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意外发现
东方朔朝会居末席，这自然也说明他地位最低，话语权最低。原本东方朔也能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所以以往的时候他从不发言，这也使得满朝文武和汉武dì dū差不多忘了朝会上还有他这么个人。
这个时候东方朔突然出头，自然从新回到了众人的视线中，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只当他又要做一会谐臣，说些无关痛痒不过只取悦汉武帝的话。而霍去病心中更是叹了口气，他与东方朔之间的矛盾是满朝皆知的，因为当rì他当众嘲讽东方朔，而后东方朔作《答骠骑难》已经广为人知了，霍去病心想此刻东方朔出来自然是落井下石的。
整个朝堂之人，可能只有汉武帝一个人现在看向东方朔的神情不同了，也没人知道当东方朔出来的时候，汉武帝心中说了一句：“呵，这东方朔这次到机灵，没有让朕失望！”
“太中大夫有什么看法？说来听听。”汉武帝平静的说道，朝堂之上不管是对谁，汉武dì dū是以官职相称，以示对朝臣的尊重。
东方朔不急不忙的走出席位，站立到大殿zhōng yāng。老实说东方朔还是第一次在朝会上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这一刻他也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当然这种感觉也让他很享受。
而后东方朔才一字一句的说道：“陛下，宜冠侯为匈奴归义，后凭军功封列侯。如今依律当斩，这是律法威严不容亵渎，不过臣以为不妨用另一种方式处理，更为妥当！”
东方朔先还是一番义正言辞的说词，不过最后突然话锋一转，这一下不仅让霍去病为之一愣，满朝文武更是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哦？朕到想听听太中大夫有什么更好的处理方式？”汉武帝依旧以平静的语气说道。不过这话落在东方朔的耳中，心中是长长的出了口气，也证实了自己的观察和猜测。
其实一开始东方朔就站在霍光甚至是卫霍外戚的角度在思考如何破局，整个朝堂局势一开始那是直指高不识，似乎他非死不可的样子。不过直到汉武帝最后问霍去病，高不识是你的部下，你有什么看法的时候，东方朔察觉到汉武帝或许并不是真要杀高不识，当然此时东方朔也只是不确定的猜测。
而后霍去病主动请罪，又说全凭汉武帝裁决。这个时候汉武帝用的是一句反问，虽然让人感觉起来就是汉武帝杀高不识的信号，可东方朔偏偏从这里确定了自己的先前的猜测。因为东方朔常侍汉武帝左右，对汉武帝还算比较了解，尤其是汉武帝说话和思维的方式。在东方朔的认识里，如果汉武帝是真要开始打压卫霍，那么霍去病主动请罪的时候，汉武帝即便不会真责罚霍去病，也会顺势说几句戒勉霍去病的话，可对于霍去病的请罪，汉武帝只字未提。
最后一点，以汉武帝的独断专行，他的决断那就是斩钉截铁的旨意，更加不会用这种反问的语句。就是这几点让东方朔看到了汉武帝内心的真实想法。
当然如果是以前，就算东方朔也不会贸然为高不识出头，不过昨夜之后那就不一样了。说起来这个时候由东方朔出来也是恰到好处，因为三公一系的官员都是要依律处死高不识的，不可能有人来为他说话，而霍去病一系的这个时候也不适合出头，反倒是东方朔现在还没人知道他与霍光的关系，而且就算有人知道那也不会将他联系到卫霍一系，因为自从他与霍去病产生矛盾起，就让人觉得东方朔不可能站在卫霍外戚一方。
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一环扣着一环，而往往人们认为不可能的事情也会有发生的可能。东方朔接下来的话就完全颠覆了满朝文武的认识。
“臣以为不如让宜冠侯以封地家资以充国库，以钱赎罪也有律可循。而且这样一来即起到了以儆效尤的作用，又可以体现陛下仁厚，反而更能让将士用命，让诸夷来归！”东方朔知道朝会之上不是他表演和卖弄的地方，他到不多说什么，直接提出了以钱赎罪的这个方法。
其实对于处理这些不是谋逆大罪的列侯重臣，以钱赎罪还是一种经常通行的办法，可惜的就是到了高不识身上，没有一个朝臣敢站出来提这事。汉武帝反问霍去病，其实也有让霍去病主动提出来的意思，不过当局者迷，霍去病也只是人不是神，哪能事事都料到。
当东方朔说出这个办法后，霍去病很意外的看向东方朔，他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是东方朔来出头，而这个办法只要汉武帝点头，那么不管高不识是不是有罪，那xìng命是保住了，这样的结果对霍去病来说就足够了。
“陛下，臣以为太中大夫这个提议很不错，削爵除国即惩罚了宜冠侯，又不至于让归义的臣子心生惶恐，更能显陛下仁厚，实乃上上之选！”这个时候卫青终于越众而出，此时此刻他出来说话意义就已经不同了，可以说他不是在为高不识求情，而是在为汉武帝谋划声名。这一点其实东方朔开口的时候也已经提到了，那就是高不识是匈奴归义侯，而像高不识这样其它民族的归义臣子还有很多。从安稳人心这个方向来说，汉武帝不杀高不识确实对汉武帝和朝廷都有利。
卫青一开口，自然有他这一系的大臣跟着附和，这个时候朝堂之上终于出现了第二种声音。不过无论声音又多少种，最后拍板的还是汉武帝一人。当许多朝臣都发表意见后，朝堂之上终于安静下来了，这个时候都等着汉武帝最后的决断。
“嗯……宜冠侯高不识素有军功，虚报军功一事按律当斩，不过准许其以钱赎罪，就削去宜冠侯爵位，除去侯国，全部家资以充国库，将其贬为庶民。”汉武帝最终拍板，他果然还是没有杀掉高不识。这一刻霍去病等人明显松了口气，而东方朔悬着的心也落下。
今rì朝会之上其它事似乎显得就那么无关紧要了，待高不识的事处理完后，也没有人再提出其他事情，今天的朝会也就这样结束了。
散朝之后东方朔因为位居末席，反倒是最先离开前殿的，他一出殿门就没作停留，立刻出了未央宫。当霍去病走出前殿，四下望去的寻找东方朔身影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他的人影了。
“此次真是有惊无险，没想到竟然是东方朔救了不识一命！”前殿外卫青和霍去病走在朝臣的最后，卫青低声在霍去病身边说道，东方朔出头确实让所有人都意外。
“好像昨夜东方朔来过我府上，看来这事与阿光有关。”霍去病是知道昨夜霍光在府中宴请过东方朔，不过霍去病也好奇，因为只是一般交情，东方朔也不可能冒险为这事出头，因为在汉武帝没拍板之前，谁也无法准确把握汉武帝意图，任谁都无法断定汉武帝会采纳以钱赎罪这个方式。
“不识这下被削爵，你有什么安排？”卫青又问了一句，高不识现在只是一介庶民，霍去病肯定要为他安排一二。
“只能让他带着家人去我的封地了，就看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让他东山再起，就算不能也可保他一声富贵。”霍去病早就有了打算，高不识再留在长安肯定不合适了，最佳的去处就是霍去病的封地。至于寻找机会让高不识东山再起，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我看也只有如此。”卫青点头说道，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出了未央宫。而后便各自骑马回府，在这个非常时期，霍去病与卫青也刻意减少了来往，尽量显得低调。
东方朔出了未央宫就来到了长安县衙，他这个太中大夫的官职除了皇帝传召，就没有什么具体的事务了，平时也没有固定的官署。待衙役通传之后，东方朔就见到了霍光，这个时候霍光也在焦急的等着朝廷上的结果，他也没想到最先来的竟然是东方朔。
“结果如何？”待屋内只留下霍光和东方朔两人时，霍光忍不住开口问道。
“削爵除国，高不识被变为庶民，这样的结果不知道阿光是觉得好还是不好？”东方朔微笑着说道。
“这已经很不错了，曼倩兄快给我说说具体经过。”霍光自然高兴高不识没有被杀，但真正让他高兴的是，这说明汉武帝还没有完全放弃卫霍。
待东方朔将朝廷之上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霍光听得也是心中起伏不定，当听完也重重的出了口气，而后站起身来对着东方朔一拜：“多谢曼倩兄鼎力相助，你这不仅是救了高不识一命，更是对整个卫霍的大恩。”
“阿光何必如此？这岂不是太见外了！”东方朔回礼说道，他既然已经选择了霍光，自然不会再反悔，在他看来这些也是他该做的事。
“那我也不矫情了，今晚曼倩兄可有时间？不如我们再来喝上几樽？”霍光不再多礼，继续发出邀请，昨晚两人没有尽兴就被中途打断，今天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到也值得一饮。
“今晚就算了，家里还有些事，改rì吧。不过我突然想起一事，这也是不久前的一个意外发现，或许此事你拿去可以做做文章。”
“哦，什么发现？”霍光察觉到东方朔这话说的很小心，看样子也是个不小的秘密。
“是关于丞相李蔡的。”东方朔低头小声在霍光耳旁说道。
第九十一章 善意的谎言
“关于李蔡的？”霍光也有些意外，东方朔竟然要告诉自己关于李蔡的事，而且看东方朔这样子，此事应该非同小可。
“两年前我曾去过新城一次，是奉陛下之命查看先帝陵寝。不过让我发现了另外一件事，如果阿光感兴趣，不妨去看看看。丞相在新城有一块地，就在先帝陵寝的道路旁。”东方朔开口说道，不过并没有具体指出什么，这几句看似毫不相干的话，但还是让霍光抓住了一些关键。
新城其实就是后世的咸阳，不过秦末的时候，因为项羽一把火烧了咸阳，所以这里基本都毁了，后来高祖刘邦从新在这里建城，便取名新城。
而新城最被人熟知的不是曾经的咸阳，而是西汉到目前为止所有的皇帝陵寝都在这附近，也包括汉武帝的茂陵。而东方朔说的先帝陵寝就是汉景帝的阳陵。虽然皇帝陵寝都有相应的官员和机构负责rì常维护，不过还是会时不时的有皇帝派人查看。
东方朔说的隐晦，不过霍光很容易就听出来了，东方朔的意思肯定是李蔡在阳陵的那块地有问题，而出现在皇陵的地，最大的问题就是可能有侵占皇陵土地的嫌疑，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简直就是李蔡的催命符。
皇陵在修建过程中，会迁徙许多百姓定居，算作是守陵，同时也会赏赐一些皇陵范围内的土地给大臣，这也算是建设皇陵的一种手段。不过这些赏赐的土地有严格的丈量标准，一尺一寸也不能侵占到皇陵的土地，一旦出现侵占之事，那就是死路一条。
“多谢曼倩兄的提醒，有空我会去看看。”霍光随意的答道，不过他心里还是很感激东方朔的，这种事情东方朔都能告诉自己，那说明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那我就不打扰了，先告辞！”东方朔起告辞，这件事其实隐藏在东方朔心里很久了。不过以前他不想卷入权利之争，更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和丞相李蔡作对，所以这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既没有上报汉武帝，也没有状告有司。现在他将这件事告诉霍光，只是希望对霍光有所帮助。
“我送曼倩兄出去。”霍光也站起身来，东方朔帮了这么大的忙，又告诉如此重要的消息，霍光就算投桃报李，也应该亲自相送。
送走东方朔之后，霍光继续在县衙坐班到点，对于东方朔提到的关于李蔡在阳陵田地的问题，霍光还是决定过几rì就去看看，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掌握在手中，也是一个巨大的筹码。
县衙的事总是不需要霍光去cāo心，很快一天时间就过去了。今天霍光直接返回侯府，因为他估计霍去病退朝后已经回府了，虽然从东方朔那里已经了解到了朝会的情况，不过这么大的事霍光还是要见一见霍去病。
一回侯府霍光就听说，不仅霍去病在府上，连高不识一家人都来了侯府。霍光估计高不识现在是无家可归，霍去病才让他们一家先来侯府暂住。
霍光见到霍去病的时候，高不识也在一旁。现在的高不识明显少了往rì的英气，整个人都显得潦倒不堪，穿的也是很普通的衣物，如果放在大街上很难将他与列侯联系在一起，当然高不识也确实不再是列侯了。
“阿光已经知道了吧？”霍去病开口问道，说的自然是霍光已经知道朝会的情况。
“嗯，东方朔已经告诉我了，虽然高将军失了爵位，不过只要人没事，以后就还有的是东山再起的机会。”霍光如实说道，也顺便安慰一下高不识。
“我也没想到会是东方朔帮了我们，这一切应该是阿光你的安排吧？”霍去病最想问的就是这句了，他今天一天都还在想，霍光究竟是怎么让东方朔站在自己这边的。
霍光点了点头，而后说道：“东方朔已经答应为我们效力了，说实话此人是个大大的人才，如果有机会我希望兄长能帮他一把。”
其实霍光一直没有对霍去病提过招揽东方朔的事，不过现在他必须把这话说出来。东方朔已经一心投靠了，别弄得霍去病一系的人还去刁难人家，那可就弄出大乌龙了。
“看来我以前确实小看了他，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像东方朔这样的人也能被阿光招揽。这一点为兄都不如你啊！”霍去病赞许的看着霍光，言辞之间也全是赞许。
“阿光，我老高欠你一条命，从今以后任凭差遣。”高不识突然站起身来，单膝抱拳跪在了霍光面前，如果换做以前，以高不识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哪怕霍光是霍去病的弟弟都不行。不过这次高不识也认识到，虽然表面上是东方朔出言救了自己一命，但其实归根结底还是霍光在背后出的力。
霍光连忙扶起高不识，虽然高不识的傲慢曾经让霍光也不喜，不过再怎么说他都是霍去病的部下，而且此人在战场上也确实是一位猛将，能救他霍光一点都不犹豫。
“高将军请起，将军随兄长征战多年，小弟这么做都是应该的。将军也不必气馁，我想不会等太久，就有让将军东山再起的机会了。”霍光扶起高不识后继续安慰道，不过高不识削去了爵位，霍光不能再以宜冠侯相称，于是就改称将军。
“当真？”
“阿光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霍光说的随意，不过高不识和霍去病都很快反应过来了，几乎同时出声问道。
“兄长还记得上次在甘泉宫的时候，陛下曾单独召见过我吧？那次陛下明确的表示出要对西域和南越用兵，如果我所料不错，快则三年慢则五年，陛下必定会有一次大的用兵，那时候高将军不就有了机会？”霍光看着霍去病说道，不过高不识没有注意到，霍光在说话的时候多眨了几下眼睛，似乎在示意霍去病什么。
“对，阿光说的对，这些事情陛下也曾跟我与大将军商议过。”霍去病也连忙说道。
“对了兄长，如今这长安高将军是不适合待下去了，不知兄长有什么安排？”霍光继续问道。
“长安确实不适合待了，看来不识只能带着家人先去我的封地暂住了。”霍去病叹息着说道，这个安排其实他朝会的时候都已经想好了。
“一切全凭侯爷安排，只要侯爷一声令下，属下立马来为侯爷冲锋陷阵。”高不识没什么异议，还连忙表明决心。
“高将军，这封地不比长安，肯定难免会觉得清苦，不过还请将军不要落下弓马武艺，别去清闲两三年回来，到时候马背都骑不稳了！”霍光以玩笑的口气说道。
“呵呵，阿光和侯爷请放心，这吃饭的本事我老高绝不会落下。”高不识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他对霍光的取笑不以为意，反倒显得更有斗志了。
“嗯，这一点本侯放心，今夜我已经命人准备好了宴席，明rì我便安排人送你们去封地。”霍去病伸手拍了拍高不识的肩膀说道。
为高不识一家设宴之后，霍去病与霍光又单独出现在了霍去病的房间内。看着霍光rì渐成熟的样子，即便是高不识离开在即这样让人失落的时候，霍去病脸sè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呵呵，没想到高不识这家伙向来高傲，却被阿光你收拾的服服帖帖，不过你那话是骗他还是真有其事？”霍去病笑着说道，对霍光今晚的表现他非常满意。
“三五年之内必有大战，这是肯定的。以陛下的xìng格，南越和西域不平定，他就一天不自在。不过短期内肯定不行，因为这两年时间陛下还需要积累财力为大战做准备，兄长知道杨可的那个‘告缗令’吧？我估计今年一过就会开始颁布了。”霍光言之凿凿的说道，他开始对高不识说的话自然是有依据的。
“不过……我确实是骗了高不识！”出乎意料的霍光突然又说了一句，原本他自己已经证实了自己的说法，可最后又说确实骗了高不识。
“这是为何？”这一下连霍去病都没反应过来，疑惑的问道。
“兄长，我问你。如果三五年后真有对南越一战，而且依旧是兄长或者舅父挂帅，可兄长有把握直接启用高不识吗？陛下会不会同意？而且高不识现在已经是庶民，就算启用也不可能直接用为将军。既然我们做不到，这自然就是骗他了！”霍光低声说道。
霍去病大有深意的看了霍光一眼，而后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这句‘我明白了’，可不仅仅是霍去病明白了霍光说的这层意思，他同时认识到，为什么刚才霍光要开玩笑的说让高不识不要闲的将弓马武艺落下。因为历来许多遭贬谪的文臣武将，都因为失去了希望而就此颓废，如果霍光不说这些话，以高不识的心xìng很可能就无法忍受封地那清苦的生活，那最终的结果可能也是高不识留下一命，却是行尸走肉。而霍光这个谎言也算是善意的谎言了。
“那几年之后你有多少把握，能让高不识东山再起？”悄然间霍去病与霍光兄弟间的位置已经发生了变化，以前是霍去病说的多，霍光听的多。而现在则已经相反了，霍光渐渐掌握了谈话的主导。
“兄长都没把握，小弟又哪有什么把握？不过几年时间足以产生无数的变化，到时候的事谁能说的清？”霍光摇着头说着，言语之间大有深意。
霍去病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小弟成长的实在太快了，两年前还只是一个山野少年，虽然有些小聪明，但绝不像现在这样。现在霍光给霍去病的感觉就是，考虑问题面面俱到而且深谋远虑。
第九十二章 侵占皇陵
第二rì一早，霍去病连同霍光还有赵破奴等人，所有霍去病的心腹齐聚长安城以东的霸城门，在这里送别高不识一家。
冠军县属南阳郡治，也就是在后世的河南境内。长安距此也有千余里，高不识是一家老小同去，所以这一路也要十多天才能达到。
霸城门外高不识因为昨夜霍光的分析，给了他很大的希望，此刻到没有显得过分失落，不过不舍还是有的。别说在西汉这个物质匮乏，通讯娱乐都极其落后的时代，就算放在后世，你让一个京城之中的部级高官突然搬到小县城去赋闲，估计都很难适应，更何况是在这个时代，享受了长安繁华再去郡县过清苦的rì子。
这也是为什么在西汉列侯就国是被看作流放的另一个原因，因为这不仅是意味着远离权力，同时也代表着昔rì的荣华富贵已经远去。
看着高不识远去，霍光心中也不知道何rì才能再见到这位沙场猛将？不过也正如霍光自己说的，三五年时间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变数，到时候大汉又将走到一个什么样的方向上，谁也说不清楚。那么高不识的未来也同样存在着巨大的变数。
高不识前往冠军侯国，这件事基本也算尘埃落定了。长安城也再次恢复了平静，总之随后的几天时间里都风平浪静，每天的朝会也都是例行公事。而霍光依旧过着甩手掌柜般的县令生活。
直到高不识离开长安后的第四天，这一天又到了固定休沐的rì子，霍光自然也不用去县衙。这rì一早他便带着甄有财李妍和老七老八四人出城而去，而去的正是阳陵方向。
李妍现在的身份是霍显，随行霍光自然也是以侍女的身份。不过霍光担心李妍骑马会有不便，便索xìng几人都没骑马，而是让老七老八驾了一辆由两匹马拉动的马车。他与李妍甄有财三人也就直接坐车前往阳陵。
“有财，查清楚地方了？”长安到阳陵有一条非常宽阔平整的路，不到半个时辰霍光一行人就进入了阳陵范围。霍光几天前已经吩咐甄有财暗中调查李蔡在阳陵的田地位置，这个时候霍光就在车上问道。
“都查清楚了，应该不远了，听说那块田地就在道路旁的一对石羊附近。”甄有财混迹长安才月余时间，不过也已经建立了一个不小的圈子，只是要查出一块土地的范围到是极其简单的。而霍光也正需要甄有财来处理这些琐事，毕竟霍光不可能事事亲为。
古代陵园，尤其是皇帝陵寝，在主干道的两旁不仅会种植树木，还会安放一些石人石兽以作镇守之用。汉景帝虽然崇尚节俭，不过应有的皇帝威仪还是不会少，阳陵之中该有的东西那都是完备的。
“阿光，你看前面。两旁出现石兽了。”片刻之后甄有财指着前方道路说道，果然在几十丈外，道路两旁已经能看到一对对的石兽。
“老七，把车停下，我们走路进去。”霍光抬头看了一眼，而后连忙吩咐驾车的老七。霍光虽然还没看到那块提示下马的石碑，不过他估计既然道路上出现石兽，那么距离陵寝应该不远了，虽然这里一般没什么人，也不一定有人会看到自己一行人，但是小心无过错，万一有心人诬陷自己说驾车进先帝陵寝，那可就是大不敬之罪。
“有财，我们分开找吧，按理说这两旁的土地都会有明显的界碑，仔细找一下。”霍光等人下了马车，他与李妍一起，而甄有财和老七老八各自分开去找李蔡的封田。
霍光走到干道一侧，他放眼望去已经发现在这道路两旁果然都是平坦开阔的田地，不过这里田地不同于其它地方，别的地方土地都是尽量的利用起来，几乎平坦之处都被开垦，不过阳陵这里的土地每一块都很规则，关键是在距离主干道都还要十丈的样子就停止开垦了，而这土地与道路之间的十丈距离就是完全的空地。
不得不说在以农业为国本的封建时代，这样闲置肥沃土地确实是极大的浪费。霍光看着这些空地，脚步向着空地边缘走去，当他走到空地边缘后就抬头沿着这条边缘望去，空地的另一边就种植着这一时期最主要的农作物粟，也就是常说的小米。
现在这个时节正是收割的季节，一些田地上还能看到忙碌的身影，不过在这里劳作的应该都不是自己的田地，而这些人应该是属于某些权贵的家奴，因为这里的土地都不是一般百姓所拥有的。
“阿光，你看那里？”李妍也跟着霍光身后，她已然知道此行的目的。
霍光顺着李妍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块与众不同的田地。在李妍指的地方，那块田地明显比其他田地要多出一截，而多出来的这部分自然就延伸到了空地上。
“那应该就是李蔡的田地了，可是这未免也太明显了吧？李蔡那老家伙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啊？”连李妍都能一眼看出了，这说明那土地侵占陵园空地有多严重？不过霍光心中也疑惑起来，这么明显的问题应该不至于发生才对。
霍光心中有疑，不过并没有直接去李蔡那块田地，而是迈开脚步向着距离自己最近的田地走去，而这里正好有几个人还在收割。
“老伯，今年的收成还好吧？这块田地是你们家的？”霍光走进正在劳作的几人，他明知这些田地不可能是这些人的，不过还是故作不知的问道。
正在收割的老伯抬头看了一眼霍光，见他穿着气质不俗，知道霍光是有身份的人，连忙答道：“公子有所不知，这里的田地都是朝中那些显贵重臣的，我们这些人不过是庄园中的仆人。”
这老伯不知是那家权贵下面庄园的仆人，不过明显是有几分眼力的，他对霍光很是恭敬，知道霍光是那种他们得罪不起的人。
“哦，原来如此啊！我看这里还有大片闲置的田地，为什么除了那里，其他的地方都没有耕作这些空地呢？”霍光又一次明知故问，他这几句话倒是很容易让人觉得，霍光就是一个权贵子弟，无聊了带着侍妾出来玩玩。
“呵呵，公子说笑了。这些空地是属于先帝陵寝范围，我们这些下人不过是在大人们的庄园做事，可不敢去耕作这些土地的。”老人擦了下额头的汉，不以为意的继续说道。在他看来霍光也不过是好奇随口一问，而这些问题又不是什么秘密，他便回答的很干脆。
“这么说这些土地都只是朝中大人的庄园在管理了？那为什么他们就敢耕作呢？”霍光指着李蔡的田地问道。
原来这里的土地并不是长安权贵直接管理的，而是由附近的庄园在管理。这些庄园就像是朝臣下属的产业，每一处庄园都管理着部分产业，通常由一个管事负责，只用定期上缴庄园所得就可以了。像这样长安附近的庄园，霍去病名下也有不下十处。
其实明白了这一点，霍光已经隐隐猜到了其中的猫腻。而接下来这老伯的回答正好印证了这一点。
“公子慎言啊！那里是当今丞相的田产，自从丞相府这一处的管事换了人之后，这几年都是这样的。”老伯小声的说道，丞相这两个字不管在朝中是否有用，但在民间那绝对是仅次皇帝的，普通百姓心中的认为就是，除了皇帝就是丞相最大了。
霍光心道果然如此，看来这事只不过是李蔡家的一个管事私自行事的，而且估计这侵占皇陵土地的所得还落入了这管事自己腰包，倒是真的害惨了李蔡。
随后他就顺势说道：“呵呵，老伯说的是。不知老伯的家主是哪位大人？”
“不知公子可知武强侯？”这老伯一说到自己的家主，脸上也有些自豪的感觉，虽然他只是个仆人，不过自己能与武强侯这三个字扯上关系，也能长自己的脸。
“哦，原来是左内史大人啊！”霍光算是知道了这块地的主人，正是义纵的上司，同时还挂着太子少傅头衔的武强侯庄青翟。
“呵呵，老伯您继续忙，我去别处转转。”霍光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后便没有继续留下的意思，随便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我们不去那里看看吗？”李妍有些不解的问道霍光，因为霍光离开那老伯后，并不是朝着李蔡家那块地去的，而是向着马车停靠的方向去了，好像霍光打算直接离开一样。
“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没必要再去看了。反正地就在那里，既然都这样好几年，那短时间内也不会改变的。”霍光确实没有必要去看那块地了。而且那管事既然已经这么做了，肯定得到了不少利益，再事情没有暴露之前，他肯定还会继续耕种这块地，这就是人心的不足，没有一个贪官会觉得自己贪污的已经够了而终止贪污行为。
当霍光和李妍回到马车旁，甄有财几人也返回了，他们倒是也打听到了李蔡那块地，不过还是没霍光来的直接和有效。
“二爷，是直接回去吗？”老七问道。
霍光看了看天sè，想了一下说道：“先不急，现在天sè还早，再去一趟茂陵，我们也有些rì子没见司马婶婶了。”霍光说道后面目光已经落在了李妍的脸上。
第九十三章 财路
“阿光，我们这个样子去见司马婶婶，如果她问起来该如何解释？”李妍现在的身份是霍显，可是真实身份卓文君却是一清二楚的。
“不必担心，司马婶婶的心已经死了，外界的一切她都不关心了。”霍光有些遗憾的说道，自从司马相如死后卓文君确实心已经死了。
李妍点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相比于霍光李妍对司马相如和卓文君更加了解，她更清楚两人的感情。
其实关于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在后世也有另外一种截然相反的认识。就是某些所谓的学者为了满足大众猎奇的心态，而寻找史书中一些模糊和有偏差的记载，然后将司马相如说成是一个始乱终弃，薄情寡义的负心郎。
原本后世的记忆中，霍光也曾认同过这种观点，不过穿越之后随着对这个时代的熟悉和了解，霍光发现后世那些所谓的学者完全就是在哗众取宠。虽然历史上司马相如确实也有过两次想纳妾的意思，不过最终都被卓文君感动而放弃了，当然这也就成了后世某些人抨击司马相如的地方。
而现在的霍光之所以如此反感后世那些所谓学者专家，因为霍光发现这些人解读历史完全是脱离了历史时期在看待问题。对于司马相如纳妾一事，后世之人都以后世的社会形态和道德标准来要求司马相如，可这些人偏偏无视了最基本的一点，那就是司马相如是西汉的人。要知道在这个时期，娶几个侍妾那就如同多置办几件衣服一样，一个有名望地位的男人，一个妾室都没有反倒不正常，而司马相如就算有了娶妾的心思，可最终依旧一个妾室都没有，这不仅不能说明司马相如薄情寡义，反而是证明他与卓文君感情的最好证明。
脱离历史时期去看待历史事件和人物，这本身就是对历史的误解和极度的不负责任。
“妍儿，如果将来兄长要给我娶几房侍妾，你会不会生气？”霍光坐在马车中，无视甄有财和老七老八，直接这样问道李妍。
“为什么要生气？别说以后，就是以阿光你现在的身份，都应该有几房妾室的。光靠我一人如何保证霍氏的延续和子嗣昌荣？你想累死我啊？”李妍不解的问道，她的话如果放在后世估计没一个女人能这样说，不过李妍却觉得理所当然，更没有一丝不好意思的感觉。
霍光点头一笑，这就是历史时期的不同，人们的道德标准和思想的巨大差异。就算霍光以后世的思想一心一意只爱李妍一人，此生都不再有其她的女子，可这样做李妍自己都不会同意。
“你们听？是绿绮琴音，司马婶婶在家里。”不知不觉霍光的马车就来到了卓文君的家，远远的霍光就听到悠扬的琴声，对于绿绮独特的音质，霍光已经不陌生了。
“确实是绿绮的琴声，不过这声音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李妍侧耳听着，有些疑惑的看着霍光说道。
“停车，先不要过去。”霍光也面露疑惑，同时吩咐老七将车停下。
待马车停定后，霍光继续倾听着从卓文君院子里传出的琴声，确实如李妍说的，今rì这琴声与霍光以往听到的有很大不同。第一次霍光见卓文君时就欣赏过她的琴音，当时霍光还赞誉卓文君琴音绕梁三rì，让人能够感知到琴声之中的意境，听着琴音就能在脑海中浮现出种种画卷。
那时候卓文君的琴音是有感情的，是一副灵动的画卷，而今天霍光听到的只是单纯的琴音，空有其音而无神。这明显说明卓文君的心确实已经死了！
“阿光，看来真如你所说，自从司马大叔死后，婶婶已经心如死灰了！”李妍也能感觉到琴音的变化，很是担忧的说道。
这个时候琴声戛然而止，霍光和李妍都面面相觑。驾车的老七是个粗人，不明白一个琴声中哪那么多说道，于是开口问道：“二爷，要不要过去？”
“算了，我们现在去反倒不好，掉头回去吧！”霍光想了一下，现在自己和李妍去只会让卓文君更思念司马相如，倒不如暂时不见，待以后有了好的对策能打开她的心结时再来。
回城的路上霍光和李妍心情都不怎么好，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而此行的主要目的霍光更是只字未提，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阳陵李蔡的那块田地。
只是在进了长安城之后霍光对甄有财说了一句：“有财，还记得我们在三爵观时找来的那个吕术吗？去找到他，明rì一早让他到县衙见我。”
“嗯，还记得。他好像就住在南里，我现在就去给他说一声，让他明rì一早就来县衙。”甄有财点头应道，这个吕术就是曾经在三爵观见到霍光造纸流程后，大赞这是一条生财之道的人。
“记住对他客气一点，要说是我请他的。”霍光补充一句，他其实早在三爵观就起了让这个吕术来建设造纸作坊的心思。吕术只是个普通人，万一甄有财没把话说清楚，让吕术提心吊胆一晚上也是不美的。
虽说霍氏不缺钱，不过钱财这东西放在任何时代都没人会嫌多，而且霍去病的财富毕竟还不是霍光自己的，法定的继承人是霍嬗。随着地位的提升，霍光以后肯定有大量需要钱财的地方，这就让他不得不提早广开财路。
而这第一个财路霍光就选择了造纸，因为纸张在现在还是稀缺资源，而且随着纸张的推广，对整个社会文化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和改变，最简单的就是书籍知识的传播会加快。而这不仅能为霍光带来钱财，还能为他赚取巨大的声望。
要知道在造纸术还没有改良前，书籍在整个社会几乎都是孤本，就算现在大量的典籍也只存在于未央宫天禄阁。这个时代许多人甚至都以看过典籍而自豪，像《chūn秋》《左传》这样的书籍，虽然也已经在上层社会流传开来，可是像吴地蜀地这些远离长安的地方，那些地方豪门大户中的藏书，也不过是家族中曾经有人在长安抄录，或者凭记忆再写出来的。
一旦纸张大面积使用，达到可以书写书籍的程度，不知道这会让上层社会产生多大的震动，因为书籍的多少，也是衡量一个家族是否强盛的标准。就算印刷术现在还没有出现，哪怕手抄也比刻录竹简快上不少，而且纸质书籍运输传播更为便利。
第二rì一早，霍光刚到县衙门口就看到一个身穿麻衣的人站在衙门口四下张望。当霍光看到此人时，这人也看到了霍光，而后连忙跑到霍光面前，躬身一拜道：“小民吕术拜见县令大人。”
“呵呵，免礼。没想到你来的这么早啊，倒是让你久等了，随我进去说话。”霍光满意的看着吕术，这人颇为机灵，更关键是出身卑微，而这样的人反而更容易掌控。
吕术恭敬的跟在霍光身后，而霍光身后的甄有财和老七老八三人，怀中都还抱着一个木质小箱子。
“东西放下，你们先出去，我有事与他说。”甄有财等人将三个木箱放在霍光的房间，而后霍光便独留下吕术一人。
第一次进县衙，还是进到县令办公的房间，吕术显得很紧张，一直低着头，手还不住的在身上摸索，好像很不自在的样子。
“呵呵，你也不用紧张。今rì找你来，还是本官想请你帮个忙。”霍光走近吕术，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小民不敢，只要大人吩咐，小民任凭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吕术昨晚已经激动了一夜，他知道长安令找自己肯定是好事，不过真到了这里，他还是失了分寸。
霍光见状微微一笑，对吕术的心态他自然清楚，不以为意的继续说道：“没那么严重，还记得上次造的纸吧，本官想开设一个造纸作坊，随后还会建立商行，做造纸和卖纸的生意。本官希望你能来帮忙，如果你同意的话，这件事就全权交由你负责。”
“愿意，草民一万个愿意……”吕术心中狂喜，连忙跪拜大礼参拜。他也没想到霍光这么信任自己，竟然将这造纸和贩卖整个产业都交由自己管理，这种信任让吕术顿时就有了誓死报效霍光的心思。
“很好，希望你不会让本官失望。这箱子里就是造纸的流程图，而另外这两个箱子分别是五十斤黄金，共计百金用作你的启动资金。你看有没有什么问题？”霍光说话的时候就打开了三个木箱，其中两个果然堆满了金灿灿的金饼。
“没问题，没问题。属下一定不让大人失望！”吕术毫不犹豫的说道，他是参与过造纸的人，知道霍光那种造纸的方法并不需要太多资金。一百斤黄金，吕术都不知道能建设一个何等巨大的造纸作坊。而这个时候吕术也很自然的改变了称呼，原本自称草民，现在成了属下。
“嗯，没问题就好。这只是初期资金，以后我还会再给你一些。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你还要改良一下造纸的流程，目标就是能造出可以用墨书写的纸张。如果你能在三个月内完成，本官重重有赏。”霍光对吕术这方面的能力并不怀疑，最后还是提了一个要求。
“这……属下一定不让大人失望，三个月后定为大人造出可以用墨书写的纸张！”吕术稍微思量了一下，而后坚定的答道。墨在西汉到也不陌生，因为这东西早在奴隶社会就有了。只是纸张没出现，就没有一个良好的载体让它成为书写的原料，到现在墨的用途还并不多。;
第九十四章 谣言
吕术并不是立刻回答的霍光，而是经过了短暂的思索。对此霍光是相当满意，这说明吕术是一个三思而后行的人，不会单纯为了讨好自己而空头许诺。而往往这样的人一旦答应下来的事，都会完成的出人意料的好，为此霍光也有些期待吕术能否给自己带来一些意外之喜。
“你先去把人手召集起来，作坊的地址你去选好，到时候跟我说一声就可以了。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和甄有财联络。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安排人送你回去。”霍光既然选择了吕术，那么就不会过分去干预，直接让吕术放手去做，不过这两箱金饼霍光不安排人帮忙，吕术一人还真搬不走。
“那属下先行告退了。”吕术躬身一拜，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心里清楚，这个时候说再多都没有，只有实实在在做出成绩来，才算报答霍光的知遇之恩。
“来人，去请主簿过来。”吕术走后，霍光对着屋外的衙役说道。
片刻之后杜延年就来到霍光面前，开口问道：“大人找我有何事？”
“最近衙门有没有什么事？”霍光随口问道，他毕竟是长安令，多少还是应该关心下县衙的情况。
“回大人，一切都很正常。”杜延年答道。
这长安令说起来是整个大汉最难做的县令，可长安县衙却又是大汉最清闲的县衙。县衙的基本作用就是征收赋税和缉捕拿盗，而这两件事在长安县却是最好开展的，赋税征收一般都很顺利，而长安盗贼也是全国最少的，再加上霍光这样一个强势的县令，杜延年都觉得这rì子过得有些太清闲了。
“对了，你对武强侯可了解？”霍光先只是随口一问，而他找来杜延年的主要目的其实就是这句话。
杜延年先是一愣，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霍光会突然问起庄青翟。杜延年回忆了一下后说道：“大人怎么突然想起武强侯了？他是先帝的老臣，当年柏至侯许昌为丞相时，武强侯就已经是御史大夫了，不过后来当今陛下却让武安侯田蚡做了丞相，从那时候起武强侯的地位就一天不如一天了，现在他在朝中也不怎么管事了。”
“哦？原来武强侯曾经做过御史大夫的！”霍光还真是第一次知道庄青翟早在二十年前就做过御史大夫，不过那已经是汉武帝即位之初的事情了，如此看来这庄青翟还真是官越做越倒退。
“大人或许不知道，其实当年柏至侯许昌任丞相，武强侯庄青翟为御史大夫，这都是窦太后的意思。后来的事大人或许也听说过吧？”杜延年小声的说道，言语间多有隐晦的意思。
“哦，原来如此！”杜延年这么一提点，霍光顿时恍然大悟，不过有些话心里清楚就行，不能够直接说出来。
杜延年所说的窦太后，准确的说在汉武帝即位后应该是太皇太后，也就是后世影视作品中大名鼎鼎的窦漪房。而汉武帝初期的几年，整个大汉其实还是cāo纵在窦太后手中。因为窦太后是汉文帝的皇后，其治国理念正是信奉黄老之术，而许昌和庄青翟之所以被窦太后重用，也正是因为两人同样信奉黄老之术。
明白了这一点，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庄青翟在窦太后死后就被免职。一方面这是汉武帝与窦太后势力的较量，另一方面也是政治理念的不同。说起来庄青翟现在还能有官职在身，已经是很难得的事了。
黄老之术，就是以道家思想为核心，兼之法家和儒墨的一些思想形成的一种政治思想流派。这一思想直接统治了汉初近百年，其无为而治的核心和与民休养生息的政策，使得战乱后的社会得到了长时间的稳定，休养生息的政策下又使得经济得到了快速恢复和发展。这是奠定汉武盛世的重要因素之一。
当然不过这种思想也有其局限xìng和弊端，那就是过分zì yóu和放任的政治制度下，形成了诸侯强大的局面，而一些富商巨贾甚至垄断了国家经济命脉的盐铁。这些问题又成了汉景帝和汉武帝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通过与杜延年简单的几句话，霍光虽然还没有见过庄青翟本人，不过也对此人有了相对深刻的认识。在霍光眼中，庄青翟已经被定义为一个信奉道家思想的老人。
“武强侯是太子的老师，怪不得太子殿下宽厚仁慈。”霍光突然笑着小声说了一句，这时候他多少明白为什么太子刘据与汉武帝思想会有如此大的差距，原来问题的根源是出在这个太子老师身上。
“呵呵，大人看问题可真是一针见血啊！”杜延年闻言也不得不佩服霍光看问题眼光的毒辣。
“延年兄取笑我了，咱们两个随便说说可以，这些话拿出去可不敢乱说的！”霍光微笑着说道，他与杜延年说这些话，原则上没有什么大问题，更没有什么对皇帝太子不敬的地方，不过私底下议论皇帝太子毕竟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事。
“对了大人，下官突然想起一事。我好像听说武强侯每月末都会去翠华山，与一些老臣名士坐而论道。”杜延年突然想起听说过的一个传闻，他不知道霍光为什么突然对庄青翟感兴趣，不过还是将知道的说了出来。
“翠华山……知道了。”霍光只是随意的答道。坐而论道这个成语在后世是贬义，不过在现在这个时期还没有贬义。《周礼》有言说：‘坐而论道，谓之王公。坐而论行，谓之大夫。’这其实是说政策与执行的分工，坐而论道的人就是政策的制定者，通常只指身份地位极高的人。
霍光记下翠华山这个地方，便不再继续谈论庄青翟，而后与杜延年随意闲聊了一些长安的境况，现在这段时间长安还真没什么大事，要说最引人注目的就只有刘闳等三位皇子封王的事了。
两天前汉武帝终于正式下旨，封次子刘闳为齐王，三子刘旦为燕王，四子刘胥为广陵王。自此汉武帝现有的几个儿子全部封王，太子刘据的地位稳如泰山。
而且不仅三王的封国被定下，就连就国rì期也定在了明年的四月初三。为什么定这个rì子霍光不清楚，不过这肯定是有道理的，因为王子就国不是说走就走的，在离开的时候还有一套复杂而隆重的仪式。
三王就国这事本来和霍光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随着三王封国的确立，不知从什么时候什么开始，突然多出了一则谣言，那就是说汉武帝有意要现任长安令霍光去做齐相，辅佐刘闳。
“大人，该不会这是真的吧？”谈到这个话题，连杜延年都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怎么可能，这样的谣言延年兄你不会也信吧？”霍光现在是相当的无语，也不知这谣言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过可以肯定与汉武帝有关，因为说这话的时候只有汉武帝和霍光两人在场。
“呵呵，我是不怎么相信，不过看看大人我有时候又觉得好像这也不是不可能。”杜延年笑着说道。这个谣言确实有些不太可能，可偏偏谣言的主角是霍光，再联系霍光这两年的历程，又让人觉得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霍光自己可是坚信这不可能的。因为先不说自己适不适合做齐相，但凭刘闳与霍氏间的关系，让霍光做齐相那就是去送死，除非汉武帝真是想要霍光死，可汉武帝要他死也不用这么麻烦的。再说让霍光这个年纪的人去做一国之相，实在感觉有些儿戏，汉武帝不可能开这样的玩笑。
“算了，谣言止于智者，随便怎么传吧，反正没有的事情。”霍光也懒得解释，反正等到三王就国这事就过去了，对他也没什么实质的影响。
不过霍光可能万万没有想到在西汉这样一个没有传媒的时代，谣言依旧能够被快速的传播。就在他与杜延年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椒房殿中齐王刘闳正跪坐在王夫人的床榻前，母子两人说的也是这个话题。
王夫人不知是怎么回事，自从上次霍光到过椒房殿后，第三rì开始王夫人就突然染病，而且这病还来的不轻，短短一rì时间就弄得她卧榻不起，到现在几天过去了还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连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
“母亲身体好些了吗？父皇已经下诏，明年四月初三，我与两位皇弟同rì就国。”刘闳年龄也不过十一二岁，不过出身帝王家让他少了少年心xìng，多了几分成年人的老练。
“闳儿，母后这身体恐怕要不行了，只怕不能陪我儿去齐国了！”王夫人面容憔悴声音哽咽的说道。因为刘闳已经是正式的齐王，而王夫人也被尊为齐王太后，所以她也可用后这个称谓。
“母亲安心养病，待到齐国孩儿一定为母后遍请天下名医，孩儿还要侍奉母后。”刘闳与王夫人母子情深，见到王夫人这样子，刘闳心中也很不好受，双眼也喊着泪花。
“你现在是大王了，rì后不可在这样哭哭啼啼的，要有做大王的样子。”王夫人心中甚感安慰，不过还是教导着刘闳。
“母后教训的是，不知母后可知，父皇是不是真的让霍光做齐相？”刘闳点头称是，他也听到了关于霍光做齐相的传闻，此事他也不得不与王夫人商议。
“这不可能……”王夫人声音一提，下意识的就说到。一说到霍光王夫人眼中也难掩敌意。
第九十五章 李美人
“这是谣言，绝对是谣言。霍光才多大岁数？用他为一国之相，这未免太过儿戏了，陛下是不可能这么做的。”王夫人到有几分见识，说出的观点和霍光说的基本相同。
“不过母后，儿臣听说这话正是出自父皇之口的。”刘闳现在封王已定，他最关心的就是谁为齐相，所以哪怕这个消息还只是个谣言，也让刘闳格外上心。
“闳儿放心，国相一定会是一位素有贤德的老臣，可惜陛下这几rì都不曾到椒房殿来，不然我也能探探陛下的意思。”王夫人有些失落的说道，她病重这些rì子，除了最初几rì汉武帝来过几次，最近这几天就再没来过了，这让王夫人很是伤心。
刘闳也为自己母亲的遭遇感到痛心，这个时候他也不愿再谈论这些让人心烦的事了，就开口说道：“那母亲安心休养，儿臣就先行告退了。”
看着刘闳离去的背影，王夫人幽幽的叹了口气，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最清楚，她很怀疑自己可能无法陪刘闳就国了，对于自己这个年幼的儿子，王夫人作为一个母亲还是不怎么放心的，她觉得刘闳什么都好，可就是太没城府了，其实王夫人自己没有发现，她自己何尝不也是如此！
“梅香，今晚陛下会过来吗？”王夫人叫着自己侍女的名字问道，虽然她自己都清楚，现在自己这样子汉武帝根本不可能再到椒房殿来，可她还是不死心的每天都这样问上一次。
因为王夫人病的突然，加上这个时代医疗水平落后，而汉武帝作为一国之君，无论是出于自己的安全还是整个社稷而言，在王夫人病情持续恶化的情况下，汉武dì dū不会过多接触她。
“夫人，现在还没有人来通传说陛下会来。”王夫人的侍女梅香老实说道。
“那陛下今晚去什么地方？”王夫人继续问道。
“听说陛下今夜要与平阳公主一同饮宴。”梅香侍奉王夫人多年，以前借着王夫人的势也建立了自己的圈子，在宫中汉武帝的动向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梅香也自然能打听得到。
“饮宴……呵呵，平阳公主可真是陛下的好姐姐啊，我还没死她就等不及了吗？”王夫人喃喃自语的说道，言语之中更显落寞。
与椒房殿如今的死寂和落寞截然不同，今夜汉武帝正在未央宫‘岁羽阁’与平阳公主饮宴。而这所谓的饮宴简直就是一场小型的音乐歌舞会。
殿阁中不仅有编钟奏乐，还有其他乐工演奏管弦乐器。平阳公主是满面荣光，一直保持着笑容，而汉武帝也丝毫没有因为王夫人病重而显得忧心，看上去也是容光焕发，似乎最近的事都还颇顺他的意。
“阿姐最近可是少到宫里来了，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物？”汉武帝笑着对平阳公主说道，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刘彻依旧会称呼平阳公主阿姐。这是平阳公主的殊荣，也可以看出她在汉武帝心中地位之重无人能及。
“阿姐老了，哪有心思去找什么新鲜事物，这rì子也就过一天是一天了！”平阳公主微微摇着头说道，在汉武帝面前平阳公主一直扮演着一个大姐的角sè，或许在汉武帝这样伟大的帝王内心深处，也有希望被人呵护的一面吧。
“是啊，岁月不饶人。我记得小时候，阿姐总能带给我一些意想不到的事物，那时候起我就最喜欢和阿姐一起玩。转眼之间我们的孩子都长大chéng rén了！”汉武帝也带着回忆说道，也只有单独和平阳公主在一起的时候，汉武帝才会表现出一个普通人的一面，这时候他才是一个普通的人，那个名叫刘彻的人。
汉武帝所指的孩子长大chéng rén，自然是指平阳侯曹襄和卫长公主。说起来汉武帝和平阳公主即是姐弟，又是儿女亲家，这关系放在后世还真有些乱。
“这宫中乐师每次都是这些曲子，确实听得有些腻了，前些rì**中有个乐师名叫李延年的，和他妹妹曾到我府上表演过一段舞曲，倒是颇有新意，要不叫他们过来让陛下看看？”平阳公主这时候才进入正题，今夜她约汉武帝饮宴正是要将李妍推出来，当然现在的李妍已经变成了霍显。
“哦，能入阿姐法眼的肯定不错。这李延年倒还好说，既然是宫中乐师传来便是了，不过他妹妹这个时候恐怕找也来不及了吧？”汉武帝还是有些心动，因为平阳公主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这陛下就不用担心了，当rì一见此女时，阿姐我就觉得这女子不错，便将她留在了身边，今rì正好与我一同进宫。”平阳公主早就想好了说辞，这说起来简直天衣无缝。
“既然如此，那还不快快叫来！”汉武帝兴趣一下来到顶点，恨不得马上看看平阳公主口中说的与众不同的舞曲。
平阳公主看着汉武帝笑了笑，好像是取笑汉武帝心急一般，不过也只有平阳公主干这样，而后她对着殿中乐师说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诺。”这些乐师闻言立刻起身离开。平阳公主的话语或许对国家的影响不大，不过她的话在未央宫中还是很管用的，这个时候她代汉武帝发号司令，好像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汉武帝这个时候没说什么，只是等着接下来的事情。待原先这些乐师退出后，就看到李延年抱着一张古琴走了进来，而他的身后依然是跟着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这装束和当rì霍光带霍显去见平阳公主是如出一辙。
“不必多礼，开始吧！”还没等李延年给汉武帝见礼，平阳公主就先一步说道。
李延年闻言就跪坐在殿中，将古琴横在腿上，而后他便拨弄琴弦，悠扬的古琴声在殿中回荡。不过这最多也只能算是上佳的琴声，要说有什么特别甚至与众不同那就完全没有了，一开始汉武帝也有些不解，都有些微微的失望了。
不过很快一个空灵美妙的声音就从霍显的口中传出，霍显本就是声音特别，这个时候配合李延年的琴声，加上遮着面容，动人之中更添了几分神秘。而霍显所唱的正是原本李延年所作的《佳人曲》。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dú lì，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这首词由霍显唱出来，感觉上比李延年一个大男人唱出更有意境。
霍显唱罢，汉武帝久久没有出声，仿佛思绪已经被那个绝世dú lì的佳人给钩到了九霄云外。
平阳公主看到汉武帝这番神情，眼神之中流露出满意之sè，微不可察的对着李延年和霍显微微点头。“陛下觉得可好？”平阳公主小声的问道。
平阳公主这时候出声，终于将汉武帝思绪拉了回来。而后汉武帝双目注视着霍显，似乎想要透过那面纱看到霍显的真容。这个时候汉武帝说道：“好歌，好曲。但这世上真有这样的绝代佳人吗？”
汉武帝说话的时候依旧注视着霍显，平阳公主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她知道这番半遮半掩的方式，果然让汉武帝下意识的将面纱下的面容与歌声中的绝代佳人联系到了一起。平阳公主感觉时机差不多了，于是说道：“陛下，这歌就是李延年写的，他写的其实就是他妹妹李妍。李妍，还不摘下面纱，让陛下看看你？”
随着平阳公主的话音，霍显伸手缓缓的摘下面纱。本来汉武帝也算见过无数美女，可以说很难有什么美sè能让他如此如醉的了，可偏偏霍显用了这样与众不同，而且极有悬念的出场方式，无形之中让汉武dì dū觉得这是一位真正的绝代佳人。当然这个方法也是霍光告诉平阳公主的。
“你叫李妍？上前来，让朕好好看看你。”汉武帝身子前倾，目光还未从霍显脸上移开。过霍显现在的身份就是李妍，这一点汉武帝并不知道。
“诺！”霍显低头答道。这时候李延年终于发现不对了，他开始就感觉自己妹妹的声音有些不同了，现在他终于看到了霍显的侧面，这是一张他完全陌生的脸，根本不是自己的妹妹。不过皇帝和公主在前，而且这一切都是平阳公主安排的，李延年心中惊讶，可也没有敢表现出来。
如果说这不是自己妹妹？皇帝会怎么看？为了xìng命李延年现在只能默不作声，而这个时候他的目光正好和平阳公主对视。平阳公主大有深意的看了李延年一眼，顿时惊得李延年背心微凉，连忙低下了头。
“美……实在是太美了……”汉武帝近距离看到了霍显，汉武帝由衷的赞美道。
“陛下如果喜欢，不如就将李妍留在宫中侍奉陛下吧！如今陛下身边正缺少一个这样一个人。”平阳公主每次说话总能说道汉武帝的心坎里，这一句话也同样不例外。
如今未央宫中，皇后卫子夫sè衰，王夫人又重病卧榻，虽然汉武帝还有不少的女人，可还真没有一个让他流连忘返的了。如今他确实缺少一个能得他欢心的女子，平阳公主这简直就是急人所需。
“你可愿意留在宫中，常伴朕左右？”汉武帝自然有这样的打算，不过他毕竟是一个自视甚高的男人，即便汉武帝富有天下，也希望喜欢的女人亲口说出‘我愿意’。
“李妍愿意！”霍显盈盈一拜，自称李妍的答道。这本来就是计划之中的事，又怎么可能说不愿意。
“好，很好。明rì朕便下旨，册封李妍为美人，以后你便是朕的李美人了！”汉武帝高兴的站起身来，拉着霍显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汉武帝一开口就给了美人封号，这让平阳公主都觉得意外，同时也不得不佩服霍光思虑周详。要知道美人这个封号在**中也是有品级的，虽然比不上夫人，但地位已经很高了，一个初入宫的女子能得这样的封号本来就极少，而这样的人通常将来都会得到皇帝宠幸，将来成为夫人甚至皇后都极有可能。
第九十六章 造纸作坊
汉武帝新得美人，平阳公主自然很识趣的就要告退。退出殿外李延年走在平阳公主的身后，此刻他脑中如一团浆糊，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且这梦还是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
“李乐师，恭喜啊！令妹如今已经是美人了，李乐师也算是皇亲国戚，看来升官也是指rì可待了。”平阳公主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李延年说道。
“这……妍儿她……”李延年支支吾吾，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怎么，李乐师有什么意见？难道你不希望令妹进宫侍奉陛下？”平阳公主面sè一正的说道。
李延年顿时被平阳公主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不敢，小民不敢。”
“哼，你家李妍能得陛下垂青，这是你们李家几世修来的福分，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就看你们自己懂不懂得珍惜了？该怎么做你自己可要想清楚了，现在你的妹妹李妍是陛下的李美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最好想清楚。”平阳公主不悦的说道，言语之中jǐng告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是……小民谨记公主殿下教诲。”李延年连忙答道，他如何还不明白，这都是平阳公主一手安排的，不管自己的妹妹李妍现在在什么地方，那个被汉武帝封为美人的就成了自己唯一的妹妹李妍了。
“知道就好，陛下是不会亏待你们一家的，听说你还有个兄长？找个机会你们兄弟一起进宫见见李美人，既然是她的兄长，以后就要多帮衬着。”平阳公主神sè稍微缓和后继续说道。
“是是，小人明白了！”李延年这时候只有不停的说着是。
“没什么事了，下去吧！”平阳公主见李延年这里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就挥手让他下去，而后公主也直接回府，霍显如何以李妍的身份去取得汉武帝欢喜，那她就无能为力了。
霍显代替李妍进宫异常的顺利，第二天霍光也从平阳公主那里隐晦的知道了这件事情。霍光知道要从李美人成为李夫人还需要一个相当长的时间，在这之前也没霍光什么事情，他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莫过于造纸开财路了。其实开财路这还只是霍光的目的之一，等吕术将能够书写的纸张造出来之后，这也将成为霍光的一项政治资本。
霍光知道原本的历史中，大约两百年后蔡伦改进了造纸术，使得纸张适合书写，并得以大力推广。后来蔡伦被封‘龙亭侯’虽然不完全是改良造纸术的功劳，但确实有这方面的因素在其中。如果霍光将可以书写的造纸术进献出去，这也是功劳一件，或许官职再进一步不太可能，不过得个爵位还是应该没问题的，而霍光现在还正缺少个爵位。
不过改良造纸术，并且要制造出适合书写的纸张，不可能短时间就完成，加上前期建造作坊这些都需要时间，所以霍光给了吕术一个三个月的期限。
在三天之后，吕术终于第一次给霍光带来了进展的消息，这个消息是通过甄有财传递过来的。三天时间吕术已经在长安城外找到了一处适合建造造纸作坊的地方，同时已经雇佣到了三十几人的一个初始规模。
造纸对地理位置的要求还是相对较高的，主要是水源的问题，同时在这个时代运输不便，还要考虑到造纸材料的运输，所以吕术找的这个地方不仅靠近一条河，在不远的地方还有大量的树木和竹。
当霍光带着甄有财等人来到造纸作坊查看时，吕术正带着工人在热火朝天的建设着。这一次要建设的是一个永久使用的作坊，自然不能像三爵观那样简单，而且这里也没有上千士兵的免费苦力，所以建造的进步不快。
霍光发现，这里三十多名工人，竟然大多数都是曾经被招到三爵观的那些制麻工。这让霍光对吕术的能力更加信任。确实做这样一个新兴的行业，熟练工肯定好过那些一窍不通的，而且这些人都曾经参与过造纸，只要作坊一建立，立刻就能投入到改良生产的工作中。
“大人来了，大家快过来啊！”霍光刚一进到作坊，就有眼尖的人认出了霍光。这些人都与霍光相处了几天，对他并不陌生。而且他们也从吕术那里知道，现在这位年纪轻轻的大人，已经是自己的东家了。
“属下见过大人。”吕术闻言就急急忙忙跑到霍光面前大礼相见。这个吕术原本只是个大汉最底层的小人物，因为霍光的赏识，几天时间他的地位就发生了巨大变化，而得到权力和地位后，吕术再也不想失去这一切，所以他必须紧紧的靠着霍光。
“嗯，干的不错。照这进度什么时候可以开始生产？”霍光还是比较满意这样的进度，短短三天时间就已经有了如此规模，这说明吕术确实是用心了的。
“回大人，以现在的人手，恐怕还要十天后才能开始生产，不过属下还在四处招募人手，相信这个应该比预期更快。”吕术很恭敬的回答道。
霍光闻言轻轻的点了点，而后说道：“人手可以慢慢招募，不过这些人尽量要知根知底的可靠之人。”
“属下明白。”吕术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附和道。霍光这么想其实也是为长远考虑，他要找的不仅仅是一些造纸工人，而是未来所建立的财路中的创始之人，这些人最找跟着霍光，可以慢慢培养忠心，在这个时代忠诚有时候比能力还重要。
“诸位最近都辛苦了，待做完这些事，本官绝不会亏待大家。多的不敢说，但是让你们一生衣食无忧绝无问题，如果做的好，以后也会让你们独当一面，做个管事什么的。本官用人不论出身，你们都有机会！”霍光转过身去，看着这三十余位最初的工人。霍光现在就给他们描绘了一幅美好的前景，让这些人都看到自己只要忠诚卖命就能成为像吕术这样的人。
这种描绘美好前景的方法，自然是霍光后世的经验。在另一个时代霍光是公司高层管理，对新员工培训这一套霍光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现在眼前这些人也成了霍光眼中的新员工。
“我等原为大人效力！”三十余人齐声答道，霍光的话确实让这些人看到了希望，不仅是霍光的话很有煽动xìng，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那就是几天前吕术还和他们一样。
“好了，诸位都去忙吧。吕术伙食可要给大家弄好些！”霍光挥手让众人各行其是，又不忘在这些人面前展示自己关心众人的一面。
待众人散去各行其是，吕术依旧陪在霍光身边，这时候霍光问道：“这些rì子可遇到什么困难？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霍光虽然没打算亲力亲为的来做这造纸业，不过他还是想知道吕术的发展计划，毕竟霍光多出了几千的历史经验，对许多事情都能想得更全面。
“大人，目前一切都很顺利，接下来就是开始造纸了。我有个想法，就是将不同的原料打磨成浆来造纸，还可以将几种材料混合造纸，最后看哪一种方法造出来的纸最适合书写。其实这样也能得到软硬不同纸张，我们可以将他们全部记录，属下以为纸张完全可以衍伸很多用途，不应该仅仅局限于书写。”吕术现在真是一心将jīng力扑在了造纸上，而他这个想法说出来，霍光心中已经在不住的点头了。
“好，就按你的想法去做。”霍光不用想就认同了吕术的做法，因为吕术的这个想法其实就是要做成一个纸张的产业链，将纸张的用途扩大，比如现在还没有出现的灯笼，还有纸扇、纸伞等物品。
这些东西原理和制作都不负责，现在还没有的原因完全是因为纸张还没大面积出现，同时纸张的品种也还很单一。而一旦形成一个产业链，霍光可以预见，这将是一块巨大的利润。灯笼纸伞可以成为居家必备的物品，而纸扇可以做成奢侈品，仅仅一张纸就可以带来无法想象的巨大利润。
“呵呵，这个吕术还真是个经商的人才，这会也算老天眷顾我，给我捡了这么大个宝。盐铁粮食这些东西太敏感了，朝堂众人如果插手这些行业，难免不被皇帝猜疑，这样既能赚钱又能囤积财富，实在太完美了！”离开作坊霍光一路上还在回想吕术的想法，霍光现在觉得人才果然遍地都是，就看你有没有发现了。
“对了有财，今天是什么rì子了？”路上霍光不知想到了什么事，突然对身旁的甄有财问道。
“今天十七了，有什么事吗？”甄有财问道。
“嗯，你最近几rì打听一下武强侯月末有什么安排。记住此事要隐秘些，不要让人知道了，打听到了之后马上回来告诉我。”霍光正sè说道，甄有财看得出来霍光这副表情那说明事情很重要。
“明白了。”甄有财没多说什么，只应了一句。如今甄有财做的也都是这些霍光不便亲自出面，又必须暗地行事的事情。而对于长安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甄有财已经全部了解了一番。
第九十七章 诸子遗风
“阿光，已经打听清楚了，武强侯月末并无特别的安排，不过本月二十八一早他就会去翠华山，好像他每月这一天都会去翠华山一趟。”三rì之后甄有财将武强侯庄青翟的动向汇报给了霍光，当rì杜延年也只是提到庄青翟每月末会去翠华山论道，具体是哪一天杜延年也不知道，霍光要甄有财调查的也正是准确的rì子。
“哦，二十八吗？你也安排一下，到时候我们也去翠华山。”霍光当即对甄有财说道，他这么上心的调查庄青翟，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虽然以霍光现在的身份也可以直接去武强侯府拜访庄青翟，不过霍光有自己的打算，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见过庄青翟。而庄青翟去翠华山就是最好的机会。
很快时间就到了庄青翟去翠华山的rì子，霍光这一天也早早的准备着，直到一个侯府下人回来回报霍光说：“二爷，武强侯已经带人出城了，他是坐的马车，小人看的清清楚楚。”
“嗯，下去领赏吧。”霍光点头说道，这人自然是他安排在城门等着庄青翟的。
因为翠华山其实已经在上林苑的范围，长安到那里有宽阔平坦的直道，庄青翟坐马车就并不奇怪了。说起来上林苑虽然是皇家园林，不过因为其范围异常宽广，除了上林苑中那些宫殿群，和极少数的一些地方禁止一般人入内，其它的地方并没有任何限制。
很快霍光带着几人就同样出了长安直奔翠华山而去。不过霍光还是刻意减慢了速度，不能与庄青翟撞上了。
从长安到翠华山有近一个时辰的路程，等霍光等人到了翠华山下时，就看到山脚下已经停放了五辆马车，不用说其中一辆正是武强侯庄青翟的。至于其余四辆马车主人是何人，霍光目前还不清楚，不过想来能和庄青翟坐而论道的也绝非等闲之辈。
几辆马车旁有几个车夫模样的人正围坐在一起，就在马车附近找了块空地围坐，看样子这些驾车的下人并未跟随主人一起上山。
霍光等人将马栓在几颗大树上，也没有留下人看守就一起上山了。这翠华山也算小有名气，山上景sè宜人倒也时常有人前来游玩，所以霍光等人出现并没有引起那几个车夫的特别注意，只不过相对后世来说，这个时期邀三五好友游山玩水还是很高端的娱乐，能这样做的人也不多。
“呵呵，没想到这翠华山风景当真不错！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霍光走在上山的小路上，也不由的开口赞叹道，以前倒还真没想过像后世一样在西汉时期游山玩水。
“二爷如果喜欢，其实长安附近还有不少好地方，以后都可以去的。”老八以为霍光是出来散心欣赏风景的，于是在一旁说道。
“对了，你们记住待会不能暴露了我的身份。”霍光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对身后几人吩咐道。也就是说他到翠华山来并不想让庄青翟知道自己的身份。
“我们真的是来见庄青翟的？”这时候甄有财隐隐猜到了霍光的目的，他也好奇霍光如此麻烦的爬到这里来见庄青翟究竟是为了什么。
“待会你们就知道，他们应该就在前面吧！”霍光没有回答，而是抬头看了下山顶。
甄有财闻言便不再多问，而后几人就沉默着向山顶走去。果然走了没多久，几人就听到从山顶传来一阵阵交谈的声音，不过因为距离还比较远，具体的话语听不清楚，但能分辨得出有五到六人在高声交谈着。
霍光寻声走去，完全一副游山玩水的感觉，让人根本看不出他是故意到这里来的。当霍光走到山顶的时候，原本就已经到山上的人也看到了霍光一行人。这时候霍光故作微惊的看向众人，倒真有几分不期而遇的感觉。
霍光发现这山上已经有十多人了，不过从衣着能分辨得出，其中只有五人是所谓的名士，而其他人则就是这五人的仆人了。至于庄青翟肯定就在这五人中了，不过霍光并不认识庄青翟。
目光刻意落在这五人身上，霍光发现这五人论外貌都一个个都仙风道骨的，年纪从三十多到六十上下不等，即便其中年纪虽大的几人双眼都异常明亮，让人有种熠熠生辉的感觉，目光交错就让人能感觉出这几人都不是寻常之人。
“没想到此地已有如此多人，在下冒昧叨扰还请诸位先生见谅！”霍光拱手一拜，向着对面说道。他礼数周全言语恭谦，让这些人不仅没有觉得被人打扰，反而多了几分好感。
“这位公子客气了，天地之间人人皆可往来，我等只是先到一步罢了，公子请自便！”对面几人中年纪最轻的一人对霍光还礼说道。
霍光没想到这人一上来虽然言语客气，可明摆着这话是下了逐客令，这当然不是霍光所希望的。不过他这人脸皮倒也后，想也没想的就说道：“先生说的极是，此地景sè怡人，又恰逢诸位先生在此论道，在下有幸得见诸位也是缘分，诸位先生不必在意在下，你们继续。”
“呵呵，这位公子倒真是伶牙俐齿。不过你小小年纪不在家好好呆着，研习典籍，终rì游山玩水的终归不妥吧！”霍光的言语还是引起有些人的不满了，又有一人出言说道，这次嘲讽霍光的意思就更明显了。当然霍光本来看起来也还是个半大孩子，在这些所谓名士的眼中确实没有和他们坐而论道的资格。
霍光闻言并没表现出生气的样子，反而朝这人微微一笑，而后拱手说道：“先生此言差异，家父曾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外出见识可并不比读死书差。”
在这个时代还并没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说法，霍光说出这话顿时让几人都为之侧目，虽然霍光有些答非所问，不过确实很好的掌握了交谈的节奏。
霍光这话一出，那个取笑他年纪小的人明显有些挂不住面子，看向霍光的神sè也有些不善。霍光此刻也注意了这几人的表情变化，他发现其中也不乏有那么两三个人看向自己的神sè不同，明显是有些认同自己刚才言语的意思。不过最先开口的这两人那是明显不善。
这到也不奇怪，所谓名士自然有浪得虚名的，但也不能说各个都是浪得虚名，也自然就有真名士，只是霍光不知道这几人里面谁是武强侯庄青翟。
“你小小年纪读过几卷书啊？便在我等面前说教卖弄，小娃娃当真不知天高地厚！”那个嘲讽霍光的中年人再次开口，刚才霍光的话确实惹恼了他。
“先生此言差矣，所谓有志不在年高，古人甘罗十二岁拜上卿，小子虽读书不多，却也知礼明义。不知先生如今可位居上卿之位？”霍光知道这人是被自己彻底得罪了，索xìng也就毫不留情面。霍光想来在这个时期要位比上卿，怎么着也要三公九卿级别的，这里面估计也就庄青翟面前算是。
“哼，真是伶牙俐齿。小娃娃就是小娃娃，你焉知我等之中没有位比上卿之人。你知道这位是谁吗？正是当今太子少傅武强侯。你该不会说你能和甘罗比吧？不过当今倒是出了个少年名为霍光，如今十五六岁也不过位居长安令，不知道你和霍光比又如何？”这人果然钻进了霍光的套里，立马就指出了谁是庄青翟，而且这人还当着霍光的面提出了霍光，估计是想打击一下霍光。看样子他是被这人当成了某个富家公子。
“哦，这位便是武强侯？武强侯大名在下也是听过的。见过武强侯！”霍光看向庄青翟，从霍光一出现庄青翟就没有出过声，这时候霍光礼数周全的对庄青翟一番恭维。而庄青翟在这些人中正是年纪最大的，他对霍光到没什么反感，也还了一礼，不过并未说什么话。
“好一句有志不在年高，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如果公子有兴趣，不妨坐下来我等好好聊聊。”就在这时另一个年纪颇长的老者突然站出来说道，这人年纪比庄青翟要小几岁，但比其他人又要大些，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一身纯白的禅衣，与其他人的锦衣华服有很大的差别。
这是第一个对霍光表现出善意的，而且一点都没有因为霍光年纪小而看不起他。对此人霍光也不倨傲，连忙恭敬的说道：“在下不过一迷途稚子，区区名字不提也罢。倒是想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霍光暂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便没有报上名字，而且刚才那中年人已经提到了自己，这时候在说出名字，这气氛就尴尬到极点，也没办法开展后面的事了。
“尊姓大名可不敢当，老夫王怀古。我观公子言谈颇有玄妙，一看就是师承大家，不知尊师是谁？”老者自报姓名，不过王怀古这个名字霍光从未听闻过，甚至这个时代王姓的名人都极少，而那种彪炳史册的就更是几乎没有了。
不过这反倒让霍光感觉王怀古有几分神秘，如果说这些人中霍光最重视谁，那么除了庄青翟就是这王怀古了。庄青翟是因为霍光有计划需要在他身上施展，可王怀古是霍光出于本能的感觉，如果不是对庄青翟有所图，霍光肯定会更加注意王怀古。
“在下确实曾遇到过一位恩师，不过却并不知恩师名讳！”霍光信口开河，又扯出了那个子虚乌有的神秘老者。
霍光这么说其他几人到还没什么，都一脸的不屑，认为霍光那所谓的恩师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只是他不好意思说，才故作神秘的。不过那王怀古和庄青翟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两人对视一眼微微的点头，却并没有说出来。
“小娃娃，你可知这位王怀古王先生是何许人也？他可是鬼谷子的后代，还有这位孔安国先生也是孔子的后代，还有这位韩严法先生，韩非子你听说过吧？”那个一直看霍光不顺眼的中年人又开始有些卖弄的说道。不过他几句话却正好将几人都介绍了个遍，这几人名字说下来霍光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每一个人都是先秦诸子的后代，至于庄青翟信奉的黄老之术，说白了就是道家传人，而且他姓庄，也有传闻说他正是庄子的后人。
从一开始见到这些人，霍光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现在明白了这些人的身份，他终于明白自己感觉到了什么？除了那个一直用言语挤兑自己的人外，霍光可以确定那就是诸子遗风，尤其在王怀古身上感觉最明显。
“不知这位先生又是何方高人？传承于诸子中的哪一位呢？”霍光微微拱手的问道，既然其余四人都明白了来历，那就索xìng问问这个一直刁难自己的人又是何方神圣！
第九十八章 坐而论道
“这位是公孙奇先生，其先祖就是战国时着名的公孙龙子。”这次倒是王怀古道出了一直为难霍光之人的姓名，不过经王怀古这么一介绍，霍光对这个公孙奇到少了几分先前的不爽。
因为按王怀古的说法，公孙奇就是先秦名家代表人物公孙龙的后代，而公孙龙就是以诡辩而闻名，要知道公孙龙就是那个提出了‘白马非马’说法的先秦思想家，他的后人自然传承了这一特sè。那么他一开始就刁难霍光很大程度上是出自其学说本身的惯xìng思维。
一明白公孙奇的身份，霍光就完全没了心思和这人去辩解了。因为正常人很难和名家这些人去争论什么，他们会用逻辑学将你绕的云里雾里，而后让对辩者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当年公孙龙子在赵国平原君门下，一篇《白马论》名动天下，在下也曾有幸拜读，今rì能得见公孙先生，真是三生有幸！”霍光对着公孙奇施礼一拜，他倒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两人又没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非搞的不死不休。这时候霍光故意表现出崇拜其先祖，也算给了公孙奇不小的面子。
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公孙奇也是个要面子的人，霍光都这样了，他也不好意思继续刁难，那样也就太显得自己没风度了，当下也换了一礼说道：“公子少年英才，如此年纪便有这等见识，也属难得了！”
其实霍光的表现已经让这几人另眼相看了，因为一般人在被公孙奇那般说了之后，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又能让两人都有台阶下，这份涵养已经让几人很佩服了。
“公子与我等相遇便是有缘，老夫倒是有个问题想请教公子。”王怀古再次出声说道，这时候不但霍光，就连其他四人都觉得王怀古今天有些异常，因为以他的身份和学识，说出有问题要请教霍光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霍光也觉得这王怀古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说起来这王怀古是王禅的后人，他这一脉也确实够神秘的，传言说名动战国的孙膑庞涓，还有后来的苏秦张仪，都是鬼谷子王禅的门生。能教导出这么多改变时代的牛人，王禅本身也是一位不得了的牛人这确信无疑，不过偏偏这样一个足以改变历史的人物，却极少出现在史书中，甚至可以说没有明确的记载。而王禅在后世虽然被称作纵横家的鼻祖，可他的弟子中却又不乏兵家之人，总之这是一个很复杂的人，就如同王怀古让霍光感觉神秘一样。
“先生严重了，请教可不敢当，但请先生赐教！”霍光可不敢摆谱，如果是韩严法或者公孙奇说这话霍光还不怎么心虚，因为法家和名家的思想主旨很明确，以霍光多出了两千多年的认识，要回答一些问题并不难，可王怀古代表的是神秘的鬼谷子，这位圣人在后世连那些终rì研究诸子百家的砖家都不敢去胡乱解读，霍光对这方面的了解也基本上是零。
“我等先前就在谈论，这治世为人究竟该以何种学说？这世道的发展将最终依靠于何种思想？”王怀古捻须说道。
这个问题让霍光真的不知该从何说起了，说起来这似乎是一个永远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因为没人知道世道的重点在哪里？又或者怎样的世道才是完美的？进而以何种学说治世应该是一个不断探索的过程。
其实这个问题从诸子百家出现开始就一直争论不休，而chūn秋战国那样的混乱时代也给这些学说提供了一个大舞台。每一种学说都选择各自的代理人诸侯国，开始了几百年的争斗，许多学说都曾辉煌过，而最终所有学说都没能一直长盛下去。霍光估计王怀古等人在此坐而论道，这个问题也争论过不知多少次了。
“先生真是太看得起在下了，不过既然先生问到了，那在下就不妨说说自己的看法。以在下拙见，治世之道应该不仅限于某一家学说。纵观战国时期百家争鸣，却无一家能取得正统，这说明各种学说单独存在都有其局限xìng。在下以为，守土当行兵家之道，安民当用法家之法，只有内修黄老，外行儒道，兼合名墨，知yīn阳兴农商，集天下学说大乘与一体方为大道。”霍光想了一下，还是说出一番足以惊世骇俗的言语来，他这段话中几乎将先秦主流思想都囊括其中。其实他说的这些正是经过几千年社会演变而形成的，当然在这个时代还没有人想到将所有学说溶于一体，或许也有这样的想法，不过当时的思想和社会还没人敢说出来。
霍光话音落下，王怀古等五人都惊讶的看着霍光。不得不说霍光还真有些坐而论道的感觉，这些话题放在后世那就是闲的扯淡的瞎聊，不过放在这个时代，又和眼前这几个人谈论，那就是真正的论道了。
一时间众人皆是无语，不过大多露出思付之sè，看向霍光的眼光也是怪怪的。当然霍光想要以自己几句话就让这些人认同自己的思想，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因为这些人无一不是研习了几十年各自学说的大家，可以说是思想根深蒂固，如果被霍光几句话就摆平，那先秦诸子的学说估计也在就消失了。
“公子的想法倒有些意思，不过当今陛下都尊崇儒术，这说明儒家学说才是正统。公子观点新奇，不过好像并不怎么实际啊！”这次不是公孙奇说话了，而是最开始和霍光打招呼的孔安国。
说起这人来，霍光也隐隐感觉名字有些熟悉，好像确实是孔子的后人，不过汉朝还没有将孔子彻底捧上神坛，更加没有加封其后人世袭爵位，而刚才公孙奇介绍，孔安国现在不过是个‘谏大夫’，好像只是个八百石的官职。
“在下有几个问题想问孔先生，陛下尊崇儒道，可是外御匈奴，内平叛乱的时候，用的又可是儒家思想？以礼乐能否让匈奴臣服？能否让诸侯归心？若无农商，何以让我等有衣可衣，有食可食？”霍光这时候也举出了反例来证明儒家思想不是万能的，就算汉武帝尊崇儒术，那也是只去其中有利于统治的部分，而治理一个国家，单靠一种思想是怎么也不可能的。
霍光这几个问题，孔安国还真不能回答。汉武帝的实际做法也正是取各家之长，只是表面上说的尊崇儒术，甚至在这个时期，还有明显的儒家思想法家化。
论道就是这样，自然有针锋相对，倒不是说谁针对谁，只是关乎思想理念的不同。霍光其实也不是一个小孩，他同样有自己的思想和理念。而他的思想理念就是刚才说的那番话，其实这个时期的汉武帝践行的也正是这样一种思想。
汉武帝穷兵黩武，又严于律法。他要追求的其实是一种内圣外王的至高境界，这一说法在后世被称为儒家思想的代表，但是事实上这原本是道家代表人物庄子提出的。其实不管是儒家思想也好，道家思想也罢，这是最具中国封建社会特sè的一种文明模式。
“如果人人道德高尚，那法律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大家都不犯罪，都很明理，办事都不出规矩，法律还有什么作用？所以问题的根本都不是用什么法的问题，而是如何让人道德高尚！”孔安国是坚定的儒学者，当然这里的诸人都是各自学说的坚定追随者。这时候孔安国自然能找到合理的论点来反击霍光。
霍光心中并不意外，如果三言两语就把这些人说的哑口无言那才奇怪了。此刻听到孔安国如此说，霍光心中反倒有些高兴了。因为他原本将话题往内圣外王上靠近，是想以此来引庄青翟开口，可没想到庄青翟还稳着，倒是孔安国上钩了。
不过还好不管是谁上钩，对霍光来说都不是关键，关键是霍光要等到有人说出这样的话，才让霍光有机会说出接下来的话，也就是他此行翠华山的主要目的。原本霍光到翠华山目的是唯一的，不过现在他觉得和这些诸子传人论道，倒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所以他此刻也将这番论道当成了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孔先生说的好，不过我们看问题不能脱离了当前的社会情况。确实如果人人都成了圣人，那么律法兵戈这些都没有存在的必要的，可是在成就人人如圣的社会前，因为yù望的诱惑，依然有许多的犯罪出现，这时候不依靠法律去制裁又靠什么？等大家都犯罪，执法的人难道就不犯罪？整个社会的道德都不好的时候，执法的人的道德就会好？当执法人的道德败坏，贪官污吏也就出来，几rì前在下曾到过阳陵，诸位先生猜我看到了什么？”霍光又一番长篇大论，他现在说起话来其实和公孙奇颇有几分相似，都是一逻辑推理为依据的。不过这段话的最后，霍光终于图穷匕见。
霍光特别留意了一下庄青翟的神sè，见他也向自己投来好奇的目光，这时候霍光不再买关子直接说道：“在先帝陵寝的路旁，有着许多先帝赐予权贵的土地，这些土地都有着严格的范围，可是在下竟然发现其中一块地已经侵占了先帝陵寝的道路。这块地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丞相，安乐侯李蔡。当朝丞相尚且如此，试问大汉各级官吏又怎能保证没有违法的事情？如果没有律法做保障，这样的事又将如何处理？难道仅靠道德去约束吗？”
这才是霍光的真实目的，他不需要刻意的告诉庄青翟什么，只要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就行了。接下来该怎么做霍光估计庄青翟心里已经有数了，至少这件事是瞒不下去了，因为在场这么多人都知道了。至于最后是不是又庄青翟上书告发，已经都无关紧要了。;
第九十九章 腹谤之罪
霍光看似不经意间说出的这个消息，放在这个时代实在是有些让人震惊了。因为侵占皇陵这就是死罪，而事关当朝丞相，别说普通人就连皇dì dū不能等闲视之。
庄青翟王怀古等人此刻明显神sè变得不自然起来，他们对此虽然还不全信，不过也非常的重视，几人对视一眼，都选择了故意岔开此事，不想在这上面多说。
“今rì听公子一席话，老夫也是颇有感悟。不过府上还有些事情，这便要告辞了，诸位咱们改rì再会！”王怀古率先起身打算离开，刚才讨论的火热的话题也因此戛然而止。
当王怀古借故离开，随后庄青翟孔安国等人也都纷纷表示要离开了，霍光不知道这些人是真有事要走了，还是自己刚才的话起了作用。不过一想也不对，就算这些人关系李蔡之事，也不至于这么急啊？
不过霍光到不用去深究这个问题，反正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虽然这过程中也有许多让他不解的地方，但说起来好像与自己关系不大。
当这些人相继下山，原本还热闹的山顶就只剩下霍光几人。回想到刚才与公孙奇和孔安国的对答，霍光也不得不感慨穿越者身份的优越，如果不是自己在后世信息爆炸的时代了解了大量的信息，单以这个时代的见识，根本无法和公孙奇孔安国等人相比，更别说将这些人驳得哑口无言了。
霍光到不急着离开，他今rì反正没什么事了，就在翠华山上看看风景。不过他不知道在下山的时候王怀古和庄青翟故意走到了一起，两人向山下走去，还一边小声的交流着。
“怀古兄，我观你对那少年颇为在意，莫非你知道他的身份？”庄青翟小声的问道，其实在这些人里，庄青翟虽然地位最高，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论见识他也比不上王怀古。
“一开始是有些想法，不过观其随后的言论，到是我看错了。不过此子也不是等闲之辈，就是不知道与如今名头正盛的霍光相比谁更出sè？”王怀古开始确实对霍光的身份有所猜测，这也是他对霍光异常的原因之一，不过霍光最后说那些话让王怀古否认了自己的猜测，当然对霍光王怀古还是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甚至还将他自己拿出来做对比，这也可以看出王怀古确实还不知道霍光的身份。
“最近有传言说霍光会被陛下任为齐相，怀古兄以为如何？”庄青翟突然一问，竟然还是与霍光有关，而且正是那个最近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传言。
“如果我所料不差，这只是个谣言，但是谣言的出现也不是全无根据，或许要不了多久这霍光又要一鸣惊人了！”王怀古若有所思的说道，这话让庄青翟倒是为之侧目，他只是因为王怀古提到霍光就随口一问，却没想到王怀古似乎已经关注霍光许久了。
“好了，庄兄你我就此别过吧。刚才那少年说的事情，庄兄可要好好把握哦？这对你来说可是一场天大的机会！”王怀古对着庄青翟施礼告辞，不过最后不忘提醒庄青翟一句。
这王怀古行事总是透露着一股高深莫测的感觉，不过庄青翟知道此人不会无的放矢。这句话让庄青翟也开始重视起李蔡侵占皇陵的事情。
霍光又过了半个时辰才下山，离开翠华山后因为时间还早，他也没有急着进城，而是又去了一次造纸作坊。距离上次来这里已经又过去好几天了，霍光估计一些基础设施应该差不多建设完成了。
果然当霍光走进作坊的时候，就看到许多工人已经将一些去皮的树干或者削好的竹条放入水池。此刻整个作坊中人数已经多达六七十人，霍光粗略一看，浸泡材料的水池也有十多座，而每一个水池中浸泡的材料都有多不同，看来吕术是真的打算将这些材料一一试验。
“属下拜见大人。”吕术看到霍光到来，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来到霍光身边。
“做的不错，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生产了。预计多久第一批纸能出来？”霍光满意的看着作坊说道，这几rì不见果然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进度上比霍光的预期要快了不少。
“大人，过年之前属下一定能完成大人的吩咐！”吕术自信的答道，原本霍光给他定的是三月之期，算起来那时候也正好是临近年关。
“嗯，我等着你的好消息。”霍光满意的点点头。
“大人，属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人明示？”这时候吕术躬身问着霍光。
“有什么话你就问吧。”霍光回应道。
“大人，这些纸张造出来以后，我们是直接在长安城中开设店铺贩卖吗？可是这毕竟是新事物，一时之间恐怕很难推广啊，这销路上可是大问题。”吕术不解的问道，他一直忧心这个问题，虽然他也坚信纸张的出现是一个巨大的利润行业，可是新事物开始的推广往往也都很艰难。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本官自会处理。到时候也不需要去开什么店铺，你将造好的品质上乘的纸张储存起来就可以了。”霍光早就想好了如何利用这些纸张，甚至他根本就没想过一开始用什么店铺去直接销售。
“诺，属下明白！”吕术应道，既然霍光都这么说了他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在造纸作坊停留了一会，霍光就离开了。当他返回侯府后，就听到一个不大不小，却也吸引整个长安权贵目光的消息。
“二爷，前任大农令颜异于上午被抓了，如今正关在廷尉府。”侯府中有下人向霍光汇报着这个消息。
“颜异被抓？罪名是什么？”霍光与颜异没什么交集，甚至都没见过面。不过对此人的为人，霍光还是很敬重的，他虽然不至于想要去救颜异，但是还是好奇其中的缘由。
“听说是御史大夫状告颜异腹谤皇上。”侯府下人答道。
“腹谤，这算什么罪名？”霍光有些意外了，他还真没听说过这样一个罪名。而霍光更不知道的是，其实腹谤这个罪名最早正是出现在颜异这件事上，这也算开创了一个犯罪史上的先河。
“听说颜异有个宾客在他面前抱怨缗钱令伤了商贾根本，让天下无人想要经商。颜异没有说什么，却动了几下嘴唇。御史大夫就状告颜异腹谤陛下，随后陛下便下旨将其下狱，让御史大夫负责审问。”侯府下人将前因后果讲出，霍光总算明白，这果然是张汤有意要至颜异于死地。不过这腹谤的罪名张汤都想得出来，也不枉他那酷吏之名。
霍光估计颜异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张汤要至人于死地，一个腹谤罪名已经够颜异身首异处了。
几天之后，霍光正在县衙闲的无事，这时候杜延年走了进来，开口对霍光说道：“大人，颜异的事有结论了。”
“快讲。”霍光这几rì都让杜延年关注张汤审问颜异，这几天时间过去此事已然有了定论，同样对于腹谤这个全新的罪名，最近几rì也成了热议的话题，而这个罪名出现后最直接的结果就是，现在长安权贵公卿，都很少与人谈论政事了，一旦涉及到敏感话题，这些人都假装没听见，脸上更是连一点表情都不敢有。
“颜异论罪当死，听说结果陛下已经同意了，还有颜异的那个宾客被判凌迟。”杜延年道出结果，果然如霍光所料，张汤存心是要整死颜异。
霍光沉默不语，他其实很想说一句‘可惜了！’。不过现在这个特殊时期，霍光都不敢多说什么，如果凭心而论霍光还是很看重颜异的经济能力和品行的，可惜这就是政治斗争的残酷，不管你能力如何，哪怕只是政治理念不合，一旦落败也不会有好下场。
杜延年也明白现在是敏感时期，多余的话也没多说就退下了，现在整个长安都笼罩在这样的气氛下，没事谁都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第一百章 上书献纸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霍光感觉过得特别快。转眼间就是两个月时间，这两个月里长安基本没发生什么大事，而李蔡依旧安稳的做着他的丞相。不过这两个月时间对霍光来说还是收获很大的，主要是吕术的那个造纸作坊，终于在几天前造出了适合书写的纸张。
现在霍光的面前就摆放着一沓类似后世宣纸的纸张，不过吕术造出的这些纸张没有宣纸那么白。霍光已经用毛笔试验过，用来书写确实一点问题都没有。
霍光在身前案几上铺开一张纸，而旁边笔墨已经准备好了，说起来在后世霍光毛笔字写的并不怎么样，只是以前读书的时候，学校语文老师上了几堂毛笔课，胡乱的写了几次。而且那时候写的还是简体字，与现在的隶书有着很大的区别。
好在这个时期书法的概念还没有完全形成，霍光到不用担心出丑。他拿起毛笔就有模有样的在纸张上写了起来，还别说穿越回西汉第一次在纸张上写字，多少还让霍光有了文明进步的感觉。这比以前老拿着一把刀在竹片上刻划可轻松多了。
霍光不知道在纸上写了些什么，第一遍写下来他看看感觉不满意，又将这写好的揉成一团，接着又铺上一张纸，继续写了下去，而霍光两次写的类容好像基本都是一样的。
足足写了五遍之后，霍光才稍微满意的点点头，而后放下手中的毛笔，将写好的纸张拿起来吹了几口气。做完这一切之后，霍光并没有停下，而是又从身旁拿起一个小木匣子，当他将木匣打开，里面同样是一张叠好了的纸。
霍光打开这张纸，上面竟然是一幅幅的图画，而在图画旁边还有许多小字注解。看样子这张纸上的内容已经早在几天前就写好了。霍光认真的将这张图纸检查了一遍，而后小心翼翼的又放入木匣，随后他便将原先自己写的那张纸叠好揣入怀中，就抱起木匣出门去了。
霍光这次不是出城，而是来到了长安城中的一处民居外，这里虽然比不上甲第和宣平里，不过住的也多是一些有点地位的小官员，所以这里的民居比起普通的民居又要大上一些。
早在来之前霍光就打听好了，他面前这处就是东方朔的家，霍光的目的也正是找东方朔。本来他可以直接让东方朔来见自己的，不过这次其实是有求东方朔，所以他便亲自登门拜访了。
“有财，去敲门吧！”霍光站在门外向甄有财说道。
甄有财上前敲响东方朔的家门，很快就从门内传出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谁呀？”
霍光闻言心中暗道，这东方朔果然如传闻中说的那样，家中养的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子。
“长安令前来拜访太中大夫，还请夫人通传。”甄有财在门外回答道。
“哦，原来是长安令大人啊。快快请进，我家先生说过，如果是长安令来了直接进来便可。”一听来的是霍光，门内那年轻女子显得极为热情，很快就将门打开。
“霍光见过嫂夫人！”霍光上前对着门后的年轻女子施了一礼。看这女子的穿着应该不是下人，而事实上霍光也知道，东方朔家里出了一个煮饭的老妈子，根本就没什么下人了，这女子姿sè不错又年轻，估计正是东方朔现在的妾室。
“妾身见过长安令。老爷快出来啦，长安令霍大人来了！”东方朔的妾室对着霍光还礼，又连忙转头向院子里喊道。
“呵呵，阿光怎么有空到我这寒舍来啊？真是稀客啊，东方朔有失远迎，还请恕罪！”随后屋里就传来东方朔玩笑般的声音，接着他就大步走了出来，而跟着他身后还有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
霍光知道东方朔就只有一个儿子，估计应该就是眼前这孩子。果然霍光还没开口，东方朔就先说道：“这是犬子东方贤，还不快见过霍大人？”
“东方贤拜见霍大人。”东方朔之子连忙对霍光一拜。
霍光伸手扶起东方贤，口中说道：“我与你父亲乃是好友，叫大人就太过见外了，如果不觉得我占便宜，叫我一声叔叔便可！”
东方贤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东方朔回瞪了他一眼，在一旁说道：“傻小子，还不快叫叔叔？”
东方朔自然看得出霍光这是有意和他拉近关系，要知道以霍光的身份，不是谁想叫他叔叔就有资格叫的。虽然看起来霍光只比东方贤大不了多少，但实际上霍光还有屈尊降贵的姿态。
“呵呵，与贤儿初次见面今rì身上却没带什么东西，明rì我再命人将礼物送来。”霍光开始也没想到会遇到东方贤，既然人家叫了自己叔叔，那见面礼肯定是少不了的。可霍光身上除了一方官印和一枚虎符，就什么也没有了，只能许诺明rì补上。
“多谢霍叔叔。”东方贤很懂事的道谢，东方朔在一旁到没说什么。中国自古礼尚往来，东方朔自然不会在这种地方客气。
“不必客气，今rì冒昧前来，是有一事与曼倩兄商议，该不会打扰到曼倩兄吧？”霍光来找东方朔是有正事的，于是他引出正题。
“不打扰，不打扰。贤儿你自己去玩，阿光里面请！”东方朔支开儿子，又将霍光引进内堂。其实一开始他就注意到霍光手上的木匣，对霍光的来意东方朔也是很好奇的。
进了内堂两人相对而坐，霍光将木匣往案几上一方，接着又从怀中取出那张他自己写满字的纸张。
“曼倩兄，恐怕要麻烦您进宫见陛下一面了。”霍光将纸张摊开，推到东方的面前说道。
东方朔接过纸张，目光很自然的就落在了上面的文字上。不过当纸张入手后，东方朔下意识的用手抬了抬纸张，眼中流露出好奇的神sè。接着东方朔快速的浏览了纸上的内容，最后目光又落在了案几上的木匣上。
“阿光，你这样做虽然能得陛下欢心，甚至对整个社稷都有利，可是这不等于将一番大好基业拱手让出吗？”东方朔不解的问向霍光。其实霍光所写的内容就是一份上书汉武帝的陈情表，意思是说要献出造纸术，而木匣之中就是吕术改良后的流程图纸。
“不会的，虽然我将这造纸的流程全部献出，可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吕术的造纸作坊将会是最好的，而他所造出的纸也将是整个大汉最优良，品质最好的。即便陛下将这造纸术公布天下，天下商人争相进入，其竞争力也比不上吕术。”霍光自信的说道，以霍光后世的认识，他知道纯粹的垄断并不是好事，反而有了良xìng的竞争才容易让一个行业发展壮大，霍光想要的也不是完全垄断整个大汉造纸业，他只需要在这个行业中占据第一的位置。
“竞争力？这个说法倒是有趣，仔细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即便天下有无数的纸张，只要你的纸是最好的这就足够了。”东方朔到底比这个时代的普通人理解能力强的多，霍光几句话就让他豁然开朗，而竞争力这个词也不禁意间从霍光嘴中传了出来。
“那事不宜迟，我这就进宫，你就回府等我的好消息吧！”东方朔当下便答应下来，而且他也知道自己代为传达也算是功劳，再说这本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东方朔可是很乐意跑这一趟的。
“那就有劳曼倩兄了。”霍光起身与东方朔一同离开，一个去了未央宫，一个回了冠军侯府。
霍光虽然有进宫见汉武帝的资格，不过如果是以长安令的身份，按正常程序他的上书需要通过许多流程。为了节省这些时间，霍光直接想到了东方朔，因为东方朔是可以随时觐见汉武帝的。当然霍光也可以让霍去病代为上书，不过霍去病地位已经够高了，这些不算大的好处，交给东方朔更有用些。
未央宫中汉武帝正在李美人的寝宫里享受着美人的服侍，这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东方朔的声音：“臣东方朔有事求见陛下。”
按理说臣子求见皇帝，都是由内侍通传，不过东方朔是个例外，他虽然是臣子，但汉武帝有时候也把他当内侍，所以久而久之的东方朔见汉武帝也不用内侍通传了，他直接一嗓子喊了就了事。
“哼，这个东方朔今天是怎么了？简直扫兴！来人，把东方朔轰出去，有事让他明rì早朝再奏。”汉武帝这个时候可不想见东方朔，刚才他那一嗓子已经很扫兴了。还好这个时期的汉武帝还没到晚年，不是喜怒无常，只是让人轰走东方朔却并未责罚他，如果再往后十年，估计汉武帝就直接看了东方朔人头。
“陛下且慢！”门外的内侍正打算去叫走东方朔，却突然听到李美人的声音。这话虽然是对着汉武帝说的，不过内侍还是停下了脚步，没有立刻去叫走东方朔。
“陛下，太中大夫此时求见必然是有要事，臣妾虽然也舍不得陛下离去，可是臣妾深知陛下乃天下共主，陛下请以社稷为重！”李美人幽幽的开口说道，她声音轻柔悦耳，听得汉武dì dū有些飘飘然的。自从这李美人进宫，汉武帝就有些yù罢不能的感觉，汉武帝总感觉在这个新晋美人身上，有着一股独特的诱惑，这是汉武帝一生那么多女人中都不曾有过的。所以短短不到三个月时间，大汉高层都知道，当今陛下又有了一位独宠的李美人。
“呵呵，美人真乃朕的贤内助啊。美人说的对，朕这就去见东方朔，不过朕答应你，见了东方朔朕马上就回来。”汉武帝就好像一个被大人表扬了的小孩子一样，顿时挺直了腰杆说道，就好像要在李美人心中留下一个高大的印象一般。其实如果是别人这时候觐见，李美人肯定不会多说一句的，但是东方朔就不同了，因为他已经投靠了霍光。
“陛下圣明，臣妾等着陛下……”李美人笑颜如花的说道，不过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羞涩的低着头，到了陛下那两个字简直就细弱蚊声了。
看着李美人这副无限娇羞的模样，汉武帝心中暗道一声：“好一个妖jīng”。不过嘴上却对外喊道：“让东方朔在偏殿等着，朕马上就去见他。”
第一零一章 李蔡末路
偏殿之中汉武帝已经穿戴整齐，东方朔一见汉武帝进来，连忙拜倒口中高呼：“臣拜见陛下。”
“东方朔啊，你还真会选时候啊？有什么事赶快说！”汉武帝多少还是有些不悦，不过既然见了东方朔，那汉武帝自然还是要先弄清楚他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求见。
“回陛下，臣其实也是代人前来的，这里是有位大人呈给陛下的奏疏。”东方朔将霍光用纸写好的的奏疏递上。
“代人前来的？代的谁啊？”汉武帝意外的看了东方朔一眼，目光也落在了东方朔手中的纸张上。
“咦，这好像是纸。用纸来上奏，这是想干什么？”汉武帝再次疑惑的说道，他也认出来了东方朔手中的是纸，不过汉武帝发现这纸好像和以往看到的又有所不同。而且以纸张上疏从来都还没有过，一般都是以竹简的居多，偶尔为了显得正式，或者因为距离太远，如各王国国君也会选择用锦帛，但就是没有用纸的。
“回陛下，是长安令霍光。”东方朔小心的回答着。
“霍光？怎么是他？”汉武帝又意外了，不过听到霍光的名字，他到有些好奇起来，因为霍光总是让他有些意外之喜。于是汉武帝连忙打开东方朔递来的纸张，匆忙的看了起来。
汉武帝先是粗略的看了一遍，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变化。不过当他顿了一下，再次从头看起的时候，汉武帝脸上慢慢的就开始露出了笑意。
直到第二遍看完，汉武帝突然哈哈大笑的说道：“霍光啊霍光，你还真是让朕惊喜。东方朔，图纸在哪里？”
汉武帝一伸手就放到东方朔面前。而后东方朔拿出木匣，恭敬的递到汉武帝手上。以汉武帝的见识，在看明白霍光的上疏意图后，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巨大好处，而且这个好处不是对个人而言，而是整个国家，这让汉武帝如何能不激动。
打开木匣中的图纸，汉武帝只是粗略的看了一下，其实对这些实际cāo作上的东西，汉武帝也不怎么懂，他也只是出于本能的看上一看，相对于这图纸，霍光用纸写的那份奏疏对汉武帝的意义就更大了。
“还有事吗？”汉武帝目光从图纸上移开，看了东方朔一眼。
“没事了，臣告退。”东方朔会意，立即出言退下。反正他的任务也就是将这两样东西交到汉武帝手上，任务完成也没有留下去的必要了。
“来人。”待东方朔退出后，汉武帝没有急着返回李美人处，而是对着殿外喊道。
“陛下有何吩咐。”很快一个内侍就躬身走到汉武帝面前。
汉武帝将手中图纸往前一递，对着内侍说道：“将此物交到少府，让少府卿按图建造作坊，并且将图纸抄录，择rì布告天下。”
这个时期少府的职责就有负责皇室手工业制造的这一项，交给少府去办算是少府的职责所在。当然汉武帝也没想过要将造纸术私藏，他也选择了向全天下公布，汉武帝也希望能够书写的纸张可以大面积推广。
“诺。”内侍恭声领命，捧着图纸就退了出去。
“霍光啊霍光，你又立了一件大功！朕该怎么赏赐你啊？按你的功劳早该封侯了，这还真让朕为难啊……”待殿中只余下汉武帝一人，他看着一旁的木匣小声自语起来。这时候汉武帝竟然为了霍光的封赏为难了起来。
“这个，还有这个……这把佩剑不错，也一同送过去吧，另外再选些首饰，明rì一并送到东方朔家。”霍光回府后就在侯府的府库中挑选了起来，他可没有忘记答应东方贤的礼物。不过在挑选的时候霍光也不是只给东方贤挑选，有些却是给东方朔妾室的。
霍光没有刻意去关注汉武帝对造纸如何处理的，不过几天之后一则由少府寺颁发的布告就出现了，这正是将造纸术公布的布告，而且其中还明确提到了造纸术是由长安令霍光改进，这份布告连同造纸图纸传遍天下各郡县，让霍光的名字第一次大范围的被人所熟知。
当少府寺公布这个消息时，距离这一年结束也只有不到半个月了。而一到年底对于朝廷各部门来说也是最忙碌的时候，虽然长安县没太多的事要做，不过霍光这几rì到是批阅了不少公文，也算让他真正的感受到了县令的滋味。
眼看离年关越来越近，这一rì霍光依旧在房中批阅公文，这时候杜延年急急忙忙的跑进来，霍光抬头一看在杜延年的脸上竟然看到了一丝慌张的神sè。霍光与杜延年相处时rì不短，也深知此人虽然年纪不大，但行事稳重，这番表现是有些反常了。
“大人，恐怕出大事了！”杜延年没等霍光开口，就率先说道。
“怎么回事？”霍光心中一惊，能让杜延年说大事的，那事情怎么也小不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和自己有关。
“城中已经乱成一团了，陛下调期门军进城，所有城门都已经关闭，连未央宫也已经封闭了。”杜延年其实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长安城中的情形已经让每一个人都感到不安了，能做出这样的反应，那只能说出了大事。
“这……有没有更准确的消息？”霍光冷静了一下问道，既然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没人来县衙，那说明这些动作与他是无关的。
“属下也不知道啊，咱们现在县衙都出不去了！”杜延年无奈的说道，不是他不想知道，而是现在连他们这些朝廷命官都没了zì yóu。
“不必慌张，期门军只有陛下能调动，这么说是陛下有什么动作，你们在县衙守着，我出去看看。”霍光略微分析了以下形式，他目前也只能知道长安这一系列动作肯定是汉武帝的旨意，不过这么做是针对谁就不清楚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值得汉武帝如此做的，说明对方身份地位非同一般，至少都是三公级别的。
“难道是李蔡？那件事已经捅到陛下那里了？”霍光心中最先出现的就是李蔡，如果这一切都是因为李蔡的话，那倒还说的过去，要抓一个丞相确实需要慎之又慎。
“大人，已经出不去了。”杜延年听霍光说要出去看看，连忙再次出声提醒，他想告诉霍光，连县衙都被封锁了。
“放心，我自有办法。”霍光说了一句就跨门而出，当霍光走到衙门口的时候，已经有许多衙役围在了门口，不过县衙外一排披坚执锐的期门军士正将县衙门口给团团围住。
“让开。”霍光沉声大喝，那些围观的衙役一听是县令出来了，连忙让出一条道来。
霍光也不理会这些人，径直走出大门，跨下台阶向着大街走去。这时候衙役们都不敢上前，不过李陵想了一下，还是跟在了霍光身后，两人一同出了县衙。
“站住。”霍光刚走出没几步，期门军就齐刷刷的将长戟指向霍光。
“霍大人，这是陛下的旨意，现在所有人都不准上街，请大人不要为难我等。”从期门军士中走出一人，这人对着霍光还算客气的说道。霍光看了此人一眼，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霍光还是认出来了，这人也是当rì在三爵观驻扎的一千期门军中的一个小军官。
“哦，原来是你啊。不知这么做是为什么？连我的长安县衙都给围住了？莫非这也是陛下的意思？”霍光上前几步继续问道。
期门军官面露难sè，不过看了霍光几眼还是说道：“大人就别为难小的了，上面说了这事谁也不能告诉，其实不光是县衙，就连内史府丞相府这些地方都被控制了起来，大人还是请回吧。”
这军官出于军纪，没有告诉霍光他们具体的任务，不过还是透露出连丞相府内史府都被控制的信息，这也算仁至义尽了。
“本官不为难你，不过这是什么你应该知道吧？老实回答本官。”霍光神sè一肃的说道，同时在怀中掏出一物展示给这些期门军士看，霍光拿出的自然是那半块虎符。这时候霍光要用这虎符调动这些士兵他不敢，不过只是打听点消息霍光觉得还是没什么问题。
“拜见大人！”霍光虎符一出，以那期门军官为首，连同着身后数十士兵都齐齐半跪下去。军中规矩比起其他地方要严谨的多，期门虎符一半在汉武帝手上，一半在期门仆shè手上，霍光这虎符一出就等于是皇帝的旨意，这些士兵认识霍光，知道他确实持有虎符，这时候只能规规矩矩的参拜。
这一下无论是霍光身后的李陵，还是躲在衙门里围观的普通衙役，一个个都惊讶不已。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大人竟然如此威风，先前还不可一世的期门军，转眼间就对大人卑躬屈膝。
“起来回话，这是要抓谁？”霍光如今也颇具官威，此刻说起话来还真有上位者的气势。
“诺。”期门军士齐齐的站起身来，不过长戟已经不敢再对着霍光了。而后那期门军官说道：“大人，陛下的旨意是要捉拿当朝丞相，安乐侯李蔡。为了确保进展顺利，所以封锁了整个长安。”
“果然如此……”霍光心中暗道一声。随后说道：“知道了，继续你们的任务吧！李陵，跟本官回去。”
霍光肯定是不想趟这潭浑水的，明白了事情他就不想再过问。不过他注意到李陵神sè有些不正常，于是连忙出声喊了李陵一句。要知道李蔡是李陵的堂叔，说起来也算至亲，这个时候他不担心那是假的，而且李蔡是李家现在地位最高的，如果李蔡倒了，那么他们李家这一支也就彻底垮了。不过从汉武帝抓李蔡，到现在李陵还安然无恙来看，汉武帝并不想株连李家其他人。
第一零二章 桑弘羊得势
“你也不必多虑，我想既然你都没事，看样子李家其他人也都没什么影响。不过你二叔……”县衙之内霍光的房中只有他和李陵两人。可以说李蔡一倒，李家就只剩下李陵一人了，而且从李广之死开始，这些人都与卫霍有关。一个算是卫青间接害死，一个是霍去病直接杀死，现在这个也是霍光间接害死的。
严格来说李蔡和霍光好像根本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不过霍光知道从一开始卫霍外戚就站在了丞相的对立面，这个不单指李蔡，而是所有成为丞相的人都成了卫霍外戚的对头，这不是卫青也不是霍去病的意志，而是汉武帝的意志。
其实仔细一想霍光就不难明白，卫霍外戚成为汉武帝内朝的主力，他们的作用就是削弱以丞相为首的三公权利集团。当rì汉武帝借李蔡、张汤、杨可等外朝官贬谪了高不识，其实就是玩了一手权利平衡，要的就是让这两方势力互斗。这正是一个成熟帝王的表现，因为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朝堂局势最好的情况不是一团和气，而是有两个对立的集团，让帝王可以玩权利的平衡。
这时候霍光突然有种想法，历史上汉武帝的每一任丞相都做的不久，而且下场不好。会不会这正是汉武帝为了防止丞相在位太久培养出太大权利的原因？
是不是像霍光想的这样不好说，不过李蔡的结局肯定不会好了，所以霍光才会对李陵这样说，让李陵心里有个准备。
“大人，请大人帮帮二叔，李陵愿做牛做马报答大人！”李陵一脸悲戚的跪在霍光面前，这时候他还是希望有人能帮李蔡一把。
“李陵，你是我的部下，按理说我不能拒绝你这个请求。不过你想过没有？别说是我，就算是我兄长也救不了安乐侯了，因为陛下既然如此大张旗鼓的抓了他，那么这已经说明了陛下的态度。”霍光扶起李陵，别说李蔡就是他有意扳倒的，就霍光分析的也不是全无道理。至少李蔡的罪名根本谈不上谋反，而汉武帝还全城戒严的抓捕李蔡，这势头已经搞得很大了，那就说明无论李蔡是什么罪被抓，那下场就只有一个。
“大人，期门军撤走了！”霍光屋外杜延年突然向内喊道，从期门军戒严到撤走也不过半个时辰，看来李蔡依旧被抓了。
“李陵你先去吧，切忌不可冲动，李家的将来还要靠你了！”霍光看着李陵说道，他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这时候李陵已经心急如焚了。
看着李陵转身跑去的背影，霍光心中也很矛盾，其实他就是李蔡倒台的始作俑者，可是李陵并不知道这背后的事情，也不知道李陵知道真相会如何看待霍光？霍光心中也没底，同时也对自己有些鄙视，不过身在官场霍光也很无奈，有些时候心慈手软不一定能让别人感恩戴德，可稍有不慎反而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最好你一辈子也别知道，没有我霍光还会有其他人，你二叔或许做到丞相位置那天就注定了今rì的结局！”霍光在心中叹道，确实没有他霍光不代表李蔡就能安安稳稳的做他的丞相，同样只要汉武帝不想李蔡死，就是谁也扳不倒他。
待期门军结束戒严后，长安城街头聚集了许多的人，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普通百姓，此刻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长安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霍光这样的能耐，能从期门军口中问出事情的缘由。
当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待戒严结束不到半个时辰，整个长安城都已经传遍了丞相被抓的消息，甚至一些消息灵通之人，已经知道李蔡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抓的了，其罪名正是侵占皇陵土地。
“兄长确定是武强侯庄青翟上书陛下揭发李蔡侵占皇陵之事？”冠军侯府中霍光正询问着霍去病关于李蔡的后续情况。
“这事错不来的，我是亲耳听陛下说的。说来也奇怪，武强侯一直不问朝政，怎么突然就做出如此大的动作，不过这不错，他扳倒李蔡老匹夫，也算出了为兄心中一口恶气。”霍去病有些高兴的说道，他可不像霍光那么因为李陵而对李蔡也心存愧疚，霍去病只恨李蔡扳倒了高不识，现在李蔡也落得如此下场，霍去病倒是很高兴的。
“李蔡这次想来是凶多极少，不连累族人就算万幸了，不知谁会来接替丞相之位？兄长觉得御史大夫会不会直接上位？”霍光问出了几乎所有人的疑问，其实相对于李蔡的下场，现在人们更多的还是关心谁来接任丞相之位。
不得不说这也是古往今来所有官员的悲哀，只要你一旦失势就没人管你落到何等下场，人们更关心的是你空出来的位子会归谁，尤其是丞相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更是引人注目了。
“这个还真不好说，按理说最有希望的就是张汤，不过看陛下好像又没有让张汤接任丞相的打算。张汤此人太过强势，做御史大夫合适，可是不一定适合丞相这个位置，说不好这次可能出乎所有的预料。”霍去病也一脸沉思的说道，从霍去病的角度来说他是否认了张汤的可能，不过此刻大多人都以为张汤这次能顺利上位了。
御史府，张汤刚审问了李蔡，他没想到李蔡这块骨头如此难啃，任他怎么问李蔡就是不开口，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可汉武帝还没有明确旨意，张汤虽然强势，但目前还不敢贸然对李蔡用刑。
此刻张汤的内心和其他人也都差不多，他同样关心谁来接任李蔡的丞相之位，这个时候张汤也很想跑到汉武帝面前去探探口风，张汤虽然廉洁，可是不代表能挡住丞相之位的诱惑。别说张汤，估计大汉不想做丞相的还真找不出几人来。即便现在许多人已经认识到做汉武帝的丞相下场往往都不好，可那毕竟是丞相之位啊！
“管他的，先进宫再说，哪怕汇报下这边的情况也行！”张汤在屋檐下来回踱步，最后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去见汉武帝。
未央宫的道路上，张汤心中忐忑，李蔡他可以慢慢审问，可也要让他知道丞相之位是谁接任他才能安心。正在思索着见了汉武帝该如何回答，张汤突然听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从身旁不远处传来。
“御史大夫请留步！”张汤之所以觉得这声音无比熟悉，因为发出声音的就是他的儿子张安世。
“安世，你这是搞什么？”张汤疑惑的停下脚步望向张安世，他不明白自己这儿子不叫自己父亲，怎么反而称呼起官职了。
“御史大夫请见谅，下官正在当值，御史大夫可以称呼我尚书令。”张安世走到张汤身前拱手说道，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得不说这张安世不愧是未来麒麟阁排在第二的功臣，其谨慎程度比之排名第一的霍光也不逞多让。
“不知尚书令有何指教？”张汤随即也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式说道，他忽然想到自己儿子是陛下的近臣，许多自己不知道的消息张安世或许就知道，他这个时候叫住自己肯定是有什么事。
“下官只是想告诉御史大夫一声，陛下正在等着大人审理安乐侯的结果，如果不是要紧的事，下官建议大人还是审出了结果再见陛下！”张安世躬身说道，这话说不出有什么特别，倒只像是一般同僚的善意提醒。
张汤搞不明白自己儿子究竟在搞什么，不过出于信任张汤还是说道：“那多谢尚书令提醒，我这就回去继续审问安乐侯。”如果此刻有外人在这，估计看到也会觉得这父子俩够古怪的，明明是父子偏偏弄得好像同僚一般。
张汤转身往回走，他与张安世正好擦身而过。就在这时，张安世突然低声的说道：“丞相人选已有定论。”
张安世说话的时候正好与张汤平行，加上他声音又小，如果不是从正面根本看不出张安世这个时候还说话了。不过这句话落在张汤耳中，心里却是一凉，因为这意味着丞相位子已经和他没关系了，张安世提醒他就是要他不要去自找没趣。
心情多少有些失落的张汤还没见到汉武帝就又出了未央宫，不过刚出门的时候就看到一个急匆匆的人影向自己跑来，这人一靠近张汤，口中就小声疾呼着：“大人，不好了。安乐侯在狱中自杀了！”
“李蔡自杀了？他可有什么遗言？”张汤一听到消息，又立刻返身回了未央宫。这时候他还真是不得不见汉武帝了，而同样的疑问也从汉武帝口中问出。
“回陛下，安乐侯并未留下遗言，同样他也还没有认罪！”张汤如实答道，按理说李蔡这样的罪犯在狱中自杀，张汤是有责任的，不过从汉武帝的反应来看，张汤知道汉武帝还巴不得这样的结果。
“把尸体交还他的家人，安乐侯的爵位废除，此事就这样吧！”果然汉武帝沉默了片刻最终拍板，看似波涛汹涌的局势，在李蔡自杀后一切突然归于平静。
今年这个年关注定是多事的时节，先是九卿之一的颜异以腹谤罪被处死，接着丞相李蔡因侵占先帝陵寝土地在狱中自杀，等李蔡这场风波渐渐平息，距离年关也不过只有三四天时间了。
或许是为了缓和气氛，也为了稳定人心，终于在年关到来的前两天，汉武帝一连下了几道旨意。这其中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就是确定了新的丞相，而这个新丞相果然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竟然是已经被汉武帝冷落二十余年的武强侯庄青翟。
庄青翟继李蔡为相，自然成为整个大汉最大的新闻。不过相对于这个消息，霍光更在乎的却是第二条。这一道旨意有些为了增添新年气氛的嫌疑，因为这是一道封赏的诏书，汉武帝一下封了四个爵位出去，虽然爵位的等级都不高，只是左庶长的爵位，不过霍光注意到这四个人，其中三人正是孔仅、东郭咸阳和桑弘羊，而最后一人是一个霍光并不了解的人，此人名叫卜式。
赐桑弘羊三人左庶长爵位，可以看出汉武帝下一年的重头戏肯定是经济治理，当然这对霍光来说最直接的信号就是桑弘羊得势了，算是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倒是那个名为卜式的人在这个时候被赐爵，弄得霍光一头雾水。同时霍光也有些失落，那就是自己弄出那么多功劳，居然汉武帝连个最低等的爵位都舍不得给，反倒让桑弘羊捷足先登，心里不平衡也是人之常情！
第三道诏书几乎被所有人忽略了，同样霍光也忽略了这个年关前颁布的诏书。那就是汉武帝下旨，改河内郡朝歌县为安阳县。皇帝下旨更改地名，这种事情时常发生，很自然的被人们忽略。
看到这个诏书的时候，霍光也不在意，只是觉得这朝歌县名字有些熟悉，到是旁边杜延年连忙解释道：“这朝歌县只是个小县，人口不过四千余户，其县长是最低的三百石县长。不过这地方历史到挺悠久的，朝歌县就是殷商故都。”
“河南安阳？”听杜延年这么一解释，霍光顿时心中了然，而后脑海中不由的就浮现出一个青铜大鼎和无数的龟甲。在后世河南安阳这个地方最著名的就是出土了国宝司母戊鼎和殷墟甲骨文。
第一零三章 修成君的邀请
其实每年的年关临近，也是长安城人是最多的时候，原因就是正月初一这一天要举行一年一度的大朝会，这一天各路诸侯都要来长安，不过因为这个时期交通不便，所以从半月前起长安的人口就rì益增多了。
汉武帝现在还没有改历法，这所谓的正月初一，其实就是十月初一，当然十月在这个时期应该叫亥月。
正月初一这一天，整个长安都围绕着未央宫在转，从半夜开始就有马车驶向未央宫，因为人实在是太多，而这整整上万人参加的朝会根本不可能让所有马车都停在宫外，一些官职不高的官员就不得不提前到场，然后让车架返回，而能够晚到一点将车架停在宫外的就只有少数重臣了。
当然这其中有两类人不再此列，一类就是诸侯王，这些人不是汉武帝的叔伯子侄，就是兄弟辈。还有一类就是那些向大汉称臣纳贡的藩国使节，他们都是住在鸿胪寺的，也有专人负责，这些人最后也不用急着去大殿，到了规定的时候就有内侍引领他们。
相对于整个长安城的热闹和忙碌，霍光就要清闲许多，因为他连大朝会都不用去。不过这次不去参加大朝会不是因为霍光级别不够了，而是因为职责所在。大朝会其实要求在京四百石以上官员都要参加，不过霍光是长安令，这一天需要他维护整个长安的稳定，所以当朝会还没开始的时候，霍光已经亲自走上街头开始巡查了。
这一天是个很关键的rì子，霍光必须保证长安城中安稳平静，整个县衙连同内史府都倾巢出动了，不过内史府的义纵不用亲自上街，他是必须列席大朝会的人，就由内史丞带领内史府的衙役。
霍光长安县衙的巡逻区域就是未央宫以北，今rì东西两市都休市了，其实百姓也知道今天要举行大朝会，一般街上也没什么人。霍光骑着马就在甲第附近转悠着，大朝会从早晨开始，一直要到正午才结束，而整个过程也类似后世两会时的zhèng fǔ工作报告。
“大人，吕术求见。”霍光正坐在马背上东张西望的时候，一个衙役突然跑来禀报。
“我去巷子里等他，带他来见我。”霍光对着衙役说道，人就骑马进到了旁边的小巷子。
自从吕术弄出了适合书写的纸张后，霍光又给吕术下了新的命令，他估计吕术这个时候来见自己，应该是事情已经完成了。这个时候可没有后世什么chūn节假期，只要霍光给钱，造纸作坊那些工人可不管什么过不过年的，一个个干得都很卖力。
霍光进了巷子后就下马等着吕术，很快吕术就提着一个包袱走了过来。他见到霍光就连忙施礼说道：“属下拜见大人，大人交待的东西已经做出来了，请大人过目。”
吕术说着就打开包袱，露出来的竟然是一个在后世十分常见，不过西汉时期还没出现的灯笼。这灯笼正是霍光要吕术做的，其竹编的框架外糊纸张，和后世影视作品中的灯笼一模一样，唯一缺少的也只是手提的灯笼把。
“没错就是这东西，记得按我的吩咐，涂上不同的颜sè，至少也要一千盏。”霍光拿着灯笼左右翻转着看看，吕术拿来的这个和霍光想象中的灯笼还真没什么区别。
“大人，还有个难题属下不得不请示大人。”吕术有些为难的说道，好像做一千盏灯笼吕术很难办到。
“什么事？”霍光疑惑的看向吕术，在霍光心中吕术还是一个很让人放心的属下，而且这灯笼做起来并不难，按理说吕术不可能遇到什么难题。
“大人，这灯笼制作并不难，可是要让灯笼亮起来，其中的烛太过珍贵，一来其价值极高，二来即便有钱属下也买不到。”吕术一脸无奈的说道，原来他只能造出灯笼的外型，其中最重要的烛在这个时代还是极其奢侈的东西，别说价值极高，就算有钱普通人也买不到。
烛的出现时期其实很早，不过中国早期的烛并不是蜡烛，而是一种以动物油脂和蜂蜜混合成的类似蜡烛的东西。西汉时期只有皇室能使用烛，就连霍去病的冠军侯府也只有为数不多的汉武帝赏赐下来的烛。而这种东西也只在寒食节这天由皇帝赏赐给列侯重臣，是属于真正的御用之物，所以吕术为此很为难。
“这个我来想办法，你还是抓紧在十天之内弄出一千盏灯笼。”霍光也觉得有些为难，灯笼说起来简单，就是外面罩纸，里面挂着一个蜡烛。可是这东西放在西汉就不那么简单了，一时间霍光也难以想到很好的替代品，不过他要弄一千盏灯笼可不是为了卖钱的，这个难题他还必须解决。
“大人，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一千盏万一卖不出去怎么办？”吕术还有些不解的问道，霍光没说灯笼的用途，吕术就以为这些灯笼是拿来卖的，加上要用到珍贵的烛，吕术就并不看好这生意了。
“呵呵，谁说这灯笼是拿来卖的了？你只管照我吩咐去办就行了，这做灯笼的钱将由长安县衙来出，你去核算一下每一盏灯笼的价值，到时候算个数目出来。”霍光闻言呵呵一笑，他倒是胸有成竹，还扬言购买灯笼的钱会由长安县衙出。
吕术这下更是不解了，虽说霍光是长安令，但也不可能做出做这种中饱私囊的事情，再说霍光也完全不需要这些钱。
“是，属下明白！”吕术虽然不解，不过他对霍光有绝对的忠诚，霍光既然这么说了吕术也就不再质疑。
待吕术走后，霍光不得不深思起如何解决烛的问题。一开始霍光自然是想着能不能造出蜡烛，那样问题就引刃而解了，而且还等于又开了一条财路。不过霍光仔细一想，隐约记得蜡烛所用的石蜡是从石油中提炼出来的，这可直接让霍光打消了念头。因为霍光不是什么化工系的专业毕业，石油这东西只要找一找哪怕是西汉也能弄到，可是提炼石油这和让霍光造架飞机的难度是一样的。
“难道只有去找平阳公主？这可又要欠她一个大人情了！”霍光想了半天，好像只有平阳公主能帮这个忙。要弄到足够点亮一千盏灯笼的烛，就算霍去病都没这能耐。
就在霍光脑中思绪乱飞之时，突然被一阵马蹄声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给拉回了现实。霍光疑惑的抬头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远远的就看到一架两匹马拉动的华丽马车。
霍光也好奇，这时候一般人都避免上街，而地位高的都去了未央宫。什么人会在这时候驾车上街？
这马车的方向是对着霍光而来的，也就是说它要去的甲第。霍光注意到这两马车是很少见的有棚马车，在这个时期装饰华丽的有棚马车，除了皇室重要成员外，也只有一些位高权重的列侯才有了。
“这是谁的马车？”霍光侧着头，向一旁的衙役问道。这个时期可没什么车牌的标识，不过有棚的华丽马车，那也等于是后世的限量版顶级豪车，对这些混迹长安的衙役来说每一个都必须了解。
“这好像是……是……对了，这是修成君的车架！”霍光身旁的衙役努力的伸着脖子瞪着双眼，渴望看的清楚一些，随着马车越来越近，衙役终于分辨出了这是谁人的车架。
“修成君……就是汉武帝那个同母异父的姐姐金俗？”霍光心中想到。一听修成君这个名号，霍光顿时想起了冠军侯府对面的那座府邸。说起来这位修成君和霍光还是门对门的邻居，不过因为金俗身份特殊，加上与卫霍外戚素无来往，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霍光还从未见过这位修成君。
知道是修成君的车架，霍光和其他衙役都自觉的退开一段距离，将道路让了出来。不是说霍光或者衙役们尊敬她，而是因为有些人是根本惹不起的，其中这修成君金俗就是这样一个人。
目视马车驶过，霍光很好奇的看着车厢部位，对汉武帝这位同母异父的姐姐，霍光还是很好奇的。马车一闪而过，镂空的木窗上霍光完全没看到里面坐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感觉交错的瞬间车厢内也有一道目光看向自己。
“停车。”突然马车之中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响起，接着就听到马匹嘶鸣，车轮减速的声音。
修成君的马车在霍光十丈外缓缓停下，这时候包括霍光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车架。片刻后那车厢中躬身走出一个衣着华贵，身材有些过度丰满的中年妇女，霍光估计此人应该就是修成君金俗了。
金俗比汉武帝大了七八岁，如今都已经四十好几了，加上年轻的时候生活过的并不怎么好，容貌上完全比不得平阳公主，不过人靠衣装，加上修成君这些年也养成了上层社会的生活习惯，远远看去气质上还是很不错的。
“这位可是长安令？”金俗远远的看着火光，笑着问道。
霍光没想到金俗停车竟然是为了自己，见金俗开口他就连忙下马，然后小跑着来到金俗面前，恭敬的说道：“下官长安令霍光，拜见修成君。”
“呵呵，长安令不必客气，你我说起来还是邻里。正好今rì巧遇长安令，如果不嫌弃不妨到本君府上坐坐？”金俗笑着说道，竟然直接出言邀请霍光到他府上做客。
“这……今rì乃是大朝会之期，下官身为长安令职责所在，倒是辜负了修成君一番好意。”霍光为难的说道。
“无妨，到了傍晚再过来就是了，也不影响长安令的公务吧？再说今夜陛下会在未央宫赐宴，骠骑将军他们都不会回府的，就到本君府上来吧！”金俗脸上一直挂着和善的笑容，她倒是没给霍光任何推辞的机会，直接就说完了，而且说起话来就好像和霍光是老熟人一般。
“那下官恭敬不如从命，rì落之后定来拜访修成君。”霍光答应下来。
虽然霍光从未接触过金俗，不过他知道这位修成君深得汉武帝敬重，而且此人不属于任何势力，是个只享富贵不参与权利斗争的人。这样的人与之结交也没什么隐患，更何况人家以修成君的身份结交霍光，那也是看得起霍光，如果不去反而得罪人。
“如此甚好！那本君就在府上恭候长安令。”金俗高兴的说道，好像真把霍光看作了贵客。霍光闻言笑着点头，突然心中萌生一个念头，自己刚才不是还为烛而发愁吗？除了平阳公主能帮自己，眼前这位修成君不是正好也能解自己燃眉之急吗？
第一零四章 请开夜市
甲第之中就只有那么几户人，按理说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家都应该很熟悉了。可事实上甲第中人甚少来往，因为这些人身份地位不同寻常，一举一动都异常敏感，像修成君和霍去病就是完全没有任何来往的。
霍光黄昏时分就来到了修成君府门外，这个时候未央宫中应该已经开始宴会了，长安城也进入了宵禁时间，也就没霍光什么事了。
“请通传修成君，长安令霍光前来拜访。”霍光在门口对着一个侍卫说道。
“大人请随我来，君上已经吩咐过了，大人不用再通传了。”侍卫恭敬的说道，就转身引领霍光进入府中。金俗的封号是修成君，地位比她低的通常都尊称其为君上。而且君这个称呼在新中国汉语改革前，其实是不分男女的，并不是特指男子。
霍光还是第一次进入修成君的府邸，虽然按规定君这个级别的爵位远远比不上列侯，不过金俗的府邸是汉武帝下旨修建的，虽然面积上没有列侯府邸大，但胜在jīng致。
很快霍光就来到了府中饮宴的地方，金俗也早就命府中准备好了，见霍光入内，金俗笑着站起身来说道：“长安令快快请坐。”
霍光见金俗起身，连忙施礼道：“下官霍光拜见君上。”而后才站到金俗一侧的一张案几旁，不过他没有马上坐下，而是等金俗落座后自己才坐下。
“做长安令还顺利吧？”刚一落座金俗就直接开口问道。
霍光微微一愣，金俗问这话其实显得有些唐突，不过霍光随即说道：“承蒙陛下不弃，委臣以长安令，这些rì子倒也顺利。”
“早就听说长安令年少有为，可惜一直没有时间得见，今rì倒也巧了，我正好去太后陵前祭拜返回，便遇到了长安令。”金俗继续笑着说道。原她今天遇到霍光还真是碰巧，今天是正月初一，金俗到不忘去王娡陵园祭拜。
“君上至善至孝，着实让人可敬！”霍光恭维着说道，这时候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反正金俗说什么他就见机回答就是。
“呵呵，你这孩子果然像陛下说的一样，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不过这样也好，强过我那不挣气的儿子！”金俗先是调侃着说道，不过一提到自己的儿子就显得很是伤感起来。
霍光这次不好答话，因为金俗的一对儿女都已经死了。说起来金俗也算可怜，前半辈子rì子过得紧巴巴的，好不容易天上掉馅饼般的让自己多了个做皇帝的弟弟，从此自己和子女都富贵无比。后来金俗的女儿嫁给了淮南王太子，做了太子妃，本来这已经是极好的结局了，如果不出意外她的女儿就是未来的淮南王后。可是偏偏就有意外，几年前淮南王刘安叛乱，整个淮南王族都被诛杀殆尽，金俗的女儿是淮南王太子妃，自然也难逃厄运。
女儿死了按理说还有个儿子养老送终，可是说起金俗这个儿子，就更让她伤心了。此子名仲，是个典型的暴发户。当年金俗还没有和王娡刘彻相认时，他身份卑微到没惹什么事，不过金俗被封为修成君后，这家伙就仗着自己是太后的外孙，皇帝是自己的舅舅，开始在长安城胡作非为，一开始也没人敢动他。可是金俗的儿子仲最终还是遇到了命里的克星，这个克星不是别人，正是霍光现在的顶头上司义纵。
当年义纵初为长安令，直接就派人抓了金仲，连番审问下来直接就将其绳之以法了，当时这件事可是让整个长安百姓都对义纵交口称赞。而汉武帝也没有追究义纵，反而在随后几年中快速提拔义纵。
“呵，不说这些。长安令不必客气，你我都是一类人，在我面前你也不必如此拘谨。”金俗摇了摇头，脸上又换上一关的笑容。
霍光明白金俗的意思，说起来他们还真就是一类人，金俗和汉武帝是同母异父，而霍光和霍去病是同父异母，而且两人最初都不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亲戚，都是多年以后才突然富贵的，在外人眼中这就是典型的暴发户。
“君上也无需过于伤感，陛下与君上感情至臻，这一生富贵自是无忧！”霍光想了一下说道。以金俗与世无争的xìng格，确实一生富贵是没什么问题的，就算汉武帝不在了，也没人会去找她的麻烦，因为金俗不会对任何人产生威胁。
“我也没什么本事，这一生能有如此富贵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倒是你前途一片光明，将来成就不可限量。”金俗很坦然的说道，她确实心态很好，一心也只想着享受富贵就可以了，不过她对霍光倒是非常看好。
“君上谬赞了！下官也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霍光谦虚的答道。
或许正是因为两人的出身极其相似，金俗对霍光有些莫名的好感，霍光对这个比自己母亲还大的女人也颇有好感。
“这可不是什么谬赞，别看你现在还叫我一声君上，指不定哪天咱们就平起平坐了呢！”金俗说话比较直接，少有官场权贵的虚伪之态。不过霍光对此也只是一笑了之，开什么玩笑，霍光现在连最低等的爵位都没有，要能达到与金俗平起平坐的地步，至少也要拥有关内侯的爵位。而且严格意义来说，关内侯这个爵位都还不一定比的上君，因为关内侯以下都只是规定了对应爵位的特权，并无食邑封地。虽然关内侯是以多少食邑的形式来体现身份，但那也是没有具体封地的，而是将食邑折算成粮食，以俸禄的形式发放。在西汉的zhōng yāng制度中，除了诸侯国的国君，就只有列侯才有真正意义的封地存在。
而君这个本来属于王国中最高等的爵位，也是有着具体封地的爵位，也就是拥有真正属于自己世袭的土地和家臣。所谓封建，也只有到了拥有自己封地的层次，才算是真正的统治阶层。
“长安令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在这长安做出政绩可不容易啊！”金俗表现的对霍光特别关心，一开始霍光还没怎么觉得，不过当金俗问出自己如何做出长安政绩时，霍光突然觉得这话好像不是金俗问的，倒像是汉武帝在问自己。
“既然君上问到，那下官就不妨说说，要说打算下官还真有一个想法，不过这事还有些难办，如果修成君能帮下官，此事到也会非常顺利！”霍光虽然疑惑金俗为什么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不过霍光到是借这个机会，顺势将自己心中的小算盘道了出来。
“哦！还要本君相助？不知道是什么事，你不找骠骑将军和大将军，反而要找本君？”金俗也好奇了起来，不过她也没有贸然答应，因为霍光不去寻求卫青霍去病的帮助，说明这个忙也不是那么好帮的。
“君上放心，这个即便是对大将军和骠骑将军也很困难，但是对于君上来说就是小事一桩了。”霍光站起身来说道，有求于人自然要放低姿态，这不是什么做作，而是基本的礼仪。
霍光与修成君金俗这顿饭吃了极长的时间，席间两人究竟谈了些什么没人知道，等霍光返回侯府的时候，连霍去病都从宫中返回了。
“兄长，小弟有个奏报想请兄长尽快转呈陛下御览。”霍光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霍去病，因为这个时候霍光上书的话，不知道奏报到汉武帝跟前已经是什么时候了，这一次霍光又不好再麻烦东方朔，便直接让霍去病帮忙。
霍去病对此自然无不应允，第二天霍光的上书就摆在了汉武帝面前，这一次霍光依旧使用了纸张。对于霍光的上书，汉武帝已经有些小小的期待了，他便第一时间打开阅读。
看完霍光的上书，汉武帝开始沉思了片刻，过了一会才面带笑意的在霍光奏报后方写下四个字：此议可行。
“来人，将此奏报转交丞相府和内史府，并告知长安令，让他抓紧准备。”汉武帝拿起纸质的奏报，他也发自内心的喜欢上了这种简单方便的书写和阅读方式，只是限于少府的造纸作坊还没建好，汉武dì dū还没有正式用上纸张。
汉武帝的命令自然得到了高效的执行，很快一则堪称劲爆的消息就在长安城传开了，这个消息不仅限于官僚阶层，就连长安普通百姓都知道了。
“长安令上书陛下，于元宵请开夜市，这可是自古未有之事啊！”这个消息引来了无数的惊叹。
原来霍光的上书是请汉武帝在元宵这夜开放夜市。‘夜市’这个象征社会繁荣的景象，最早应该要到六百余年后的唐初才会出现，不过这时候霍光率先将其提了出来。当然霍光所提出的这个夜市与后世还是有很大不同，首先霍光只是在元宵这天夜里开放夜市，一年仅此一次，更像是某种象征意义的活动，倒不是真正意义的完全开放。
当汉武帝晓谕丞相府和内史府时，霍光也以长安县衙的名义在长安大街小巷颁布了一个公告，公告的内容自然也是元宵夜在西市开放夜市的事情。
元宵在汉代已经是一个相对重要的节rì了，其意义有两个，一个是一年初始月亮最圆亮的时刻，预示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另外还有一个意义，相对于大汉正统来说反而意义更大了，那就是当年陈平和周勃二人，也正是在元宵这一rì用计铲除了吕产和吕禄为首的诸吕势力，是重塑大汉正统的重要一天。所以从汉武帝开始，每年的元宵他都特别重视，还会在未央宫祭拜‘太一神’。
“张济，杜延年。本官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元宵夜必须让商贾在西市摆摊，还有去找些乐工舞娘，要在西市之中搭台奏乐。”县衙之中，霍光召集全衙属吏，严肃的布置着各项任务。请开夜市这可不是他一时心血来cháo，而是一个一举多得计划，对此霍光不容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