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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之三生传奇全文阅读

作者:岁月如声     抗战之三生传奇txt下载     抗战之三生传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夜袭碉堡

    铺盖卷,装着干粮和杂物的篮子,就这些东西,沈宸便要去所谓的镇上大户去当陪读丫头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趁着肥头失踪的事情还没引起旁人注意,沈宸在第二天白天便要动身,自然也是对叔叔婶子撒了谎。

    “大梅呀,到了大户人家可要忍住脾气,别招惹来打骂。”小花娘知道在何家做丫头的娟子的遭遇,生怕大梅也步其后尘,抹着眼泪提醒着。

    “知道了,婶子。”沈宸随口答应着,想拿铺盖卷,二旦已经抢先背起,默不作声地走到院中等着。

    “那我走了,您在家照顾好我叔,还有小花、二旦,还有小臭。”沈宸拎起篮子,走了出去。

    “大梅姐,俺也送你。”小花扯住沈宸的手。

    沈宸点了点头,制止了婶子的相送,转身走出了院子,在二旦和小花的陪伴下,向村外走去。

    又走到了那条丁字街上,矿工们都上工了,这里显得挺冷清,卖糖的二妞也不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沈宸犹豫着,终于还是没有给二旦和小花买馍馍或大饼吃。

    虽然干掉肥头也得了点钱,但还是避免嫌疑,不要让人注意为好。

    走出村子,沈宸便让二旦和小花回去,说什么也不让他们再送。

    二旦和小花虽然不舍,可沈宸瞪起眼睛还是让两个孩子感到害怕,不得不挥手告别,一步三回头地向村里走去。

    沈宸看着二旦和小花走远,这才转身上路。

    走到村北的小土山,沈宸变得谨慎小心起来,四下张望着,见行人稀少,没人注意,才钻进山下的小树林。

    她在一棵有标记的树下停住脚下,蹲下来又掘又掏,取出了土中破布包裹的手枪和手弹,这是她昨晚藏到这里的。

    半新不旧的“三把盒子”,即采用短枪管(97mm)和小尺寸握把的警用型驳壳枪。

    沈宸对此并不陌生,尽管对于她现在的手型和力量来说,用起来并不算太合适,但她有过经验,适应起来也应该很快。

    这个时候,沈宸才有时间仔细检查枪枝弹药,并且稍微地熟练了一下使用。

    觉得差不多了,她把枪别在了后腰,小碎花夹袄一盖,信心油然而生,迈步走出树林,向远方而去。

    …………………

    石狼峪。

    在寒风吹拂下,山上的树林发出海涛般的啸鸣,抖落着身上的雪尘.

    西山顶上的一抹霞光眼看就要消失,就在霞光闪烁的马鞍形的小路上,闪出一个身影。

    没错,正是沈宸。

    她背着根长棍,走得很快,却很机警,看着、听着,老远望见黑黝黝的青石岭时,天已经黑定了。

    青石岭上那个大碉堡的枪眼里透出灯光,象个怪物似的,眨巴着眼睛,盯着岭西的平川。

    这里是敌占区边缘,算是封锁阻隔的第一道防线。

    正因为是第一道防线,以前便被游击队偷袭过。

    所以,狡猾的鬼子便把这里作为一个预警的岗楼,只派了一个班的伪军驻防,而在相隔两三里地的红石岗上的三层炮楼才是驻兵最多、武力最强的。

    虽然很想夺到三八大盖,但沈宸也知道先易后难的道理,凡事不能操之过急,不能太过冒失急躁。

    短枪,长枪,三八大盖。按照这个程序走下来,显然是比较稳妥,比较安全的。况且,即便是从伪军手中夺枪,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

    驻守在青石岭碉堡里的伪军知道自己炮灰的作用,为了生命安全也作了尽可能的防范布置。

    碉堡周围的树木都砍掉了,加上直对大道的一片漫坡,想接近碉堡很容易被发现。

    在半山坡上还修了一个有围子的岗楼,派两三名伪军值班看守路障,也算是碉堡的外围预警。

    而伪军班长带着几个伪军则躲在大碉堡内,天一黑便很少出来。

    沈宸在石虎峪的深山老林里找到了暂时存身的山洞,对红石岗、青石岭的两个据点侦察了两三天,带的干粮快吃光了,她才下定决心对青石岭上的伪军下手。

    固若金汤、没有破绽的要塞和工事是没有的,历史上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更不要说这青石岭上的碉堡了,只看你能不能找到办法。

    而青石岭上碉堡的破绽便在后面的山崖,也就是对着红石岗的这边。因为有红石岗的鬼子,青石岭的伪军显然比较放心,对来自背后的袭击有些疏忽。

    况且,沈宸要袭击的是有外围有预警岗楼的碉堡,里面伪军的警惕性显然更低一些。

    当然,如何攀上山崖对沈宸是一个考验,只要能爬上去,行动便几乎是成功了一半。对此,她有了些准备,但成功与否,还在于实践。

    月亮升上来了,夜色变得苍白。暗影好象散了,景物看得清楚了很多,甚至能辨得出脚下一根根伸出积雪的干枯的草茎。

    沈宸站在壁立的山崖下,抬头望着。

    有些地方,非常突出,好象就要崩下来一样;有些地方,又凹了进去,如同里面有很深的岩洞.

    岩石上下的缝隙里,长着枝桠弯曲的野生杂木和荆条,看来象巨人身上的粗毛一样。再涂上一层苍茫的夜色,就更加显得凶残吓人。

    七八米高的样子,沈宸在白天是估测过的。而且这山崖有一定的坡度,并不是直上直下,这样难度便会降低。

    再者,这石缝间的杂木和荆条也是可以加以利用的借力点。只要有钩子、绳索等工具,爬上去是完全可能的。

    山中的风声,一阵阵传来,凄冷的月光,增添着周围沉重的气氛。

    沈宸将用树枝削好的长棍尽力伸出,把上面留着的枝丫当成钩子,钩住一棵顽强的小树,用力往下拉,觉得牢固度足以挂住自己的身体,才用力抓紧长棍,脚蹬着山崖上的石缝、凸起,慢慢爬了上去。

    爬到小树上,已经离地两米多高。沈宸缓了缓劲儿,再次伸出长棍,去试着钩拉,寻找下一个用力点。

    对于攀登,不仅需要体力,平衡感、灵敏度、柔软度更是必不可少的武器,而技巧更加会让人事半功倍。

    沈宸粗略制造了几样攀山的装备,尽管简陋,但却可以在危险的时候,免除粉身碎骨的结果。

    她移动得十分小心,不断试探着突出的石头和伸出山崖的树枝的牢固程度,将绑在身上的安全绳尽量找地方固定,然后再往上爬。

    在攀登的时候,使用脚的力量越多,肌肉越不容易累。但有的地方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她只能靠着双手,紧紧拿住木棍,双脚悬空,缓慢移动。

    幸好这里的石壁把山风都挡住了,否则一阵较为强劲的风刮过来,便可以给她增添危险。

    抓、抠、拉、撑、推、蹬、跨……沈宸使出了浑身解数,缓慢而坚定向上攀登。

    而七八米的山崖也算不上太高,沈宸的身体也能支撑得住。

    终于,她伸手攀住了一个平沿,翻身而上。

    顿时,眼前豁然开朗,风扑面而来,满天的星斗似乎触手可及。

    林声阵阵,莽莽苍苍。在她的眼前,白黑相间的山野绵绵不断地伸展开去,象一幅墨染的山水画。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对于征服山崖的沈宸来说,此时油然而生豪情壮志,不禁伸出拳头,用力地挥了挥。

    ……………

    夜气更加晦暗凝重,晶莹的星星在浩瀚无际的灰蒙蒙的天宇闪烁。四周的林木受了惊吓似地沙沙作响。涛声澎湃,象是一曲挽歌。

    当,当,当!山坡上的岗楼敲了三下梆子,声音传到山上,已经很微弱,这是报平安的信号,每隔一个小时便会敲响。

    “该你去了。”碉堡内的一个伪军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也不瞅人,嘴里嘟嘟囔囔地说道。

    打着呵欠,另一个伪军懒懒地从铺上爬起来,摘下墙上挂的梆子,晃悠着从碉堡里出来,敲了三下。

    没错,岗楼和碉堡是在双向联络,互相报着平安。这也算是比较保险的措施,伪军并没有完全放松碉堡的警惕。

    妈*的!潜藏接近碉堡,正等着伪军出来敲梆子的沈宸暗骂了一句。

    如果是最简单的行动,她可以干掉出来的伪军,可这个家伙懒得出奇,竟然连枪都没背。咬了咬牙,沈宸还是决定动手了。

    伪军发完平安信号,便转身向碉堡走去,睡眼惺忪,全无防备,没有发现沈宸在他身后跃起,疾蹿而来。

    嗯?伪军听到了身后的响声,转身去看。沈宸已经扑到近前,双手一抬,裹着几层破棉絮的枪口,几乎是顶着伪军的脸发出了沉闷的一响。

    来不及发出声音,伪军便带着第三只眼睛颓然倒地,手中的梆子掉落,被沈宸忙乱着用脚阻挡了一下,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动。

    沈宸对杀人根本没有什么不适,只是这具身体还需要加强,双手握枪也正是因此而采取的弥补之法。

    沈宸贴近碉堡,先从枪眼向里面窥视了一下。

    昏暗的灯光下,几张板床上睡着四个死猪般的伪军,一挺歪把子机枪架在正冲着山坡方向的射击孔上。

    暗暗盘算了一下,沈宸缓缓拉开铁门,一闪身进了碉堡,将门轻轻拉上。

    还是双手握枪,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向着铺上的伪军脑袋开枪。

    闷响过后,沈宸迅速迈步,又是一个。然后转身,对着另外一边的两个伪军,沈宸的心中已经安定下来。

    两个伪军都被声响惊醒,只不过反应的有快有慢,先瞪大眼睛半起身子的成为先死的目标。

    “”两枪,伪军身上中了两弹,一挺倒在铺上;最后一个伪军班长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枕头下摸枪,嘴里还想发出尖叫。

    “,!”两声枪响,伪军班长便停止了动作,只剩下抽搐。沈宸怕他不死,快步上前,对着他的脑袋又开了一枪。

    用剪下的棉被裹在枪口上,这样的简易消声器当然起不到专业的效果。

    但碉堡离岗楼不算近,又是在碉堡内,估计岗楼里的伪军也迷迷糊糊,再加上风吹树木杂草的声音……

    总之,很幸运,沈宸的行动竟然没被半山坡的岗楼里的伪军发现。

    本来沈宸已经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按照伪军的畏死心理,他只要从碉堡里阻击一下,伪军不知道虚实,凭他们那三两个人肯定是不会趁夜攻击的。

    估计他们多半是乱放枪、叫喊,把红石岗据点的鬼子招来增援。

    就是这点时间,也足够沈宸带着缴获的枪枝弹药从山崖上顺绳而下,逃进深山老林里了。

    现在呢,时间就更充裕了。沈宸先把伪军班长枕下的手枪摸出来,是一支俗称“八音子”的手枪,其正式型号为比利时m1900式勃朗宁自动手枪。

    该枪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其套筒结构,其套筒结构与大多数的手枪相反,采用了复进簧在上,枪管在下的结构,这看来显得有些怪异。

    也不错,起码比驳壳枪小,易于藏匿。沈宸把手枪揣好,又挨枝检视伪军们的长枪。幸运,她一眼便看到了其中竟有两枝是三八大盖。

    虽然对于伪军的武器,日本人也有过供应,但这几个伪军的显然不在此列。

    因为三八大盖早在一九零五年(明治38年)便定型,且在北洋政府执政时便开始输入中国、装备北洋军。

    后来,日本又先后向奉系、晋系、桂系、粤系、马家军等各路军阀提供了大量的38式步枪,其目的不外乎“以华制华”加剧中国内部的混战,甚至中*共都通过走私得到了一些。

    此外,山西、东北等地的兵工厂也曾经大量仿制38式步枪,仅山西太原兵工厂当时的月产量就达到三千支,因其口径为6.5mm而统称为“六五步枪”。

    所以,进口的和仿制的“38式和六五步枪”,在中国的数量可谓是非常大。

    从新旧程度和上面的铭文看,这两枝三八大盖显然不是抗日战争爆发后的产物,但对沈宸来说,已经是意外的收获,比其他几枝步枪要强得多。

    枪枝、子弹、挎包、皮带、衣服、水壶、钱财……甚至还有十多斤米面、一些食盐、一壶煤油和一套相对干净的铺盖。

    沈宸打了两个大包,来回两趟才挪到山崖边,用绳子和绑腿顺到崖下。

第六章 影响

    虽然有些可惜其他带不走的武器和东西,但沈宸却知道这五六十斤已经是他现在负载的极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要把这些东西背到住的山洞,他估计要走走歇歇,天亮才能到达。

    山风吹拂,额前的头发飞舞。

    沈宸站在崖边想了一会儿,总觉得不太甘心,便又回到碉堡,把煤油灯取下,加上被褥等物,做了个缓燃装置,把带不走的枪枝弹药都堆好。

    带不走也不能白白留给鬼子、伪军,沈宸四下扫视着,站直身子,长出了一口气。

    耳边传来了山坡上岗楼的梆子声,沈宸走出碉堡,捡起地上的梆子敲了三下,为自己争取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顺着绑腿结成的绳子慢慢爬下山崖,沈宸不时在绳上停顿下来,摘下腰上的煤油壶浸湿绳子。

    到了崖下,她在绳头上浇了点煤油,划着火柴,点着了绳子。

    虽然这样做未必会使敌人察不到痕迹,但既有这种可能,沈宸还是力求严谨和完美。

    五六十斤的大包背在身上,沈宸开始觉得还不算太吃力,可路还很长,他知道越走越累,也并不为丢弃了很多东西而感到遗憾。

    一弯月牙儿从云中露出尖下巴,把羞涩的光撒在密森森的山林上。

    耳旁是风吹树木、杂草的声音,额头上见了汗,背带勒得肩膀发疼,沈宸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拎着八音子继续前行。

    身后远远的碉堡突然明亮起来,火势越来越大,火舌从枪眼里急不可待地向外蹿着。

    轰,轰……啪,啪……手榴弹、子弹在大火中开始殉爆,沈宸这才回转过头,望向青石岭。

    有树木、枝叶的遮掩,看得并不是很真切,只是红通通的一团,冒着浓烟,间或因为爆炸而亮光闪炽。

    嘿嘿,比过年还热闹啊!沈宸笑得开心畅快,转身继续赶路,身后象是点着的焰火,声光效果俱全,象是在为她欢呼送行。

    ………………

    高高低低的几座山峰笼罩在早晨的雾气当中,山根下有一个村庄,村庄上空升起一缕缕的炊烟。

    赵铁迈着大步,一劲地向前走,走得虽快,但脚下无声。

    另一个年轻人在他前面带路,长得壮实,脚步既快也重。因为老听不到赵铁的脚步声,怕拉下他,不时地回头看看。

    临近村庄,两人放慢脚步,拉开距离,一前一后进了村子,眼见无人注意,两人才钻进了门口有几棵枣树的小院子里。

    屋子里坐着一个中年人,满脸胡茬显得沧桑老成,见赵铁和柱子进屋,微笑着起身,与他俩握手寒喧。

    三人都坐了下来,老成叔叼上烟袋,慢慢抽着,开口说道:“昨天夜里,你们把青石岭上的碉堡端了?”

    赵铁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同样惊愕的柱子,皱起眉头说道:“老支书,咱游击队有几个人,几条枪?再说,有什么行动还能不告诉您?怎么,青石岭上的碉堡出事了?”

    老成叔本来心中不悦,听到赵铁的否定和解释,虽然惊愕疑惑,但还是暗自松了口气,点着头说道:“昨夜可是比过年还热闹,碉堡着了大火,老远就看见红通通的,还有枪炮声乱响。不是咱游击队干的,还能有谁?”

    赵铁沉思了一会儿,不得要领,说道:“肯定不是咱们干的,老周在矿上立稳脚才不长的时间,为了不给他添麻烦,以便顺利开展工作,咱们不是都商定妥了,暂时不采取大行动嘛!”

    “是啊!”老成叔喷出浓浓的烟雾,低沉地说道:“这下子鬼子、伪军又要折腾一番,加紧封山盘查,老周的工作会受到很大影响啊!本来”他苦笑着摆了一下手,把话收住了。

    “不会是老周”赵铁欲言又止,连连摇头否定,“不可能,没人没枪,怎么能端了碉堡。”

    “肯定不会是老周。”老成叔很笃定地说道:“他不是那种冒失莽撞的人,他也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不会乱搞的。”

    “那是谁干的?”柱子在旁好奇地插嘴道:“没两把刷子可干不成这大事,人少枪少还是不行哩!”

    “不管是谁干的,对咱们工作的影响要首先考虑。”老成叔磕了磕烟袋锅,郑重地说道:“没准鬼子会扫荡报复,老周那边积攒的硫磺也要想办法运出来。总之,咱们要好好商量一下以后的工作。当然,也要打听是何方神圣干的这大事。”

    “是啊,这一下子可把咱们的工作搞乱了。”赵铁苦笑着说道:“我看先把游击队带过来,不管是对付鬼子扫荡,还是帮助老周偷运硫磺,都能使上劲儿。”

    “这样最好。”老成叔点头赞同,又补充道:“还要马上派人与老周联络,让他暂停行动。同时,也帮着打听一下青石岭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

    青石岭,碉堡旁。

    碉堡的枪眼被熏得焦黑,内部弹药的殉爆并没有摧毁碉堡,但铁门却被气浪迸开,有些变形地倒在地上。

    一股难闻的焦臭味令人作呕,鬼子小队长不由掩住了鼻子。

    火早已经熄了,伪军们用毛巾捂着口鼻,正把碉堡内的东西清理出来。烧得焦黑的尸体,武器的零件,黑乎乎的杂物……在碉堡外的空地上摆放着。

    三个岗楼里侥幸不死的伪军战战兢兢地立在那里,正被一个日本特务审问着。

    但这个日本特务询问完似乎并不满意,又走到尸体、零件、杂物那里,仔细地检看着。

    过了很长时间,日本特务才直起身体,四下张望了一下,走到山崖边找寻观察了一番。

    最后,他又蹲下来,用手拈起地上的焦灰闻了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起身走到鬼子小队长身边。

    “松本君,有什么发现?”鬼子小队长放下捂着鼻子的手,开口问道。

    “不是意外失火,而是袭击后放火毁灭痕迹。”日本特务很自信地作出了判断,“头骨上的弹洞便说明了这一点。而凶手应该是从山崖攀爬上来的,在逃走时还不忘把绳子烧掉,可见是个心思相当缜密的家伙。”

    鬼子小队长轻轻点了点头,赞赏地说道:“心思再缜密,也逃不过松本君的眼睛。”说完,他将目光投向山崖那边,山林丛密,隐隐有松涛之声,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松本君,可看出凶手有几个?向哪里逃窜了?”

    “阁下放心,卑职这便下去找寻痕迹。”松本停顿了一下,说道:“我只是有些奇怪,机关枪这样的武器,竟然会被凶手弃之不要,只是加以损毁。这说明凶手或是人数极少,搬移困难;或者是不懂也不会用的笨蛋。”

    “这是否就排除了支那游击队的可能?”鬼子小队长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猜测道:“或者是内部仇杀?”

    “内部仇杀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日本特务冷冷地瞅了一眼不远处的三个伪军,说道:“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进行偷袭,然后故布疑阵,作出攀崖逃走的假象。”

    鬼子小队长的目光变得凶狠冷酷起来,沉声道:“松本君,追查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哈依!”松本一个立正,低头应喏。

    ……………………

    窑户庄,一间破烂的小地屋子。

    “铜碛暂时不要运了,鬼子封山会更严,烧硫磺也暂时停了。”一个大个子矿工沉声说着,周围同样是几个矿工模样的人。

    方脸、阔额,粗黑的眉毛下面是两只有神的眼睛,大个子矿工正是在丁字街帮着两个外庄买炭人摆脱肥头和麻杆的那个彪形大汉,也正是游击队潜伏在矿区的老周。

    而老周所说的铜碛,学名是硫化铁,混在煤中,经雨一淋、太阳一晒,它里面所含的硫会引起煤堆的自燃,矿上经常找童工把它从煤里拣出来。

    正因为铜碛里含硫,生活在矿区的人们很多都会烧硫磺。也就是在地上砌口土灶,把烧铜碛生出的烟熏在弯弯曲曲的烟囱壁上,再把烟灰刮下来,用锅熬成硫磺块。

    自从鬼子占领矿区以后,怕烧出的硫磺被抗日武装制成火药,便把铜碛列为“禁物”,谁拿是要杀头的。

    “已经运出来的铜碛呢,是不是都埋在水沟旁的地里?”一个矿工开口问道:“鬼子的巡查好象并没有加紧,多运几趟没有关系吧?”

    “不要掉以轻心,鬼子可是很狡猾的。”老周严肃地说道:“拣铜碛本来应该是孩子们干的,大人若是因为这个被发现,那可是没得借口,定会被鬼子怀疑抓捕。”

    “老周说得对,确实不能大意。”一个胡子斑白的老头在角落里说话了,“至于烧硫磺,暂时停一下也好。等入了冬,多是刮西北风的时候,换到石狼峪应该安全。石狼峪西北都是山,二三十里也没有人烟,可是不容易被发现。”

    烧硫磺最大的问题是烟,不仅有毒,而且呛人,周围树木都能被它熏死,且离着老远便能闻着味儿。

    老头所说的很有道理,显然有着丰富的生活经验。

    “那就这么定了。”老周点头赞同,指点着几个矿工分派着任务,“你们两个把铜碛埋起来,尽量远离矿区;你们把熬好的硫磺块藏好,把土灶毁掉,不要留下什么痕迹。都抓紧行动,可不要让鬼子抓到一点点的毛病。”

    ……………

    围绕着青石岭碉堡被烧,伪军被杀,游击队、鬼子、地下党这三方立刻忙碌起来,各施计谋,各自调整。

    而始作俑者沈宸,赶在天亮前把东西背回了住处,匆匆吃了饭,便是倒头大睡。等她睡醒,看了看缴获的怀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吃得多,睡得足,沈宸对这种现象已经习惯。超乎常人的生长和恢复速度,对有过重生经验的他来说,并不算什么稀奇。

    他现在的住处准确来说不是山洞,而是矿洞。这一带很早便属于产煤区,采挖过的、废弃的矿洞很多很多,有的甚至已有上百年的历史。

    当然,沈宸所找到的这一片矿洞是抗战前被废弃的,年代不久远,支撑矿道的棚子也没完全腐朽,相对来说,还比较安全。

    而且,她现在住的地方是一个勘探挖出的石洞,虽然不是很大,却很深,且没有什么塌方冒水的危险。

    深长的石洞便成了沈宸练习枪法的靶场,几根细木棍上插着山枣,几十米的距离,昏暗的光线,沉闷的枪声,在几个小时内就成了洞中唯一的场景。

    这要得益于碉堡里的歪把子机枪,使用的是与三八枪相同的子弹,足有三百多粒,让沈宸弹药充足。

    射击、估测、调整、再射击……用新的身体感受着枪枝的后座力,感受着扣发板机的力度,一次、两次、三次……

    天全黑了下来,山洞里才燃起火,松针枯枝发出噼啪的响声,米在汤中翻滚,随着粘稠而缓慢停滞。

    等到满满一饭盒的米饭散发出香味,沈宸才把半闭的眼睛睁开。

    虽然是一个人在深山老林,但他并没有太多的不适。

    有句古话叫“苛政猛于虎”,说的是人们惧怕残苛的统治甚于对虎狼的恐惧。

    沈宸也是如此,他难以忍受在鬼子统治下的忍气吞声、提心吊胆。

    尽管有时会迫不得已,但他更想掌握自己的命运,更想没有羁绊地探寻那并不确定的希望。

    吃完饭,沈宸感到体力充盈,信心也在逐渐回复,变换身体的失落渐渐被他抛在了脑后。

    杀鬼子,杀汉奸,是任务,是本能,还是宿命?沈宸已经不想再去考虑,反正想也想不明白。

    他只知道要按着这个道路走下去,按照自己的宗旨和信条去战斗、升级,才有可能探寻到回家的办法。

    夜色苍茫,沈宸来到山顶,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任山风吹动她的头发,四下张望着,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

    昼伏夜出,这是她想好的行动规律。信心来自于升级的“夜眼”,来自于升级的“狙击”。

    虽然据她估计,这些技能并没有达到极限,还有很大的升级空间,但对于常人来说,已经足以立于不败之地了。

    一块三角形的灰布将头发包起,在脑后系了个结,扛起与身材并不是太相称的步枪,沈宸结束了沉思,迈开步子,向远处走去。

    ……………

第七章 赶集

    石狼峪准确地说是一条十几里路长的一条山溜,两边是高高低低的山峰,山坡上荆棘丛生、树木遮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范围更扩大一些的话,周边便都是深山陡崖、树木老林。

    抗战前,贫苦的百姓常到这里来挖野菜、采山珍,还有猎人在这山里设阱下套,捕些野物。

    鬼子来了之后,为了切断与山里根据地的联系,便在进山的两条路独峰和石狼峪设了炮楼,加了岗哨,下了禁山令。

    后来,鬼子打死打伤了一些偷偷进山的老百姓后,这里便再少有人来了。

    半夜时分,沈宸已经潜近了封锁入山道路的一个岗楼。

    离得很远便能看见火光象鬼眼似的闪亮,近了便看清是一个火堆,还有在火堆旁晃动的人影,以及不远处黑黝黝耸立的二层木制岗楼。

    象这种简单而辛苦的工作,鬼子基本上是不会去做的,都交给了伪军。

    打鬼子当然是首选,但沈宸还有着几分谨慎,既是熟悉武器,又想让身体更加强壮一些,再说打伪军的岗楼更近便,撤进山林也更容易。

    估算着距离,观测着角度,察看着地形,沈宸终于找到了一个方便进出、距离角度合适的狙击阵位,隐藏了进去。

    稍许的歇息过后,沈宸稳定了跋涉时的心跳,缓解了疲累之感,适应了光线的变化,才把枪慢慢推出,开始瞄准。

    夜色更深,山风呼啸,吹得树枝簌簌作声,偶尔有几声鸟兽凄凉的悲鸣,回荡在深山老林里。

    “啪勾”,一声枪响突然打破了夜晚的静寂,回声在山林里久久不息,一个刚刚靠近篝火想暖和暖和的伪军一头扎进了火堆,溅起了无数的火花。

    但这个家伙显然没被打死,惨叫着翻滚,带着几点火苗滚到了一旁。

    风向、风速有些误差啊!沈宸眯了眯眼睛,拉动枪栓,推弹上膛,却并没有急着击发,而是冷静地观察动静。

    乒乒乓乓,岗楼里的伪军被惊醒,夹杂着惊慌的喊叫,从枪眼里向外胡乱地射击起来。

    沈宸埋下头,耐心地等着,这样的胡乱射击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威胁。

    好半天,枪声渐渐平息了下来,只有那个受伤未死的伪军还倒在地上发出呻吟和呼救。

    又过了一会儿,大概是以为捣乱分子已经跑掉了,有两个伪军跑了过来,想把受伤的同伴救走。

    “啪勾”,沈宸借着火光又是一枪,刚刚弯腰去拉同伴的伪军晃了一下,栽倒在地,另一个伪军愣了一下,尖叫着往回跑。

    就这素质,还敢做鬼子的帮凶?

    沈宸迅速拉动枪栓,枪口移动,计算着提前量,在岗楼又爆发出的枪声中,她轻轻扣动了板机。

    尖叫声戛然而止,伪军带着奔跑的惯性一头扑倒在地,没有惨叫哀嚎,十有**是被击毙了。

    收枪、缩身,沈宸在这个凹地里重新躲藏起来,任凭外面枪声不断,偶尔还有被打断的树枝和枯叶落下。

    一个岗楼里大约是一个班的伪军,七八个人的样子。凭伪军的作战意志和胆量,沈宸不认为他们敢在夜里出来,并对黑乎乎的山林进行搜索。

    枪声响了更长的时间,受伤的伪军也停止了叫唤,估计是昏迷或者死翘翘了。

    静寂重新笼罩下来,如同恐惧包裹着伪军的身心。他们没经历过这样的袭击和杀戮,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短暂的失措之后,一颗红色信号弹升了起来,飞得高高,划破了夜空。

    招唤鬼子干爹,就他娘*的这点能耐?沈宸有些鄙夷地摇了摇头,他缓缓移动,向后爬出一小段,猫着腰悄然撤退,很快便消失在夜色沉沉的山林之中。

    ……………

    冷枪袭击,忽东忽西,难找规律。

    当然,也不是全无迹可循,起码袭击都发生在夜里,都围绕着禁山的岗楼。

    五天的时间里在三个岗楼发生了三起袭击,伪军死伤七八名,恐惧、惊慌的情绪不可遏止地在禁山的伪军中弥漫开来。

    而巡哨是最危险的,得出这个判断的伪军们谁还敢暴露在冷枪下晃悠?

    天一黑,伪军们便缩进岗楼,外面的火堆灭了也不敢出去添柴。

    稍有风吹草动,便是胡乱射击。不奢望打中袭击者,只是开枪壮胆而已。

    鬼子呢,当然是恼火愤怒。但在不知道飘忽来去的袭击者的确切位置前,也没有足够的兵力进行大搜山。

    所以,他们一面多派特务、暗探加紧侦察,一面不断为各个岗楼补充伪军,继续禁山,并希望能把袭击者围困在山里。

    伪军是什么?在日本人眼里就是炮灰,死多少都无所谓,反正能有不断的补充。

    如果能利用伪军把袭击者找出来,就算死上百八的,也是值得的,也是一个胜利。

    何况,日本特务松本仔细勘察过袭击现场,也找到了疑似射击阵地的树根、凹坑、洼地。

    这样的距离,能击中岗楼旁的伪军,在他看来已经是惊人的枪法。

    再者,袭击现场连个弹壳都没留下,撤进山的痕迹也被处理过。这让松本知道袭击者不是个简单的家伙,想对付他不是那么的容易。

    或许时间和耐心是最好的办法,只要袭击者出现疏忽,只要找到了蛛丝蚂迹,再采取行动便会事半功倍。

    松本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便在每次得到被袭击的消息后迅速赶到现场,认真观察,仔细搜寻。

    而沈宸并不知道鬼子的想法和布置,但在行动时却是更加的谨慎小心,更加的飘忽不定。

    同时,对枪枝的性能和射击的技能,他也在迅速地掌握和提高。

    现在,他把枪往腮上一贴,肩上一顶,重量和长度已经非常适应,就有一种枪生了根的感觉。

    闲下来的时候,他就一次次地持枪、瞄准、扣板机,一次次地感觉枪正愈发紧密地与他建立着某种联系。

    等到象是有一股血脉贯通了枪身,枪如同有了温度、有了神经似的,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他觉得那就是又要升级的时候了。

    但在山林中独自生活,短期内的困难似乎并不是鬼子、伪军的围剿,而是如何生存?

    打猎自然是沈宸的本领之一,但为了避免暴露,她是不会明目张胆地随便开枪的。

    一些套子、陷阱的收获,显然是满足不了生存需要的。还有一些生活必需品,比如食盐什么的,就必须从外面采购。

    眼瞅着便是隆冬了,在东北待过的沈宸自然知道大雪封山后的种种困难。所以,她要提前做好准备,或者是找到获取物资的办法。

    ……………

    太阳从东山露出脸,射出道道的强烈金光。蔚蓝色的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彩,越发显得它的深邃无边。

    韩家镇大集,就设在镇子西边的河滩地上。事变之后,大集虽还开,却萧条了不少。“晚赶集,早回家”,便说明了鬼子统治这片地区的人们的心理。

    沈宸趁夜潜过了禁山的岗楼,外面是一件灰褂子,里面还是那身破旧的碎花夹袄,头发还是简单的马尾,此时正走在通往韩家镇的路上。

    要是事变前,现在的路上恐怕都是赶集的人了。担挑的,背筐的,推小车的,轰驴驮子的……象一条条河水归向大海似的从四方朝韩家镇集上会聚。

    现在呢,沈宸已经走了十几里路,太阳都出来一竿子多高了,才看到零零散散的赶集百姓。

    生活总要继续,多的要卖,少的要买,闭塞的农村因为经济不发达,交通运输不方便,老百姓基本上全靠集市进行物资交流。

    而“赶集”正是名副其实的买卖交易,一般时间较短,多者不过一天,少则半个时辰,到集上进行交易的时机很要紧,所以前面加了个“赶”字。

    沈宸夹在三三两两的赶集人当中,自我感觉一点也不乍眼。

    不是没有女人去赶集,可要么灰头土脸,要么年纪较大,年轻和俊俏在这个时候可是会招灾惹祸的。

    虽然他自我感觉良好,可还是有人觉得他有些怪异。一个挎着篮子的老大娘便打量了他好几眼,篮子里一只大公鸡趁机顶开破布,露出圆溜溜的眼睛。

    沈宸没挎篮子,不习惯呀,她肩上搭着不是正常的搭裢,而是剪下的一条裤腿,两边一系,改成的小口袋,里面装着些松子、蘑菇。

    沈宸想得清楚,虽说是禁山了,但也只是指靠近游击区根据地的石狼峪和独峰,这些山珍少是少了,可也不是没有。

    当然,他也不是指着这点东西卖钱,不过是打个掩护而已。

    嘿嘿,沈宸对着不时瞅她的大娘笑了笑,露出几颗牙齿。大娘愣了一下,抿嘴笑了。

    “闺女呀!你这是去赶集?肩上背的啥呀?”大娘主动开口说起了话。

    沈宸随手拍了拍,说道:“大娘,俺这里装的是松子,枣子。”说着,他把系的一边提起来,解开,掏出一把递给大娘,“您尝尝。”

    “俺不吃。”大娘摆手,还补充了一句,“这是要在集上换钱的。”

    呵呵,沈宸笑着塞给大娘,满不在乎地说道:“换钱还差这一把两把的?大娘您太客气。”

    大娘稍有些意外,但随即开心地笑着点头赞道:“真是个爽利的好闺女,你是哪村的人啊?”

    “窑户庄的。”沈宸随口答道。

    “那可是挺远。”大娘又有些疑惑,问道:“可窑户庄在那边,去韩家镇不是这个道呀?”

    “哦,俺是从亲戚家出来的。”沈宸赶忙补救,又岔开了话题,“大娘,您家住在哪呀?”

    “柳村的。”大娘信以为真,不再追问,而是再度打量了一下沈宸,轻轻摇头道:“闺女呀,你长得俊俏,这打扮又不妥贴,被坏心的日本人和保安队看见,可不安全哪!”

    俊俏?沈宸摸了摸自己的脸,这词儿听得有些别扭呀!而且,自己这黄瘦的模样,和俊俏扯得上关系吗?

    其实,沈宸还真是有些妄自菲薄了。

    而且,他还没完全适应自己现在这副女人的身体,更少有女人的心理。他倒是经常洗脸洗头,可没见哪个大男人老是照镜子,或者是对着水盆顾影自怜的。

    再说,那个年代穷人家的女孩,差不多都与她一样,哪有粉白丰满的?

    大娘也是按照自己的眼光,按照自己的印象来判断。而沈宸则还是后世的习惯,比较注意个人卫生,起码对于生虱子、矶子是很厌恶的。

    “来,大娘帮你收拾一下。”大娘看沈宸有些迷惑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拉着她到路旁,还嘱咐道:“到了集上,你就跟着大娘,要是有事儿,大娘多少能给你挡一挡。”

    沈宸点了点头,人家是一番好心,自己就别执拗了,虽然身上暗藏着手枪,可还是不出事最好。

    大娘说着,可也没别的举动,沈宸不明所以,等了一会儿便开口问道:“大娘,咱这是等啥呀?”

    “等挑炉子的小买卖。”老大娘笑了笑,把篮子放下,伸手把沈宸的马尾辫解开,盘了个圆髻,端详着沈宸的脸有些伤感,满是老茧的手摸了摸,叹了口气,“俺那小妮儿,要是也象你这般大了。”

    应该是个悲惨的故事,那个时候生孩子没限制,可夭折的也多。别说是大病重病,就是伤风感冒这样的小病,也能夺走一条生命。

    沈宸没吭声,顺从地任由好心的大娘给他弄好头发。

    不大一会儿,走过一个挑着炉子和筐的小贩,大娘客气地招呼了一声,上前用盖篮子的破布在锅底抹了一把,又感谢了几句。

    小贩也很随和,笑呵呵地走了。

    “在脸上抹两下,也就差不多了。”大娘给沈宸画了妆,却是又脏又丑的那种。

    这样就行了?

    沈宸笑了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走吧,跟着大娘啊!”大娘拍了拍沈宸的胳膊,两人又走向了韩家镇大集,边走边不时说着闲话。

    越是接近韩家镇,这人就越多了起来。时辰也不早了,又赶上阴历十五的大集,倒是比平常更热闹。

第八集 巧遇兄弟

    到了集市,沈宸便和大娘在一起,找了个地方摆开摊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一路走来,时间虽不长,但这位大娘的情况沈宸已经了解。

    大娘姓赵,年轻时逃荒至此,便在柳村嫁人落户。现在家里有一女两儿,老伴儿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

    女儿已经嫁人,就在不远的商家集;一个儿子在家种地,另一个儿子出外作小买卖。

    而沈宸呢,此番出来只是想探个虚实,找到一个获取生活物资的路子。眼见赵大娘人实在又厚道,柳村又离山很近,便有了大概的想法。

    “大梅呀,咱俩就在这把东西卖了,再去买些缺的家用吧!”赵大娘也知道了沈宸现在的名字,路上聊得投机,也显得更亲近。

    “大娘,您帮我卖吧,我去逛逛。”沈宸看了看镇口的炮楼,又补充道:“就这集上,一会儿就回来。”

    赵大娘也看了眼炮楼,犹豫着提醒道:“快去快回啊,见着炮楼下来人,可要立马回来。”

    沈宸点了点头,把袋子里的东西往地上一倒,拎着空袋子便走开了。

    集市中心那片小广场是最热闹的地方。那里的地摊、柴挑、菜担比别处更多,还有剃头挑子,卖糖人泥人儿的,卖字画代写书信的,担筐提篮卖柿饼的。

    还有不少卖吃食的坐摊,蒸糕、煎饼、芝麻酥饼、锅盔、烧鸡、煎肉、水煮丸子、豆腐汤……

    吆喝声叫卖声在集市上空喧嚣,喷香的诱人食欲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远远地闻到肉香,沈宸口水直流,挨着熟肉摊转了起来。

    这里有卤好的猪头肉、猪蹄、猪耳朵、猪下水,还有狗肉等等的吃食。

    摊儿旁边有一张小桌子和几个小木凳,讲究的还要搭上一个布蓬子。有的客人喜欢叫摊主切上个半斤八两的,要上点酒,坐那儿喝上几盅。

    有一个芦席棚子,棚子门口,站着个中年妇女,扬着清脆的嗓子,向来往的人喊着:“犬肉,犬肉,要吃犬肉的,到这边来。里边有桌有凳,有酒有菜,有茶有水。喝得醉醉,吃得香香,烘得暖暖,回家也有人疼哦……”

    这个中年妇女叫杜秀英,是镇上小有名气的泼辣寡妇,拉扯着个半大小子,以开狗肉摊为生。

    别看他是个女人,一张嘴能说会道,办事圆滑周到,也很能招引客人。

    沈宸往棚子里看了看,里面摆设得非常简单,左边靠墙摆一张破桌子,桌上放着切肉的案板,桌肚里藏着个柳条巴斗,巴斗里盛着煮熟的狗肉。

    棚子中间是一个小火炉,上面烧着水;右边是三张小方桌,是为客人设的座位。

    因为里面没什么人,张罗买卖的又是个女人,沈宸犹豫了一下,迈步走了过去。

    杜秀英看见沈宸走过来,愣了一下,但随即露出笑脸,招呼道:“大妹子,进来坐。你这是给家里人打酒买肉?”

    “多少钱一斤?我,在这吃完再走。”沈宸实在拿捏不好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人不感到惊讶,声音不高,还有点试探。

    杜秀英看着沈宸那黑亮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笑了起来,伸手把沈宸按坐在板凳上,“好哩,俺的大妹子,你爱吃肥的,还是瘦的。只管吃好了,吃得好,吃得香,你再给钱。不烂、不香,分文也不要你的。”

    说着,杜秀英便走到案板前,撕了一盘狗肉,送到沈宸面前,笑道:“你看,这肉多烂。吃狗肉的人,头一条是讲究火功,煮得烂香烂香,越烂越香。你尝尝,香,你再买;不香,你要买也不卖给你。不喜欢的东西,硬卖给你,吃下去心里也不舒服。”

    这张嘴,可真能说。沈宸心中嘀咕,伸头去闻了一下,确实是喷香,便说道:“先来一斤。”

    杜秀英拖出桌肚底下的巴斗,忙着称肉,嘴里还不停,“大妹子,要点酒吧?狗肉烧酒,是最好不过了。一能度暖,二能御寒,三能充饥,四能解渴。”

    沈宸倒真是想喝几盅,可心里没底,不知道大梅这身体有多大的量,要是见酒就倒可坏了。

    他赶忙摇头,说道:“酒不喝,大嫂给打一瓶,我一会儿带走。”

    “好哩!”杜秀英答应得爽快,看了正低头吃肉的沈宸一眼,夸道:“大妹子真是孝顺,还想着给家里老人买酒。”

    沈宸停了一下,说道:“麻烦大嫂再切两斤肉,一斤给俺包好。”说完,他又大口地吃起来。

    “越说越象样儿了。”杜秀英手里忙活着,嘴上说着,“大妹子,你这身打扮哪,可瞒不住亮眼人。以后呢,还是少在外抛头露面的好。”

    哦,沈宸被这一张嘴给打败了,只能简单地应了一声。

    杜秀英拾掇好肉,装好酒,又从桌下的坛子里拿了把盐水花生,一起放到沈宸的桌子上,轻笑了一声,又到棚子口张望揽客了。

    两斤狗肉,听起来不少,吃起来也不算多。起码对沈宸,或者是大梅这个肚子里很缺油水的女娃来说,是风卷残云般地吃光了。

    吃饱了!沈宸盯着桌上的酒瓶,眼睛有些发亮,看杜秀英还在棚外,忍不住悄悄拿过,拔下软木塞,轻轻抿了一小口。

    烈酒入肚,如一道火线从喉直烧到腹中,沈宸惬意地闭上眼睛,轻轻吐出一口酒气,感觉真爽。

    “来,来,把煤挑进来。”杜秀英的声音传来,沈宸赶忙起身,把酒瓶和肉包塞进口袋。

    “就堆在角上吧,等俺儿子来了,再挑回家里。”杜秀英伸手指了指,让小毛把筐里的煤倒在棚子角落。

    小毛把或拣或偷来的煤倒出筐子,从杜秀英手里接过钱,转身出了棚子。他没认出背对着他的沈宸,但沈宸却瞟一眼就认出了他。

    “大嫂,多少钱?”沈宸心中一动,想急着走,小毛一出棚子,他便开口问道。

    杜秀英走过来,看了看桌子,已经或吃光或收起,便开口说道:“一共是一块八角”停顿了一下,他抽了抽鼻子,不由得抿嘴一笑,“你是谁家的妮子,梳着圆丢丢出来瞎逛?又吃肉又喝酒的,胆子可不小。”

    沈宸咧嘴一笑,也不分辩,从腰里拿出钱,付了账,快步走出了棚子。

    小毛走得并不远,沈宸看见了他的背影,旁边还有一个背筐的少年,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二旦,他的弟弟。

    “别着急,咱就在这些吃食摊旁转,你那一筐炭还愁卖不出去?”小毛一边走着,一边安慰着二旦。

    二旦是头一回出来卖炭,心里没底,也只能听小毛的指点。

    火烧、肉杠、油饼的香味飘进鼻子,二旦的肚子里咕噜作响,他停下来,紧了紧裤带。

    小毛咕咚,带着很大的声音咽了口唾沫。卖炭的这点钱只够买点高粱、玉米啥的,勉强够家里人糊口。虽然馋得紧,也只能忍着。

    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拍了拍二旦的肩膀,他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怔愣。

    “我是你姐。”沈宸翻了翻眼睛,招手道:“别嚷嚷,跟我过来。”

    小毛把张大的嘴合上,“大梅姐”三个字也咽进了肚里。

    三个人来到河滩边,嘈杂的人声低了下去,人也少了,沈宸才停下脚步。

    “姐,你在干啥?”二旦搞不清楚姐姐怎么是这身打扮,眼见姐姐转过身,便急不可耐地问道。

    “没干啥,随便逛逛。”沈宸眨了眨眼睛,问道:“家里咋样?叔叔的病好了吗?小花和臭臭呢?”

    “家里还那样儿,勉强饿不死。”二旦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叔叔的病好些了,能下地走动,可以后也没法下窑了。婶子经常出去要饭,小花和臭臭呆在家里,俺就拣炭、拣铜碛换些粮食。”

    沈宸点了点头,垂下眼睑在想着什么,直到二旦肚里不争气地咕噜一声,他才抬起头,看了看二旦和小毛,说道:“饿了吧?走,姐领你们吃饭去。”

    ……………

    火烧、素豆腐丸子汤,不知道他们吃没吃过?看样子,恐怕是有几年没尝过了。

    沈宸和卖豆腐菜的老头商量完卖煤的事情,又坐在板凳上,看着对面两个半大小子在狼吞虎咽,心里泛起酸涩。

    “姐,俺吃饱了。”二旦打着饱嗝,放下了碗。

    小毛也赶紧把碗里的汤喝掉,冲着沈宸咧嘴傻笑了两声。

    “把煤倒在那儿,姐已经帮你卖了。”沈宸抿了抿嘴,伸手指了指。

    二旦听话,特别是姐姐的话,他把筐子一倒,重新背起,跟着沈宸走出了席棚。

    “早点回家,路上小心。”沈宸一面叮嘱着,一面带着两个小子走到了集市的东口。

    这里人已经少了,偶尔有卖完货的沿着大路匆匆而过。

    沈宸走到路旁的大树旁,弯下腰,从鞋子里掏出一小卷钞票。为了保险起见,杀死碉堡伪军得来的一百多块钱,沈宸只带了一部分,还分成好几卷藏在身上。

    “把钱藏好,赶紧回家。”沈宸把钱塞给二旦,说道:“你长大了,多照顾家里。这些钱呢,你回去交给婶子,可不许胡花。”

    “姐,你”二旦不知道想问什么,反正就是觉得姐姐怪怪的。

    “我没事,好得很。”沈宸露出笑容,说道:“小花想吃大饼,你在庄上买两张带回家。嗯,告诉家里人,我在外面很好,啥事也没有,不用担心惦记。好了,就说这些,你们走吧!”

    “那俺走了?”二旦有些不舍,看着沈宸。

    “对了,还有件事儿。你俩以后卖炭呢,可以去柳村赵老憨家,赵大娘那是姐姐的干娘,亏不了你们。好了,没事了,你们回家吧,快走吧!”沈宸摆着手,催促着。

    两个小子慢慢走远,还不时回头张望,沈宸却不等待,很快就回转了集市。

    ……………

    赶完集,沈宸与赵大娘又走了一路,然后编着谎话与赵大娘在一个路口分手。

    等赵大娘走远,沈宸才跟在后面,却没有进柳村,而是在村外钻进了一片树林,拐上了进山的道路。

    现在,沈宸的口袋里装着不少东西,除了狗肉、酒、食盐、花椒粉、二十斤粮食、一小罐猪油外,还有针线、剪刀等一些日用小家什、小物件。

    身上累赘太多,想要潜过禁山的岗楼和哨卡,显然是有些困难的。

    沈宸估计到了这一点,想买的东西很多,却只拣了要紧的。而且,他以后也不打算靠着赶集来进行补充。

    路远是一个困难,沿途的哨卡盘查也令人头痛。

    虽然沈宸身上有良民证,但安全还是受到威胁。

    特别是他不习惯赤手空拳,不习惯忍气吞声,身上带着枪,早晚要出事。不是被鬼子伪军检查出来,就是他耐不住愤怒而拔枪杀人。

    办法呢,沈宸倒是想到了,也作了些铺垫,就着落在柳村的赵大娘身上。

    钱呢,搞起来相对容易;这买东西的差使,沈宸希望能由赵大娘代劳;而往山里偷带,则由他用蚂蚁搬家的方式来完成。

    走在这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上,两旁的枯草和荆棘蔓延生长,几乎占据了小路的大半。

    小路绕来绕去,越来越高,沈宸回头张望,柳村已经在远方的下面了。

    可这是离禁入的山林最近的村子了,沈宸眯起眼睛望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通过柳村的赵大娘来保持物资的供给。

    越往前走,越要提高警惕啦!沈宸把身上藏的手枪拿出来,别在后腰上,听着周围的动静,步伐也放慢了许多。

    前面出现了一片坟地,枯草有半人高,几只乌鸦停在坟头,看着人走近了,才哇哇叫着飞了起来。

    确定四下无人,沈宸才趟着枯草,来到深处一个塌了半边的坟头旁,伸手在坟洞里摸索,慢慢地拉出了一枝长枪,长枪上还绑着一个小包袱。

    沈宸又重新收拾了一番,也就是把头发重新变成马尾,用布一兜一系。口袋则装进小包袱,斜着一背,胸前打了个结,行动变得更加利索。

    手中有枪,身上也不算太过累赘,沈宸显得信心更足,眼中也射出了稳重、沉着的光,迈步向前走去。

第九集 惦念,狙杀

    岗楼,对沈宸来说并不是难以逾越的障碍;进山,也有着其他的难行小路或潜过的办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经过他前几天的打击,一到夜里,多数的伪军巡哨或者不出,或者只在岗楼周围摸黑转悠,空当便显露得更大了。

    沈宸走了一段路后,便在枯草和树木之间隐藏起来。前面不远便是禁山的岗楼了,他要休息下体力,也是要等夜幕的降临。

    倚靠着树干,他看似放松,但一有风吹草动,就仄着耳朵听。没有异响时,他便不由自主地思索。

    环境是恶劣的,但因此就要随便与敷衍吗?

    沈宸不认为应该这样,他觉得坚持对生活的要求,沉着冷静地面对发生的一切,才能在陌生而糟糕的环境中觅得新的转机。

    没有了刚重生时的迷茫和无措,虽然身体换了,但沈宸心理的适应时间已经大大缩短,很快便能走上他所确定的并不是十分肯定的道路。

    暮色从远山外暗暗袭来,天迅速地黑下来。山林、田野被笼罩,静悄悄、黑糊糊的,只有夕阳西下的天际从远处闪烁着一点余晖。

    一个身影缓缓立起,走进那黑暗,走进那幽深的山林,走向那未知的将来。

    ……………

    夜色昏暗,月亮在天上,却不知躲在哪里,好象完全消失了一般。

    屋子里连油灯都没点,只有炉火闪出点亮光,映得孙洪山和妻子的脸忽明忽暗。

    炕上,孩子们睡着了,小花在梦中还露出依稀的笑容,大概还想着吃大饼的欢快。

    “再抓三副药,剩下的钱买些粮食,再加上俺出去要饭,二旦拣炭,这个冬天也差不多熬过去了。”小花娘偷偷瞅了一眼丈夫的脸色,试探着说道。

    孙洪山没说话,只是抚摩着手里的拐杖,好半晌才叹了口长气,“大梅这孩子我是担心她走了歪路。”

    小花娘沉默了一下,说道:“不能,大梅不是坏孩子。你没听二旦学说,大梅的打扮哪象不走正路的?脸上涂了灰,梳了髻,怕是不想招祸端。等你的病好了,咱就去寻她,你看好不好?”

    孙洪山眨着眼睛,过了半晌才无奈地点了点头,也不想说话,把拐杖倚在炕边,慢慢躺了下去。

    大梅一走,为了省柴炭,那个小屋子便不烧火,二旦也和叔叔一家挤在炕上睡。

    叔叔和婶子的话他都听见了,对于这个姐姐,他觉得似乎越来越有些陌生。

    虽然姐姐给他买火烧和豆腐汤喝,虽然给他钱照应家里,但那眼神,却不象以前那般温情慈爱,里面有种说不上来的东西。

    穿着旧衣服,脸上也是灰,可姐姐是真有钱,那可是二十多块哪!除了买药,还能吃上饭。

    还有那火烧,真香,真好吃……二旦的思绪又转到肚皮上,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

    同一个村子,还是那间破旧的地屋子,老周等人正在秘密开会。

    “咱们上次运出去的铜碛,兵工厂用它造了许多地雷,可炸死不少鬼子汉奸。”老周的脸在遮掩的灯光下显得很兴奋,他的话更激起了旁边几个人的低低赞叹和笑声。

    老周的脸色严肃起来,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沉声说道:“现在山里缺炼焦煤,需要我们继续工作。你们看,咱们该怎么干呢?”

    沉默思索了半晌,有人开口说道:“偷煤倒是能干成,可藏在哪呢,又怎么往外运呢?”

    “是啊!”又有人附和道:“现在石狼峪和独峰都封锁得很紧,就是单个人偷进偷出都麻烦,更不要说运煤了。”

    “偷煤和运煤,可以分开来做,先做容易的,最后再解决困难的。”老周开口说道:“红石岗后面是个僻静地,可以存放偷出来的煤;鬼子正把注意力放在石狼峪一带的山林,对矿上的监视反倒有所放松,偷煤正是不错的时机。”

    “我看行。”老头儿吧哒着烟嘴,烟锅一明一亮地闪着,“抓紧时间,一晚上就能运个四五十口袋,两三个晚上就干成了。”

    “还象以前偷铜碛时那样干?”有人提出了疑问。

    “要对付电网,我想了个更好的办法。”老周的眼睛中闪着光,声音也稍微提高了一些,“只是需要一个半大的孩子帮忙,大人的话,可不太好钻。”

    半晌的沉默过后,老头儿缓缓说道:“这由我来找吧,两三天就有着落,你们准备别的。”

    ……………

    黑暗的山林投出庞大的阴影,山风呼啸,间或有不知名的鸟儿嘶鸣,以及野兽的嚎叫,才打破短暂的安详和寂静。

    酒气在洞中已经淡了,重新潜回山林的沈宸正仰脸巴叉睡得香甜。

    棉被掀开大半个角,衬衣也解开了好几个扣,露出脖颈和胸前白白的一块,挺耸的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微微颤动。

    有些向鸭蛋发展的脸形,白里透红的脸皮,高挺的小鼻梁,梦中一笑,腮上还现出淡淡的酒窝……

    “滚你妈*的!”大煞风景的粗口正出自那抿起的小嘴。

    沈宸轻轻翻了个身,一条大腿伸出被子,半趴着继续沉睡,只是这撅着屁股的睡姿实在是有些豪放,也很诱人。

    他梦见了什么,是回到了前世熟悉的环境,见到了久别的亲人;还是又在哪里跋涉战斗?

    不管是什么,就在这沉沉的夜里,有人在辗转反侧,有人在苦苦思索,有人在密谋商议,也有人在酣然入睡。

    也正是这形形色色的不同的人,不同的想法和行为,构成了生活,构成了最真实的历史。

    …………

    中午的太阳挂在当空,已近初冬,它仿佛也失去了大半的温度,但也给人一种难得的暖意。

    快开饭了吧?在岗楼外守着路障的两个伪军晃悠得愈发没精打采,不时望向岗楼,盼着听到开饭的招呼。

    枪口慢慢伸出,枪上缠裹着些杂草,几百米的距离,别说是肉眼,就是有望远镜,恐怕也极难发觉。

    “啪勾!”清脆的枪声响了起来,一个伪军头一仰,象是被打了一拳,带着迸溅的血花倒了下去。

    另一个伪军愣了一下,谁也没有想到冷枪袭击会在白天发生,否则也不敢如此大摇大摆。缓醒过来,他发出惊恐的尖叫,就要躲藏隐蔽。

    这不过是两三秒钟的时间,又一声枪响,这个伪军的尖叫声戛然而止,身体一颤,颓然倒地。

    岗楼里枪声、喊声乱成一片,子弹啾啾地飞着,射入树林草丛,打落不少枯枝败叶。

    什么叫神出鬼没,就是让人摸不到规律;什么叫出乎预料,就是让你觉得找到了规律,却发现这根本就是错的。

    当然,沈宸起初也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谨慎之道。在没有足够的力气,没有适应现在这副身体前,在黑夜里偷袭更有把握,更加安全。

    现在,他觉得恢复和适应得差不多了,自然敢在白天行动,令敌人防不胜防。

    收回枪,躲得好好的,沈宸相信敌人没看到他,可他也不露头儿,就藏在隐蔽阵位里听着外面的声音。

    枪声稀疏了,人声也小了,太阳在当空照着,照着大路,照着路障,照着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

    岗楼里的伪军不敢露面儿,谁也不知道外面的枪手走没走。刚才乱哄哄的一阵射击,连人影都没看见,能打着个鬼?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围又恢复了寂静,连不知名的鸟儿的叫声,风吹树枝的刷刷声,都听得清楚。

    “妈*了个巴子,打黑枪算个什么东西,是好汉就明着来!”岗楼里突然传出了骂声。

    神经病!沈宸正缓缓地向后爬着,听到骂声只是停顿了一下,冷冷一笑,继续撤退。

    他倒是很想和伪军耗下去,让他们出不得岗楼,甚至连拉屎撒尿也不敢出来。

    但这周边可不只是这一伙敌人,已经袭击了数次,说不定敌人便会有什么布置,比如听到枪声便从两面包抄,入林搜索之类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把敌人当成傻瓜,吃亏的只能是自己。沈宸不想犯这样的错误,因为有些错误的代价便是死亡,并没有改正的机会。

    直等到树木完全遮蔽了岗楼,沈宸才站起身,猫着腰加快了速度。

    他还不准备马上回去,即便回去他也不会走直线路程,而是七拐八绕地迂回一下,使敌人想追踪也不能轻易确定他所去的真正方向。

    想要活得长远,就要心细如发,谨慎万分;还要神出鬼没,令敌人摸不到头脑,找不到规律。

    沈宸这次走得路线比较奇特,趁着岗楼内的伪军暂时不敢出来巡逻,有观察的死角,便在不太远的地方穿越大道,绕了个大圈,迂回到了岗楼的另一边。

    没错,岗楼内的伪军现在严密戒备、防范的一边是山林,谁能想到袭击者会在他们的身后呢?

    自然,这看起来比较冒险,有可能遭到岗楼和后面据点的夹击或包围。

    但敌人预料不到,反倒提高了安全性。正应了那句话,最危险的地方也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除了不时传来的鸟儿的叫声,周围很是寂静。沈宸微闭着眼睛,躺在枯草丛中,倾听着,休息着。突然,他的耳朵动了动,翻身爬起,慢慢伸出了枪口。

    马达声由远而近,由小到大,两辆三轮摩托慢慢出现在沈宸的视野之中。

    他选的狙击阵地位置很好,是在大路的拐弯处,狙击阵位可以很好地把目标都罩在射击视野里。

    挎斗摩托车上插着小膏药旗,还架着机关枪,加起来一共是三个鬼子。

    车开得并不是很快,是从岗楼那边开过来的,却是驻扎在后面据点里的鬼子。显然是听见枪声,开着摩托车前往巡逻或是增援的。

    肯定也是没有什么收获,又怏怏而回的。

    沈宸的枪口一动不动,瞄着路边的一根小树。那是他选定好的参照物,只要估算好摩托车行驶的速度,掌握好提前量,鬼子就会自己撞上飞出的子弹。

    “啪勾!”枪声突然响了起来,子弹带着积攒已久的能量和仇恨,离膛激射,钻进了鬼子驾驶员的身体。

    这个鬼子身体象挨了一拳似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摩托车失去控制,歪斜着向道边窜去,倾覆翻倒在积雪的道沟里。

    嘎吱,后面的摩托来了个急刹车,发出刺耳的响声。

    沈宸快速拉动枪栓,推弹上膛,移动枪口,再次冷静地瞄准。他的气息经过锻炼,已经变得悠长许多,屏住呼吸可以连开三枪。

    “啪勾!”子弹再次激射而出,急停下来的摩托车上的鬼子机枪手刚跳下车,要携带机枪显然拖慢了他的速度,子弹已经击中了他的胸口。

    另外两个鬼子的动作则迅速很多,连滚带爬地躲在车后,用摩托车作掩护,叫喊着、寻找着袭击者。

    “啪勾!”枪声再响,目标又变。

    第一辆翻倒的摩托车旁,一个鬼子正挣扎着把压住的腿抽出来,居高临下的一颗子弹斜着穿透了他的前胸,他的力气随着淌出的血液飞快流逝。

    勉强抬头看了一眼,太阳正斜射下来,这个鬼子只觉得耀眼,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还击的子弹来得很快,虽然还不是很确定袭击者的具体位置,但鬼子还是确定了大概的方向和区域。

    毕竟能够提供良好射界和隐蔽的地方不多,三枪过后,也能让鬼子有些判断的依据。

    沈宸慢慢后缩,轻轻地一个翻身,已经隐在了土包之后。先是猫腰小步,然后是撒丫子疾奔,开始了加速撤离。

    如果更换狙击阵位,继续与鬼子耗下去,他是有把握干掉剩下的三个鬼子的。

    但时间和地点对他是不利的,这可是在白天,还是在敌占区,到处都是敌人。他可不想被闻讯而来的敌人围捕堵截,象兔子一样亡命奔逃。

    何况这里不是山林,闪躲、隐藏、逃跑的空间太小,鬼子的战斗力不可低估。

    而打一下就跑,让鬼子连影儿都看不着,那才算神出鬼没呢!以己之长,击敌之短,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

第十章 回家,技高一筹

    夜是深沉的,特别是敌占区的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天空没有云,人们的心头却始终笼罩着阴沉。

    柳村。

    早早的,各家各户便熄了灯火,只有维持会大院还亮着,能听见里面吆五喝六的声音。

    两个人影悄悄地进了村子,时躲时避,尽在黑暗处行走,一直摸到赵老憨家门口。两人也不敲门,从土坯院墙翻了进去,躲在窗下。

    屋子里的人还没睡,在低声说着话。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赵铁心中一热,伸手在窗棂上敲了两下。

    “谁?”屋内的声音有些颤抖。

    “娘,是俺,铁子。”赵铁压低着嗓音。

    屋内咚地响了一声,接着便是下地穿鞋的声音,拉动门闩的声音。

    赵铁摆了摆手,和同伴靠近门。门一开,两人赶忙闪身进去。

    灶炕里还闪着微弱的火光,赵铁刚站定,赵大娘那颤微微的手便摸上了他的脸,“儿啊,俺的儿,真是你哩!”

    “是俺,娘。”赵铁捂着娘的手,冲着旁边同样带着惊喜,被火光照得时亮时暗的满是皱纹的老脸低声叫道:“爹。”

    哎,赵老憨应了一声,眼睛里热汪汪地闪着一丝晶光。

    用破被挡住了窗户,赵大娘这才点着油灯,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儿子,看个没够。

    “给孩子们弄口吃的哇!”赵老憨叹了口气,提醒着。

    “是啊,是啊!”赵大娘赶忙起身,冲着柱子抱歉地笑了笑,说道:“先坐着啊,饭一会儿就得。”

    “大娘,俺帮你做饭。”柱子笑着站起,可又被赵大娘拦着按着坐下来。

    赵铁眼光一扫,屋里还是那么简陋,甚至更破旧了些,只是靠墙的桌子上放着个牌位,仔细辨认,却是他的本名“赵满仓”。

    赵老憨也注意到了儿子的目光,无奈地解释道:“现在保甲严着呢,你老不回来,就有些风言风语,吴麻子是村上主事,便想着诈点钱财,说你是八路,说咱家是抗属。没办法,我和你娘便找了个远房亲戚,说你在外面殁了,送回来一个瓦罐,立了这个牌位。你要是怕不吉利……”

    “啥吉利不吉利的,能把鬼子、汉奸糊弄了就好,就是吉利。”赵铁并不在意,倒是满含歉意地说道:“爹,是儿子给您二老添麻烦了,儿子不孝啊!”

    赵老憨唉叹着摆了摆手,说道:“除了担惊受怕,你在外面其实也好。要是在家里呀,你能受鬼子和汉奸的气?今天修炮楼,明天挖深沟,去了挨打受骂是小事,弄不好连命都丢了……”

    赵铁点了点头,微皱着眉头,听着父亲讲述敌占区的种种恶事,尽管这都不是什么新鲜的,他也早就知道,可他还是愿意让老父亲诉诉苦,发泄一下愤懑。

    “都说报应,我以前还不信,可现在倒是说不好了。”赵老憨说着说着,便讲到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山里的好汉不是你们的人吧?枪法着实厉害,可把鬼子、伪军折腾得够呛。”

    拿起烟袋锅,赵老憨装着烟,继续说道:“禁山的岗楼里的那些二狗子,时常便被打死几个,闹得他们都不大敢在道上晃悠。前几天,鬼子的屁驴子在大道上也被打了,听说死了三个,可连人影也没抓着。”

    赵铁目光一闪,开口问道:“爹,关于山里的好汉,您还听说了什么?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以前连点苗头也没有呢?”

    “谁知道呢?”赵老憨摇了摇头,说道:“兴许是隐藏在民间的高手,实在是受不过鬼子和汉奸的气,才又重出江湖的。”

    赵铁笑了笑,知道父亲最爱听评书,这思路也是捋着评书里那些大侠来的。什么隐藏在民间的高手,什么重出江湖,他却是不信的,连柱子也听得发笑。

    这时,赵大娘端着饭菜走了进来,招呼着,“先对付一口,明天再做点好的。村上的狗子可是祸害,谁家来了生人,谁家晚上起伙,找个由头便来敲诈勒索。”

    小米粥、玉米饼子、萝卜咸菜,确实不象是招待久别儿子的饭食,但那个时候,却只能屈就着环境,没那么多讲究了。

    赵铁和柱子翻山越岭,潜伏、隐藏,偷过封锁线,也确实是饿坏了。两人也不客气,端过饭食便是狼吞虎咽,一会儿便吃完了。

    “儿呀,你这次回来能多呆几天不?”赵大娘看着儿子吃饭的样子,不由得心酸,收拾着碗筷,试探又期待地问道。

    赵铁停顿了一下,说道:“娘,儿子有任务,不能老在家里呆着,但能时常回来看您二老。”

    有些失望,但赵大娘还是挤出笑容,点了点头。

    ………………

    山林里一片黑暗,在乌云笼罩下,天地间仿佛融合在一起。

    手背上掠过一丝凉意,沈宸只是眼珠微动,意识到手背上那一滴小水珠是雪花所融。

    雪就这样飘落下来。微雪,便是在这没有风的时候迟疑着、思索着从空中疏疏而落。

    雪花有些胆怯,又轻盈地象失掉了重量,一片、两片、三片……落在了沈宸的头上、身上,在他的眼前似乎瞬间的悬停,然后才温柔地落下。

    沈宸抿了抿嘴角,依旧没有动,愈发谨慎地搜索着前面的树林、杂草、石头。

    狙杀了三个鬼子之后,沈宸便停止了行动,他猜测敌人肯定会有所动作,或是进山搜索,或是在几个禁山的岗楼周围进行布置。

    潜伏的暗哨,可能是最容易想到的办法。伪军,恐怕不能胜任;鬼子,坚忍且射击技术高超,才能构成最大的威胁。

    基于这样的判断,沈宸连着几天夜里都在山林中小心翼翼地打转,却并不贸然靠近岗楼和大道。

    远远的,他在观察,他在找寻,他在消磨鬼子的耐心,他在证实自己的猜测。

    终于,一次似有似无的人影的闪动,让沈宸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也确定了新的战术打法。

    黑暗中的对决,对于沈宸来说,是有些信心的凭恃的。

    没错,除了枪法以外,“夜眼”更是别人所不具备的能力。至于什么夜视仪,那是小鬼子能有的高科技玩艺儿吗?

    尽管有着“夜眼”的作弊,但沈宸依然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对于鬼子的战斗力,特别是枪法,他是深有感触的。

    按照当时日本陆军的要求,每个日本士兵手中都有一本射击教材手册,每三名士兵中就要有一名“优等射手”。

    所谓的“优等射手”,按照沈宸的估算和判断,应该是能够对三百米的胸部靶保证一定的命中率,至少是七成能上靶。

    这个距离,与沈宸现在的狙击技能比,并不占优势。何况,沈宸还有“夜眼”的辅助。

    等待都是那么枯躁难耐,在这雪花飘落,逐渐覆盖山林的时候,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耐心的较量还没有结束。

    上等兵藤泽趴在掩体里一动不动,掩体被进行了良好的伪装,既隐蔽且视野良好。

    但他却越来越焦躁,不同于沈宸想睡就睡、想来就来的自由。

    藤泽和另一名上等兵被挑选出来执行任务,已经过了三天,虽然是轮流值守,可精神和体力的消耗却是很大。

    袭击者今夜不会来了,若是敢来,绝逃不过自己的眼睛;帝**队的优等射手,一个支那的枪手绝不会是对手。

    自己与山下作为最优秀的帝国士兵,坚忍和顽强岂是支那人可比的……

    自傲、自信,心理上的懈怠也就是这样不知不觉产生的,而藤泽却不自知,他不知道对手已经来了,更不会知道他的对手有怎样的能力。

    敌之要点,即我之要点。这句通常用于围棋的术语,也适用于战争。藤泽选择的狙击阵位相当好,正因如此,沈宸才会特别加以注意。

    藤泽用望远镜四下观察时镜片反射的一点点亮光,身体转动时头上震落的雪花,嘴里呵出的稍瞬即逝的热气……

    枪缓慢地推出,轻得连枪上的雪花都没有掉落,手指扣上了板机,沈宸已经完全确定了敌人的位置,就等着敌人再次露头了。

    藤泽在掩体内用力搓着手,活动着腿脚,雪来得很突然,他的准备也有些不足。

    这样的雪天,敌人怎么能来,怎么能在白色的环境下靠近呢?他看了看手表,离换岗还有一个多小时,真是难熬啊!

    例行公事般地再次拿起望远镜,藤泽从掩体中探出了戴着伪装的头,不仅仅是头,甚至还有脖子和小半的胸膛。

    这有些松懈大意,但藤泽并没在意,因为掩护体前的枯枝、杂草等伪装遮挡住了大半暴露的部位。

    “啪勾!”蓄势已久的子弹从枪膛激射而出,穿过枯枝、杂草斜着击中藤泽脖子稍下的胸口,弹头划了十字,一钻进去便失衡翻滚,搅碎了无数肺泡,撕裂了数根血管。

    藤泽向后仰倒,他大睁着眼睛,带着震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每次呼吸都有血沫子从口鼻喷出。

    喘息越来越弱,头一歪,这个身经百战的老鬼子终于倒毙在这雪花飘舞的土地上。

    等候已久的枪声在山林中回荡,同样也惊动了已经起床,正整理着随身物品,准备前去接班值守的上等兵山下。

    “得手了!”

    山下对藤泽相当有自信,对自己也是如此,他绝不会相信构筑良好的伪装掩体会被识破,更不会相信藤泽已经被一枪击毙。

    他咧开嘴,带着笑,不管袭击者到底有几个,现在肯定已经被藤泽击中死亡。

    没错,就是这样。藤泽的运气还真是不错,三天的等待终于有了个完美的结果。

    一枪过后再无动静,这更加证实了山下的判断。

    他既然不相信在伪装良好的掩体内,藤泽会被一枪击杀;那即便袭击者不被打死,或者是有好几个,藤泽岂会不继续开枪射击?

    想到这里,山下霍然起身,迅速收拾利索,快步下了岗楼,也不理会谄媚搭话的伪军,冲进雪花飘飞的夜色中。

    ……………

    狙击成功带给沈宸的喜悦是无须言表的,对他来说,每次的狙杀都是自己的荣耀,都离预想的人生之路近了一步。

    但他也是冷静而理智的,虽然相信自己确实击中了敌人,他还是等了两分钟,才小心翼翼地从侧面靠近了敌人的掩体。

    雪下得大了,开始还是小朵小朵象柳絮般飘落的雪花,现在已经是团团片片,纷纷扬扬。

    沈宸看到了藤泽的尸体,上面是薄薄的雪,胸口是深色的一片殷湿,那是流出的血和融化的雪。

    刚要翻进掩体,沈宸突然仄起耳朵,警觉地目光刷地盯向了远处。在风雪迷漫中,一个人影正由远而近地奔过来。

    山下用力甩了甩头,钢盔上的雪扑簌而落。温度还不算太低,雪显得有些**的,落在他的头上、身上,便象粘住了似的。

    前面就是掩体了,山下突然觉得有些异样。

    按理说,在这个距离藤泽应该看到自己了,如果是他成功击杀了袭击者,按他的脾气似乎应该大笑着调侃,诸如“山下君,你来晚了哦!”这样的话。

    但是

    “啪勾!”枪声就在山下脚步一迟疑的瞬间响了起来,子弹钻进了山下的胸膛,他才听到了那夺命的枪声。

    山下低头看了一眼剧痛的胸部,血汩汩流出,力气也被迅速抽走,他腿一软,跪了下去。

    挣扎着抬头,他看到了前方风雪中立起的模糊人影,徒劳地张了张嘴巴,山下一头扑倒。

    ……………

    雪越下越大,又刮起了风,风绞着雪,铺天盖地,挂满了树枝,迷漫了山林。

    穿着鬼子的棉大衣,外面还披着件雨衣,沈宸带着所有的缴获不紧不慢地行进在风雪之中。

    不必特意隐匿行踪,这大雪会很快把所有痕迹都掩藏起来。

    望远镜、子弹、金票、手表、两枝三八大盖、一小袋糖、一小袋饼干……

    收获算得上丰富,其实只有望远镜是沈宸迫切需要的。如果不是为了它,狙杀藤泽后他不会冒险接近掩体,也就不会碰巧又击杀了兴冲冲赶来的山下。

    幸运嘛,有那么一点吧!沈宸不否认运气的成分,也不认为幸运女神总会眷顾自己。

第十一章 柳庄一行

    所以,他决定好好思考一下以后的行动,尽量避强击弱,或者是击敌无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总是这样紧张的对决,他不喜欢。

    而且,寒冬已至,大雪纷飞,如何在山林里生活便成了更重要的事情,击杀敌人也要有新的战术和装备。

    天空发亮了,虽然还是阴云笼罩,大雪迷漫,但白天就是白天。

    前面就到自己的小窝了,雪使周围的景物都有了改变,不仅是外观,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环境气氛。

    沈宸用力地呼出一团浓重的白雾,打量着、品味着周围,为什么以前没有领略过雪花本身那种自然的美呢?

    那不是纯白的,而是含有蓝和银这样的柔和的色泽,而天空则是泛亮的灰色。

    …………………

    这场雪下得挺大,天都大亮了才稀疏下来,可到了中午,在太阳照射下,又开始慢慢融化。

    松本阴沉着脸,反复观察着现场,神情却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

    两个枪法精湛的上等兵啊,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实在是让他接受不了。

    从尸体倒下的位置,以及中枪的部位来看,敌人应该是藏在那个方向。

    松本猜测着,判断着,举起望远镜又观察片刻。可惜,风雪已经将痕迹尽数掩盖,他并没有得到更多的线索。

    “夜色和风雪的掩护,再加上巧妙的伪装,应该还有藤泽和山下的轻敌,才使袭击者有机可乘。”松本放下望远镜,低沉地说道。

    “敌人能有这样的素质?”井口对此表示怀疑,作为藤泽和山下的长官,他还是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

    “不要轻视对手,一定要记住这一点。”松本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缓缓说道:“对此,我也应该反醒,还是小瞧了袭击者。”

    “双手沾满帝国勇士鲜血的家伙。”井口忿忿地说道:“只敢偷偷摸摸打冷枪的胆小鬼,我认为应该进山搜索,把该死的支那人找出来,然后一刀一刀砍死。”

    松本沉吟了一下,说道:“范围太大,我们无法抽调太多的兵力。袭击者很小心,到现在为止,我们还不知道他所隐藏的确切位置。而且”

    停顿了一下,松本继续说道:“我们还不知道袭击者的真正意图,是不是故意吸引我们的注意,甚至是引诱我们调兵。”

    “但我们也不能就这样被动地等着。”井口解答不了松本的疑惑和猜测,可总要有所行动吧!

    松本点了点头,把目光转向山林,白的是雪,深色的是融化露出的土地,还有枝叶凋零挂着雪团的树木。

    好半晌,他才微抿起嘴角,说道:“把暗哨再放远一些,挑选皇协军中比较精锐的士兵轮流值守,再在暗哨后面布置少量的皇军。”

    炮灰,也是预警。皇协军不堪战,所谓的精锐也不过是矬子里拔大个,战斗素质不敢恭维。

    但有他们顶在前面,便能避免皇军的死伤,也有利于皇军士兵找到袭击者的踪迹,以便出击追杀。

    井口对此并不是很满意,但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只好点头赞同。

    ……………

    突然冒出来的袭击者确实让鬼子摸不清头脑,胡乱猜疑之下便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确实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但鬼子做梦也不会想到,袭击者的目的就是杀戮,是想寻找有些飘缈的未来的路。

    而睡了一大觉,又吃饱喝足的沈宸,现在却正在做别人还是想不到的事情。

    哎哟,我的牙呀!

    沈宸呲牙咧嘴,看着好不容易才弄掉弹头的三颗子弹,不禁摇头苦笑,得弄把钳子干啊,靠牙齿可够呛。

    为了能长时间在山林中生活,光从外面偷运粮食是困难的。所以,沈宸想改装些子弹,也就是把弹壳内的火药减量,降低子弹的初速,减弱弹道噪音。

    虽然这样做会使子弹的射程和精准度受到很大影响,但沈宸却想用这种减装药子弹去打猎,百多米的距离在他想来是可以的。

    只要枪声能被减弱到一定程度,他就不必太担心因此而有暴露的危险。

    当然,现在的沈宸发现,没有工具,想把子弹头拧下来再装好,是件比较困难的事情。

    也是该出去再采购些东西的时候了。不仅仅是生活必需品,还有钳子、锉刀等工具,以及将为冬天行动所需的白布。

    虽然决定再出山林,沈宸还是很谨慎小心地将现在的物品分别进行了隐藏。狡兔三窟嘛,就算被人发现了一处,也不会被拿个精光,还要从头开始。

    为了更加安全保险,沈宸还在七拐八绕的矿洞里探索了一番。

    废弃的矿洞里漆黑难行,幸亏缴获的手电筒,还有保护脑袋的钢盔,沈宸才没摔倒撞伤。

    洞子里有的地方本来弯腰能走,但那支撑顶板的棚腿已经断了很多,没断的也被压进深深地陷进底板里了。

    洞子的高度便只能弯下半截身子才能通过,一不小心,便能碰到头;有的洞子又十分陡峭,象是山上通下来的一条小路,得手脚并用才能爬上。

    很多原来的采煤窝里都积了水,弄得沈宸湿了半截裤腿。越往里走,呛人的朽木味越是冲入鼻孔,稀薄的空气也更使人艰于呼吸,憋得沈宸满头大汗。

    好在这一番探索并没有白费,沈宸熟悉了不少坑道,还找到了两个能爬出去的隐蔽风洞口。这样的话,即便他被敌人堵在洞子里,也是大有机会潜逃出去的。

    两天时间过去了,沈宸觉得准备得也差不多了,才在半夜里出发,绕过禁山的岗楼,由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向山林外潜去。

    ………………

    赵大娘早上起来脸上便带着笑,儿子昨天半夜摸回家,说今儿白天就躲藏着不出去,这可就能一天都看见儿子了,作母亲的哪能不高兴。

    不光是和儿子呆在一起心里舒服,还得给儿子做些好听的,看着他吃,那才让母亲心中畅快呢!

    早晨起来,赵大娘把儿子藏在旁边放杂物的小屋,便打发丈夫去买点酒肉。

    她来到院里的鸡窝前,虽然有些不舍,却还是抓出下蛋的母鸡,一刀杀掉,拔毛下锅,准备让儿子好好吃上一顿。

    村南口第三家,还有一棵大槐村。沈宸挎着个蓝布小包袱,来到了门前,端详了一下,便敲响了院门。

    赵大娘从门缝里看了一眼,才打开院门,并没有马上认出脸上抹着土、穿着一身灰布衣裤的沈宸,但却知道没什么危险。

    “你找谁呀?”

    “大娘,是我,大梅呀!”沈宸咧嘴笑着,露出几颗白白的牙齿。

    赵大娘愣了一下,仔细端详着,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一拍大腿,又紧着开门,“是你呀,闺女,看大娘这眼神,愣没认出来。”

    沈宸笑着,由赵大娘让进了院子。

    “屋里坐,先暖和暖和,这么冷的天儿,可别冻着了。”赵大娘热情地继续相让,虽然只有一面之识,她却对这个闺女有很好的印象。

    沈宸也不客气,进屋便在炕上暖着手,倒是没脱鞋上炕,他还没那么随便。

    “你这丫头,咋这个天儿还往外跑呢?”赵大娘倒了碗热水,往小炕桌上一放,笑着问道:“把鞋脱喽,在炕上暖暖,在大娘这里不用客气。”

    “我出来买点东西。”沈宸端起碗,喝着热水,身上也暖和起来。

    “买东西让别人出来呀,这兵荒马乱的,你孤身一人在外跑,家里人也放心?”赵大娘有些嗔怪地数落着。

    “没办法,给人家做佣,还能不听主家的话。”沈宸随口说着,“我也不敢到大集镇,就想着麻烦您了。”

    “咱娘俩投缘,可别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赵大娘看了看沈宸的脸,笑道:“把脸洗洗,在大娘这儿就不用这么小心啦!”

    沈宸想了想,觉得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便跳下炕,到灶房把脸洗了洗,脑后那个乱盘的圆髻也打开,系了个马尾,又回到了屋里。

    赵大娘使劲端详着,好半晌才笑道:“这丫头,越长越俊,才多长时间没见,快出落成大姑娘了。”

    沈宸倒不知道自己有多漂亮,反正他也不太关心,听着赵大娘的话,只当是恭维夸奖,倒也没当真,只是笑。

    其实赵大娘的话并不假,时间虽然不长,可沈宸吃得好、吃得饱、长得快,昼伏夜出的睡眠又足,还晒得少。

    所以,脸面不仅白了很多,还长开了不少,眼睛本来也不小,“夜眼”技能更使他的眸子又大又亮,忽扇忽扇的相当精神,说俊俏确实不算过分。

    赵大娘拉着沈宸的手坐上炕,看着他真是喜欢,嘴上嘘寒问暖的真是热情。

    “大娘,我要买钳子、小锉刀、白布……”沈宸总算找了个空儿,把自己要买的东西说了出来,“不知道在村上能不能买到。要是得上集镇,那就得麻烦您了,我给您钱,过段日子再来取。”

    赵大娘想了想,说道:“钳子、锉刀,村上的铁匠铺应该有吧?白布呢,你是要洋布还是土布……”

    “洋布土布都行,只要颜色对。”沈宸伸手掏出钱来,“大娘,这些钱您拿着,要是不够的话”

    “够了,花不了。”赵大娘并没伸手接,只是看了一眼便估摸得差不多,停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问道:“你那主家倒挺富裕啊,对你也放心?”

    “嗯,我家小姐是个好人,对我也很好。”沈宸点了点头,说道:“就是爱搞些乱七八糟的玩艺儿,还得瞒着家里人偷偷地买。我也不懂,就听她使唤呗!”

    “唉,你命好,不挨打受气就行。”赵大娘打消了疑虑,拍了拍沈宸的手,感慨道:“有些人家可不是这样,对丫环、佣人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可是遭罪啊!”

    “大娘说得是,摊上这个主家,我的命确实不错。”沈宸顺着话头说,在屋里张望了一下,显是有些着急。

    外面院门一响,赵大娘赶忙下地去看,片刻后又回到了屋里,笑道:“是俺当家的,你大伯。你说的那些东西,俺让他去转转,能买多少是多少。缺了的,大娘给你留着心,见着了就买。”

    “谢谢您,大娘。”沈宸赶忙下炕,把钱塞进赵大娘的手里。

    ……………

    早早起来,赵铁便躲进了杂物间。

    屋里摆设得很凌乱,一铺破炕摆着坛坛罐罐,窗户被遮得严严实实,一点光亮也透不出去,墙被熏得很黑,让人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虽然这是自己的家,但赵铁也明白不能大大方方地见人。

    在敌占区,查户口那是经常的事情,一个陌生汉子虽有良民证,但出现在这里,也是足以令人怀疑的。

    而这个杂物间的破炕下还有个地洞,尽管不大,在危急的时候也能勉强藏下个人。

    一盏小油灯发出昏暗的光,赵铁就着光亮,在一个小本本上写着、划着,把这几天联络、搜集的情报进行整理汇总。

    杂物间的门被敲了三下,赵大娘拉开门,闪身走了进来。

    “娘,外面来的是什么人哪?”杂物间的墙上有供向外观察的小洞,赵铁看到了进来的沈宸。

    “是娘赶集时认识的一个丫头,窑户庄的,和娘很投缘。”赵大娘把手里的棉袄递过去,笑着说道:“要不是你在这里不方便,娘还真想留他吃个饭,认个干闺女呢!”

    说着,赵大娘走到屋角,打开一个箱子,拿出一卷子自家纺的土布。

    赵铁当然知道母亲一直对那个五岁便夭折的妹妹念念不忘,见到小闺女便稀罕喜欢,只不过听到窑户庄三个字,他的目光闪了一下,有些迟疑地问道:“她真是窑户庄的?”

    “不是真的,还是假的?”赵大娘不以为意地说道:“她还留下钱,等她弟弟来村上卖炭时,顺便捎回去家用呢!”

    赵铁沉吟着,也不太确定地说道:“我倒是想向她打听点窑户庄的事情,只不过,好象不太方便吧?”

第十二章 打听,不一般的丫头

    赵大娘站在门旁想了想,抿嘴一笑,说道:“也没啥不方便的,我就说你是远方侄子来串门,她知道什么?再说,她呆上一时半会儿的就走了,谁还会向她打听咱家的事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赵铁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道:“也对,我便出去跟她打个照面儿,顺便打听一下窑户庄的事情。嗯,若是她弟弟来卖炭,说不定还能建起联络,倒是省了不少手脚。”

    “那我去开下院门,你悄悄出来,假装是从外面来的。”赵大娘叮嘱着。

    “行,等我先收拾一下。”赵铁站起身,检查身上的衣着打扮。

    ……………

    暖烘烘的炕,沈宸坐在上面感觉很舒服,当然不知道这是赵大娘晚上为儿子特意加柴烧的。

    他住的洞子里虽然避风,又有被褥和大衣,还烧着柴火,可到底还是比不上这热炕舒服。可惜,洞里没法盘炕,沈宸暗自遗憾。

    院门又响了,沈宸趴在窗户上,隔着镶在上面的一小块玻璃向外张望着。

    是一个象是跑小买卖的青年,正在院子里被赵大娘笑着往屋里让。看样子,应该是个熟人。

    屋门响了,说话声清晰了,门帘子一挑,赵大娘引着赵铁进了屋。

    “这是我娘家的侄子,叫铁子。”赵大娘满脸都是笑,做着引荐,“这是大梅,窑户庄的。”

    沈宸笑了笑,打着招呼,“铁哥好。”

    赵铁愣了一下,这称呼有点怪,但他随即笑着点了点头,“你好。”

    “铁子,你坐。”赵大娘把儿子让到小炕桌的另一头,忙着端上热水,又挨着沈宸坐下,瞅瞅这个,看看那个,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大梅,你看这白布咋样儿?”赵大娘看到自己拿进来的白布,终于找到了话头,摆在沈宸跟前,说道:“这是俺大闺女未出嫁时织的,才两年的工夫,有些旧,倒还结实。”

    沈宸伸手摸了摸,揪了揪,点头道:“是叫晨儿的姐姐吧,织的可真细密,现在想买这样的手工土布还买不着哩!我买回去,小姐肯定满意得不得了。”

    “丫头记性好,话也中听。”赵大娘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就差点把沈宸搂在怀里好好地稀罕了。

    赵铁带着淡淡的笑,端着水喝着,打量着这个坐在炕上的女孩子。

    大大的眼睛,又黑又亮,挺挺的鼻子,白净的脸庞,一笑就是月牙眼,脸蛋上还有浅浅的酒窝,长得确实不错,难怪母亲喜欢呢!

    只是赵铁感觉这女孩有一点点奇怪,他也说不上来具体的,只是觉得与他见过或接触过的女孩有些不同。

    按理说,看相貌呢,年纪不是太大,顶多十六七岁的样子,可

    赵大娘和沈宸说了会儿话,见儿子有些发愣,想起儿子说过要打听窑户庄的事情,索性当作闲聊,便往这个话题上讲,沈宸也不在意,随口回答着。

    “大娘家要炭烧炕,就让我弟弟送。好炭是军用煤,日本人看得紧。在矸石山上拣的孬炭,烧火做饭却也是没问题的。给大娘您添了这么多麻烦,烧点孬炭算什么呢!”沈宸瞟了一眼对面的大个子,见他似乎也在听着。

    “以前你大伯也在矿上掏过炭,后来砸了脚,就不再干了。”赵大娘说道:“下井挖炭可危险着呢,我呀,当时成天提心吊胆的,时时去门口巴望,生怕矿上敲钟响锣的。”

    敲钟响锣便是矿上出事了,不是冒顶就是跑水,谁家有下井干活的不是心惊肉跳,就盼着亲人平安回来呀!

    “嗯,我叔便是下井砸坏了腰,没钱治,我才把自己卖了,幸亏主家还好。”沈宸就着话儿,表示和赵大娘深有同感。

    “真是个懂事儿的孩子。”赵大娘唏嘘着,拉着沈宸的手轻轻拍着。

    “这入冬了,俺想去窑户庄贩些炭到各个村去卖,不知道好干不好干?”赵铁用询问的口气插嘴问道。

    沈宸想了想,说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矿是何家的,何家的监工、把头敲诈勒索最拿手。看是生人、老实人,少不得要安个罪名,非诈些钱不可。”

    停顿了一下,他想得更周细,“你要贩炭的话,不如在村里转转说说,先让人知道,然后让卖炭的给你送到村外稍远点的地方,你再驮走。要是你想长干这个营生,就多破费些钱,与监工、把头搭上关系,他们的手脚都不干净,常常把矿上的炭偷偷弄出去卖呢!”

    “大妹子想得周到。”赵铁心中有些惊讶,这女孩大大方方并不怎么怕生,说起话来也有条有理,还真是少见得很。

    沈宸笑了笑,没接赵铁的话,而是继续和赵大娘闲聊。

    “要是能弄到好炭,赚的钱也就更多,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啊?”赵铁找了个空儿,虽说不算是直接询问,但他看着沈宸,显是希望能得到解答。

    沈宸眨了眨大眼睛,垂下眼睑想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说道:“矿上出好煤的窝子不多,日本人也看得紧。可要是能从矿上偷出来,混些黑泥、矸石的,兴许也看不出是好煤孬煤吧?”

    这脑瓜儿,既聪明又机灵。赵铁眼睛一亮,暗自点头,笑着说道:“嗯,这还真是个法子。”

    赵大娘笑得高兴,拉着沈宸的手说道:“在这儿吃完饭再走哇,走时大娘送送你,又俊又伶俐的,一个人走在外面,大娘可是有些不放心呢!”

    沈宸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这样也好,省得自己还得在外面挨冻,等到天黑了才好潜回山林。再说,他也不白吃,给钱呗!

    时间不大,赵老憨回来了,拿着一些沈宸要的东西,还有些杂碎肉和两斤白面。

    那时候的百姓基本上都是两顿饭,在冬闲时更是如此。赵大娘下炕在外面的灶间忙活起来,沈宸则打开小包袱,把东西一样样放进去,还随手试了试。

    钳子嘛,不是那种工业化制造的老虎钳,而是铁匠铺打的,比较简陋,但功能还算可以,起码比牙齿来得厉害;

    小锉刀呢,也就那么回事儿,反正沈宸也不是用它来干什么大活儿……

    “大妹子,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呀?”赵铁比较疑惑,好奇地问道。

    “我家小姐要的,老爷不给买,我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沈宸的谎话说得溜道,还能把人后续的问题都给堵住,俺不知道,你问也白问。

    赵铁想破脑袋也肯定不明白其中究竟,有些讪讪地一笑,也没法再问下去。

    饭菜不丰盛,但已经是难得的好饭了。烙饼、炖鸡、杂碎肉、炒鸡蛋,一会儿就端了上来,四人围坐在小炕桌旁,谦让了一下,便吃了起来。

    “来,大梅,吃这个。”赵大娘给沈宸夹了个鸡腿。

    “大娘、大伯,您们吃,我自己来。”沈宸也懂得分寸,虽然他还没完全适应这个女人的身份和表现。

    “铁子,你别客气,多吃啊!”赵大娘招呼着儿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中有些感慨,啥时候能象这样,凑成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吃个团圆饭哪!

    沈宸尽量压慢节奏,可吃得却是不少。相比之下,赵铁倒没他这么放得开了。倒不是什么腆腼,而是他心里有事,脑子一直在想,便有些食之无味了。

    吃过饭,赵大娘又拉着沈宸说了会儿话,沈宸才告辞要走。

    虽然要在外面找个隐秘处呆到夜幕降临,但老赖在别人家里,一个女孩不趁天亮赶路,也让人心中生疑。

    “哎,你这丫头,欺负大娘眼神儿不好啊!”赵大娘没看见,但赵铁看见了,还给她使了眼色。

    她才从炕席下摸出沈宸偷塞的五块钱钞票,硬要还给沈宸,“大娘家又不是饭馆子,就随便吃顿饭,咋还留钱呢?”

    沈宸推拒着,笑道:“大娘,谁家里也不富裕,吃了这顿好的,哪能拍屁股就走人呢?您要是不收,那我以后可没脸再来麻烦您了。您要是不想让我再来,那我就把这钱收回。”

    “这丫头的巧嘴,可让大娘为难,你”赵大娘被这话将住了,沈宸趁势把钱塞了回去。

    “大娘,您不是要送送我吗?”沈宸岔开了话题,也解决了推来让去的麻烦。

    “对呀,瞧我这记性。”赵大娘看了看手里的钱,有些无奈地说道:“好吧,这钱大娘留着,下回来呀,还给你做好吃的。”

    马尾打开又盘起圆髻,脸上又抹上了锅黑和灰土,赵大娘一边给沈宸化妆打扮,一边还发出惋惜,“这世道,俊俏也得扮得又脏又丑,真是的”

    嘿嘿,沈宸笑了笑,露出几颗白牙,说道:“大娘您别夸我了,长得本来就不好看,更和俊俏搭不上边儿的。”

    “谁说的?”赵大娘不满地说道:“就你这模样儿,别说俺们村是一顶一,十里八村的大娘也没看到谁比你好看。”

    “那是他们都扮得又脏又丑,要是梳洗打扮起来,您就知道都比我好看了。”

    “这丫头,大娘说不过你。”赵大娘转头瞅着赵铁,半开玩笑地问道:“铁子,你来说,大梅好看不?”

    赵铁有些哭笑不得,赶忙点头道:“好看,大梅妹子确是一顶一的人才。”

    “看吧,大娘可没说错。”赵大娘收拾已毕,仔细端详了一番,才一拍手,说道:“也不戴个帽子啥的,冻坏了可咋办?”说着,他把赵老憨的三块瓦棉帽拿过来,给沈宸戴上。

    沈宸很听话地任由赵大娘摆弄,心中暖暖的,深为这淳朴、热心、厚道的一家人感动。

    背好包袱,沈宸告别赵老憨和赵铁,和赵大娘一起走出了院门,向村外而去。

    ……………

    炼焦煤,怎么能搞到,还能运出去呢?

    赵铁又回到了杂物间,摸着下巴苦苦思索。

    没错,这就是他此次进入敌占区的主要任务,与矿上的老周取得联系,并想办法为根据地搞到能炼钢炼铁的好煤。

    这项任务很困难,第一步要把好煤从矿上偷出来;第二步便要运出窑户庄,藏到隐蔽的地方。

    最后也就是最难的一步,就是如何穿越敌人设置的岗楼、哨卡,运到根据地去。

    进入敌占区后,赵铁并没有马上赶往窑户庄,而是和柱子分头行动,先联络了几个潜伏的内线。

    其中就有在皇协军中当差的,有走村串镇干买卖的,以及用别的身份作掩护的。

    为的就是尽可能详细地掌握敌占区的情况,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关系,来完成此次的任务。

    石狼峪本来是预定的通路,但沿途有岗哨、炮楼,显然是不太可能了。

    赵铁思来想去,也就只剩下一条道了,突破禁山的封锁,穿林翻山,把煤或其它物资偷运出去。

    但现在这条路也有困难,不知名的袭击者一番行动,使鬼子和伪军加强了禁山的力度,要想突破,无疑还要费上不少周折。

    赵铁思来想去,深觉人手不够,光凭他和柱子,是无论如何难以完成任务的。而潜伏的内线,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动用,以免暴露为好。

    院里传来了说话声,院门也响了,赵铁从墙眼里看了看,是娘回来了,正和父亲说着话。

    赵大娘关好院门,没有回屋,而是直接来到杂物间,想和儿子多说说话。

    “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赵铁笑着让娘坐下,有些疑惑地问道。

    “哎,那丫头不让我远送,出村不远就非要娘回来。”赵大娘摇了摇头,说道:“心眼儿是好,胆子也不小,可惜是卖到大户人家的丫环,没的自由啊!”

    赵铁沉吟了一下,说道:“要不是主家使唤,她能一个人在外面跑嘛?看她那么能吃,在主家也未必能吃饱穿暖。”

    “是个好闺女,吃饭还给钱。”赵大娘停顿了一下,有些无奈地说道:“可惜咱家穷,要是有钱真想把她赎出来。又懂事儿又会说,要是能成天陪着娘,那可有多好。”

    “天下穷苦人多了,给地主老财做丫环、佣人的女孩哪都有,赎一个两个的也没啥作用。”赵铁安慰着娘,“要想穷苦人都翻身得解放,就要打破这个旧世道。现在呢,民族矛盾是主要的,阶级矛盾便要稍后再解决。”

第十三章 偷运的问题,准备

    赵大娘听不太懂这些大道理,眨了眨眼睛,撇嘴道:“要是好闺女,赎一个也有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要是按你说的,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呀?”

    赵铁无奈地苦笑,想了想,说道:“娘,您觉得这个叫大梅的女娃是不是有点怪,反正我有这样的感觉。”

    “哪怪了?”赵大娘不解地反问道:“大大方方的,说话办事都挑不出毛病。以后要是嫁了人,可是个顶门立户的好手。”

    赵铁呵呵笑着,心里却又回想了一遍,发现确实有点怪,可却不向母亲说了。

    ………………

    天黑到了底,矿上也安静下来,只有岗楼上的探照灯在扫来扫去。

    几个人影顺着小山沟爬到了电网跟前,躲在探照灯的死角。

    老周把带来的一条厚厚的黑毛毡卷成一个圆筒,从电网下慢慢进去。毡筒子不大,大人不容易钻,只有一起来的半大小子叫虎子的能钻进去。

    “小心点。”老周拉住虎子,叮嘱道:“煤堆上有人给你放哨,听到三声咳嗽就快出来。”

    虎子答应一声,钻了进去,又接过从外面递进去了一副刮板和几条口袋。

    拿着这些东西,虎子弯腰向煤堆走去,正是鬼子的军用煤。他抬头向上看了看,上面果然有个人影在晃动。

    这下,虎子有些放心了。他蹲下身大胆地扒了起来,扒装一口袋,就用绳子把袋口绑好,拖到电网下面,用力往外一堆,便由外面的人拉出去扛走。

    一连运了三十多口袋,老周才让虎子又从毡筒中钻出来,带着人悄悄地走了。

    用这种办法,老周发动了几个矿工干了好几天,把偷出来的煤都藏到了僻静处。

    因为电网没有被破坏,地上也没留下什么痕迹,煤一下子又不是少得太多,倒是真没被矿上的鬼子和伪军发现。

    但老周知道老这么偷运肯定会被发现,眼瞅着差不多了,他便停了下来,只等着山里来人联络,再想办法把煤运走。

    …………

    这天,老周下班往村里走,路过槐树坡时,便看见路上有一个小货郎,面前放了一副挑子,戴着个破毡帽,卖的是一些针头线脑的小东西。

    “线脑针头,家家都用;针头线脑,离了不行。”小货郎瞟见老周,突然提高了声音,吆喝得挺合辙压韵。

    老周眼睛一亮,借故让几个矿工先走,他凑到挑子前,装模作样地挑选看货。等到旁边没人了,小货郎才向老周咧嘴一笑,正是柱子。

    “啥时来的?”老周也笑了起来,问道:“是来运煤的吧?怎么运,我这里都等急了。”

    “咋运,现在也不知道。”柱子说道:“赵队长派我先和你联系上,再一起商量个法子。”

    老周想了想,说道:“什么时候碰头,在哪里?我也急着想见你们,想要往山里运煤,现在怕是不容易啊!”

    柱子点了点头,说道:“明天半夜,在一根堰的老洞里,你知道那地方吧?”

    “知道。”老周点了点头,虽然还没有把煤运出去的办法,但与山里来的人接上头,他还是非常高兴,随手拿了几样东西,又叮嘱道:“你快走吧,这里不安全,路上可小心着点。”

    柱子点了点头,摆手让老周先走,又在那装模作样兜售了一会儿,才挑起货担,吆喝着离开了。

    ………………

    密林深处,有啄木鸟敲打树洞的声响。除此之外,寂然无声。

    沈宸轻轻拨开白雪覆盖的杂草,将枪口慢慢伸了出去。

    百米左右,是一头公鹿,在向阳的南坡上拱着雪融露出的土地,咀嚼着草根。

    鹿的三觉极发达,沈宸不敢有丝毫的大意,逆风埋伏,动作轻缓、肃静。他的手指扣住了板机,准星套住了目标。

    突然抬头,鹿似乎有所警觉,眼睛盯向了沈宸这边。几乎与此同时,沈宸轻拉板机,射出了子弹。

    枪声有些怪异、闷哑,但却没有了划破空气的尖啸。沈宸改装了子弹,以多种不同的装药量在洞中进行了很多次的射击实验。

    虽然不是非常的精确,但他确实有了减装药的子弹,再加上枪口上用橡胶鞋底所做的简单消音器,他终于有了亚音速的子弹。

    枪枝本身击发的声音不可消除,但没有了音啸,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当然,这样的子弹,沈宸只能保证一百多米的准确性,也基本上只能用它来打猎。

    子弹是充足的,沈宸浪费得起。而只要能在山林中生存,他是不会吝啬的。

    拖着猎物走在回去的路上,为了尽量确保不暴露,沈宸可是离开自己的藏身之地很远才开始打猎的。

    虽然要多费些力气,但这一头鹿足够他吃上几天的,他的实验也算是获得了成功。

    哪怕一颗子弹只打一只山鸡、野兔,老子也够本,也不会被饿死。

    沈宸这样想着,又觉得这种减装药子弹也未必不能用于杀敌。

    在他的记忆里,似乎在越南丛林中便曾爆发过被称为“寂静狙击”的战斗,使用的武器是装有消音消焰器的狙击步枪,使用的弹药便是减装药子弹。

    局限性比较大,但也可能会有这样的机会。

    沈宸得出了结论,觉得这种减装药子弹也可以多备一些。反正子弹相当充足,而作为狙击手,追求的是一枪一命,也绝不会浪费太多的子弹。

    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是将近黄昏,在赤红色阳光的辉映下,沈宸的身上象是涂上了一层金色。

    食物问题差不多解决了,为了适应冬天行动的白色伪装也做好了。

    沈宸握紧了手中的枪,感觉枪似乎已经化成了他手臂的一部分,在他手里是那样的灵活自如。

    该是重新开始行动的时候了!沈宸在金色阳光的沐浴下,静静地站着,望着天边的残霞,感觉身体里正在被赋予某种使命一般。

    若练习是别人进步的方式,而杀戮则是沈宸飞速提升的捷径。

    命该如此,他不得不如此!

    再来场雪吧,在茫茫的风雪中,在腾起的雪烟中,他将化身白色死神,用一颗颗射出的子弹来完成命运的安排。

    ………………

    一根堰的老洞,赵铁和老周终于会面了。

    “到东山里的大路把守很严,恐怕难以通过。要从南边清水岭绕道呢,正是南北对头,本来只有三十四里的路,却要走七八十里,也不敢说就安全。”老周也经过了很多的思考,觉得要把煤和硫磺运进山,困难很大。

    “路程远近倒不是主要困难。”赵铁想了想,说道:“内线同志也认为绕路似乎可取,我看可以去侦察一下,再拿主意。”

    “如果绕远可行,那还需要牲口驮运,靠人力是肯定不行的。”老周沉吟着说道:“要是穿山过林呢,比如石狼峪,只要突破了禁山的岗楼,有人手接应的话,一人背上四五十斤,有二三十人就能运走千八百斤。”

    “这也是一个办法。”赵铁说道:“我想过,要是由山里派人接应的话,总要有五六十人,有背炭的,有拿武器保护的,这才比较保险。”

    老周没有说话,赵铁说得有理。但游击队的人少枪烂,路上平安还好,若是被鬼子和伪军追击,恐怕损失不小。

    况且,冬天既寒冷又有冰雪,想穿山越林,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任务是有困难,咱们也不要灰心。”赵铁从兜里掏出一盒纸烟,递给老周,说道:“我和柱子再侦察一下,你呢,再联络些穷苦的矿工兄弟。不管是绕路还是走山路,也总要把炭运出这一带,那就得多依靠他们。”

    老周抽出一根烟,点着深吸了一口,在吐出的袅袅烟雾中缓缓说道:“行,咱俩分头行事,最后再看哪个办法能成。”

    赵铁也抽起了烟,和老周继续谈着事情,了解着情况。

    “哎,我打听一下,这窑户庄有没有个姓孙的人家,有个闺女叫大梅的。”赵铁突然想起件事来,开口问道。

    老周愣了一下,略一沉吟便想了起来,说道:“你说的是孙洪山家吧,他有个侄女就叫大梅。前些日子在井下砸伤了腰,也没钱治病,我还串联着穷哥们想帮他一把。可听说大梅自卖自身,跟着人贩子走了,才算勉强过了这个坎。对了,你咋问起这个啦?”

    赵铁点了点头,释开了心头的疑惑,既然确有其人,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就算有那么点怪怪的,倒也不算什么。

    简单地说了一下,他和老周也便把大梅的事情撂在了一边,继续商量了好半天才分头离开。

    ………………

    大雪封山,还需要一段时间。其间,雪融化了再积起来。这样反复几次,进山的时候,不穿踏雪套鞋便寸步难行了。

    踏雪套鞋又叫雪地行走鞋、雪地鞋,或者叫踏雪板,用于深雪中行走。说得简单一些,就是能减小压强的雪地鞋套。

    沈宸当然制造不出后世专业的那种能折叠、充气的雪地鞋,但却能用兽皮编绳子,再加上烘烤变形的木板做出简易的。

    而这样制出的雪地鞋,称之为踏雪板倒是更加贴切。

    当雪把山林都覆盖起来的时候,尽管行走时肯定会留下或深或浅的足迹,但风刮起的雪尘也会很快将其覆盖,浅一些的脚印自然更不容易暴露。

    而敌人想追击,在厚厚的雪中跋涉,不仅速度上难以追及,行动缓慢更容易成为他的枪下之鬼。

    从头到脚的白色伪装,雪地踏板,三四百米的远距离狙击,近距离的减装药子弹,热量很高的烤肉干,鹿皮坎肩、围脖、手套、护膝……甚至还有一个用大衣和被褥做成的睡袋。

    沈宸谨慎小心又不慌不忙地做着准备,养足精神,积蓄体力,便等着再展身手的时候。

    野鸡、爪鸡、野兔、青羊,甚至还有一头野猪,在他越来越准确的减装药子弹射击下,都成了他的猎物。

    第一次重生在白山黑山之间,山野猎人的技能和经历,使沈宸在这人迹罕至的山林中能够顽强地生存,并且生活得不错。

    而沈宸所拥有的大梅的身体,骨架应该不小,吃得多、睡得好,好象在把以前缺的全补上,个头以惊人的速度往上窜,身体发育得愈加成熟,体力也更加充足。

    枪笔直立在面前,沈宸即便不用专门去量,也会发现他的身高与枪的差距在不断拉大。

    三八大盖可以算成是一米三,那我现在恐怕快一米六了吧?沈宸伸出手掌,用量了量,并不是太确定。

    虽然没有准确的记录和更广泛的调查资料,但民国时男子平均身高在一米六以上是可以确定的。

    而由南向北,中国人的身材是逐步变高的。也就是说,北方人平均身高高于全国平均数,大概在一米六五以上。女子的没有准确数据,估计平均数在一米五至一米五五左右,一米六的沈宸在女人中就应该算得上是“高人”了。

    一个月长十厘米,这虽然很惊人,但也有正常人达到过这个速度。所以,沈宸倒也不会因此而怕别人把自己看成怪物。

    再长长,身高臂长,腿也长,跑跳起来也是优势啊!

    沈宸抿起嘴,不争气的小酒窝又浮上脸蛋。他吸了吸鼻子,在火堆旁坐下,架在火上的肉烤得正香。

    当夜幕降临,雪终于从阴暗的天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养精蓄锐、准备充分的沈宸就在这雪夜出了洞子,向着远方而去。

    确实要走很远,但为了安全起见,他必须这么做。而且,他选择的目标也令人难以琢磨。

    青石岭,沈宸第一次袭击的目标。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敌人虽然加强了防卫力量,也尽量弥补了原来的破绽,但肯定也有些松懈下来。

    沈宸对此也不是很确定,但他却相信能有机会,这是对于自己能力增强的自信。

    况且,没有机会又怎样呢,大不了空跑一趟,还能锻炼脚腿,并没有什么别的损失。

    而滑雪板是不必要的,起码在沈宸看来,暂时是不需要的。

第十四章 雪夜狙击

    这里不比东北,不会有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也没有厚得令人难以想象的积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有着踏雪板、白色伪装,以及第一次重生后在冰雪严寒中所积累的经验,他认为已经足够了。

    其实,杀戮的**并不仅仅来自于沈宸那并不确定的猜想和判断,还有来自最本能的召唤,发自最切身的感受,以及不作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地苟延残喘的执着。

    抗日,打鬼子,杀汉奸,这是沈宸身处的那个时代的主题。

    也只要亲身处在那个悲惨的年代,站在民族存亡的岔道口,只要不去逃避,有几分血性,你就会有最真实、最本能的冲动。

    睁着眼睛,你就会看到一个民族最深的伤口:阴沉的天空下,家园被孽火焚烧?女人被兽兵追逐污辱?同胞被无情的杀戮?父老乡亲在淫威下被迫屈下双膝?

    如果这些还激不起你的仇恨,唤不出你的动力,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风刮起的雪花,在眼前飞舞,白色头套只露出眼睛,不仅提供了伪装的保护,还使沈宸的注意力更加集中。

    也正是这越来越大的风雪,使沈宸能够潜伏到离敌人岗楼三百米左右的地方。

    抬头能看到斜上方青石岭上的碉堡,碉堡外沿着山崖布置了铁丝网,还有哨兵在不停地巡逻,山崖后的这个破绽显然是弥补上了。

    但沈宸却改变了目标,要袭击山坡上担任预警的岗楼。

    沈宸所在的地方与青石岭同方向,是面对大路的一片小树林,离着岗楼所在的山坡有一道天然的深沟。

    岗楼四周的树木等障碍物都被清除了,视野很开阔,想要偷袭很困难。但对于远距离狙击,同样也有了不受遮挡的射界。

    北风吹过树林,积雪不时落下来,身处上风头的沈宸在观察上比岗楼和岗楼外的哨兵更方便、容易。

    因为敌人向这里看的话,风雪直冲脸面,眼睛要眯着,有种混沌和皑茫的感觉。而且,顺风逆风时射击,比斜风横风更容易。

    哨兵在岗楼外晃着,沈宸并没有急于出手。跋涉了这么远,只杀一个,他是不太满足的。

    所有,他要再等等,等着岗楼里再出来个敌人。或是换岗,或是到楼楼旁边那个简陋的茅房方便。

    距离已经估测了三回,风速风向也没有什么改变。沈宸又一次把目标套进准星,眯起眼睛幻想扣动板机,敌人便应声倒地。

    等待是枯躁的,但却是有收获的。岗楼里出来了人,披着棉大衣、戴着棉帽子,急匆匆地奔向茅房。

    沈宸并没有瞄准这个家伙,而是稍微修正了枪枝,重新瞄准了哨兵。

    先打哪个,后打哪个,这是有说道的。打完持枪缓缓移动的哨兵,茅房里的家伙可能连裤子还没提好,收拾他的机会更多、时间更充裕。

    “啪勾!”枪声划破了雪夜的单调,久候多时的射击,蓄势已久的子弹,哨兵仰面摔倒,手里的枪也扔了出去。

    快速地推弹上膛,沈宸瞄准了岗楼的门。他看不见茅房里的敌人,他要等着敌人窜出来,而受到惊吓的敌人大概会象兔子一样急着跑回窝。

    他猜对了,岗楼内沉睡的敌人还没有起来,山上碉堡里的敌人还不确定是走火或是发现可疑目标,茅房内的敌人已经受惊尖叫着窜了出来,大衣甩掉了,他提着裤子向岗楼逃窜。

    “啪勾!”沈宸轻轻拉动板机,枪身轻快地向后退了一下,逃到岗楼门口的敌人象是自己往子弹上撞,一头扑倒,手伸向门,徒劳地抓了两下便寂然不动了。

    横向移动,沈宸很快转移了位置,让树木尽可能地遮挡住自己,也挡住有可能射来的子弹。

    虽然不太可能通过这两枪便发现他的位置,但他还是非常谨慎小心。

    枪声响了起来,岗楼内的机枪喷出火舌,惊醒的敌人并不知道袭击者的位置,只是慌乱地扫射,向所有有可能的地方射击。

    这样做与其说是要杀伤袭击者,倒不如说是一种本能的反应,或者是壮胆、发泄。

    山上的碉堡也胡乱射击,离得那么远,他们的行动更象是在凑热闹,或是阻吓袭击者。

    沈宸躲在雪窝里,藏得好好的,不慌不忙地重新换上一个满满的弹夹,只有头上不时被子弹打落的枯叶雪团对他有点小干扰。

    枪声紧骤了一会儿又稀疏下来,敌人找不到确切的目标,但射击得更有重点,可疑的地方都不放过。

    虽然也知道打中的几率不高,可还是希望能借这种威慑射击把袭击者赶跑。

    沈宸对敌人的这点伎俩不为所动,裹紧了衣服,躲在雪窝里,身下的兽皮给他提供着温暖,他估计还能再坚持一个小时。

    杀戮既是本能,也是命运,但也有令人成瘾、兴奋的感觉。谁是上帝,谁决定着生死,在瞄准、扣发的那一刻,掌探生死的权力无疑是在沈宸手里。

    没错,他就是生命的主宰,是惩恶扬善的判官,可以使敌人在一刹那间死亡。

    等一个小时,如果没有机会就回去休息。沈宸看了眼手表,给自己定下了时间。

    如果真的非要耗下去,别说一个小时,沈宸相信三个小时也可以。但他不想把自己搞得那么疲累,那么竭尽全力,那么拼命。

    幽暗的雪花不停地降落,在逐渐变得安静的沉寂中,沈宸似乎听见了那种飘忽模糊、无从称呼的摩擦声。

    雪片落下来的声息,不如说是感觉,不如说是微尘的交错活动充塞了天空,又遮盖了大地。

    呼吸、心跳都变得平稳,沈宸抬头上望,起初一刹那觉得乌云仿佛都飞散了,只有飞雪遮住天空。

    枪声彻底停了下来,敌人如同那飞舞的雪花,似乎也在狐疑、犹豫,不是为落下还是飘飞,而是为出来不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宸悄悄从树木之间闪出视线,盯着岗楼,盯着敌人的动静。

    半个小时过去了,岗楼内的敌人没有动;四十分钟、四十五分钟……

    伪军想等到天亮,但岗楼里面的日本顾问却不这么想。这种畏缩让他觉得很是屈辱,只是冷枪,便困住了他们,连巡逻甚至是出去都不敢了,实在是不光彩。

    再说,这么长时间了,袭击者应该早就走了,早在乱枪齐发时就逃跑了,只留下紧张和恐怖来折磨他们。

    在日本顾问的喝斥和严令下,两个伪军如丧考妣、战战兢兢地出了岗楼,一个个弓身曲背,端着枪都不知道指向哪里。

    地上的两具尸体已经被盖上了一层薄雪,流出的血也冷了,和雪混在一起,变得粘稠而不断扩散流动。

    两个伪军检查着尸体,大声报告着情况。还检查什么?已经死得透透的,不过是在应付日本顾问罢了。

    三分钟、五分钟……沈宸推出枪枝,瞄准完毕,却没有扣下板机。他想再等一下,看有没有更有价值的目标出现。

    伪军的平安无事显然让岗楼内的敌人松了口气,连日本顾问也是如此,尽管他不怎么相信袭击者会在雪中等这么长的时间。

    日本顾问又督促着三个伪军一起走了出来,恢复巡逻和站岗,他来到尸体前,想从伤口来判断一下袭击者的具体位置。

    就是这个家伙!沈宸瞄准了这个没扛长枪,举止也与其他伪军截然不同的家伙,深吸了口气。同时,他目光飞快地扫了一下,粗略确定了下一个目标。

    轻轻拉动板机,沈宸感到枪身轻快地后退、顶在肩膀上的力量,他不用去观察目标是否中弹,而是飞快地拉动枪栓,推弹上膛,枪口稍移,瞄准了下一个目标。

    短短的一两秒钟,在伪军们听到枪声的同时,日本顾问已经中弹倒地,而沈宸也做好了再次击发射击的准备。

    “啪勾!”伪军们听到了第二声枪响,他们却刚刚做出反应,子弹已经疾飞而至,钻入了另一个目标的胸部。

    惊叫、乱窜、卧倒、隐蔽,幸存者各有各的行动,岗楼上一直戒备的机枪响了起来。

    虽然没有看到沈宸的影子,但敌人还是比原来有了收获和进步,大致的方向和位置是找到了。

    趴在雪中,沈宸缓缓移动,先是横向,利用树木提供掩护;然后是纵向,他爬着后退,由高到低,他能感觉到在林中地势的变化。

    直到确信已经到了安全区域,他才猫腰而起,整理了下身上,加快了撤离的速度。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沈宸似乎能感到充盈于体内的力量,以及精神上的愉悦。

    尽管对于跋涉和苦等了几个小时的沈宸来说有些难以置信,但事实却的确如此,脚步轻快得连他也感到惊讶,心中一**涌动的是连绵的喜悦和快感,情绪昂扬。

    ……………

    雪停了有两天,但白色似乎依然是无限和唯一的。

    窑户庄在白色中僵卧着,连那洒散煤尘并长久染黑的道路、墙垣和树木都变了颜色。

    日头平西,二旦回到了家里,他的脸上是笑的,身上是带着大饼的,鞋里是藏着钱的。

    他不是个太闯实的孩子,这点与小毛不同。

    虽然姐姐叮嘱过他可以到柳村卖炭,可一来路远,二来也不是很确定,他是不太想去的。

    但小毛却惦记着,也可能是那顿火烧、豆腐丸子汤的缘故。当拣来的炭攒够了一定数量时,小毛就撺掇着跑趟柳村。

    二旦拗不过,只好满心不情愿地和小毛走了一回。然后

    “这是,这是大梅捎来的钱?”婶子是难以置信的,这一卷钱足有五六十块,二旦还顺道买了大饼呢!

    “是啊,这是姐姐留在赵老伯家,由赵大娘偷偷给俺的。”二旦很是自豪,“小毛可是跟俺沾了光,拣来的那点孬炭都卖了个好价。”

    “唉,人家还不是瞧你姐的面子,这定是你姐跟人家说好的,好炭孬炭不过是个引子,让你去跑,就是为拿钱回来周济家里。”

    婶子到底是大人,心思比孩子缜密得多,略一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二旦眨着眼睛,想了想,犹豫着说道:“那俺应该自己去吧?带着小毛是不是不太好?”

    “一篓炭能有几个钱,小毛家里也困难得很,你也别想得太多。”婶子苦笑着说道:“大梅是当着你俩的面儿说的,那就是不想避着小毛。你们两个出去,总是个照应。这年月唉!”

    “婶子,俺和小毛路上都说好了,明天一起去矿上下井挖炭。”二旦冲着嚼着大饼坐在炉火旁的小花笑了笑,“姐姐能挣钱养家,俺也能。”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二旦看着婶子常常拖着瘦弱的身子出外讨吃讨喝,心里实在难受。

    他觉得自己应该找件活儿做做,而生长在矿区,却非下井挖煤不可。

    “不行!”婶子一口回绝道:“看看你叔在矿上落得这么惨,咱宁可讨一辈子饭,也不让你往那黑窟窿里钻。你没听那些矿工唱的词儿,一贩私盐二犯抄,千条路走断,才把黑炭掏……”

    停顿了一下,婶子继续说道:“再说,有你姐接济着,你叔的病就能继续治。现在已经能下地走动了,等好得七七八八,还不能养家?你还小,就拣点炭,或者到矿上拣铜碛,也是一样能挣钱。”

    “俺还小啊?”二旦有些不服气,“拣炭、拣铜碛,那可都是小孩儿干的活儿。

    “听婶子的话。”婶子苦口婆心地继续劝说:“那矿井就是吃人的大嘴,有多少人早上去了,晚上就不见回来?要是你有个闪失,大梅回来,俺们怎么交代啊?”

    停顿了一下,婶子把钱收好,继续说道:“有了这些钱,咱家就能熬过年。你要是想下井,过完年长一岁再说,要不就等你姐回来,看她乐意不乐意。”

    “哥,你听俺娘的话,不钻黑窟窿,吓人哩!”小花咽下嘴里的食物,有些含糊地说道。

    二旦有些丧气地低下了头,呆了一会儿,他嗫嚅着说道:“那俺去小毛家和他说一下,和人家约好了又变卦……”

    “去吧,快去快回啊,饭一会儿就做好。”

第十五章 担心,烧硫磺

    婶子捏着兜里的钱,想了一会儿,只拿出两张,其余的都小心翼翼地藏到墙上的一个洞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塞上原来的半截烂砖,她又仔细看了看,觉得没什么异样,才拿起一个口袋,急急忙忙地出去买粮。

    五六十块钱,如果不是要给孙洪山抓药治病,光吃高粱、玉米,足够这一家子过上五六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

    但现在却要算计着花,婶子还是决定经常出去要饭,再有二旦踢手绊脚地干些活儿,便差不多能熬过三四个月。

    日后的打算呢,婶子也已经有了。

    等孙洪山好得七七八八,便买些豆子磨豆腐卖。不求能卖多少钱,做出的豆腐再用豆子换,家里能捞些豆腐渣吃也就能继续撑下去了。

    粮食买回来了,婶子熬着高粱粥,又往锅旁贴了饼子,切了点咸菜,这便是难得的好饭食了。

    本来就觉得对不起大梅,她捎回来的钱,再怎么省,也不能让二旦太苛着了。

    天黑了,孙洪山拄着拐杖慢慢走了回来,是老周送的。到了门口,老周说啥也不进去吃饭,转身走了。

    婶子忙把男人扶进屋,摆上小炕桌。二旦不一会儿也进了屋,摆上饭菜,一家人便开始吃饭。

    二旦和婶子又把今天卖炭和大梅贴补家用的事情学说了一遍。

    孙洪山皱着眉头没吭声,好半晌才叹了口气,说道:“大梅哪来的那么多钱?这心里不落底,钱能乱花哇?”

    婶子打了个怔,停下了筷子,迟迟疑疑地说道:“大梅是个好孩子,你别胡思乱想的。要是实在担心,让二旦下次好好扫听扫听。那个柳村赵,赵”

    “赵老憨家。”二旦接口道:“那个赵大娘人很好,不住嘴地夸俺姐呢!”

    孙洪山脸色稍霁,默默地吃着饭,等饭吃完,他坐在炕沿上吧哒吧哒地抽着烟袋,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刷洗毕碗筷,婶子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白开水进屋,递给男人,又从灶膛里掏了两锨旺旺的红炭,添到火盆里。

    孙洪山磕打磕打烟袋,缓缓说道:“大梅捎回来的钱别乱花,我的这个病啊,慢慢养着就行,不用再抓药了。”

    婶子看了看男人的脸色,委婉地说道:“该花的花,不该花的一个子儿也不动,你不用太操心了。”

    孙洪山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些,说道:“听人说过了东山,有八路军住着,待人和气,是穷人的天下。我是打算积攒点盘费,一步一步往那边挪呀!”

    婶子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在外村讨饭时也听来这样的一些话,可到底是听来的,也作不得准。”

    “说啥也得离开这里!”孙洪山说得挺坚决。

    婶子暗自叫苦,想了想,说道:“到东山的大路小路都有炮楼、岗哨,挖菜、砍柴都不让去,怎么能过去呢?”

    孙洪山皱起眉头,沉思半晌,也不太确定地说道:“总是有办法的吧?”

    “那就过了冬天再想办法走吧!”婶子听说丈夫已经不是那么坚决,便拖延着,“这里还能拣炭生炉子。”

    孙洪山想了想,点着头,“那就过了年再说,这段日子看能不能见到大梅,最好是让她家里来一趟,商量一下。”

    “是啊,咱也不能撇下她一个人不是。”婶子顺着话说着,但心里却是稍微安定了不少。

    ………………

    窑户庄资格最老的矿工已经被人们淡忘了本来的名字,村里人都叫他老窑头儿。

    这个孤老头子年岁很大,矿上、村里陈年旧事他全知道,还能讲古道今,《三国》、《水浒》、《岳飞传》,讲得活灵活现,常常引来一屋子人。

    可老窑头儿住的这间小地屋可实在不敢恭维,大半截子埋在地下,小半截露在上面,顶上搪了一层秫千,培了厚厚一层土,象个地窖子。

    今晚,老窑头儿的小地屋里又坐了几个人,却不是他在讲故事,而是在商量着事情。

    “进石狼峪的路已经打探出来了,很隐秘,能绕开鬼子的炮楼,可路也不太好走。”老周缓缓说道:“咱们之前核计过,要在冬天把铜碛运进深山里烧硫磺,我觉得现在可以开始干了。”

    “是啊,北风刮得多了,烧硫磺的味儿就不容易被闻到了。”老窑头儿表示赞成。

    “把铜碛运进石狼峪,再烧出硫磺,需要不少人手,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啊!”一个矿工有些疑虑地说道:“矿上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怕是会惹人怀疑吧?”

    “这个我也想到了。”老周胸有成竹地说道:“运铜碛和烧硫磺的工作分成两部,人手也轮流着干。先把铜碛运进石狼峪藏在隐蔽处,一人背上三四十斤,一个晚上就能回来。我算了一下,咱们十个人,分成两班,干上个把月就差不多能运完。只是要辛苦大家,晚上休息不好,白天为了糊口还得下井。”

    “我看一人背六十斤吧,争取半个月干完。”老窑头儿微笑着说道:“弄几块木板,拴上绳子,现在这地上有雪,咱们是能拖能背,你们觉得咋样儿?”

    “这个办法好,木板当爬犁用。”叫栓子的矿工是个愣头青,听着不错便叫好,“要不咱们背一百斤得了。”

    “就六十斤左右了。”老周笑着拍了拍栓子的肩膀,对众人说道:“至于烧硫磺,就容易多了,我找个由头就说出趟远门,找上两三个帮手几天也就干出来了。”

    “算我一个。”一个中年矿工瓮声瓮气地说道:“老哥一个,自己吃饱了全家不饿,在矿上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也不惹人疑心。”

    “有黑牛哥,咱烧硫磺的人手就够了。”老周没提赵铁和柱子的事情,而且从山里可能还会再派人来,这些可都是保密的,不能对外人说。

    “那好炭呢,能不能也这么运走?”栓子开口问道。

    铜碛很沉,但烧出的硫磺就没有那么重的分量了,要运走比较容易。而煤就不同了,在这里是多重,一路上就是多重,靠人力运进石狼峪还可行,要运进山里就不容易了。

    “这就比较难了。”老周摇了摇头,说道:“咱们再想办法,眼下先把铜碛运走。我看,咱们从明天就开始吧!”

    众人纷纷表示同意,又开始商量起行动的细节来。

    ………………

    扣板机,拉枪栓,推弹上膛,瞄准,射击……如果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进行这些步骤,在首发射击之后便有可能趁敌人还未反应过来再次开枪杀敌。

    在射击的精准度并不需要苦练,而是靠杀戮而升级,沈宸便意识到要掌握快速射击的本领,是多杀伤敌人的一个办法。

    拉枪栓、推弹上膛是一个机械性的动作,再快的动作也没有多大提升的余地;要以最短的时间间隔射出第二枪,沈宸认为关键还在于瞄准。

    几点香头在黑暗幽长的矿井巷道中发出微弱至极的光,沈宸扣动板机。

    伴着沉闷的响声在巷道中回荡,他趴着的姿势没变,迅速拉枪栓、推子弹,稍移枪口,瞄准另外一点暗光,再次扣动板机……

    子弹一颗颗地射出去,熟能生巧,也有人说“好枪法是子弹喂出来的”。就象很多使手枪的高手,不用瞄准,凭着感觉甩手开枪就中。

    沈宸的感觉就是这枝三八大盖越来越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每一次击发,每一次后座,与身体的适应愈加协调。

    幸亏有了几次缴获,而对于一个狙击手来说,目前的子弹是充足的。

    要知道,日军单兵携带的弹药由两个前盒和一个后盒组成,后盒还附带一个枪油壶。前盒每个可容纳三十发子弹,后盒每个容纳六十发子弹,共计可携行一百二十发子弹。

    所以,即便这么令很多人心疼地练下去,沈宸的子弹也足够使用。

    感觉越来越细微、准确,沈宸的手上还戴着一副单手套,虽然很紧、很贴肉,但他还是要更好地适应。

    老兵因为常扣板机,通常会在食指上磨出硬茧,就象常扛枪会在肩膀上留下痕迹一样。

    在敌占区,敌人也不时在盘查中进行这样的观察。沈宸呢,就是不想留下这样的破绽。

    如果说以前他是不怕的,出身穷苦人家的大梅手上还缺了茧子?

    可他最近身体上的变化却让他不得不小心行事。个子长高了,皮肤变得白细,手上的硬茧也象被温水浸泡慢慢软化脱落一样,变得越来越不明显。

    再过段时间会变成什么样呢?

    沈宸足足要了二三十发子弹才结束了今晚的训练,脱下手套,若有所思地端详着手。

    似乎越来越象女人的手,越来越向修长和柔软的方向发展,但一屈一伸之间却能感到力量的增长。

    这真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沈宸似乎有了一些还不十分确定的判断,那就是这具女人的身体可能并不会因为技能的升级而变得非常男性化,比如变成一个壮实的女汉子。

    但他的力量和速度确实在增长,就隐藏在正在成长的身体之中。

    而在逐渐适应和习惯了这具新身体后,沈宸的想法也在慢慢起着变化。

    之前想得倒好,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按着命运的指引去杀鬼子、汉奸。

    但现实的困难却有些是难以克服的,这不得不让他进行更多思考,尝试找到另外的选择。

    困难最大的还是物资的补给,比如食盐、粮食等日用品,有些是无法通过缴获而取得的,那就要不时潜出山林去采购。

    而在敌占区,并不是你没有破绽便能畅行无阻,鬼子、汉奸可不管有没有确凿的证据。

    何况,沈宸通过赵大娘的态度和表现,也意识到了以大梅的身份在外走动的危险性非常大。

    就算是男人,依着自己的性子,恐怕也不适合在敌占区呆着吧?

    沈宸这并不是自我安慰,而是实情。

    赤手空拳地在满是豺狼的世界行走,虽然没有了很多盘查时的麻烦,但任人宰割却不是他的性格。

    而带着武器,哪怕是短枪和匕首,也大大增加了暴露的危险。

    参加一支抗日队伍,与战友们并肩作战,是不是就解决了这些困难呢?沈宸有了这样的心思,但还不是十分地确定,也觉得没这么容易和简单。

    收拾完“地下靶场”,沈宸顺着风洞爬到地面,站在一棵树下,眺望着远方。

    清冷的空气让他感到头脑更加灵活,被白雪覆盖的树林、山岭向远方绵延伸展,似乎在向他展示着未来的道路。

    …………

    石狼峪是十几公里长一条山溜,是通往山区根据地的要道,鬼子在峪口和沿途设立了岗哨和炮楼,牢牢地封锁着。

    在石狼峪的两侧,则是高高低低的山岭,荆棘丛生、树木遮天,既没有人烟,又因为禁山而几乎没有人进来。夜深冷寒,就似乎更应该是一片的安静。

    一阵风刮过,风里含着呛人的气味。如果爬上这个不知名的高高低低的山岭中的小山头,就能看见山下是一个小山峪。

    而就在被雪覆盖的乱石堆中,有团蓝色的火焰在闪动,还能听见噼哩啪啦的敲击声。

    柱子已经甩掉了毡帽,只穿着个夹袄,正用锤子把大块的铜碛敲碎。

    周围的雪都被清理出来,只有十几米方圆。一个土灶燃着火,土灶上接着一根弯弯曲曲的烟囱,呛人的烟便是从烟囱里冒出来的。

    没错,赵铁、柱子、黑牛,再加上从山区根据地派来的李石峰,正在这较为隐秘的地方烧硫磺。

    因为硫磺烟有股呛人的气味,还有毒。如果不是冬天,如果不是刮的西北风,如果石狼峪北面不是没有人烟的山岭,他们也不敢这么干。

    黑牛头脸包得严实,在灶旁认真地看着锅,不时用木棍搅拌着,身旁垛了一小堆熬出来的硫磺块。

    柱子眼看砸得差不多了,才放下锤子,穿上旁边的棉袄,跑到灶旁暖和了一会儿,和黑牛、李石峰打了个招呼,抬腿向山头上走去。

第十六章 巧遇,捷径

    山头的小树林里,赵铁瞪着警惕的眼睛四处观察、张望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虽说这地方很隐蔽,但若因此而松懈大意,连哨都不放,那他怎么能当上游击队的队长?

    嘎吱嘎吱的声音刚能听到,赵铁便转过头,手里的盒子炮也握紧。等看清是柱子前来换岗,他才略微地松了口气。

    “队长,下去暖和一下吧!”柱子走到近前,向下扣了扣毡帽,说道:“山顶这风够大的。队长,你冻透了吧?”

    “我哪有那么娇贵,这爬冰卧雪的事儿也没少经历过。”赵铁笑了笑,说道:“咱们都辛苦点,铜碛随运随熬,尽快干完。”

    “总得再有几天吧!”柱子在树后蹲下身子,说道:“别的倒没啥,咱们带的吃的估计是不够。”

    “那不要紧,等运铜碛的人明晚过来,告诉他们给咱们捎上些。”赵铁把手里的枪递给柱子,还不忘提醒道:“注意观察戒备,可别大意呀!”

    “放心吧,队长。”柱子接过枪,用力点着头。

    ………………

    每走一步,都更加感到寂静,就连脚步声也象被树林吸了进去似的。偶尔踏到雪中的小树枝上,才有点嘎吱嘎吱的声音。

    沈宸背着枪,走得既小心又轻便,手垂在身侧,可以随时拔出绑在大腿上枪套中的手枪,警惕性一点也不敢放松。

    当快要走出树林时,沈宸突然停下了脚步,仔细辨别着空气中的异味,飞快地隐身树后,摘下了身上的步枪。

    尽管赵铁等人觉得已经很深入山林了,但沈宸比他们更远离敌人的岗楼、哨卡和大路。

    他们以为往北已经是没有为烟,却不知道沈宸是个例外。呛人的烟已经飘了很远,变得很淡薄,但还是被沈宸闻到了。

    对于这特殊的气味,沈宸不敢掉以轻心,他先是用肉眼,再拿出望远镜,观察了半晌,并没有发现什么状况。但确实有状况,沈宸很确定。

    难道是敌人设的埋伏?可这有些呛人的气味是怎么回事,敌人会笨到自我暴露,或是如此粗心大意吗?

    观察、思索、判断,沈宸过了好半天也不得要领,可也不准备轻易涉险出林。

    那片没有太多遮掩物的地区是不好通过的,如果敌人在小山头上有观察哨,会比较容易地发现他。

    缓缓地后退,沈宸借助树木的掩护,又撤了回来。但他并不甘心就这么无功而返,而是绕了个远,准备从侧面接近,观察个究竟。

    ……………

    山林枝叶凋零,树木错落混杂、疏密不一地立在寒风中。

    一行人拖着东西,踏着雪,在夜色中跋涉前进。

    正是老周带着几个矿工在运铜碛,进入山林,他们似乎放松了戒备和警惕,已经不同于潜过敌人禁山岗楼时的小心翼翼。

    时常令沈宸感到有些奇怪的是,那时候的穷人似乎并不因为吃食差而都显得疲弱,也可能是长期劳动的结果,很多人的耐力是令人惊讶的。

    他就看见过有人背着一头猪走几十里路去赶集,也看见挑着担子走村串镇能忙碌一整天的小贩货郎。

    背着四十多斤铜碛走二三十里路,当然还有那能在雪地上拖行的简易爬犁的作用,老周带着这几个矿工确实完成了一个令人吃惊的任务。

    快到地方了。老周停下脚步,借着月光和雪光,找到了树上作为标记的刀痕,心中感到一阵轻松。

    “别停下,马上就到地方了。”老周回头鼓励着。

    走在雪地里很耗费体力,他们又没有踏雪鞋,陷进去再拔出脚,每一步都要付出比平常更多的体力。

    但常行路的人都知道,越是这样越要坚持,一旦停下来歇息,松垮下来的劲头儿就很难再鼓起来了。

    当然,这一行人虽然也有观察周围的动静,但却根本没有看到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有树木、荆棘的掩护,有白色伪装,沈宸如果能被这些外行发现,那他也太业余了。

    没有武器,不是敌人。这一点沈宸可以确定,但他还没搞明白这些人在干什么。人渐渐地走远了,沈宸悄悄跟在后面,不近也不远。

    “辛苦了。”

    赵铁远远地迎过来,帮着老周和几个矿工把铜碛运进烧硫磺的小山峪,请他们到一个简陋的草棚子里歇息,拎来了一壶冒着热气的开水和几个破碗,李石峰又端来了一个火盆。

    在这冰雪的寒冷里跋涉,再没有热汤热水更让人感到舒服的了。老周和几个矿工喝着热水,围着火盆,驱散着身上的寒意。

    “估摸着再有几天就能完事。”老周放下碗,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是不是接着干,把那些好煤也运到这里来?”

    “运进山里的办法还没有,路也没探好,还是暂且不动的好。”赵铁委婉地否决,又把缺粮等困难说明,请老周予以帮助。

    “这没问题,明晚就顺道捎来,再运来两袋炭,肯定不能让你们冻着,也不让你们饿着肚子干活。”老周很痛快地答应下来。

    又歇息了片刻,老周便带着矿工们起身离开,毕竟他们还得赶在天亮前回到村里,而夜色正是他们的掩护。

    赵铁把他们送出小山峪,直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山林中,他才转身回去。

    赵铁刚刚离开,几十米外的雪洼里慢慢爬起来了一个人影,稍停顿了一下,便转身顺着老周他们走的路跟了上去。

    这回算是抵近观察了,沈宸认出了矿工中一个,还有赵铁。而这个窑户庄的矿工,勾起了沈宸埋藏的记忆。

    事变前,常有人在村外野地里砌上口土灶来烧硫磺,再掺上木炭、火硝来做药,用来炸山开石头。那种呛人的气味,他终于明白小山峪里在干什么了。

    铜碛在鬼子来后便列为禁物,这帮人不仅把禁物偷出来,还在这山林深处烧硫磺,不问可知,他们是些什么人了。

    沈宸悄悄地跟踪着,他想知道这帮人是如何进的山林?如果探明了,他觉得也不是没有利用的价值。

    在山林中曲曲折折地跋涉,足有将近二十里的路,老周他们都没有了负重,走得也快了不少。

    借着夜眼和望远镜,沈宸离了他们有百米左右,而即便是看着地上的脚印,他也不会跟丢了目标。

    在一堵五六米高的山崖旁,老周等人停下了脚步,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慢慢攀爬上去,在崖顶消失了。

    沈宸足足等了十几分钟,眼见没有什么动静了,才走到崖下的小树林,在崖下向上看着,找着。

    原来如此!沈宸终于发现了山崖的秘密,就象矿里的通风井一样,崖壁上有一蹬一蹬的小梯子,隐藏在崖缝伸出的枯草荆棘之中。

    背好枪,沈宸顺着梯子爬上了山崖,面前又是一片林子。

    他端着枪,小心翼翼地穿过树林,爬上一个小坡。眼前豁然开朗,沈宸四下张望辨认,终于看清了这是什么地方。

    远处的岗子他不陌生,也是奎峰延伸过来的一段山脉,但已经不高了,且离窑户庄不远了。

    岗上稀稀拉拉十几间房子,全是用褐色的石头迭成的,住的都是外地来矿上干活的工人,村里人又把岗子叫外户村。

    沈宸站在树下,眺望着、熟悉着周围的景物,好半天才转身离去。

    山林中的路虽不好走,但却没有大路绕远。

    沈宸也没想到竟然有这样一条回家的捷径,尽管他现在还没有这个心思,但以后十有**是要用到的。

    偷矿上的禁物烧硫磺,赵铁和这伙矿工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周围除了东山里的穷八路,谁还会这么缺乏物资,要用土火药来制造武器?

    找个投靠,虽然是沈宸想过的主意,但就这么找过去,他觉得不够妥当。总要让人知道他的价值,可别去了连枪都摸不着,只能干些宣传、医护等工作。

    ……………

    杀人不是沈宸炫耀的手段,而是他的目的。

    尽管不是特定的目标,但杀一个和杀一百个人,对于达到他的目的是完全不同的。

    而且他是个善于投机取巧的人,既然实践证明狙击非常有效,而且环境又适合,他就不想费心使用别的办法。

    他只想在某一瞬间,以兔起鹘落般的快捷,以自己超常的精准射击,去夺得那血花绽放的绚丽。

    就是这样,他没有刻意去寻找并加入抗日队伍,而是继续在这片自己越来越熟悉的山林环境中进行着杀戮。

    不管他是不是相信机缘这个东西,但他确实相信总有机会。

    伪军的暗哨不断被击毙,小便时、活动时、烤火时、换岗时、藏得不够隐蔽时……

    往往便有一颗冰冷的子弹飞来,溅起血花、脑浆,冷酷、冷血而无情的杀戮,使恐慌不可遏止地在伪军中传播开来。

    日本鬼子为什么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呢?沈宸不知道,外人也不明白。

    其实,日本鬼子始终在关注着这个在山林中神出鬼没的神枪手,只不过在不知道这个枪手的具体意图前,日本鬼子不想兴师动众。

    一来伪军的死活对鬼子来说并不太在意,反正补充起来很容易,只要能基本将神枪手封锁在山林中,使他暂时伤害不到皇军官兵便可以了。

    其次,鬼子正在准备一次扫荡,对山区根据地的扫荡,不想因此而分散兵力。

    通常来说,鬼子的扫荡也是有季节性和一定的规律的。

    比如说在青纱帐起来时,人能躲能藏,鬼子就不大扫荡;而在秋后庄稼收割完,放眼望去,都是光秃秃的景象,根据地的军民便要提高警惕。

    而冬季扫荡更是毒辣,由于寒冷,跑反的老百姓在野外很难长时间坚持,而鬼子还要加上烧杀抢掠。

    所以,扫荡结束后,损失惨重的老百姓想恢复正常生产生活,也就很困难。

    当然,扫荡的准备工作是在暗中进行,鬼子是力求保密和行动的突然性。

    而伪军并不知道这个消息,在接二连三的黑枪狙杀下,日本干爹不理会,他们自然要想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呢?那是相当地出人意料,让沈宸都不得不佩服伪军求生的智慧。

    洞子里柴禾在燃烧着,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火光映得沈宸脸上忽明忽暗,似乎神情也在变幻。他微抿着嘴角,正在看一封书信。

    那是装在一个红布袋里、拴在木棍上、插在雪地里比较显眼的一个存在,就在伪军哨岗前几百米的地方。

    书信中什么大侠、好汉、八爷的称呼一大堆,伪军也不清楚打黑枪的是什么人。

    反正这都不主要,主要的是这个哨岗的伪军谦卑、谄媚地提出了手下留情的条件。

    要钱,要物,装聋作哑……只要能停止袭击他们,都会尽量满足。

    竟然向敌人花钱买命?沈宸很是好笑,但仔细一想,这既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这中。

    在抗日战争中,伪军其实没少干这样的事情。临阵脱逃者、反戈一击者、倒卖物资者、私通八路者,统统大大的有。

    而伪军中不管是妄想借国难之机飞黄腾达、发财致富的坏蛋,还是为生计问题来混碗饭吃的家伙,他们存在的问题都是不会拼命作战,都是想尽量活命。

    所以,用“遇民如狼似虎,遇敌则闻风丧胆”来形容伪军,便是非常贴切。

    虽然沈宸杀戮伪军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只要拿着枪为虎作伥,他便杀得心安理得、畅快淋漓,但对着这封书信,沈宸反复考虑,觉得暂且放他们一马也未尝不可。

    如果能通过这些伪军的服软而获得便利,他在别的地方多杀几个,也就找回来了。兴许因此能解决他所面临的困难,使杀戮更加持续也说不定呢!

    这样想着,沈宸便决定试一试,反正也没什么亏吃。

    嗯,先来一百块钱,五斤盐,二十斤米面,五十发子弹。沈宸在信的背面写上了条件,估摸着这并不算苛刻,为了保命,伪军应该答应。

    想了想,他又加上备注,这只是一个月的买命钱,下个月照旧。而且,在值岗放哨时要装聋作哑,看见什么就当没看见,乱打枪可要遭到还击。

    把信装好,沈宸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没想到,自己杀人本来就不是为了什么钱和物,可钱和物却使自己暂时不去杀人,这还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要说呢,这也是沈宸与当时人的思路不尽相同,他比较灵活、不死板,分析事情比较全面、长远,也可以说是原则性不强吧!

    ………………

第十七章 回家

    几天后,鬼子的冬季扫荡开始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由于机动兵力不足的关系,鬼子的扫荡通常是拆东墙补西墙。

    也就是在占领区留下最基本的防守兵力,割肉补疮似地相对集中兵力,进行一些局部进攻作战,争取在短时间内速战速决,没有能力也不可能将作战时间拖得很长。

    对于根据地如何反扫荡,甚至是扫荡的消息,沈宸还不知道,知道了顾及不到。

    但敌人防守兵力的薄弱,兵力配置的稀疏,还是让他有所觉察。

    当然,伪军的买命钱他收到了,为了以防万一,他暂时没有吃那些盐和粮食,正想办法找个活物来试毒。这说起来也不难,只要抓个山鸡野兔啥的,也就解决了。

    虽然暂且饶了那个哨岗的伪军,但沈宸却也得到了一个好处,不仅仅是钱和物资,还有从哨岗旁潜过的方便。

    而付了买命钱、唯恐再被杀的伪军对于放哨巡视真的是走个过场,象睁眼瞎似的对风吹草动不闻不问。

    所以,尽管沈宸还是力求隐蔽地潜入潜出,但两次顺利之后,他的胆子更大,潜越的速度更快。

    有了这样的便利和快捷,沈宸便把目标定在了鬼子身上,准确地说,是鬼子的通讯兵。

    刚刚入夜,沈宸便从这个摆设般的哨岗旁潜越而过,沿着探好的路来到大道旁。

    眼瞅着四下无人,他爬上电线杆,咔咔两刀,把电话线砍断,然后出溜下来,隐蔽埋伏。

    夜越来越深,冰冷的空气仿佛也变成了可以摸得着的东西,是冻结的、不动的、有撕咬和钻透力的。天上有几颗星斗,似乎也被冻得不会眨眼。

    沈宸把衣服裹得严实,手揣在毛皮做的袖笼子里搓着、揉着、活动着,保持着手指的灵活。眼睛半睁半闭,似乎在养神,也似乎在倾听。

    静谧却不祥和,这就是敌占区的夜,尽管是在荒僻之地,似乎也能感到那种压抑和沉闷。

    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沈宸轻轻吐出一口长气,慢慢睁开了眼睛。

    摩托车声,起初是微不可闻,然后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做着深呼吸,清冷的空气使沈宸有种振奋的感觉。慢慢地推出枪,他轻拉了下枪栓,确认枪枝并未受到寒冷的影响,才低下头,瞄着敌人将要出现的大道。

    马达声由远而近,由小到大,一辆三轮挎斗摩托出现在沈宸的视野之中。

    挎斗摩托车上插着小膏药旗,一个带着风镜的驾驶员,一个挎着电话盒子的通讯兵缩在挎斗里。

    车开得并不是很快,鬼子在仔细观察着路旁边的电话线杆,搜寻着出现故障的地方。

    鬼子注意到了被砍断的电话线,摩托车的速度慢了下来,车上的鬼子开始警觉地四下张望。

    “啪勾!”枪声突然响了起来,就在鬼子摩托车停下来的一瞬间,子弹激射而出,狠狠钻进了挎斗里刚刚半直起身子的鬼子。

    这个鬼子身体象挨了一拳似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滚下了摩托。

    沈宸快速拉动枪栓,推上子弹,再次冷静地瞄准。

    “啪勾!”子弹再次离膛而出。

    摩托车上的鬼子驾驶员显然不如在挎斗里下来那么方便,他一脚着地,另一条腿刚从车座上抽过,子弹已经击中了他的胸口。他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斜着栽倒在地,一条腿还搭在摩托车上。

    沈宸掀开伪装,斜奔着穿过树木、枯草,跑得轻快自在,直奔鬼子的摩托车。

    ……………

    油灯散发出微弱的光,照着小屋内的三个人,屋内烟雾燎绕,一股呛人的烟味儿。

    “要把这一路扫荡的敌人调回来,闹得动静小了怕是不行。”老周吧哒吧哒抽着烟,皱着眉头,“可要拿下个炮楼啥的,咱们又没有那个力量。”

    “是啊!只靠我和柱子偷偷带进来的两把枪,要拿下炮楼,根本不可能。”赵铁也很愁闷,“可天寒地冻的,根据地的军民在野外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咱们一定要想办法把敌人调回来。”

    好半晌屋里都没人说话,老周冥思苦想,眼前突然一亮,说道:“把矿外的洋灰桥炸了,煤炭运不出去,看鬼子急不急?”

    赵铁猛地抬起头,看着老周,缓缓眨着眼睛,问道:“要炸洋灰桥?那得要炸药,土火药怕是不行吧?”

    “炸药矿上有,打石门用的。”老周停顿了一下,说道:“虽然看管得很严,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我找几个人试试,如果能偷出来,那就炸桥;要是搞不到炸药,咱们再想别的招儿。”

    “可要注意安全,不要让敌人发现了。”赵铁叮嘱道:“你在矿上没人能替代,以后还要起更大的作用。”

    “放心,我有数。”老周感激地一笑,伸手拍了拍赵铁的肩膀以示安慰。

    “今天我来的路上,敌人的盘查又紧了。”赵铁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听人说,那个山林里的枪手又跑出来了,砍了电话线,还打死了两个去接电话线的鬼子。”

    “杀鬼子是好,可这没头没脑的乱干,倒是给咱们的行动添了麻烦。”老周想了想,说道:“要是能拉上线就好了,兴许能争取到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找不到门路啊!”赵铁苦笑着,“没人知道他的底细,甚至连见过他的人都没有。只是从伪军中的内线那里知道他枪法很好,一枪一个,从来不打空枪。”

    “枪法好,那就可能是猎户出身,或者以前是胡子?”老周猜测着,却是没有头绪,也只好连连摇头,“这事只能先放一放,咱们先把眼前的忙完再说。”

    “也只能如此了。”赵铁无奈地一摊手,“洋灰桥的把守很严,我晚上去侦察一下,炸药一到手,咱就干一家伙。”

    …………………

    消停了,真的要消停了。

    沈宸躺不是躺,趴不是趴,准确地说是蜷着。

    说实话,竟然会生病,让沈宸有些被吓着了。倒不是病得要死,而是重生后再没经历过,感觉特么地难受、不爽,心情特么地烦躁。

    好在还没有到卧床不起的地步,好在平常攒积了柴禾,好在还能生活自理。

    连着三天,难受劲儿才过去;第四天就精神了许多;第五天,第六天,沈宸感觉才恢复了正常。

    身体的自愈能力还真是强啊!沈宸轻轻吐出口气,端起铁饭盒,喝着肉汤。

    虽然吃得比窑户庄好得太多,虽然是自由自在,但经历过此事后,他有些想家了。

    想念小花那清脆的笑声,想念叔叔婶子的关怀,想念二旦的眼神,想念二妞那沾着灰尘的麦芽糖……甚至想念简陋屋中的那铺热炕。

    人在孤独的时候,总是在怀旧感受和品味曾经的种种,在这个时候,总是会想起曾经的故事,心情也就随之降到了冰点。

    而悲伤的,挥不去的记忆就会填满整个心底。于是,悲哀着自己的悲哀,感伤着自己的情怀!

    如果说孤独是一种难得的心境,拥有了孤独的人,才能拥有真正的自我,才能产生灵感和创造,以及闪光的思想。

    那沈宸显然还达不到那种境界,他也不是什么思想家、发明家,孤独的乐趣,也并不是他所能长久享受的。

    在喧闹的杂乱和压抑的尘世间或许需要一段时间的孤独,但长久的孤独之后,又会需要一种被称为庸俗世上的热闹和亲人朋友的关怀。

    应该回去看一看了!沈宸忽然觉得肉汤也是淡而无味,他缓缓放下饭盒,起身收拾起来。

    ……………

    冬季的天空,太阳仿佛也失去了温度和亮度,变得灰蒙蒙的。

    大地上覆着冰雪,干燥而坚硬,在沈宸的脚下踩得嘎吱作响。

    发现了老周等人偷运铜碛的小路后,回到窑户庄变得很方便,除了山林中的跋涉和路途较远以外,可却避开了很多盘查和岗哨。

    走过外户村,沈宸看似随意地看了看,已经过了上工的时间,外户村显得冷冷清清,几乎看不到人影。

    走过村北的小土山,眼瞅着四下无人,沈宸钻进了树林,把手枪藏好。

    虽然不是随身携带,可总是个预防万一的手段,也让心里能有点底。

    进了村,走过丁字街,沈宸并没有刻意去找卖糖的二妞,也没有去买什么东西,而是直接向家里走去。

    冬天寒冷,那些补鞋、修灯、卖破烂的都没有出来做生意,街道上也没有几个人,甚至没人理会戴着三块瓦帽子、脸上涂着炭黑、故意低头走路的沈宸。

    破门烂户,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只不过房顶上积了雪,还没有清理,估计是不太厚,不用担心房顶被压塌。

    轻车熟路地把手从门上的洞里伸进去,打开门闩,沈宸推门进了院。

    “谁呀?”屋内传来清脆的童声,门一开,小花走了出来,看着沈宸便愣住了。

    沈宸笑了,露出白白的牙,说道:“认不出吗?我是你姐。”说着,他伸手摘下帽子,马尾头发落了下来。

    “姐,大梅姐。”小花乐得直蹦,上前拉着沈宸的手便往屋里拽。

    进了屋,沈宸把背着的筐放下,瞅了瞅,很奇怪地问道:“人呢,怎么就你和臭子在家?”

    “爹老念叼你,娘和二旦哥一大早就背着拣来的炭去柳村了,看能不能打听到你。”小花把大梅推到热炕上坐下,臭子哇哇啊啊地叫着,往这边爬过来。

    沈宸心中泛起一股温情的暖意,伸手摸着臭子的脑袋,随口问道:“那俺叔呢?病好了,能四下走动了?”

    “爹的病好得差不多了,要做豆腐卖,出去买豆子了。”小花给沈宸倒了碗热水,有些期盼地问道:“姐,你这次回来能多住些日子不?”

    沈宸也没拿定主意,但看着小花的脸上少了很多菜色,心中高兴,轻轻点着头,说道:“住几天也没准儿,你把那屋的炕烧上吧,我今晚肯定是不走了。”

    “好哇,好哇!”小花笑得开心,跑到炉子前打开一个插板,又添了两铲煤。

    一个炉子烧两铺炕,要烧哪个就把哪个的走热跑烟的插板打开,倒是很省事儿。也有人家把烧火墙和火炕的口子弄上插板,想让哪里热就让哪里热。

    沈宸把外面的旧衣服脱了,洗了把脸,坐在热炕上感觉很舒服,不禁仰躺下去,烙着全身,惬意地哼哼了两声。

    “姐,你好好歇着,俺不让臭子闹。”小花懂事地把要往沈宸身上爬的臭子抱走。

    嗯,嗯!沈宸答应着,伸手拉过一铺被子往身上一盖,闭上了眼睛。

    放心、轻松,身上的劲儿一松下来,困意便不由自主地袭上来。

    ……………

    不知不觉,大梅已经出去快两个月了,看这样子,倒不象受了委屈。

    买豆子回来的孙洪山坐在炕沿上,不时端详一下正熟睡的侄女。长大了,也好看了,或者说是长开了,更好看了。

    只是孙洪山还有些别的忧虑,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毕竟那种走歪路的担心,对一个大闺女来说,是件很受污辱的事情。

    唉,思来想去,孙洪山无声地叹了口气,掏出烟袋锅又摇了摇头,放了回去。

    他慢慢起身,放轻脚步,到旁边的屋里摸了摸炕,又四下看了看,拿起把笤帚打扫起来。

    这一大觉睡得,真是到家了,没有了睡洞子的防范和警惕,沈宸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太阳西斜了。

    婶子和二旦回来了,当然是没有什么收获。

    一大家子,连同臭子,都在旁边的屋子里,生怕吵醒了睡得香甜的沈宸。只是不时轻手轻脚地过来看看,往炉子里添些煤。

    沈宸一醒,家人才又聚到一起,屋子里的安静被打破,说着聊着,重新有了生气。

    “咱们晚上吃饺子吧!”说了一会儿话,沈宸便走到门边,把背筐上面的包袱拿开,底下是几斤白面和两块在屋里已经有些化冻的鹿肉。

    沈宸带来的东西并不多,一来是为了赶路方便,二来则是身上有钱,自然可以就近去买。

第十八章 家中琐事

    孙洪山稍微愣了一下,这不年不节的吃什么饺子呢,可转而又笑着点头,“好,好,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家的一发话,婶子自然陪着笑连连附和,忙着把刀、板打磨一下,又找出沾满陈灰的擀面杖擦洗。

    二旦又去外面的窖里取了两个大萝卜,帮着剁肉切菜。

    这个子长得真快。

    孙洪山看着在屋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干这,一会儿干那,瞎帮忙的侄女,感叹着时间不长,大梅已经蹿起了一头。

    看模样儿,看作态,听说话,孙洪山觉得大梅不象走了歪路的样子。

    老孙家的孩子,不会是那种人,孙洪山决定不乱问,他相信这个侄女的人品。

    “大梅,你快歇着去。”婶子觉得大梅忙得不得要领,倒象添乱,便笑着委婉说道:“要不去你那屋,看看哪里不合意,再收拾一下,晚上可别睡得不舒服。”

    沈宸倒不觉得自己在瞎忙,他喜欢这种气氛,喜欢大家在一起说笑。

    不过,婶子说得也合情合理,他是得回屋看看,收拾好要晚上住啊!

    回到自己的小屋里,炕已经烧暖,虽然久没人住,可窗户纸都是糊过的,一个窟窿也没有。

    显然,叔叔和婶子还是在等他回来,简单收拾一下就能让他住。

    有些感动,沈宸静静地瞅了片刻,把包袱解开,取出几件衣服。又把炕角那个木箱打开。

    箱上没有灰尘,肯定是有人擦拭,里面的东西齐齐整整,也没人动过。

    那件紫色的小碎花棉袄,虽然旧了,却曾经是大梅最好、最珍爱的衣服,原来都小得不得穿,现在更是不用说了。

    沈宸把它拿出来,微抿着嘴角似笑非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小女孩蹦跳玩耍的情景。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小花走了进来,脸上是欢乐的笑,大概是想着一会儿吃上饺子的舒畅和满足。

    “来,让姐看看。”沈宸笑着招手。

    嗯,不错。拿着手里的衣服在小花身上比量了一下,沈宸连连点头,说道:“把这件衣服换上,看合适不。”

    小花很意外,这件衣服她是知道的,可姐姐不能穿也象宝贝似的藏着,听娘说那是大伯母留给姐姐的念想。

    “快呀,愣着干啥?”沈宸摸了摸小花的脸蛋,笑着说道:“虽然有些旧,可姐姐穿得在意,上面没有补丁呢!”

    小花脱掉身上的破棉袄,换上新衣服,左看右看,笑得开心。

    “姐,你咋不梳辫子呢?”小花既好奇又迷惑地眨着眼睛。

    “梳辫子多麻烦,姐可没那个耐心。”沈宸笑着晃晃头,说道:“你看,这多简单,一拢一扎就完事了。”

    “俺帮你梳吧,娘说扎上辫子,别人才不乱嚼舌头。”小花拿出把木梳,冲着沈宸晃了晃。

    沈宸想了想,咧嘴一笑,说道:“扎吧,姐听小花的。”

    ……………

    热腾腾的饺子,蘸着醋,尽管馅里作料不多,可沈宸还是吃得很香。

    主要是那种其乐融融的气氛,看着小花、二旦吃得欢快,大人自然感到由衷的高兴。

    只是有一点点的怪异之处,那便是沈宸在家里似乎成了老大。

    叔叔、婶子可能是觉得内疚,觉得对不起她;也可能是家里能支撑,孙洪山的病能治好,全亏了她的接济。

    “婶子,你快坐下吃呀!”沈宸也感觉到了这种怪异,他作小辈的坐在炕桌前吃,婶子却忙忙碌碌。

    “你吃你的,我先忙活着。”婶子又去盛汤,又去剥蒜。

    “大梅,你甭管她,自家人,不用讲究那个虚礼。”

    孙洪山仿佛也没觉有什么不妥,说道:“难得回来一趟,在家里就好生歇歇。那个,嗯,明天吧,叔还要跟你商量个事儿。”

    “叔,你有啥事儿?现在就说呗!”沈宸不以为意地说道。

    孙洪山看了一眼坐着小板凳,在炕沿上狼吞虎咽吃得正香的孩子,摇了摇头,“明天再说。”

    婶子端过饺子汤,自己男人的话听得真,却没有吭声,坐到炕桌前,和沈宸打了个对面,笑着一个劲儿地让着。

    沈宸放下筷子,把饺子碗向桌子那边推了推,端着汤喝着。

    婶子端详了下沈宸,笑着说道:“大梅出落得越发俊了,可把咱村的女娃都比下去了。要是再穿上新衣服,打扮打扮,那十里八村也是出挑的。”

    “哪有,婶子在笑话俺。”沈宸笑着谦逊,心里却并不在意。

    “这可不是婶子胡说,大梅白净了,眉眼身架都长开了,是真的更俊了。”婶子咽下一个饺子,转向丈夫求证道:“当家的,你说是不是?”

    孙洪山看着沈宸,笑着点了点头,转而又郑重地叮嘱道:“这世道,你个大闺女出门在外可要小心。要是在东山那边就好了,穿得漂亮也没啥,听说”他意识到有些走嘴,便停住了话头。

    婶子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低头吃饭,心里却打着主意,想让大梅来说服当家的,可别拖家带口的乱跑乱颠。

    沈宸吃饱了,两个孩子也吃得畅快淋漓。

    虽然婶子留了块肉,在馅里多添了个萝卜,可这白面肉馅的饺子,连过年也吃不上啊!兴许有过一两回,可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晚上也没啥娱乐活动,闲聊了一会儿,沈宸便回到自己屋里,婶子收拾完碗筷后也来了。

    沈宸有话要对婶子说,婶子也有事情要找沈宸商量呢!

    “大梅呀,你叔听说东山那边没有鬼子和二鬼子,是八路军管事儿,老百姓活得好,就想着把家搬过去。”

    婶子开始说到自己的正题了,“可这大冬天的,咱在那边也没个熟人亲戚,拖家带口的有多难。这里虽然过得提心吊胆了些,可总算有个遮风挡雨的屋,有个睡觉吃饭的地儿。”

    看着沈宸,婶子露出期待的神情,“俺的话呀,你叔听不进去,还得你帮着解劝。他也舍不得把你自己扔下,你要说不去呢,这事多半就不会再提了。”

    沈宸眨着眼睛,疑惑地问道:“俺叔是听谁说的,那边是个什么情况,谁能准知道呢?”

    婶子想了想,猜测道:“估计是在老窑头那听到的,这段日子他净上那儿去了。讲故事、说评书也没什么,俺就担心有谁胡扯溜拉,他倒是信了。”

    沈宸想了想,说道:“鬼子又是炮楼,又是岗哨的,想去东山里也没那么容易。天寒地冻的,也不是个时候。”

    “就说呢!”婶子一拍大腿,说道:“俺也是的么说的,可你叔却拿定了主意,总得你去解劝才好使啊!”

    “我叔明天要说的就是这事儿吧?”沈宸在得到了肯定回答后,沉吟着说道:“婶子,你也别担心,让我跟叔说。就算要搬家,也要打听清楚,在那边找到接洽人吧!拖家带口的,搬个家哪那么容易。”

    “还是你想得周全。”婶子的心情松快了许多,夸奖道:“要说还是在外头见得世面多,懂得也多,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沈宸淡淡一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百块钱,塞到婶子手里,说道:“没准儿我要多住些日子呢,这些钱呢,婶子也别省着花,家里缺的就添置,粮食也多买些。弟弟妹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不上好的,可也要尽量让他们吃饱不是。”

    婶子赶忙推让,沈宸的态度却很坚决。

    “这唉,多亏了你,家里才熬过这场大难。要不是……”

    沈宸安慰了几句,又和婶子闲聊了半晌,才送走婶子,独自躺在炕上陷入了沉思。

    山区抗日根据地,虽然没有鬼子统治的压抑和郁闷,八路军的纪律也值得信赖,但要搬家过去,就真的能过得安生?恐怕未必如此吧!

    就说鬼子的扫荡吧,根据地受到的摧残,根据地军民遭到的杀戮和损失,肯定要比治安区严重残酷得多。

    当然,对于沈宸来说,这不算什么,他能跑能打,他的命运就是战斗和杀戮。

    而且,最主要的还是自由,没有鬼子和二鬼子,没有那屈膝当亡国奴的耻辱。

    但对于叔叔一家,沈宸不知道他们是更渴望自由,还是不管怎样都更希望能活下去。

    或许也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不过比较麻烦,比较困难。

    炕热烘烘地烤着,沈宸想着想着,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陷入了半睡半醒之间。

    ………………

    第二天,沈宸劝服叔叔并没有费太多的唇舌,但他也没把话说死,只是说等过了冬天,再好好打听打听再说。

    反正,孙洪山是暂时不提这话茬了,婶子也算是放了心。

    “姐,俺和小毛把筐子都夺回来了。”二旦有了和姐姐单独说话的空儿,便不失时机地显摆一下,满脸的自豪。

    “咋夺回来的?”沈宸还真有些好奇,可更多的还是对这个弟弟胆子变大的赞赏的欣慰。

    二旦充满骄傲地给姐姐讲着,怎么爬上火车潜入矿区,怎么把被监工抢走的筐子从电网上扔出去,又是怎么从水沟里钻出来……

    “肥头死了,被塞进了村外那口枯井里,都臭了好久才被找到的。”二旦最后又说起了被沈宸干掉的那个狗腿子。

    “何家咋咋唬唬地查了很久,也没查出什么来,大家暗地里都说是这个干的。”二旦向姐姐比划了个“八”的手势。

    “呵呵,肥头死了,麻杆呢,是不是老实些了?”沈宸知道怀疑不到自己,便随口问道。

    “老实了一段时间,最近又蹦得厉害了。”二旦有些恨恨地说道:“他还经常对人说,这次鬼子进山定能把八路消灭,这地界鬼子是坐稳了。”

    “你知道得还挺多呢!”大梅笑着拍了拍二旦的肩膀,说道:“不过,这里到底还是鬼子的地盘,说话干事可要小心。”

    “俺知道。”二旦点着头,“俺长大了,姐,你就放心好了。”

    沈宸笑着点点头,倒不忍心打击弟弟的情绪。

    “姐,俺想下矿井挖炭。”二旦有些期待地望着姐姐,说道:“这么大了,哪能老和小孩们去拣炭,也该挣钱养家了。”

    “矿井是那么好下的,太危险。”沈宸头摇得飞快,断然否决道:“干啥营生也比掏炭强。”

    “有啥营生干哪?”二旦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嘟囔着:“小毛都下井了,这几天晚上他都不在家,干啥事儿也不告诉我。还不是瞧我没出息,不跟我在一起玩儿了。俺还想跟着周大叔练武呢,估计他也看不起俺了。”

    “掏炭就有出息了?”沈宸翻了翻眼睛,说道:“小毛可能是忙,打小的玩伴儿,哪能不理你呢!至于练什么武,那有啥用?”

    “有啥用?”二旦噘着嘴,“矿上的监工都不敢欺负周大叔,矿工也服贴。那大刀片耍得”

    “耍把式卖艺呀?”沈宸哼了一声,“还大刀片,有枪厉害呀?”

    “那,那倒是没有。”二旦虽然没摸过枪,可也知道大刀片肯定干不过枪。

    “练武强身,姐倒也不反对。”沈宸缓了下语气,说道:“既然想跟着周大叔学,那就去拜师。教不教的,你也不用老惦记着了。”

    二旦直着眼睛,好半晌才眨巴了一下,问道:“咋拜师呀?”

    沈宸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道:“买点东西,进了门就磕头喊师父。应该是这个样子吧?”

    “姐,你,你领俺去?”二旦很期待地看着沈宸。

    沈宸犹豫了一会儿,勉强点头答应,又拿出点钱来,要带着二旦出去买拜师礼。走到院门,他又回屋,把小花也叫出来领上。

    两瓶酒,一块肉,沈宸觉得就够了。就是个意思,要是贪得无厌,倒是不能让二旦跟着这种人学了。

    庄上又不是集市,也没那么多花样儿。沈宸买了几块槽子糕给弟妹吃,看到在丁字街兜售的二妞,站在那里聊了会儿,又给小花和二旦买了麦芽糖吃。

    闲逛了一圈,走到碾房时,沈宸看见了一个瘦弱的身影,背着一袋东西进去了。

    “一盘大碾就叫一个丫头推,真够累的。”二旦也看见了,在旁叹着气说道。

第十九章 带弟拜师

    沈宸想起来了,那是在何家做丫环的娟子,他推了二旦一把,说道:“姐给你一块钱,你去买几个馍,再过来帮娟子推碾吧!”

    “俺帮他推?”二旦有些发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娟子是姐的玩伴儿,我想帮帮她,你让姐去推碾?”沈宸翻了翻眼睛。

    “俺去,俺去,俺不让姐挨累。”二旦接过一块钱,又小心地问道:“姐,买几个馍?都花了?”

    “买两三个,剩下的钱自己留着。”沈宸笑着拍拍二旦的肩膀,“娟子肯定老是吃不饱,你要饿就再多买几个。”

    二旦咧嘴笑了笑,转身跑开了。

    沈宸领着小花走向回家的路,又回头看了一眼发出“格格登登”声音的碾房,无声地叹了口气。

    再次走过丁字街,迎面走来一个货郎,戴着破毡帽,没挑担子,倒是背着个包袱,手里拿着个拔浪鼓,叮咚、叮咚地摇着。

    沈宸只是随便地看了一眼,神情却专注起来。

    因为这个货郎他认出来了,是赵大娘的远房侄子,也是在山林里烧硫磺的赵铁。

    赵铁也察觉到了盯着自己的目光,两人的眼神碰到了一处,都认出了对方。

    “铁哥。”沈宸率先打着招呼,说道:“跑买卖呀!”

    “没办法,得挣钱糊口呢!”赵铁笑着点了点头,“这是回家住些日子?”

    “是啊。”沈宸摸摸小花的脑袋,说道:“这是俺妹,小花,叫铁哥。”

    “铁哥。”小花眨着眼睛脆生生地叫着。

    “哎,这小妹妹真可爱。”赵铁随口夸道。

    沈宸眼珠转了转,说道:“正转悠着想买点东西呢,铁哥来得还真巧。家里坐坐,我挑点杂货,也算照顾下你的生意。”

    赵铁愣了一下,为了不引起怀疑,也只好点头答应,跟在沈宸后面,来到了他的家里。

    “货郎啊”婶子正在家里给沈宸做着针线活儿,见领来一个货郎,有些愣怔,可也没说别的。

    “这是赵大娘的远房侄子,婶子,你去柳村见过赵大娘的。”沈宸做了介绍,婶子这才有了笑模样儿,还端来了碗热水。

    赵铁称着谢,在炕上打开货包子,里面有布匹、针线、颜料、洋火、袜子……都是庄户用的东西。婶子看得也眼热,却没吭声。

    沈宸却不客气,伸手挑拣,几乎除了颜料外,别的日用品都拿了一些,特别是布匹和袜子,全都留了下来。

    “大梅,这个”婶子有点发蒙,钱可能不多,可没见过这么花的。

    “都是用得着的东西,以后想买,兴许也买不到呢!”沈宸不以为意,看着赵铁调侃道:“要是钱不凑手,看赵大娘的面子,能不能过两天再来取。”

    “那没问题,没问题。”赵铁被那双忽扇扇的大眼含笑看着,略有些尴尬,连连点头,又岔开话题道:“俺姑可想着你呢,经常念叨你啥时去看她。”

    “那你回去告诉大娘,俺得空儿就去。”沈宸笑着用手指在自己挑选的东西上划了个圈,“铁哥,算账啊!”

    “好,好。”赵铁点了点,算清后报了个数儿。

    “等我会儿。”沈宸转身回了屋,不一会儿便拿着钱出来,递给赵铁,“没算错吧,这大冷的天在外面跑,要是亏本了,可得多上火。”

    这丫头哪来的这么多钱?赵铁心中疑惑,脸上没露出来,笑着接过钱,便起身收拾,告辞离去。

    沈宸送出屋门,在当院意有所指地说道:“铁哥,你身上咋有股味儿呢?好象,好象是烧硫磺的呛人味儿。”

    赵铁心中一惊,眼神有些凌厉地望向沈宸,却对上沈宸人畜无害的微笑,还有那黑亮的眸子。

    “哦,可能是邻村的小孩儿淘气,往俺身上扔鞭炮给熏的。”赵铁急中生智,胡乱编了一个理由。

    沈宸微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打开院门,说道:“这回知道家门了,要是再路过,冻了就家来暖和暖和,饿了家来也有顿饭吃,管饱不管好哦。”

    赵铁连连点头,走了出去,沈宸招了招手,关上了院门。

    两步一回头,赵铁微皱着眉头,带着满腹的疑惑越走越远。

    沈宸回到屋里,拣了几双袜子和一盒洋火,其余的都推给了婶子。

    “大梅呀,家里是缺用,可也不好这么花钱哪!”婶子委婉地说道:“省一省,也能将就着用。象这针鼻,到集上就能焊上”

    沈宸抿了抿嘴,拿起婶子做的东西看了看,岔开了话题,问道:“婶子,这是做的什么东西?看着象个布带子。”

    婶子笑道:“大梅呀,你是大姑娘了,有些事情婶子得教教你。这个骑马布是给你做的,走的时候带着,用的时候也方便……”

    骑马布就是用布缝制的带子,是女人来月事时用的。有钱家的人家中间放的是草纸,而穷人家一般用柴火灰,也很干净。

    婶子拿过布带教给侄女怎么用,末了还说道:“闺女家出门在外的,婶子多做几条,你换着用也方便。这不有新布啦,婶子就用新布给你做。”

    沈宸直发蒙,不会有这种麻烦事儿吧?大姨妈,嘿嘿,嘿嘿。

    沈宸咧了咧嘴,不想接这话题,说道:“婶子,你也别怪俺花钱,这实物会越来越紧缺,钱会越来越毛,以后这些日用品想买都买不到。所以呀,除了金条、大洋留着。钞票嘛,还是换成实物划算。”

    “是嘛?”婶子听得并不是很明白,但愣怔了一下,还是点头称赞,“还是大梅有见识,在大户人家可是学到不少东西呢!”

    沈宸嘿嘿一笑,拿起袜子回了自己屋。

    ……………

    眼瞅着过了矿上下工的时间,天已经擦黑,孙洪山还没回来,沈宸便领着二旦走出了家门,直奔外户村而去。

    来到外户村,二旦也不是很清楚老周住在哪里,但他来过老窑头的地屋子听故事,知道老周也经常在那里,便领着沈宸前去寻找。

    天上挂着一钩月牙儿,大地黑黑的,走近了才能模糊看见周围。

    沈宸有夜眼,二旦却不行,快走到小地屋子时脚下一绊,差点摔了个跟斗。

    “谁?”只是这么哗啦一声,便引起了喝问,小地屋子的门开了,一个人影闪了出来。

    二旦有些不知所措,沈宸只好上前一步,开口说道:“俺是窑户庄的,想找周大叔。”

    听着是个女声,来人似乎有些意外,停顿了一下,问道:“哪个周大叔,这里住的可没这个姓。”

    沈宸转向二旦,想让他说出周大叔的真名实姓,这样才好打听找人。

    “就是,就是教二虎哥耍刀的周大叔。”二旦吭哧着说道。

    一个丫头,一个半大小子,来人有些纳闷,但语气还是松缓下来,说道:“你们是哪家的孩子,找周大叔啥事儿呀?”

    “我是孙洪山的侄女,这是我弟弟。”沈宸开口说道:“他想跟着周大叔学武艺,我带着他来拜师的。”

    来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一声,说道:“你是大梅吧,倒还真是个闯实丫头。来,进屋说吧!”

    沈宸和二旦弯腰进了小屋,才发现屋子里有还有人,空气浑浊,一股呛人的烟草味儿。

    “呵呵,没想到我这两下子,还有人要拜师学艺呢!”领他们进来的大个子笑着转过身。

    在昏暗的灯光下,沈宸认出这个方脸、阔额,有着一双粗黑眉毛的汉子,正是那个在丁字街为驮炭的外乡人打抱不平的人。听话,也知道他就是周大叔。

    沈宸被呛得咳嗽两声,赶忙拉了一下还不明所以的二旦,说道:“这就是周大叔,你要学耍刀,就跪下磕头叫师傅。”

    二旦倒是听话,愣头愣脑地上前就要跪下,却被老周一把拉住。

    “别,这个头我可受不起。”老周笑着说道:“你要是想练哪,闲了就跟着二虎子一起来。”

    沈宸赶紧从篮子里取出酒和肉,说道:“周大叔这就是答应喽,这是拜师礼,您收下,俺弟也就放心了。”

    “哦,还有拜师礼呢!”老周笑得愈发爽朗,老窑头儿也发出了笑声。

    “尊师重教,这不是应该的嘛!”沈宸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有啥可笑的。”

    “这丫头,可怪有意思的。”老窑头儿捋着嘴上稀稀拉拉的几根花白胡子,笑得眯起了眼,眼角的皱纹一直爬到了耳朵根下,虽然有点腰弯,但身子看来却还硬朗。

    “好,俺收下,让你小子安心。”老周接过酒肉随手放在桌上,还笑着打趣道:“今晚可以打牙祭了,有酒有肉,比得上过年喽!”

    在老窑头儿的笑声中,老周转过身,仔细打量了一下沈宸和二旦,眼神似乎有些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半晌,他才开口说道:“今天挺晚了,你们早点回家去吧!嗯,后天早上,二旦,你就过来学耍刀。”

    “后天早上,俺一定来。”二旦高兴得眼睛都亮了,声音有些抖,“谢谢您,周师傅。”

    “谢谢您,周大叔。”沈宸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和二旦走了出去。

    老周送了出去,说是送,其实就是看着两个人走远。

    他转身回到小地屋,微皱着眉头,问道:“这个叫大梅的丫头挺闯实,胆子不小。说话头头是道,可不象一般的庄户丫头。”

    “嗯,这个丫头有点怪,可是不一般。”老窑头儿已经伸手把酒瓶拿过来,拧开棒子核做的塞子,使劲闻了一下,眼睛眯得更细,“可惜是个女娃,想找她拉呱也不方便。”

    “孙洪山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我看他听了几回以后,思想也很有触动。”

    老周若有所思地说道:“前些日子还和我说过要搬家到根据地的想法,我看可以通过他来深入了解一步这个大梅。咱们很快就要展开行动,这个时候可更要小心。我先把他们打发走,省着一会儿人都来了看见麻烦。”

    老窑头已经完全被酒味吸引住了,胡乱应了两声,便去把肉切了切,扔到锅里煮着,他拿出一块咸萝卜,倒上碗酒,有滋有味地喝了起来。

    “嗯,这酒不错,那丫头也不错。”老窑头儿喝得高兴,还夸了起来。

    老周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不时走到门口,向外张望。

    时间不长,矿工们陆陆续续地来了。

    进了屋,老周便帮着他们把带着的电石灯拧开,偷来的炸药便藏在里面。

    每个电石灯能装两小块,就是这样积少成多,再有一两个班次也就弄得差不多了。

    又过了一会儿,二虎子和小毛也来了,两个孩子的电石灯里也藏有炸药。

    “明天你俩就不要往外带了。”老周关切地询问道:“麻杆今天没下井,明天差不多要来。这个坏蛋欺软怕硬,就爱找童工的麻烦。还有姓洪的把头,你俩也要多注意,防着他点。”

    “今天在井下磕灯装炸药,那个洪把头还问为啥没上井就磕灯呢!幸好那时候都藏好了,他也没看出啥来。”二虎子经此提醒,连忙说了一句。

    老周点了点头,说道:“还就得小心着,那些把头、监工都不是好东西。对了,小毛,你以前不是常和叫二旦的一起拣炭来着,你和他姐大梅熟吗?”

    小毛想了想,摇头道:“只见过几面儿,还在集上吃了她一顿豆腐汤、火烧,可也说不上熟。”

    “她还挺有钱的。”老周心中疑惑,又细问了一会儿,也不得要领,便从锅里捞出两块肉给孩子们吃,吃完才打发他们早点回家。

    人都散了,老周把炸药藏在一个筐里,上面盖上几把烂柴,和已经喝得有些迷糊的老窑头儿打了个招呼,开门走进了夜色之中。

    ………………

    沈宸领着二旦回到了村里,走到家门口时,沈宸一眼便看见墙根有个黑影,忙拉了一把二旦,开口问道:“谁?躲在那儿干什么?”

    黑影慢慢站起身,个子不高,也很瘦弱。借着淡淡的月光,沈宸看清了黑影的脸,原来是绢子。

    “绢子,黑天半夜的,你在这儿干啥呢?”

    绢子没有回答,抽抽嗒嗒地哭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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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之三生传奇介绍:
一个灵魂的穿越、附体、重生、死亡;再穿越、重生……却始终轮回在民族存亡的岔道口,满眼都是同胞的血。沈宸一次次地振作新身体,不论是铮铮铁骨、百死不回的须眉硬汉,还是女儿身、男儿心的巾帼英豪,都选择无悔、无畏的英勇战斗。斩邪去恶,狂杀猛砍,淋漓之血,势不低头。这不仅仅是血性抗战之三生传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抗战之三生传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抗战之三生传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