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不许欺负我妹妹
当今圣上？
也就是说，派人去刺杀丹阳城风万里的，是陈国国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个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才勉强得以站稳脚跟的小皇帝。
明月姑娘的回答，多少让林修然有些意外。
不过，林修然瞥了一眼明月姑娘的表情，看她那还在发着抖如筛糠一般的身体，并不觉得她像是在说谎。
可这就奇怪了，小皇帝为什么要那么做？
丹阳城风家在数年前的那场老福王打着“清君侧”旗号的叛乱中，可是一兵未助老福王，风家甚至还派了不少兵马，去帮助小皇帝。
如今小皇帝平定了叛乱，天下大权在握了，陈国境内皆奉其为主了，他不对风家多多赏赐，怎么还要派人去杀了风万里这个风家的未来家主？
“你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林修然想不通，便去问明月姑娘，也许她知道自己不知道的。
林修然绷着脸，仍以十息为限。
明月姑娘被林修然这个无耻小儿威胁着，虽有不甘，却不得不就范，将实情道出。
她道：“我若成功刺杀风万里，便会将此事，嫁祸给你荣国公府。”
林修然闻言，眼睛一瞪，然后一缩，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终于明白明心姑娘为什么要代自己的妹妹而死了。
她明明已经打开了镣铐，但却不是选择救走她，而是将自己锁上，让自己代替妹妹，去死在那座天音阁的府库里。
因为，明月姑娘在这件事上，知道得太多了，小皇帝不会让她活着出来的。
她只有死去。
也唯有死人，才能保住秘密。
这是一场大阴谋，从明月姑娘去刺杀丹阳城的风万里，到风家与荣国公府的人因明月姑娘在凤鸣城中相遇，再到甄璞在七星清风斋外遭遇的那场暗杀。
所有的这一切，现在看来，都像是早已设计好的圈套。
而目的，就是要使两家彻底交恶，形成不死不休之仇，进而互相攻讦、死斗。
自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等两方都斗得元气大伤了，小皇帝这个一国之君，便会出面，收割他们残存的势力。
到时候，也许这陈国，就没有什么丹阳城风家，没有什么京城荣国公府了，而只有吃饱喝足、打着饱嗝的陈国小皇帝。
自古诸侯无盟，皇帝无友，便是如此。
这世界，最难猜的，除了女人心思，便是那帝王之心。
而许多年前，小皇帝还不是这般，能把这两大世家玩弄于鼓掌之间。
那时的小皇帝，不过是个匆匆登基的可怜虫，他的下场，极可能是像他前面的几任少帝一样，无端暴死在皇位宝座之上，然后被下任更听话、更年幼的皇帝所取代。
然而，这个小王八，终于还是靠着自己的隐忍，顽强而又费劲心机地活了下来。
最终，握住了陈国的社稷皇权。
这个深知皇权不在十步之内，却遍布千里的少年，在将要登基成帝的前一日，都还可怜兮兮地抱着一包干粮，揣着一把匕首，一刻都不敢睡地枯坐在他的皇帝寝宫内，直到天亮。
他那桌上，是御膳房精心制作的美味佳肴，那些伺候的小太监，也都当着他的面，用银针一一试了毒，可他还是一口没动，只敢吃他阿娘给他准备的干粮。
他靠着那包干粮，撑了十几天，直到丹阳城风家与他阿娘娘家的人马入了京，他身边服侍的人换了一拨，有了势可借，他才终于敢吃宫中的食物。
那时，他最倚重的，便是风家与他娘娘家沈家的人。
可惜，短短不过几年，在砍了无数颗不忠的人头后，小皇帝终于还是将铡刀，伸到了曾经的战友丹阳城风家的头下。
林修然是修行大道的人，并不喜欢这些玩弄帝王心术的人间皇帝。
只是，他也并不反对。
因为，他看过了太多的皇朝更替，知道越是卓绝的帝王，越是能使天下太平兴盛的帝王，手里的手段，手下的人命，便越多。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国帝皇座下，又岂止百万尸骨？
……
林修然摇了摇头，将这些东西都撇到了脑海外。
他本来第二个问题是要问明月姑娘，她姐姐为什么要代她而死的。
但现在，不用了，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那个冷冰冰的小女子，不过是死在了人间遍布千里的皇权之下。
林修然有些不高兴，绷着脸，问他的第三个问题。
“告诉我，关于府库里的那头狐狸的事，它盗走石头后，去了哪里，它长得怎么样，有多大，实力如何？”
林修然仍以十息为限。
“我……我不知道，在府库里，我和姐姐说着话，然后便忽然昏了过去，后来再睁开眼时，就见到姐姐已经死了，然后……然后我就发现自己被什么东西叼着，不知怎么地，就到了这里。”
明月姑娘对于这件事，有着自己的猜测。
姐姐知道她的性子，她也知道姐姐的性子。
她不愿姐姐替自己而死，姐姐却不管不顾，打晕了她，给她换上了她的衣物，狸猫换太子，李代桃僵。
而等她醒过来时，姐姐已经死了，木已成舟。
她就这么在昏迷中受了姐姐这份恩惠。
自己的这个姐姐太强势了，从不让她拒绝，也从不给她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
她什么事，都替她做着决定。
林修然听了明月姑娘的话，脸色却是变得难看。
他此行的目的，最主要的，便是从明月姑娘的口中，探寻出神秘石头与那狐狸的下落，而明月姑娘，如今却跟他说，她一无所知。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老实回答我，以十息为限。”
林修然又探出了手，抓向了明月姑娘的肚兜。
他的表情，绝不像是在开玩笑。
时间一到，下一刻，他就真的会将它扯下来，让这间破陋的屋室里，遍布春光。
“我……我真的不知道。”
明月姑娘眼里有泪水开始在打转。
她说的都是真话，她并不知道狐狸和神秘石头的事。
可这个叫甄璞的男子，并不相信她。
也许，他是相信了，但仍不肯放过她。
她听过这个纨绔子弟的名声的，她早该想到的。
他不是那种信守承诺之人。
明月姑娘有些绝望。
于是，她不反抗了，复又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十息过去。
看就看吧，弄就弄吧，她只当被禽兽咬了一口。
这一夜过后，自己便去养好伤，然后便找机会，杀了这个登徒子，之后，她便可以自行了断，去九泉之下，找自己的姐姐相聚了。
明月姑娘想着这些，感觉自己的眼睛涨涨的。
那眼睛闭上了，但那充盈双眼的泪水，却欲夺眶而出。
终于，十息过后，那个男人的手，真的扯掉了她身上的那件肚兜，她的眼泪，也终于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一双玉兔白羊，颤巍巍地暴露在这个男子的眼皮子底下。
明月姑娘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床上，溅成一朵花。
她不知是因为伤心过度，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意识竟渐渐开始涣散。
最终，她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昏了过去。
……
林修然看着昏了过去的明月姑娘，知道自己为了那神秘石头和狐狸的事，有些着急了。
这明月姑娘一直在自己姐姐的羽翼下成长，虽是暗阁一等一的杀手，但其实心智，未必有一个普通女子那般成熟。
她说的话，应该都是真话。
林修然对此有些失望，却也不好再问下去。
他从床边拿过了一件脱下来的衣服，替她盖上，遮住这乍泄的春光。
只是，在他起身为明月姑娘披上衣服时，明月姑娘的眼睛，却又忽地睁开了。
“唰”
那双骤然睁开的眼睛如电一般。
明月姑娘的脸上，也不再是那淡淡的愁索，而是一副林修然非常熟悉的、冷冰冰的模样。
她像换了个人一样！
她绷着脸，道：“你，不许再欺负我妹妹。”
“嗯？”
林修然的表情，一下子便精彩起来。
……
第二十四章 你究竟是谁？
“你，不许再欺负我妹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林修然看着眼前这副冷冰冰的面孔，又听了她这话，哪里会不知道，眼前的明月姑娘，已经变成了明心。
这具身体里，因为某些奇奇怪怪的原因，已经藏了两个灵魂在里边。
她现在，既是明月，也是明心。
林修然心头那一丝哀叹红颜薄命的愁索与悔意，在听到明心姑娘那冷冰冰的话语后，顿时如早春残雪，遇春风则化。
一切悔意，都做烟云散去。
她终究，还是没有香消玉殒，还留存于世间，哪怕她已经没了那具美丽的躯壳。
林修然不知为何，心头竟浮起一丝喜悦之情。
他高兴她还活着！这样很好。
只是，现在的情形太过尴尬了。
林修然这个登徒子，把她这个冷美人的上身，给剥了个干干净净。
光滑白皙的肌肤如新剥壳的鸡蛋，曼妙的腰肢不过盈盈一握，似那缠人的水蛇，胸前的那对玉兔白羊更是使得这间破陋的屋室春意盎然。
林修然觉得这具曼妙的身躯过于晃眼，让他心乱。
面对明心姑娘，他不知为何，却是没了刚才的那股痞性与万事在握的感觉。
他转过了头去，不再去看明心姑娘，怕被她脸上那冷冰冰的神色冻死，也怕被她那刀子一般的眼神给活剐了。
林修然只是将衣服递了过去，道：“你自己，穿上吧，我不看。”
只是，林修然忽略了一点，现在的明心姑娘，身体还十分虚弱。
她连抬个胳膊，都有些费力，更别提自己把衣服穿好了。
他这么说，分明是看她笑话。
林修然回过了头，果然就见明心姑娘正冷冰冰地看着自己，表情不善。
“要不，我帮你穿回去？”
毕竟，这衣服，是他脱的，管杀就得管埋，挖了坑，就得填回去。
明心姑娘并未答应，也不出声反对。
沉默不言，算是默许。
于是，林修然从一旁捡过了那件肚兜儿来，扯到她的胸前，围住那对玉兔白羊，有些笨拙得帮她系上。
明心姑娘任由林修然施为，动也不动，只是仍然冷冰冰、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林修然帮女孩儿穿衣裳，算是几万年来头一遭，手生得紧，不自觉间，他那双手，便碰触到了她胸前的柔软。
如婴儿般滑腻。
吹弹可破的柔软让林修然的手不自觉一颤、一麻，如触电一般。
明心姑娘被林修然的手这一碰，原本冷冰冰的脸再也僵持不住，不由发出了一声娇呼，嘤咛了一声，有了些许女儿态。
“我不是故意的。”
林修然看着有些娇羞的明心姑娘，问心无愧地道。
“那是无意的。”
但明心姑娘，却不管他是故意还是无意，反正都是被他占了便宜，她有些生气，狠狠地挖了他一眼。
林修然当然觉得冤枉，但终究没有跟这个“小气”的小女子计较。
他只是捡过了她的轻薄里衣和那件白色外衣来，抓过她的手臂，帮她套上，替她轻轻地穿上、穿好。
不过片刻。
那个被她剥得干干净净的女子，就又变成了完好如初的模样。
有了衣裳遮挡的明心姑娘，没了那被人窥见私密身子的羞耻感，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冷了。
她虽仍然不能动弹，只能任由林修然摆布，却不知为何，吃定了林修然不会对她怎样，瞪着眼，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林修然看着她这模样，急脾气却是起来了，道：“我现在有问题要问你，你必须回答我。不然……”
“怎么，不然，不然你又要脱掉我的衣裳吗？”明心姑娘冷冷地道。
林修然一下子被这句话给噎住了，那急脾气还没来得及撒，便偃旗息鼓了。
是啊！自己刚帮她把衣服穿上，没理由又把人家的衣服给脱了吧！
道理和逻辑上，都说不过去。
明心姑娘看着林修然吃瘪的模样，很是满意，但脸上却仍然是冷冰冰的。
她道：“我可以回答你问我的问题。但是，作为回报，你也得回答我的问题，如何？”
“听起来很公平。”林修然道。
“是很公平。”明心姑娘也道。
“行，我接受。不过，我要先问。”
“可以。”
明心姑娘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丝毫不怕林修然问完了会反悔抵赖。
“好，那我问你，你妹妹昏迷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你和你妹妹两个灵魂共用一个肉身这种异象，是不是那神秘石头搞的鬼？那神秘石头，被狐狸带到哪里去了？”
林修然的这个问题有点长，问得也有点多，很是无赖，就像吃自助餐时把刚端上来的一盘海鲜都倒光一样。
但明心姑娘显然不想被他这个无赖占便宜。
她只是道：“我只回答你第一个问题，在我妹妹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其余的，得等你下个问题再问。”
“我妹妹昏迷后的事情，我想，不用我说，你大概也能猜到一些事情了吧。我妹妹，确实是不肯让我代替她，成为天音阁的阶下囚的，于是我无奈之下，将她打昏，换上了她的衣服，也让她换上了我的衣服。”
“后来，那头狐狸也闯进了府库里，它也确实是来偷石头的。只不过，它看见了我，却不想杀我，只想拿回属于它的东西，然后离开，那头狐狸，并不嗜杀。”
“那时候，因为它闯进来的动静，惊动了把守的人，我知道我带着妹妹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了，更别提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行回来，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让它帮我，结果，它听懂了我的话，也答应了我的请求。”
林修然听着明心姑娘的回答，猜出了结局，道：“然后，你便给自己上了精铁枷锁，扮成妹妹的模样，再让那头狐狸杀了自己，最后再让它带着你的妹妹，逃出天音阁的府库去？”
“没错。”
明心姑娘点了点头。
她拜托狐狸的事，确实是让它杀了她自己，再让它带着她的妹妹，逃出这天音阁编织的牢笼里，成为天这地间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明心姑娘说得过分冷静，好像她拜托的，不是生死这种大事，而是递个东西、拉把手这种简单琐事。
也许，在她的心中，她的生死，其实早已经不重要了吧！
她看淡了。
总有一些人，并不希望自己能长命百岁，那对于她来说，太长了，她除了妹妹，并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明心姑娘说完了林修然想要的答案，作为回答问题的报酬，她现在可以提一个问题，也让林修然回答。
“好了，现在该我问你了。”明心姑娘冷冷道。
“你问便是。”
明心姑娘望着林修然脸上那张甄璞的脸，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她道：“我知道，你不是荣国公府里的那个甄璞，你，究竟是谁？”
……
第二十五章 如何才能成为一名仙人
他究竟是谁？
林修然眉头微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对于被明心姑娘认出身份这件事，他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
不过细想下来，也对，他虽一贯表现得如甄璞那般轻浮，但今晚所行之事，所问之话，却全都不是那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甄璞所能问出来的。
而最关键的，是林修然在面对明心姑娘一身双魂时，表现得太过冷静与淡然了。
他并不觉得这很灵异与恐怖，因为他见多了这些事情。
可人间的凡人，哪怕是那些站在人间巅峰的绝顶宗师们，看见这样的场景，只怕也会是满脸的骇色。
因此，他被明心姑娘瞧出端倪来，也属正常。
不过，既然被发现了，林修然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全身骨节暗响，脸上肌肉抽动，只是一瞬之间，便由甄璞的模样，变回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是荣国公府的甄璞，是武朝的人，我……叫林修然。”
林修然活动了一下筋骨，拧着脖子，脖颈处顿时咔咔作响。
他说的不紧不慢，很是平常，明心姑娘脸上那冷冰冰的表情，却有了几分骇色与动容。
林修然？
眼前之人，居然是林修然。
明心姑娘虽是陈国人，非武朝人氏，但还是知道“林修然”这个名字的。
几月前的金鳞试，他在众人的仰望与艳羡中，甩下武朝众多的天之骄子，第一个成功登临金鳞山巅，得仙庭仙人授成仙符，他自己，也成了名副其实的仙庭仙人。
这是他们这些凡人可望而不可及的，这种人，是他们需要仰望的存在。
可是，明心姑娘一下子又冷静了下来。
要知道，仙庭仙人不食人间烟火，极少在凡间行走，更少在人前显圣。
这人，成了仙庭仙人后，应该身在仙庭的洞天福地中，参悟大道，修心修性才对，怎么会出现在陈国，出现在她的面前。
明心姑娘对于林修然的话，既震惊，又持怀疑态度。
林修然自然看出了她的怀疑来。
不过，他也不说破，想要证明自己，太容易了。
他只是将手指轻轻一弹，念动一个微妙的小法诀。
“嘭”
一团小火花便在他的指尖燃起。
红红的火苗虚浮在半空之中，并无根基，却不知为何源源不断，放肆地燃烧着。
明心姑娘能看到那骤然燃起的红色火苗，也能感受到这团火苗那异于寻常火焰的炙热温度。
她脸上的怀疑神色，渐渐消失。
最后，只剩下震惊之色。
她确实信了林修然所言，认定他就是真的仙庭仙人。
“你的回答，我相信了。”
明心姑娘道，“现在，该你问我了。”
林修然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自然不会再将问题问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目前最重要的，是那神秘石头。
所以他目的很明确地问道：“那狐狸，带着神秘石头，去了哪里？”
林修然知道明心姑娘刚才所说的话并非假话。
也许，那神秘石头，确实是这头狐狸本来所有，只是阴差阳错下，被陈国的凡人所得，它去天音阁的府库里，拿回自己的东西，理所当然，无可厚非。
但在林修然看来，这东西是不是真的属于它，并不重要。
若是那神秘石头真的是问道之石的残片，那这石头，便是属于仙庭，属于林修然的，而不属于这头狐狸。
林修然只和云阳真人见过一面，但他已知晓此方世界，究竟到了怎样危急的地步。
再有不过百年的时间，那些只懂嗜血杀生，却又偏生实力强悍的域外天魔，便会突破仙庭布下的护世大阵，降临人间与仙庭，进行一场惨烈的、单方面的屠杀。
无论仙人还是凡人，无论是那些开了灵智的妖还是寻常的牲畜动物，在灭世之灾下，都将成为那些域外天魔口中的食物。
这方世界若不想生灵涂炭，化作一片人间炼狱，便只有寻回所有问道之石的残片，以无上法力使之融合，让此方世界的规则得以完整，让空间的裂缝闭合，从而，阻断那些域外天魔的来路。
因此，无论如何，林修然都要将那头狐狸手中的神秘石头拿过来。
“那头狐狸，拿回了石头后，去了哪里？”
林修然见明心姑娘面有疑色，又问了一遍。
“你换个问题吧！”明心姑娘说道，“它帮了我，我不能跟你说出它的下落。”
“不，你必须得说。”
林修然绷起了脸，道：“我乃仙庭仙人，行走人间，苦苦寻觅，图的非一己之私，为的是世间万灵，而你，却为了一己之私，弃天下苍生于不顾。”
“你若不说，便是罪孽深重。”
林修然很不要脸地给明心姑娘讲起了人间大义，把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可惜，明心姑娘听了林修然说的这番大义，看他那自称“仙庭仙人”，为天下苍生的大义凛然的模样，却是不咸不淡地说道：“呸，好色仙人。”
这话，是明心姑娘替自己脑海里的妹妹说的。
脑海中的明月姑娘看着林修然那副冠冕堂皇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很是委屈。
呸，他脱她衣裳的时候，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他就是想占自己的便宜。
林修然听得“好色仙人”四字，顿时老脸一红。
不过，既然被撕破了假面，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没用，那便索性再耍个无赖。
他知道动明心姑娘没什么用，但现在她这具身体，可不是只是她一个人的，她的妹妹也有份。
林修然道：“你不说，我就让你妹妹，没了清白身子，看她以后怎么嫁人！”
“你”
林修然的话，显然正中明心姑娘的死穴。
她甚至不怕死，却怕自己的妹妹，受到哪怕一点伤害。
明心姑娘有一瞬间，又怀疑眼前之人，不是林修然，而是那好色急色的甄璞了。
她恨恨地看着林修然，很是犹豫。
但最后，她还是妥协了。
她道：“我……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答应我，我若告诉了你它的下落，你找到它，拿到那石头后，不许伤害它半分。”
“可以。”
林修然答应得很是干脆。
说实话，林修然并不喜欢杀人。
若非有深仇大恨，他不会轻易动手。
就如几月前那在蕊珠宫的听琴阁上，他跟洛馨儿说，要杀光那群口无遮拦，害她伤心流泪的新科举子们，但其实，他只杀了一个燕泰康，而其他人，他不过是用归一镜在他们身上种下了一点因果，给他们留了一线生机。
若是他们做了官后，鱼肉百姓，横征暴敛，便会受归一镜的因果所制，只要他们敢走水路，必定会落个失足落水溺亡的下场。
若是他们今后做了官，一心为民，当个受人爱戴的好官，那他们这一世便会无病无灾。
而且，林修然大概是能理解明心姑娘的心情的。
那头狐狸，不仅帮她从天音阁的府库里救出了她的妹妹，估计还在保住她的魂魄，使她得以存活下来这件事情上出了不少力，耗费了几年修为，她若任由林修然去伤害它，未免太薄情寡义，恩将仇报了。
如今她替它求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明心姑娘见林修然答应得这般干脆，却反倒不放心起来，道：“我不放心，我必须跟你去。”
“也可以。”
林修然也答应了。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它在哪里了吧？它在妖风谷？”
明心姑娘听了林修然的猜测，却是摇了摇头，道：“不，它跟我说，它在京城。”
妖，大多避居于人迹罕至的山野之地，而这头狐狸，却大隐隐于市，住在了陈国最繁华的京城中。
那可是天子脚下，人气最旺的地方。
这确实让林修然没有想到。
若不是明心姑娘告诉他，他恐怕得蹉跎个两三年，才能找到它的踪迹。
“好了，我回答完了。”
明心姑娘看着林修然有些吃惊的表情，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他不曾想到的，这说明，她的回答还算有价值。
那现在，该她提问题了，她也需要，一个足够有价值的回答。
明心姑娘冷冰冰地道：“该我问你问题了，林公子。”
“你问便是。”
“那我问你，如何，才能成为一名仙人？”
明心姑娘听过一句“道不轻传”，知道仙缘难觅。
但她看着眼前的林修然，却是鼓足了勇气，将这话说了出来。
她想为自己的妹妹，挣下一份仙缘，让她得以逍遥世间。
……
第二十六章 仙路几重
如何成为仙人？
欲成仙，需修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修仙，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天道无情，生死轮回，以万物为刍狗，行路难，如登万仞之山。
天道却也一向慈悲。
仙门洞开，凡有九窍者，皆可修行，进得那仙门去。
而修仙，也没什么门槛。
人活在这俗世上，一出生，便早已开始修行，走在这条修仙路上。
只是，有人浑浑噩噩地度过一世，几十年后便化作一黄土，深埋地下，这是修行不够、走得不远；而有人，阴差阳错有了点机缘，或者生有宿慧，或者天生悟性极强，便在不自觉间，走得比别人更远些。
成为绝顶宗师，寿元二百载；成为筑基修士，寿元五百载；成为金丹修士，寿元一千载；成为元婴修士，寿元两千载；成为化神修士，寿元五千载……
想要成为仙人，需一步一个脚印。
先登临武道巅峰、成就绝顶，再以养气筑基、初窥仙道门径，又以结丹定品、明辨道路。
之后，元婴时，返璞归真，光华内敛，如天地初生。
而到了化神境，几欲飞升大千世界，便可掌握所在小千世界的二三法则，天为其矛，地为其盾，言出而法随。
化神境界后，渡了劫，到了大千世界中，才算是真的逍遥仙人。
但很显然，以明心姑娘身为凡人的见识，是不知道这些的。
她口中的仙人，不过是绝顶宗师后，那些享寿五百载，初窥仙道门径的筑基期修士。
在漫漫仙途上，筑基期修士，不过是个初学步的幼稚孩童。
比之真正的仙人，多有不足。
当然，就算是幼稚孩童，想要成功筑基，若没有天大机缘，只凭自身心性与悟性，也绝非易事，是极难的。
就拿金鳞试上那几位登临山巅的金鳞举子来说，此次成功登顶的人中，十欢公子是得了黑老魔的机缘，无思子虽自身性格坚毅，有登顶的实力，却也是得了青云宗创派者青云子的机缘，才最终登顶，至于苏清婉，她是与无思子尘缘未了，凭着女子的一份痴心，才跨过了最后的那道坎。
真要说起来，他们都是各有机缘相助，并非纯靠自身的心性与悟性。
那场金鳞试上，最有机会靠心性与悟性登临金鳞山巅的，是圆质和尚。
可惜，他因红尘所累，最终功亏一篑，黯然下了山去。
明心姑娘想要踏入仙途，成为一名筑基期修士，不是没有机会。
她年纪轻轻便能成为先天高手，足以证明她的悟性不差，只要林修然肯给她一点机缘，她踏入绝顶、筑基入道，一切都可水到渠成。
只是，这点仙缘给不给，全在林修然的一念之间。
林修然当然明白，明心姑娘问这个问题，不是仅仅想知道如何成仙而已，而是要林修然这个如今的仙庭仙人，将她领入门中，教授她修仙之法。
凡人都窥伺仙道，明心姑娘这个冷冰冰的人也不例外。
“你倒是贪心！”
林修然笑了笑道。
“林公子见笑了，只是，我若不贪心，不见到那肉包子就上前咬一口，再抢一个，只怕我和妹妹，早就饿死了，你现在遇到的，便只是两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而已。”
明心姑娘并不否认自己的贪心，并十分以之为荣。
她这算是在求林修然，只是，她仍不肯放下那份骄傲。
林修然看着她这求人还不愿低头的模样，像是看到了一只猫。
不恋家，性子骄傲，偏爱独行，这是猫的性格。
这种性子，是和洛馨儿以及花解语两人截然相反的。
她们两人，不像明心姑娘，她们的性子都太软了，若是没有林修然的保护，恐怕难以生存下去。
而这野猫一样的明心姑娘则不然，她这十年，是从尸山血海中走过来的，不仅独立，而且担任着保护者的角色，一直尽心地守护着自己的妹妹。
如果说，明心姑娘身上，除了她的美貌外，还有什么能让林修然看中的，便是她这份宁愿死，也要保护自己妹妹的心。
长久以来，林修然都想找一个除了他外，能保护洛馨儿和花解语两女的人。
这样，他不在时，洛馨儿和花解语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那保护之人，必须是女的。
因为，如果是男的，林修然这个十分小气的男人，会吃醋。
而眼前的明心姑娘，现在看来，便是很好的人选。
她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是暗阁的杀手，精通各种潜行暗杀之术，能够有效地识破敌人的各种暗杀伎俩，是再合适不过的人才。
自己可以给她仙缘，而作为回报，她得在林修然不在的时候，负责保护洛馨儿和花解语两人的安全。
林修然脑海中思绪翻涌，考虑周全后，做下了决定。
他对明心姑娘道：“你要我给你仙缘，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作为回报，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他确实愿意给这个女子一个机会。
只是，明心姑娘因之前他脱光了自己妹妹衣服之事，对林修然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觉得这人十分好色，虽贵为仙庭仙人，却也和那甄璞一样，是个极可恶的好色之徒。
她听得林修然要她答应他一个条件，只以为林修然是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要她做他的侍妾，供他玩弄，不由又皱起了眉头。
“不行，这身体是我妹妹的，我不能那么做！”
她完全想歪了！
“……”
林修然自然一阵无语。
他很想像对洛馨儿和花解语一样，也给眼前的明心姑娘来一记手刀，让她吃吃痛，长长记性，以后少想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
“我只是想让你帮我保护两个人而已，你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
“就只是，保护两个人而已？”
因为条件太过简单，明心姑娘反而有点不太相信，疑神疑鬼。
她已经完全将林修然当作了好色之徒，他的每个举动，明心姑娘都觉得是在图谋不轨。
“当然就只是如此而已。”
林修然知道明心姑娘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他百口莫辩，只得让时间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正直与高尚。
“保护谁？”
“你认识的，就是那两个你抢来的的女子，其实她们本来就是我娘子，我不过演了出戏而已。怎么样，你若肯接下这份差事，我会将你收作弟子，给你仙缘。”
这是天大的恩惠了！
“好，我答应你。”
明心姑娘虽对林修然这个好色仙人仍心存怀疑，却终究不愿让自己和妹妹错过这份到手的仙缘，勉强算是答应了下来。
“既如此，我现在，便教你修仙的第一课。”
林修然说着，将手伸了过去，抓住了明心姑娘的手掌。
这当然不是什么骚扰。
明心姑娘被林修然抓着手，刚开始有些愠怒，但随即，便感觉到自己那被抓住的手掌处，有一股源源不断的暖意涌来。
这股暖意顺着她的四肢百骸流遍她的全身，让她原本毫无力气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力气，不再病恹恹的了。
“好了，跟我来。”
林修然将自己的一口真气度到明心姑娘的体内，使她恢复了力气后，便自顾自地走出了这间破陋的屋室，径直朝屋外的马车走去。
明心姑娘也起了身，下了床，跟着林修然走了过去。
而马车上放着的，是她的尸体。
……
第二十七章 明辨真我
林修然要教明心姑娘的第一课，是“明辨真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旁人并不需要现在就上这一课，但她与妹妹两人共用一个身体，便需明白，何谓“真我”，不然，修行，只能是一场梦幻泡影。
入秋后的夜，风一直有些大。
新婚少妇的家，地势偏僻，周围就只有她这一家，静得人。
破陋的房屋，用黄泥与茅草捣碎夯成，不是那种砖石结构的屋子。整个家，家徒四壁，也没能选块好地方，就这么盖在了这处茂密的丛林旁。
晚风吹过，一阵呜呜声，吹得这茂密丛林沙沙作响，野兽声，此起彼伏。
黑的密林内，似有野鬼哭鸣，万般恐怖，寒意森森。
林修然的马车，就停在密林边。
车上的车夫，早被林修然打发回了荣国公府的别院中，那新婚少妇与她的丈夫，也被林修然打发到了别处去。
此刻，两人正在刚才洗澡的溪岸旁，盘摸着林修然赏给他们的那锭银子。
爱不释手，停不下口。
“是……是真的吗？这银子，这么大一块，我有点害怕，当家的。”
新婚少妇瞅着这银子，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大块的，不由张开嘴，咬了一口，在那银子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牙印。
“是……是真的。娘子，我们发财了。我们能进城里住了，你不用再去溪边洗澡，我们能住个有洗澡桶的屋子啦！你还……还能用上一直想买的胭脂，我留出一些钱来，给你买。”
新婚少妇的丈夫摸着这锭银子，也是激动不已。
这无疑是一笔巨款，能彻底改善他们如今的窘迫困境。
而这，都是自家娘子的好心，救了一个女子得来的。
明心姑娘这个被救的女子，被新婚少妇所救时，昏迷不醒，醒了之后也虚弱得使不出一丝力气来。
但林修然一口真气度过去后，这个女子就又恢复了往日的元气，冷冰冰的，脚步沉稳，又是一副先天高手的模样。
现在的情形，很是诡异。
马车内，躺着的，是明心姑娘，只是，那是一具死尸，她已经死了。
而马车外，站在林修然身旁的，也是明心姑娘，她还活着。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就这么站在一起。
一生一死，遥相对应。
……
林修然撩开了马车帷布，让明心姑娘能够看见自己的尸体。
生与死相见，碰撞是激烈的。
明心姑娘见到自己尸体的那一瞬间，全身便开始颤抖。
那是直抵灵魂的震颤，那是灵魂本身对于现在所栖身体与眼前所见尸体的怀疑。
诡异难言。
那具死尸是她，所以她应该是死了，可她为什么又还活着？
自己是谁？
明心姑娘的理智告诉她，是狐狸救了她，她的灵魂进入了妹妹的身体，使她得以在世间苟延残喘。
于是，她的灵魂便本能地开始抗拒妹妹的身体。
虽然她们是孪生姐妹，无论是身形还是容貌，都一模一样。
可在灵魂看来，妹妹的这具身体，与她原本的身体，完全不同。
那具已经死去的躯壳，才是它原本的家。
明心姑娘的状态越来越不稳，脸色越来越差。
秋天的夜，夜深露重，她脸上的汗水，却是唰唰直冒，把她的衣裳都打湿了，就像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牙齿因为发冷，颤抖得咔咔作响。
最终。
灵魂彻底不信任妹妹的这具躯体，从头顶的天灵盖钻出，借着天上倾泻下来的清冷月光，虚空浮现在林修然的眼前。
灵魂出窍。
“姐姐？你没事吧！”
明心姑娘灵魂出窍的那一刻，明月姑娘掌控了身体。
她望见了因清冷月光而显形的姐姐，看着她那飘忽不定的灵魂状态，很是担心与无助，不知道该怎么办。
“姐姐，你快回来，姐姐！”
明心姑娘虽然能听见妹妹的声音，但却无能为力。
她本能地抗拒那具不属于她的身体，可那具原本属于她的身体，却又已死亡多时，她早已经回不去了。
她的灵魂，在秋日的夜风中，摇摆不定，似要散去。
这就是没有修炼过灵魂出窍法术的普通人神魂离体后会面临的窘境。
天地宽大，没了身体的保护，天地灵压逼人，寻常清风，在脆弱的灵魂面前，也如锋利刀剑，轻轻拂过，便能割开灵魂几道狰狞的伤口。
明心姑娘再这样下去，会因灵魂出窍太久，而消散于天地之间。
林修然让明心姑娘灵魂出窍，当然不是要她死，而是要她明辨“真我”。
也只有这样，她和妹妹“一身双魂”的修仙之路，才能进行下去。
不然，纵使有无上妙法供她参修，也只如壁里安柱，水中捞月，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空大梦。
林修然望着半空中痛苦不堪的明心姑娘，见她一时望向自己妹妹的身体，一时又望向她死去的肉身，不知该如何选择，不知何为真我，摇摆不定，焦躁不安。
他知道，时机成熟了。
林修然立刻运起身法，飞跃而上，径直飞至半空中，然后诡异地虚空而立，同时，手上凝聚一点真灵，手掌五指分开，往明心姑娘的头顶按去。
“轰”
仙人抚顶授长生。
“明心，何谓真我，是你眼前死去的那具肉身，还是你妹妹的那具躯壳？”
明心姑娘眼睑轻抬，迷茫地望向了林修然，像个刚刚出世的婴儿，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但随后，万千的记忆忽然涌入了她的脑海。
明家村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她在一声惊雷中降生，稳婆将满是血污的她抱在怀中，正想说声“母子平安”恭喜的话时，她的母亲却又嘶声裂肺地叫了起来，那是她的妹妹在捣鬼。稳婆急忙将她交给一旁的人，又去帮她母亲接生。半个时辰后，她有了个孪生妹妹。她们被裹在襁褓中，放在摇篮里，明心姑娘望着自己的妹妹，“哎”地笑了出来，然后，便伸出手，拉住了妹妹的手，两只小小的手拉在了一起。妹妹迷茫地咂了咂嘴，有些畏惧，不明所以，但还是任由她抓着。
十岁那年，去镇上赶集的时候，她的妹妹跟着一个人贩子走了，她追过去，想救出妹妹，可只有十岁的她根本就不是那些壮汉的对手，她三两下，就也被那些人贩子给绑了，丢进了山洞里。那里，除了她，她妹妹，还有二十余个其他孩童。人贩子原本打算要将她们卖去妓院，可就在临出发的前一晚，那些人贩子都死了，是被一个刀疤壮汉杀死的，那个刀疤壮汉对她们说，你们跟我走，你们可以叫我魏先生。
一年后的三月初三，明家村祭火神的日子，已是满手人命的她回到了明家村中。她已经学了一身本领，武艺高强。可惜，这身本领不是来回报乡亲的，是来杀他们的。她杀了村长，杀了儿时玩伴，杀了老婆婆，杀了叔叔、伯伯、婶婶……她将所有人，都杀了，一个不留。她罪孽深重，做了血手人屠，所以，她决定自杀，这样，不仅能赎罪，也能救妹妹一命。她们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但她们最终都活了下来。她的刀锋划向自己脖子的那一瞬间，那个武功深不可测的魏先生，出手制止了她。他说，就算你妹妹不死，你也有资格活下来，现在，你不用自杀了。但她却拒绝了。她说道，她杀了那么多亲人，不敢再活在这个世界上。魏先生头也不抬，便威胁说，那你死了，你妹妹也得死。于是，她屈服了，放下了手里的剑，去抱过被自己打晕的妹妹，背起她，和魏先生一起出了村。从此，暗阁多了两个孪生同貌的杀手刺客。
……
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许多许多纷杂的记忆。
一一涌现。
它们，既出现在明心姑娘的脑海里，也通过林修然的手掌，传到了林修然的脑海中，让他看透这个女子的一生。
她一直活在愧疚之中，一直活得很辛苦，所以一直以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作为伪装。
她其实，比任何人都要脆弱。
林修然知道为什么她要让狐狸杀了她了，她不仅死在小皇帝的皇权之下，也死在她的愧疚之中。
她有太多理由去死了。
林修然看着这个女子的一生，抚着她头顶的手，又悄悄度过去一丝热力。
这样，能让她在这天地罡风中，好受一些。
“嗯。”
明心姑娘感受着这股暖意，回想着前尘种种，心中从未有过的安宁平静。
那丝愧疚，那些错事，那些不敢面对的事情，渐渐暗淡了下来。
她的眼眸，那深邃的眼睛，渐渐明亮。
似窥见了真我。
“真我？”
“是那具躯壳，还是那具死去的肉身？”
“不，都不是。”
“是我自己，是我这具灵魂。”
“那外在的，都是虚假。那肉身，不过是一具皮囊。没有本来、后来之说，我的美丑，我的强弱，全在灵魂，不在皮囊。”
“我就是我，我才是我，我乃真我。”
明心姑娘话音刚落，她那具已经死去的肉身，便不知为何，忽然燃起了熊熊大火。
只不过数息的时间，那大火，便将她那具美丽婀娜的肉身，彻底烧毁，变成了一堆灰烬。
秋风吹来，灰烬四散，散入密林各处，散入天地之间，复归虚无。
而林修然，见明心姑娘明辨了真我，满意地收回了手，笑了笑，从半空中翩翩落下，落回了地上。
明心姑娘，则在明辨了“真我”之后，不再摇摆不定，而是将灵魂投入了妹妹的身体之中，她的灵魂，也完全受她掌控，不再出现排斥现象。
明心姑娘顶替了妹妹明月的主动权。
她朝林修然走了过来，在离林修然三步远的时候，双膝及地，跪了下来，给林修然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师尊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起来吧，徒儿！”
……
第二十八章 京城大雪
两月后，陈国京城，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朔风呼啸，寒风冷冽。
在刮了十几天冻死人的北风后，陈国的京城，终于下起漫漫大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中坠落而下，覆盖在泥地上、树枝上、屋顶上，原本黄的地，棕的树，黑的瓦，都变成了玉的白。
白茫茫一片，上下皆白。
林修然盘膝坐在一处宅院的屋顶之上，闭目塞耳，舌尖抵颚，静心吐纳，呼吸平缓而又自然。
雪花在他身上盖了厚厚一层，把他的黑发与青色衣裳都涂抹成白色，远远望去，他便像是一个堆在屋顶的雪人。
他是在昨夜子时上的屋顶，大雪也刚好在子夜时开始下。
大雪下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早晨，仍然没有要停歇的意思，雪势也不减反增，天空又下起小雨，雨夹着雪，淅沥沥、啪嗒嗒地打在屋顶上，打在林修然的身上，寒意更甚。
林修然却依旧动也不动。
也不知过了许久，林修然蓦地睁开了双眼，舌尖也不再抵住上颚，他张开了紧闭的口舌，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一吐，便将口中的那股浊气，吐了出来。
天气异常寒冷，那股浊气，一出口，便化作了一团白雾，被这朔风吹散，消散于无形。
林修然来到陈国京城，已然一月有余。
他追寻那头夺了神秘石头的妖狐而来。
可惜，明心姑娘仅仅知道它在陈国的京城之中，但具体在哪，她并不知晓。
作为一国之都，京城自然繁华广大，人口众多，想要在茫茫人海中将那头狐狸找出来，谈何容易？
林修然就算有归一镜替他搜寻，但一来用念头搜索极耗心力，二来依靠归一镜搜索，也总归有死角，不能全知大概。
这一月来，林修然每日搜索一个时辰，竟是一无所获，无从知晓那头狐狸的踪迹。
林修然有好几次，都觉得是明心姑娘在骗他。
那狐狸，也许根本就不在京城之中，明心姑娘这叫祸水东引，让自己南辕北辙。
可惜，他刚有这个念头，几句话一出口，便被自家这个女弟子一通白眼，给狠狠瞪了回来。
不过，这两月接触下来，林修然对于明月姑娘与明心姑娘，有大致的了解，知道她们并不会欺瞒自己。
于是，他就只能把搜寻狐狸踪迹无果之事，怪到自己修为不济身上。
他如今是绝顶宗师的修为，是武道的巅峰，绝顶宗师再往上，便是筑基。
绝顶宗师的念头，是无法与筑基期的念头相比的，突破到筑基期的话，念头更强，搜索起狐狸的踪迹来，自然会比现在简单与轻松，搜索的强度与准度也会更好，不出十日，定能找到它的踪迹。
但要突破到筑基，便要先寻回问道之石的残片，将它嵌入归一镜中，使归一镜收缚因果的能力得到加强，以免自己在突破筑基后被那位大能仇家发现。
但这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中。
要寻回问道之石残片需先筑基，但要筑基，又得先寻回问道之石残片。
林修然没法子，只得就这么一边继续搜寻，一边等待着那头狐狸，自己露出狐狸尾巴。
“咔”
静坐的林修然扭了扭脖子，抖了抖身体。
那覆盖在他身上，几乎成冰的雪花，便成团成团地抖落，跌在屋顶上，化入其余冰雪之中。
他站了起来，感受着屋顶上的朔风嚎哮，极目远眺。
一眼望去，目之所及，是京城鳞次栉比的楼头，或高或低，或新或旧，一排排，一行行，一列列地排列开去，有些人的家里，已经升起了袅娜的乳白色炊烟。
而在更远处，则是那陈国的皇宫所在。
富丽堂皇，红墙青瓦，五脊六兽。
只是，那花了无数能工巧匠心血造出来的屋顶，此刻也都被压在一片白茫茫下，和其他各处的屋顶，无甚分别。
在天地面前，万物平等，并无差别。
……
林修然将念头探入了自家屋中。
屋内，明心姑娘早已起身。
此刻，她正在床头打坐，运习着林修然教授给她的功法，不敢有一丝懈怠。
而洛馨儿和花解语这两只小懒猫，还未起床，慵懒地躲在大床锦被之中，相拥而眠。
洛馨儿的睡相一贯不怎么好，爱乱动。
睡梦中，她那双手便无意识地揽上了花解语的腰肢，柔荑小手顺着那美妙的弧度一路向下，在花解语的桃瓣处抚摸着，同样在睡梦中的花解语，被这么一弄，不由嘤咛一声，迷迷糊糊间，咂吧了一下嘴巴，伸出手，将那双色爪拿开，道：“相公别闹，妾身睡着呢！”
洛馨儿的手被花解语一打，吃了痛，这才幽幽醒转过来。
她睁开了眼，望见了枕边的花解语，而花解语经她这么一折腾，也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时，便正好望见洛馨儿正脸红红地望着自己。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都红了脸。
“洛姐姐……”
“花妹妹……”
大抵是相公不在这儿，又因方才的事，两人都有些尴尬。
在互相望了许久之后，两人才想起天已大亮，该起身了，便都自去床上寻找起自己的衣物来，在床帐内地穿了起来。
春光旖旎。
但林修然却将念头收了回来。
他见两位娘子已醒，便从屋顶一跃而下，回到了地面。
他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屋门，出了宅子，到了大街之上。
最近天寒地冻的，他不想自家娘子亲自下厨，冻坏了那双白嫩纤纤手。
于是，他便冒雪去给两位娘子和明心姑娘，买早餐去了。
街道上，几只寻食的黑色麻雀在地上不停地雀跃着，似白纸上的几滴墨点。
这是不多见的。
若非下了大雪，街上车马寥寥，行人稀少，那些胆小怕人的麻雀，怎么敢堂而皇之地到这大街之上耀武扬威？
一场大雪，使京城沉浸在了一片萧索之中。
各门各户，门窗紧闭，少有打开门做生意的。
林修然踩着雪，沿着街道行走。
一路的屋檐下，除了那如婴儿手臂大小的冰棱子外，就是一些无家可归的乞丐儿。
因为寒冷，这些乞丐儿裹着他们单薄的衣裳，佝偻、蜷缩着身子，瑟缩在街角，不断地发着抖。
也有些一动不动的。
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睡着了，饿昏了，还是冻死了。
林修然便走边望，望了有许久，才在一个街角发现了一个烧饼摊。
烧饼摊的摊主，是个中年男人，又高又壮，有着北地男子的特点。
他的旁边，还带着一个只有四五岁大的小男孩，那估计是他的儿子。此刻，小男孩正捧着一本启蒙用的《三字经》，在那儿读着。
“人之初，性……性本……”
林修然从衣兜里摸出几十枚陈国的铜钱，走上前。
出来了许久，他得赶紧买些烧饼、豆浆回去，不能让娘子们等急了。
……
第二十九章 妖孽作祟
中年摊主见有生意上门，赶忙招呼起林修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位公子，我这烧饼，两文钱一个，你要几个？我拿纸给你包好，这大冷天，吃一个，肯定舒服！”
中年摊主打量着林修然的打扮，见他一身青衣，头束纶巾，一副读书人的模样，不由憨厚地笑着。
对于读书人，他一向是敬重的。
这当然与他脚边那个读了一年书，却读不出个“之乎者也所以然”的呆儿子有关。
京城乃天子脚下，钟灵毓秀，人杰地灵之地，读书风气兴盛。
他家已经卖了五代烧饼了，他不想自己的儿子也跟他一样，风吹日晒，起早贪黑，做个终日辛苦劳碌的小摊贩。
他一心想让这小子走上仕途，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但这小子就是一块朽木头，每一个先生看了都直摇头。
一年了，他连《三字经》都不会读一句，只知道在院子里撒尿伴着沙子玩。
今天，要不是他阿娘回了娘家，家里没了大人，京城又经常发生丢小孩的事情，他才不会将这个小子带在身边呢，一定还像往日一般，让他咬烂笔头，拼命地学下去。
“公子，我不是跟你吹，这烧饼摊，传到我这，已经第五代了，邻里街坊，没有一个没吃过我这烧饼的，就是那荣国公府的甄璞公子，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可吃了我这烧饼，也是狼吞虎咽、满嘴流油的，我敢保证，绝对好吃！不好吃不要钱！”
中年摊主笑得依然很憨厚。
林修然却是微微蹙起了眉。
荣国公府甄璞公子？
这还是林修然自凤鸣城到京城以来，又一次听旁人提起过他的名字。
“荣国公府的公子挺尊贵的，怎么跑你这儿来买烧饼？”
林修然有点不信。
“这位公子你莫不信，我敢拿着我家烧饼五代的金招牌发誓，此事千真万确。”
中年摊主道：“那日，他的马车便从这条路上走过，也不知怎的，就忽然下了马车来，急忙忙地朝我这边走来，抓过我的烧饼，一顿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流油，还直说‘真香，真香，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真的，要是今日刘老干也出摊，他便能为我作证。”
“呵呵，我信，我信。”
林修然听了中年摊主这么一说，有点明白了。
那应该都是他的那颗辟谷丹在搞鬼。
天音阁的神秘石头被狐狸夺走后，林修然自然没有必要借着甄璞荣国公府公子的身份去参加拍卖会，于是，他便带着两个娘子和明心姑娘，回归了本来面目，来到这京城之中。
而林修然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荣国公府因为甄璞公子失踪，府内大乱，简直把凤鸣城翻了个底朝天。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推开了府里那口一直闲置着的棺材，在里边发现了昏睡许久的甄璞公子。
因为沉迷丹的缘故，汤婆婆又是请大夫，又是度真气，足足用了两日，才将甄璞折腾醒。
醒来的甄璞一点病都没有，面色红润，身强力壮。
但就是有一样不好，因为辟谷丹的效用还在，他吃不下东西。
看着桌上摆着的山珍海味，他分毫未动，却已打起了饱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美味被倒掉。
这情形持续了足有一月，苦坏了这位爱美人，但其实也爱美食的甄璞公子。
终于，有一日，辟谷丹终于失去了效用。
他腹中忽然一片空空，手脚使不上力气，整个身子仿佛被掏空了一般，全身饿得有气无力，软绵绵的。
这是他那么多日以来，第一次有饥饿的感觉。
他乐坏了，叫停了马车，跌跌撞撞跑下了车去。
马车停的地方，正好是这中年摊主的烧饼摊。
饿坏了的甄璞公子见了这烧饼，闻着油香，也顾不得这是下等人、苦命人才会吃的食物，抓起一个来，一下子便塞入口中，狼吞虎咽起来。
那是他这辈子吃得最香的一顿饭。
这情形，就像是他被他家那个老祖宗禁足在房内一个月不近女色后，出得门来，得到自由，随便抓过一个府里的小丫鬟进行白日宣淫一样**与畅快。
小别胜新婚，饿极了，蚊子腿也是肉。
中年摊主看着林修然笑呵呵的模样，觉得这公子人不错。
读书人，特别是京城里的那些读书人，很难有瞧得起他们这么做小生意的穷苦人的。
他打算，待会给他拿烧饼的时候，都挑最大个的拿。
“公子，你要几个啊？”中年摊主又问道。
林修然看着摊上的烧饼，都很大个，想着他们宅子里就四人，一人一个应该够了。
但随即又想，明心姑娘最近练武练得勤快，饭量见长，也许会多吃点。
于是，他便对中年摊主道：“给我来五个烧饼吧！”
林修然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中年摊主脚边那个畏畏缩缩、呆头呆脑的小男孩。
他见他捧着一本《三字经》读着，两只小手和脸蛋冻得通红，便不由跟中年摊主说道：“这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雪，怎么让小孩也跟着出来，冻着了多不好！还是留在家里吧！”
林修然说着，将小男孩捧在脸前的书按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睛，逗弄了他一下。
小男孩一看眼前这个身着青衣的陌生人“不怀好意”，不由畏畏缩缩地往后退，一边退，一边还看向自己的爹爹，向他求救。
中年摊主包好了烧饼，看到自家的小子这般胆小，也不去将他从林修然的魔爪下拯救出来，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道：“这位公子，也不怕你笑话，这孩儿从小就笨，又胆小，他娘亲回了娘家，我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不放心，就只能带着他了。”
“而且，最近京城里经常不见人，都说是有妖孽作祟，人心惶惶的，我更不敢将他一个人扔在家里了，就只好带在身边。”
“妖孽作祟？”
“是啊！公子一看便不是直隶人氏，不知道此事也很正常。”
“这京城里妖孽作祟，已经有大半年了，总是无故丢小孩，一天准有一个，一开始以为是些人贩子，丢小孩的父母就告到了官府去。官府也应了下来，说会全力追捕凶手，可最后也只是不了了之。”
“可后来，有一夜，城里打更的亲眼见到了一头怪物叼了一具小孩的尸体，在街上大口地嚼着。”
“他吓得没敢出声，在街角躲了一个时辰才敢出来，出来后，便果然在地上见到了那被吃剩下的小孩骨头。”
“只是，这事官府不让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说，说出来便说要抓去坐牢，我也就是看公子你关心我家娃儿，想来是个好人，怕你家娃儿一个照看不过来，也出了事，这才跟你说的。公子你知道了此事就好，可莫到官府去告我！”
“这是自然。”
林修然点了点头，接过了中年摊主递过来的烧饼，付过了铜钱，面色不改地掉头走掉。
中年摊主说的那些话，那什么妖孽作祟，林修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那狐狸。
妖，确实是喜欢吃人的。
那狐狸，便正好是只妖。
只是，他随即便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中年摊主说，这城里每日都会丢一个小孩，那便说明，这妖孽在这半年里，没离开过京城。
而那狐狸，是离开过京城，去凤鸣城夺取过神秘石头的。
这么一想，那妖孽便绝对不可能是它。
那又会是谁？
这陈国京城里，恐怕还藏着其他妖怪才是。
林修然蹙起了眉头，感觉有些棘手。
但无论如何，属于他的责任，他不会推脱。
既然这京城里出了吃人的妖孽，林修然便不能坐视不管。
身为仙庭仙人，他有责任守护人间安宁，破除邪祟。
今夜，他倒要看看，是哪头妖，敢在他面前，兴风作浪？
……
第三十章 故人来
雪花漫天飞扬，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街道两旁，行人寥寥。
林修然走后不久，中年摊主的摊上，便又来了一位客人。
那是一个和尚。
他踏着一地泥雪行来，一边走，一边瞧着风雪中的陈国京城。
千树万树梨花开，上下皆成一白，寒气如雾。
路上行人愁眉苦脸，境况好些的，能撑把破旧的油纸伞，勉强抵御住风雪的侵袭，境况差的，便只是裹着件难以抵御严寒的单衣，和他一样，瑟缩着身子，边发抖边冒雪赶路，匆匆而行。
陈国这几十年来，一直动荡，只因军权不稳，前几年老福王又起兵叛乱，小皇帝被吓了个好歹。
他虽平定了内乱，却变得生性多疑，崇尚武治，行重税以充军饷，穷兵黩武。
于是这天子脚下老百姓的日子，便过得愈发并不如意。
那和尚一双半新不旧的青布鞋，一身破破烂烂的百家僧袍，脖子上，缠着的是一串黑檀佛珠，手上，拿着的是一根树枝禅杖。
这和尚模样长得倒是十分俊俏，眉清目秀的，只是，他身上那件僧袍，太薄了，这漫漫风雪，把他冻得瑟瑟发抖。
涕泗横流，狼狈不堪。
若是此刻林修然还站在这儿，他一定会大呼，圆质和尚。
但中年摊主很显然并不认识眼前之人，他见来人是个和尚，便皱起了眉头，心里直呼倒霉。
和尚，特别是这种穿得破破烂烂的和尚，一向不买，只化缘。
中年摊主大雪天出来摆摊，为的就是多赚几个钱，这和尚一来，便如乞丐张口，自己若是心善，施舍予他，便得倒贴出去两文钱。
两文钱自然不多，可坏就坏在他有一个管银钱管得极严的娘子。这多少个烧饼卖了多少文钱，她都是记着的，要查账的，一文钱都错不得。
他有好几次也是因为心善，施舍了乞丐和僧众几个烧饼，因回去交予娘子的钱少了，便立刻惹来她的一通大闹。
她对他又踢又骂，还拧着自己的耳朵，诘问自己在外边是不是有人了。
天地良心，十几文钱能在外边养什么狐狸精？
中年摊主一想到这，头便一个作两个大，不想再平白惹一身麻烦。
他看着圆质和尚走过来，便默默盖上了自己锅上的盖板，抬头望天，假装看不见这和尚。
自己爱莫能助，他知难而退，两不尴尬。
但圆质和尚却是没有一点眼力见，他来至中年摊主的摊前，双手合十，宣一声佛号，对摊主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贫僧走了一夜的路，腹中实在有些饥饿，这大雪天，各门各户又久叩不开，不知施主可否行个方便，化一个烧饼予我？”
中年摊主两不尴尬的愿望落了空。
那圆质和尚，终究还是走到了他的摊前，向他开口化缘。
“爹爹，客人来了。”
中年摊主原本还想继续假装听不到圆质和尚的话，正四处看风景，自家的这个傻儿子，却是出卖了他，用手拽了拽他的袖子。
中年摊主不得已，只得回过了神来，狠狠地瞪了眼自家小子后，这才望向眼前这位衣裳破旧，冻得瑟瑟发抖的和尚。
因为没有油伞和披风，他的僧袍都**的。
模样确实可怜。
中年摊主看着圆质和尚那狼狈的模样，原本狠着的心一时又有些心软。
他在考虑要不要顶着自家婆娘的一顿胡闹，给这和尚一个烧饼。
毕竟，谁都有个难处，能帮就帮。
可，做买卖也不容易啊。
他不是不知道自家娘子的良苦用心，做小本买卖的，就是要攒着这一点一点的进账，若是总施舍给穷苦人，那还能剩下多少？
这世界，穷苦人太多了，他们自己也是穷苦人，顾不过来。
而且，他还要养家糊口，还要给这不争气的傻小子请课业老师，那十条干腊肉的师礼，得他做多少天的买卖啊！
中年摊主想了许多，给自己找了许多拒绝的理由，但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全都咽了下去，嘴上变成了另一番说辞。
“唉，禅师赶了一夜的路，不容易，我这就给你拿个烧饼充充饥！”
中年摊主叹了一口气，从摊上用油纸包了一个烧饼，递给了圆质和尚，颇为肉痛地说道：“禅师趁热吃了吧，我不收你钱！”
圆质和尚也不客气，拿过烧饼，狼吞虎咽。
他吃相难看，和他那面目清秀的模样截然相反。
中年摊主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却是满足地一笑。
他家这传了五代的烧饼，果然好吃，哪个吃了，都是狼吞虎咽。
小男孩也从书本上抬起头来看着圆质和尚，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但中年摊主立刻就瞪了他一眼，让他好好念书，好好认字，不许分心。
小男孩被父亲这么一瞪，畏畏缩缩地又埋下了头去，不敢再看。
“人之初，性……性本……”
他依然没能把那句三字经读全。
圆质和尚看着小男孩那呆头呆脑的读书模样，摇了摇头，对中年摊主说道：“贫僧倒是读过几本圣贤书，晓得一些道理，施主既赠我一张烧饼，贫僧便给他指点指点如何？”
和尚，也是有读书人的，不然怎么通晓佛经中的大道理？
“真的？这位禅师，您要收他做学生？”
中年摊主差点喜极而泣，话语间，已经不知不觉用上了“您”这样的词。
一个烧饼换一个教书先生，这比十条干腊肉便宜多了。
“贫僧倒不是……要收他做学生……”
圆质和尚自金鳞试后，便一直周游各方，在一地停留的日子，不会超过半个月，实在不能当别人的老师。
他将最后一小块烧饼也吞入口中，咽了下去，这才道：“只是指点指点……”
中年摊主一听，难免有些失望，却也不好失了礼数，拖起自家小子就把他的头往下按，算是给圆质和尚执了师礼。
小男孩执完师礼，从雪地上爬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圆质和尚。
圆质和尚蹲下身来，与这小男孩一般齐。
小男孩脆生生地望着他，呆头呆脑地道：“先生，你是和尚，你的尼姑呢？”
在小男孩的认知里，和尚和尼姑，是一对。
尼姑？
圆质和尚的尼姑，是阿秀姑娘。
阿秀姑娘，已经死了！
圆质和尚闻言，眼神中掠过一丝惆怅与神伤。
……
第三十一章 骗吃骗喝
中年摊主见了圆质和尚脸色凄然，以为圆质和尚不高兴，便有些怪罪自家这小子口无遮拦，触怒了先生，不由皱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为他这个儿子入学读书的事情，已经伤透了脑筋，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先生愿意指点指点他，这个不懂事的娃娃还不知道讨好先生，反而问出这么蠢笨的问题来。
中年摊主有些着急，扬手便轻轻打了他的后脑勺，让他不要乱讲。
小男孩被打得哎呦一声，有些委屈，泫然若泣，不懂父亲为何打他。
中年摊主也不管自家小娃的委屈模样，连忙向圆质和尚告罪道：“禅师莫怪，小儿无知，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圆质和尚性情平淡，脾气中没什么火爆的烟火气。
他看着小男孩那大颗大颗的眼泪往外冒着，又见他粉雕玉砌，模样喜人，不知为何，一时又想起阿秀姑娘来。
他第一次与阿秀姑娘相见时，她便是和一个开门出来拿活鱼的孩童玩耍，很是开心。
那时他远远地躲在一旁，看着她欢喜的模样，内心平静，毫无波澜，丝毫没有想过，那个女子，有朝一日，会一头扎进他的心窝里，再也出不来。
甚至，她还把他心中原本佛祖的位置，也给挤掉了。
圆质和尚知道阿秀姑娘是极喜欢小孩子的。
所以，他并不怪罪小男孩。
正如他口中念的那本《三字经》开篇的第一句，“人之初，性本善。”
小男孩并非有意取笑于他，只是年纪还太小，什么都不懂，这才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他该做的，不是责备他，而是教导他。
“阿弥陀佛。”
圆质和尚的手掌抚上了小男孩的头顶，盘摸了几圈，摸着他的后脑勺。
“施主，无妨的！你不该打孩子！”
圆质和尚对中年摊主说道。
其实，不用圆质和尚说，中年摊主打完的那一刻，也后悔了。
他刚才是着急了，只以为这小子是调皮，故意取笑先生，可随即一想，自家这小娃不过四五岁，菽麦不辨、牝牡不知，不知道和尚和尼姑的事，也很正常。
而且，这毕竟是自家孩子，哪会不心疼，打在儿身，痛在父母心。
当下，中年摊主便上前，轻轻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小脑瓜，安慰了他。
小男孩见父亲大手上前安慰自己，这才慢慢止住了眼泪。
只是，经过了这件事情，小男孩对于圆质和尚，便有些畏惧起来，直把他当成比父亲还要厉害、严厉的角色。
父亲刚才都要听他的，他自然比父亲厉害。
他有些怕他。
圆质和尚瞧出了小男孩眼中的畏惧来，一时便有些无奈。
教与学，师长并不需高高在上，学生并不需唯唯诺诺。
圆质和尚更愿意小男孩把他当成一个同龄的玩伴，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师长。
为了缓和小男孩的情绪，圆质和尚咧开了嘴，露出一张笑脸来，笑眯眯的。
若是肚子大些，耳朵长点，他便是个弥勒佛了。
他看着小男孩瞪得乌黑发亮的眼睛，指着他手里的那本《三字经》，问道：“不会读？”
“嗯。”
小男孩惭愧地点了点头。
“学过吗？”
“学……学过一点的，学了一个时辰，阿俊学会了，我……我没学会。”
小男孩又惭愧地点了点头。
阿俊，是他的玩伴。
他们常一起玩，一起聊天。
那天，一个教书先生来了，教了他们一个时辰，阿俊能背下不少来，而他，却一句也念不出来。
“觉得自己笨？”
“嗯……嗯。”
小男孩虽有些不甘心，不愿承认自己比讨厌的阿俊笨，但最后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他不怎么会说谎。
圆质和尚看着小男孩又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却是摇了摇头。
中年摊主和小男孩都只以为他是有些失望，圆质和尚却道：“笨不笨，聪明不聪明，又有什么关系？”
他忽然伸出了手，掌心向上，去接那天上纷扬而下的雪花。
半空中，有些雪花在冷风的呼啸声中打着旋儿避开了他的手掌，而有一片，却正好落在了他的掌心。
那雪花，因圆质和尚掌心的温度，迅速化作了一滩雪水。
而其他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了地上，一层一层堆叠，堆成了一地厚厚的积雪。
圆质和尚道：“你看，这片雪花，不过是恰好落在我的手中，才变成了雪水，我们姑且叫它聪明；而其他的雪花呢，它们来年开春，才会融化，才会化作雪水，我们爱叫它笨。”
“可是，它们又有什么不同？”
圆质和尚摇了摇头，自问自答道：“并没有，它们并没有什么不同，雪水最后的结局，不过都是流向江河之中，汇入汪洋。”
“笨与聪明，也不过是结局的先后而已，并不重要。”
小男孩摇了摇头，听得一愣一愣的，圆质和尚在讲什么，他不懂。
中年摊主不惑之年，却也满腹疑惑。
圆质和尚的这番话，绕得他晕头转向，他也听得一愣一愣，半懂不懂。
聪明就是聪明，笨就是笨，哪会不重要？
难道，要等到七老八十才考上举人？
圆质和尚看着他们父子俩那一模一样、满头问号的表情，知道自己犯了他们大悲寺那一贯爱讲晦涩大道理的毛病。
于是就此打住，不讲。
他拿过小男孩手中的那本翻开的《三字经》，替他合上，然后放回他的手心中。
有时候，书，并不需要翻开看。
他问小男孩道：“知道孝敬父母、尊敬师长吗？”
小男孩那有些自卑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亮光。
“嗯。”
他很是用力、很是骄傲地点了点头。
“那阿俊呢？”
“他……他比我皮，他阿娘叫他帮忙拿东西，他都不拿的，我会拿，我不敢偷爹爹阿娘的钱，因为那都是辛苦赚来的，可他敢。”
他渴望地看着圆质和尚，他知道，他是比阿俊乖的，他一直觉得自己比他好。
可爹爹阿娘不这么想，乖又有什么用，阿俊终究是比他聪明，他已经进了学堂，《三字经》快学了一大半了，将来一定比自己有出息。
而他，放下书便忘，一句“之乎者也”也背不出来。
他太需要别人承认自己了。
圆质和尚看着小男孩期待渴望的眼神，并没有让他失望。
他道：“这样啊，你既懂得孝敬父母、尊敬师长，便已经比他先学完了《三字经》，可以开始学些别的了。”
圆质和尚又开始盘摸小男孩的头顶，像揉着一个面团。
一点金光，悄悄从圆质和尚的指缝，渡入小男孩的识海之中，微不可察地潜伏下来。
金鳞试，阿秀姑娘最后一缕残魂消散于天地之间，他便立下宏愿，要替她渡三千人，积三千福报，换取她来世平安喜乐。
他武功尽废，内力一无所有，却有了三千道玄妙的金光，可渡人过苦海。
遁入小男孩识海中的金光，便是其中一道。
“学些别的？先生要指点我了吗？”
小男孩金光入识海，却感觉不到丝毫异样，歪着头问圆质和尚。
圆质和尚笑眯眯地道：“是啊，现在，我就给你指点，教你些别的。”
“先生要教我什么？”
“贫僧要教你的，很重要，你听好。”
“好，先生，我听着。”
小男孩一脸严肃，生怕错过了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圆质和尚却是站了起来。
他伸出了手，不问自拿，又拿过中年摊主锅上的一个烧饼，也不管中年摊主答应不答应，将烧饼送入口中，用力一扯，大口地嚼了起来。
“你听好，孩子，和尚尼姑，不是一对，鸡鸭，猫狗，老虎狮子，都不是一对。”
圆质和尚吃着烧饼，转身离开。
“公鸡母鸡，公狗母狗，公老虎母老虎，男人女人，才是一对。”
圆质和尚踏着泥雪，渐渐走远了。
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街道上。
飘然远去，了无痕迹。
而直到此时，那被圆质和尚整懵了的中年摊主这才如梦初醒。
他看着锅上又少了的一个烧饼，难以置信道：“指点，这……这就完了？”
“爹爹，爹爹，先生人真好，告诉了我一个大道理，原来，和尚和尼姑，不是一对。”小男孩欢喜地道。
中年摊主听了，却是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道：“好什么，好什么，被骗了，被骗了，这野和尚，就知道骗吃骗喝！”
……
第三十二章 早餐
林修然踏着雪，走到自家门口时，刚好见宅门被人推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个略微有些胖的妇女从自家门内走了出来。
她看到了林修然，尴尬地一笑，神色有些慌张，侧过一边身子，急忙忙撑起一把大红大绿的油纸伞，冒雪离开了。
这胖妇女，林修然是认识的。
她和他们住的地方隔得不远，就差一条街道，是这一带有名的媒婆，被人唤作青婆。
林修然带着三个美貌的女子住进这处宅子时，便被眼尖的青婆给盯上了。
这么好的资源，青婆自然不会放过，林修然宅子还没收拾妥当，她便提了个食盒殷勤地上门来打听。
林修然对于洛馨儿和花解语的身份，自然不用怎么说谎，只说是自家娘子，那青婆听了，便一阵失望。
可林修然这屋中还有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呢，那明心或者说明月姑娘的身份，她可不敢乱认，但却也不好说是自己的女弟子，于是只推说是自家妹子，还给她煞有其事地取了个名字，叫林心月。
这名字，明心、明月姑娘居然不怎么反对，于是在有外人时，他便这么称呼她。
只是，林修然这么一说，便乐坏了青婆。
“林心月姑娘”这么一个貌美未嫁的良家女子，模样不过十七八，年纪正好又到了婚配的年龄，还没许人家，这样的女子，不知道要迷死多少情窦初开，求取贤妻的京城年轻男子。
青婆觉得自己手上有了林心月姑娘这件法宝，她这媒婆生意，便要红火了。
于是，便如林修然现在所见，她经常三天两头地上门。
一开始她找的是林修然，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双亲不在，林修然这个长兄便如父，是能为林心月姑娘的婚事做主的。
但林修然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长兄，并不愿意自家这漂亮妹子嫁给这陈国的任意一个男子，无论是谁，他看都不看，一言便给否了。
青婆见惯了市井江湖里的那些肮脏事，扒灰的扒灰，偷人的偷人，还有那母女同床的，她见林修然总是那副态度，心中便暗暗有了些猜疑。
她觉得这林修然，定是个见父母亡故，家中他一家独大，便对自家妹妹起了歹心，进而悖逆伦常，强行霸占了她，不许她嫁作他人妇，而只供他一人亵玩的无耻浪荡之徒。
她越想便越觉得对。
她来和林修然说媒时，有时这女子冷冰冰的，似是看破红尘，有时这女子神色又和缓些，但看到林修然，却满脸惧色，那神色，哪像妹妹看哥哥，分明是小羊羔，见了大灰狼。
于是，今早，青婆便趁着林修然出门的功夫，悄悄叩开了屋门，到屋里见了林心月姑娘，劝她鼓起勇气，到官府里去揭露林修然的恶行，把自己从苦海中解救出来。
所以，这才有了刚才开门的那一幕。
林修然提着烧饼，正想跟青婆说，让她以后莫再来了，但她却没理自己，尴尬地一笑后，急急忙忙走了的场景。
她那模样确实让林修然一头雾水。
不过，林修然摇摇头，也不去管她。
他推开半开的屋门，走进了宅子里。
穿过积了一层薄薄积雪的院子，挑开门帘后，林修然进得屋内客厅。
林心月姑娘刚送走了青婆，在厅里坐着。
洛馨儿和花解语也刚好梳妆完毕，从主屋里出来，衣裳华美，裙带飘飘，美目流转。
她们见了林修然回来，眼睛里盈盈的满是笑意，巧笑嫣然。
洛馨儿这个闲不住嘴的小八哥，笑嘻嘻地道：“相公，你还是快逃吧，那青婆就快要报官抓你了。”
花解语闻言，亦咯咯地笑。
一旁的林心月，忍不住，也露出个笑脸来，只是，她看到林修然在看她后，又迅速收敛了起来。
她今日神情和缓，并不冷冰冰的，想来应该是妹妹明月姑娘。
说起明月姑娘，林修然着实有些头疼。
女子是记仇的，能记一辈子。
林修然脱她衣裳这件事，让她受了不小的惊吓，却也被她记恨上了，她现在对林修然，是既怕到了骨子里，又恨得牙根直痒痒。
若那青婆能将林修然这个好色仙人给捉了去，她定会拍手称快。
只是，明月姑娘知道，那是绝无可能的。
凡间的俗人，怎么奈何得了他这个好色的仙庭仙人。
林修然见三女这般模样，又想起方才青婆见了自己时的慌张神色，一时了然，他这是误会了什么，把自己当成恶人了。
不过也对，自己现在也算有妹有房，父母双亡，青婆想到那些“德国骨科”的事情，也算可以理解。
林修然皱着眉头，不好说明月姑娘，却把矛头对准了洛馨儿和花解语这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妮子。
他道：“就你们能耐，官府没抓我之前，我先把你们两个抓去房里就地正法一番，看你们还敢不敢取笑我这相公？”
“嘻嘻。”洛馨儿才不信相公的鬼话。
花解语却是有些委屈了，明明她什么都没说，怎么也被林修然怪罪上了。
自己这相公，好不讲道理。
早知道，便不让他狡兔三窟了，让他憋着难受好了。
不过，她对林修然满是依恋，这点小性子也只是转瞬即逝。
她见林修然手中的烧饼，又见他一身未掸尽的风雪，心里便又是满满的心疼，急忙忙地走上前去，帮他拍干净那些雪芽子。
她边拍还边说道：“相公，以后这些事，你叫我做便是了，不许再出去了，还有，外边好大的雪，你出门也不知道撑把伞。”
花解语还想说披件披风的，但她这一月来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将那件披风在京城初雪前赶出来。
她不禁有些自责。
林修然见美人心疼，不由放下手中的烧饼，温暖的双手捏了捏、捧了捧她的小脸，又用指尖，抚平了她的眉头，让她少操些心。
花解语感受着林修然这般亲昵的动作，有些享受，又有些娇羞。
她现在倒是不怕洛馨儿这个大妇妒忌了，一年的时间相处下来，她已经知道了洛馨儿的脾性，她这个大妇，真的只是把她当妹妹一般。
“嘻嘻，其实刚才明月姐姐都和青婆说了的，什么哥哥霸占妹妹的，根本没有那回事，相公不用担心被抓啦！”
“自然不担心的。”
林修然刮了一下花解语的俏鼻，却又对其余两女说道：“好了，吃早餐吧，这大雪天，我走了许久才买来的烧饼，都得给我趁热吃。”
“哦。”
洛馨儿嘟着嘴答应一声，坐到了凳上，拿过林修然买来的烧饼，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花解语乖巧得多，俏生生地坐下来，却不先自己吃，而是先给林修然喂了一口。
明月姑娘看着遍洒狗粮的三人，很是不自在。
只是，她也不曾驳了林修然的好意，拿过一旁的青剑轻轻一挑，便挑起一块烧饼，将其横置于剑尖，同时，脚上轻轻一踏，便带着这块烧饼，蹿出了这客厅之中，径往院外的白雪纷纷而去。
她这是眼不见，心不烦，单身狗不吃狗粮。
林修然又吃过花解语喂来的一块烧饼块儿，扭过头，便去看风雪中边舞着剑，边吃着烧饼的俊俏美人儿。
美人如玉，剑气如虹。
林修然一时觉得，这天地间，都是澄澈的。
他很满意，却又故意喊道：“出剑再快点，你这么笨，什么时候才能到绝顶宗师，不如叫你姐姐出来吧！”
“哼”
明月姑娘闻言，眉头一皱，青剑一扫，便给了林修然一个教训。
有数片雪花，径往林修然脸门而去。
林修然自然见招拆招。
圆桌上的一个茶杯立刻虚空浮起，以一个诡异的弧度朝那数片雪花飞去，在那数片雪花呈一直线时，茶杯也刚好飞至它们面前，“唰”地一下，便将它们网罗其中。
茶杯倒飞而回，稳稳当当地落在桌面上时，那杯中，已经装了一杯雪水。
林修然吃过干巴巴的烧饼，正好有些渴，这一小杯纯净的雪水来得正合时宜，他捏起茶杯，细细抿了一口，舒畅、痛快。
……
天地苍茫。
林修然这处宅院安宁平静地吃着早餐。
十几里外的陈国皇宫里，黑的某处，一头怪物，也迎来了自己的餐点。
那餐点，是一个满脸惊慌的小娃娃。
他被人绑着，扔进了牢笼里，等待着那头怪物的品尝。
……
第三十三章 怪物与小男孩
陈国的皇宫，在京城的最中央，距今，已有数百年的历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皇宫占地二十顷，宽而广，长而大。
宫内，富丽堂皇，雕梁画栋，龙气自生，不知耗费了多少能工巧匠一世的心血。
陈国的史书记载，陈国非有京城，而建皇宫，而是皇宫建成以后，才有了如今的京城。
偌大的繁华的陈国京城，在数百年前，不过是一片荒村与野镇，是有了那座陈国皇氏的皇宫，才有了天子脚下的那份气运，才有了今日商旅使节往来如梭的这份繁华。
此刻，富丽堂皇的皇宫内，一处隐蔽的居所里。
小皇帝阴沉着脸，在黑森森的地下暗室内，冷眼看着黑暗里的那头怪物。
“吼”
它咆哮着发出怒吼，如禽兽般趴伏在地上，尾巴甩动间，便是一阵又一阵的罡风，鞭打得这暗室内的墙壁，现出一道又一道如刀劈斧砍的深深裂纹。
怪物锁在牢笼内，但现在，这处牢笼，对于它来说，已经完全没了作用。
它的爪子一挥，便能轻易将这处用精铁建造而成，就算是先天高手也难以逃脱的牢笼撕成粉碎，揉成一个铁球。
这处牢笼，根本困不住它。
它如今待在这里，不过是因为这里是它自小便住着的地方，它把这里当成了家罢了。
那精铁栅栏，在它眼里，不过是摆设，它想走就走。
“皇上，您小心些。”
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太监扶住了小皇帝，不安地劝道。
那禽兽太凶猛了，要是它又发起狂来，伤了皇上，皇上有了什么闪失，他们这群依靠皇权才能高高在上的宦官，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老太监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小皇帝，好不容易等他坐稳了江山，他要是没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他们这些宫里宫外都得罪了不少人的宦官们，就得落个凄凉惨死的下场。
“朕不用你扶。”
小皇帝却是丝毫不听劝，推开了老太监地手，摆了摆，不去理会老太监的话，自顾自地又上了前去，和那怪物，不过隔着十几步的距离。
眼前，是一头巨大的怪物，小皇帝将近七尺的男儿，站在他面前，不过只有它趴伏在地上那般高。
它若站起来，便应该足有两三层小楼那么高。
而这般庞然大物，在大半年前，不过还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小兽。
那时，它被自己捧在手里，吮着自己的爪子，模样可爱而又可怜。
小皇帝手掌只要轻轻一捏，它便会粉身碎骨，像捏死一只小奶猫一样简单容易。
可小皇帝没这么干，他养大了它。
半年过去了，这个吃小孩人肉长大的怪物，一天比一天大，一天比一天凶狠，实力，也一天比一天强。
它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现在的它，若要出手，只怕连陈国的绝顶宗师，也拦不住。
可是，纵使这头怪物有着如此强大的力量，纵使这头怪物一爪子便能将它拍成肉酱，它也依然不怕。
身为皇帝，他太过明白人心，就是禽兽得心思，也不过如此。
只要有**，便能**控。
这头怪物，要的，不过是食物，不过是他陈国那些随处可见的小孩子。
陈国人口以亿计，吃几个小孩子，又算得了什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过是三百六十五个孩子，他陈国一天之内降生的孩童，便不止这个数目。
“吼吼”
怪物发出了令人畏惧的低吼声，吓得小皇帝身后的老太监两腿瑟瑟发抖。
老太监要不是知道这头怪物只爱吃那些四五六七八岁孩童的细皮嫩肉，不爱吃他这副老骨头，只怕会被吓得屁滚尿流，瘫坐当场。
小皇帝却是全然不惧。
虽然他被那头怪物鼻中喷吐出来的鼻息喷得摇摇欲坠，但还是抓着栅栏，勉强让自己站稳了脚跟。
“死卫，把食物给我抓上来。”
小皇帝勾了勾手，一旁的死卫，便将一个小孩子绑了上来。
这头怪物，是饿了。
它需要食物。
“是，皇上。”
身着一身黑衣，头戴黑色面具的死卫立刻将一个七八岁大的孩童拖进了地下暗室之中，将他绑着，扔进了怪物所在的牢笼里，丢在它的面前。
死卫关上牢笼门的那一刻，还特地将小男孩松了绑，拍醒了他。
野兽总是喜欢猎物在自己面前挣扎，却终究无法逃出手心，最终只能被自己活活吃掉的感觉。
死卫这么做，能让这头怪物不再出现像上次那般，逃出皇宫去猎杀孩童的事来。
那事闹得京城人心惶惶，是老太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压下来的。
“嗯……”
这个倒霉的孩童，幽幽醒转，睁开眼时，才发现身处暗室之中。
他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被一群黑衣人抓走了，和其他孩童一起，被关在一处屋子里。
那屋子很漂亮，身边每天都有新的不同的小孩进来，却又会有那些熟悉的小孩被捉出去。有人说他们是被卖了，还有人说，他们是死了。
他很害怕，怕到了极点，每日每夜都在祷告老天爷，求他行行好，让他放过自己，让他回到他阿娘的身边，他一定不会再淘气了。
可祈祷并没有用，轮到他的那一天，也终于来了。
他刚才便梦见那群黑衣人绑上了他，将他打昏，将他带出了那个漂亮房间。
“阿娘，你在哪儿，荣儿怕！”
小男孩的双手在黑暗中无力地挥舞着，他想要抓住娘亲的手，想听到娘亲安慰的话。
可等待他的，并不是什么阿娘那双温暖的手，也并不是阿娘轻声细语的声音。
而是野兽的低吼与它那硕大的爪子。
“吼”
那暗处的怪物见食物上门，从地上站了起来，瞪着那双如灯笼般的大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哇妖怪！妖怪！”
小男孩见了那怪物，当即吓得屁滚尿流，急忙往后退去。
“放……放我出去。”
他来到栅栏旁，伸着手，朝着牢笼外的人大喊着。
可老太监无动于衷，那些黑衣死卫带着面具看不清表情，而那身着龙袍的小皇帝，眼中更是满眼的癫狂与喜色。
那些将死之人临死前的挣扎，他看再多，也看不够。
怪物伸出了爪子，锋利的爪子勾住了小男孩的衣裳，爪子轻轻一带，便将他给抓了回去。
“走开，你走开，我要回家。”
小男孩被怪物的爪子按在地上。
他不停地反抗，不停地挣扎，双手不断地锤打着怪物的爪子，可这对怪物来说，不过是挠痒痒一般，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它的头凑了过去，鼻子嗅了嗅小男孩身上的味道。
味道不错。
它也许是饿了，也许今日的兴致不高，并不想猫耍耗子，它并没有做多余的事情。
“吼”
它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露出了巨大、锋利的獠牙，一口，便咬上了小男孩的头颅。
只听“噗”地一声，那原本还镶在小男孩脖子上的脑袋，便被这头怪物一口咬下。
尸首分离，那怪物嚼着小男孩的脑袋，如同嚼着糖葫芦一般。
小男孩的身体，没了头颅，无力地倒下了，那脖颈处，不断地往外喷着鲜血。
整间暗室，一时间，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
……
第三十四章 骑牛童子
老太监看了许多次妖怪吃小孩，每看一次，还是会心惊胆颤一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有许多次，他都差点忍不住吐出来。
可他的这位主子，看着这一幕，却是一副癫狂的模样。
他看着那小孩临死前的挣扎与绝望，看着怪物一点一点吞食掉他的尸体，眼中有的，只是**得到满足的畅快感。
帝皇的心思，从来都是不可猜的，也是极可怕的。
伴君如伴虎，这话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不知为何，看着这一幕，老太监忽然想起了小皇帝刚入宫时的情景。
那时的他，便像是方才的那个小男孩一般，是被人投进了这个装有怪物的牢笼里。
他孤身一人，在牢笼中哭喊着，小心翼翼地挣扎着，艰难求生着，可没有谁来帮他，什么都得靠他自己。
那时的所有人，都觉得小皇帝会步他前边那几个少帝的后尘，落个无端惨死的下场，成为陈国又一个短命的君王。
可谁想到，他熬了过来，不仅熬了过来，还没成为那些幕后之人手中的傀儡。
短短几年，他便已大权在握，成了这陈国，真真正正、名副其实的皇帝陛下。
可就是这样，他还是不满足。
他要当的，是真正的一国之君，而不是那种和世家、门阀、宗派相互妥协，相互牵制，共同治国的皇帝陛下。
现在的陈国虽以他这个皇帝陛下为尊，可因世家、门阀、宗派的存在，他的手脚还是放不开，虽不至于说处处受到牵制，可还是有些人在互相推诿。
陈国前阵子在武朝内埋了几十年的那颗钉子，被人连根拔起，便是最好的证明。
小皇帝不喜欢那帮互相推诿、相互扯皮的人，他要将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使陈国浑然成为一个整体，上行下效，有旨必达。
老太监知道，小皇帝是想当个强势的君主。
所以，他才要养了这头怪物，让它帮他排除异己。
可惜，老太监还是想差了一步。
小皇帝的野心，远不止一个陈国。
那毗邻陈国的武朝，那陈国国境外各方，那天下的九洲。
他要的，是一统天下，做个万世以来，从未有过的人间君王。
而成为万世君王的第一步，是要先剪除陈国境内各世家宗族那碍手碍脚的羽翼。
小皇帝行杀鸡儆猴之事，首先，便将矛头对准了荣国公府与丹阳城风家。
荣国公府一直是京城内的世家门阀，老荣国公甄远乃绝顶宗师，门下门生旧吏众多，但却非他亲信。小皇帝动荣国公府，理所当然。
而丹阳城风家，那是曾辅佐于他的势力，那时他母亲娘家与丹阳城风家一同进京时，所有的景象他都还历历在目。
他与丹阳城风家，确实有过一段蜜月期，只是，随着他站稳脚跟，随着他母亲娘家与丹阳城风家因利益而决裂，一切就已成为过去。
诸侯无盟，帝王无友。
无论乱世还是太平盛世，从来如此。
……
随着那怪物将小男孩的尸首吃干抹净，小皇帝脸上的癫狂神色，也渐渐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他一贯使人畏惧的冷漠。
他看着笼中的怪物，又一次道：“现在，你愿意帮我杀人了吗？去杀那荣国公府里的甄远，只要你杀了他，你就会继续得到更多的食物，这些小孩，你要多少，我便给多少。”
“吼”
黑暗中的怪物吃完了食物，踢掉那小男孩尸首仅剩的碎骨，便又趴回了地上。
它听了小皇帝的问话，低吼了一声，算是回答。
这声低吼，老太监和蒙面死卫们都听不懂，可小皇帝却听懂了。
小皇帝不懂禽兽之语，却独独能明白这句怪物的话语。
这是那头怪物直接将念头传达到了他的脑海中。
小皇帝听了怪物的回答，却露出失望的表情来。
还没有！
它还不肯替自己去杀那些有异心的绝顶宗师。
但小皇帝脸上的这丝失望，转瞬即逝。
小皇帝知道，它的语气已经和缓了许多，再有不久，它便会答应自己，到时，那些反对他的，都得死，那些支持他的，才能活。
到时，他便是陈国有史以来，最强势地一任君主。
“没关系，我能等，我知道会有那么一天，你会帮我这个忙的。”
“吼”
那怪物又吼了一声，只是这一次它没将念头传达到他的脑海，小皇帝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小皇帝喂罢怪物，还有许多要紧的事要处理，便不在此处停留。
他回过了身，离开这处昏暗的地下暗室。
“李英，小孩的事，你还是要多抓紧，不可懈怠了。”小皇帝边走边对老太监李英说道。
老太监李英忙不迭地跟在他后头，答应道：“皇上，老奴省得的，只是，这京中如今因丢小孩之事，弄得人心惶惶，各家各户的小孩，都看得紧，想要人不知鬼不觉地掳走小孩，纵使是黑衣死卫，也太难了些。”
那地下暗室的怪物，嫌弃那些街头流浪的乞儿太臭，不爱吃，专爱吃那些正常人家家里的小孩儿。
可那些孩童，各个都是家里的心头肉，一开始还好，总有些疏忽的，能不知不觉地拐走，可半年下来，京城中丢了不少孩子，各家各户如今防那些人贩子、拍花子，跟家里防贼似的，黑衣死卫下手的难度，越来越大了。
“那便不要在京城中抓，去各地也抓一些，运过来，养在宫里。”小皇帝道。
“是，皇上。”
老太监李英答应一声，可随即，他又道：“不过，皇上，老奴还有一事要问过皇上，从外地运小孩过来，恐怕需要段时日，这中间的这段时间，怎么办，若是不能神不知鬼不觉，便只能”
若是不能神不知鬼不觉，便只能硬抢。
想要在京城搞出这番大动作，只能先请示过小皇帝。
“若是来不及，那便硬抢。这陈国，是朕的陈国。”小皇帝绷着脸道。
“是，皇上，我一会儿就按您说的，吩咐下去。”
老太监李英恭恭敬敬，不敢有一丝忤逆自己这个皇上的意思。
……
小皇帝踏出地下暗室时，屋外仍然下着漫漫的大雪。
雪花纷扬，北风呼啸。
这风雪天，冷风如刀，老天爷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
而小皇帝，握着这陈国的江山社稷，也想把天下九洲，都捏在手里，随意玩弄。
他的銮驾早在一旁候着，他却看都不看。
一个人，背着手，穿着陈国天子的龙袍，走进了冷风中，走进了漫漫风雪里。
他指着头上万顷雪花倾泻而下的灰暗天空，冷声道：“我要脚踏陈国土地，寿与天齐，命比天高！”
若能成人间万世未有之帝皇，他定可凭气运，踏入仙庭，筑基结丹，做那长生不死的仙人。
小皇帝的豪言壮语，掷地有声，如金规玉律。
在这陈国内，没人，胆敢忤逆。
他有些亢奋，也有些癫狂，走进了风雪更深处，踏着冰雪，去自己那许久未去的后宫之中。
那里，有一群渴望为他诞下龙子的美貌妃子们，她们各个倚门翘首，苦苦等待着。
小皇帝要去哪，便去哪，没人胆敢阻拦。
……
而远在城外，一个模样只有七八岁的骑牛灰衣童子，却在进城时，因交不出那一文钱的入城费，被守卫拦在了京城城外。
此刻，他正满心苦恼。
……
第三十五章 寻狐
陈国京城的这场大雪，下得纷纷扬扬，浩浩荡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城里城外，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皓白之色。
灰衣童子身下的那头大黑牛，四足踏在雪地之上，焦躁不安，牛鼻子哼哧哼哧，喷出一股股白气，牛头也不住地甩动着。
它见主人被拦，很是不满，似乎想要替主人冲破那些守卫把守的城门关卡。
灰衣童子瞧出了自己身下那头大黑牛的急躁不安来，将手中的短笛收入袖中，然后腾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大黑牛的牛头，示意它安静些，不许惹事。
“哞”
大黑牛被灰衣童子这么一拍，大声地叫了一声。
虽然不甘心，但它终究还是没有给它的主人惹祸，渐渐安静了下来。
一个身着陈**服的守卫对这个牛背上的灰衣童子呵斥道：“去去去，你这小孩，没钱就赶紧给我回去，少在这里挡道，没看到后边还有一大队人排队进城吗！”
骑牛的灰衣童子见了城门守卫那副态度恶劣的模样，却是并不生气。
他只是淡淡地道：“这位小兄弟，可否行个方便，在下只是去城里找在下那头跑了许久的狐狸，在城里待不了太久，而且，在下许久不在人间行走，身上一时半会儿却是拿不出凡间的钱银来，还望体谅，就这样放在下进城如何？”
骑牛灰衣童子不过七八岁的模样，站起来估计不到那城门护卫的腰那么高，且面容稚嫩，声音也稚嫩，就是那城外乡野随处可见的牧牛小童。
但就是这么一个牧童模样的小孩儿，说出的话，却是老气横秋，活像个活了许多岁的糟老头子。
他们这些大人在他面前，就是一群小娃娃。
那城门守卫一听这话，便腾地一下火起，将牛背上的灰衣童子推了一把，狠狠道：“哪来的不知死活的野孩子，敢拿你爷爷我寻开心，赶紧给我滚，要不然爷爷我给你一顿好打。”
那牛背上的灰衣童子被他这么一推，却是岿然不动，好似他就长在牛背上一般。
灰衣童子仍不生气。
但是，他那头大黑牛却护主心切，抬起牛腿，便要给这城门守卫一牛蹄子。
“小黑，不许闹。”
不过，它脚刚伸一半，便被灰衣童子喝住。
“哞”
大黑牛又仰着脖子不甘心地叫了一声，但最后却也只得乖乖地放下那只要踢人的牛蹄，放过了这不知死活的城门守卫一马。
它那一脚，要是踢实了，这城门守卫的肚子，就得被击出一个破洞来。
“快点吧，这大雪天的，都在外边冻着呢！”
“是啊，快点好吗？别磨磨蹭蹭的。”
排着队入城的老百姓不知道前头发生了什么，但见到队伍一动不动，有些牢骚。
灰衣童子听得众人的抱怨，也有些不好意思。
可惜，他虽有诸多妙法，甚至可以点石成金，变出无数金银财宝来，但因他自己给自己立下的那些规矩，他此刻却不得违背本心，将那仙法使出来。
那一文钱，不仅难倒英雄汉，也难倒他这个仙庭仙人。
是的，这个只有七八岁模样大的灰衣童子，却是那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岁的仙庭仙人。
正当他为一文钱愁眉苦脸之际，他身后的一个白头老翁站了出来。
白头老翁或许是可怜这灰衣童子在这下雪的大冷天，还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灰衣，或许是想起了自己也有个给地主家放牛的孙儿，不觉间，便动了恻隐之心。
他从自己的兜里多掏出了一枚铜钱来，一共两文，交到了另一名城门守卫的手中。
他道：“这位军爷，这小孩的钱，我帮他给了，您放他过去吧！”
城门守卫见有傻子帮这小孩付钱，也懒得再说些什么。
他嫌恶地扬了扬手，让他们快走，放他们入城了。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
白头老翁给城门守卫道了声谢，拉起自己的板车，和前头骑牛的灰衣童子，一同进了城。
……
距离城门不远的一处空地上。
灰衣童子对白头老翁拱了拱手，作了一揖，道：“刚才的事，真是多谢老先生了，在下感激不尽，不知老先生有没有需要在下帮忙的？”
白头老翁拉着的板车上，载着满满的两筐木炭。
他穿着一双露着脚面的破草鞋，脚冻得通红，大雪天，他拉着这辆满载煤炭的木板车，却是累得满头是汗。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看得出来，这白头老翁，他亦是一个穷苦之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困苦的老者，在他掏不出那一文钱时，却还是慷慨解囊，帮助了他。
凡间的凡人，有如那城门守卫那般的，也有如这白头老翁这般的。
正是因为有如白头老翁这般的人，他们这些仙庭仙人，才要守护此方世界。
“你这小娃娃，说话怎么这么奇怪？”
白头老翁听了灰衣童子的话，却是很不习惯。
一个只有七八岁模样大的孩子，一直文绉绉地自称“在下”，好像他不是一个牧牛的小童，而是城里那些读了许多书，考取了功名的秀才似的。
白头老翁身为一个长者，觉得自己有必要对这个小娃娃传授一下自己多年的人生经验。
他道：“你这小娃，玩心怎么这般重，以后莫逞这些口舌之快了，该放牛便放牛，该说好话便说好话，若是还不改，今日有我救你，明天可就没人救你了。”
灰衣童子听着白头老翁的训话，却是并不反驳，只是又道：“老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的吗？”
白头老翁被他问得一愣。
他原本只是可怜这小娃，那一文钱，他虽有些肉痛，却也是没打算他还的。
如今他想回报自己，看那模样还很是认真，自己不说不行，这倒让他有些头疼。
不过，在看到他身下的那头大黑牛后，他却有了主意。
白头老翁指了指大黑牛，道：“老头儿我拉车拉得累极了，借你这大黑牛，替我拉一下车可好？”
堂堂的仙庭仙人坐骑，可不是凡间那些拉车拉煤的牲口。
大黑牛哼哧哼哧，有些不高兴。
但灰衣童子却是全无所谓，笑了笑，道：“好，那就按老先生说的办。”
于是，白头老翁便卸下了自己肩头的重担，将他那满载了两大筐木炭的板车，套在了这头大黑牛身上。
他自己，则跨上了板车，在车上坐着。
灰衣童子轻拍牛头，大黑牛“哞”地一声，极不情愿地拉着板车，在街道上行走起来。
……
第三十六章 阿俊
“小娃，你叫什么？”
白发老翁坐在板车上，对着牛背上的灰衣童子问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下虚灵。”
灰衣童子又是文绉绉地说道。
白发老翁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好笑，但却是不再纠正他了。
他道：“你这小娃，说什么话都文绉绉的，读过书吧？”
灰衣童子道：“读过的。”
他读过的书，不知凡几，几屋子都装不下，几牛车都拉不完。
白发老翁却只当他是只读过一些启蒙的书，学了两句“之乎者也”，便急不可耐地要秀出来的小屁孩。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脸憧憬地说道：“说来，我家孙儿，明年开春，便也可以入学了，他比你还小个一两岁呢！”
白发老翁对于自家孙儿能入村中私塾学习这事，很是骄傲自豪。
于是，一路上，他便给灰衣童子不断讲着这件事。
从那教私塾的先生是多么地学识渊博，到他家孙儿是如何地乖巧聪慧，一直不停地讲着，讲得灰衣童子身下的那头大黑牛都有些不耐烦了。
灰衣童子骑在牛背上，却耐心得很，只是默默听着，偶尔答应几句，满足着白发老翁的虚荣心。
“老先生，这天气实在有些冷，你怎么不等雪停了再出门？”
灰衣童子看着白发老翁那双冻得通红的脚，不由问道。
“小娃子，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天下了大雪，我这炭才能卖个好价钱，我巴不得这老天爷天天下雪呢，下得越多越好。”他的脸笑起来满是皱纹，“天越冷，我这炭便能越贵，我那孙儿上学的钱，才越有着落。”
白发老翁半句话都不离他的孙儿。
他们家，是苦了八辈子的八辈贫农，好不容易出个读书种子，有了几分摆脱家族命运枷锁的机会，自然是要好好对待的。
“哦，原来是这样。”
灰衣童子少在人间行走，并不了解民生之事。
他听了白发老翁的话，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好了。”
白发老翁忽然说道：“就到这儿吧，这一带都是些殷实人家，我这木炭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就在这停吧！”
“行，老先生。”
灰衣童子轻轻地拍了拍牛头，大黑牛便听话地停下了脚步。
“哦，对了。”
白发老翁拉起自己的板车，正欲与灰衣童子分道扬镳时，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对灰衣童子说道：“小娃，听说最近京城经常发生拐小孩的事情，你可得当心，办完了事，就赶紧回家里去，听见没有？”
灰衣童子自有妙法三千，凡间凡人奈他不何，若是哪个拍花子不长眼敢对他下手，便是死路一条。
不过，面对白发老翁的叮嘱，灰衣童子却是丝毫不做反驳，只是道：“我省得了，老先生。”
“那就好。”
白发老翁也不再多说，回过了头，拉起自己的板车，沿着积满雪的长街行去。
他须得叩开一家一家紧闭的大门，将他那板车上的木炭，换作他孙儿给私塾先生的束。
灰衣童子望着白发老翁冻得通红的双脚，望着他佝偻的背影。
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自己许多许多年前便已过世的爷爷，那时他是个庄稼汉，那时他需面朝黄土背朝天，那时他死了埋进土里时，没一副像样的棺材。
那个可怜的老人，绝对不会想到，自己的孙儿，有朝一日，也会成为他跟他说过的那些精怪神话故事中的主角。
他如今，也能像他口中的那些故事的主角一样，穿墙，遁地，御剑，飞天，长生，不死。
他也是爷爷口中的仙人了。
但这都是许多许多年前的事了，他爷爷的那座荒坟，不知沧海桑田，改天换地后，又变成了什么模样？
“哞”
大黑牛忽然仰头叫了一声，打断了灰衣童子的回忆。
灰衣童子这才从回忆中醒转。
他回过了头来，不再去看那白发老翁，只是对着身下的大黑牛道：“走吧！去找你姐姐去。”
大黑牛又“哞”地一声，缓缓行进。
不一会儿，灰衣童子与大黑牛，就消失在了这条街道上。
……
转眼，时间便过去许久。
不觉间，已是傍晚时分。
雪势渐渐变小，从早晨漫天纷扬的雪花，到如今，不过是零星的几片。
那浓重的阴云，也不知道被哪只大手拨开，漏下几缕晚霞的余晖来。
远处山峰的黛青色，也渐渐望见了模样，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夕阳斜照，正是私塾下学的时候。
数十个孩童从私塾的大门内一涌而出。
因最近时日京城的不太平，有些做父母的不放心，便到私塾的门口来接孩子回家；有些父母，则心大，并不怎么害怕那掳人的拍花子，便让小孩下了学，自个儿回家。
阿俊的父母，便是属于心大的那种。
他斜跨上那个阿娘给他做的装书的背包，从私塾里一路跑出来后，便径往卖糖葫芦的小贩那儿跑去。
阿俊来到小贩跟前，熟练地从兜里摸出两文钱来，递给小贩，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根糖葫芦。
他一边舔着，一边不紧不慢地往家里赶，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被暗处的某些人给盯上了。
……
暗中。
两个只作平头老百姓打扮的陈国死卫互相对看了一眼。
一个脸上有道疤痕的死卫对另一个身形稍微肥胖的死卫说道：“我们动手吧，李英公公早上说的话，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我们就算被人撞见了，也不用害怕，事情有他压着呢！”
微胖死卫却是摇了摇头，道：“还是小心些，等他走到没人的地方，我们再动手也不迟。”
“也对，不急。”
刀疤死卫对于微胖死卫的提议不置可否。
两个实力接近先天高手的陈国死卫，便不动声色，鬼鬼祟祟地跟在了一个孩童的后头。
阿俊将最后一颗糖葫芦吞入口中的时候，眼前刚好是一个分叉口。
前边，是人稍多的大街。
左边，是一条无人，但算是近路的胡同。
平日里，阿俊都是走大街的。
但今日，他却不知为何选了这条无人的胡同。
那两个死卫见这孩童拐进巷子里，自然大喜，在他拐进胡同的那一瞬间，便也悄悄跟了上去。
只要拐过一个弯角，彻底无人望见，他们便会一个手刀敲晕这个孩童，然后将他抓进宫去，养起来，然后成为皇上养的那头怪物的食物。
……
第三十七章 狐狸露出尾巴
阿俊浑然不知自己走进这偏僻的胡同时，已经有两个死卫悄悄跟了上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如同那些顽皮的孩童一般，蹦蹦跳跳，一会儿瞅瞅这个，一会儿瞅瞅那个，偶尔停下来，捧住一片翩然落下的雪花。
把它捧在手心，看着它在自己手中慢慢融化成雪水。
现在，雪势小了，天空飘洒下来的，不过零星几片，能捉住一片，很是难得。
可惜小孩子从来都只有三分钟热度，阿俊看着那片漂亮的雪花在自己手中瞬间融化成雪水后，便一下子失去了兴趣，将手心中的雪水一丢，便又开始向前跑去。
两个死卫看到小孩忽然跑开，以为他们是被发现了，不由分说，当即冲上前去，想要给这小孩儿一记手刀，打算将他敲昏，给他装进麻袋里去。
那微胖死卫正欲出手，却不知为何，背部一痛，紧接着，便是眼前一黑。
“嘭”
他莫名其妙地倒下了。
那刀疤死卫看到同伴忽然倒下，也感觉莫名其妙，正欲上前一探究竟时，便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随即他也只觉眼前一黑，“嘭”地一声，也倒下了。
两个凡间的先天高手，便在这悄无声息间，被人击败，陷入了昏迷之中。
两个死卫倒下后，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了。
它鼻子尖尖长长，耳朵翘着，总是微微动，通体雪白，一条硕大的大尾巴一甩一甩，足有它身体那般粗。
这是一头雪白狐狸，正是林修然苦苦寻觅的那头。
此刻，它正龇着牙，瞪着雪地上那两个早已不省人事的陈国死卫，一脸的厌恶。
“嗯？”
走在前头的阿俊听见了两声沉闷的声响，有些奇怪，急忙地转过了头来。
可是，他身后，空无一人。
胡同里，只有两边斑驳的墙壁和地上厚厚的一层积雪。
“奇怪，明明听到有声音的，怎么什么都没有？好奇怪！”
阿俊很是困惑地摇了摇头。
不过，他也并不深究，也许只是自己听错了吧！
他回过了头，又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不一会儿，便走出了胡同口，回了自己的家。
家里，早有他阿娘为他准备的可口的饭菜。
而默默守护着阿俊安全的狐狸，见到他走出了胡同口，这才解除了对阿俊的迷幻阵，现出身形。
它的嘴巴一张，便吐出一口狐火来。
那狐火在空中分作两朵，一朵朝那刀疤死卫身上而去，一朵朝微胖死卫的身上而去。
“嘭”
两朵狐火刚一接触到两名陈国死卫，便立刻炸裂出一阵巨大的火花来。
顷刻间，那地上的两名陈国死卫，便彻底化作飞灰，消失在了这天地间，再无一丝痕迹。
毁尸、灭迹。
这头狐狸自凤鸣城归来，回到京城中，便一直闭关。
这一闭，便足足快两个月。
它是因伤闭的关。
不过，它却不是在凤鸣城中受的伤。
它那伤，是三月前，它还在京城中时，和一头怪物打斗时受的。
那时，那头黑漆漆的怪物横行无忌，正在吞食小孩儿，被它撞上了，它立刻冲了上去，和那怪物展开搏斗。
那场战斗很是激烈。
它重伤了怪物，怪物也重伤了它。
两败俱伤。
怪物离开了，它也遁逃回自己在京城中的住所，准备疗伤。
可等它回了自己的住所才发现，自己的那块药石，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不知道是被无心的人捡走了，还是自己不小心在打斗中将其丢失了。
那块药石，是自己的主人虚灵赐给它的，很是珍贵，对于疗伤，妙用无穷。
没了药石，它的伤很难痊愈。
两月多前，它终于发现了自己那块药石的踪迹，于是便去往凤鸣城的天音阁，夺回了自己的药石，然后，便回到了京城之中，开始闭关疗伤。
直到今日，它才出了关。
狐狸见那两个陈国死卫已经化作了飞灰，便跃上了墙头，跳回了自己的住所之中一处荒芜了许久，长满了杂草的院子。
它回去继续闭目养神，准备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再去找那头怪物死斗。
作为一头经过仙庭仙人教化的狐狸，它已渐渐脱离了“妖”的范畴，变得善良，不自觉的，已经站在了人类这边。
……
京城某处，骑牛灰衣童子原本坐在大黑牛上，对着远处的山峦静静发呆。
但在狐狸施法的那一刻，他便立即感觉到了它的法力波动。
那施法的瞬间，便像是一粒石子投入了沉静如镜的湖面之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
石子激起的涟漪扩散开去，触动了那些正在追寻它的人的神经。
灰衣童子抓住了其中的一丝涟漪，闭目养神，感悟感知，追寻而去。
不一会儿，他便将狐狸的藏身位置给锁定了。
“小黑，走吧，我知道你姐姐在哪了！”
灰衣童子拍了拍大黑牛的背。
“哞”
大黑牛仰头抬足，听话地调转了牛头，朝狐狸所在的那处胡同行去了。
……
而与此同时，林修然的宅子内。
在狐狸还未施法，林修然还未感知到法力波动时，他正十分悠闲惬意地枕在花解语的大腿上，享受着这个小妮子给自己的挖耳服务。
麻麻、痒痒，还不时地轻轻吹一口气。
那是只独属于她的少女气息，热热的，香香的，很是好闻。
他原本还想再享受个个把时辰，却没想到，那一直潜藏在京城中，久不露面的狐狸，终于露出了它的狐狸尾巴。
他轻轻地抓住了花解语的手，示意她停下来。
花解语面有疑惑，有些不解，道：“相公，弄疼你了吗？”
林修然摇了摇头，道：“不是，只是有些事情要去办了。”
他因找到狐狸的踪迹，心情还算不错。
花解语见林修然喜上眉梢，知道不是什么坏事，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相公，是不是你要找的东西，有眉目了？”
“差不多吧，有了些眉目，我得出去一趟了。”
花解语替相公高兴，嘻嘻一笑，却又是板起了脸，蹙起了八字愁眉。
没有哪个妻子，在自己丈夫外出打拼时，是全然不担心的，她也是一样的。
花解语担忧道：“相公，我知道你的本事，可你还是得答应我，平安回来。”
“嗯。”
林修然看了这小妮子认真的表情，有些好笑。
他摸了摸她愁眉苦脸的小脸，轻轻地应了一声，抚平了她的八字愁眉。
眉头舒展，又是两道柳眉弯弯。
林修然望了花解语一眼，不正经地道：“对了，我很快回来，你们可不许先把饭给吃了，就给我留些残羹剩饭，那样相公我就太可怜了。”
这么说，是为了让她放心下来。
“嘻嘻，相公小馋猫。”
花解语展颜一笑，分外好看。
林修然看了她一眼，却是推开了房门，走出了自家宅子，也朝狐狸所在的胡同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