女子。
“如果袁将军不喜欢西方人的名称,你可以叫我陈安洁。”安琪儿用汉语笑盈盈的说着,同时还很优雅的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向袁肃做了一个男式的弯腰礼。
“很高兴见到你。”袁肃倒是别有用心的用英文回话道。
“这位是威辛斯·冯·汉纳根先生,现任开平矿务公司副总经理。”雷诺森又介绍道。
袁肃渐渐想起汉纳根的这个人物,此人的的确确是德国人,早年还担任过李鸿章的湘军总教官以及副官,后来还负责主持旅顺海军要塞的总设计师。
汉纳根的妻子是天津著名社交世家德璀琳的大女儿,甚至可说汉纳根能在中国相继担任重要职位,完全是因为老丈人德璀琳的引荐。当然,让袁肃感到奇怪的是,如今欧洲局势rì益严峻,英国人雷诺森居然还能跟德国人汉纳根坐在同一张酒桌上谈笑风生。
无独有偶,他同样也记得就在几年之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汉纳根因为是德国籍并拥有正规军衔的人,而被加入协约国阵营的中国北洋zhèng fǔ驱逐出境。
包括现在的开平矿务公司,背后是英商投资控股,但公司内部却聘请了许多其他国家的职员,除了汉纳根这个德国人之外,同时还有奥匈帝国的职员。只能说,所谓的世界大战只是政治家们的一场博弈游戏罢了,牵连在其中的国民大多都是无辜之人。
“久仰大名,真的很高兴能与您见面。”袁肃向汉纳根笑着问好道。
第80章,紧急行动
“我也是。听说袁将军专程为聚集在山海关的难民举办慈善宴会筹集赈灾资金,安琪儿小姐特意邀请我一同来到滦州参加这次宴会,我也很希望能在慈善事业上或多或少出一份力。”汉纳根很客气的回说道。
“是吗?有外国友人的帮助,我当真是不胜感激。稍后会有一场拍卖会,请汉纳根先生、安琪儿小姐以及其他诸位先生们务必赏脸参加。”袁肃欣然的说道,说完这番话后,他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陈安洁。当真是始料未及,原来汉纳根是受陈安洁邀请到来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陈安洁是怎么知道今天慈善宴会的消息?
“请袁将军放心,我专程邀请汉纳根先生来此,自然是为了协助袁将军的善举。”陈安洁表现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嘴角带着一抹浅笑对袁肃说道。
“袁某在此先谢过陈小姐了。”袁肃很正式的向陈安洁点头致谢。
“袁将军太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能够再次遇见袁将军,相信也是一种缘分,而且我很愿意相信,今后小女子还能在其他方面帮上袁将军的忙。”陈安洁颇有深意的说道。
“是吗?如此说来,那今后袁某还要多多仰仗陈小姐了。”袁肃似是而非的说道,他总觉得这位妖艳的女子谈吐中充满挑逗味道,也不知道是对方与生俱来,又或者是特别针对。
紧接着又随意说了几句客套的话,袁肃没有继续在这里停留,请诸位外国客人重新落座用餐,他则与王磷同、王中元等人返回到主席酒桌。
重新在主席酒桌落座,紧挨着一旁坐着的王磷同压低声音说道:“袁大人,早几年我是听说过那位陈安洁小姐的名声。她父亲陈进德是靠洋人发迹的,如今在天津是赫赫有名的官场人物。陈进德的几个子女自幼受西学教育,尤其是这位陈安洁,打下就与几位洋家小姐玩耍,现如今长大了,也变得如此这般的歪风邪气,依我看,此女是万万近不得的。”
袁肃淡然一笑,说道:“什么近得远得,我之前不过是在保定与她见过一面,如今人家有心支持我们的慈善募捐,这是好事。王大人你毋须想的太多。”
王磷同呵呵的笑了笑,含糊其辞的说道:“我也只是这么说说罢了,相信大人您心中必然是自有分寸。”
酒宴过后,所有宾客先移步到外面的厅堂上稍做休息,仆从们趁着这个功夫赶紧收拾宴会大堂,按照早先交代下来的吩咐重新布置成拍卖会场。袁肃与众宾客们一起用了半盏茶,并或明着或者暗着鼓动这些大财主稍后积极竞价。
然而刚刚过两点钟的时候,旅部大院匆匆忙忙派来一名骑兵,将一封急电交到了袁肃手上。袁肃拆看电文过目,电文却是千盼万盼的běi jīng方面的回电,发文部门正是内阁总理办公室,而文中的内容确实让自己有几分惊讶。
关外灾情发生应是在一个月之前,或者比这更早的一段时间,逃荒的百姓往关中方向行走,一路上陆陆续续汇聚了更多难民,这才导致今时今rì数万人之众。
也就是说,这些难民在山海关外已经拥堵了近二十多天。最开始情况不算太坏,山海关总兵与附近士绅大多还能接济一些粮食,可越是接济,越是引来更多的难民,到后来情况越来越失控,连铁路都被截断了。
就是到了这种情况,山海关总兵吴承禄依然没有上报到běi jīng,仅仅是发了一封电报到滦州来求救。běi jīng方面并非完全没有察觉,铁路遭到堵截是非同小可之事,更何况连接关外的京奉线铁路由英国人控制,英国驻华官员已经不止一次申报这件事。
但不管怎么说,由于吴承禄迟迟未曾实事的上报灾情,导致běi jīngzhèng fǔ赈济工作延误,现如今接到袁肃的电报才确切的获悉这件事。赈济工作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办下来,从发布命令到筹集物资,期间总是需要十天半个月,而再把这些物资制订赈济计划,又需要十天半个月,最后运送到灾区,自然还是需要时间。
这封内阁总理办公室发来的电文,内容虽然不短,可完全可以用两句话来总结。其一是zhōng yāngzhèng fǔ需要时间筹措赈灾方案,具体时间可能是一个月或者更久,但绝不会超过三个月。其二是吴承禄隐瞒灾情不满,有重大失职之罪,事后必当论处,现委任东直隶护军使袁肃主持山海关维稳工作,确保山海关秩序稳定。
在袁肃看来,这两个消息都不是好消息。
若是灾情发生在云南、广东一带,需要一两个月时间调集赈灾物资尚且说的过去,可目前情况就发生在距离京城数百里开外的山海关。若是连这么近的地方都需要“一个季度”的时间来调派赈灾物资,先不说办事效率可悲可唾,只说真熬到那个时候还需要再赈济吗?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至于让他负责主持山海关维稳工作,说白了就是要再逼自己往火坑里跳。他只不过是考虑到“唇亡齿寒”的道理,所以才积极的配合山海关的工作,可从没想过把整件事抗下来。再者,要是zhōng yāngzhèng fǔ救灾物资派发的有效率,这件事还大有可为。可电文里分明已经说了要一、两个月甚至三个月的时间,难民们若能坚持这么久,他们也不会选择背井离乡逃荒至此。
不难想象,此时此刻所谓找一个人来主持大局,还不如直接说是找人来背黑锅!
按照山海关目前局势的发展,用不着一个月的时间,难民们肯定会发生暴X动。
可是不管怎么说,既然命令已经派下来了,袁肃总不能什么都不做。虽然他不清楚内阁总理究竟是什么意思,可这也是一次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尽管悬是悬了点,可好歹不是没有任何准备,只要今天筹集到一笔款子,多少还能维持一段时间。
看完这封电报之后,袁肃没有打算继续留在会馆参加接下来的拍卖,反正这方面他不在行,无非是看着到场的豪绅们相互竞价而已。他找到王磷同和何其巩,把刚刚收到的电文说了一下,其中免不了添油加醋,表示山海关现在局势危急,自己必须立刻动身出发。
“这里就暂由王大人和克之你们负责,无论如何尽可能多筹集一些款子,实在不行拍卖结束之后再留这些人吃一顿饭,晚上举行一场直接的募捐活动。”袁肃言语严肃的交代道。
“袁大人今天就要走?”王磷同显得有几分诧异。
“没办法,běi jīng刚来的电报,山海关那边现在交给我负责指挥,责任重大,不容有失。”袁肃表情有几分无奈,语气却依旧是一丝不苟。
“大人放心,今rì所募集的款项,卑职会在两天之内全数兑换成口粮,尽快发到山海关。”何其巩没有多说其他废话,他干净利落的做出了承诺。
“你办事,我放心。我去山海关之后,旅部这边要仰赖克之兄你多cāo劳一些,若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大可去寻王大人商议。王大人,滦州这边还得由你多担待担待。”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
“袁大人放心,在下与何大人必能同心协力做好后勤工作。”王磷同煞有其事的说道。
交代完毕,袁肃又与张举人、王中元、陈老爷以及各县县长等人简单话别,张举人倒是千叮万嘱一定要安抚好百姓,有什么需要尽可发电报回来知会一声。一番寒暄感谢,袁肃带着杜预和jǐng卫员匆匆忙忙的离去了。
所有宾客都看到这一幕,起初很多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袁护军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离开了?随后在何其巩、王磷同、张举人等人的解释之下,大家这才知道山海关出了急事,袁护军必须立刻发兵前往主持大局。
一方面是对袁肃任劳任怨、尽忠职守的感叹,另外一方面又是对山海关告急的担忧,在场所有人都觉得今天无论如何是要出一份力,要不然山海关那边有什么闪失,必然会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结果。
在角落与众人外国宾客坐在一起的陈安洁此时脸sè有几分忧郁,从袁肃与众人告别开始,她的目光便一直盯着这位年轻的将军,直到对方头也不回的走出大门。
身为上流社会的社交名媛,她见过的男人自然多不胜数,而应付这些男人也早已是驾轻就熟、游刃有余。也正因为如此,不管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不管是黄皮肤还是白皮肤,无数被誉为“上流jīng英”的人物都轻而易举拜服在自己的石榴裙之下。
她看得出来,袁肃在看自己的眼神是有那种“男人的yù望”,无非只是故意表现的冷漠。
这样的人她见过很多,也不在乎袁肃这一个,只不过自己最喜欢的事就是拆穿一个男人的伪装,看着这些人没有伪装的男人是如何自惭形秽、无地自容。她相信,不管袁肃能够装到什么时候,迟早都会落入自己的手掌心。
一念及此,她嘴角露出一个又冷又妖的笑容,就像绽开的罂粟花一样摄人心魄。
第81章,行营布置
七月下旬的天气渐渐有所好转,然而当火车开进临榆县境内时,天空犹有几分薄雨。天空与地面被雨雾连成一片朦胧,整个人间彷佛变得无比cháo湿和难受。
因为山海关灾民拥堵的缘故,整条京奉线铁路都陷入半瘫痪状态,就连津榆线也显得十分冷清。途径滦州开往关外的火车大部分都停运了,袁肃是临时从唐山抽调了十几列车皮开到滦州,然后安排第一团分成两批次登车前往山海关。
做为由内阁总理亲自任命的前线赈灾总司令,袁肃义无反顾的乘坐第一趟列车上路。经过一天一夜的时间,于今rì总算抵达了山海关所在的临榆县。
如今临榆县火车站已经被全面戒严,关内的火车出不了关,关外的火车进不了关,而沿着铁路往路不出二十里地就是关外难民聚集的地方。官方一方面要保护铁路的安全,另外一方面还要保护城镇的安全,最担心的莫过于难民沿着铁路闯城。
在火车站附近不仅有山海关镇守使的巡防营,也有从北戴河调遣过来洋教区巡捕和各国所谓保护侨民的驻军。尽管巡捕大部分是聘用的中国人,各国保护侨民的驻军也都不算多,可在中国人的地盘上看着身穿五颜六sè军装的外国人跑来跑去,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滋味。
陈文年和镇守使吴承禄、临榆县县长吴立可等一众人一大早就来到火车站,běi jīng的命令和滦州提前发来的电报,他们早在昨天便已经收到。就算没有běi jīng的命令,以袁肃护军使的级别也远远高于镇守使,前来迎接是在所难免的事。
袁肃在jǐng卫员的陪护之下走出了车厢,赵山河则带领团部军官前去指挥士兵们到站台上集合,车站的帮工连忙上前协助后勤人员卸载物资。
陈文年、吴承禄等人快步迎上前,与袁肃见面一番礼节过后,陈文年介绍道:“这位就是山海关镇守使吴大人。吴大人,这位是我们护军使袁大人。”
吴承禄四十来岁,因为常年吸食大烟的缘故,整个人又瘦又黑。他脸sè看不出一点jīng神的样子,即便是在向袁肃问好时,语气都是给人一众半搭不搭的感觉,就彷佛长时间没有好好睡过觉一样。
“袁大人,可算把您给盼来了,有您在,山海关必能无忧无虞。”吴承禄笑呵呵的说道。
“吴大人惹下的烂摊子,现在一下子全部推到了我身上,你当然无忧无虞了。”袁肃从见到吴承禄开始就没给对方好脸sè看,现在看到吴承禄居然还笑的出来,一时禁不住恼火的揶揄了一句。
果然正如同王磷同所说的那样,这吴承禄当真是一个死脑筋,数万灾民围堵在城外还截断了铁路,居然还天真的妄想可以把这件事一直隐瞒下去。
听完袁肃的话,吴承禄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论年纪他都可以当袁肃的长辈了,自己好心好意跟其客套,这小子倒好当着这么多迎接的人面前毫不掩饰的出言讽刺,真叫人心头动火。可是他很清楚,一则对方是长官,二则自己是待罪之身,除了咽下这口气之外,自然是不敢轻易出言顶撞回去。
“护军大人消消气,好在情况尚且都在掌握之中。昨rì我等已经在火车站附近收拾好一处宅院,暂且做为护军大人的行营。护军大人一路舟马劳累,还请移步行营稍作休息。”临榆县县长吴立可连忙笑吟吟的圆场说道。
袁肃没有再多说什么,迈步向火车站外走去。
吴立可为袁肃准备的行营是一座翻新不久的三进大宅子,有着典型北方正经八百的建筑风格。前天在接到袁肃从滦州发来的电文后,陈文年已经派人将这座宅院里里外外收拾妥当,如今第三团二营的士兵就驻扎在这座宅院不远的马场里。
来到行营,袁肃果断的下令召集所有主事的官员开会,同时吩咐陈文年和吴承禄负责安置好第一团士兵的住所。这方面陈文年早就与吴承禄协商过,让出火车站西边的一片空地,让第一团的士兵在这里结营立寨。
正是入夏的时节,住在帐篷里反而还凉快一些,无非就是蚊虫恼人。
半个钟头后,吴立可和吴承禄将各自的部下全部叫到行营,不过有些尚且值守在第一线的官员暂时无法赶来。袁肃几乎没有任何客套,除了当着众人的面郑重其事做了一番自我介绍,之后便直接切入正题。
第一步自然是要了解目前山海关的具体情况,之前的电文要么是陈腔滥调、要么是避重就轻,眼下袁肃成为全权负责维稳的总司令,理所当然要全面掌握最真实的消息。
然而无论是县zhèng fǔ的官僚还是巡防营的军官,仿若都串通一气似的,不仅说话都是一个强调,而且说来说去都没能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袁肃端起茶杯慢慢的饮了一口,继而不慌不忙的把茶杯搁了下来,冷声冷气的打断正在最汇报的一名官员,说道:“临榆县和山海关虽然不在袁某的治辖范围之内,然则今rìzhōng yāng临时委任,袁某当仁不让。尽快治理好灾情、处置好难民,袁某便能尽快返回滦州,在座诸位也能各安其好。倘使情况突变,任你们谁也逃不了干系。”
坐在一边的吴立可连忙点头应道:“护军大人教训的是,我等一定全心全力配合护军大人做好赈灾工作。”
袁肃没有理会吴立可,继续说道:“如今zhōng yāng已经获悉此处之事,如若我们近期之内拿不出成效来,后果可想而知。所以,我希望诸位在这个时候不要再奢望可以掩盖、隐瞒,而是考虑如何赎罪。只要袁某还在前线赈灾总司令的任上,我要罚谁就罚谁,要谁背黑锅谁就背黑锅,甚至要谁以死谢罪都无不可。”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逐渐加强的语气,到最后“以死谢罪”四个字时更是斩金截铁。
这前后两番话立刻震住了全场所有人,尽管大家心里都早有准备这位从滦州赶来的小大人会“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任谁都没有料到这把火不仅烧的这么快,而且还烧的这么旺盛。
他们当然不会不相信袁肃的话,如今事情已经是纸包不住火,在过去的大半个月里每天都有人饿死,上面必然会找人为此次灾情背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