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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更俗     官场之风流人生txt下载     官场之风流人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五十三章 真假消息(二)

    半路下起急雨,噼里啪啦的打在车窗上,宋鸿奇将车停在巷道里,打伞下车,敲开院门,见是父亲的秘书,问道:“我爸他人呢?”

    “在书房呢。”

    这时一阵急风刮过,刮得院子里的银杏树呼呼而响。

    庭院灯光青濛,高过屋顶一截的树梢,浅淡的呈现在夜空之上,宋鸿奇抬头看了一眼,心想这一夜风雨过来,院子里的这颗银杏树的叶子就将落尽,一年的冬季就将来临。

    宋鸿奇走到屋檐下,合拢伞交给保姆,推开书房的门,见里间烟雾缭绕,平时甚少抽烟的父亲,此时右手夹烟,面窗而立。

    “爸……”宋鸿奇煞是惊讶,父亲抽屉里常备的是招待用烟,偶尔会陪同客人抽烟,他也记不得有多久没有看到父亲独自在书房抽烟了。

    宋乔生转回身来,见鸿奇推门进来,将烟灰弹落到桌角的烟灰缸里,问道:“跟机关同事吃过饭了?”

    宋鸿奇点点头,说道:“吃过了。”

    “这两年燕京不会太平,彼此都睁大眼睛盯着,都恨不得揪住对方的把柄,好一棍子打死,你确实也应该下去避开这些风波,甚至都有些晚了,”

    宋乔生对眼前这个儿子还是寄以厚望的,谈话也是苦口婆心,说道,

    “你们这样的年轻干部,在部委有着比地方更好的视野,但阅历简单也是不容否认的事实;对国内的历史及现状了解得不够深入和广泛,所受的锻炼不够全面和严格,对地方工作尤其是基层领导工作缺乏经验,这也是限制你们进一步发展的瓶颈。你到地方上,自己在心理上还是要尽可能争取能全面主持区县工作,未来十年二十年,县域经济建设依旧会是国内最能接触、认识、分析和解决矛盾的地方,只要在这些地方摸爬滚打过,才会真正的去磨练执政及驾驭全局的能力……”

    宋鸿奇即使知道父亲这样的安排,对他以后的仕途发展是最为有利的,但多少有些不甘心。

    年中时老爷子亲自开口要赶他下地方,宋鸿奇到九月中旬时,名字就正式列入与江东省委组织的青年干部交流名单里。

    到江东省的职务安排,近日也最终确定下来,宋鸿奇与机关同事喝过饯行酒,明天就会直接赶往江东省委组织部报道。

    虽说宋系在淮海省的势力最强,但宋鸿奇无意过去扎堆,一是惹人闲话,二来到淮海省不会有他合适的位子,还会时时处处拿来跟沈淮比较,叫他初期到地方任职就要承受极大的压力。

    江东与淮海咫尺相邻,他到江东任职,与谢芷相聚更方便,同时江东各方面的基础好,地方上的矛盾没有发展滞后地方那么尖锐,相对容易完成从部委到地方的过渡。

    宋鸿奇在部委提拔上正处级岗位已经满两年,倘若他不占地方领导班子职数,只是到地方锻炼,挂个副市长过两三年再回部委担任副司,倒是当下较常见的升迁方式,然后再正式到地方发展,仕途应该会更顺畅一些。

    不过,接下来五到十年间,他父亲要向政治局委员甚至更高的位子冲刺,那他再走这样的捷径留在部委快速发展,会惹来极大的非议,成为竞争对手攻诘他父亲的把柄。

    要避开未来这段时间里燕京城里的是是非非跟仕途险恶,宋鸿奇也需要离开燕京,到地方上发展。

    宋鸿奇想要以干部交流的方式,直接扎根到地方,情况就又有不同了。

    说到底就是宋鸿奇执政以及驾驭全局的能力,现在还没有办法得到江东省委的认可,不要说直接跻身副地市级的领导岗位了,就是正县级领导岗位,江东省委也无意直接让一个出来。

    江东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薛曾与平江委副书记、纪委书记沙正英,都是当年广南纵队出身的将领的后代,算是宋系的一分子。几番交流后,他们也仅是建议宋鸿奇先到平江市下面的一个县,担任县委副书记过渡一年半载,在熟悉地方情况之后,才正式调任正区县级领导岗位,全面主持一地工作。

    这个建议倒还正常,近年来从部委交流下地方的青年官员里,除了纪成熙直接到冀河担任县委书记,其他罕有直接到地方担任一二把手的,花一年半载熟悉情况都要算是时间少的。

    只是想到自己都三十二了,到地方还要先低挂县委副书记一职,而小自己四年的沈淮明年就有可能担任县委书记,这样的局面多少叫长期以来一直以宋系小辈领导人物的宋鸿奇感到难堪。

    再难堪也没有办法,江东省委组织部不同意他直接担任区县一把手,而他到地方直接担任副市长什么的,太过扎眼,同样会叫他父亲处于不利、叫人攻诘的位置上。

    他应该要忍住一年半载的难堪,争取在地方上从副书记直接升上书记。

    这时候窗外风雨渐微,有汽车在院子外停下来的声音,叩门声响。

    宋鸿奇看到他父亲的秘书又直接跑到雨中去开门,才意识到父亲是在等什么人夜里过来。

    院门吱哑而响,宋鸿奇见是归京到电力部直属电力科学研究院任党组书记的小姑宋文慧撑伞走进院子里,煞是奇怪,问他父亲:“发生了什么事情?”

    “哦,你没有接到谢芷的电话,”宋乔生平静的说道,“王源总理主持国务院工作后,很可能会立即推动中央直接及部委企业的改制工作;又据沈淮所说,王源总理最终只会保留一百家左右的大型及特大型央企。这个消息将直接影响到淮能集团的去留……”

    乍听这个消息,宋鸿奇也是吓一大跳,直觉不可信,说道:“怎么可能,不是之前推测王源总理会先推动部委简并工作,之后才会逐步启动央企及部委企业改制工作吗?”

    “要不是王源是几个老头子认定的人选,他今年就应该退下去才是;就算不退,也只能再干一届,留给他的时间有限得很,他确实很有可能不按部就班的走。”宋乔生说道。

    “这事除了是沈淮说的,还有谁传消息出来?”宋鸿奇问道。

    宋鸿奇怎么也不甘心淮能集团就这样给拆分掉。

    要是一切都能按部就班的来,在国务院先裁撤电力部,组建多家电网、发电及能源公司之时,淮能集团可以整并一部分电力部下属的发电及能源资产,推动徐东铁路复线工程建设,最终赶在央企全面启动改制工作之前,发展成有三到四百亿资产的特大型集团,就能够自成一系,长久的能受宋系影响跟控制。

    这也是他们一直以来计划跟期待的;他们预期将会有三到四年的缓冲时间,虽然有些紧,但还够用的。

    但是,倘若明年电力部裁撤与央企改制同时启动,而且最终的大特型央企只保持一百家,此时资产规模尚不足八十亿的淮能集团,在明年年底之前,显然是很难有希望去争什么一席之地的。

    宋鸿奇直觉就是不相信这样的消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重大的消息,他们这边一点风场都没有,沈淮在淮海反而能听到风声。

    他没有接到谢芷的电话,也不清楚谢芷是怎么从沈淮嘴里听到这事的,故而也没有直接说怀疑沈淮在扯谎的话——事情也很清楚,父亲在接到徐城那边的电话之后,显然也是怀疑沈淮有可能在说谎,就直接给小姑打了电话核实这事,不然小姑在这样的雨夜,不会无缘无故的登门来。

    宋鸿奇这才知道为何父亲在戒了多年的烟,今天又独立在书房里抽起烟来。

    宋文慧敲门进来,见鸿奇也在,说道:“鸿奇也在啊,到江东省后的位子定下来没有?”

    “去沙港,担任副书记,听说小姑以前也在沙港工作过一段时间。”

    宋文慧微微一怔,平江市沙港县,跟霞浦、梅溪隔渚江而望,宋鸿奇不去淮海,到江东却偏偏到沙港县任职,这样的结果这时候又有些叫她没办法惊讶。

    “我在沙港的工作时间很短,”宋文慧说道,又直接将话题转到正题上,跟二哥宋乔生说道,“我刚跟沈淮通过电话,这些话确实是田家庚所说,不过最终是保留一百家特大型央企还是多少,沈淮觉得这更可能是王源总理当下的一个目标,田书记或许想给我们更多的激励,跟他谈的语气稍稍有些沉重,倒未必就是决心……”

    “啊!”宋鸿奇气得想拿起桌上的杯子砸,沈淮这他妈传过来的算什么话:

    王源是性格强势、铁腕式的政治人物,而党内又有好几个老人将国内经济、社会成功改革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王源的决心”,跟“王源的目标”,这两个词背后传递的完全是不同的概念跟意义,沈淮故意模糊两者的界线,明明是想拿他们当猴子耍。

    宋鸿奇看到他爸脸色也阴晴不定,心想他心头也是起恼,然而明知道沈淮在这上面是玩了手段,他们却是无计可施。

    他们要是说沈淮“恶意恐吓”、破坏团结,沈淮会无辜的狡辩说他只是好意提醒——他们要是不理会沈淮的“好意提醒”,将来要发生严重的后果,他们要承担的后果就是戴成国的影响力及威信会被严重削弱,而他父亲也会进一步失去跟成文光竞争宋系内部政治资源的优势。

第七百五十四章 真假消息(三)

    风吹北窗,振得窗叶哗哗作响,与谢棠坐在地板上聊天的谢芷听着这风声,暗感明晨气温又冷许多了,他爸、他哥、鸿义以及叶选峰等人,都还在楼下,没有离开,都在不确定的等着,或者说巴望着能有什么消息从燕京传来。

    谢芷看着玻璃窗外黑色的天幕,也不知道能有什么确定的消息从燕京传过来。

    随手搁床角的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见是鸿奇的电话,谢芷接通说道:“夜里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你都没有接。”

    “给机关里的人拉出去喝饯行酒,手机落车上了,喝得醉晕晕的都没顾得上看,我才到我爸这边。”宋鸿奇在电话那头说道。

    “你以后喝了酒,就不要开车了,”谢芷提醒道,“还有,就是尽量少喝酒。”

    “我知道了,今天也是实在推辞不过,才喝了些酒,”宋鸿奇在电话里说道,“沈淮夜里还没有离开徐城吧?”

    “我也不清楚:鸿军今天刚到徐城来,他应该陪鸿军,但也说不定两个人一起回东华了。”谢芷也不知道鸿奇在他爸那边打听到什么消息,或者商量出什么结论,但听他问沈淮还在不在徐城,心里就有些奇怪:难道说,还要这边再跟沈淮去接触?

    “小姑刚刚跟沈淮通过电话了,说到央企改制,保留一百家左右的特大型央企,很可能只是王源总理初步定下来的一个目标,倒不是最终真的只保留一百家……”

    “啊!”听鸿奇在电话里这么说,谢芷也是一愣,说道,“沈淮刚才在四叔家,可不是这么说的。”

    谢芷跟宋鸿奇喊谢棠她爸喊“四叔”,要是跟她谢家的亲缘关系,谢棠他爸算是她的姑夫,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沈淮的说辞在短短一个小时里的变化,这叫她心头也陡然感到气愤。

    想到沈淮在饭桌上那一番话明明白白是有意欺诈恐吓他们,换了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谢芷也不知道鸿奇现在跟谁在一起,但从电话里听他应该不是一个人,不然他的情绪不会这么淡然,又问道:“确定是这样吗?”

    “也不是很确定,沈淮在电话里说,田家庚今天找他谈也很含糊其辞,他也不能准确的抓住田家庚话里的意思,只是将听到的消息提醒这边知道……”

    听鸿奇这么说,谢芷猜测小姑宋文慧应该就在旁边,不知道鸿奇再好的脾气,也不可能在跟她的电话也不无放泄一下,她纠结的拿手机敲额头,一时间也觉得束手无策。

    “怎么,什么事情会让你这么痛苦吗?”谢棠赤足抵着墙壁,见谢芷愁眉苦脸的样子,疑惑的问道,在她看来,谢芷是那么的坚强跟聪明,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谢芷有愁眉苦脸的时候。

    “都是沈淮那浑蛋害的!”谢芷朝谢棠吐吐舌头,小声告诉她。

    “……”谢棠表示不解,她不习惯跟太多的人接触,匆匆吃过晚饭就躲上楼来,不知道他们在楼下接着又谈了些什么,她知道因为她的事情,谢芷对沈淮一直都很不客气,有对沈淮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时候,但没见她对沈淮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好奇的问道,“我哥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谢芷定睛看了谢棠好几秒钟,她不明白,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谢棠对那个浑蛋,除了躲得远远的,似乎就没有什么恨意,竟然还喊他“哥”。

    给谢芷看了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问道:“难道我应该也跟你一样,喊我哥浑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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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有人在外面敲门,谢棠从地板上爬起来,一边走过去开门一边问:“谁呀?”打开门见是表哥谢成江,奇怪的问道,“成江哥怎么还在我家?”

    谢棠刚才都没有在意楼下还有没有人,还单纯的以为谢芷今天要留下来陪她说话,没想到大家都还没有离开。

    谢成江笑着说道:“这么想赶我们走啊?”探头跟谢芷说道,“你下来一下。”

    谢芷爬起身来,跟着她哥下楼,再到乌烟瘴气的书房里,看着一屋子人坐着抽烟的样子,也知道在鸿奇给她打电话的同时,鸿奇他爸应该跟姑夫也有通电话,她问道:“现在怎么办?”

    沈淮挖的是一个叫他们进退两难的陷阱,沈淮的话预告他们将要面临的最大危机,无法找人核实,也无法拖延着置之不理。

    他们要是不理会沈淮的“好意提醒”,但万一叫沈淮一语成谶,惹别人耻笑只是小事,更重要的是他们经受不住这么大的损失,但他们要重视沈淮的话,怎么重视是最大的问题。

    “沈淮应该还在徐城……”谢海诚坐在书房的角落里,抬头说道。

    谢芷这时候才陡然想起来,鸿奇刚才在电话为什么要提及沈淮,当下就说道:“我不去见那混蛋!”

    “我跟成江过去,”叶选峰说道,“现在外面很多人都在想着看我们的热闹,我们实在没有必要搞什么内耗,有什么事情,大家能坐下来摊开来说,比什么都要好……”

    叶选峰的话叫谢芷颇为意外,但想想叶选峰似乎也没有更多的选择:

    一旦淮能集团被拆分,对叶选峰他个人仕途而言,绝对是一次严重的打击;而且眼下是淮能集团遭遇最直接的危机,叶选峰作为淮能集团的负责人,他不出面了解情况,他不出面跟沈淮妥协,一味想要保全自己的颜面,他怎么可能得到信任?

    不过,谢芷心里也想明白,叶选峰以及她爸、她姑夫,是希望她跟着一起去的:叶选峰跟沈淮接触极少,她哥跟沈淮接触也不多,根本就猜不透那浑球心里在想什么,他们本来就处于势力,要是让叶选峰跟她哥这时候跑上门,有可能受羞辱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很难有机会扳回主动。

    她要是想不过去,那就要她爸出面了。

    想到这里,谢芷颇为无奈的说道:“我也过去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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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绕过东华大酒店的主楼,驶入后面的园子——谢芷此前来过这里一趟,对外营业的主楼看着很不起眼,但园子里给东华下属区县用作驻徐办事处的几栋附楼古朴雅致,街灯给树梢遮得幽暗,小楼东墙的爬山虎也是一片黑黢黢的影子。

    猜不透沈淮会以怎样的姿态来对待她们,待司机停下车子,谢芷心里不踏实的回头看了她哥跟叶选峰一眼;两人皆眉头微蹙,似乎都知道此行不善,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这一趟。

    谢芷跟叶选峰接触的次数也不多,对他知之有限,只晓得今年才四十岁刚出头的他在电力部有“小部长”之称,甚至比普通司局长还要强势,但作为戴成国的秘书,他的权力更多是来自戴成国的信任。

    电力部裁撤以及央企改制在即,戴成国去留难定,叶选峰即使再强势,对未来仕途的发展,必然也会些担忧。

    这大概就是他今天对沈淮前踞后恭的根本原因吧?

    谢芷推开车门,看到小楼前有两名工作人员在等着他们过来——她也不认识霞浦驻徐办的工作人员,他们倒是认识她,招呼他们进去:“叶总、两位谢总过来,沈县长跟宋总在楼上等着你们呢……”

    谢芷压根就不指望沈淮会下楼来迎接她们,就巴望着沈淮这浑球等会儿能有些涵养,不出口羞辱她们就可以了。

    二楼转楼梯左拐第一间是个小会议室,谢芷站在她哥的后面,从她哥肩膀上方看过来,除了沈淮、宋鸿军外,杨海鹏以及沈淮的秘书王卫成也都在屋里。

    谢芷认得杨海鹏跟王卫成,但不知道他们也在徐城,但想想也不觉得奇怪,沈淮随时都可以喊杨海鹏、王卫成到徐城来,但见他们也没有回避的意思,她只是眉头微蹙,知道沈淮还是要谈冀河港输煤码头的事情。

    谢芷心里就是奇怪,冀河港输煤码头到底是有什么好让这浑球图谋的,竟叫他不惜如此的不择手段?

    沈淮站起来,请叶选峰、谢成江、谢芷坐下谈事情,平静的看了叶选峰一眼,说道:“我本来都打算回东华了,没想到随口一句话,对你们产生这么大的惊忧——田家庚书记找我谈话,有什么地方是你们想知道的,你们可以问我。”

    谢芷气得要拿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热茶泼这浑球一脸,明明是他故意丢了一枚深水炸弹就走,这会儿竟然轻描淡写的说他们小题大做。

    “央企改制以及更深层次的经济改革工作也是势在必行,在大的环境之下,作为部委企业的淮能集团,要怎么发展才契合中央的部署,要怎么发展才更符合国家及地方的利益,是我们一直都在思考的问题,”

    叶选峰也完全当今晚的不愉快没有发生过,开口就几顶高帽子抛出来,沈淮爱戴不戴,他不会把自己的主动权完全交出去,也无意惊慌失措叫人看扁了,说道,

    “田家庚书记他要离开淮海到新的岗位上去,不过我相信田家庚书记对淮海省的发展会持续关注下去,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实,要不要找田家庚书记当面汇报淮能集团与淮煤东出计划实施的情况。我不是很确实,所以说先过来找你问一问,你觉得我不是要找田家庚书记当面汇报一下?”

    叶选峰此时还妄想扳回主动权,沈淮只是一笑,说道:“田书记确实对淮煤东出的计划实施很关心,今天就这方面问了我很多问题,你要是再找田书记当面汇报这事,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谢芷坐在一旁微抿着嘴唇,不多说话,只是默默观察沈淮与叶选峰较量的过程。

    她知道叶选峰想扳回主动,想以直接找田家庚汇报工作为由相威胁,希望沈淮不要再模凌两可叫他们猜测不透——她心想叶选峰的话也不是没有威慑力,淮能集团虽然作为部委企业,隶属于电力部,但扎根地方,开发地方煤炭资料,占据地方能源市场,又与淮海省属国企围绕徐东铁路复线工程等淮煤东出计划密切合作,叶选峰找田家庚汇报工作,在汇报工作过程中打探央企改制的消息,不失为一条道路。

    谢芷心想叶选峰的话应该对沈淮有所震慑,但未料沈淮压根不把叶选峰的话当回事,点明在淮煤东出的这个问题上,田家庚更看重他沈淮,而非叶选峰,叶选峰一定要自寻其辱,他也不拦着。

    听沈淮这么说,叶选峰脸色沉毅,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气愤。

    他过来都做受轻辱的心理准备,为此想争回些主动权,又哪里会执念于一时言语上的得失?

    “你跟田书记就淮煤东出的问题交谈过,那是再好不过。你觉得,我找田书记汇报工作时,应该要注意哪些方面?”叶选峰看似不惜降低身份请教沈淮,说到底还是不放弃反击的主动权。

    沈淮瞥眼看着手表上的时间不晚了,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跟精于勾心斗角的叶选峰在这里绕圈子,说道:

    “淮煤东出对淮海省的发展,对华东地区的能源供应,对国内能源产业发展及结构调整都意义重大,淮能集团若是能对淮煤东出的工作做出卓越贡献跟推动,我想中央不可能看不到淮能集团存在的意义跟作用——田书记虽然原话没有说得更明白,但我想就是这个意思。其实这也跟淮能集团当前的发展战略,跟叶总你所说淮能集团的四个阵脚紧密切合——我原以为叶总已经把这些看得很清楚,刚才在饭桌上就没有把这些话说透,是想彼此间留有想象的余味,倒没有会让你们产生这样的惊忧,真是很过意不去啊。”

    谢芷看了看叶选峰,见他脸色终是控制不住微微色变:沈淮也已经把一些意思说得很透彻,说到底是他们自己蒙了心,叫沈淮随口一句话搞得阵脚大乱,转了一圈回来,才发现照旧是给沈淮牵着鼻子在走。

    想想也是,淮能集团能否在央企改制的大潮中独成一系,说到底是由其存在的意义跟作用决定。

    如果说淮煤东出能上升到国家能源战略层面受到重视,淮能集团又能在淮煤东出的工作中始终处于主导地位,中央哪里有借口拆分淮能集团?

    王源总理推动央企改制,说到底也是为了让资源配置分得更合理,更有效率,而不是他们所理解的一味的“拆小并大”。

    沈淮当初提及淮煤东出这个概念时,就明确提炼出沿淮海湾地区及华东能源市场的发展战略核心,淮能集团这段时间以来这条路线来展开工作,但叶选峰口口声声不离集团发展战略,不离集团阵脚,但到底是更精于勾心斗角,没有真正的认识到这一层意义——也可以说她们都没有真正的认识到这一层意义——才会如此轻易的给沈淮一句模凌两可的话打得阵脚大乱。

    见沈淮嘴角挂着的笑,似有鄙视,谢芷心里也是难得的在这浑蛋面前泛起一丝羞愧,避开他看过来的眼神。

第七百五十五章 真假消息(四)

    沈淮与叶选峰接触甚少,打量着脸色绷得略紧的叶选峰,见他阔脸长眉,眼睛不大,微微敛起就显得更小,但炯炯有神,即使在思虑其他事情时,眼睛里犹不失凌厉之色。

    沈淮知道这样的人物,通常意志坚定、警惕心高,不过,他也无意叫叶选峰难堪,或者说更无意进一步借机去羞辱叶选峰。

    要不是宋系内部纠结错杂的矛盾,他也实在没有必要到处树敌,而他虚张声势、故布疑阵,用尽手段的目的,还是要保证达成既定的目标。

    “无论是开发淮西的煤炭资源,还是在沿淮海湾区域发展能源产业,增加对华东地区的能源供给,还只是淮煤东出最直接的意义;而为了保证淮煤东出的概念能落到实处,各方积极推动徐东铁路电气化及复线工程以及新浦港建设,对沿淮海湾区域经济建设的促进,以及这层促进沿中原铁路网往豫、陕等中原省市延伸的意义。这些不仅田书记,便是王源总理也有看到——这些都是田书记跟我说的原话,”沈淮双手搁在会议桌上,心平气和的说道,“我想,只要淮能集团能自始至终的去推动淮煤东出方案落实建设,能自始至终的能起到积极领头的作用,一些不必要的惊忧,我看是不需要有。”

    谢芷平静的听着沈淮说这些话,叶选峰眼神看过来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她过来不是陪着听沈淮教训的,她随同过来最主要的责任是帮叶选峰判断沈淮话里有几分真。

    沈淮也注意到在谈话过程当中,叶选峰、谢成江两人的眼睛,都有意无意的去看谢芷,他也只是偶尔朝谢芷那张漂亮的脸上看一眼。

    宋鸿军看了则是心里轻叹,也知道叶、谢二人不是什么纯粹所谓的“一年给蛇咬、十年怕井绳”,说到底还是从头到底对沈淮这个人缺乏足够自信的判断力,甚至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梅钢为什么能获得这样的成功,所以才会在这时候不断的去看谢芷有无暗示的信号。

    叶选峰、谢成江对沈淮没有判断力,这时候更注重跟沈淮接触相对较多的谢芷的判断,宋鸿军则实在不指望这些年来跟沈淮关系一直都很拧、打心眼底排斥、烦恶沈淮的谢芷,还能有什么理性的判断力。

    想到这里,宋鸿军都禁不住想放弃,凑过头来,低声问沈淮:“今天是不是就这样?”

    见宋鸿军对叶选峰、谢成江失去耐心,沈淮稍沉吟片刻,接着跟叶选峰说道:“我也不妨开门见山的跟你们谈,我是想将冀河港输煤码头与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整合成一个大项目在冀河推动。这涉及到梅钢下一步的发展,所以我会跟你们做争取工作。而对淮能集团来,这也是集中资源、进一步推动‘淮煤东出’往前发展的一个契机。只要淮能集团在淮煤东出整个方案里的地位跟作用,不被省国投及淮煤集团取代,我想淮能集团将来的地位是能够有保障的。如果你们到今天还在患得患失,还无谓的去消耗过多的资源以及宝贵的时间,那将来会是什么局面,就难说了……”

    谢芷听得出沈淮话里带有威胁:

    目前淮煤东出还是以淮能集团为主导推动,但省国投、省煤集团以及华东铁路局都有参与,不是意味着淮能集团能永远占据主体地位。

    一旦淮能集团在淮煤东出方案实施过程中失去主导地位,被拆分的可能性确实会大幅提高——而使淮能集团在淮煤东出计划里失去主导地位,并不是什么不可想象或者说多困难的事情。

    在过去一年多时间里,梅钢在多方面跟省国投、省属淮煤集团展开合作,而同时梅钢在新浦港建设里所占据的核心地位,以及对徐东铁路东延线路段的控制权,都有能力联合淮海国投、淮煤集团将淮煤东出方案实施的主导权抢夺过去。

    沈淮的话当然难叫叶选峰高兴,但他见沈淮神色坚毅,此前搁在会议桌的双手,往后收抓住桌子,从姿态上说表示已无退让的可能,叶选峰就不得不去认真的去考虑沈淮这样的威胁到底有几分变成现实的可能。

    “时间是不早了,我可能明天一早就要回霞浦去,没有时间留在徐城,”沈淮说道,“要是说,你们觉得大家还有彼此协调整合的可能,海鹏这几天会留在徐城,你们联系他。”

    叶选峰没有说什么,谢芷看了杨海鹏一眼,她原以为沈淮即使没时间留在徐城,也应该由宋鸿军留下来协调,没想到宋鸿军也无意留在徐城。

    难道说,沈淮已经开始失去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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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晚上自然也谈不出什么结果,很多事情也不是叶选峰能决定,离开时大家的心情都谈不上愉快。

    回到谢棠家,夜色已深,谢芷见鸿义、刘建国都没有离开,知道这事没有定论之前,谁都坐立难安。

    叶选峰很有耐心的将交谈的细节,说给宋炳生、谢海诚知道。

    “杨海鹏算他妈什么角色,沈淮他有半点尊重叶哥的意思?”听到沈淮竟然让名不见经传的杨海鹏代表梅钢跟这边谈判,刘建国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沈淮这趟去冀省,这个杨海鹏也有随行,”叶选峰这时候不会再纠结他有没有受到足够尊重的问题,不急不躁的说道,“沈淮很可能会把梅钢在冀省的一些事务、项目,交给这个叫杨海鹏的负责。当然了,这也可能是那边没有太多的耐心了。”

    谢芷见众人眼睛都冲她看过来,就觉得身上压力倍增,有些话不好说。

    要是叶选峰的判断没错,沈淮确实失去耐心,那他谈话间的威胁很可能就不再简单是威胁,很可能很快就会有所行动;而一旦叫梅钢决定与省国投、淮煤信联合争取实施淮煤东出各个环节建设的主动权,淮能集团将陷入彻底的被动。

    谢芷想了想,说道:“田家庚书记今天找沈淮谈话,重点应该是淮煤东出跟新浦港建设。不过,你们觉不觉得,田家庚书记今天有没有可能也谈到梅钢跟省国投、淮煤集团进一步合作的事宜?田家庚是要离开淮海了,但李谷可能还要在淮海工作相当长的时间……”

    谢芷此时倒认为田家庚有可能会主张李谷跟沈淮合作。

    “怎么会,吴海峰、熊文斌调出东华,是田家庚做出的决定——沈淮又不是真傻。”刘建国说道,断然否定谢芷说的这种可能性。

    谢芷无意跟刘建国去争辩什么,看向她爸跟叶选峰,相信他们能更理智一些。

    年中时田家庚一系列的动作,看着确实像是在打压梅钢,但时间过去几个月,梅钢在淮海省的地位是不是真正受至压制呢?

    看上去,梅钢在东华市一层的权力架构里失去强势的话语权,吴海峰、熊文斌调离后的空缺,由徐沛的嫡系人马填,但在郭成泽、孟建声到东华后向陈宝齐、虞成震发起挑战,有没有从根本上影响或者说动摇梅钢在东华的根脚?

    “你是想说,沈淮从年中开始就有意在韬光养晦?”谢海诚不确定的问道。

    有些事谢芷也是最近越琢磨越不对劲,她们此前对沈淮的判断都陷入思维的死角,没有想过性格这么强势跟跋扈的沈淮也会有隐忍、有韬光养晦的可能,以致很多事情都看不透,思来想去都觉得有些逻辑有死结、讲不通,但要是退后一步去想,反而之前种种疑惑跟逻辑上的矛盾都能说得通。

    谢芷刚要说些什么,宋炳生在一旁不屑的说道:“狗要是能改得了吃屎,他需要等到今天再韬光养晦?他今天这样子,恨不得爬到每个人头上拉屎撒屎,有半点韬光养晦的样子?”

    谢芷闭嘴不说什么,她这些年来一直都厌恶沈淮,但发生过这么多的事情,她不会再对沈淮有丝毫的轻视之心,然而姑夫对沈淮那根深到骨髓的偏见,也非她当面说几句就能有什么时候转变的。

    谢芷看了她哥一眼,见她哥对此似乎也颇不以为意,有些话就更堵在心里说不出口。

    谢芷也觉得心头有些疲累,接下来要怎么办,是不是妥协,自有叶选峰、她爸以及她姑夫跟鸿奇他爸、跟戴成国商量去,她看了看手表,都凌晨两点了,说道:“我明天起早回东华,就先上楼睡觉了?”

    谢芷上楼推开谢棠的房门,摸黑打开夜灯,见谢棠正趴在被子里支着下巴看过来,问道:“怎么,还没有睡?”

    “我哥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害你们一直都愁眉苦脸的?”谢棠趴在被子下问道。

    “嗬,我们给那浑蛋害得愁眉苦脸的,你还觉得好玩是不?”谢芷笑着过来掐谢棠的脸,不过见谢棠难得对外面的事情感兴趣,洗漱过再钻回被子,便将一些事情的缘由说给谢棠知道,“现在我们这边都不知道那浑球想干什么,又患得患失,是有些狼狈。”

    “哈哈,”谢棠趴在被窝里,笑道,“我哥整天被说是个废物,他看上去还是蛮厉害的嘛。不过啊,你们整天都担心我哥会说谎话,我说啊,我哥要是真聪明,他就索性把实话说给你们听,帮你们指一条正确的路,这么反而更容易将你们诱上歧途……”

第七百四十六章 后腿

    冀河港输煤码头及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整个项目的投资额度会控制八个亿左右,对此时的梅钢来说,也已经不能算是特大型项目了。

    不过,这个项目,除了是要配合成怡她爸及纪成熙他们诱导燕钢将迁建新厂项目放到冀河外,对梅钢来说,也是北进华北市场的一个跳板,是对现代生产物流模式的一次尝试跟摸索,也是未来新浦港通过海上航运线路向外扩张的第一次尝试,也就容不得沈淮不重视。

    沈淮此时还没有特别多的精力放在外面,他要全面的主持霞浦政府工作,县里的事务繁忙,绝大多数时间都没有办法脱开身,故而他将冀河港输头及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包括梅钢跟冀省方面的联络,都交给杨海鹏负责,他与宋鸿军连夜返回霞浦。

    “叶选峰、谢成江,对海鹏还有些不以为意啊?”坐到车里,宋鸿军不由的担心杨海鹏留下来,能不能压住场子。

    虽然梅钢跟淮能集团有很多需要整并的地方,但就眼下,还是要先将冀河港输煤码头的续建尽快的确定下来,以保证成怡他爸跟纪成熙的计划能很快施展。,不管叶选峰、谢成江他们是不是很看不起杨海鹏,但杨海鹏目前是沈淮最属意留下来跟叶选峰他们交涉、谈判的人选。

    见宋鸿军有稍许的担扰,沈淮笑道:“他们瞧得起谁过?”

    听沈淮这么说,宋鸿军哈哈一笑:

    杨海鹏的出身确实谈不上起眼,当年东华市钢厂的小科长,辞职下海搞建材批发,在追随沈淮之前,并没有什么可以拿起来夸耀的地方,但英雄多出草莽,抛开这些不必要、带有色眼镜的眼光,沈淮能用杨海鹏这些人,将梅钢系壮到今天的地步,每个人确实都有其过人之处。

    只是沈淮他个人的光芒太强盛,以致叫其他人的光芒不显眼。

    说到瞧不起人,宋鸿军心里想,大概还有很多的人,大概到今天还不愿意去正眼看待梅钢崛起的奇迹。

    成怡打电话过来,沈淮接通问道:“怎么,还没有睡?”

    “睡了,刚醒过来,想你可能在回东华的车上,给你打个电话,”成怡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刚睡醒的懒散,却不知道要怎么去说一些亲热的话,随口问道,“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她是因为第二天还要工作,吃过饭离开就直接回宿舍休息,没有随沈淮去东华大酒店,跟叶选峰、谢成江他们进行今天第二次的见面。

    “有些事情也不是叶选峰所能决定的,”沈淮将谈话的内容大体跟成怡说了一遍,说道,“得让他们想个三五天吧?”

    “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成怡问道。

    “应该没有吧。他们即使对我有很深的成见,但也不至于真迟钝到那种程度,”沈淮也不是很确定的说道,“他们应该能看到,在这个国家,要是只有我们跟他们,那互相扯后腿,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然而,现实要远比这个残酷,除了在国内,我们有无数的竞争者之外,国门之外有着更多、更强大、张着血盆大口的竞争者,等着我们茫然而无知的踏出国门或者说失去警惕的打开国门。在这种情况,要是我们跟他们一味对扯后腿,搞内耗,只会让越来越多的竞争者从身边超越过去,也就注定将来大家都会死无全尸。我今晚对他们所说的话,不是什么威胁,也完全可以说是摊牌,如果他们不能将精力、资源真正集中到既定的发展战略上来,我现在就会推动梅钢,联合省国投、淮煤集团,将推动淮煤东出的主动权从他们手里拿过来。”

    “但愿他们能想明白,国内有些地方是太多内耗了,”成怡在电话里也微叹一声,又说道,“我还要继续再睡一觉,你到霞浦,差不多要天亮了吧,要注意休息。”

    沈淮看着天际青濛濛的微光,已经快要天亮了。

    与成怡通过电话,沈淮又跟宋鸿军说道:“你觉得,有没有必要先找孙启义摊牌……”

    宋鸿军点点头,说道:“最终的结果也许不会有什么变化,但让孙启义先选择立场,也免得他以后再摇摆不定。要是叶选峰那边这两天还不能有什么决定,我过两天就回香港去堵孙启义的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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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淮也不清楚谢海诚及二伯他们在幕后商议对策的细节,但也相信他们不会无视他所提醒的诸多危机,也没有拖上几天,就得到他们通过叶海峰给予的正式答复。

    谢家的海丰集团最终选择撤出谈判,冀河港输煤码头在建工程由上市公司梅溪工业全资收购,然后再与鹏海贸易等企业,联合注资成立鹏海集团,负责输煤码头改综合码头续建及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的项目运作,总投资最终将追加到八个亿。

    收购也没有说要梅钢掏什么真金白银,叶选峰最终还是以转手冀河港输煤码头为筹码,换得新浦航运集团在渚江内的煤炭船运业务及资产。

    叶选峰接手后的淮能集团,主要是想围绕淮煤东出这个概念,打造一条由上游煤炭开采、铁路及渚江航道运输、下游火力发电的闭合产业链。

    徐东铁路电气化及重载复线工程,非朝夕能成,淮能集团虽然在新浦航运集团持有股份,但叶选峰不是愿意受制于人的人。

    特别是背后宋乔生、戴成国皆不愿意电厂所需煤炭在渚江内的运输业务,受到经常不照常理出牌的沈淮的控制,故而他们也支持叶选峰在淮能集团内部,独立于新浦航运之外,发展新的船务部门,专门负责从淮西地区到渚江中下游沿江、沿海火电厂之间的煤炭运输。

    现在淮能集团想要其在淮煤东出的主导地位不被动摇,强化目前处于淮煤东出核心运输线路渚江航道上的地位十分的有必要。

    淮煤东出接下来的重点工作,是推动渚江中游航道的疏浚,提高险滩众多的渚江中游航道的运载能力,差不多能在徐东铁路复线工程完成之前,就将淮煤东出的运载能力从当前每年不足一千万吨,提高到三四千万吨的水平,意义很大。

    渚江中游航道主要位于徐城、淮西、铜山三地境内,沈淮暂时还没有什么能力或者说影响力,直接推动徐城、淮西、铜山三地的地方政府掏巨资出来去做短时间政府看不到直接收益的航道疏浚工作,这个恰恰又是淮能集团及叶选峰等人的优势。

    同时,淮能集团也正式对新浦煤炭交易市场注资持股,加速煤炭交易市场自有煤炭中转码头、洗煤厂等项目的建设,进一步强化其在淮煤东出的主导地位。

    谢海诚他们似乎也认识到力量分散的弊端,正式将在淮海的投资业务从海丰集团剥离出来,与刘建国的证券公司等多家企业合并,成立红鼎投资集团,谢成江担任法人代表及董事长,刘建国、谢芷、宋鸿义等一干人当任高层,这段时间也甚是风光。

    谢成江与谢芷,也可以说是红色家族之后,兼之刘建国、宋鸿义以及后期给拉入伙、担任公司财务总临的薛小周、潘强,都出身特殊,跟宋系沾亲带故,故而真正知道红鼎投资背景的人,将他们除谢芷之外的五人称为“红鼎五公子”。

    资华实业的股票在持续的疯涨,一直持续到全党大会在十一月中旬召开,资华实业的涨停板都没有打开过,股票涨了将近两倍,成为九七年底这波熊市唯数不多看上去颇有亮色的几支股票之一。

    梅溪工业的股价表示也相当出色,除了置入上市公司名下的炼钢资产,今年将继续分得略有减少,但依旧高达三个亿的盈利外,渚南炼化建成运营在即,徐城市政府二百亩的建设用地补偿以及对东华城商行的诸多投资,都有力推动股价的上涨。

    不过梅溪工业在证券市场的出色表现,都不如梅钢接手冀河港输煤码头改建综合码头工程更叫业内震惊。

    梅钢接手冀河港输煤码头改建工程,继而在码头外侧的建设用地,追加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等大型项目建设,立时就拉出要大举进军华北钢铁市场的架势出来,很短时间里就传出梅钢即将破土兴建设新浦钢厂二期工程的消息。

    这也不能算什么假消息,新浦钢厂二期工程的报审工作,沈淮就确实让赵东他们着手在做。

    报审通过后,是过两三年再正式兴工建设呢,还是拖十年八年再说,主动就在梅钢,而不用像新浦炼化会给审批拖那么惨。

    要没有在冀河的诸多动作,没有人会坚信梅钢会这么快就上更大规模的新浦钢厂二期工程,银根收紧、钢铁市场供需缺口缩小、梅钢内部需要时间调整及加强等等都是原因,只是现在大家就远没有开始那么自信了。

第七百四十七章 新省委书记

    十一月中上旬在燕京举行的全党会议,沈淮他是凑不上热闹。

    宋系,贺相怀、宋乔生、戴成国等人的政治级别保持不变,成文光也正式当选中央委员,成为此届全党会议的新贵。

    而在淮海省这边,田家庚、赵秋华都没有什么变化,徐沛也不出意外的当选中央候补委员。

    在全党会议结束之后,徐沛如期担任省委副书记兼徐城市委书记,田家庚也随即调离淮海,而接替田家庚到淮海来担任省书记的,是鄂省调过来的钟立岷。

    任何地方都有不站队、政治面目相对模糊的官员,钟立岷作为鄂省地方成长起来的官员,在中央并没有很清晰的派系选择,算是一个持中立立场的政治人物,但此前的鄂省省委书记已经是他人生仕途的顶峰。

    无人支持钟立岷更进一层,去角逐政治局委员甚至更高地位的政治职务,但中央高层也清楚这样持中立立场的官员存在,也有利于平衡跟缓冲一些尖锐跟突出的矛盾。

    总之让钟立岷这样的官员,在同级职务间轮换到退休,对谁都没有坏处。

    无论是胡系还是计经系,也都不愿意淮海省的水变得更浑,那钟立岷这样性格谈不上多强势,政治及经济政策立场相对保守,在中央又没有强力支持、持中立立场的官员到淮海省担任省委书记进行过渡,倒成为各方都乐意接受的选择。

    淮海省委的人事变动,也因此显得平淡而沉寂。

    资华实业在正式公布定向增发方案、停牌审议之前,股价暴涨两倍;而到资华实业在证券市场停牌交易,徐沛、赵沫石那边也没有什么动作。

    不过,徐沛不在这事上找赵秋华、胡林的麻烦,对梅钢也不会有什么害处;而徐沛跳出来破坏资华实业的增发计划,对梅钢也没有什么好处——沈淮不焦急,他就是一看戏的。

    再者,在这件事情上,徐沛暂时没有什么动静,沈淮也不觉得奇怪。

    钟立岷虽然谈不上多么强势,性格也相对保守,但好歹也是省委书记,徐沛也不可能在钟立岷下车伊始之际就轻举妄动什么。

    再者,郭成泽在东华也还没有正式接替高天河全面主持市政府工作,徐沛此时去破坏资华实业的增发计划,就要防备着在郭成泽的任命上,会受到赵秋华等人的强力阻击。

    资华实业的增发方案即使现在抛出来,还将有长达三个月的审议期。徐沛要是能掌握到过硬的材料,即使拖到最后一刻再出手,都不会迟——沈淮有的是耐心等好戏上场。

    而在梅钢跟淮能集团之间错综复杂的内部关系上,且不管孙启义个人态度如何,长青集团高层都不愿意让在华的投资变成复杂的政治投机活动。

    孙启善倒没有再出面,而是其他董事局高层在十二月初访问、考察淮海省,向沈淮、叶选峰以及业信银行的高层等人,同时表达了将调整在华投资业务的意愿跟思路,实际也是沈淮早初跟孙启义谈的业务及资源调整思路。

    长青集团未来将继续整并在华及东亚地区的分散投资业务,在新浦港成立中国区总部的同时,也明确在华主要侧重于电子制造、金融、酒店及商业地产经营领域的投资。

    作为长青集团转移泰国及马来西亚等国电子信息产品产能的新浦电子制造基地,在项目立项启动之后,一期厂房仅用不到四个月就建设完成,七个月就完成设备安装调试,进行试生产阶段。

    由于国内电子产业的基础工资仅有泰国及马来西亚等国的三到五分之一,新浦电子制造基地一期建成之后,仅人力资源成本,每年就预计能替长青集团节约近千万美元。

    兼上国内新兴电子信息产品市场的高增涨,长青集团也决定,将继续进一步的关闭在泰国及马来西亚甚至新加坡的电子工厂,同时在新浦启动投资规模更大,雇工总数将达到一万人的二期工程建设。

    在整个电子信息产业链上,长青集团此时还处于下游制造端,技术含量谈不上多高,主要还是依靠规模及低人力成本优势赢利。

    不过,长青集团也认识到电子信息产业是未来全球经济增涨的一个重要极点,在新浦也投资成立技术研究院,追踪国际先进的电子信息制造技术及工艺。

    长青集团崛起西欧,但进入亚太投资也有二十年的时间,有相当大的影响力。长青集团投资重心北移,也影响到一批东南亚的电子制造厂商,特别是配套产业链上的投资商,都积极的随长青集团北上。

    即使将新浦炼化、长青集团电子制造基地等重点项目排除在外,霞浦县九七年的招商引资成绩依旧耀眼瞩目,在服装、家纺、电子、冶金、机械、地产开发及酒店餐饮等领域,引进的外资超过一亿美元。

    而对梅钢来说,九七年除了新浦钢厂建成投产,冀河港综合码头及钢铁物流、加工园区项目正式启动建设,意味着梅钢从此前的产业资本引进,上升到产业资本输出的新层次。

    梅钢的新层次,对钢铁行业内的惊忧是巨大的。

    燕京钢铁九十年代初产能就突破八百万吨。

    而燕京进入九十年代之后,环境及空气污染问题日益尖锐,开始限制周边地区的重工产业发展。燕京钢铁进一步的扩张计划也因此而停滞下来,近年来更是失去国内第一大钢铁联合企业的宝座。

    这些年来,燕京钢铁一直都在燕京石景山区旧厂外围扩大厂区跟异地迁建新厂两种方案之间徘徊不定。

    旧厂扩大厂区方案近期在被国务院彻底否定之后,燕京钢铁想进一步扩大产能,就只能走异地迁建这条路。

    不过,即使是异地迁建新厂,燕京钢铁也是有好几个方案,早初也派人到冀河考察过建港建厂的条件。同期给燕京钢铁列入备选地址的,还有津海、滦城、以及鲁省的日照等地。

    这些地方政府心里也都很清楚,一座三四百万吨左右产能规模的钢铁厂,对地方产业的发展、对地方就业规模及财税增长等方面做出的贡献会有多大。

    只要有希望,这些地方都在跟燕钢积极联络,都在尽一切可能的争取燕京钢铁的迁建新厂能落户过去。

    冀河跟其他地方比,无论是建港、地质、运输、产业资源方面,都不具优势。

    不过就企业发展而言,所有的因素加在一起,可能都不及市场这个因素重要。

    也不是说燕京钢铁此前就没有看到在冀河港、晋南线铁路建成之后,华东沿海地区的钢铁企业,通过冀河港、晋冀铁路网所形成的低成本运输体系,对华北钢铁市场有进行大规模渗透的可能性。

    只是在没有遇到现实的威胁之前,大多数的企业都难免反应迟钝,缺乏足够果断的判断力。燕京钢铁作为国资央企,内部官僚主义膨胀,在这方面的弊端要更严重一些。

    不过官僚主义再严重,再迟钝,在梅钢接手冀河港输煤码头续建工程、在冀河立项拿地建设大型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之后,燕钢也深刻感受到来自梅钢的现实威胁。

    不单燕钢如此,冀省最大的工业企业滦钢也深刻感受到梅钢来者不善的“恶意”;冀省很多地方派官员,也都担扰新省长成文光的到任,会帮助宋系侵蚀地方上的利益。

    年需求逾两千吨的华北钢铁市场是燕钢、滦钢的传统地盘,两家钢企差不多占了华北钢铁市场逾六成的份额,其他也大多是给地方上的中小钢铁企分割。

    今年外围经济形势极差,国内也处于紧缩状态,导致国内的钢铁市场供需缺口急剧缩减,本身效益差、包袱重的燕钢、滦钢利润水平大幅下滑,就更不能容忍自家的地盘被其他特大型钢铁联合企业强势侵入。

    这么一来,燕钢迁建新厂的备选地址里,冀河就从排名最末立即上升到第一。

    在确认鹏海集团跟冀河县签署项目协议、支付土地款之后,燕钢就随即派出高规格的工作组,与冀省、石门及清河市政府进行接触性谈判,谈新厂迁建以及石门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

    石门市的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成文光最初是希望由滦钢、燕钢、梅钢以及石门地方钢铁集团等多家企业联合注资建设,但滦钢、石门钢铁集团担心成文光对梅钢会有利益上的倾向。

    石门市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初步规划投资十个亿。

    这个项目对发展相对滞后的石门市,要算一个大项目,但对作为冀省第一工业集团的滦钢以及石门钢铁集团背后的金信融信来说,还谈不上有多大的难度,他们在地方派官员的支持下,坚决要求将梅钢排斥出局,

    成文光也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地方派势力的要求,不再坚持让梅钢参与石门市钢铁物流及加工园区项目。

第七百五十八章 观势(一)

    资华实业增发计划实施有长达三个月的审议期,不过推动沿淮海湾经济带北进、新津港开发的工作,陈宝齐、虞成震他们在市里也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在进行。

    虽然郭成泽初到东华之时,就找过新津县委书记王易平的不愉快,但陈宝齐终究不会没有保留的去信任王易平,在年底的全委会议上,动议调葛永秋到新津担任县委书记。

    当然,葛永秋还需要在王易平的配合下,才有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捋顺新津的关系,为新津港开发做好前期的铺垫工作。

    陈宝齐即使对王易平的信任很有保留,这时候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压制他,而是调任他出任北城区委书记。

    就当前局面而言,王易平从新津县委书记调任北城区委书记,还要算小小的往前挪了一步,只是王易平心里就未必痛快。

    区域发展,规划先行,年底在新津港开发及临港产业发展规划研讨会上,沈淮见到已经正式调任北城区的王易平,见他脸上并无开心笑容,挨他而坐,笑问道:“王书记高升,怎么都不给大家露个笑脸啊,是不是怕我们今天揪住你请客啊?”

    王易平心里有些怨气,也不会当众表露出来,说道:“市里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是聊新津港的开发,不过,我脑子里还满心想着怎么去振兴北城区老工业基地的事情。任重而道远啊,就怕辜负了市委市政府对我的信任。对了,沈县长要有什么好的想法,或者适合北城区的项目,可千万不要藏着掖着,不拉兄弟一把啊。”

    北城区早年在东华三区七县里经济排名第一,主要就是靠市钢厂一家企业撑着,后期梅溪新区、霞浦崛起,也是钢铁产业拉动,但市钢厂经历12.9喷爆事故之后,陷入的危机,也是北城区的危机。

    北城区三十万人口,九四年时归属区财政的财税收入就超过一个亿,名列三区七县之首,人均财税水平,是霞浦、新津等县的三到五倍,比唐闸、西城区都要高一截。

    然而在过去的失落三年里,北城区的财税收入增长不到10%,远远落后东华市其他区县,很多方面都显得艰难,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东华市经济正沿渚江、沿淮海湾两条线发展,这也注定北城区在将来三五年内还将继续给边缘化,不被市里重视。

    新津县此时的情况,比北城区要略差,但市里正大张旗鼓的推动沿淮海湾经济带北进。

    照资华实业增发方案估算,仅金石融信、天益集团以及市港投集团控制之下,未来三五年内进入新津县的投资,可能就有三五十亿之巨,新津港的崛起指日可期。

    新津县委县政府对新津港开发的真正控制力不会有多强,但水涨船高,大量投资涌进,土地资源变得紧俏,境内建材企业及市场受益,大量路桥及市政基础设施的建设,都会叫新津县的那几个位子变得炙手可热。

    王易平即使知道这么个桃子轮不到他张口去吃,但眼看着桃长在眼前渐渐要长熟,就这样给光溜溜的调离新津县,心里多少会有些堵得慌。

    沈淮倒不关心王易平他个人的仕途,认真说,陈宝齐也不能算亏待他,只是动作略有些直接了。

    陈宝齐如此直接,沈淮也不难理解:

    此时郭成泽、孟建声在东华的声音还谈不上多强;高天河还在任,而且高天河要想着平平安安的退下去以及他退下去之后高家在东华有所保障,还要依赖于陈宝齐背后的赵秋华——陈宝齐在当前还处于明显优势,先进行人事部署的调整,也是未免郭成泽接替高天河担任市长之后,会有更多的手段钳制他们。

    沈淮更担心北城区的发展问题,这也是熊文斌离开东华时最放不下心的事情。

    省钢集团对市钢厂的重组,应该说算是成功的,大量的三产公司从市钢厂砍下来后,没有说全部关闭,而是由市里出面,进行改制,转为私营或股份制中小企业。

    也是受益时下经济的崛起,受益于业信银行、城商行对中小企业的金融扶持政策,这些企业绝大多数恢复活力,得到很大的发展。

    这些企业或服务或配套或承接下游的加工精铸,也都已经成为东华钢铁产业集群里重要的一支力量,只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以及诸多此前开设于北城区、为市钢厂配套的企业,都迁往梅溪或新浦的冶金产业园区发展。

    这个过程对北城区来说,是产业上的一次大退潮,此前在财税上过度依赖市钢厂的北城区,此时正经历艰难的滞涨期。

    区财政增长停滞,财政供养的党政机关及中小学教职员工的收入就严重受到压制;市政投入有限,基础设施建设缓慢,对棚户区改造也停止投入,城区面貌改变缓慢,一切看上去就像恶性循环。

    唯一的亮点就是梅浦大道与徐东高速衔接的城北大道(北环路),以及徐东铁路东延线,皆从北城区穿过,使得北城区交通运输企业的成长较快。

    只是对此时王易平的问计,沈淮也不无急着掏心掏肺的跟他诉说什么,翻看研讨会发放的材料,笑着跟他说:“市里与新津县规划先修嵛津高速,北城区未来就是东华的交通枢纽,这是北城区最大的机遇,王书记还想要我怎么去拉你?”

    王易平尴尬一笑,在确定陈宝齐推动沿淮海湾经济带北进的意图之后,沈淮就通过戴泉找过他,希望两县能借这个机会推动从霞浦县境内通过的靖海公路扩建工程启动。

    虽然靖海公路与嵛津高速那条路先修,轮不到王易平他来做主,但他至少可以提前跟沈淮通个风、报个信。

    只是王易平此前以为他会受陈宝齐的重用,继续留任新津,故而明知道陈宝齐、虞成震他们有意先修嵛津高速是想绕过霞浦,也没有及时跟沈淮那边说一声,甚至还刻意帮着隐瞒消息。

    沈淮对王易平只是揶揄两句,更多的是对陈宝齐他们的失望。

    陈宝齐真要愿意遵循发展规律去规划,先修靖海公路,不仅工程相对简易,投资少、工程期短,受惠区域范围也广。

    要是他们一定要坚持先修嵛津高速,除了愈二十亿的超额投资以及丘岭区域的施工难度叫人望而生畏外,超长的工期也无助于以最快的速度打开沿淮海湾纵向的交通瓶颈。

    照市里的部署,资华实业向金石融资旗下的多家国资企业增发扩股,就是要融资来承担嵛津高速的建设任务,市里不会额外的拨付建设资金。

    不过,除了嵛津高速建成后长达二十年的经营权外,市里还将在嵛津高速沿线以及新津港规划区划出大片的建设用地,作为对上市公司资华实业承建嵛津高速的报酬。

    嵛津高速真要启动建设,一来不涉及市级财政资源的倾斜分配,二来对嵛山县是直接有利的,沈淮也无法直接站出来反对这样的方案。

    沿淮海湾发展以新浦港为龙头,新津港开发规划研讨会自然少不了要跟霞浦、唐闸等地交流经验,沈淮、孟建声等人才接到通知参加今天的研讨会。

    沈淮倒是可以找借口逃掉,或者让别人代他来参加这个研讨会,但他更想知道郭成泽、孟建声对胡林、陈宝齐抛出这个方案会有什么反应,才跑过来凑热闹。

    胡林、陈宝齐他们这个方案的核心就是资华实业的增发融资,只要资华实增发融资方案不能通过股东大会及证监部门的审议,胡林、陈宝齐他们就还要回到原点上去。

    沈淮现在也没有办法确定徐沛会不会出手阻击资华实业的增发融资,他也没有机会跟徐沛见面,但从郭成泽这边多少能看出些什么来。

    一溜人围着椭圆形的会议桌而坐,沈淮也是有意跟郭成泽、孟建声、冯至初他们凑到一起坐,见郭成泽他们倒是沉得住气,很少发言,认真的记录别人的议论,仿佛对陈宝齐提出的这个方案没有丝毫的不满。

    郭成泽他们越是如此平静,沈淮就知道后半场越值得期待,也是不动声色。

    郭成泽注意沈淮偶尔会打量过来,侧头悄然而问:“沈县长对资华实业承建嵛津高速、启动新津港开发的方案,有什么意见?”

    “现在国家鼓励社会资本进入基础设施建设领域,鼓励地方小步快走的多做些试点工作,我看这方案没有什么不好的。”沈淮说道。

    “无论从既有的规划,还是尽快摆脱沿淮海湾纵向的交通瓶颈,拓宽靖海公路更迫切一些,”郭成泽说道,“沈县长,你觉得呢?”

    “我们怎么觉得不重要,资华实业出资承建,我们总归还是要尊重资华实业的意愿,”沈淮笑道,“再说了,就算是同时修靖海公路,我在这里说了也不算,最终还是市常委会议讨论决定……”

    “市里将沿淮海湾经济带北拓,压在资华实业能增发融资成功上,多少有些风险,”郭成泽眉头轻挑起来,说道,“我觉得市里还是需要有备选方案,要预防资华实业的增发方案万一没能通过,市里不至于陷入被动……”

第七百五十九章 观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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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成泽跟沈淮说话的声音较低,但也绝没有叫其他人听不见的意思,也不在意叫别人听到这些话。

    很多持中立姿态的与会者,听到郭成泽这话,都安静下来,往这边打量过来,多少能听出郭成泽的话里另有含量义。

    陈宝齐坐在会议桌的一头,也听到郭成泽的这些话,没想到郭成泽在这会儿还阴阳怪气的说这些话,眉头直蹙。

    陈宝齐到底是怕沈淮与郭成泽联手搅局,凌厉的眼神看过来,也没有说什么,就叫屋里的气氛冷凝了几分。

    陈宝齐挟金石融信北进之势,信心十足,而代表胡林站在台前的周益文、戴毅等人,气势也盛——一旦增发融资方案通过,资华实业手里就有新增发二十多亿的真金实银,再加融信银行的北进,能够调用的资本不在梅钢之下,他们如今在沈淮面前,自然也不会再弱了气势,虽然也不直接,眼神都有意无意的挂在沈淮的脸上。

    现在这是郭成泽与陈宝齐之间的对台戏,是徐沛跟赵秋华之间的对台戏,沈淮才不愿意站出来当什么挡箭牌,避开陈宝齐的眼神,低头摆弄手里的笔头。

    见沈淮知情识趣的避开眼神,陈宝齐颇为得意,压着声音,对郭成泽说道:“郭副市长的话,确有道理,不过今天召集大家是来讨论嵛津高速及新津港的开发规划,时间有限,还是不要随意岔开话题的……”

    面对陈宝齐不轻不重的话,郭成泽也只是一笑,说道:“不错,我也只是跟沈县长私下商议两句,没想到声音大了一些;接下来我跟沈县长说话,会注意更小声。”说罢,郭成泽就又要凑过头来跟沈淮说什么,叫陈宝齐看得眉头大皱,也无计可施。

    今天的研讨会名义上还是市政府出面组织,高天河亲自主持,陈宝齐跑过来“旁听”,他就算是市委书记,在研讨会也不能禁止下面低声议论……

    沈淮见郭成泽执意要将他拖进战火,也觉头痛,手按住会议桌,说道:“对郭市长所提的备选方案,霞浦县总体是支持的。倘若市里真要启动靖海公路的拓宽建设,霞浦县这边争取按比例出资,参与路段的建设。不过,市里不管最终决定怎么部署,霞浦县都会无条件配合市里的决定……”

    对嵛津高速方案不反对,对靖海公路拓宽方案也表示支持——沈淮这么说也是表明不参与郭成泽、陈宝齐之间争斗的态度,无论他们谁在市里争得主动权,他都会积极配合。

    陈宝齐对沈淮的话颇为满意,脸色渐缓的看向郭成泽,想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跟嵛津高速不同,靖海公路作为县级公路,不能设收费站作为路权资产进行经营,故而要拓宽靖海公路,通常的办法就是财政拔款进行建设。

    今年东华市地方财政总收入将突破三十亿,明年有望突破四十亿,但归属市级财政的数额有限,主要还是集中于唐闸区跟霞浦县。

    郭成泽想要在嵛津高速之外,以拓宽靖海公路为备选方案,就算霞浦县按比例承当一半的建设经费,剩下的两亿多建设资金也要市级财政拨款。

    最大的变通办法,也就学习梅溪当初在渚溪大道运用的建设经验,将工程整体发包给投资商承建,日后再出资或拿土地折算工程款进行回购。

    当然,这两个方案都需要市常委成员多数人同意,才有可能实施——陈宝齐他们有的是反对借口。

    而嵛津高速建设方案,是由资华实业出资承建,地方不用直接出资,又享受极大的好处——即使郭成泽不支持,但也没有借口公开的反对什么。

    现在的形势孰优孰劣,自然也是一目了然。

    不过,郭成泽倒不示弱,接着沈淮的话说道:“既然沈县长这么说,那我这边就着手准备一个备选方案,到时候也算是给市里多个选择。”

    “这样也好,市政府的工作也要郭副市长多费些心。”陈宝齐见郭成泽不见棺材不掉泪,也不好硬说什么,只是强调他此时还只是“副市长”。

    现在毕竟只是研讨会,陈宝齐也不能强堵住郭成泽的嘴巴不让他说话。即使市常委会议,郭成泽也有提交出动议的权力,但最终能不能通过,形成决议,还是要摆到常委会上见真章,现在他只能摆出一副走着瞧的姿态,将话题再拉回到正路上来。

    沈淮微微呶嘴,知道陈宝齐还是失之大意了,再看周益文、戴毅等人的神情,想来他们也完全没有意识到最大的破绽在哪里。

    不过,到这时候,沈淮也差不多确认,只要郭成泽正式接替高天河全面主持市政府工作,徐沛少一层顾忌,极有可能会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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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徐沛最终出手打击资华实业的增发方案,陈宝齐他们现在热心搞出来的事情,就会回到原点,所谓新津港规划方案也要重新调整。

    而将来围绕新津港规划方案的调整权,陈宝齐跟郭成泽之间,必然也将要有一番争夺——沈淮也知道他想完全的置身事外,断没有可能,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形势没有什么再好观望,沈淮有些意兴懒散,就想着抽个空子溜走。

    这时候周益文从桌下递了一张纸条给陈宝齐,沈淮看到这一幕,也不知道周益文还有什么妙策,如此迫不及待的现在就要与陈宝齐说。

    陈宝齐看过周益文传过来的纸条,便将纸条传给受邀参加研讨会的梁荣俊,眼睛里似有询问之意。

    周益文作为天益集团的董事长,是代表胡林站在台前的人物;梁荣俊是省钢集团副总理,代表省钢全权管理在东华的所有业务。

    沈淮注意到梁荣俊似有为难之色,最终似有些迫于无奈的轻点了点头。

    坐在沈淮左手边的黄新良,看到这情形,在本子写下一段话问沈淮:“省钢会有配合动作?”

    沈淮点点头:

    新津港不是说开发就开发的,嵛津高速建成后路权的经营,也不是说经营就经营的,新津港与嵛津高速作为基础设施建设,最终还是要为产业发展所服务。

    说白一些就是大产业发展带动大物流的需求,区域产业集群的发展,才是推动物流体系源源不断运转的核心动力之一。

    见梁荣俊微微点头,陈宝齐将周益文传给他的那张纸条拿回来,夹到笔记本里,手按着笔记本,不急不缓的看着围会议桌而坐的众人说道:

    “有则消息本不想在这次研讨会上宣布,不过这也涉及到新津港未来大的产业规划方向,有必要事前讨论一下,”见大家的目光跟好奇心都吸引过来,陈宝齐继续说道,“市里跟省钢集团正着手商议将市钢厂整体搬迁到新津进行扩产的方案……”

    听陈宝齐这么说,沈淮看了梁荣俊一眼,看他脸上并无振奋的神色,而刚才他脸上的无奈表情也表明省钢集团内部对此还是有争议的。

    沈淮心里暗想,大概是陈宝齐、周益文急于打压郭成泽的气焰,才提前公布这则消息吧?

    听到这则消息,郭成泽与孟建声两人的脸上多少有些惊疑,而冯至初则往沈淮看过来,想知道沈淮听到这则消息会有什么反应?

    面对冯至初的窥测,沈淮只是微微一笑,平静的对待市钢厂的迁建扩产方案。

    当然了,其他人的反应就没有沈淮这么平淡了,听到陈宝齐宣布这个消息,都颇为振奋,纷纷交头结耳议论此事。

    东华这几年经济强势崛起,工业规模不仅超过渚江对岸的平江市,甚至直逼徐城,这是地方官员在多年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这就主要得益于一个接一个的大型工业项目的实施,这也是大家都能看到的事情。

    现在东华的工业规模差徐城就剩一线,不管各自的派系立场,只要是东华的官员,谁心里都想一鼓作气的超过去。

    如果嵛津高速、新津港加市钢厂迁建扩产项目同时启动建设,东华的工业规模在接下来两三年间超过徐城就会成为现实,想想就让人振奋。

    省钢集团跟梅钢在市场上毕竟要算最直接的竞争者,在座大多数人会关心沈淮的反应,只是沈淮平淡冷静的反应叫很多人意外,也有人心想沈淮或许从来都没有将省钢集团视为竞争对手。

    陈宝齐、周益文、戴毅或许不是十分的关心沈淮的反应,但梁荣俊看着沈淮表现如此,心头蒙上一层阴影,忍不住问道:“国内的钢铁产业发展,沈县长是最有话语权的。不知道沈县长对市钢厂的迁建方案,有什么看法?”

    梁荣俊的问题,叫陈宝齐眉头微蹙;沈淮看在眼底,心知梁荣俊管理企业有一手,但终究是不够彻底的圆滑;换了别人,即使对迁建扩产方案有更深的疑虑,也不会想着当众寻求竞争对手的意见支持。

    沈淮模凌两可的说道:“梁总你希望我怎么回答?省钢集团当前背负的包袱要比梅钢重,两家企业之间有很大的不同,我在梅钢积累些经验,片面得很,实在提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来……”

第九百六十章 观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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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规划研讨会在南园宾馆举行,中午用过餐,沈淮就想着开溜,刚要出翠华楼,就给梁振宝、肖浩民堵住。

    “沈县长,市里要先修嵛津高速,你觉得靠不靠谱?”梁振宝拉着沈淮到翠华楼后面的园子里抽烟,也把他心里的疑问提出来。

    过两天就是元旦了,寒流南下,东华的气温也降到零度左右,阴霾的苍穹之下,青粼粼的湖水泛起白亮的波光,远处沿岸是翠湖北商圈高低错落的建筑群。

    沈淮抽了两口烟,在清冷的空气里吐出白烟圈。

    都见惯了官场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基层干部私下里已经甚少谈什么政治抱负、政治理念,但要说绝然没有一点抱负、理念,也很难支撑梁振宝这样的官员,走上今天这样的领导岗位。

    肖浩民是嵛山人,梁振宝在嵛山工作也超过十年,国人讲究一个故土情结,肖浩民、梁振宝他们对嵛山县有感情,对嵛津高速有所期盼,沈淮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嵛山地理环境封闭,嵛浦公路建成,还不能彻底的改变这一状况,五六十万嵛山民众想要脱贫致富,还有一段相当长的路要走。

    横穿嵛山东岭的嵛津高速,真要能启动建设,嵛山县民众大概做梦都会笑醒。

    即使不去谈那些基础不那么坚实的政治理念跟抱负,与肖、梁等人利益关系更紧密的人及群体,也都主要集中在嵛山县,他们也会更倾向支持建嵛津高速。

    “一颗红心,两手准备,”沈淮简单的跟梁振宝、肖浩民说道,“资华实业能修嵛津高速,自然最好,我们拍着手欢迎。倘若资华实业及背后的天益集团、金石融信不可靠,过三五年,我们也要争取去做这件事……”

    沈淮也没有说天益集团涉及联合东江证券等证券公司操纵资华实业增发股价、有可能因此给徐沛反击的事情,也没有说因为胡林、陈宝齐他们年初时对梅钢的动作频频,这时候就一定要无视嵛山的利益诉求,一定要将梁振宝、肖浩民等人拉进来,跟天益集团、跟金石融信强势对抗。

    人心从来都是通过一致的利益去凝聚的,而非将别人死绑在自己的利益之上。

    梁振宝与肖浩民也是今天才知道陈宝齐他们有关嵛津高速及新津港开发规划的全貌,也因此而纠结,听到沈淮这句话,算是放开心来,这样的话,至少不用担心嵛山县内部会出现激烈的分歧。

    见梁振宝、肖浩民去了心结,沈淮笑着指了指手表,说道:“下午我要开溜,就不陪你们在这里耗了……”只是不待他与梁、肖二人走出园子,就听见梁荣俊边接电话边往这边走来。

    梁荣俊很快就看到他们出来,但简单几句话,沈淮听得出,梁荣俊在电话里还是跟人在谈市钢厂迁建扩产的事情。

    沈淮与梁荣俊点点头,就错身走开,未料没走出几步,梁荣俊在后面挂掉电话,又追了过来。

    见梁荣俊有话要说,沈淮停下脚步;梁振宝、肖浩民则先回前面楼里。

    “都传梅钢很快就要启动新浦钢厂二期工程,”梁荣俊说道,“不过就我觉得,梅钢似乎暂时还不具备这方面的条件……”

    梁荣俊给范文智依为左膀右臂,在重组市钢厂以及跟富士制铁的电炉钢合资项目建设里,都表现出过人的能力。

    单就论个人的管理能力、专业水平,梁荣俊不在赵东、赵治民等人之下,只是很多情况“人力有时穷”,梁荣俊能较为轻松的带领团队,在东华为省钢集团创造利益,但省钢集团自身所带有的严重弊端,却非梁荣俊一人能克服的。

    面对梁荣俊的试探,沈淮淡淡一笑,说道:“如果我说新浦钢厂二期很快就真会启动,梁总是不是就能劝服范文智跟赵秋华省长同意放弃市钢厂的迁建扩产计划?”

    梁荣俊微微一怔,才知道自己的试探很愚蠢:

    即使确切知道梅钢近两年内没有启动新浦钢厂二期工程的计划,也只是让他的心里稍稍踏实些,而无法削弱或加强范文智、赵秋华他们迁建东华市钢的决心。

    沈淮看了梁荣俊一眼,说道:“新浦钢厂二期要不要启动,何时会启动,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不过梅钢的产品线短期内不会拉太长,这也确定受很多条件限制……”

    沈淮看了看手表,与梁荣俊说道:“我下午还有事情,就不陪梁总你聊天了。”

    梁荣俊琢磨着沈淮的话,目送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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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淮等司机从停车场开车过来,坐上车,又看到梁荣俊从楼后面出来,不过这次他没有再停下来跟梁荣俊交谈。

    沈淮跟梁荣俊透露梅钢未来的产品线规划,也是看到东华市钢的迁建扩产难以更改,就只能希望通过梁荣俊,希望省钢集团在规划东华市钢迁建方案时,能够规划更合理的产品线,尽可能的避开跟梅钢的直接竞争。

    沈淮也相信包括梁荣俊在内,省钢集团内部也不会有多少人真希望在淮海省,就跟梅钢就拼个你死我活。

    汪康升与王卫成也在车里,他们没有参与上午的研讨会,中午才赶过来跟沈淮汇合,不过也知道上午研讨会讨论的主要内容。

    汪康升见沈淮将目光放已经走进翠华楼底层大厅的梁荣俊身上,说道:

    “省钢集团真要把市钢迁到新津去,财务压力很大啊……”

    郭全重回梅钢集团之后,年纪过六十五的汪康升就不再担任梅钢集团及梅溪工业的董事长,这两个重要职务都交给郭全兼任,不过他对省内外钢铁产业及市场的发展,也极为关心。

    沈淮点点头,说道:“在国内办企业,要讲政治,但过多依赖于,或者说被政治意图捆绑,就有些不合适了。”

    市钢厂在省钢集团接手重组后,生产经营恢复正常,长流程高炉炼钢能力甚至还有所提高,达到每年六十万吨的水平。由于市钢厂位于城北区,受土地资源、运输条件、环境容量的影响,在旧厂外围征地扩产的难度极大,将来的生产成本也难降低。

    眼下,省钢与富士制铁、长青集团合作的短流程电炉钢项目,都集中到梅溪去,与梅钢一起,要将梅溪打造成中国最大的电炉钢生产基地。

    如果说要把东华市钢的高炉炼钢,迁出去并进行大规模的扩产,新浦、新津都是合适的新厂建设地点。

    最大的问题也许就是省钢集团能不能承受这么大的财务压力?

    省钢集团年底之前上市成功,但在当下低迷的市场环境下,省钢集团将主要的资产拿出来上市,公开发行30%股权的股票,但只融得十四亿不到的资金。

    照最初的上市发行方案,融得的这些资金将主要用于省钢集团在徐城东江区的旧厂及西岭矿区的技术改造跟扩产,那东华市钢旧厂的搬迁跟扩产所需要资金,就需要省钢集团另筹。

    如果说省钢集团想将高炉电厂新厂沿海布局,产能低于两百万吨体现不出优势出来,而到新津新建年产能逾两百万吨的新厂,省钢集团就要额外多增加近二十亿的债务。

    另一个关键的问题就是,梅钢的迅速崛起以及梅溪新区电炉钢生产基地的持续扩张,仅东华一地就使得华东钢铁市场的供应能力在短时间内增加了六七百万吨,整个区域的钢铁交易市场竞争日趋激烈。

    目前梅钢通过联合中小钢贸企业,直接到市场的主要节点建设物流贸易基地,以此稳步进行市场扩张,进一步的保证优势;省钢现在还没有办法跟上梅钢的节奏,大规模扩张又面临市场进一步趋紧,要受到压力自然也会倍增。

    不过看梁荣俊在上午的研讨会上最终同意陈宝齐在会上公布消息,沈淮也能知道省钢集团内部也应该有很强的支持声音;另外一个,就是赵秋华的意见应该占据绝对的上风。

    大产业发展带动大物流需求。

    新浦港口的基础设施建设投入已经逾四十亿,但新浦电厂的输煤码头、新浦钢厂的铁煤码头、新浦炼化及石化园区的化工及原油码头的投资,就占到六七成。

    省钢集团将市钢厂迁往新津,扩建两百万吨以上产能规模的新厂,将会给新津直接带来三四百万吨以上的港口吞吐需求;新厂的铁煤码头跟综合码头混建,可以为新津港及临港产业发展前期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

    资华实业借嵛津高速圈走的那些建设用地,到这时候才会更具开发价值。

    至于对陈宝齐、虞成震在东华稳固地位的意义以及赵秋华在省里跟徐沛竞争的意义更不用说,省钢集团内部的异议声音,反而不那么重要。

    而且,省钢集团也唯有籍此,才有可能跟梅钢缩短差距。

    只是这种急于求成、为政治意图服务的态度,叫沈淮多为省钢集团的未来担忧。

第九百六十一章 背后的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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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荣俊也没有再接着参加下午的研讨会,坐车返回徐城。

    在东华,天色只是阴霾,经过沂城,天空就稀稀落落的飘下雪花,打在车窗上很快就融成水滴,划出一道道痕迹。

    梁荣俊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这时候经过一片水杉林,叶落尽的水杉林显得稀疏空落,单薄得就像剪纸——司机减缓车速,从后视镜见梁荣俊皱紧眉头,眼角露出很深的皱纹,霜白的两鬓,让人很难相信梁荣俊才值壮年。

    车从西岭口下高速,但还没有进矿区,接近西岭县城南路口时,远远看到路边的杂草丛里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范文智就站在路边抽烟,司机见梁荣俊在车后座看报纸,没有注意到范文智,提醒他道:“范总就在前面……”

    梁荣俊抬头,将鼻梁上架着眼镜往上推了推,见确是范文智站在前面路口,有些讶异,但转念也明白,范文智并不希望让别人知道他这时候回徐城。

    梁荣俊下车来,叫裹住雪花的冷风一吹,整个人打一激灵,举步朝范文智走去,说道:“我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我能决定,但有些话我是如梗在喉……”

    “好吧,你说,我听。”范文智掏出烟,分一支给梁荣俊点上,挨着车门抱胸而立。

    范文智这样的态度,反而叫梁荣俊不知道说什么,见他肩上落了不少雪花,想必是在路口等了自己好一会儿,连抽了好几口烟,才整理思路,说道:“新津厂一定要建,我也不反对,但怎么建,我们有更好的选择,我要说一说,希望集团能考虑……”

    “……”范文智看了梁荣俊一眼,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西岭矿区还有潜力可挖,这次追加数亿投资进行改造,在供应东江等厂后,会有一百到一百五十万吨铁精粉的剩余产能,理论上是应该运到新津厂进行消化,但关键还在于从霞浦到新浦的最后一段运输怎么解决?如果我们能跟梅钢合作,签署长期的供货协议,将西岭增产的铁精粉通过徐东铁路,直接输给梅钢的新浦钢厂,会不会更好?这样的方案,我想梅钢不会拒绝,而西岭矿区扭亏为赢也就更容易实现,为接下来进一步的改制打好基础,并不需要等到市场环境好转。此外,当前市场偏紧、利润微薄的情况下,大量负债产生的财务支出,会直接将不多的利润吃掉。倘若新津厂邀请梅钢参与合资建设,不仅在海外矿石供应上,我们可以同样跟西尤明斯与飞旗实业的矿务部门合作,而两家企业相对合理的产品线规划,也能尽可能避免不必要的残酷竞争,集团总债务控制在一定的水平以下,也能保证的集团总体盈利水平不下滑……”

    范文智闭目想了片刻,俄而又睁开眼,说道:“你说的方案,我都能理解,确实是更好的选择,不过我眼下只能尽可能的为集团争取更有利的条件。”

    梁荣俊也知道此行不大可能会有什么结果,但既然已经过来了,有些话还是要说透,说道:

    “不算跟富士制铁的合作项目之后,集团产能不到梅钢的一半,炼钢部门的用工总数却是梅钢的两三倍;将矿区也算上去,用工总数更是梅钢的四五倍。本来一个人就能做的活,现在派了五个人上去,效率哪怕能增加一点都是好的,然而实际的情况我们都知道,我们五名工人加起来的效率,都远抵不上梅钢一名员工。而在能耗、质量控制方面,都存在很大的差距。梅钢今年一厂、二厂以及特钢厂的利润还能保持三亿以上,新浦钢厂运营三个月,相信盈利也不会低于此数,而我们现在却只要想尽办法的保持不亏损。接下来两到三年的时间,市场有可能会进一步的严峻,我们不能果断从最优的选择去规划布局、消化包袱,集团的经营状况很难看到有改善的契机……”

    “老厂及矿区消化包袱的事情,我会尽力的去推动,”范文智说道,“而在东华产能的布局工作,则要你多费心。你很多想法都很好,但跨步太大,现阶段我能争取的,就是邀请金石融信参与东华市钢的迁建项目。早年金石融信就参与了石门钢铁集团的股权改制,是石门钢铁的最大股东,在香港及广深地区也有铁矿贸易业务,此时对进一步介入钢铁产业也有很大的兴趣。这方面的工作,我相信你比我更能胜任……”

    对金石融信或天益集团合资参与新津厂的建设,梁荣俊不觉得意外,胡家想要保证新津港开发的利益不旁落他人之手,产业控制是最主要的手段。

    天益集团通过资华实业,在西陂闸港圈地建医药产业园以及金石融信在国内其他地区的实业投资,到底是怎么一个状况,梁荣俊都能看到。

    虽然金石融信作为最早在香港注册的六大央企之一,旗下又直接控制总资产规模近千万的融信银行,实在是不缺钱,但梁荣俊知道金石以及金石背后的胡家,并非省钢集团最好的合作者。

    想到这里,梁荣俊也是轻轻一叹,范文智此前没有明说金石融信会参与新津厂的建设,现在挑明了说,这件事也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金石融信参与进来,倒也无所谓,怕就怕背后有人会有更大的贪心。

    见梁荣俊不再说什么,范文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们俩也难得有机会相聚,我也想找个地方跟你喝一杯,不过东华那边的事情,我想也够你烦心了,我就不留你了……”

    梁荣俊怅然若失,当下只能点点头,与范文智告别,坐回车,掉头返回东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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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梁荣俊的车开远,范文智也没有立即转身坐回车,而是站在原处,又点了一根烟,任不算多么密的雪花落在身上。

    静止不动的车门这时候从里面给人推开来,下车的不是司机,也不是范文智的秘书,而是任梁荣俊怎么都不可能想到的戚靖瑶。他刚才甚至都没有注意,停在路旁的这辆车刚开车窗始终开着一道缝隙,将他跟范文智的一番谈话都听了过去。

    戚靖瑶穿着宝蓝色的呢子风衣,给风吹得发冷,立起大衣的领子遮挡住娇俏的脸蛋,婷婷玉立的看着梁荣俊坐车离开的方向,说道:

    “周益文说梁荣俊跟沈淮私下有接触,范总还不相信,现在总归相信了吧?”

    范文智转回身,看了戚靖瑶一眼,说道:“我在徐城走不开,东华市钢的迁建扩产项目,除了梁荣俊之外,找不到更合适的负责人选。”他倒不是忌惮戚靖瑶这个女人,这番话是说给坐在车里的胡林听的。

    戚靖瑶见范文智的眼睛往车里看,她也回头看了一眼,车门打开着,只露出胡林的一只脚,他的身子给贴膜的车窗玻璃挡住——胡林坐车里不吭声,仿佛永远都隐藏在阴影里。

    “人才难得,但也不是绝对,石门钢铁这些年经营得也相当不错,今年情况甚至比你们要好;我要是说石门钢铁的人才,不会比省钢差多少,范总也不会反对吧?”戚靖瑶说道。

    范文智不跟戚靖瑶争什么口舌之长,点点头,算是承认她的告诫,而不愿意去做得罪女人的事情。

    资华实业增发方案的背后,有很多事情是外界所猜测不透的,但范文智知道。

    资华实业通过定向增发,向金石融信旗下的多家国资企业,最多将增发占30%股权的股票,这样就会让资华实业转变成国资控股的上市公司——天益集团在上市公司的占股比例将缩至20%。

    胡林控制天益集团,联合多家证券公司,抬拉资华实业的股价,倒不是单纯从股价暴涨中套取几个亿的利润。

    更重要的,是资华实业变成国资控股的上市公司之后,金石融信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包括石门钢铁集团在内的一些实业资产,整合到资华实业旗下,然后再择机退出。

    这样,整合进大量实业资产的资华实业,就又将从金石融信回到天益集团手里——这背后牵涉的利益,绝对不是几亿、十几亿能比。

    而说到实业资产,省钢集团就是胡林眼里的一块肥肉。

    只是省钢集团太多人盯着,胡林想要直接将省钢集团这块肥肉吃下去,必定会消化不良,不要说徐沛、李谷、沈淮这些人会跳出来反对,地方上的反弹声音也很难摆平,那就需要更精巧的腾挪之术、更长的时间去部署。

    不过,不管时间再怎么长,步骤再怎么复杂,也绝对比从无到有的发展出一家数十亿资产的钢铁集团容易得多。

    东华市钢迁建扩产,只是胡林他们为整个计划所部署的第一步,梁荣俊就想反对、就想破坏,也就不要怪胡林他们看他不顺眼了。

    范文智是赵秋华提拔起来,裹足已深,无法挣扎出来,但他清楚省钢集团即使将来变了性质,作为企业也要运营下去,也离不开梁荣俊这样一批人,还是希望胡林能重视梁荣俊这样的人。

    这时候一辆奔驰从远处驶过来,胡林这时候才从范文智的车下来,拉开自己的车门,坐进去之前,问戚靖瑶:“我还是要去一趟东华,你也跟我一起回去?”

    “不了,我坐范总的车回徐城,”戚靖瑶说道,“沈淮在新浦要搞什么渚江学院,找上淮大合作——我得回去打听打听消息。”

    “渚江学院,姓沈的又想搞什么东西?”胡林乍听这事,迟疑了一会儿,又说道,“渚江学院找淮大合作,你让你妹妹代表淮大参与进去,不就得了?”

    “我妹妹未必会听我的。”戚靖瑶说道。

第九百六十二章 相约

    车到星海大酒店前,沈淮与汪康升他们下车来,让司机将车开去停车场;沈淮他们刚要进楼,成怡的电话就到他的手机上来。

    沈淮跟王卫成说道:“哦,成怡打电话过来,你跟老汪先进去,不要让客人等急了。是十八楼吧?有什么事,你们先谈,我过一会儿再上去。”

    见是成怡打电话过来,汪康升、王卫成自然是知情识趣的先进楼,留沈淮在外面跟成怡先说一会儿私密话。

    过两天就是元旦,沈淮即使不安排值班,没有特殊原因,也不好随便离开,元旦前后的事情特别多,又是社会矛盾易发期,他要防备县里随时发生点事找不到他人——成怡加上周末以及调休,倒是有四天假期,不去石门见父母,就到霞浦来跟沈淮一起过。

    “明天我开车去徐城接你?”沈淮说道。

    “这话听着真假啊,一点诚意都没有,”成怡在电话里不客气的戳穿沈淮的虚假殷勤,说道,“你要能抽出时间到车站来接我,就谢天谢地了……”

    听着成怡柔软的声音,倒是能想象她抿嘴轻笑的样子,沈淮笑着保证:“你订好票没?我明天铁定掐着点在车站外等着你,我要是迟到一秒钟,你晚上别跟我睡一个房间……”

    “去,你真不要脸,谁要跟你睡一房间?要不是我妈不许我放假回石门,我犯得着赖你那边去?”成怡在电话那边小声笑道,“说不定,还要看谁的脸色呢……”

    “谁敢给脸色你看?告诉我,我抽他去,”沈淮信誓旦旦的说道,“要不,我明天照招待省领导的规格,给你摆个场面,表示一下热切的欢迎之情,让你有机会摆摆脸色?”

    “得了吧,我可没有这资格。”成怡给沈淮逗得咯咯直笑。

    “你以后就是我的领导,你没有这资格,谁有这资格?”沈淮笑着问。

    “其他候补就没有意见?”成怡又问。

    沈淮咧嘴干笑两声,不再跟成怡扯这个话题,问道:“车票到底有没有订呢?要不是我打电给廖德志,他那边应该有车回县里……”

    “不用这么麻烦了,对你影响也不好,”成怡说道,“我刚跟我妈打电话,她又提让我买车的事情,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必要……”

    成怡也早就有驾照,只是她之前在徐城的生活圈子也很窄,没有必要备车。

    沈淮就要跟成怡订婚,照着国内的传统,订婚就可以公开住到一起,沈淮工作繁忙,那以后就应该是成怡在周末及休假,往东华这边跑——打上回在石门见面,确定订婚的事情之后,成怡她妈一直催成怡买辆车。

    “我工资卡就不到两万块,你都拿去;再多我就真没有了。”沈淮说道。

    “不跟你开玩笑,我也有在看大众的一辆车,只是我在徐城,实在没有必要开车。要买了车,说不定隔一两个礼拜就要装模作样的往你那边走,你会不会厌烦?”成怡问道。

    “我想我们每个礼拜都见面,吃吃饭,然后你睡床,我睡地板,聊着天,感觉应该会很不错,我为什么厌烦,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啊?”沈淮笑着问。

    “去,装装样子而已,哪有时间每个礼拜都跑你那边去?”成怡在电话里啐了一声,说道,“还有,你得给我准备房间,我不习惯跟心怀歹意的臭男子同居一室。要这么说定了,我明天就去提车……”

    “真不要我的工资卡?”沈淮问道。

    “我们行经理级以上的人员都要车贴,不足的钱还有车贷;再说,你那点工资,我还看不上眼。”成怡笑道。

    “啊,国内有车贷啊?”沈淮问道。

    “大众去年底就跟融信等中小银行有合作,只是还不为人熟悉而已;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成怡说道。

    “现在信息量这么大,我又不是神仙,不知道很正常。”沈淮说道。

    “国内目前也不怎么鼓励消费贷款,车贷、房贷、学贷都还在搞试点,规模都很小,媒体也的确不见怎么报道。”成怡说道。

    “国内的消费市场还没有拉动起来,还是要出台鼓励政策,这是人行的责任。我想,王源总理主持国务院工作之后,相关工作都会逐步加速吧……”沈淮说道。

    这会儿,沈淮看到一辆出租车靠路停下来,周倩从车里下来,就简单的跟成怡说了两句,挂断电话。

    周倩穿着攻红色的羽绒服,衬得鹅蛋形的白嫩小脸娇艳得很,她也很意外看到沈淮站在酒店前,走过来打招呼:“沈县长也在这里啊?”

    她看着沈淮周遭没有随从人员,水润的大眼睛疑惑的打量了他两眼,不明白堂堂县长怎么会在自己的地盘上,孤魂野鬼似的站在酒店门口吹冷风?

    “你姐跟你姐夫,第一次回霞浦时,我恰好在外地出差;这次,怎么也要代表县里见见他们,”沈淮说道,“你也是来见你姐的吧?”

    “真的呀……”周倩下午往市里送材料,才从市里赶回来,都没有来得及赶去机场,给她姐接机,没想到赶到酒店来,会遇到沈淮也过来。

    县里要筹备渚江学院,以张文泉为首的筹备组,希望她姐夫跟她姐回国工作,上次趁她姐回国探亲时见过一面就提及这事。

    不过这样的邀请对她姐跟她姐夫都有些突然,上次回国的时间短,渚江学院的筹备工作当时还没有一个头绪,甚至连学院的名字都没有想出来,也没有机会去详谈什么;时间过去两个月,这次是县教育局正式邀请她姐跟她姐夫回国访问。

    周倩虽然进教育集团后担任行政部副主任,主要工作还是偏向协助搞县中新校区的建设,这段时间大小会都算,见到沈淮面的机会也只有两次,甚至见县委书记陶继兴的机会更多一些。

    编制进入教育集团之中,周倩对县里的事情就听到更多,知道得更多一些,知道县里真正的掌舵人物不是县委书记,而是看着比她大不了两三岁的县长,也知道霞浦县这个池子,对沈淮这样的人物只能算是浅池子,除了日常工作外,平时县里除非是真正有大事情,才有可能看到沈淮露面。

    周倩倒没有想到她姐跟她姐夫这次回国,沈淮第一次会亲自赶过来见面。

    之所以安排孙逊与周钰住星海大酒店,而非条件更好、环境更幽雅的北山鹏悦,主要是星海大酒店是临港新城的高层建筑,住进十八楼的客房,对临港新城已建、在建以及规划中将要建设的,包括规划中的渚江学院在内,都能清晰的想象一个完整的图景,也利用做劝说工作。

    沈淮与周倩走进酒店,刚进电梯,有三个男的,看着像是酒店的房客,也跟着进来,他们打量了沈淮两眼,眼睛就盯在周倩娇美迷人的脸蛋上。

    周倩往电梯角落里站了站,低头避开这三个人放肆的眼神。

    星海大酒店是临港新城东片区第一家以三星级标准装修的豪华酒店,不过装修还略显粗糙,电梯也不宽敞,特别是后进来的这三人,也没有说尊重别人的态度,站得比较分散,沈淮与周倩就给挤在电梯角落里。

    “这两天他妈的手气正背,连着输了好几万,你两小子拉我过来打牌,丫没按什么好心。”穿着黑呢子风衣的男的,看着年纪稍大一些,但也就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也无视沈淮跟周倩的存在,高谈阔论他这几天输钱的经历,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好几万拿打火机烧掉似的。

    “苗总还在乎这点小钱啊,你怎么不说你赢我们钱的时候啊?上回一次卷走我们二十多万,都没见你请一顿花酒安慰一下我们。我们现在不趁着你手气背,扳回些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两男的也帮衬着吹炫,有一人还在电梯里掏出烟来。

    风衣男接过烟,掏出铜质zippo打火机,刚要点上,似乎才意识到沈淮的存在,拿烟递过来,说道:“兄弟也来一根?”

    沈淮心想这人大概还是想借他跟周倩搭讪,摇了摇头,指了指电梯门口的禁烟标志,说道:“不合适。”

    “我们都是粗人,讲不了这么多的文明,”风衣男对着禁烟标识轻蔑的一笑,“你们要不介意,我们就抽了?”却也没有真要征询得沈淮同意的意思,“啪”的一声就打开火机,彼此点上烟,在狭窄的电梯里吞云吐雾起来。

    沈淮倒无所谓,周倩给烟薰得咳嗽不止,秀眉直皱,但也无法跟这三个莽客起什么争执,捂着口鼻站在角落,看着电梯指标灯一截截的上升。

    这三个男的是相约躲到酒店开房间来赌博,恰好也是到十八楼,出电梯拐角第一间就是他们的房间,有人在过道口等他们,看着电梯门打开,就笑着招呼:“苗总怎么换小秘了,这个质量可比以前那个高多了啊,细皮嫩肉的。到底从哪里找来啊,给兄弟们也介绍介绍?”

    听着这些轻浮的话,沈淮也是眉头直皱,但也没有办法理会,看着对面的标识,与周倩往另一侧过道周钰跟孙逊两人住的房间走去。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大概是沈淮在电梯里的拒烟跟此时的皱眉叫其中一个男的看了很是不满,在后面跟同伴大声说道:

    “两个到酒店打野炮的狗男女,看着人模狗样的,背地里给人戴绿帽子呢。你要说他们跟苗总没有什么关系,那可就是说有人敢给苗总戴绿帽子啊!”

    周倩听了这话,又羞又恼,满脸涨得通红;沈淮拉了她一下,等会儿通知县公安局过来抓赌就是,没必要跟这几个莽货当面起什么冲突。

第九百六十三章 议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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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淮与周倩敲开房间的门,看到周钰、孙逊与王卫成、张文泉、汪康升坐在客厅里谈话,看着周钰那张风韵成熟,但不失少女时清纯的脸,沈淮恍然间直觉是时光倒逝到十八年前。

    孙逊跟周钰都没有跟沈淮见过面,见周倩与一名青年进来,笑着站起来招呼:“这就是徐至吧,看着真是一表人材啊,我就知道周倩的眼光不会差……”走过来,热情的朝沈淮伸出手。

    见姐夫把沈县长误会成前男友徐至,周倩又闹了一个大红脸,忙解释:“大哥,你认错人了,他是我们沈县长……”

    “啊……”孙逊尴尬的伸着手,不知道要不要缩回来,没想到刚见面闹这么个误会,惹笑话。

    沈淮也从刚进门的愣神来恢复过来,他也不知道周倩有没有跟徐至分手,或者分了手,还没有告诉她姐也说不定,伸手握住孙逊的手,笑道:“虽然现在很少有人夸我长得一表人材了,不过我想信孙教授的眼光不会看错……”

    沈淮开着玩笑,将孙逊的尴尬化解掉,又想及王卫成、汪康升他们先进来,可能只是说他临时有事要耽搁一下,解释道,

    “我刚要进酒店,临时接了个电话,让孙教授、周小姐久等了。”

    孙逊从周倩以及张文泉等人的介绍里,知道霞浦新县长的一些情况,知道他很年轻,但真正看到沈淮站在跟前,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国内竟然有这么年轻的正县级官员,而且听周倩、张文泉介绍,这两年时间霞浦县突飞猛进的崛起皆是此人一手缔造,从误会尴尬里化解出来心则更是惊讶。

    汪康升、张文泉走过来,要替沈淮、孙逊、周钰他们做正式的介绍,沈淮笑道:“孙教授、周小姐上次回国,我很不巧人在外地,没能见到面交流,一直都很遗憾,就催促教育局邀请孙教授、周小姐回国做正式的访问,希望孙教授、周小姐,不要觉得我这边太唐突了……”

    见沈淮这么说,表示他对孙逊、周钰的情况已经相当熟悉,不需要再额外的介绍什么,张文泉就笑着解释:“上回孙教授提及中职教育跟高等教育的区别及融合问题,我跟沈县长汇报后,沈县长很重视,这次的职院与渚江学院分立的方案,也是沈县长直接做了详细的批示……”

    “说批示,太重了,”沈淮摇了摇头,纠正张文泉的话,说道,“县里有办高等教育的决心,但缺乏经验,渚江学院筹办方案,我说的几点也仅是建议,最终还是要请孙教授及淮大的教育专家们做决定。你们刚才谈到哪里,我们坐下来接着谈……”

    星海大酒店谈不得特别的豪华,不是县里给孙逊、周钰安排住的是酒店最高档的套房,大家坐在客厅里,往西南方向能看到大片平整出来待建设的规划地,景色谈不上幽美,但视野足够开阔。

    张文泉的准备做得也充分,带了新城规划图过来给孙逊、周钰看,也就更容易想象未来三五年后新城建设的模样。

    沈淮坐下来,跟王卫成说了隔壁房间有人聚赌的事情,让他通知县分局过来抓赌,便接着跟孙逊、周钰谈渚江学院的事情。

    沈淮最初的方案,是想整个县属职校资源,直接成立职业综合学院。

    后来几多咨询,认识到中职与高等教育之间的差异,融合的过程会相当复杂,改动后的方案,是成立渚江综合职业学校跟渚江学院分开来办学,在未来时机成熟时,再考虑融合的问题。

    这么一来,整合职校资源成立渚江综合职业学校的事情就可以先行,与县中启动同时新校区的建设,预计到明年秋季开学前,一部分先建成的校区就可以投入使用。

    在校区建设的规划上,县中新校区相对独立,整体建设规模也有限,在东区市民广场北侧划出三百亩地,五千万的投资就足以建设一座能容纳三千名学生的高级中学。

    而渚江综合职业学校,最终的目标,还是要跟渚江学院融合,两个校区就要建成一起。

    渚江学院未来计划容纳的学生总数将达到一万两千到一万五千余人,最终建成的校园面积要比县中新校区大四到五倍,故而在临港新城调整后的规划里,沈淮直接从临港新城中区南侧划出一千五百亩的土地用来建设教育园区。

    渚江综合职业学校新校区占其中的三百亩,投资也是五千万,也将很快启动建设。

    县里最初拔给教育集团的一个亿,就直接给县中新校区及职校用尽。

    而渚江学院,涉及到高等学科建设,投资远非中等、中职教育能比,校园一期建设四百亩地,概算投资就要达到三个亿。

    现在国家也是鼓励社会资本参与高等学院的投资,沈淮就主张由梅钢集团、新浦集团、渚江投资、鸿基投资以及众信投资来承担出资的任务。

    渚江学院定位高,申报程续以及学院规划复杂,投资巨大,又涉及到跟淮大具体的学科建设合作,一直到现在,都还在方案讨论阶段。甚至因为霞浦这边缺乏真正了解高等教育办学的人手,跟淮大的洽谈,也没能深入下去。

    故而沈淮也是急切的盼望孙逊、周钰能尽快的下定决心回国,能协助汪康升将这方面的工作很快抓起来。

    张文泉还是习惯于仕途思维,不适合去渚江学院的筹建跟发展,倒是汪康升对办学很感兴趣,不惜将梅钢集团董事长、梅溪工业董事长两个职务都退下来让给郭全接手,跑到沈淮跟前,一定要将职业学校校长跟渚江学院院长两职“抢”过去。

    汪康升今年六十五岁,继续管理企业精力或许有所不济,要及时退下来,将位子让给精力更充沛、对市场及产业发展更敏锐的人,但他身体健康,精力还算充沛,也不能说就从此退到家里养老。

    汪康升办企业半辈子,也没有办法闲下来,也还担任梅钢集团董事,也代表梅钢在市里挂了一个政协副主席的职务,但也闲得很。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对想安享晚年的汪康升来说,实在是没有比办学更有意义、更有吸引力的事情了。他也是为了跟沈淮报决心,甚至将他个人在梅钢及上市公司的持股,也一起注入渚江学院。

    沈淮倒也因此省去一桩麻烦,汪康升无论是个人的声望,还是能力、视野,确实也找不到比他更合适领导渚江学院发展的人选了。

    特别是在产业需求以及产学研结合这方面,沈淮相信汪康升比国内绝大多数的高校领导者都要合格——他如此费尽心机的办渚江学院,最主要的目的,也是要为梅溪、新浦的产业集群发展,提供更充足的底蕴、更扎实的基础。

    大家坐下来就办学的话题谈了很多,王卫成的手机响起来,他跑到一边接电话,沈淮见他眉头微皱,问道:“有什么事情?”

    王卫成凑到他耳边汇报:“县局派人过来了,在1807房间堵住聚众赌博的那几个人,不过他们中有一个人认识县分局的汪圻……”

    王卫成刚才给县公安局打电话举报有人在星海大酒店聚众赌博,自然不会直接沈淮的名字直接报出去;县分局的人过来,看到聚众赌博的人认识副局长汪圻,想不处理,但又顾忌是县政府办副主任王卫成的举报、不能不给交待,才打回电话想着把事情化小、化了……

    沈淮眉头微蹙,问王卫成:“县局的人,是不是就在外面?”

    王卫成点点头,沈淮站起来,跟孙逊说道:“孙教授,你们先接着聊,我有事先出去处理一下……”就与王卫成先去看县局处理抓赌的情况。

    周倩倒是好热闹,王卫成跟沈淮汇报的声音虽小,但她听到一些也知道沈淮出去是为什么事情,就跟着出去看热闹。

    王卫成直接打的电话,县局的人也给予充足的重视,房间门敞开着,里面站着好几名警察,沈淮与周倩在电梯及电梯口遇到的四个人,都坐在房间的里侧,跟带队的警察正嘻皮笑脸的说话,场面也完全没有警方出动抓赌跟被抓赌的紧迫感。

    “张科啊,我们朋友小聚,中午喝了点酒,又不能开车,也是知道酒后驾车不好,就到房间里打牌小娱乐一下,也不知道得罪了哪个孙子,叫你们跑这一趟。要是这个都算聚众赌博,你们公安局的同志,腿都不要跑断了?你倒是跟我说说,到底哪个孙子在背后折腾我啊?你放心,我也不会叫你为难的。要不,你让我们将扑克牌跟钱先收起来,汪局他人来了也不好看;要不,你帮我们收起来也成?”

    看着房间里和淘融融的一幕,沈淮皱着眉头:这个剃小平头的青年,就是刚才故意在过道出声挑衅的家伙,这会儿话里的意思又摆明了有意拿桌上的现钱收买领队抓赌的“张科”。

    不过,这个“张科”到底是知道些分寸,或许是知道王卫成打电话报警的缘故,既没有收桌上的钱,也没有跟赌客透露到底是谁报的警。

    只是房间里其他几个民警,听到小平头赌客这话,就有人眼睛控制不住发亮:桌上这一摊钱差不多有好几千,诱惑力不小。

    沈淮不说,看着房间里众人的反应,倒是意外的看到一个熟人穿着制服也在场,他似乎跟张科、苗总搭不上界,眼睛盯着桌上一摊扑克牌跟钱钞,却没有不去碰钱钞的意思,似乎防备赌客或其他警察控制不住贪心将桌上的钱钞拿回兜里去。

    那个穿风衣的“苗总”,这会儿抬头看到沈淮露脸,本来就憋着气的心顿时间怒火燃烧,站起来指着脸就骂:

    “**孙子,老子哪点得罪你了,你他娘的报警消遣老子不说,还他妈敢过来露脸?老子就猜是你这孙子报的警!”他断定是沈淮出于不忿而报警抓赌,心里恨极,越说越不岔,冲过来就想要揪住沈淮打。

    “沈,沈,沈县……”坐在房间喝茶,跟赌客聊得正欢的治安科科长张振兴,这时候回头看到县长沈淮跟县政府办副主任王卫成站在房间门口,而汪局认识的“苗总”竟然连骂带冲的去揪沈淮要打,当即吓得魂飞魄落,结结巴巴的没能把“沈县长”三字喊出来。

    不过,张振兴的手脚反应不慢,疾跨一步,揪住“苗总”的衣领子,就把他往后拖,可不敢让他有一根手指头碰到沈淮。

第九百六十四章 抓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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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总”给县局的张振兴揪住衣领子往后拖,一个踉跄差点倒栽在地,髋骨撞桌子角上,叫他痛得咧嘴。

    虽然他自恃跟县公安局的副局长汪圻是哥们,但这会儿张振兴张结巴出手揪他的衣领子,也忍住没当场翻脸,只是扶住桌子,相当不高兴的盯了张振兴一眼,

    不过苗小飞心头更大的怨气还在这个叫“沈xian”的小青年头上,不再冲动出手揪人去打,但眼睛里的狠劲未消,指着沈淮的脸不忘叫嚣:“你小子给我记着,今天张科长在,我不收拾你,你以后小心不要在霞浦的地面出现叫我看见。”

    张振兴恨不得拿一根棍子,将苗小飞抽晕过去,恨不得脱下袜子,将他的臭嘴堵上,但见县长站在门口脸色阴沉,眼睛似乎见满屋子里的人都吃下去,他是吓得魂儿飘、心尖儿颤,手脚都吓得冰冷。

    “谁负责带队?”沈淮冷着声音问道。

    张振兴“啪”的打了一个立正,结结巴巴的跟沈淮汇报:“报告沈,沈,沈县…长,我是县局治安科张振兴……”

    “那刚才给王卫成的那通电话,也是你打的?”沈淮看向张振兴,问道。

    张振兴张嘴结舌,也不知道怎么去解释他刚才的那通电话,只恨不得将时间拔回到五分钟前,让整件事情重头再演一遍,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将苗小飞这几个惹祸精铐起来再说。

    张振兴开始只以为是县政府办副主任王卫成看不顺眼苗小飞有几个臭钱就到处嚣张的气焰,才拔电话报的警,但他也知道苗逸飞跟副局长汪圻交情不错,两边都不是他想得罪或能得罪的人,就想把事情捅上去,让汪圻跟王卫成交涉。

    张振兴心想着,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这边就不处置,还能卖苗逸飞一个交情;要是王卫成硬着头皮不给汪圻的面子,他这边照章处置,汪圻、苗逸飞即使折了面子,也怨不到他头上来。

    在王卫成跟汪圻商议出结果来,张振兴也不想将苗小飞得罪了,所以他刚才带队到酒店,见是苗小飞涉赌被举报,也是和和气气的,没有立即采取措施。

    只是叫张振兴万万所想不到的,举报电话竟然是县长叫王卫成打的,这会儿他什么解释都没用了,也不敢否认,嗫嚅道:“我,我,我不知道沈县长您在这里……”

    苗小飞这会儿总算明白过来,眼前这个他瞧不上的小青年不是叫沈什么xian,而是张振兴刚才紧张得结巴,“长”字没有咽在喉咙里没能吐出来——他这会儿是吓傻了眼,嚣张的气焰就像给扎了一针的气球,瞬时间蔫得没气,胆颤心惊的不知道怎么办好。

    这会儿门外“咚咚咚”又有人脚步声传过来,人还没有露面,质问的声音已经传来:“张振兴,你个小兔子崽人呢?咦,怎么周主任也在这边?”

    张振兴脸沮丧得很跟死了爹娘似的,没想到副局长汪圻也不知死活的撞枪口上来,但也不敢在沈淮面前有什么隐瞒,说道:“是我们汪局长……”

    沈淮拖了一把椅子坐下来,等着汪圻进来。

    苗小飞打电话过来说给张振兴带队抓了赌,汪圻恼得在电话就想骂张振兴,但张振兴又说是县政府办副主任王卫成报的案,汪圻就猜有可能是苗小飞不知轻重得罪了王卫成。

    汪圻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敢轻易打电话给王卫成求情,就想着先过来了解情况,没想到先在酒店过道里看到教育集团行政部副主任周倩,再探头看到沈淮阴沉着坐在房间里等他过来,顿时魂都吓飞了一半:

    “沈县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汪局长,你怎么会在这里?”沈淮冷声质问道。

    “我,我……”汪圻自然能听得出沈淮话里的不善,额头冷汗直冒,看着王卫成站在沈淮身边,眼睛里既惊且疑,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今天这事是跟沈淮有关呢,还是说王卫成想狠狠的教训苗小飞,才把沈淮窜掇过来要给他们难堪?

    就算是王卫成不依不挠想让他们难堪,汪圻也不敢得罪霞浦县的这位新贵,才想着亲自跑过来问清楚情况才说,哪里想会一头撞到“沈蛮子”的枪口上去。

    “我,我,”汪圻叫沈淮盯着看胆寒,吱吱唔唔一阵子,才说道,“这个苗小飞是我街坊,打小认得,我下午上街看巡防工作,接到他的电话说赌博给治安科的人抓了个现行,我就怕他借我的名头乱搞事,又怕治安科乱搞人情,破坏县政府安排的治安整治大局,就跑过来看看情况。”

    汪圻张口胡言,越说脸越平静,看他年纪,也不到四十岁的样子,沈淮心想他也是把警队当官场厮混了十几二十年的老油子。

    这种老油子的特点,你就当面把他骂得再狠、再凶,他转身挥挥手就跟没事人似的,不得半点教训。

    沈淮索性就什么话都不说,站起来就出了房间,留下这一摊子破事,任由他们去处理。

    汪圻宁可沈淮心里有怨气,当面发泄出来,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这样他顶多给臭骂一通,日后穿小鞋就穿小鞋,大不了把日子熬到沈淮调离霞浦再说。他怕就就怕眼下这种情况,对方明明能一根手指头就掐死你,也明明对你满腹意见,阴着脸却什么都不说的走,那他就完全猜不到,什么时候就会炸弹扔过来会把他炸得尸骸不存。

    汪圻混迹警队十多年,靠着圆滑劲爬上来,当然知道这种情形的可怖,手脚也更是吓得冰凉,心里一遍遍骂自己:没事接苗狗子的电话干嘛,没事接苗狗子的电话干嘛!

    周倩在门口看热闹,还以为沈淮会大发雷霆,将这房间里的一干人臭骂一顿,没有想沈淮竟然什么话都不说,就走了出去。

    周倩迟疑的往屋里看了一眼,才觉得她继续留下来看热闹也不好合适,就跟着沈淮往回走。

    周倩那张叫绝大多数男人看了都禁不住会想非非的漂亮脸蛋,在门口闪了一下又离开,汪圻看了心里就想,会不会是沈县长跟周主任在酒店里“谈工作”,有几个钱骨头就轻三两的苗小飞,看了漂亮女人就不知轻重的去招惹他们?

    汪圻想到关键所在,也不知道要怎么办,看着王卫成没成,腆着脸问:“王主任跟沈县长在酒店谈工作啊?”

    “沈县长在星海大酒店会见重要客人,教育局的张局长、梅钢的汪董事长都在,这几个赌客在这里聚众赌博,把酒店搞得乌烟瘴气,打电话让你们县局派人过来处理,你们拖拖拉拉不处理,动不动讲人情,当国家法律法规是摆饰,当县里整顿社会治安的行文是狗屁,你要沈县长怎么说你们?”王卫成说道。

    汪圻恨不得抽出皮带,将苗小飞吊起来抽一顿,就知道是这小子有几个钱不知轻重,害得他也跟栽进来,摔这么个大跟头,当下也只得满口跟王卫成承诺:“我一定严肃处理,我一定严肃处理……”

    王卫成也不多说什么,就先出了房间。

    看着王卫成也都进了隔壁的房间,汪圻才转回来,看着苗小飞,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就指着他的脸,不断的说:“叫我怎么说你好,叫你怎么说你好,手里赚个几十万,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我就说你总有一天会栽跟头,但你不要把我也往坑里拖啊!”

    苗小飞也是认栽,不敢再拿半点脾气,垮着脸说道:“老汪,你今天怎么处置我,我都不怨你;我活该,还不成吗?”

    汪圻心里叹气,苗小飞今天最大的罪,说白了就是一个聚众赌博、数额巨大,顶天拘十五天、没收赌资加罚三千块钱,苗小飞不认也是这样,认也就是这样,会破点皮,但伤不了筋、断不了骨,可他自己呢?

    汪圻挥挥手,让张振兴将苗小飞他们四个人先铐起来带回局去再说。

    虽然他心里直犯忤,但还得要硬着头皮去见沈淮,他在沈淮跟前这关,才是真正的难过。

    汪圻硬着头皮敲开隔壁房间的门,是王卫成替他开的门,但看到沈淮坐在客厅里,确实是跟一群人在谈事情。

    汪圻也没有敢贸然进去,就跟王卫成打了个招呼,抖抖缩缩的探小半脸来给沈淮看到,也打量沈淮的脸色。

    沈淮皱着眉头站起来,与王卫成走出房间,又示意王卫成将房门掩上,盯着汪圻的脸,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几个赌客都铐回局子里了,我过来跟沈县长您汇报一下……”汪圻说道。

    “聚众赌博是治安案件,算不了什么大事,县局照条文处理就是,”沈淮说道,“今天最大的问题不是苗小飞在这里聚众赌博,也不是他得罪了我,现在社会有几个钱,不知轻重的人多去了。我就问问你,你穿了这身警服,你知不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

    “我们警局一切工作,都要严格执法,依法执法,不能殉私枉法……”汪圻额头汗潺潺的说道。

    “不要跟我唱这些高调子,这社会讲人情的事多了,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但我就跟你说一句:你穿这身警服,要有自己的一点尊严,不要没骨气到去做有几个钱就屁股翘上天的暴发户的走狗,”沈淮严厉的说道,“今天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什么,你自己好好反省去,以后也给我夹着尾巴小心做人——再捅出什么篓子让我撞见,我一起收拾你……”

    王卫成心里微叹,今天事确实不能算多大,但聚众赌博是当众拿获,怎么也要将场面上的事情处理干净,再去谈什么人情,而汪圻他们倒好,一味的想着什么人情,堂堂一个县公安局副局长,也没有自己的底线,一通电话就给人召唤过来要帮着摆平事情,完全是不把法律当一回事,一块遮羞布也不要,也无怪乎沈淮这么严厉的警告他。

第七百六十五章 世界真小

    将汪圻打发走,沈淮与王卫成转回房间,与孙逊、周钰继续谈办学的事情,也没有受“抓赌”的小插曲干扰多少。

    将到日暮之时,沈淮问王卫成晚宴安排的情况,孙逊推辞道:“今天约好去祭奠一位英年早逝的朋友,是我跟周钰当年很好的一个朋友,在国外得知他发生意外,也一直没能帮上什么忙。上次也是匆匆而回、匆匆而走,这次无论会不会留在国内,都要先去祭拜一下的……”

    沈淮知道孙逊说的是谁,沉吟不语。

    王卫成跟孙逊、周钰解释道:“海文当年在市钢厂发生意外时,沈县长刚好陪同当时的副市长在市钢厂现场视察工作。护栏从高处脱落时很突然,沈县长当时还意外给砸伤了。”

    周倩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情上的细节,听王卫成这么说,讶异失声的说道:“我当初听说孙海文从高处意外掉下来时,砸伤了一个人——没想到竟然是沈县长,这世界也未免太小了吧?”

    “世界有时候真的很小呢,”周钰神情也略显伤感,见沈淮沉吟不语,只以为他不知道周倩话里的意思,也略感慨的解释道,“我跟海文高中时谈过一段时间的恋爱,当然了,那时候也是年少不经事,不懂什么感情,上大学后就分了手。沈县长或许想不到,渚江学院跟淮大联合办学,淮大方面的联系人,竟然是海文在大学时期的恋人——我跟孙逊知道时,还真是吓了一跳呢,不知道沈县长有没有见过淮大的戚瑾馨?”

    “也算见过两面,戚瑾馨的姐姐戚靖瑶,还是东华市委宣传部的副部长,彼此都能算熟人,”有些事无从解释,沈淮对此只能苦涩一笑,说道,“我还知道卫成跟孙海文是很好的高中同学……”

    “听说沈县长之前工作的是梅溪镇,海文的老家就是梅溪;梅钢的赵总以及鹏海的杨总,也都是海文工作之后的密友,听说都跟沈县长很熟悉——这么说起来,世界真的很小。”孙逊说道。

    沈淮点点头,心头堵得慌:

    对于别人来说,孙海文的世界已经逝去,已经分崩离析;而对他来说,他的灵魂、他的生活,都跟别人眼里逝去的那个世界有着莫大的联系,只要他还在,别人眼里逝去的那个世界,就永远不会消散。

    难得见沈淮有沉默的时刻,王卫成接着跟他说道:“鹏海的杨总不在东华,不过赵总上午就打电话过来,说好要陪同孙逊、周钰同去海文的墓地……”

    鹏海的杨总是说杨海鹏,“赵总”是说赵东——作为孙海文生前的好友,在孙逊、周钰回国去祭拜孙海文时,赵东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张落,也是正常。

    “哦,”沈淮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跟王卫成说道,“孙教授跟周钰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你就代表我、代表县里负责好……”

    沈淮与张文泉、汪康升告辞离开,下楼后让司机先走,将车留给他就行;他拿出手机来,给熊黛妮打电话,想晚上跟她见面。

    “今天晚上不行呢,”熊黛妮在电话那头为难的说道,“海文有两个朋友回国,说好等会儿要一起去墓园;赵东安排的,王卫成也会到吧,晚上应该也会一起吃饭。要不,你也一起过来?”

    沈淮心想没事跟着大家去自己的墓园祭拜,真是怪异得很,他实在没有凑自己热闹的心情,说道:“那我夜里再过去找你吧……”

    “怎么了?”熊黛妮在电话还是敏感听到沈淮声音里的异常,关心的问道。

    “哦,没什么,”沈淮声音稍振,说道,“听到你对孙海文还有感情,小小的吃了一下醋。”

    “你也真是的,”熊黛妮在电话娇怨了一句,笑着说道,“那明天成怡过来,我也赖你那边不走,争争风、吃一下醋,行不行啊?”

    “好啊,明天我安排你跟成怡见面。”沈淮笑了笑说道。

    “去,”熊黛妮娇嗔道,“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不理你了。”

    沈淮把他刚才跟孙逊、周钰见面的事情,说给熊黛妮知道,知道孙逊他们还没有回国定剧的心思,让熊黛妮有机会也做做他们的工作。

    待司机开车过来,将车钥匙交给他,沈淮也没有急着进车,而是站在路边点了一根烟,在晚霞艳照的黄昏,沉浸在往昔的回忆里去,仿佛漫涨上来的海潮,让他有一种将要给窒息的感觉,却无法找人诉说。

    *************************

    王卫成跟孙逊在客厅里说话,周倩陪姐姐到卧室看她姐这回从国外带给自己的礼物。

    周钰抓礼物的包装;周倩进卧室,看到天际晚霞灿烂。

    她兴奋的走到转角的落地玻璃窗前,想好好看这美景,不意间低头才看到沈淮站在酒店外的路旁抽烟,回头问她姐: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县长给人感觉怪怪的?”

    “怎么怪了?”周钰奇怪的问道。

    周钰上次回国以及之后两个月的时间,已经听到关于这位传奇人物太多的传闻,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倒是认定对方是谈吐不凡、学识渊博、富有积极进取精神的一个人,但更深入、更细腻的印象还没有开始建立,完全不理解妹妹说沈淮怪在哪里。

    听她姐这么问,周倩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细想这两三个月来,跟新县长的接触也实在有限得很,她心里所敏感的感受到的那种感觉,也是微弱得很,真要去说的话,却没有实际的事例来支撑。

    “就这么感觉而已!”周倩声音娇柔的说道。

    “那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跟国内的官员接触不多,不过想国内像沈县长这样的官员,也应该很稀罕吧——跟其他人不同,也就难免叫人感觉怪怪的。”周钰则是泛泛而论的说道,也不知道她妹妹敏感的内心在想些什么东西,又问她妹妹,“你跟徐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之前不是说关系挺好的吗?”

    “分手了啊,”周倩也不想将她跟徐至之间发生的事情说得太细,过去就过去了,说道,“上回你们回国,怕搞糟糕你们的心情,就没有跟你说。两人没有办法在一起,那就分手呗——你当初跟孙海文,还不是这样啊?”

    “这能是一回事吗?”周钰气笑道,“我跟孙海文谈恋爱的时候,那才多大啊?那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是恋爱,大家当朋友在一起,也就是情感上感觉更亲密而已。事情过去了,能给人生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而不是一道道面目全非的伤疤。你现在多大了?”

    “我现在也没多大啊?”周倩呶着嘴说道,“我觉得自己还是当年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呢……”

    “真不要脸,”周钰笑着骂妹妹,“你十四五岁时还腻着海文,说要给当海文小女朋友呢,那个少女怀春的样子,我现在想起来都替你害羞,你现在倒还有脸说这话……”

    “你才少女怀春,你现在还少女怀春,我告诉孙逊去!”周倩笑着去掐她姐。

    两姐妹俩疯闹了一阵,周倩平躺在床上,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道:“说起来也许会让姐姐你笑,其实啊,我一直都想着,这时候要是还有谁能把我当成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子,该有多好……”

    说到这里,周倩浑身一震,愣怔的看着天花板,有限几次的接触,沈淮给自己怪异的感觉,难道不正是这样给当成十四五岁小女孩子看待的感觉吗?

    “怎么了,牙尖嘴利的,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周钰问道。

    周倩从床上一跃而起,飞快的走到窗边,往楼下看去,见沈淮正抬头往这边凝望。虽然隔着那么远,周倩还是能莫名的感受到沈淮眼神里淡淡的伤感。

    周倩莫名的心慌跳起来,吓得她往后直躲……

    “怎么了?”周钰这时候才走到窗台边,看到沈淮刚拉开车门,进车里去,敏感的回头看了妹妹一眼,疑心的说道,“你不会跟他……”

    “你想哪里去了?”周倩截住她姐的话头,知道她姐想担忧的问什么,说道,“你想哪里去了,我跟他能有什么关系,要不是姐你跟孙逊这趟回来,我这个小人物,可都没有机会见大县长的面。”

    周钰想想也是,毕竟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也相信妹妹没必要在这事跟自己说谎,她以前见过徐至,感觉那小伙子还不错,劝她妹妹道:“我感觉徐至这个人倒还不错,要是因为小事闹矛盾,没必要一直怄气下去,你真是老大不小了,不要让家里再替你担心什么了……”

    周倩将她跟徐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说出来,问道:“徐至后来也找过我,想复合;不过,姐你觉得我应该跟他再走到一起吗?”

    “这样啊,”周钰轻叹一口气,看着妹妹比自己年轻时还要漂亮、精致的脸,说道,“有时候两个人的节拍确实没有办法走到一起去,倒未必是谁的错……”

第七百六十六章 谁的感情

    熊黛妮夜里喝下两小杯红酒,此时坐在车里脸有些微微发烫,她将额头抵着冰冷的车窗玻璃上,看着街灯拖曳的流光,对往逝追忆所带来的迷思叫她陷入、一时间竟难以自拔。

    车到巷子口,司机不认识道,减缓车速回头看后座的熊黛妮;熊黛妮这时候才从回忆里惊醒过来,刚要指着巷道让司机往小区里开,蓦然间看到沈淮就坐在路边的街灯下,跟人摆子下棋,旁边还有三四个路人驻足观棋。

    黄昏时沈淮打电话说晚上要过来,熊黛妮吃过饭也没有耽搁,就赶回来,还以为沈淮或者还在应酬没能脱开身来,或者已经在她住处等候,倒没有想到他会在巷子口跟人下象棋。

    熊黛妮将钱结给司机,下车来,夜里的空气清寒,吹得人心透澈,水泥路面的巷道给风吹刮得干净,没有一片落叶。

    熊黛妮没有急着朝沈淮走过去,而站在街对面,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坐在地上下棋。

    棋纸铺在地上,四角拿小石子压着,怕风吹乱。

    沈淮是席地而坐,屁股还垫着几块砖头,衣角挂下来拖在地上也没有觉察,只是沈淮神情冷峻的盯着棋纸,弯腰落子时背脊也绷得极紧,似乎是要用尽一切的力气要把手里的棋子落在最精妙的地方——

    熊黛妮不知道什么棋叫沈淮如此的严肃,这一刻只叫熊黛妮想起她爸不得志那些年也整日厮混街头、公园与人摆子下棋的情形,叫她从沈淮的背景里仿佛读到同样的萧索。

    熊黛妮很是疑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朝街对面走过去,走到街灯下。

    熊黛妮虽然不特别精通棋艺,但多少知道些,看着对面的老者已经给沈淮打杀得七零八落、大冷天额头都渗出汗来,而神情冷峻的沈淮却无意放松,绷紧着想要绞杀掉一切。

    熊黛妮心想沈淮或许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手轻轻的落在他的肩膀上,问他:“怎么了?”

    沈淮抬头看到熊黛妮娇柔的脸蛋,叫他冷得快僵掉的心稍暖一些。

    下午从星海大酒店离开,情绪还没有那么浓烈,晚上也没有什么应酬,早早开车回到市里,随意在小吃店吃了碗面条,买了本书到熊黛妮的住处,心情才越发感到冷寂:有些情感别人可以追思,他却只能堵塞在心里,独自一人在夜深人静之时艰难的咀嚼,百般滋味。

    “没有什么,等你回来,都感觉有些冷了,”沈淮说道,将手里的棋子丢下,跟对面地上坐着的老者说道,“这盘棋算我输了。”

    对面的老头倒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说道:“赢就赢,输就输,我活了半辈子,还要你这娃让我?”嘴里不服输,眼睛里倒是巴不得接连九盘杀得他丢盔弃甲的沈淮走开。

    沈淮站起身来,腿脚有些发麻,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将风衣外沾了几片枯黄叶子摘下来,拿起边角有些磨损的公文包,与熊黛妮往小区里走。

    熊黛妮租的房子,是在邮电局的职工家属区里,环境、治安都相当不错,而且她也是刚住进来,也不怕在这里会有什么人能认得她跟沈淮。

    在冷冽的寒风里,熊黛妮挽着沈淮的胳膊,跟他说今晚与周钰她们见面的事情:

    “说来你都不信呢,世界有时候真小,渚江学院筹备组跟淮大联络的人,竟然是海文在大学时的恋人——你不知道这事吧?”熊黛妮带着一种“你永远都想不到”的神态,仰头看着沈淮,她眼睛里的清澈跟娇柔,叫人心生柔情。

    沈淮说道:“下午才听他们说起。”

    “想想真不甘心啊,”熊黛妮双手别到背后,身子尽可能的往后弯起,仿佛当年的小女孩,继续跟沈淮说今天与周钰见面的事情,“今天听周钰说起往事,她倒是有相当美好的回忆,甚至还保留海文给她的情书,做的笛子……”

    “她倒不敢孙逊有意见啊?”沈淮笑问道。

    “能有什么意见,孙逊现在还能有什么意见?”熊黛妮反问道。

    沈淮笑了笑,想想也是,孙逊总不至于小心到跟个“死人”争风吃醋去。

    熊黛妮接着说道:“……我们还说到陈丹了,都说海文要是不发生意外,最后多半是带着小黎跟陈丹一起生活。我们还给陈丹打了电话,只可惜陈丹不能赶回来,不然今天的晚饭就更有意思了。我就禁不住会想,要是我当时的性子不能那么拧,说不定也能全心全意的去喜欢一个人,不至于到这时只有听别人回忆的份。”

    沈淮想起与熊黛妮初见时梳羊角辫的情形,晃眼十年的时光飞逝,倒不晓得熊黛妮此时心里还有少女时留下的不甘愿,不过下午、此时,听着跟自己有感情纠结的女人谈往昔,真正的他却只能置身事处当旁观者,想想也是够奇怪的,心想自己晚上萧索、冷寂到按捺不住的心境,大概就源于此吧?

    “想想自己这辈子,可能连一次纯粹可以坐下来静静回忆的感情都没有,想想也真够悲哀的啊!”熊黛妮的情绪也是颇受今天故人相见所感染,在冷冽的空气里,挽着沈淮的手臂悲春伤秋起来。

    “那我算什么啊?”沈淮问道。

    “你能送我到楼下就离开吗?”熊黛妮狡黠的问沈淮。

    沈淮哑然失笑,伸手在熊黛妮滑若凝脂的脸蛋摩挲,不去说什么,他还真不舍得送熊黛妮送到楼转身就走呢,心想,也许他此时的情感生活掺杂了太多摆脱不了的**,已经没有办法再纯粹了。

    “海文能几年如一日的念着一个人,但我们都是凡夫俗子,自身纯粹不了,自然不能奢望别人纯粹,”熊黛妮带着微醺迷离的眼眸,仰头望着稀寥的星空,说道,“而海文大学里的那个恋人,似乎也一直都单身,却不知道她心里是否一直念着海文,也不知道他们当年怎么就不能在一起?有些事情不知道答案,真是叫人好奇啊——周钰说了,就算是为了搞清楚这个答案,她跟孙逊也要留在国内。这么说,你是不是觉得也挺奇怪的?”

    “是有点。”沈淮笑道,他倒是知道周钰的性子要比普通女孩子爽直,这些年过去也没有什么变化,叫人不难想象她说这些话时手舞足蹈的情形。

    走到楼下,沈淮刚要跟熊黛妮进楼道,不意间都抬头看了一下三楼的房间,房间里灯火通明,熊黛玲看书的身影映在窗前……

    熊黛妮吓得捂着胸口,嘴里轻骂道:“这个死妮子,怎么一声不吭就回东华了,都差点把我吓出心脏病来了?”

    沈淮猜测熊黛玲学校放假,她提前一天回东华,明天再跟她姐黛妮一起去沂城,只是她事前没有联系黛妮有些奇怪:“她没有跟你联系,她不会是专程闯过来抓奸的吧?”

    “抓你大头鬼?黛玲才没有你想的那么无聊,”熊黛妮拉着沈淮躲到阴影处,免得黛玲不意看窗外看到沈淮跟她在一起,说道,“好吧,你现在不回去也都不行了……”

    黛玲突然过来,沈淮也无计可施,跟黛妮说道:“我有一本书刚才搁你屋了,其他应该没什么了,你自己不要露了馅……”看着黛妮拿着手袋要进楼洞上楼,喊住她,“你停会儿。”

    “怎么了?”熊黛妮疑惑的问道,不知道沈淮还有什么事,走回来两步。

    沈淮捧起熊黛妮的脸头,柔软的嘴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说道:“还没有跟你说晚安呢……”

    熊黛妮心里却是柔情万种,双手抱住沈淮的腰,脸埋在他的肩上,说道:“这样的感觉真好。”

    看着熊黛妮走进楼道,沈淮刹那间,心又空了起来,空落落的找不到一件东西能去填满——熊黛妮、瑾馨、周倩这个当年心思无瑕的小女孩甚至陈丹,甚至小黎,仿佛都属于过去的他,朱仪、胡玫、谢棠则属于那个真正消散掉的他,现在的他一个都无法紧紧的抓住,现在的人他能抓住谁、能抓住什么?

    为防止有人看到,沈淮将车停在离小区很远的街边,走到车旁边,空落落的心也还没能振作起来。

    坐进车里抽了两根烟,沈淮便发动车,打着方向盘出城往徐东高速方向开去。

    **********************

    成怡在睡梦中叫敲门声惊醒,迷迷糊糊的问:“谁啊?”

    “我……”

    成怡打开灯,赤着脚爬起来打开门,就见沈淮脸带疲惫跟倦容的站在门外,奇怪的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你一个人开车过来的,发生什么事了?”

    “没发生什么事,我就是一个人夜里睡不着,开车过来找你,”沈淮走进屋来,将外套脱了扔沙发上,说道,“我睡地板,只要你不要赶我走。”走进里间,从衣橱里翻出一床被子,一半垫当床褥,一半当被子盖身上,埋头就睡起来。

    成怡看时间都快凌晨三点钟了,没想到沈淮竟然就因为一个人在家里睡不着觉,深夜开三四个小时的车过来就为了睡地板。

    她又好笑又好气的看着沈淮看似无赖的脸,也就钻到被窝里接着睡觉。

    开着一盏夜灯,成怡头枕在床沿边,看着睡在床跟衣橱之间地板上的沈淮,看他下巴长出来的胡茬子,看着他睁着眼睛,脸上却怎么都遮不住的萧索神情,忍不住伸手在他长出胡茬子的下颔摸了摸,心生怜爱,说道:“不要装得可怜兮兮,我让你睡地板就是了。”

第七百六十七章 买车(一)

    成怡脸贴着床沿而睡,鸦色长发遮住她白嫩娇美的脸蛋,披散下来仿佛夜色里闪着粼光的瀑布,露出一角嫣红的嘴唇迷人之极。

    沈淮伸出手,将那柔软如绸缎的乌黑长发撩到一旁,看着她在睡梦里静谧的脸,看着她在睡梦里轻颤的长睫毛,看着她在睡梦里微微翕合的秀直鼻梁,丰颊白皙无瑕,在晨光里透着磁质光泽。

    沈淮伸手贴在成怡的脸颊,虽然动作很轻,成怡在下一瞬间还是醒了过来,眼睫毛轻颤一眼,睁开眼睛,看着沈淮的眼睛凝望过来,头挪了挪让脸颊更贴实的枕着沈淮温热的手心而躺,问道:“才几点钟,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沈淮欠起身子,看对面墙壁上的石英钟指示此时才清晨七点钟。

    成怡在徐城的生活很简单,办公楼跟宿舍楼几乎就挨着,每天都会睡足才起床——沈淮的睡眠就没有那么稳定,有时候工作或会谈到深夜,第二天即使没有什么突发事件,只要人在霞浦,也要准备赶到办公室,处理一天的公务,平时也是坚持锻炼,才得以持续保持充沛的精力。

    沈淮昨夜开车赶过来,已是凌晨三点钟,到现在才睡了四个小时,大概是睡得安静,醒过来也不觉得困乏。

    沈淮一只手掌心贴着成怡丰腴的脸蛋,感受那吹弹欲破的嫩滑,不舍得放开,一只胳膊枕在头下,见成怡慵懒娇柔的样子,说道:“你不用起床上班去?”

    “今天本来就请好假去提车的,”成怡说道,“你凌晨闯过来倒好,还打起呼噜,害我后来没有怎么睡好?”

    “我会打呼噜?”沈淮奇怪的问道,他睡熟了,当然不会听见他打呼噜的声音,但他也知道自己只有在特别疲惫时入睡才会打呼,而昨天他只是觉得心里空寂,人却没有什么辛苦的。

    “哈,”成恰笑道,“就知道你会抵赖!”撑起身子来,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随身听,将昨天夜里录下沈淮打呼的声音放开他听……

    沈淮听着自己熟睡后的呼噜,当真是既怪异又好笑;成怡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听,还有节奏……”拿着随身听东躲西闪,不让沈淮抢过去,不意身体滑过床沿,带着被子跌下来,直接扑到沈淮的身上。

    在感受香体入怀的美感之前,沈淮先给砸得“嗷嗷”直叫。待他想到要搂住成怡轻薄一番时,成怡先一步察觉到他的意图,跟只兔子似的从沈淮身上爬起来,跳着躲开来。

    沈淮拼命的咳嗽了几声,说道:“我都给你砸出内伤了……”

    “鬼才信你。”成怡站在床的另一头,不给沈淮近身的机会。

    “你多重,怎么砸人这么痛啊,难道我要娶的姑娘是个大肥妞?”沈淮说道。

    “……”成怡拿起枕头扔过去,说道,“我没你想的那么肥。”

    “让我抱一下就知道你多重了。”

    “做梦,我没你想的那么弱智。”成怡瞪了沈淮一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从衣橱里拿出衣服进卫生间里洗漱、换下睡衣。

    卫生间对着卧室,相隔的是扇磨砂玻璃门,外间光线暗,成怡进去打开灯,她窈窕的身影就像剪纸一样勾勒在磨砂玻璃门上。

    之前虽然说在燕京宅中有过惊鸿一瞥,但从没有此时悠闲欣赏的从容,沈淮这时才发现成怡的身材还真是发育极好,修长双腿、曲线挺翘的臀、纤细的腰肢以及发育良好、宛如碗扣的双|乳,在她及腰长发的衬托下,一切都显得那么美。

    成怡一直都是一个人住,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磨砂玻璃门透光的问题,懵懂无知的在里间换衣服,却不知道沈淮倒捞了看个饱。

    这时候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成怡怕别人知道沈淮在她这边过夜的事情,听着电话铃响,忙拉开门想告诉沈淮不要去接电话,只是探出头就见沈淮的眼睛正盯着门这边看,问道:“你看什么?”但很快意识到磨砂玻璃门会透光,脸顿时羞得通红,慌手慌脚忙将卫生间里的灯拉灭,合上门之前,又拿起换下的睡衣朝沈淮的脸扔去,一刹那间露出嫩白如雪藕的玉臂,嗔骂道,“你个臭流氓!”

    卫生间的灯关了,就没有人影映到玻璃门上。

    沈淮给成怡扔出来的睡衣盖住脸,直觉衣裳留有余香,煞是好闻,他就仰着头任衣裳盖在脸上。

    电话铃还在不依不挠的响着,成怡忙手忙脚的走出来,牛仔裤的扣子都没有扣上,内衣也有一角挂起来,露出一小片雪腻的肚皮,她跑过来拿起话筒:

    “我刚起来,在卫生间里刷牙呢,妈,你怎么这么早就打电话来啊?我懂,买车之前打电话跟沈淮商议……关键有什么好商议的,又不要他帮着掏钱。”

    她坐到床头来,将睡衣从沈淮的脸上拉下来,做了一个“止声”的手势,又一边整理衣裳,一边跟她妈聊着电话。

    沈淮下巴磕在床沿上,就安静的看着成怡跟她妈聊电话。

    成怡坐在床上,跟她妈聊着电话,见沈淮半个身子躺在地板、头却搁在床上的样子有些滑稽,忍不住俏皮拿脚趾头去夹沈淮的鼻子,却不料叫沈淮一手抓住晶莹白嫩的裸足,想救饶都来不及,叫沈淮借着她的裸足,将她整个人都拉到怀里去。

    成怡开始还挣扎来着,但又不能弄出动静来,叫她妈知道沈淮在自己的房间里过夜,挣扎得辛苦,后来就索性坐在沈淮的怀里接电话,但看沈淮的眼光很“凶”,仿佛沈淮刚对她动手动脚,她立刻就会给他颜色好看。

    房间里开着空调,成怡上身就穿了一件紧身的内衣,沈淮搂住她纤细、富有弹力的腰肢,脸贴在她温热而柔软的背上,闻着叫人迷醉的女人香,安静的听成怡跟她妈说买车的事情。

    ************************

    成怡今天跟行里请了假,要去代理商那边提车。

    汽车特许经营模式,即国外所谓的“4s”店模式,还没有正式引进到国内,兼之车贷在国内还是试点,成怡今天要从代理商那边签协、提车,还要办车贷、保险,申请验车、车牌什么的,专营店那里不会全部包办提供一条龙服务,自己要跑的手续相当复杂。

    不过沈淮既然半夜开车赶过来,成怡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免费的劳力。

    沈淮倒是想着等成怡提好车,他跟成怡两个人没有必要开两部车回霞浦,遂打电话让驻徐办派个司机过来,送他们去燕汽大众在徐城的专营店,再顺便将他的车开走。

    为保护民族工业的发展,国家在汽车工业同样制定严格的保护政策,禁止海外汽车大厂商独资设厂,必需要跟国内的汽车企业进行合资,才被允许进入国内汽车生产领域。

    国内以一汽、燕汽、广汽、津汽等主要汽车厂商为首,跟美国、日本、德国、法国、英国等汽车工业强国的诸大汽车厂商,在国内市场合资形成数十家错综复杂的合资汽车厂。

    除此之外,国内还有一百三十多家经营自主品牌的汽车厂商,使得九七、九八年总销量不足一百六十万辆的国内汽车市场,战火怒燃、烽烟弥漫,看上去一片混乱。

    德国大众公司,是最早进入国内汽车生产及市场领域的汽车厂商,在国内经营多年。大众在徐城的代理商专营店,虽然不能跟国外装潢豪华的特许经营店相比,但完全将沿路几家国产品牌代理店比下去。

    成怡此前联系的销售经理,是个姓戴的漂亮女孩,跟沈淮差不多大,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剪着俏丽的短发,人显得很干练,洋溢的笑容下难掩疲倦,大概是因为销售工作辛苦所致。

    有关车款、优惠、装潢、代理保险、车贷、验车、挂牌等事,成怡此前都跟姓戴的经理谈妥;成怡也早就相中她喜欢的车型,跟陈丹一样都是紧凑型的都市高尔夫,只是陈丹开的那辆是红色,成怡看中的是宝蓝色。

    沈淮只是陪着过来帮跑腿,到车库提了现车,三个人先开到公路试车。

    虽然梅钢系众人不少都开上几十万、上百万甚至价值二三百万的进口豪车,只是沈淮要注意身份,所平时所乘最好的一辆车也只是帕萨特,更多时候则坐一辆县里九零年购进的桑塔纳。

    都市高尔夫即使跟进口豪车不能比,但动力、驾乘舒服度、安全性,都要比沈淮平时用的那辆桑塔那好上一截,而且紧凑流畅的车型也适合女孩子开。

    当然了,也主要是国内合资轿车里,相当层次定位的车型没有太多的选择;展厅里倒还有一辆橙黄色的甲壳虫,漂亮归漂亮,只是进口的车价高得咬手。

    成怡对这辆蓝色的都市高尔夫,也没有什么不满意,试过车,返回专营店就准备签协议交款办车贷,没想到会在专营门装潢豪华的展厅里遇到两个熟人。

    正盯着展厅里那辆橙色甲壳虫车欣赏的徐娴,看到沈淮与成怡走进来,也是颇为惊讶:“真巧了呢,你们也过来买车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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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民子弟意外身亡,突然成为官场豪门子弟的他,
是换一种人生,还是继续风流放纵的生涯?
纯真的妹妹、冷艳的女上司、受伤的旧情人,
本该是两个人的人生线索,从此都交错在他一人的身上……官场之风流人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官场之风流人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官场之风流人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