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七章 疑心
窗外雷电交加,豪雨噼里啪啦的打着玻璃窗。
冯至初出去接了个电话,走回来跟郭成泽说道:“徐书记刚接见过外宾,人还在省委大楼,找电话过来让我们去他家见面……”
郭成泽到省里来开会,自然要跟徐沛单独见上一面,只是徐沛今天有接见外宾的任务,整天都没有空下来,郭成泽开过会后,就与李谷聚一聚,交流一些想法。
知道徐沛这时候空下来,郭成泽直了直腰,看着窗外急泄不停的豪雨,跟李谷说道:“这雨连着下了好些天,今年的防汛任务,真是松懈不下来啊,”又问李谷,“要不要一起到徐书记那里坐坐?”
李谷看了看手表,说道:“孙浮敬刚从淮西回来,我跟他约好要见一面的,就不陪你找徐书记去了。”
李谷人在徐城,跟徐沛有的是见面机会,郭成泽站起来,告辞离开。
坐电梯下楼时,一个响雷在楼外炸响,影响到大楼里的电路,电梯猛的卡了一下,叫乘电梯下楼的郭成泽、冯至初吓了一跳。
灯光闪烁了好几下,电梯才恢复正常,继续运转,缓缓下行。
司机冒着豪雨去停车场,将车开过来。
站着门厅前,看着雨滴如帘,更感到这场豪雨的磅礴,郭成泽皱着眉头,吩咐冯至初:“你等会儿记得打电话给防汛办,再问一下情况……”
冯至初将郭成泽的话记在随身带的小本子上,不过他的心思还在郭成泽跟李谷刚才的谈话上,看着司机开车破开雨幕过来,秘书小陈又跑出去找伞,跟郭成泽说道:
“霞浦县成立政府建设基金的事,李主任想得挺深远的呢。”
刚才跟李谷谈话时,郭成泽心里就有些疑惑:
沈淮在霞浦县成立淮海建设基金的事情,他事先都没有想得特别的深入,从今天谈话来看,李谷却是要比他看得更深一些。他起初还以为李谷置身局外,所以才比他们看得更清楚,然而叫冯至初这看似无意的提醒,叫郭成泽想到另一种可能:李谷有可能跟沈淮事前就整件事情沟通过,而且李谷刚才跟他谈话时,有意无意的是在引导着整件事往某个方向走。
郭成泽这时候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李谷推动淮海融投成立时,沈淮可以说是相当的配合,包括梅开的分拆,从提出方案到执行,都没有发生什么波折。
旁人或许想这是梅钢受压制以来,沈淮韬光养晦的选择。
郭成泽知道梅开分拆是淮海融投得以迅速组建的关键一环,但他当时也没有多想什么。
现在想想,整件事背后,也许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单纯。
淮海融投的组建,以及随后省政府正式以红头文件的形式提出淮海湾经济区概念,成立徐沛牵头的淮海湾经济区促进协调工作小组,李谷都直接做出相当大的贡献。
这些都是李谷近期以来,能够摆脱前省委书记田家庚的遮蔽,其个人能力及影响力迅速得到省委省政府以及计经系高层认可跟重视的关键。
李谷也是在这一系列事情上的优秀表现,今年六月份顺利的增选为省委委员、担任省政府党组成员、省长助理等重要职务。
相比较之下,他郭成泽这段时间就要逊色一些、沉寂一些。即使在新成立的淮海湾经济协调工作小组里,大家也都认可李谷的作用更关键一些,而非担任东华市委副书记、市长的他。
这些念头纷至沓来,叫郭成泽心头的阴影越发浓重。
现在,残酷的竞争不仅存在于派系外,派系内的人也争得厉害。
所有的上升通道都是呈漏斗形的,越往上越狭窄。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再往上就是省部级,中间的通道比喉咙眼都要小。
能不能迈出这个门槛,背景已经不再是绝对性因素了。
郭成泽他此时担任东华市委副书记、市长,在司局级干部里,已经占到相对有利的位置上,但李谷的优势则要更明显一些。
省长助理严格说来,还只是正厅(司局)级,但惯例上又能享受副省部级政治、生活待遇,这一任命,其实就让李谷在司局级及省部级之间的沟壑填平掉了。可能两三年后,李谷就正式踏入省部级的行列。
当然了,郭成泽也非没有优势,东华工业及财税规模,今年就有可能会超过徐城,而一旦淮海湾经济区概念获得中央的重视,东华作为重要的地市,市委书记上兼省常委的特例,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对郭成泽来说,眼前更紧要的,还是将市委书记的宝座从陈宝齐屁股下抢过来更要紧。
司机从停车场将车开过来,靠台阶停下,郭成泽抬头看了一眼从门檐上挂下来的雨帘,没有想着去理会旁边撑开伞要帮他遮雨的秘书,三步并两步的走下台阶,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秘书小陈有些意外,还以为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叫郭市长心里不痛快,对他有什么想法——这么想,秘书小陈心里都有些忐忑了。
市政府秘书长冯至初也没有打伞,冒雨走下台阶,上车前忍不住抬头看到六楼的窗户一眼,他心里想:郭成泽等会儿跟省委副书记徐沛见面时,会不会将这事点破?
冯至初抬头之际,叫雨水灌进脖子里,似乎看到李谷站在六楼的窗户边往下看,他打了一个寒战,躲也似的钻进车。
冯至初也不确认刚才李谷是不是在看着楼下,他正在想刚才是不是错觉时,郭成泽压着嗓子跟他说:“有些事,不要再胡乱猜了。”
听到郭成泽暗带告诫的话,冯至初心里一惊,转念又想明白过来:他能想到的事情,徐沛即使一时不察,也不会永远都给蒙在鼓里,要是他们这边不知道收敛,有意无意的在徐沛跟前说李谷的坏话,说不定会叫徐沛对他们也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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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成泽回徐城,徐沛也不是总能抽出时间来见面。
现在外面雨下那么大,徐沛坐车回到家里,还让郭成泽过来,也是了解霞浦县成立建设基金的一些情况。
“我刚跟李谷见面时,听他说省里原先有人提议成立这么一个专项的建设基金,只是规模不是很大。现在沈淮在霞浦抢先一步,把这个基金搞起来了,省里之前成立专项建设基金的念头就打消了。不过,现在看起来,这个建设基金确是有必要搞的。”
徐沛点头“哦”了一声,伸手盖住眼睛,往后靠在椅背上,就闭目思量,没有再继续追问什么。
郭成泽坐在一旁,听着窗外的雨声,心里有些烦躁,但他尽可能将这种莫名烦躁的情绪抑制住,不去胡思乱想什么,特别是不能在徐沛跟前胡思乱想什么。他看着闭眼思量的徐沛一眼,也知道有些事不需要他去点透什么,沈淮在整件事背后所藏的心思,徐沛不可能察觉不到。
至于李谷跟沈淮有暗中沟连的可能,郭成泽心想徐沛也应该有所觉察吧?
“淮海湾经济区协调工作小组,沂城那边推荐熊文斌参与进来,其他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工作的重要性,”过了片晌,徐沛似乎缓过疲劳似的睁开眼睛,跟郭成泽说道,“霞浦县那边的工作,对淮海湾经济区发展整体推进,还是很有裨益的,省里要不要出面支持,这个要看赵秋华那边,不过东华市政府应该鼎力支持,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也要更积极主动……”
田家庚到淮海,提出大框架概念,而到徐沛手里则更具体的提出淮海湾经济区的概念——这不仅是关系到徐沛能不能在未来两三年就接替赵秋华的关键一张牌,也决定着徐沛以后在政途上的发展通道问题。
大家都凑嘴在一只锅子里吃肉,看到别人意图多吃一口,可以拉扯一下,但总不能将锅给打翻掉。
郭成泽也知道很难在建设基金的事情限制霞浦什么,但要如何才能更积极主动的“鼎力支持”这件事,郭成泽就有些不明白了。他一时跟不上徐沛的思路。
徐沛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思维过于跳跃,接着补充了一句,说道:
“推动淮海湾经济区发展,不单单是地方上的责任,淮能集团作为央企,致力于在沿淮海湾区域进行煤炭资源开发,扩大电力供应,对共同推动淮海湾经济整体协调发展,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同时,淮海湾这个地理概念,除了淮海省的东华、沂城、岚山三市外,还包括了江东省的平江等地。省里成立协调工作小组,自然也是要把平江等地都协调进来。宋乔生的儿子宋鸿奇,在青沙干了半年的副书记,似乎也卯足了劲,想干一番大事业啊……”
郭成泽这回是听明白了,徐沛的意思,他们不能做破坏大局的事,还是要把叶选峰、宋鸿奇他们拉进局来,让宋系内部的人凑到一个锅里乱搞去。
窗外的风雨声越发紧促,郭成泽也不清楚徐沛到底知不知道李谷跟沈淮有可能私下交往甚密。
第八百二十八章 汛情
入夏后,防汛形势陡然严峻起来。
霞浦县位于渚江出海口,渚江霞浦江面开阔,上游的洪峰下来基本上都会给开阔的江面削平,防汛形势不严峻。
不过,梅溪河、嵛溪河等从嵛山东岭下来的几条干流,流程短,河道弯曲,不利泄洪,而嵛山东岭的地形又利于汇聚雨水,很容易形成短促而破坏力的洪峰。
在嵛山县境内绝大部分河段都要受丘岭地形的约束,不能放纵,但出嵛山县进霞浦县境内,随着地形的陡然开阔,浩荡的河水就会变得越发的肆虐。
长期以来,霞浦县春夏季的防汛形势,都要城区以及西面、北面的江屏、新津等县严峻一些。
东华梅雨季的雨水不多,但进入七月,雨就没有停过,梅溪、嵛溪等主要河流的水位接连几天都在上涨,叫大家心里的弦都渐次绷紧起来,不敢稍有松懈。
沈淮一人身兼书记、县长两职,责任重大,这些天就钉在县里,不敢轻离。陶继兴的组织关系已经调到市里,但还兼着县人大主任的职务,没有卸任,这些天也都守在霞浦。
戚靖瑶从市里参加扶贫工作回来,就满世界的找沈淮。
市里希望霞浦县能拿出更多的资源推动这次的帮扶工作,但县里要掏钱的事,没有沈淮的点头,戚靖瑶作为副书记也指使不动任何人。
现在市里等着回应,戚靖瑶也只能要找沈淮汇报工作,等他点头松口。
连着几通电话都拨不通,戚靖瑶坐车回到县里,看到守在县委的杜建,带有怨气的问他:“这大白天的,沈书记跑哪里去了,打他的手机,总提示关机。”
“沈书记下午在嵛溪的河堤上,手机不小心进了水,你有什么急事,我帮你联系一下王卫成。”杜建说道。
戚靖瑶见杜建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机,她也无意跟沈淮直接通话,就对杜建说道:“还是扶贫工作的事,市里要统一部署,希望霞浦县这边能更积极协作一些,有些事情需要沈书记点头……”
杜建拨通王卫成的手机,简单的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很快就告诉戚靖瑶沈淮的回应:“沈书记让你到三汙防汛现场走一趟,他在那里等你……”
戚靖瑶看着窗外天色渐暗,雨势还没有要小下来的样子,在市里开了半天的会,腰酸背痛,她有些不想这时候再往乡镇跑。
只是杜建没有等戚靖瑶的反应,就将手里的电话挂上,戚靖瑶要不要去三汙镇见沈淮,由她自己决定。
沈淮如此的虞指气使,叫戚靖瑶心头窝着一团火,但也不想给沈蛮子找到数落的机会,咬了咬银牙,转身通知秘书、司机,陪她去三汙。
三汙镇位于霞浦县西北角,东渝溪、北渝溪在三汙镇内汇合成嵛溪河,防汛工作要有什么险情,三汙镇最有可能会出现。县里还没有资金,对嵛溪河沿段的河堤同进行彻底的加固,每到防汛季,三汙镇就是全县的防汛工作重心,沈淮也是一周时间跑了三趟三汙镇,还特地让县常委、县人武部长钉在三汙指挥现场防汛工作。
戚靖瑶坐车出县里西行,天色渐暗下来。
去年乡镇路面硬化工程推进很快,从县里到三汙的道路都换成柏油路面,不难走。
不过,天色暗下来,沿路也没有路灯照明,雨大路滑,加上小道时不时有人岔过来,司机也不敢开快车,赶到三汙,天已经是漆黑黑的一团。
在进三汙镇的路口,有个人打个手电筒,看着有车过来,将手电筒照过来晃了几晃,待这边停车,那个人就跑过来跟戚靖瑶介绍:
“戚书记你好,我是三汙镇的副镇长王兵,沈书记在现场,怕你们不认道,让我过来在路边等你们。”
车开到村头,有好些群众趁夜往外转移,将不宽的村道堵塞住,车子就没有办法再往里开。
好在这时候雨势小了下来,戚靖瑶撑着伞,在司机、秘书及三汙镇副镇长王兵等人簇拥,往前头有光亮的地方走去。
穿过村子,看着前面不像是河堤的样子,但黑黢黢的围着好几十人,用竹竿子挑起来两大盏煤汽灯,将现场照得通明如昼,有十多人围着拆一栋房子。
雨水在眼前滑过,仿佛一根根透明的丝。
戚靖瑶不明白,沈淮巡视防汛工作,现场怎么拆起房子来。
戚靖瑶往前走了两步,就见好几个人拖着一个女的往外走,那女人满脸泥垢,看不出长什么样子,双腿拖在泥水里,大概挣扎不动,但满嘴还在不停的咒骂着,衣服给扯落一片扣子,露出黑漆漆的肚皮。
戚靖瑶也听不懂那女人在骂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防汛现场要抓人,疑惑的看向三汙镇副镇长。
王兵抹着额头的汗水,说道:“有一段河堤出现小塌方,问题倒不是很大,不过沈书记很重视,要求镇上必须要赶在天亮之前加固好。天现在都黑了下来,要从其他地方调材料也来不及,这边临着河堤有几栋石头房子,镇上就决定拆房子取材,但跟主家谈赔偿谈不下来——现在可能是上强硬措施了。”
“从新浦拉几车水泥过来,也用不到两个小时。你们现在要拆人家的房子,谈不拢赔偿就上强硬措施,有没有考虑过群众的感受?上强硬指施,也是沈书记指示的?”戚靖瑶看着那女人在泥水里挣扎,蹙着眉头问道。
“我还不了解情况,我过去问问。”王兵听着戚靖瑶教训的口气不善,不敢触霉头,忙说道。
“不要去问了,是我下的指示。”
戚靖瑶这时候才蓦然看到沈淮穿着雨衣,赤脚就坐在路埂上,这边光线很暗,沈淮又穿着深色的雨衣,他们乍走过去,都没有看到路边还坐看着人。
看他手里拿着烟跟火机,戚靖瑶心想大概是刚坐下来要抽根烟歇一歇力。
沈淮站起来,看了戚靖瑶一眼,说道:“水位已经涨上来了,现在把钢筋水泥运上来加固河堤是来不及的,还得用老办法打木桩下石料最有效。你到现场的经验少,有些事,要多听听基层干部的意见……”
叫沈淮摆着脸教训没经验,戚靖瑶虽然气恼,但也没有辙,但看三汙镇副镇长暗吐一口气的样子,也知道她在现场根本就没有跟沈淮争锋的资格。
沈淮将烟跟火机,装进口袋里,走向那个给从拆屋现场拖出来、这时候还在泥水打滚的妇女,示意工作人员将她松开,蹲下来,将雨衣的帽兜脱下来,露出脸跟她说道:
“我是县委书记沈淮,现在嵛溪河出现险情,急需木桩子跟石料加固河堤,在这种情况,谁都有义务做出贡献,不存在你同不同意的情况。更多的道理,我也没有时间跟你讲,事后,县里也会根据你家遭受到的实际损失,给予相应的补偿。这个补偿是有标准的,如果镇上克扣你家的补偿,你可以再到县里来找我。要没有其他事,你一家也要跟其他群众一起转移到安全地方去。在险情没有排除之前,县里要预防万一情况出现,河堤这边不会留人,这也是对你们群众负责,希望你能理解、配合我们的工作……”
也不知道是刚才挣扎光力气,还是给赤脚、穿着一身黑黢黢雨衣的县委书记吓住,在沈淮这番话后,这个妇女倒是安静下来,没有再吵什么。
见这女的安静下来,沈淮又将三汙镇副镇长王兵喊过来,吩咐道:“今天拆房子取料的几户群众,镇上一定要第一时间给予安置、赔偿,事后单独给我报告。原则要讲,群众感情,我们也要讲。”
沈淮挥手,让两名工作人员陪同这名妇女下去。
王卫成拿了一双雨靴过来,沈淮接过来,就坐在路边穿雨靴,戚靖瑶这时候才看到沈淮的右脚掌外缘划开一个大口子,还有血水往外渗。
她才知道沈淮之所以赤足,肯定是之前那双鞋给什么东西割破了。
这时候三汙镇党委书记走过来,关心问道:“要不要喊医生过来包一下?”
沈淮摇头道:“我的脚不用你关心,你今天就给钉在河堤上。要是后半夜雨势再大,河堤再出现险情,要不要撤,该怎么撤,你心里要有谱。还有一点,你要记住,即使要撤,你作为党委书记,你跟刘部长也要最后一个撤。**的官,没有那么好当的,你们要清楚了。”
沈淮换好雨靴,原地踩了两脚,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便跟戚靖瑶说道:“戚书记,你陪我再走一趟河堤,然后我们就回县里去。今夜雨势会少一些,不过也没有办法放松警惕,明后天可能还有大雨……”看了戚靖瑶脚上精致的红色高跟鞋一眼,也不说什么,就直接往河堤上走。
戚靖瑶开始没有觉得有什么,等上了泥泞一片的河堤,才真是吃足的苦头,红色高跟鞋给毁得不成样子,她脱掉鞋赤足踩在泥浆里,几乎是咬着牙,一步一挪的跟沈淮往前走。
河堤上都拉了临时路线,拉出一片灯光,以便工人们河堤加固施工。
堤上都是民兵跟附近村子里的青壮年,看着戚靖瑶这般模样以及她的秘书提着鞋走在后面,眼神都是怪怪的,叫戚靖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心里也把沈淮恨死,知道沈淮拉她上堤,就是要看她出丑,这时候都不知道要不要,让秘书将她的那双鞋扔掉。
这会儿,王卫成拿着手机走过来,说道:“罗庆的电话,他有事找你……”
“罗庆有什么事找我?”沈淮停下脚步,看手机已经挂上了,疑惑的问道。
“他正在赶来霞浦的路上,开车说话不是很方便,我告诉他我们在三汙,他一会儿就到。”
沈淮拨了两个电话,都没有拨通,也不知道是不是基站信号有问题,拿着手机,敲了敲额头,担扰的跟王卫成说道:“有可能是嵛山湖水库的问题。你拨电话到嵛山县委,问一下情况。”
第八百二十九章 协商
王卫成拨通嵛山县委的电话,了解过基本情况,追过来给沈淮汇报:
“嵛山湖本身倒没有问题,还是在嵛山湖水库腾库容的问题上,淮能电力内部出现了一些分歧。气象台预测后天还有暴雨,罗庆他们担心嵛山湖水库要是这时候不进一步放水,将库容腾出来,就怕后天的大雨在灌满水库不得不放水,会对中下游的河堤造成双重的冲击。嵛山县委正开会研究要不要让市里出面跟淮能集团协调一下。”
沈淮轻叹一口气,从小姑离开淮能后,罗庆又调回淮能电力工作,但他跟胡舒卫等人在淮能电力内部给限权,也很难再管到具体的事务。
戚靖瑶站在一旁,听着这些事,却是幸灾乐祸。
罗庆曾给宋文慧当过一段时间的秘书,胡舒卫是淮能集团的创始人之一,他们都是梅钢系留在淮能集团内部的嫡系跟铁杆。
要是胡舒卫跟罗庆,连对嵛山湖在这时候要不要放水腾库容这件事都没有话语权,也就可见叶选峰、郑宜梧等人在淮能集团内部,对梅钢系有多排斥跟压制了。
见戚靖瑶娇翘的嘴角露出笑意,沈淮也不说什么,看向王卫成问道:“你怎么不给戚书记找双套鞋来?”又唬着脸教训戚靖瑶的秘书,原是东华日社报记者的刘南,“你们平时是怎么照顾好领导的,让戚书记赤着脚满现场的跑,成什么体统?”
戚靖瑶恨得牙痒痒的,她一时间不察,从县里出发就没想到过来后会给沈淮拉上堤,哪里会在车里额外准备套鞋、雨衣这些东西?
王卫成跑开找了几双套鞋过来,递给戚靖瑶以及刘南等人换上,说道:“找不到小号的雨靴,这双戚书记您就凑合一下吧。”
戚靖瑶也只能凑合一下,但穿好雨靴,才更感受到沈淮那深深的恶意。
戚靖瑶的脚娇小,脚上却是男式雨鞋,要大上好几号。
沈淮接下来又专往泥泞处走,戚靖瑶身体轻盈,但踩一脚也是深深的陷在泥浆里,再拔出来,白嫩的脚拔出来的,雨靴却陷在里面。
戚靖瑶几乎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拔一次鞋子,几十米走下来,就累得快要瘫下来,跟只狗似的。
再看到随行人嘴角都藏着笑,打心眼底瞧不起她这个副书记,戚靖瑶恨不得将雨鞋子拨出来砸沈淮的脸上去:这杂碎纯粹就是在消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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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庆半个小时后赶到三汙镇,沈淮没有等戚靖瑶走出泥泞地,将她丢在大堤上,他与王卫成先赶下河堤去见罗庆,边走边笑道:“县电视台的记者,有没有将那婆娘的样子拍下来,回去做个专题,咱们偷偷的看?”
王卫成知道沈淮特地将戚靖瑶拉上大堤,就没有藏什么好心,看到戚靖瑶果然是出了大丑,笑道:“戚书记在基层没有什么工作经验,应付不了这么复杂的状况,陶书记在开防汛工作会议时,坚持不让戚书记分管防汛工作,看来是有远见的……”
“你虽然未必就要到基层去工作,但基层的工作经验,你也要注意积累;我让杜建守在县里,让你到下面多走走,也是想你多走走现场——今年的防汛形势,要比以往都严峻。”沈淮说道,王卫成在学识、能力方面,都没有什么问题,但基层经验对区县一级的官员是个大槛,他对王卫成未来的成长有期待,自然也是希望他的能力足以掌握大局。
罗庆开了一辆车身都是泥浆的老吉普停在村头,沈淮走过来,拔出烟来给他,说道:“嵛山湖水库的问题,我刚打电话给梁书记了解了一下,你现在的意见是什么?”
“后天的降雨量,比七月初的那场大暴雨还要大,而且嵛山的地形比较特殊,雨云从东南方向过来,滞留嵛山的时间可能要比想象中长,降水量会进一步的放大。现在嵛山水电主管业务的几个老总,也是水利专家,但对嵛山地形的特殊情况没作考虑,认为现有的措施已经足够。我跟胡总打过电话,胡总在燕京开会,赶不回来,他也觉得这事必须重视起来。现在让市里跟淮能协调,时间也赶得及。我直接赶过来,主要也是担心嵛溪河下游能不能承受明天的放水……”罗庆说道。
沈淮说道:“霞浦这边再连夜动员一下,赶在放水前再排查一遍险情。嵛山县准备得怎么样?”
嵛山湖水库大坝,前两年进行过彻底的加固,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但嵛山县城位于东嵛溪河的中游河谷里,地势相对周边的丘岭较为低陷,容易积涝。
而且东嵛溪河经老城河段曲折的拐了好几个弯,出口很窄,出口处又是山脊地形,一旦嵛山湖在上游放水,就会对嵛山老城造成很大的压力,更不要说后天可能会有更大的暴雨降临。
“现在梁书记、肖浩民他们都绷紧了神经,但只要不倒霉到暴雨都集中在嵛东河谷的上空,问题应该不大,”罗庆说道,“但也说不好,嵛山的地形比较特殊,对气流的滞留影响很大,容易出现极端情况;我们也就是担心这个,这种情况在嵛山历史上时有发生,就怕今年更严峻。”
“那好,现在就准备腾库容,我给叶选峰打电话。”沈淮说道。
“这电话是不是还是我或者胡总来打?”罗庆说道。
沈淮直接给叶选峰打电话协调腾库容的问题,叶选峰要是心胸开阔,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叶选峰心胸不开阔,这就成了沈淮对淮能集团的工作指手划脚、胡乱干预。
现在两方面矛盾那么大,罗庆也不想沈淮跟叶选峰直接通话,由他或者胡舒卫中间缓和一下,都要好一些。
沈淮一笑,跟罗庆说道:“没啥区别,也没有时间去搞协调工作,早一刻放水,库容就能腾一些出来。我直接打电话说这事方便。”让王卫成查到叶选峰的号码,直接拨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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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能电力的火电规模已经上到四百万千瓦,嵛山的几处水电站加起来,都还才十五六万千瓦。在比例上,嵛山水电存在的问题在淮能集团内部已经难以引起什么重视。
今年入夏以来,全国上下好像没有一处地方不在下雨,长江、黄河、三江流域,都爆发全流域的洪涝灾害,渚江也不能幸免。
说到防汛,渚江中游即淮西市段的防洪防汛形势,要比下游严峻得多。
淮能煤业在淮西投资开发的矿场也出现严重的积涝,损失严重,叶选峰这段时间的精力也是盯在淮西。
今夜,叶选峰也是刚从淮西回徐城,赶着宋鸿奇途经徐城,就拉谢成江等人过来,大家聚到一起吃个饭,交流一下近期的工作思路,突然间接到沈淮的电话说嵛山湖水电站存在问题,他心里自然不可能高兴到哪里去。
当然,叶选峰做了这么多年的工作,也不可能说因为心里憎厌,就会完全忽视到嵛山湖水库的问题,只是在电话里跟沈淮说他要先了解一下情况。
“现在这个人指手划脚的事可真多,”刘建国私下里更不会掩饰对沈淮的不满,“淮海融投,是李谷拉着他搞的,还说得过去;但霞浦是一个县,却搞起什么淮海政府建设基金,名头听了好像他们才是省政府似的,这手就伸太长了。省里那么多官员,给打脸,看到他心里头会喜欢?”
谢芷看了宋鸿奇一眼,优雅的切着盘中的牛排。
宋鸿奇没有说什么,老成持重的谢成江跟叶选峰说道:“现在防汛形势很严峻,嵛山东岭的地形,又跟平江的平原地形又不一样,是有必要了解一下情况。”
谢成江不这么说,叶选峰也没有办法将沈淮摞在一边不理。
现在谁又能将沈淮摞到一边不理?
嵛山湖水电站规模不大,却有着稳定的盈利,在淮能诸多分属企业里,颇为亮眼。不过,嵛山湖水电站本质上还是沈淮一手推动做起来的,叶选峰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这几年都没有亲自跑到嵛山去看一眼,只是派了亲信去接管了事。
他现在对嵛山湖水库的情况,也没有什么直观而具体的印象,也只能在车里打电话给嵛山水电分公司的总经理了解情况。
然而,叶选峰从嵛山水电分公司总经理那里了解的情况,要比沈淮所说的轻得多,至少没有严重要紧急腾库容的地步。
“我就说嘛,明明是这个人乱伸手,”刘建国这时候更得意起来,说道,“对谁都虞指气使的,好像这个家已经是他来做主了。要真这么下去,那是把他给惯坏了。”
“嵛山湖水库下去,就是嵛山、霞浦两县,沈淮在地方上,关心这事也很正常。既然了解过情况没有什么问题,叶哥也不差再费神跟他说一下,”宋鸿奇心平气和的劝叶选峰,但临了又加了一句,“他大概也是没有什么耐心跟淮能下面的人交流。”
叶选峰阴沉着脸,拔电话回沈淮:
“我打电话给嵛山湖水电的总经理,了解一下情况,嵛山湖水库在入夏之后,就已经照规定降低了水位,这几天大雨,都还保持着相当的库容余量。除非最最不利的情况发生,不然没有必要再额外放水腾库容。再个,放水腾库容也不是简单的事,发电的损失也就罢了,嵛山湖沿岸的养殖也会损失很多,方方面面都很难交待……”
第八百三十章 明月照沟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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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舒卫、罗庆就是因为跟嵛山湖水电现在的负责人意见上有严重分歧,在淮能电力内部也得不到足够的支持,才不得以找到他这边求援。
这么重大的事情,沈淮没有想到叶选峰也不多找几个人、全面的了解一下情况,仅听了单方面的意见,就草率的打电话给这边回应,他在村委办公室里也是头大如麻。
沈淮心里即使再对叶选峰的工作方式不满,但事关东渝溪等河两岸十几、二十万群众的安危,他还得耐着性子跟叶选峰解释:
“照气象站的预测,后天的降水量平摊到嵛山东岭,就会叫嵛山湖的水位逼近警戒线。不要说最最不利的极端情况,嵛山的地形对气流的影响一直都很显著,只要降水稍往东岭河谷的上空聚集,或者实际降水量比预测的要大,嵛山湖水位都会超警戒线。到时候水库再被迫放水泄洪,再加下游河段本身涨水成灾,那所承受的冲击将是双重的。现在能留给水库开闸放水就只剩一天,容不得大家坐下来慢慢的研究……”
“地方有这样的担忧很正常,但最终我们还是要听专家的意见。”叶选峰扔了一个软钉子给沈淮,没有打算退让的意思。
现在省防汛部门主要是盯着渚江的抗洪抢险,对东嵛溪、嵛山湖水库等次要河流及水库的关注度不够,现在没有时间去一级一级上报研究。在其他方面,在其他事情上,他可以挖个坑给叶选峰跳,但在这种事情上,沈淮没有退后的一点余地,据理力争的要叶选峰改变主意:“嵛山水电以及省防汛部门的专家,是从一般气象条件做出的估算,但对嵛山的特殊性考虑不足;在这方面,地方上的水利、气象专家更有话语权……”
这时候戚靖瑶从外面走进来,她在大堤上跟泥浆斗了半天,累得够呛,满身泥污,看样子人还在大堤上摔了一跌才下来。
沈淮这时候也没有心情笑话戚靖瑶,坐在办公室里的椅子上,等叶选峰给他明确的回应。
戚靖瑶狼狈得很,好几千的套装摔在泥水里毁掉也无所谓,但今天她作为县委副书记的丑是出大了,以后在霞浦县工作还能有什么威信可言?只怕今天的事情传出去,基层干部都会打心眼底瞧不起她。
戚靖瑶心里不停的咒骂着沈淮,走进村委办,正想找水龙头洗洗,看到见淮能电力的罗庆过来了,而沈淮接电话时的脸又臭着,估计沈淮正在跟叶选峰或者淮能集团的其他什么人交涉嵛山湖水库的事情,而且谈得不开心。
戚靖瑶跟罗庆也就见过两面,都谈不上认识,这时候却是刻意的扬着声音跟罗庆打招呼:
“罗庆你不是回嵛山协调防汛工作去了吗,怎么又跑到霞浦来找沈书记了?”
叶选峰本来就反感沈淮对淮能的事务指手划脚,开始还以为沈淮只是以霞浦县地方的名义,跟他协调嵛山湖腾库容问题,他也没有办法发作。
从电话里听到有人说罗庆就在沈淮身边,叶选峰当时就火冒三丈,硬绷绷的回道:“我相信专家的意见,要有什么问题,我来承担责任。”
见叶选峰钻进牛角尖,说出这样的话来,沈淮也没有办法退让,当下又不能一脚将戚靖瑶踹出去,只能硬碰硬的回应叶选峰:
“嵛水湖水库下游就是嵛山、霞浦一百四十万群众,这个责任你承担不起。如果我们私下不能沟通好,那我们就只能以霞浦县政府的名义给淮能集团发电传来协调这件事!你再思量思量,我过两个小时,再给你打电话。”
沈淮挂起电话,看到戚靖瑶以及县人武部长等人都到村委办公室来,跟他们部署防汛工作:“我们要做好明天上午十点钟上游嵛山湖水库放水的准备,后天的暴雨,给全县防汛工作带来的冲击可能更大,大家也要有心理准备。戚书记你现在就回县去,跟陶书记汇合,坐镇防汛指挥办,我到前洼塘镇走一趟,两个小时回县里召开防汛电话会议,你让杜建事前做好会议准备;刘部长防汛指挥经验丰富,还是盯在三汙镇,现在看来,划到二线的群众也要撤出来……”
沈淮让戚靖瑶去跟陶继兴搭伙起,因为只有陶继兴能镇住这只妖蛾,省得她没有什么经验,却在防汛工作最紧急的胡乱指挥,搞乱了部署;戚靖瑶给沈淮折腾了这么一下,巴不得早点回县里去,离开这倒霉摧的地方。
当然了,今夜叫戚靖瑶心里稍感安慰的,就是沈淮最后跟叶选峰通话的口气,估计他这次是要跟淮能的叶选峰闹掰掉了,这才是她最乐意见的。
沈淮与王卫成起脚出了办公室,罗庆紧跟过来,担忧的说道:“叶总那边,我是不是再打电话跟他解释一下,水电站那边,也是怕进一步放水,会遭受不必要的损失?”
沈淮摇了摇头,说道:“嵛山湖水库下面就是一百四十万群众,这事没有叶选峰优柔寡断的余地。嵛山湖水库现有的库容余量,没有给后天暴雨留下足够的余量,别人能寄望侥幸,我们做决策的人,不能寄望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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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选峰气得要把手机摔桌子上,谢成江、宋鸿奇等人看叶选峰的脸色极其难看,即使没有听到沈淮在电话里说什么,也知道沈淮对叶选峰绝没有什么好语气。
刘建国却是不忘煽风点火的问道:“那个人说什么话了?”
叶选峰也不想在别人面前失去稳重的印象,将手机放在桌角上,说道:“我这边不答应放水,他就要以霞浦县政府的名义发电传……”
“这不是讹诈吗?”刘建国跳脚的说道,“这非得要别人听他的话才是事啊。这次真不能叫他如意了,屁大的事,他想搞就搞得满城风雨,他算哪门子葱?他要掀桌子,由着他掀去,看谁最后丢人现眼。”
谢芷见大家都是众情激愤,似乎都叫沈淮强硬蛮横、毫不退让的态度气恼了,她看了餐盘里的刀叉一眼,抬起头来,慢条理丝的说道:“要是霞浦县政府真发电传,淮能无论回不回应,水库腾库容的事情都会一级级上报到省政府。省市两级政府、防汛部门,若没有担当,都只会将压力施到淮能头上来……”
谢芷的话,叫正气头上的叶选峰稍稍清醒一些。
现在沈淮以嵛山湖水库下游一百四十万群众的安危为要挟条件,只要事件以政府电传的形式公开捅出来,东华市、淮海省两级政府,就不会管水电站有什么损失,为了推卸自己的责任,哪怕事后证实实际的问题远没有那么严重,事前也会要求嵛山湖水库放水腾出库容来。
现在的情况,除非叶选峰能扛住省市县三级政府防汛部门的压力,不然水库肯定是要放水,无非就是私下沟通好、这边主动开闸,还是等县市省三级政府强制要求开闸。
选择后者的话,即使事后证明沈淮是杞人忧天、小题大做,但事情捅到这一步,叶选峰他也不会有什么光彩的。
经谢芷提醒,叶选峰想清楚一些厉害,铁青着脸,跟谢成江、宋鸿奇等人说道:“那我今天就不能再陪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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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叶选峰意态犹豫的离开,谢成江也知道叶选峰不会将自己后半生的前程都押上去跟沈淮赌这口气,多半是赶回去召集集团内部的专家,进一步咨询意见,他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在叶选峰走后,刘建国却是满脸不悦,责怨谢芷道:“沈淮那杂碎,就是欠人收拾。他这次要捅破天,就让他捅破天,这边每次都容忍他,好像是真怕了他似的,只会叫他的气焰更嚣张。”
谢芷见刘建国自己不敢跟沈淮针锋相对,却想挑着叶选峰跟沈淮撕破脸,她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是瞧不起他。
宋鸿奇到底还是维持谢芷的,跟刘建国说道:“叶哥也是在气头上,利弊轻重他自己会有权衡。”
谢成江说道:“好了,好了,没必要再说什么,沈淮他诡计多端,又怎么知道他这次不是故意抬叶哥的轿子?要是这件事真绷在那里,说不定就中了他的计。”
“你说是嵛山湖水库有可能真会出什么问题?”刘建国问道,“不过,就算水库要出什么问题,也跟他没有关系,他会好心到提醒这边?”
“嵛山湖水库到底有没有问题同,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沈淮应该比我们更了解地方上的情况,”谢成江说道,“叶哥刚才也说了,水库方面也一直都照防汛部门的规定维持有一定的库容余量。如果没有沈淮的这通电话,真要出了什么问题,水库方面也是没有什么责任的,毕竟极端天气是很难预测的。现在有了这通电话,而且沈淮甚至还要正式发电传过来,性质就不一样了。”
“对,就是这个道理,”宋鸿奇说道,“就算过后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就算事后证实是沈淮小题大做,沈淮他还是可以说他这是为嵛山湖水库下游一百四十万群众安危着想,没有人能说他的不是;叶哥这边则就是怎么都说不清楚了。”
“嗨,”刘建国拍着大腿说道,“我就知道这小子不可能安什么好心!”
谢芷听着鸿奇跟她哥他们在那里心机阴沉的摧测沈淮的动机,心里莫名的一阵厌烦,有着反感跟抵触,站起来走到窗台前,看着窗外已经小一些的雨幕。
从玻璃倒影里看到自己秀眉凝皱、满是厌烦的脸,谢芷也吓一跳。
第八百三十一章 地方为官
看着时间差不多,宋鸿奇也等不得叶选峰最终会有什么决定,站起身要跟大舅哥谢成江以及刘建国告别:“时间不早了,我跟谢芷还要回青沙呢……”
“都这么晚,还要回青沙啊,在徐城住一晚上能有什么事?”刘建国挽留道。
“平江地势开阔,防汛形势不如东华那么严峻,但每逢雨季一些海拔低的地方容易积涝,地方上还是需要积极的应对,”宋鸿奇解释说道,“现在我到地方,也是一点漏洞都不能出,在徐城过夜睡不踏实。再者,我跟县里说过,夜里要赶回青沙的,说不定县里还要连夜召开防汛会议,我缺席不好。”
“怎么,魏南辉还针对你搞疲劳战术?”谢成江问题。
“地方上要比部委更复杂,谢芷这段时间跟我也吃了不少苦,”宋鸿奇无奈的笑笑,又跟谢芷说道,“要不你留在徐城吧,都这么晚了。”
“你开车回去,要是到青沙半夜再给魏南辉拉过去开半宿的夜,身子怎么吃得消?我歇了一天,正精神着呢,我开车送你回去。”谢芷也体谅宋鸿奇到地方后的苦处,支持陪他开车一起回青沙。
在部委工作,还是有明确的专业性,绝大部分的工作都有章可循,可以按部就班的去完成;到地方,专业的界线变得模糊,要想掌握一件事情的全貌,几乎什么都需要懂一些。
而说到人事之复杂、人心之险恶,地方要远比部委过之而无不及。
宋鸿奇在下地方之前,是计划好用一年时间过渡,然而就主政一县,好为今后的仕途发展打下最关键、最坚实的基础。然而他到地方任县委副书记这半年时间,才发现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乐观。
现任的青沙县委书记魏南辉也不傻,知道宋鸿奇由省委组织部直接空降到青沙来,想利用一两年的时间积累基层经验就主政一县,那在宋鸿奇熟悉了青沙县的情况后,就不可能换到陌生的区县当一把手。
在平江市没有腾出好位子之前,魏南辉即使知道宋鸿奇来头不小,也不可能轻易就将县委书记的宝座拱手相让,不战屈服。
宋鸿奇作为县委副书记,到青沙县后主要分管党建、党群工作,又由于他是从部委下来的,县驻宁办、驻京办及联系省厅及中央部委工作,也都由他分管。
魏南辉不会公开跟宋鸿奇闹什么矛盾、搞尖锐对立,但一段时间下来,宋鸿奇就发现了一个规律,只要他出差回青沙的当晚,魏南辉都会召集较为重要的会议,而且动不动就是三四个小时的长会。
看上去是宋鸿奇在青沙县得到足够的尊重,重要会议或重要事务,都让他参与决策,而实际上宋鸿奇给魏南辉这样的疲劳战术搞得疲惫不堪。
为此,宋鸿奇也是叫苦不迭,但也只能在私下跟谢成江、刘建国他们遇到时,抱怨几句;要别人面前说,只是暴露他斗争经验不足。
刘建国则完全不会考虑基层的复杂性,见宋鸿奇有一个在中组部当副部长的爹,到地方上还要给这么“欺负”,就有些替他打抱不平起来:“这个魏南辉,我去青沙时看他满脸笑眯眯的,没想到丫一肚子坏水,是不是找个什么办法,把他给弄下来,省得他碍手碍脚的?”
谢芷现在心里底顶看不起刘建国的,知道他除了父母以及舅舅贺成国狐假虎外,能力则实际有限得很,更不了解地方的复杂性。
事实上,魏南辉除了搞疲劳战术外,还在工作中有意无意的给鸿奇设下一个个陷阱,多次暴露他缺乏基层经验的弊端,叫他既没有办法在基层干部面前树立威信,也没有办法获得平江市领导的信任跟重视。
谢芷心里知道,鸿奇所面临的这种困局,不是把此时的青沙县委书记魏南辉弄下去,就能解决的。
当然了,像沈淮那般以横冲直撞的方式进行破局,也不失是一种好的策略,但沈淮在破局后,迅速掌握局面的能力,不是谁都有的。
有时候,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刘建国他们眼里只看到沈淮横冲直撞的嚣张跋扈,却看不到沈淮在嚣张跋扈背后精确到毫厘的深沉算计,看不到沈淮在嚣张跋扈背后能迅速逆转劣势、掌握局面的能力,看不到沈淮在嚣张跋扈背后打击对手、聚拢人力的能力,更不要说看到沈淮在企业管理、在推动区域经济发展及工业化体系建设方面的过人天赋了。
谢芷这些年来,跟沈淮针锋相对,几乎是贴身肉搏,才尤其的感受到沈淮的可怕之处,所以也就更清楚,沈淮在地方上的那种破局方式,不是鸿奇能轻易去仿效的。
除了要在短时间熟悉地方事务,了解错综复杂的法律法规以及各种政策外,鸿奇到地方最大的问题还是没有自己的班子跟人脉,甚至就连秘书、司机,都是青沙县配给的,无法叫人信任。
在这种情况下,鸿奇要是听从刘建国的胡乱建议,任何的轻举妄动,都有可能陷入更深的被动之中,这时候与其蛮横的将魏南辉弄下去腾出位子,还不如多花些力气,在平江市里给魏南辉挤出一个位子升上去要好。
只是宋家有着女人不议政的传统,至少在刘建国等人面前,谢芷不会跟鸿奇说她的见解,要说也是私下里聊。
宋鸿奇现在也知道地方上的复杂性,对刘建国的建议只是一笑了之,说道:“叶哥做出什么决定之后,打电话跟我说一声;我跟谢芷就先回青沙了。”
叶选峰这次倘若继续向沈淮低头,在省市两级防汛部门发函之前,就同意开闸放水,也不会单独就这事打电话跟宋鸿奇说什么——谢芷见鸿奇临走还不忘吩咐刘建国他们一句,心里想:鸿奇心里或许还是希望叶选峰能抵挡住沈淮所施加压力的吧?
想到这里,谢芷心里轻叹一下,她本应该最厌憎沈淮的人,但也知道叶选峰真要绷住不同意开闸放水,是他们这边错了,要是一直都抱以这样的心态,她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跟沈淮抗衡,怎么在宋系内部将梅钢系压住一头。
思路跟心态不变,两者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多;再过两三年,等成文光在冀省站稳脚,甚至更一步当上省委书记,整个宋系的天平只怕就会很难避免的要往那边倾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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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徐城出发时,天空还淅淅沥沥的下着雨,车灯打着湿滑的柏油路面上,泛起一片白光,过沂城雨就停息了,乌云之间还露出一角皎洁的月牙儿,悬挂车窗斜前方的天空,照得铅灰色的云层仿佛往一杯清水里滴入一滴浓墨洇开。
“气象台的天气预报也不靠谱,要知道这天会收晴,就没有必要这么晚往青沙赶了……”宋鸿奇抬眼盯着车窗外的月牙说道。
谢芷也不知道鸿奇到底是对气象部门的不满,还是打心底坚持认为沈淮今晚打电话给叶选峰是小题大做。
这时候仪表盘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宋鸿奇拿起来翻开盖板,跟谢芷说道:“你哥的电话……”
忽又有一阵急雨打在车窗上,谢芷也听不到她哥在电话里说什么,只能等鸿奇跟她哥通完话再问。
“老叶临时召开了电话会议,淮能电力内部对开不开闸,存在分歧,胡舒卫人虽然在燕京开会,是他直接要罗庆去找沈淮的,”宋鸿奇将了解到的一些情况,说给谢芷听,“本来胡舒卫跟罗庆在淮能电力内部得到的支持声音不强,但在知道沈淮介入此事之后,淮能电力内部的意见又倾向开闸——看来沈淮在淮能的影响力,还是不小啊……”
怎么可能会小?
淮能集团主要分淮能煤业、淮能建设、淮能电力跟淮能集运等四块,但淮能电力始终是淮能集团的核心跟重心。
淮能电力几乎就是跟梅钢同步发展起来,在东华两者同气连枝。
淮能电力也不单单胡舒卫、罗庆两人受小姑宋文慧扶持、跟沈淮结识多年,受沈淮的影响甚深。现在叶选峰、郑宜梧将胡舒卫架空掉,但不能将下面负责具体业务、做实事的电厂总经理,都撤换掉吧?
不过,谢芷也不好说什么,但鸿奇透露的口气来说,看来这次叶选峰会被迫同意开闸,但在这次事件过后大概会进一步清洗亲梅钢系的异己分子,以便将沈淮在淮能的影响力,彻底的清除出去。
谢芷想起一件事,跟鸿奇说道:“送你回青沙,我明天就回东华。东华市在上个月的全委会议,正式行文决定要推动嵛山的旅游产业发展,我爸的意思,海丰应该介入这块的业务。国内住宅市场暂时还没有起来的趋势,但商业及旅游地产,是时候介入了,长青集团也要相应的扩大在国内的投资。我打算到嵛山走一趟,看嵛山湖水库的情况,到底是不是沈淮在小题大做……”
宋鸿奇到地方工作,将来又势必要以平江市为发展平台;谢芷跟他是夫妻,照政策规定,她个人是不能到平江经商的。
为了绕开政策限制,海丰集团在年前就进行了分拆,谢芷在海丰集团不再拥有继承权,但此前在东华投资的业务,目前都划归到她个人公司名下。
谢芷的私人公司,目前在东华主要从事商业地产的开发,旅游地产也是她私人公司发展的一个方向——因为要跟鸿奇挨得近,又不能直接到平江去经商,谢芷她人自然就只能主要留在东华管理公司业务。
第八百三十二章 嵛山旅游
回到青沙已经是深夜,宋鸿奇还是给拉到县里开会,到拂晓时分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睡不到三四个小时,就又要起床出门上河堤,负责他分管的河段防汛工作。
谢芷九点钟从青沙出发,乘汽渡过江。
虽然清晨雨势收住,但天色阴霾,乌云密集,打开车里的广播,似乎全国各地的雨水都在泛滥在灾,渚江上游为保矿区以及避免徐城市受到直接的冲击,计划在徐城上游方向,往南岸破堤泄洪。
广播里报道全省截止到现在,水灾造成的直接损失接近五十亿,而这个多雨的夏季还没有过去一半。
过江汽渡受到严格的限制,谢芷停车在渡口前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长队才过江,到东华市里都已经是中午了。
谢芷也没有在东华市里停留,会同公司分管旅游业务的经理、主管,就驱车往嵛山赶。
在国内经济真正发展起来之前,在地方人均收入水平提起来之前,国内旅游市场的规模一直都很狭窄,但这不意味着未来的发展空间不大。
这跟商业地产颇为类似。
九四年的时候,东华市翠湖商圈内的商业用地转让价格,一亩都不要两百万;沈淮在推动梅溪新镇建设时,商业用地卖出每亩一百万的高价,就叫很多人惊掉下巴。
然而就是在这三四年的时间里,翠湖北岸商圈内的商业用地拍卖价格,已经暴涨到每亩七八百万,而且还是一地难求;而梅溪新区的商业用地也在每亩四百万上下徘徊。
沿淮海湾地区,特别优质的旅游资源不是很多;而在沿淮海湾区域经济崛起之后,区域旅游市场就会往嵛山聚集,这基本上也是一个共识。
东华市委市政府也是很早就提出要推动嵛山旅游产业的发展。
在市里规划要建嵛津高速之时,看好嵛山旅游产业开发的企业及投资商,也有过一阵子的躁动。
便利的交通,才有可能叫深藏嵛山东岭内奇秀绝美的风景,更充分的体现出市场价值来。这点从嵛津公路建成之后,嵛山东零星的旅游市场在一两年内迅速形成超过两亿元的市场产值,就得到充分的证明;嵛山县去年旅游市场两个亿的收入,也才掀开整个嵛山旅游产业的一角。
嵛津高速一经建成,从市内到嵛山的行程就将缩短到半个小时;从沂城走高速进嵛山东岭,也仅需要一个小时多些的时间;而北面的岚山市到嵛山的行程也将因为海防公路延伸建设、靖海公路扩建以及嵛津高速建设缩短近一半。
兼之铁路客运、航班增加以及客轮等其他交通便利条件的形成,在经济高速增长以及城乡居民收入大幅提高的刺激下,都有利于区域旅游市场快速发展。
投资商在沿淮海湾地区寻求未来有高成长性的潜力产业时,没有理由不把眼光投到嵛山的旅游产业上。
但是,随着东华市总体建设规划的一再调整,嵛津高速的建设给无限期的延后之后,年前的那股躁动就限之哑火了。
面对可能出现的地方政策风险,海丰集团内部也开始打退堂鼓。
谢芷她个人的见解却是不同。
在过去那些年里,海丰在香港、广深地区的投资,投机性的意味太浓重了。虽然谢家在八十年中后期以及九十年代前期,依仗深厚的人脉关系跟政治背景,借着这种经商风格迅速积累下庞大的资产,但过于分散、缺乏远见的投机性决策,几乎没有什么可以长期依赖的核心业务,也叫海丰集团在这几年出现增长乏力的严重疲态来。
谢芷觉得海丰集团在选择新的发展方向时,是时候放弃掉投机的心态,加倍的关注、重视,或者说应该将有限的资源,投入到那些周期虽然较长但成长性更高、发展潜力更大的产业里去了;而且也需要在一个行业,做得更专业、更深入,更有持续性。
天益集团年前欲操纵资华实业的股价,向金石融信等央企定向增发,融得足够的资金,以用于嵛津高速、新津港等工程的建设,这本身就是一次带着极大风险的投机。
资华实业增发受挫,嵛津高速建设计划落空,无限期的延后,这些都是所有计划投资嵛山旅游产业者事前都要考虑到的风险。
这些事情发生了,只是让所有的节奏重新回到正轨上来,却并没有改变嵛山旅游产业未来高成长的预期。
也许嵛山旅游产业受此挫折,发展的周期会更漫长,但在其他投资商打退堂鼓之际,对坚持原定计划不变的海丰来说,实际也是减轻了竞争压力,有利以更低的成本介入嵛山的旅游产业开发。
同时也需要注意到,梅钢系虽然在嵛山的动作不大,但推动以及介入嵛山旅游产业发展的步伐,从两年半前启动后就没有停止过。
比如说,沈淮短期任职嵛山期间,在县政府之下专门成立旅游办,并由当时的政府办副主任冯玉梅兼旅游办主任。沈淮调离嵛山后,嵛山最先成立县级旅游局,也是由冯玉梅担任局长、党组书记。嵛山县委、县政府在财政紧张的情况,犹是尽可能的挤出更多的资金,用于改善景区的基础设施。
梅钢系这两年在嵛山的直接投资不多,但涉及到住宿、餐饮、金融、交通运输、景区建设,都跟旅游产业密切相关,也为嵛山的旅游产业开发,打下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基础。
而沈淮以霞浦县政府名义,成立的淮海政府建设基金,能用于江堰、北城的基建项目,自然也能用于嵛山的旅游基建项目。
这也就意味着,嵛山的旅游产业发展,随时都有可能会在沈淮的直接干涉之下提速。
谢芷昨夜也没有睡踏实,到东华与公司的员工会合后,她就坐在车后座,思考着一些事情。
走梅浦公路时,天空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东华的水利设施还算完善,持续的阴雨只会叫这个夏季更荫冷一些,叫天幕看着跟洗过一般,不会在东华造成严重的洪涝,梅浦公路沿线也看不到有什么紧张的气氛。
拐上嵛浦公路之后,沿路看到的情形就大为不同,谢芷看到有好几辆军用大卡车,与她们同行进嵛山。
嵛山县没有驻军,霞浦北面的新联镇有一个营的驻军;淮海舰队的驻泊港也开始建设。看到这么多的军用大卡车拉人进嵛山,谢芷心里也清楚嵛山湖水库以及中下游的河段已经启动更高级别的防汛措施。
谢芷让司机将车载广播调到东华市交广电台,主要还是播报渚江中上游地区的抗洪抢险,半天都没有嵛溪河险情的报道:也许仅仅是在沈淮等少数人的坚持,嵛山湖水库启动高级别的防汛措施,更多数的人似乎并不认为嵛溪河沿线会有多严重的险情发生。
东嵛溪河从嵛山下来,在车前岭西侧北拐,将在三汙镇与北嵛溪河汇合成嵛溪河——而嵛浦公路在越过车前岭隧道及岭西大桥之后,差不多就沿着东嵛溪河的北岸西进,一直到嵛山县城。
昨天雨势收敛住之后,嵛山东岭地区就没有大的降水,路南侧的东嵛溪河浑浊汹涌,无疑说明嵛山湖水库应该在中午之前就开闸放水,开始为明天可能会至的大暴雨提前做准备。
天气预报虽然说可能今天夜间开始的雨势不会小,但谢芷对此缺乏直观的印象,到嵛山后也就懈于关注雨情的信息,专注此次要谈的事务中来。
嵛山县这边负责与她接洽、谈招商引资合作的,也恰恰兼任县长助理的县旅游局局长冯玉梅。
谢芷看中的是与位于东嵛溪南岸的韩岭村老街开发项目。
韩岭是座古村,三面环山,一面临溪,跟嵛山县城新址的规划区隔着一道山脊,与嵛山老县城隔着东嵛溪河,建筑大多有着三四百年的历史,风貌保存完好,嵛山县政府在那里划定了占地有八十余亩的古村保护区。
谢芷的公司要承接这个项目,除了景区自身要进行带保护性质的商业开发外,还要为迁出的村民建造一座总数达两百套住宅的新村,以及在韩岭与老县城西侧之间建造一座横跨东嵛溪河的大桥。
这两个附带的条件,使得整个项目投资额要超过六千万,这使得即使看到嵛山县旅游产业发展的谢芷,也有很大的犹豫,需要对嵛山县的旅游发展进行更细致的考察跟研究。
下午两点钟到嵛山,谢芷就在冯玉梅的陪同,到几处最有开发价值,也给县政府明确列入招商引资项目的几处景点资源区考察,到暮色四合时,再返回县城。
肖浩民也专程从防汛河堤上临时撤下来,陪同谢芷及海丰集团的随行人员用餐,谈招商引资的工作。
差不多快到八点钟的时候,外面的雨势突然大了起来,打在玻璃窗上就像是黄豆密集的砸过来,噼里啪啦的响。
肖浩民、冯玉梅接到一通电话后,就匆促告辞离去,谢芷与随行人员就在县政府招待宾馆住下,他们的车就在招待宾馆楼前的院子里。
起初听着户外的大雨没有感觉到什么,谢芷还与随行人员研究项目的情况,过了九点钟,雨越下越急,没有半点要停歇的意思,听到宾馆的工作人员在楼前的院子里大声招呼,隐约听着是组织手将院子里的车抬到高处。谢芷走到阳台,才发觉县政府招待宾馆的院子里,水已经积到有一膝盖深,七八个宾馆的工作人员,正将包括她们在内的七八辆小车,往高处推。
第八百三十三章 淹城
看着宾馆的工作人员在院子里,要将院子里停着的小车往高处推,防止被水淹着,谢芷看着下面人手不足,就招呼随行人员一起下楼去帮忙。
谢芷与随行人员下了楼,看到院子里的积水没过膝盖,也将要淹没门厅前的台阶,要是这大雨不停,再涨七八厘米,水就要漫到楼里来。
宾馆方面,也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两名工作人员推着小推车出来,里面装满沙袋,围着门厅前的高台堆沙袋,以防备水势再往上涨漫进楼里去。
随行人员冒着雨下去帮忙推车,几乎眨眼间的工夫就叫雨水浇透,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这么大的雨,谢芷冲进院子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站在门檐下,叫雨点砸在胳膊上,都感到痛,心想她在热带地区住惯了,也很少见这么大的暴雨,而且一下就是一个多小时,都带着缓口气的。
看到旁边有个女的,像是宾馆的管理人员,谢芷问她:“嵛山怎么会给淹得这么厉害?”在她印象里,嵛山县城的海拔要比山外的平原地区高出近二百米去,再大的雨也不至叫嵛山县政府招待宾馆给淹了。
“老城是块盆地,四周都是山岭、中间却低得很。而偏偏我们这边西北角又是全城最低,就是东嵛河出去的鲫鱼嘴,河床都要比这边高过两三米去,这么大的雨,连着下了一个多小时,四边山坡的雨,都往这边流,我们这边不被淹才叫奇怪了。”宾馆经理似乎给淹出经验来了,看着水淹了院子,也没有那么紧张,知道谢芷是县里的重要客人,指挥着工作人员堆沙袋,也不忘解释她心里的疑惑。
谢芷回想起来,进嵛山县城之前,车子确实是开过一道缓坡,没想到就是那道坎,将雨水堵在嵛山老城不能及时泄出去。
嵛山县政府招待宾馆位于老城西北角,规模不大,谢芷与随行人员所住的主楼,也就四层高,但青砖黛瓦漆木扶栏,建得很有特色,与古城的风格一致,干净整洁,住了很多的游客。
看着院子里的动静,很多游客也都下来看热闹或热心帮忙,谢芷听着这些人议论,嵛山县这边启动应急措施倒也早,昨天上午就开始敦促滞留野外的游客返回,很多游客从山里撤下来,都住到老城里的旅社里。
谢芷见嵛山县这边有所准备,看着车子推到高处,也就回房间,与鸿奇通过电话,听着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也就洗漱上床睡觉。
迷迷糊糊间,听着院子里又有不小动静,谢芷坐起来伸去开按床头灯的开关,“啪啪”好几下,床头灯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看着窗外也是漆黑一片,谢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然叫宾馆这边都断了电。她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摸黑穿好衣服,刚打开门就见之前在楼下说话的那位宾馆经理打着手电筒从过道另一头走过来:
“谢总,你还没睡啊?县供电局临时通知,北片受淹区全部断电。我们也没有想到水势会这么大,底楼水淹了有一桌子高,地下室里的备用柴油机也浸了水,现在没办法启用,暂时只能用手电筒跟蜡烛凑合,真是对不起……”
也有些住处,拿着各方能发光的手机、bb机,探头往过道里看究竟:突然间就断了电,还是叫人有那么一些不踏实。
谢芷接过宾馆经理递过来的手电筒,走到房间里,探头往窗外的院子里照,之前推到高处、轮子下垫了砖的小车已经全部被淹了半身;现在已经顾不上车子,看到院墙也差不多有一半给淹在水下,才叫谢芷意识到情况比她所想象的要严重。
而且,雨滴还跟黄豆粒似的,漫天盖地的砸下来,噼里啪啦的作响。
由于断了电,外面是一团漆黑,叫人看到县城里一点情况。
宾馆的工作人员挨着房间给客人发放蜡烛,也有客人质问县里为什么要在这节骨眼上断电,工作人员也是耐心的解释,已经有地方发生了触电伤亡事故,为防止这样的悲剧再发生,县里临时决定受淹地区全面断电,要等水退之后,才会恢复供电;宾馆这边也是临时接到通知。
听着楼下的动静,谢芷才知道一楼的住客都已经被迫撤到二楼,由于空房间不足,宾馆的工作人员正进行协调,希望客人能尽可能的合住。
谢芷让随行人员及司机,合并到两个房间里,又让随行的女性助理,搬到她房间里,让出四个房间去给底楼撤出来的住客。
断电后,座机受到影响无法拨打,谢芷拿出手机,信号很微弱,连着试拨了好几个电话,却怎么都拨不通,也不知道是不是信号基站在暴雨中受到影响。
与外界断了联系,外面雨势又丝毫不减,大家都给困在宾馆里。好在人多,也没有什么恐慌情绪,睡不着,好些人就索性凑着蜡烛打起扑克来。
外面的雨时大时小,但院子里的积水丝毫不见退去,还一寸一寸的往上涨。
拂晓时分,暴雨好不容易止住,天际露出亮色,看着云层薄了不少,不再乌云密布,但宾馆的院墙都已经给积水淹没,从楼梯下去,就能看到一楼就剩不到半米的空间没有淹到。
这时候从窗户里望出去,才看到视野所及,都是汪洋大水。
老城区,特别是北片区,主要都是些老旧平房。这时候就见大片低矮的平层民宅都直接给浸没在水里,仅有黑色的屋脊露出水面。
而为数不多的六七层以上的建筑,仿佛一栋栋孤岛,耸立在水里;整个县城似乎都成了一座大湖。
从浮出水面的树冠,能大体辨认街道的走向,而给屋脊以及孤楼分割的水面,除了家俱等杂物外,还有漂浮着许多狗猫以及牲畜的尸体,看上去额外的惊心触目。
谢芷都有些傻眼,昨天入夜前,她是万万都没有想到嵛山会给淹得这么严重。
只是现在光线还很暗,站在窗前,还看不到太远,嵛山县城地势有高有低,听宾馆经理说这边是县城的西北角,应该是全城最低的地方,谢芷也不清楚嵛山县城其他地方的被淹程度。
座机跟手机都不通,现在这边看来也暂时跟外界失去联系,也完全不清楚嵛山县城其他地方的受淹程度,更不清楚昨天持续一夜的暴雨,对东华全市造成的冲击有多大。
众人困在孤楼里,即使宾馆前后的几栋楼,也只能通过喊话联系;到八点钟的时候,才有客人想起来随身携带收音机,拿出来收听广播。
县里还只知道嵛山县城有近一半的面积被积涝淹没,而分散在山岭的乡镇灾情可能更严重,但一时间还没有办法准确估算。出山的嵛浦公路沿线有好几处山岭给暴雨冲塌方,封住进山的公路;而泥石流携裹下来的大量泥石进入东嵛溪,造成一定的淤堵,影响到积涝排泄。
而嵛山之外,霞浦、江堰、新津等县,灾情同样不轻;梅溪河、嵛溪河等水位都一夜暴涨。
宾馆底楼的厨房被淹,又断了电,大家只能拿面包或干嚼方便面充饥。
有些住客担心宾馆楼的地基经不经得住大水泡,多少有些恐慌;而到这时,除了宾馆的工作人员外,都不见有政府工作人员露面来救灾,也有人滋生出很多不满情绪,都骂这些当官的平时只知道收刮,这时候却不管他们的死活。
谢芷也没有办法跟嵛山县的肖浩民、冯玉梅等人联系,但知道她在宾馆还算是好的,关键是那么多大水淹没的平房住户,都不知道这些居民有没有及时撤出去。
到十点许,才有一艘冲锋舟过来,三个人里有两名武警,往楼里搬了几箱物资外,就通过宾馆的经理找到谢芷,为首的中年人是县委的一名刘姓干事,告诉她:“宋书记联系不上你,打电话到县里,梁书记让我过来,接你到县里去。”
冲锋舟很小,没办法将谢芷及随行人员都撤出去,更不要说将宾馆四栋楼里近两百工作人员及住客都撤出去。
在随行人员里,谢芷也只能让公司的副总,跟她先到县里去;上船时,听到身后有人在谩骂,她也没有回应什么。
坐上船,问过刘干事,谢芷才了解到更多灾情的细节。
由于水是一寸寸涨上来的,地势低陷的老城区,撤离工作也早就开暴雨之前组织进行了;故而被淹住平房区居民,都得到及时撤离。
相比较之下,县政府招待宾馆虽然建在建在地势低处,但多少要算“高层建筑”了,故而在昨夜以及上午的紧急救灾中,被忽视掉了。
县城除了有一人不幸触电身亡外,暂时没有更多的伤亡发生,倒是下面的乡镇灾情要更严重。昨天就进山的驻军,要么上河堤抢险,要么上嵛山湖大坝,要么就徒步去受灾最严重的乡镇,而像肖浩民、冯玉梅这些县领导,昨夜就都分头下乡镇去了;相比较而言,县城这边救灾力量投入并不是最强的。
虽然此前县里提前做了一些准备,但也没有考虑到这么大的暴雨会持续下**个小时,
这么严重的洪涝灾害,嵛山县也是几十年未遇一次,各方面多少都有些措手不及。
唯一的好消息就沿岸的河堤都经受住考验,没有出现溃堤这样的极危险情;嵛山湖水库昨天提前开闸放了一天的水,在昨夜暴雨里撑住了,一直拖到今天清晨暴雨停歇后才再次开闸释放库容压力。
也由于嵛山湖水库开了闸,而下游的河段又给泥水流倾入的大量泥石淤堵住,今后两天即使不再降雨,嵛山县城的淹水都很难退去。
抢修嵛浦公路,霞浦县已经派出工程队伍在做;而霞浦县方面当前更紧急的工作就是防止泥石流会在东嵛溪中游继续淤堵形成危险的堰塞湖。
那样的话,会对下游地区造成更大的威胁。
两项工作同时推进的话,现在谁也不知道道路什么时候才能修通,而在那之前,县里的物资供应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紧缺。
第八百三十四章 人以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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嵛山县委县政府大院也被淹在水里,梁振宝等还留在县里坐镇指挥的县委领导,都搬到地势高处的县中学指挥防汛救灾工作——那里也是全县最大的灾民安置点。
半城平房被淹,连夜撤出来的居民有一万五六千人;这么严重的情况嵛山县也是建国以来首次遇到。
谢芷还以为到了还在通电的地方,就能通过座机跟电话联系,但赶到嵛山县中学遇到冯玉梅的丈夫罗庆,才知道嵛山除了大片的移动信号基站在昨夜的暴雨中受损严重外,常规通信线路也给大风大雨摧毁不少,通信全面瘫痪——由于嵛山县城四面皆山,故而谢芷昨夜在城里,没有感到大风,但覆盖东华地区的这次暴雨,就是由夏季台风带来,甚至在降雨过程当中还加强过一次。
虽然从低洼处撤离工作,昨天上午就开始动员,但绝大多数居民都是拖到夜里,看到水淹上来之后,才不得不仓促的弃家撤到安置点。
这么短的时间,又是一宵折腾,嵛山县中学这边也是乱糟糟一团。
大多数人都是挤到教室里凑合着过夜,到上午才腾出人手来,陆续在操场及空场里搭设帐篷。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嵛山县城一夜会有这么多人受灾,帐篷等物资都极为紧缺。
除了嵛山县及城关镇政府组织的工作人员、县公安局民警、县人武部临时召集的预备役官兵以及昨夜才调进嵛山的武警官兵外,谢芷还在嵛山县中学看到身穿梅钢制服的救援人员。
“昨天下午,气象部门就确定嵛山会有超大规模降水。霞浦的抗灾抢险任务也重,沈书记脱不开身,面对嵛山的救援,沈书记就让梅钢临时成立了一支二百人的救援队,赶在暴雨来临之前,进入嵛山。现在最大的问题,谁都没有想到情况会严重到这种程度,霞浦县储备的救灾帐篷,我们运了一半过来,也只有三百顶。现在还不知道进嵛山的道路,几时能抢通,而且下面的乡镇,灾情更加严重,县里到下面乡镇的道路,也差不多有一半给泥石流堵死,无法派救援力量过去……”罗庆见谢芷看到梅钢的员工出现在嵛山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介绍起昨夜他们就过组织过来参与救援的情况。
现在国内的气象卫星监测技术,还谈不上多完善,沈淮前夜跟叶选峰起争执时,对即将到来的暴雨灾情,还没有十分具体的预测,但随着时间的推近,对雨情的预测也就越来越精准,到昨日将晚时分平江市开始降大暴雨时,东华市防汛指挥部就基本上确定嵛山会有大灾情。
当时各区县都有很重的防汛任务,本身救灾力量也薄弱,军分区的救灾力量也已经下到乡镇以及各处险要大堤上,最终要赶在暴雨来临之时,再调力量支援嵛山,也只能从霞浦调。
国内大型工矿企业,都建有相对完善的应急抢险体系,梅钢在这方面的工作更是严格。除了拉出两百人救援队伍赶在昨日天黑之前进嵛山外,还运了十几车物资以及相当数量的工程车辆过来。
只是相比较嵛山突发的灾情,目前调集的力量及物资还是严重不足。
路断了,通信断了,整个嵛山都还给困在大水之中,雨歇才刚刚过去半天时间,下午甚至还可能有一次较大的降雨,各方面想一下子就井井有条起来,那也是太苛求了。
谢芷不知道气象及水利上的事情,她只知道昨夜的雨势时大时小,下了一夜没停,现在知道,即使不再有暴雨,可能也需要一两天才有可能抢修恢复通信。
县里现在除了无线电之外,主要就是通过卫星电话与外界联系。
谢芷也没有想到嵛山县这边竟然会有卫星电话,细想来也是随梅钢救援队临时调进嵛山的。
谢芷随罗庆到临时防汛指挥部,通过卫星电话与鸿奇联系上,才知道平江昨夜的降雨同样大得惊人,青沙县有好几个乡镇被淹,青沙县委的主要领导,都要下到被淹乡镇直接坐镇指挥救灾,鸿奇也在下面的乡镇,暂时没有办法脱身。
唯一叫人安慰的事情就是这次降雨集中在沿淮海湾地区,没有往渚江中上游聚集。要是这么大的降水发生在淮西等地,渚江遭受到的冲击将难以想象。
宋鸿奇凌晨知道嵛山县城被淹的事情,电话、手机都联系不上她,上午放心不下,才通过救灾专线,将电话直接打到嵛山县委。
梁振宝与肖浩民从灾情现场赶回防汛指挥部,看到谢芷,问及招待宾馆的情况,就指示工作人员用冲锋舟将困在招待宾馆的人员,都接过来。
虽然无法直接送谢芷她们离开嵛山,但在没有被水淹的高地,全县那么多工作人员,要腾一两户房子出来,暂时安置谢芷她们住进去,还是容易办的;当然,其他游客就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
谢芷不矫情,但也不想在这节骨眼,她个人帮不上什么忙,还要再让嵛山县委为照顾她们分散人手跟精力,谢绝梁振宝、肖浩民两人的好意。
除了被淹的县政府招待宾馆外,县城没有淹水的地方还有好几家小旅社。谢芷之前参察嵛山县旅游资源时,都有过一些接触。她就想着联系一下应该能挤出几个房间来,就希望县里,能将她公司的员工及行李从被困的县政府招待宾馆接出来。
在等随行人员过来汇合之际,谢芷也在县中学里走动看实际的灾情到底有多严重。
看到分开有一会儿的罗庆带着一队梅钢的救援人员离开学校,她心里就感到奇怪:罗庆现在是淮能电力的高层,此时应该组织嵛山水电的员工参加救灾或者直接赶往嵛山水电站坐镇,随时注意嵛山湖水库的动态。
谢芷心里又想,嵛山县这边应该已经跟叶选峰联系上了,那罗庆给踢出淮能在嵛山的救援工作,极可能是叶选峰故意而为之。
想明白这些,谢芷是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办法说出话来。
在等随行人员赶到县中学过来汇合之前,谢芷打算先出去看看外面的旅社还有没有空房间,却没想到出中学校大门时会遇上杨丽丽。
谢芷知道杨丽丽与沈淮、孙亚琳的关系密切,她心里对这个出身市井、身上有些许风尘气的漂亮女人,实在没有什么好感,也知道对方估计对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感,但大水困城,大家都被困在嵛山县城,又是熟人,见面不打招呼,就又太冷漠了。
“杨总怎么也在嵛山,”谢芷疑惑的问道,“你不会是跟罗庆以及梅钢的救援队,昨天一起赶过来的吧?”
“我老家就是嵛山的,我这段时间一直都住在这边,”杨丽丽倒是知道嵛山县正跟海丰集团谈韩岭村旅游项目的事,此时看到被困在嵛山的谢芷,了解到谢芷及随行人员昨天入住的县政府宾馆被淹,谢芷要出去找住的地方,说道,“昨天夜里那么多灾民从被淹的地方撤出来,还有哪家旅社可能有空房间?你们住我家去吧。冯玉梅局长跟罗庆,谢总你也是认识的,她爸妈,带着孙子,暂时都还搬到我家住呢。”
杨丽丽自然不喜欢这个几乎一出场就跟梅钢系、跟沈淮唱对台戏的女人,但不管怎么说,谢芷都是沈淮的堂嫂,是沈淮继母的侄女,在谢芷及随行人员被困嵛山、满城都不可能找到住处的情况,她也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谢芷心想这时候出去另外住处,可能是真困难,也就不再拒绝杨丽丽的好意,看着杨丽丽过来似有事,就陪她往学校里走。
通过交谈,谢芷才知道杨丽丽她老家原是嵛山下面的山村,一年多前杨丽丽在县城买了一栋院子将父母接过来住,起因除了杨丽丽希望父母的晚年生活能安逸一些,她本人也正在嵛山县城投资建造一家旅社。
“你过来找罗庆?”谢芷告诉杨丽丽,“罗庆刚带着梅钢救援队的一队人出学校去了,我也没有问他去哪里。”
“我不找罗庆。下午还有大雨,县里还要接着组织往外撤人,我怕县里里安置点不够,我那家旅社才建好一半,但也算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我过来找梁书记,看县里有没有需要……”杨丽丽说道。
谢芷没想到她平时挺看不起的一个女人,这时候会有这份心。
梁振宝、肖浩民等人正为安置点的问题焦头烂额,杨丽丽那边能安置七八百人,也算是解决掉一部分问题。他们立即安排指挥部的工作人员,随同杨丽丽去旅社那边摸情况、定安置方案;谢芷也没有事做,就跟着走动。
杨丽丽在老城东首投资的旅社叫嵛溪人家,规模自然不能跟海丰有意向的韩岭古村项目比,占地都不到二十亩,建成传统的砖楼套院的形式,与古城的风格一致,眼前才建成两个套院,有三十来个房间以及两个大院子里可以用来安置灾民。
谢芷她随同杨丽丽徒走过来,看到有卡车在后面的工地拉黄沙、水泥往外运,这才知道杨丽丽在知道县里急缺抢险物资后,就已经让县里的救援车辆直接到这边的工地上拉黄沙、水泥去用。
虽然嵛溪人家还没有正式营业,也是雇有管理人员及参与前期筹备工作的**名员工,能配合县里的工作人员设立安置点,维持秩序。
更好在这边食堂平时要供应建筑工人吃饭,米面、蔬菜以及肉蛋都储备不少,就算有七八百个灾民过来,这边也能顶上两三天所用。
看着平时叫她顶看不起的杨丽丽,在这节骨眼里,竟能毫不犹豫的将自家这么多的物资拿出来用于救灾抢险,谢芷心里也是一阵惭愧。她忍不住会想,沈淮身边聚集的人,跟她们那边的人,到底有什么区别,为什么又会有这样的区别?难道说,真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所致吗?
第八百三十五章 退水
杨丽丽新迁到县城的家,是一栋二层砖楼的院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但院子里重新整饬过,花砖铺地,漆木柱廊,种了些竹木花草,枝叶也给昨夜的暴雨打得有些残,但整体上要比那些淹水地区,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由于嵛山的地价十分的便宜,这么一栋大院子看上去有小半亩地,却是只要二十万就能买到手,再花些钱精致的收拾一下,都是杨丽丽的能力范围。
楼上楼下有七八个房间,院子里有两个男孩子趴在地上玩耍:一个小些,只有六七岁,看着杨丽丽走进来,就跳起来兴奋的跑过喊“妈妈”;谢芷知道杨丽丽是个寡妇,但从她漂亮的脸蛋上,真是看不出她的小孩都这么大了;另一个看着要腼腆些,有十二三岁的样子,杨丽丽跟谢芷说那是罗庆跟冯玉梅的儿子。
有两个老人探出头来,是罗庆的爹娘:昨天夜里,他们家也给淹在水里。
冯玉梅下乡镇参与救灾;罗庆虽然不能参与淮能的抢险,但县里的救灾抢险,梁振宝、肖浩民都很依赖他;而梅钢的救援人员及物资,现在也主要靠罗庆协调——两人都无暇顾及老小,杨丽丽就把他一家人接过来住。
这时候杨丽丽她妈从外面买菜回来,抱怨街上的商贩都黑着心在抢钱,一颗白菜要卖二十元钱。
等海丰集团的随行人员都接出来,杨丽丽将楼下的会客厅、棋牌室都铺上竹席,临时整理出两个房间来,给海丰集团的工作人员住;楼上又专门给谢芷准备了一间客房,算是让她们先安顿下来。
有电、有电视能看新闻,有热水洗澡,条件要比困在宾馆孤楼或在嵛山县中学里挤帐篷不知道好多少;中午吃饭时,蔬菜不多,但鸡鸭、腊肉以及鸡蛋却是管够。
嵛山县,还是封闭落后的,县城里就有很多人会自家院子里养鸡养鸭。
大水淹上来,院子角地里的蔬菜都叫水淹了,倒是有好些人提着鸡笼鸭舍往高处撤。撤出来后,又发现连安身的地方都紧张,这些鸡鸭随身十分麻烦,大家都急着脱手,价格就贱得很,不想蔬菜二三十元一斤都敢买。
即使大水造成的损失很严重,但整个县城的生活物资支撑十天八天是没有问题的;关键还在于短期的混乱以及一些商贩的投机行为,叫市场秩序短时间里失调。
不过这个情况,到下午就很快得到制止。
县里在县中学东面划了一块地,作为临时的农贸市场,县工商所的工作人员在现场监管,打击胡乱抬价的行为,叫物价飞涨的情况有所好转。
谢芷她们给困在嵛山出不去,也不可能说就留在杨丽丽家什么事都不干,下午就都要丽水人家安置点去帮忙。
下午,县城里这样的安置点又增加了四处;而暑假期间不在校的县城各中小学的男教师到下午也基本组织起来,又有四五百人有组织的救援力量参加进来,县城的救援工作就变得更加宽裕,也有能力调更多的器械跟人手,到下面的乡镇去救援,甚至还有两架军用直升飞机进入嵛山县。
东华市军分区不可能有军用直升飞机,淮海舰队在霞浦的驻泊基地还才开始进行建设,也不可能有军用直升机,谢芷估计是东华市里就嵛山的严重灾情,向省军分区进行了求救。
由于昨日调进来的驻地官兵都上了河堤或直接到乡镇,县城里看不到驻地官兵的影响,多少影响到县城居民的士气;这时候看到军用直升飞机在县城上空徘徊,参与救援,好些人似乎都看到更大的希望,看到军机飞过,人群里还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然而到下午五点钟,天空的云层再次变得又浓又密,仿佛黑夜提前到来,叫人害怕昨夜的暴雨再来一回。那样不单是县城淹水区会继续扩大,上游嵛山湖水库以及沿岸的河堤,能不能扛住冲击,大家心里都在打强烈的疑问号。
还有就是东嵛溪河下游河段的淤堵,始终是悬在众人上方的一把利剑。
淤堵打不通,东嵛溪中游一直到嵛山湖水库上游的水就都排不下去,整个嵛山河谷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一个巨大的堰塞湖。
这不仅会加剧嵛山县城的被淹程度,下游也会由于堰塞湖的不稳定而变得异常的凶险。
在谢芷犹豫着要不要派人跑到县防汛指挥部打探消息时,屋里突然有人兴奋的叫:“电话通了!”
谢芷很快掏出手机,见手机上还是没有什么信号,转念想到屋里人是说座机通了,这么看来电信部门只用了不到一天时间,就将昨夜刮断的通信线路抢修好。
嵛山县到九八年,城镇居民生活水平依旧极低,家用电话机还是奢侈物,通信线路抢通后,也不会存在通信线路拥堵问题——谢芷犹豫要不要进屋给鸿奇再打一通电话报平安,就见杨丽丽从屋里走到阳光,带着兴奋的语调,告诉大家:“下游的淤堵打通了,开始往下游加大排水了……”
到五点半钟,暴雨再次降临,雨势要比昨夜略小,但这场暴雨会持续多久,谁也说不好,倘若像昨夜那般再持续七八个小时,谁都怀疑嵛山还能不能支撑住。
冒着雨回到杨家,吃过晚饭,大家就没有再出去;杨丽丽则一直都留在安置点。
谢芷晚上就留在杨家,守着电视看新闻,电视里到处都在播灾情:
不单嵛山县受灾严重,不单东华市受灾严重,渚江上游的云河县发生垮堤,电视里播放洪水漫过乡镇的画面,一片狼籍,到底有多少伤亡,新闻里则没有提。
到九点钟时,通信线路再度中断,雨势时大时小,就是不停。
“啪啪啪”,院子外有人敲门,谢芷走到阳台上,看到杨丽丽她妈撑着伞走出去开院门,就见杨丽丽叫两人半抬半搀着回来,满脸都是血。
谢芷吓了一跳,赶忙下楼帮将杨丽丽搀进来。
进屋就听着杨丽丽她妈在大声的埋怨、发牢骚、骂人,谢芷也听不懂什么,莫名的对这个她平时挺看不起的漂亮女人关心起来:“你不是在安置点,怎么会摔在这样子?”
罗庆的父亲是个老教师,听到动静,也跑到堂屋来,听着杨丽丽她妈的抱怨,用普通话问杨丽丽:“这么说,城区的水没有再涨?”
“水没有退,也没有再涨,我亲眼看过的。应该是下游河段打通淤堵后加大排水,发挥了作用。上游的水库也没有关闸,看来只要雨一停,水就会往下退……”杨丽丽说道。
谢芷这才知道杨丽丽没有安分的留在安置点,而亲自冒着夜雨满城的去看淹水情况,在半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跌,叫人给挽了回来。
看着杨丽丽脸上给磕破大块的皮,有血水往外渗,谢芷的心里直打寒颤,心里想,要是留下疤痕,这张漂亮的脸蛋就要大打折扣,然而杨丽丽倒是浑不管这事,似乎只是单纯为水没有上涨而高兴。
这对大家来说,的确是最值得安慰的好消息,雨势再大,只要水不再往上涨,情况就会更严重,这就是希望所在;只要等到暴雨停下来,情况就会好转。
有时候,有些事物眼睛是看不到的,但明白的人心里暗自庆幸:要不是霞浦县方面组织力量只用一天就打断下游河道的淤堵,今夜的情况还真是难以想象。
杨丽丽脸上过药,也给她妈破口骂了一通,就留在家里,没有再出去。大家都没有办法安心入睡,通信线路又断了,就守在电视前看新闻。
谢芷跟杨丽丽坐在聊天,这才知道一些更详细的情况。
市里派不出更多的支援力量,对嵛山的救援,只能以霞浦县为主。
下午的时候,沈淮亲自带队组织进嵛山进行抢险施工,最近甚至离嵛山县城都不到五公里。也是沈淮在现场指挥,对东嵛溪沿河的几处严重於堵进行水下爆破,打开上游洪水下泄的口子。
在现场指挥过程中,沈淮的左肩叫山上滚下来的一块落石砸到,受了伤,被迫退出现场指挥,现在是戴泉代替沈淮留在东面的大兴镇指挥抢险工作,只要雨一停,明天就能把路给抢通。
下午通信线路抢通,也是霞浦方面派出来的人,只是临时支起的柱子,夜里又给暴风雨刮倒,只能等到雨停再上山抢修。
第二场暴雨,终是没有像昨夜那么样再持续一夜,到十一点左右就淅淅沥沥的小了下来——谢芷她们还是没有心情睡觉,一直到拂晓时分,天色青亮,天边露出晨星,这叫人确信,最艰难的时刻终于是过去了,不过陆陆续续的伤亡消息也传过来。
嵛山县在这两天的暴雨里,几乎所有的乡镇,都爆发山洪,被泥石流掩埋的屋舍就有二十余处,虽然投入很大的救援力量,但包括县城触电身亡的,全县这两天不幸身亡的人多达十二人。
次日中午,嵛浦公路全线抢通,更多的武警官兵调进来。县城的淹水也开始往后退,乡镇的抢险还要继续下去,县里主要是防疫以及灾民安置;到第三天上午,地势最低处的西北角,街道也渐渐露出水面,县政府招待宾馆院子里,还满是积水,没地方排,谢芷她们停在县政府招待宾馆院子里的车浸在水里,已经是不成什么样子。
第八百三十六章 贪功
县城的大水退去,谢芷也没有急着离开嵛山,只是通知公司在东华市里的负责人,购买五十万的救灾物资用车运进嵛山来跟她汇合。
也是由于霞浦投放的救援力量及物资及时、快速,嵛山县这边在道路抢通之后,情形就迅速好转。到第四天,下面乡镇的道路以及通信线路也基本抢通,县城这边的救灾工作主要就防疫跟清淤。
大多数临时撤出来的居民也都返家;西北角还有一部分区域,地势最为低陷,缺乏大型的排水设施的,积涝排不出去,大约有三四百户人家还继续安置在县中学操场的帐篷里。
也是第四天中午,市委副书记、市长郭成泽代表市委市政府赶到嵛山,视察、慰问救灾抢险工作。
霞浦县是嵛山抢险过程中最主要的支持力量,包括梅钢在内,前后总共有两千人、上百部工程器械及车辆调入嵛山用于抗灾抢险;此外,霞浦县还直接划拨一千万财政专款用于对嵛山的救助。
郭成泽到嵛山视察慰问,自然也就要把沈淮拉上。
谢芷作为还滞留在嵛山的受困人员,灾后又捐赠了数十万钱物,同时也是嵛山重点洽谈招商引资工作的投资商,自然也受邀陪同视察慰问活动,但叫她想不到是,叶选峰竟然这时候就在东华,这次与郭成泽一起到嵛山来视察慰问。
淮能下属的渝山水电目前是嵛山县最大的企业,有近千名员工也是受灾人员;同时淮能集团在灾后也组织了近百万的救灾物资运往嵛山——以此来说,叶选峰到嵛山来视察慰问,是完全说得过去了。
只是,谢芷在大灾前夜,亲历过叶选峰与沈淮就嵛山湖水库开不开闸问题在电话里激烈争执的一幕,此时在嵛山看到叶选峰,心里尤为感慨,暗感叶选峰的“心理素质”当真是十分的过硬。
沈淮胳膊还拿绷带挂在脖子,棉质衬衫有些透,能看得出左肩还缠着纱布,看来抢险时她的左肩被落石砸伤,不是十分重,但也要养几天的伤。然而,谢芷看到沈淮一路上毫无芥蒂似的与叶选峰谈笑风生,也猜不到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汛期还没有完全过去,嵛山湖水电站依旧是后续防汛工作的重中之重。梁振宝、肖浩民等人,先陪同郭成泽、叶选峰、沈淮、谢芷等人,赶到嵛山湖水电站视察慰问,也在水电站办公楼里,召开防汛抢险工作总结及表彰工作会议。
“嵛山这次经历的灾情,是百年未遇,事后气象部门进行过测算,嵛山县两天两夜的降水总量,要超过整个渚江上游地区。渚江上游的云河县很不幸发生了溃堤,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及损失,但这也从另一方面突出嵛山这次在灾前应急、灾后抢险、灾后救援工作方面的杰出表现。省委钟书记、徐书记在了解到相关情况后,一方面指示市委市政府要重视灾后救治、后续防汛工作,同时还委托市委市政府表扬嵛山县委县政府、淮能集团、霞浦县委县政府、省市军分区以及市县气象水利部门为嵛山抗灾抢险工作做出的巨大贡献。没有气象水利防汛部门在灾前准确的灾情预报,灾前应急筹备工作就无从开展;没有淮能集团在暴雨来临之前主动承受损失、开闸放水、超过市防汛部门的要求腾出更大的库容,嵛山县在这次暴雨中所承受的压力及冲击,将难以想象。而且暴雨降临之时,淮能集团的员工,除了坚守大坝,还积极参与灾中抢险、灾后救治工作,集团总部在灾后又为受灾地区捐赠大量急缺的物资,都体现出淮能集团的管理层党性、人性,都是光辉的……”
听着郭成泽在台前慷慨陈辞,谢芷下意识的往沈淮那边看过去,然而沈淮靠着椅子而坐,眼帘低垂,一副要打瞌睡的样子,似乎对郭成泽的这番话完全无动于衷;梁振宝、肖浩民等知悉此事细节的人,也都低着头摆弄手里的东西。
谢芷心里想,这或许就是官场吧,没有那么多的是非黑白可讲,而叶选峰腆着脸出来认功,在沈淮等一干知悉细情的面前没有愧色,大概也是他身坐这个位子上的主要本事吧?
“提到这点,就又不能不提淮能集团两年前接手嵛山湖水电站这个决策的正确性跟高度前瞻。要没有淮能集团前年投入巨资,对嵛山湖大坝及沿堤大堤进行改造加固,嵛山湖大坝是根本就没有办法在第一夜的暴雨中为下游地区拦下上亿立方的降水,沿湖大堤也可能最先支撑不住——这也是淮能集团为地方做出来的大贡献,省委钟书记、徐书记,都要单独对淮能集团的管层员表示感谢,也希望淮能集团在叶总的领导下,能继续更好、更深入的参与地方建设……”
听到这个,谢芷心里更是无语:
淮能集团接手嵛山湖大坝,对当时的病危大坝及环湖大堤进行加固,完全就是沈淮一手推动。当时为了打破市县水利部门的阻力,沈淮甚至把崔向东老爷子“骗”到东华来,给当时的市委书记谭启平施加压力。
这件事,还一直叶选峰等人视为沈淮伸手太长、嚣张跋扈的突出表现之一。
而当时在淮能推动相当工作的,是宋文慧、胡舒卫,罗庆也是在那次事件之中,正式加入到淮能集团。
这些事情虽然不会公开,知悉内情的人很有限,但谢芷以为省委书记钟立岷或许有可能不知道内情,但她绝不认为徐沛、郭成泽等人心里会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回事。
实际上,要没有这一系列的事情,叫省里看到崔向东等几个有影响力的老人实际都站在沈淮身后,前年的谭、沈之争,到底是沈淮离开东华还是谭启平离开东华,都还未必有定论。
现在郭成泽将这些功劳,完全不顾事实的都归到叶选峰的身上,而且郭成泽传达的又是省委书记钟立岷、省委副书记徐沛的讲话,那显然在郭成泽这番讲话背后,还藏着更多的她暂时还没有了解的曲折或者说是交易。
但沈淮此时平静得有些沉闷的表现,谢芷猜想他心里或许早就看透叶选峰跟徐沛、郭成泽之间仓促形成的勾当。
“省委钟书记、徐书记,同时也表扬霞浦县委县政府在县防汛抢险工作不松懈的情况下,派出攻尖力量,协同驻地官兵参与兄弟县的抢险工作。没有霞浦县紧急调动水下施工人员,对东嵛河淤堵河段进行及时爆破,很多情况事后都叫人难以设想,霞浦县委书记沈淮在现场指挥工作时,不顾个人安危,甚至还受了伤,钟书记、徐书记都要委托市委市政府,对你表示慰问……”
“我做的都是我应该做的,谈不上什么;而且更多的成绩,是下面人员拼出来,我可不敢一个人贪功。”面对郭成泽看过来的视野,沈淮懒散的说道。
叫沈淮不软不硬的刺了一句,谢芷也看叶选峰的嘴角轻轻的抽搐了一下,心想他到底是没有办法一点都面不改色的贪下这样的功劳。
郭成泽心里就没有什么障碍,只当听不出沈淮的话外音,继续说道:“嵛山避免了重大人员伤亡,但损失也是惨重,灾后重建以及后续发展,将为县委县政府下一步工作的重中之重。省委钟书记、徐书记,对淮能集团参与地方建设,寄以厚望。我在过来的路上,也跟叶总聊了很多。淮能集团,此前就是嵛山县地方建设最主要的参与者,接下来,还是请叶总谈谈他的一些想法……”
掌声稀落,毕竟外人知悉详情者少,但要梁振宝、肖浩民、陈庆、冯玉梅等人拿出大力气来给叶选峰的讲话鼓掌,那显然也是不可能。
叶选峰也无视下面稀落的掌声,接过郭成泽替他带起来的话头,说道:“淮能集团作为央属国企,自成立以来就扎根淮海,对参与地方建设是责无旁贷。这次淮海省委省政府要推动淮海湾经济区的发展,专门成立的协调工作小组,省委徐副书记邀请我也参与到这个工作小组里来,我就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谢芷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在她被困嵛山五六天时间,外面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徐沛从担任省委副书记之后,就与在淮海的计经系官员李谷、郭成泽、孟建声等人,致力推动成立淮海湾经济区。包括协调工作小组、淮海融投的成立,都是这个大框架之下的具体工作跟进展。
然而真正推动成立淮海湾经济区,又无法忽视新浦、梅溪两地的核心地位;一旦在中央层面正式提出淮海湾经济区概念之后,就更难压制梅钢系从中获得最大利益、并借势扩大影响力——沈淮这次以霞浦县政府的名义,成立淮海政府建设基金,就是典型的事例。
大局当前,计经系以王源总理为首,扛起改开的大旗,徐沛等人没有办法往这面旗帜吐唾沫,也就没有办法恶意的压制梅钢系的发展,那与淮能、与叶选峰等人合流,让淮能集团更大幅度的参与进来,就成为徐沛他们更务实的选择:这样至少能摊薄沈淮的影响力,说到底还是让宋系内部相互牵制。
第八百三十七章 疑心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看着郭成泽、叶选峰坐在会议桌的一头谈笑风生,谢芷则更能深刻的领会这么句话:
也就在半年之前,在宋彤跟周知白的婚礼上,在知道沈淮与计经系合谋推动成立淮海融投时,谢芷看到叶选峰他们当时是何等的不安,他们就担心这家淮海省最大的地方融投平台成立之后,会将淮煤东出的主导权从他们手里夺走。
谁曾想到短短半年时间过去,徐沛会拉拢准能集团深入介入推动淮海湾经济区的工作,叶选峰会跟郭成泽谈笑风生的坐在一起?
谢芷下意识的看向沈淮,沈淮似乎无动于衷,脸上的神色平静得很,心里暗想:他对此应该是早有所预料吧?
虽然当前的形势,也说明沈淮早就不再当年那个默默无闻、不受众人待见的小角色,已经成为就连徐沛这样的人,都不得不予以足够重视、足够警惕的人物,成为连叶选峰都不能挡其锋芒的人物,但想到淮能集团自创立到成长期间,沈淮所注入其中的心血,再想到此时的淮能集团竟然作为牵制梅钢的势力,给徐沛正式的引进淮海湾经济区这个盘子里,谢芷心想,沈淮真实的心情大概是异常复杂吧?
从另一方面来讲,要是宋系内部没有这么严重的分歧,宋系在淮海的根基又将深厚到何等的程度?
“淮能集团前两年,在嵛山主要着重开发水电资源,前后总计投入四亿的资金,使得嵛山水电的装机容量达到十八万千瓦,同时,我们出资协助嵛山县委县政府修建的嵛浦公路。这些工作,还远远都不够,”叶选峰不理会台下诸人心里怎么想,坐在台前,四平八稳的说道,“我们现在也注意到东华市委市政府,近期十分重视嵛山的旅游资源开发,嵛山刚经历大灾,重建及后续发展都是嵛山县的重中之重,也是东华市重点关注的工作;对参与嵛山的重建、基础设施建设以及旅游资源开发,对淮能集团来说,也是责无旁贷的……”
谢芷坐在台下,心里暗想:
在嵛津高速建设无限期的推迟之后,金石融信、香港宝和以及其他与胡家关系相对密切的天益集团等企业,对参与嵛山旅游资源开发的兴趣都大减,而沈淮在六月底却以霞浦县政府的名义成立淮海湾政府建设基金,旨以推动邻近区县的基础设施建设,其中嵛山县必然是这个建设基金的重点投资方向。
这一退一进,都会叫梅钢系在嵛山的根基及影响力进一步的往深处渗透。
想要在嵛山遏制梅钢系势力往深处扩张,邀淮能集团入局,无论是对徐沛、郭成泽,还是对赵秋华、陈宝齐、虞成震等人而言,都要算一个不错的选择。
淮能集团过去两年在嵛山着重于水电资源的开发,已经打下深厚的基础,嵛山湖北岸最早建设的疗养院式星级宾馆,也是淮能集团投资建设,这些都为淮能集团进一步参与嵛山旅游资源开发提供便利。
宋系内部的矛盾还不怎么为人所知,但在嵛山县委班子成员那里,不是什么秘密。
叶选峰的这番话,众人都是低着头摆弄手里的东西,没有人给他什么热烈的回应,在嵛山水电站办公楼的这间会议室里,场面陷入一阵难堪且尴尬的沉默之中。
叶选峰跟徐沛、郭成泽合流,又腆着脸皮过来捞功劳,是有些出乎沈淮的意料,但细想又在情理之中:对有些人来说,官位要比脸皮子重要得多。
沈淮也不是什么官场新嫩,不会经受不住这点打击,而就目前来说,就此放弃掉对叶选峰最后的那点期待,也不能算什么坏事。
见会议室里沉默下来,叶选峰的脸皮子有些挂不住,沈淮笑道:“昨天梁书记,跟我通电话谈嵛山的这些受灾,对嵛山的灾后重建、后续发展有所担忧。现在能有叶总这番话,我想梁书记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谢芷努力想从沈淮的这句话里听出揶揄、讽刺的意味,然而从沈淮神色温和的脸上,看不出沈淮有挤兑叶选峰的意思在。
她心里就奇怪了:叶选峰趾高气扬、毫无羞愧的过来,沈淮就这么认了?竟然还希望梁振宝、肖浩民他们跟叶选择峰搞配合,不搞抵触?
大概叶选峰也没有想到沈淮说话会如此配合,脸上露出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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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能集团在嵛山湖北岸最早就建成疗养院式的星级宾馆,使得嵛山湖景区渐成气候。淮能集团后续扩大在嵛山的基建跟旅游产业投资,嵛山湖景区将是一个重点,故而从嵛山湖水电站出来,大家就往嵛山湖北岸的景区走去。
嵛山湖北岸已建成的景区,灾后也是一片狼籍,但基础设施损毁不严重,想来恢复起来也快。郭成泽到嵛山视察慰问,也没有安排到下面的乡镇去,从嵛山湖景区出来,接下来就直接回县城视察城区的安置点。
县城里的大水已经退差不多了,目前主要组织灾后防疫跟清淤工作。
乡镇都设有安置点,城区各安置点最多时,几乎居容纳了县城及随近过半数的居民,此时绝大多数也陆续返家。
不过,地势最低的西北角区域,还有相当大的一块区域积水排不出去;这个区域大约有三四百户居民,都还留在安置点。
从安置点慰问受灾群众出来,众人又往积水未退的老城西北角淹涝区走去。
看着依旧淹在水中的树木、院墙、屋脊以及水面上漂浮的、还没有及时清理掉的各种垃圾、杂物,大家也能想象情况最严重时,嵛山县城是何等的狼籍。
郭成泽当众要求县委县政府组织人手加快排水、让灾民返家,对着电视镜头,关心民间疾苦的气势十足。
听着郭成泽的指示,等市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将摄像机关掉,沈淮才轻轻的咳了一声,说道:
“这个区域,是嵛山县城最低的地方,即使没有这么大的降水,每到雨季也是十年九涝。我在嵛山县工作的时间不大,不过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我当时就在想,与其拿资金添置更多的排水设备,效果都未必好,还不如索性将这些区域的居民都迁出去,在这里建个人工湖。挖个人工河道跟东嵛溪河相通,然后将沿岸的古城区域,与人工湖形成整体进行旅游开发。此前,嵛山县缺乏资金,旅游市场又不成什么气候,基建也差,我当时就没有提出来。现在淮能集团有加大对嵛山投资的决心,而嵛山的旅游产业又渐成规模,我倒觉得时机合适了,”说到这里,沈淮看向叶选峰,问道,“叶总,你觉得呢?”
对沈淮的任何建议,叶选峰都不可能没有犹豫,笑眯眯的不置可否,不会轻易叫沈淮拿话将他套住。
而沈淮这番建议,谢芷在旁边听了就颇有感触,放眼往外看去:
眼前这片还没有退水的淹涝区,看着也就不到两百亩的样子。
从水面露出的院墙及树木来看,水面之下最深可能还有近两米。确实,即使没有这么大的暴雨,这边也是极易积涝的区域。
嵛山县城,特别是这一片的老城区,整体上还保持着明末清早期的商埠城镇风格,这也是嵛山最核心的旅游资源。
现在还没有退水的淹涝区,淹在水里的几乎不存在什么有价值的建筑,而形制完备、有修缮开发资源的古建筑,特别是列入市县文物保护的建筑,则沿淹涝区布置——从这里也看得出前人盖楼建屋,大体也会避开积涝区,而在解放后,县城人口不断增加,积涝区才有更多的人挤进去建房子。
要真能将周边的城区都圈起来,差不多将嵛山古城的核心区都圈在里面,十分适合进行整体开发。
谢芷此前看重韩岭古村项目,而没有重点考察这边,主要也是古城核心区进行整体开发,项目规模很大,少说要投入两个亿的资金才能有个样子。她此时即使看好嵛山的旅游产业发展,但也不愿意孤注一掷的投在一个项目上,所以主要还是跟嵛山县谈东嵛溪河南岸韩岭古村的开发。
即使如此,韩岭古村加上捆绑的安置新村及跨河大桥两个工程,谢芷犹觉得总数达六千万的投资,犹是有些高了。
而淮能集团要搞多元化发展,以淮能集团的资本实力以及其早两年就在嵛山打下来的基础,做这么大的一个旅游项目,倒没有什么不合适。
谢芷对嵛山县的旅游资源有过较为长期且系统的考察跟研究,她看不出沈淮的建议有什么恶意。
而且淮能集团想要压制沈淮及梅钢系在嵛山的影响力,一两千万的项目压根就没有什么意义。
不过沈淮不恨叶选峰贪他的功劳,不恼恨叶选峰跟徐沛、郭成泽他们合流,不气他们意图压制梅钢系的扩张跟发展,反而这么积极的给淮能集团进军嵛山旅游产业出谋划策,这还真是奇怪了。
这叫谢芷完全猜不透沈淮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谢芷看叶选峰眼睛里满是狐疑,心想叶选峰怀疑沈淮居心不良,也是正常。
再看郭成泽听了沈淮这番话后,神色也变得凝重,谢芷心里想:难道沈淮就是要达到这个效果?
谢芷心里也有些混乱,短短几天在嵛山的遭遇,叫她心里很有些感触,也看出沈淮及梅钢系众人有着鲜明的特点跟烙印,但她也不认为沈淮真就纯良和善到任人欺负、再主动伸过脸去给人打的地步。
第八百三十八章 疑局
郭成泽视察慰问过灾情,黄昏前就与叶选峰直接离开嵛山。
谢芷想着鸿奇还要留在青沙下面的乡镇指挥防汛工作,她就想着再在嵛山多留两天。大灾当前,县里也不会组织什么招待晚宴,视察慰问活动一过,就各自散去,谢芷即使知道沈淮他做事不易,但心里对他这个人依旧没有什么好感,看他跟梁振宝、肖浩民走到一起,似乎也无意搭理她的样子,她也就早早的离开。
道路抢修过后,之前陪同到嵛山谈工作的随行人员离开,但公司又有新的员工组织车辆运送救灾物资过来,故而海丰一直有人留在嵛山,也找到新的宾馆坐下,倒是谢芷一直都住在杨丽丽家。
夕阳停在两道山脊的豁口,余晖铺洒,天地间金光灿灿,谢芷却感到些难言的疲惫,从还没有完全收拾干净的巷道,走往杨宅,看到杨丽丽她妈从外面回来。
谢芷刚要出声招呼,杨丽丽她妈却抢着说道:“丽丽刚才打电话来说,现在外面很多旅馆都空着了……”
谢芷再傻也听得出杨丽丽她妈话里的逐客之意,任她再经历什么世面,脸也是瞬间涨得通红。
她当然清楚杨丽丽为什么要她妈出面逐客,过去几天看着她与杨丽丽相处得还算愉快,但叶选峰今天的到来,又将双方的裂痕血淋淋的撕破。
杨丽丽或许都算不上梅钢系的核心人物,就她所知,在万紫千红停止营业后,杨丽丽除了经营丽人美容院连锁店外,就只有回到嵛山来筹建丽水人家这家规模不是很大的旅社。
谢芷也看不出杨丽丽跟沈淮有更密切的私人关系,但是杨丽丽就是如此不留一点余地的要将她逐出去。
谢芷打电话叫随行人员开车过来,将行李装进后备厢,她也没有心情、或者没有底气再留在嵛山,狼狈不堪的开车离去,就像一个灰溜溜的逃兵,踩着油门,一直到东华市里,才稍稍的松一口气。
看着时间不晚,汽渡没停,谢芷打算直接回青沙,车刚到汽渡,鸿奇打电话过来,她才知道鸿奇正好在江对面,要过江来见叶选峰。
谢芷便将车停在汽渡外的路边,等鸿奇过江来。
暴雨风过去后,东华又回到酷热的夏季之中,从江面吹来的风,都带着沾沾的热气,没有身在嵛山的清凉。
等到鸿奇过来,一起驱车赶往南园宾馆,才知道郭成泽在南园宾馆设了晚宴,招待叶选峰。
谢芷与鸿奇赶到南园宾馆,看到刘建国也在南园,还坐在那里大声感慨:“嵛山真是个好地方啊,山里山外,就差了四五度。这要等周边地区发展起来,大家手里有了余钱,大夏天还不都跑进嵛山避暑去?”
谢芷这才知道刘建国下午虽然没有露面,但他的人也在嵛山。
谢芷除了与孟建声、周岐明外,在南园她还见到多时未再见面的陈伟立、苏恺闻二人。
虽然没有见到谭启平,但谢芷心里也深深的震撼,她给困在嵛山的一周时间,外面发生的事情有太多超乎她的想象了。
酒席上,有郭成泽、孟建声等人在场,谢芷不便细问。
酒宴过后,郭成泽、孟建声等人离开,谢芷才知道更多的一些细节:
在嵛山暴雨的当夜,徐城也迎来渚江自入夏以来最大一次洪峰,渚南电厂作为淮能集团在徐城的最大分属企业,叶选峰他人也在徐城,这样的时刻自然少不了要到渚南电厂看两眼。就在叶选峰到渚南电厂后,与在渚南工业园区指导防汛工作的省委副书记、徐城市委书记徐沛遇上。
徐沛当时就直接邀请叶选峰加入淮海湾经济区协调工作小组,邀请淮能集团入股淮海融投。
淮能集团作为致力于在淮海湾发展电力,进行煤电联营的大型央企,又致力于推动徐东铁路复线及电气化改造,推动淮煤东出等有益淮海湾经济区发展的重要工作,叶选峰作为淮能集团的掌门人,作为成员,加入淮海湾经济区协调工作小组,并在其中获得在郭成泽等人同等的地位,或许不足为奇,而真正实质性的合流或者说合作,则是后者。
目前实质推动淮海湾经济区形成并发展的核心机构,就是李谷领导的淮海融投。
淮海融投的强大或者说重要之处,不在于刚成立就拥有五十亿的庞大资产,更为核心及重要的,淮海融投掌握着淮海省属国企,今后在淮海湾地区的产业发展、企业改制及资产重组的主导权。
这点除了省政府在成立淮海融投时,明确赋予这个职能之外,还跟李谷身兼的省金融办主任、省属国企工委书记、省国投党组书记等职务密切相关。省里现在正计划成立国有资产管理办公室,不出意外,也没有人能跟李谷争这个职务。
而这点的意义,要远比五十亿的注册资产更为重要。
淮海融投正式成立才两三个月的时间,目前就推动渚江造船厂与恒洋船舶的资产重组,参与恒洋船舶二期工程的投资建设;推动徐城水泥的新厂项目以及动东江证券的改制跟整顿;就连省钢集团与金石融信的新津钢铁项目,淮海融投也要插一脚进去。
未来必然也将有更多的省属或市县国企,由淮海融投参股或直接控制,这也决定着淮海融投未来的发展空间,将异乎的广大;刚成立就拥有五十亿的资产,仅仅是淮海融投迈出去的第一步……
考虑到淮海融投的特殊性,要保持纯国资性质,故而在第一级资本结构里,暂时不会考虑引进民营或海外资本参股,但淮能集团作为央属国企,原则上可以参与持股。
而淮能集团唯有参与对淮海融投的持股,才有可能在此前的煤电联营以及徐东铁路复线及电气化等领域之外,在淮海省及淮海湾经济区获得更大的话语权。
即使知道这些,谢芷犹有很大的不解,不过她也只是私下里问鸿奇:“我们跟沈淮是有一些矛盾,但上面有老爷子在,我们终究更容易取得一致意见,徐沛邀淮能参股淮海融创,怎么说服其他人同意?”
淮海融投是纯国资性质,但由于省市县三级国资共同参股发起的特殊性,董事会最终的表决权,实际由计经系掌握四票、梅钢系掌握三票、赵秋华及胡系掌握两票。
此时淮能集团参股进来,最终应该只会算一票。
这一票对计经系来说,多了不多,少了不少,但要是宋系内部能弥补裂痕,淮能集团跟梅钢系保持一致,这一票就变得异常关键,这将使梅钢系在淮海融投获得跟计经系同等的控制权。
一般情况下,即使知道宋系内部不和,徐沛也不应该去冒这个险。
这是谢芷所看不透的地方。
宋鸿奇轻轻一笑,说道:“李谷推动淮海融投成立时,你不觉得沈淮是相当的配合吗?”
“……”谢芷愣怔了片晌,她确实没有想到会这么一个原因,不掩诧异的又追问了一句,“徐沛真对李谷起了疑心?”
“也谈不上疑心不疑心,”宋鸿奇说道,“在淮海省,李谷的地位是要比徐沛低一截,但李谷作为田家庚的门生,李谷的老丈人虽然退休时才是财政部的司级干部,但跟王源总理是多年的同事,所以在徐沛看来,李谷这人不那么好控制,也不奇怪……”
谢芷问鸿奇:“陈伟立也有可能再调到东华来吗?”
宋鸿奇点点头,肯定谢芷的猜测。
有时候很多的疑问,仅仅是一个关键点没有想透,一经点破就一通百通。
谢芷此时对苏恺闻及陈伟立今天也出现在东华,就不再有什么疑惑了。
徐沛邀请淮能集团参股淮海融创,邀请叶选峰及他们参与更多的推动淮海湾经济区发展的工作,但也会防备着他们有可能跟沈淮弥补裂痕,最终联手起来摆徐沛他自己一道。
在沈、谭矛盾总爆发、沈淮迫走谭启平之后,苏唯君、苏恺闻父子,就直接跟宋系脱离瓜葛,与徐沛选择合作,苏恺闻也在渚南工业园区担任党工委副书记、副主任等职务;而陈伟立、周岐明等人,即使没有公开的跟宋系脱离瓜葛,这些年来,也与谭启平一起,跟宋系的人不再有什么接触。
苏恺闻在渚南做得好好的,不会轻易调动,徐沛有可能再调陈伟立到东华来任职,但同时也会要求淮能集团在政治资源上,更多的往陈伟立、周岐明两人身上倾斜,这实际就能限制住淮能集团与梅钢系弥合裂痕的可能性不会太大。
即使想明白这些,谢芷又问:“要是淮能集团支持陈伟立重回东华,就不怕沈淮炸毛?”
淮能集团在公开立场上,终究是要跟梅钢系保持一致,不然老爷子那边也交代不过去啊——沈淮当初逼走谭启平,跟谭系就没有弥补矛盾的可能,要是淮能集团公开支持曾给谭启平担任市委副秘书长、到省供销总社后又继续给谭启平担任办公室主任的陈伟立重回东华,沈淮炸毛,他们这边也是理亏。
宋鸿奇微微一笑,说道:“陈伟立重回东华的任命,由徐沛或者谁向省委提出建议,跟淮能集团又有什么关系?沈淮脾气再大,也不能随便拉个人就撒吧?”
谢芷想到今天下午沈淮平静的反应,有些疑惑,问道:“沈淮已经知道这些事了?”
“都过去四五天了,他应该是知道了,”宋鸿奇说道,“他的反应有些奇怪,梅钢有可能参与淮西市发电厂的重组,他希望这边能同意胡舒卫、罗庆等人离开淮能集团,将来代表梅钢去淮西电厂工作。”
谢芷知道叶选峰是巴不得胡舒卫、罗庆等人离开淮能,这样就能彻底的消除沈淮在淮能的影响力——这个不应该算是沈淮提出的条件,倒更像是沈淮要跟淮能集团彻底的划清界线了。
谢芷也疑惑了,沈淮到底想干什么?
淮能已经在淮海湾地区完成火电厂布局,沿渚江、徐东铁路的煤电联运、联营布局也初步完成。
淮能集团虽然还没有在渚江上游还没有几座火电厂,但不是说忽视了,实质是渚江上游的淮西等市县,工农业发展规模以及未来的增长潜力远远不能跟渚江中下游的东华、平江、徐城等地相比。
淮西产煤,火电用煤是便宜,但没有那么大的工农业生产规模,发电卖给谁去?再加上淮海省在渚江上游建造大型水电站,这就更决定淮西地方的火电发展,没有什么前途。
沿海电力供应紧缺,而淮西市发电厂却陷入经营困境,不是没有深刻原因的。
淮西市政府,此前又不是没有跟淮能集团就重组的问题接触过——梅钢此时参与淮西电厂的重组,即使在渚江上游争得一些无法盈利的电力市场份额,又能做什么?
第八百三十九章 各打各的算盘
宋系这面旗帜还没有倒下来,淮能集团要在公开场合还跟梅钢保持一致,鉴于沈淮跟谭系誓不两立的局面,宋鸿奇要避嫌,叶选峰也不便跟陈伟立、苏恺闻等人过于亲密,晚宴后也就简单的聊了聊。
陈伟立、苏恺闻两人就给周岐明拉走叙旧后,叶选峰又与刘建国跑过来找宋鸿奇、谢芷,问道:“你这些天,一直都在跟嵛山方面谈旅游项目,对嵛山的旅游资源、发展前景,研究肯定比我们要深入,我还要听听你的意见。另一方面,淮能要搞多元化发展,这个多元化,是多元化投资,多元化合作,而不是说淮能集团要不加节制的将摊子铺大。淮能集团要加大投资,加强对嵛山的旅游资源开发,自身的力量有限,主要也是会跟海丰合作……”
淮能集团已经初步完成区域电厂整合,下属淮能电力在平江、东华、徐城等地的电厂,总装机容量将近四百万千瓦,已经沿渚江、淮海湾地区的核心大型发电集团。又受益于淮海湾经济区近年来高速发展,电力市场需求持续旺盛,淮能电力去年的售电量达到一百八十亿度,净利润超过五亿。
在淮能煤业的产煤量及运输瓶颈得以进一步突破,煤电联营的布局成气候之后,淮能集团的盈利能力将会得到进一步的提升,这也意味着淮能集团的扩张能力得到实质性的提高。
沿渚江及淮海湾地区,电力市场需求在前期高速增长之后,会有一段相对较长的平稳期;在这个过程当中,淮能集团还要想进一步的迅速扩大规模,走多元化就成为最佳选择。
当然,多元化发展,有利企业快速扩大规模,但摊子铺大,也意味着生产、技术、管理等方面资源会被分散,特别是进入新的陌生领域,有可能会遭遇更多的陷阱。
要避免经营核心业务的力量不分散,又要叫长期以来的合作者受益,使他们这边的内部凝聚力变得更强、更紧密,淮能集团走多元化道路,更多的跟海丰、金鼎等关联企业合作,也是必然的道路。
在现实的利益面前,谢芷也清楚谢家跟淮能集团成立合资公司,联手进军嵛山,对旅游资源进行开发,对谢家也是最为有利。
谢芷想不用去想,就能知道她爸、她哥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更何况叶选峰如此决定,也应该是得到鸿奇他爸的首肯。
不过谢芷也能明白,叶选峰这时候迫不及待的走过来向她咨询意见,也是生性多疑的他,叫沈淮今天下午的奇怪反应搞得有些畏首畏尾。
沈淮的反应叫人看不透,确实叫人心里难安,但这也许只是沈淮在故布疑阵、虚张声势而已;沈淮搞起阴谋诡计起来,丝毫不见得比别人差。
谢芷心想这也许是沈淮最厉害的地方,搞实体、搞地方建设的能力如此之强,玩阴谋诡计又不弱于这边,这样的对手换了谁都会头痛万分。
谢芷也不想妄加揣测沈淮的意图,叶选峰问她嵛山旅游产业发展的问题,她便就了解的情况如实回答:
“东华这几年经济发展非常快,嵛山的旅游产业受益极为明显。嵛山在基础设施及旅游产业投入还远谈不上充分的情况下,去年旅游总收入就突破两个亿,这样的成绩就更加难得。而当前聚集到淮海湾经济区内的资本规模越来越庞大,这也意味着唐闸、霞浦的高速增长会往周边市县扩散,而且会长期持续下去,而沿淮海湾区域较为核心的旅游资源,又主要集中在嵛山,这都从根本上确保了嵛山旅游产业的发展潜力跟空间。海丰集团一直致力挖掘有未来有大成长潜力的产业进行投资,要是能跟淮能集团成立合资公司,我个人是支持的……”
谢芷又谈及杨丽丽私人正在嵛山投资的旅社——杨丽丽投资建造的丽水人家,规模不大,客房加餐饮,总投资也就四五百万的样子。
除了这个之外,嵛山县运输公司改制时,杨海鹏的鹏海集团出资参股;与此同时,渚江投资在年初又直接参股投资了一家嵛山的养殖企业,在嵛山湖水库上游承包了近万亩的水面资源,进行综合开发。
虽然这些项目规模都不是特别的大,但这种种细节都说明梅钢系一直都在稳步的加强在嵛山的投资,而且产业链都跟旅游产业密切相关。
嵛山县此时在东嵛溪河南岸正计划启动新城建设,以便缓解城市扩容对古城造成的压力。虽然还没有明确的消息传出来,但以嵛山县此时的财政能力,是没有办法独力完成这么大规模的新城建设;真正要启动,资金来源极可能就是来自梅钢系诸多企业的注资。
而沈淮上月底以霞浦县政府的名义,成立淮海政府建设基金,第一期拨款注资就高达两个亿,年底前还计划进行第二期的注资,必然会有大量的资金,直接支持嵛山的基建。
“那这么说来,沈淮下午所说的人工湖及环湖古城项目,也确实大有可为?”叶选峰问道。
谢芷笑道:“如果我这边公司手里能有两到三个亿的资金,这个项目的盈利周期可能要稍长一些,但还是值得做的。”
叶选峰点点头,虽然现在刘建国最为积极,但说到企业经营以及对产业发展的判断,他还是更相信谢家兄妹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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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清凉,沈淮穿一件短袖都觉得有凉。
风雨已歇,人心难定。
沈淮深夜还留在嵛山,跟梁振宝、肖浩民他们谈事情:
“嵛山叫这么一淹,很多古旧建筑都变得更脆弱,亟需投入大量的资金进行修缮。如果我们罔顾大局利益,而纠缠于私斗,以后是要背骂名的。嵛山县经济还会持续小快步的往前发展,城市扩容对古城造成的压力太大,迫切需要马上就启动新城建设,这就又需要大量的建设资金。如果我们想把每件事都捂在自己手里,只会叫所有的工作都拖慢进度。淮能想要进来,那就让他们进来好了,我估计他们会联合海丰,或者他们新成立的金鼎资本也会参与进来,他们会将韩岭古村及西古城打包成一个项目进行开发。有这个项目打底,嵛山古城的整体保护跟开发工作以及新城建设启动,都会加快进展,这是好事,我们要有点气度……”
“站在大局的角度,这么说也不错,但想到有些人最大的本事,就是专门盯着别人碗里的蛋糕,还如此恬不知耻的将别人的功劳贪为己有,想想也叫人心里难平啊。”肖浩民也憋了一个下午心里有着怨气。
沈淮笑道:“有些人善于抢食,但别人碗里的食物,看着美味,但有多少营养,甚至有没有毒,他们是很难搞清楚的。退一万步来说,与其叫他们站在背后搞什么阴谋诡计、防不胜防,让他们进到我们所擅长的战场来进行面对面的竞争,这往后的局面还不是对我们更有利吗?而且啊,他们圈一块地、搞景区建设然而收门票的模式,终究谈不上多新颖。未来嵛山旅游产业发展,直接的门票收入增长可能不会特别快,产业链上的资源综合开发,优势要更大一些。目前,我的想法,是跟他们各打各的算盘。除了建设基金今年向嵛山县提供一个亿的基建贷款外,我还会建议城商行今年往嵛山再增加两个亿的货币供给,主要帮助嵛山家庭旅社、餐饮及养殖等小微企业的发展,确保嵛山今年底家庭式旅社、餐饮发展到三百家,农副产品的专业养殖规模增长一倍……”
听沈淮如此说,肖浩民点点头:
嵛山去年的旅游总收入,达到两个亿,是一个相当可喜的成绩,这预示着嵛山旅游产业未来的发展空间十分的巨大,将来增长到三五十亿,甚至上百亿,都不是没有可能。
嵛山旅游产业要发展,离不开基建投资跟景区建设,但旅游产业发展起来之后,总收入在整个关联产业链诸环节上的分配,又会根据各地情况有很大的不同。
有些核心数据,他们现在都没有对外公布。
嵛山旅游资源虽然丰富,但在国内还谈不上什么名气,目前的增长又受益于周边地区的经济高速增长明显,这也使得近年以及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周边地区涌入嵛山的散客增长将最为迅速。
这也叫嵛山的家庭式旅社、中小餐饮企业增长十分迅速,到今年初家庭旅社就突破一百家。
没有什么企业或者投资商,有能力直接参与这么分散的家庭旅社投资,但嵛山家庭旅社及中小餐饮企业的快速增长,对三五十万规模的中小贷款需求急剧扩大。这就使得两三年前全县贷款余额不过三五千万的金融业,在嵛山获得相当大的增长空间。
大量旅客的涌入,大量家庭旅社及中小餐饮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崛起,兼之新浦、梅溪带动整个沿淮海湾区域经济快速增长、城市规模不断扩大,对农副产品的需求也是日益旺盛,这对嵛山的养殖产业发展促进也是尤其的明显。
嵛山湖水库除环湖周山的秀美风景之外,近百万亩的水面,也是除了沿海滩涂外淮海湾区域唯一适合发展大中型现代养殖企业的水体资源。而且要避免养殖对水体造成严重的污染,沿湖发展大中型现代养殖企业也有利于监管,也更利于环湖进行旅游资源的综合开发跟建设。
相比较起直接集中三个亿的资金去搞景区建设,沈淮更属意通过建设基金及城商行,将这些资金,分散的投入基建以及农业养殖、住宿、餐饮、运输等环节中去。
国内对地方中小商业银行的发展,是持扶持态度,中小规模贷款的利率相当高,息差收益也就相当高。而集中支持城商行在嵛山发展,也避免梅钢的战线拉得过长。
虽然叶选峰咄咄逼人的姿态叫人厌恶,但就眼前的局面来说,在嵛山各打各的算盘,也最符合梅钢系的利益。
梁振宝也将退居二线,即使心里对叶选峰这样的人极为不喜,即使他身上也给打上梅钢系的烙印,但也不想参与官场上的恶斗。
沈淮能有如此的容忍,能有更深的缜密布局,他松一口气的同时,但也想到自己也曾有过雄心壮志的时刻,但官越当越大,之后陷入官场斗争越缠越深,这一辈子的格局终究是局限在那里。
第八百四十章 政府借债
沈淮看着窗外的月牙,悬挑在西边的山脊之上,照着夜空铅蓝似璧,没有一丝乌云,叫人难以想象前些天的狂风暴雨。
沈淮看了看腕表,坐车赶回霞浦县里,差不多也要十点钟,就不再跟梁振宝、肖浩民他们多说什么,就打算与杜建坐车离开。
沈淮要站起来身子,杜建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掏出手机来,跟沈淮说道:“顾书记的电话……”
沈淮示意杜建先接顾金章的电话,他坐下来,跟梁振宝说道:“江堰降雨没有嵛山这么大,但基础设施更薄弱,受灾情况要比嵛山严重得多。老顾刚调到江堰没两天,只怕他那把骨头这两天都要累散架了。”
想象一下,要没有两年以来对全县的水利、道路等基础设施进行那么大力度的投入,嵛山县在这次暴雨中受到的冲击会有多严重,江堰的情况大概会比这个好一些,但不会好到哪里去——梁振宝摊手笑笑,心想沈淮九五年底,与谭启平斗得最厉害时,被迫放手离开梅溪,选择到嵛山任职暂作陷忍,而没有选择去江堰,他不知道是该为嵛山感到庆幸,还是该为江堰感到惋惜。
杜建与顾金章通过话,捂着手机问沈淮:“顾书记就在赵岗,离嵛山这边有二十来里,他刚知道您在嵛山,想着赶过来……”
沈淮点点头,说道:“你跟顾书记,我在这里等他。”
赵岗是江堰受灾最严重的一个乡,就在嵛山县的北面。
源出嵛岭,主要从江堰境内通过的石梁河,在第一天暴雨的当夜,就没有抵挡住山洪瀑涨的冲击,河堤垮溃。
虽然周边两个村子已经提前转移,但赵岗乡溺亡及被泥石流掩埋人数还是超过二十,是东华这次受灾伤亡最惨重的一个乡,市委副书记虞成震早在灾情爆发的第二天就赶往江堰指导救灾工作。
霞浦县是嵛山最主要的支援力量,故而郭成泽到嵛山来视察慰问,沈淮得以随同过来;这时候他再关心江堰的灾情,也没有办法随随便便去江堰凑什么热闹。
沈淮猜想顾金章大概也是早一步知道自己在嵛山,他才先到赵岗,再从赵岗提出要到嵛山来——毕竟这样的艰难时候,顾金章作为新上任的县委副书记,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离开江堰。
从赵岗过来有十四五多公里的路程,夹在岭山之是,在暴雨中被冲毁多处,昨天才抢通过来。不过路况还是很糟糕,加上沿路的溪河流水湍急,赶夜路都有不小的危险,沈淮在嵛山多等了一个小时,顾金章才坐车过来。
“我在江堰县里,就知道你在嵛山,但不知道坐车在路上会耽搁多少时间,赶到赵岗,才打电话过来。暴雨当夜,江堰西南跟嵛山邻近的七个乡镇,夜里也同时大规模的爆发山洪、泥石流,当下就有近千间屋舍被冲毁。第二天雨势稍小,但给江堰造成的破坏更大。现在县里经过初步统计,在这次大灾里,冲毁以及成为特危房的房屋,高达四千余间,乡镇公路冲毁路段累计长十七公里,死亡人数也要超过六十。这么严重的灾情,市里拨给江堰的救灾专款八百万,跟新津一个标准。虞成震今天上午代表市委市政府宣面这个决定时,平时温吞水的姜志军,当时就气红了眼,差点当场就要跟虞成震翻脸,摔手就离开会场。虞成震很没面子,说要追究姜志军防灾不力的责任,大家好说歹说,才将他们俩劝和,虞成震下午还是气吼吼的离开了江堰。现在江堰,财政上都等着米下锅,县里及乡镇上不多的那些家企业受灾也不轻,甚至还都等着县里救灾,这时候市里才拨八百万给江堰救灾,连应个急都不足,而更气人的是,社会捐助的物资跟钱款,民政局第一时间都拨给新津……”
梁振宝、肖浩民这几天都忙着嵛山的救灾,沈淮也是霞浦、嵛山两头跑,对江堰的情况关注不是特别多——也可以说江堰那边一直克制着,即使前两天有什么怨气,也没有公开撒出来,也是今天确知市里下拨的救灾专款,受灾程度要比江堰轻得多的新津,竟然同样也得到八百万的救灾专款,姜志军等人才再也克制不住爆发。
此前,市里有重点的将资源往西城、新津倾向,其他区县早就怨声载道,但多少还能克制。
集中资源办大事,毕竟是地方最为重要的财政原则之一,天下就没有一碗水端平的事情。但在救灾这节骨眼的事情上,陈宝齐、虞成震等人,竟然还想千方百计的往新津倾斜,想着江堰的干部群众知道这事后,还能保持平静,那就有些责全求备了。
知道平日温和水、看不出什么性格的姜志军,竟然差点跟虞成震公然翻脸,沈淮没有幸灾乐祸或者说浑水摸鱼的意思,跟顾金章说道:“江堰当下还是以救灾工作为重,市里财政紧张,江堰县逼得没办法,向银行、向企业借款应急,市里也不会不同意。江堰县拿到市里的批函,城商行或者建设基金,都可以最快调五千万给江堰急用……”
国内地方政府到目前为止,在政策上还不允许直接向银行或企业借贷地方债款。
为了绕过政策限制,也为进一步的推动地方国企改制,无论早初的梅溪工投,还是新近成立的淮海融创,都是作为地方政府深度参与的融投资平台试点。
当然,这些地方国资融投资平台,首先要由地方政府注入一定的国有资产打底,而与银行或其他企业发生财务关系,也主要是以企业形式所进行的商务行为,受九四年颁布的公司法约束。
霞浦县成立新浦开发集团作为推动新浦港建设的核心,嵛山县政府也成立相应的投资公司。这样嵛山县的基建及景区建设,就不必从紧张的财政里扣钱,可以由县政府完全控股的投资公司,较大规模的向银行、企业甚至中小投资人直接融资。霞浦县成立的淮海政府建设基金,也可以拿购买公司债的形式,向嵛山县提供大笔的低息贷款。
江堰县在这方面动作很缓慢,县属企业都没有几家改制的,县一级还没有成立相应的融投资平台,自然也就没有办法承接大笔的低息借款。
当然,特事特办,只要是市里批准,江堰县政府直接向银行、企业借款救灾,也不是不可以。
顾金章见沈淮二话不说,就同意拿五千万出来借给江堰应急,说道:“我给姜志军打电话说一下,他跟彭勇没意见,我直接就从嵛山坐车去市里找陈宝齐、郭成泽请示。”
沈淮点点头,让顾金章快找电话跟姜志军以及江堰县委副书记、县长彭勇联系。
顾金章从秘书手里接过手机,拨出电话,又捂着通话孔问沈淮:“这五千万是从城商行借,还是从淮海建设基金借?”
“从淮海建设基金借吧,”沈淮说道,“有市里背书,要是你跟姜书记以后不在江堰县了,江堰县想赖账,霞浦那边还可以要求市里抵扣税款跟财政拨款。城商行牵扯进去,就有违企业经营的准则,不好。”
顾金章点点头,铁打营盘流水的兵,官员任命的流动性大,有两种方案,自然选择更稳妥的方案。
江堰县那边为救灾款急得火急火燎,姜志军、彭勇知道顾金章连夜去市里,会叫陈宝齐、郭成泽感到他们有些逼得急,但当下也顾不得太多,电话联系,都同意顾金章到市里找陈宝齐、郭成泽批示这事。
夜里都快十点钟了,顾金章赶到市里住下,明早再走陈宝齐、郭成泽,现在也不能在嵛山再耽搁。
出嵛山一直到靖海公路,顾金章与沈淮同行,挤到沈淮的车上,跟沈淮、杜建一起谈事情。
顾金章也是到这时候才知道今天下午叶选峰与郭成泽一起到嵛山慰问灾情的事,才知道淮能集团将参股淮海融投、叶选峰也将成为淮海湾经济区协调工作小组成员的事情。
他愣怔了片晌,问道:“罗庆这次是不是回地方?”
嵛山旅游产业开发的事情,梅钢跟淮能集团各打各的算盘,这也是符合梅钢及嵛山县利益的,但胡舒服卫、罗庆等人,这次要跟淮能集团脱开关系,梁振宝也是替他们感到相当可惜。
胡舒卫作为在电力国企内部工作了有二十来年的管理层,行政级别好不容易上升到正处,要放弃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只是,胡舒卫不离开淮能也不行,叶选峰只要在淮能一天,就不可以再用胡舒卫,胡舒卫四十岁出头,后半辈子的职业生涯,就坐冷板凳,即使名义上的级别再高,又有什么意义?
梅钢这次计划参与淮西电厂的重组,胡舒卫可以去淮西电厂,但罗庆的专业是水电不是火电,而且淮西电厂这个池子还是太小了,容纳一个胡舒卫就很委屈了,罗庆去了也不可能有什么好位子、好的空间叫他发挥所长。
顾金章觉得罗庆回地方,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霞浦那边缺的就是罗庆这种复合型的人才,而国企体系到地方政府,组织关系调动复杂一些,却天然又是一体的。
罗庆直接调到地方干个副县长,问题都不是很大。
沈淮说道:“有些事情还在谈,现在还没有结论,所以不好说。不过,别人都抢到淮海湾来争食,我们的目光就不能再局限在淮海湾,要放得更长远一些。胡舒卫、罗庆暂时都不会直接到淮西电厂任职,可以先在梅钢下面挂个副总,负责具体的重组投资谈判。当然,未来他们要是还想保留体制内的身份,总不会比现在地位低。”
听沈淮这么说,顾金章眼睛一亮,意识到沈淮在淮西是想搞大动作,而不仅仅是参与重组濒临破产、规模都不到淮能电力十分之一的淮西电厂这么简单。
第八百四十一章 新房客
到花溪镇,有条小砂石路可以岔到南面去,虽然路小颠簸,但到市里可以少跑二三十公里的路,顾金章就在那里跟沈淮分别。
夜空铅蓝宁静,仿佛前些天的狂风暴雨不存在似的,也叫在夜色下奔波的人心稍安,叫人心不那么疲惫。沈淮心想只要这样的大灾过去,救援、重建工作展开来,遍地狼籍总能收拾过来,然而让司机打开广播,电台里却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
东华临海,前些天暴雨是受台风过境影响,暴虐而短促,真正形成灾害的极端恶劣天气,也就持续了两天,就恢复平静,叫东华这边能缓上一口气,然而在国内其他地区,大规模的强降雨天气还没有消退的意思。
渚江上游,云河县在一次的洪峰形成期间发生溃堤,损失极其惨重,然而明后天,在渚江中上游又将有一次大规模的强降雨,将严峻考验这片大地。
大灾当头,叶选峰等人心思却还钻在争权夺势,也真是叫人无语——想到种种事,沈淮心头也感难言的疲惫,难受的蹙紧眉头闭上眼睛。
“沈书记,你的脸色有些难看,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杜建见沈淮的脸色有些难看,关心的问道。
沈淮睁开眼睛,不想跟杜建说他是为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感到难受、疲倦,摇头说道:“这些天大家都很辛苦,都睡得少,今天应该能回去补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沈淮也没有办法直接回住,还是先与杜建回县防汛指挥部,了解过今后几天的气象情况以及今天开展的防汛救灾工作后,又带了一堆文件,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坐车回住处。
沈淮回到家,感到有些吃不消,但手头上的文件又必须要看,将吊胳膊的绷带拆掉,冲了凉水澡,就拿拿了一杯浓茶,拿文件到院子里坐下。
小丫头罗蓉穿着一袭雪白的棉布裙子,光着脚丫子,坐在院子里的竹榻上看书,露出胳膊跟纤细小腿冰肌玉肤,嫣红的嘴唇衬得白嫩小脸十分精致。
罗蓉看到沈淮回来,跟着小狐狸似的在竹榻上站起来,隔着院墙跟这边打招呼:“沈大哥,好几天都没有看到你回来睡了啊?”
沈淮笑笑,说道:“是啊,我也好久没见你了呀。”
这些天他都在必须在抗灾救险的第一线,连睡觉都是奢侈,即使左肩被石头砸伤,他也没有时间在医院里睡一睡,哪里还有闲工夫回住处睡觉?
“对了,我们家的空房子租出去了,还没有跟沈大哥你说呢?”
“是嘛,租给谁了啊?”沈淮问道。
罗蓉中考成绩不是很理想,离霞浦县中学录取线差了两分,作为议价生要进县中,要额外交两万的赞助费。丁秀倒不是凑不出这笔钱来,但交了这笔钱,母女俩的生活就会变得拮据,故而丁秀一直想着,将离婚后空出来的一间卧室租出来,补贴一下家用。
罗蓉因为中考成绩不是很理想,开头两天给她妈骂得狗血淋头,蔫头蔫脑的,没想到几天没见,她又活灵活现起来。
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沈淮见是小姑宋文慧从燕京家里打过来的电话,就没有等罗蓉告诉他谁租了房子,就先回屋接电话。
罗蓉见沈淮回屋坐沙发上接电话半天都没有停下来,她就穿着拖鞋走回屋,冲东边的卧室喊道:“戚姐,你不是说等沈淮回来,要跟他打招呼吗?他刚回来。”
“没大没小的,”丁秀从里屋出来骂罗蓉,“沈书记的名字,是你胡乱能喊的,打小怎么就这么没礼貌?”
“人家都不是介意,你介意什么啊?”罗蓉牙尖嘴利的跟她妈顶嘴道,“我看是你中官场的毒太深,只要看到谁官比自己大,就胆小如鼠。就是喊他的名字,他还能吃了你呀?”
丁秀美眸怒瞪。
这时候卧室的房门从里面打开来,戚瑾馨露出脸来,丁秀收回敲罗蓉头的手,朝新住进来的房客笑道:“罗蓉这丫头,真是没有一点礼貌。”
戚瑾馨笑道:“沈书记回来,我是要跟他打声招呼的,”又声音脆脆的笑着问罗蓉,“沈书记真回来了啊?”
“是啊,他还问起你呢。”罗蓉说道,拉着戚瑾馨往院子里走。
戚瑾馨倒是想着隔着院墙跟沈淮打招呼有些失礼,但也抵不住罗蓉热情的拉她往外走。
罗蓉走到院子里,边走边喊:“沈大哥,沈大哥……”然而院子那边没有半点回应,她走到院墙边踮脚看过去,客厅里的门敞开着,沈淮整个斜靠着沙发坐在地上,眼睛闭着,看样子在接过电话就直接睡了过去。
罗蓉回头跟她妈及戚瑾馨说道:“还说要把戚姐介绍给他认识呢,他都坐地上睡着了……”
罗蓉个子还是稍矮了一些,丁秀走过来,看到坐在地板上的沈淮左肩都血渗出来,而沈淮闭着眼睛全无反应,不是正常睡着的样子,她吓了一跳,说道:“沈书记这是晕过去了,”连声大喊,“沈书记,沈书记……”见沈淮全无反应,她又与戚瑾馨绕到楼门里拍门。
屋里全无反应,丁秀、罗蓉正要将屋子里的桌子抬出来翻过院墙,戚瑾馨拿出手机要给她姐打电话之际,听着楼道有人急冲冲的走过来。
丁秀打开门见楼道里是县府办主任王卫成跟个女的正心急慌然的拍沈淮家的门,忙跟他们说道:“王主任,你们过来就好;沈书记他可能晕过去了,我们怎么喊他都没有醒过来。”
王卫成手里有这边的备用钥匙,拿钥匙打开门,进客厅才看到沙发前的矮柜侧翻在一起,沈淮左肩衬衫上都染满血,人倒不像昏迷的样子,呼吸正常,还微微打着呼噜……
王卫成将沈淮抱到沙发上,他也知道沈淮连着好些天都没有怎么睡觉,看他熟睡之中,丝毫都没有感到左肩的伤痛,心里满不是滋味,跟妻子说道:“你让你们医院的刘副院长亲自过来一趟,让他先不要对别人说什么。”
王卫成捡起沈淮摔落在地上的手机,先拔电话回宋文慧:“宋主任,我是王卫成,我已经赶到沈书记家了。沈书记没有什么大事,他刚才跟您通电话时,可能是撞到什么了,我进门,他在地上睡得正熟。这几天县里抢险工作很重,又要兼顾嵛山县的救灾抢险,沈书记都在第一线指挥。沈书记盯着要我们在救灾空隙抓住时间睡一觉,他却连着几天都撑在那里没有怎么睡,就连大前天肩膀给石头砸伤,他都没有在医院里睡一觉。沈书记现在睡得正香,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叫醒他,已经通知县医院的医生赶过来给沈书记检查。好的,有什么情况,我随时给您打电话汇报……”
丁秀、罗蓉这时候才知道沈淮跟人通电话时突然撞到桌子昏过去,电话那头见这边没有反应,才紧急通知王卫成赶过来看情况。
现在看沈淮的情况,也不像是有什么大问题,只是睡着不醒过来;丁秀到屋里,拿起一条毛巾被,给沈淮盖上,大家接下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好,只能看着沈淮在那里打呼睡觉,等县医院的医生过来。
戚瑾馨给她姐打过电话,也跑过来究竟。
王卫成看到戚瑾馨,也有些意外,问过才知道戚瑾馨刚租下隔壁的空房子住。
县里给戚副书记及戚瑾馨专在北山鹏悦安排了一处独栋小楼作为在霞浦的住所,没想到戚瑾馨不跟她姐住一起,单独出来租房子住。
现在临港新城建设很快,新房子也多,但跟老县城这边还隔着五六公里远。
渚江科技大学的新校区一期建成要等到明年九月,暂时借旅游学校的旧校址办学,戚瑾馨想要老县城这边的租房子住,还真没有多少选择。
王卫成原先没打算惊动什么,打算等县医院的医生过来给沈淮检查过身体再说,不过戚瑾馨已经给她姐打了电话,王卫成也不说什么。
沈淮身体出了状况,戚靖瑶作为县委副书记,也是应该知道,王卫成接着便又给赵天明、杜建打了电话,说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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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悠悠的醒过来,最先他映入眼帘里,却是埋在心深处那张叫他铭心刻骨的脸,他精神一阵子恍惚,仿佛一场大梦醒过来,时光又回到十数年间,眼泪莫名其妙的就流了出来,抓住她的手,问道:“瑾馨,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出国不再理我了吗?”
戚瑾馨给沈淮这一喊,摸不着头脑,自己什么时候出国不理他了?手给沈淮抓住,有些不好意思,想抽回来,但沈淮手如铁铸,抓得她的手腕生痛,却挣扎不开来。
丁秀、罗蓉母女听到沈淮醒过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么一句话,也有些发愣,看到沈淮满脸泪水的样子,也更是诧异,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看向戚瑾馨。
她们自然知道戚瑾馨跟沈淮认识,毕竟戚瑾馨是霞浦县请进来搞联合办学的淮大方面的负责人,但是她们不知道沈淮跟戚瑾馨之间的关系是如此的之深。
罗蓉小声的问戚瑾馨:“戚姐,你害沈淮这么伤心,你以前抛弃过他呀?”
这时候正站在餐厅门口听县医院副院院刘天明汇报对沈淮检查情况的戚靖瑶,听到客厅里的动静,转回身来看到沈淮躺在沙发抓住她妹妹的手腕,问道:“沈书记,你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