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退一步
寒冬腊月,就是大人也经不得冻,更不要说是孩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时的梅晓,躺在袄子里,已经烧的滚烫,小小的人早烧的糊涂了,却是在迷昏中也难受得呻吟着。
宋大夫吓了一跳,连忙接了过去。
梅智的神色一顿,伸手想要阻拦。
乡下人家,虽也讲究“男女有别”,却都是成年男女,也没有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
梅家却是不同,梅家两代读书人,自诩为书香门第,素来讲究个“规矩”。
梅晓今年七岁,要是按照读书人家的规矩,宋大夫到底是外姓男子,此举不当。可搁在现下,这样个黄毛丫头,又是病重之事提什么“男女大防”就委实可笑。
梅智抿了抿嘴,面上多了讥讽。狗屁的书香门第,贪财好色的祖父,嗜赌如命的父亲,真是叫人受够了。
这会儿功夫,宋大夫已经抱着梅晓进了院子,杜七也连忙跟去,梅智使劲握了握拳头,跟着进去。
宋婆子见状吓了一跳,忙接了一把手,将梅晓安置在炕上。
刚提及梅家,就见梅家两兄妹过来,宋婆子也是讪讪。
在宋婆子眼中,梅家这样闹腾,归根结底是进了填房,填房与继子继媳不和闹腾的。宋婆子是本村的媒人,梅李两家的亲事自然也是她做的媒,这见了“苦主”难免有些心虚。
眼见梅晓病成这个模样,却只有两个半大孩子露面,宋婆子少不得在心中腹诽几句“后娘黑心”,这却是将梅家的小李氏与杜家的李氏都骂进去了。
杜七看着笨拙,这半年却是心智长大许多,对宋大夫道:“下午衙门来人,我二姐以为是追赌债的,就打发智哥儿翻墙去我家找人,将囡囡藏在老屋柜子了。”
说到这里,杜七也是一阵后怕。要不是他想着去衙门打点一二,好让杜二娘好受一点,杜二娘被吓得浑浑噩噩的还想不到这些。等她心神稳定了,想起女儿来,没有杜七赶到,衙门那边也未必肯敢夜路回来传话,那梅晓就危险了。
听说是冻伤,少不得要查看梅晓身上。宋大夫先仔细诊脉,然后带了杜七、梅智去堂屋,留下宋婆子查看梅晓身上。
过了一刻钟,宋婆子才出来,叹气道:“可是遭罪了,手脚怕是要生冻疮,幸好在屋里,要不然这小身子骨也禁不住。除了内服的药,还得条两盒外敷的。”后一句,是对宋大夫说的。
宋大夫却依旧是眉头紧缩,出去抓了两包退烧药,又写了一个方子:“别的顾不上,首先要退烧。幸好这边的药材还能凑几服,回去先服一服,后半夜再服一服,多发汗,明儿我再过去看,要是不能退烧就得换方子,去镇上买药。”
杜七仔细听了,接了药包,收好方子,一边道谢,从荷包里拿出两块碎银子,足有五、六钱。
“用不了这许多。”宋大夫摆摆手:“方子不要钱,四包药材一百八十文。”
杜七却不肯收回:“明儿少不得还要劳烦您过去瞧瞧,去我家,二姐夫不在家,我带外甥、外甥女回去。”
宋大夫这才接了。
两个半大少年,带了病孩子,宋大夫也不放心,招呼儿子送他们回去。
宋大娘见状,道:“可不能就这样回去,还是得包一包。”说话的功夫,去炕柜翻出个花被出来,将梅晓包的严严实实的,才叫人抱走。
杜七再次谢过,梅智虽没有说话,却也是面带感激,眼圈发红,。
宋婆子看在眼中,等一行人离开,少不得跟老伴叹气道:“这小的看着倒是个好的,梅二是彻底废了。”
宋大夫沉默着,没有说话。虽是乡亲,到底别人家的日子,唏嘘两句也就过去了。
杜家,正房。
屋子里已经掌灯,外头全黑了。
李氏惦记儿子,心中后悔不及。早该拦着儿子,一个半大孩子出面,谁晓得衙门认不认?要是他们欺负人,或者是直接将儿子也抓进去,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就算衙门不欺负人,可外头这么大的风雪,也叫人悬心。
这个时候,李氏也不知该骂被抓的杜二娘,还是该骂去告忤逆将官差召来的梅平,还是骂仗势欺人将梅平逼到这一步的桂家。
李氏坐卧不安,实是忍不住,想要出去找儿子,可家里的马车让杜里正用了,就是杜七也是临时跟村里借的马车。
正心急如焚,听到前院有动静,李氏连忙迎了出去。
待看到杜七完完好好的站在那里,李氏才神魂归位,留心起旁人。
到底不是心狠之人,知晓梅晓受了风寒,李氏连忙让到上房,又忙不迭的吩咐人熬药。
一时之间,倒是有条不紊。
杜六姐听到动静,也赶过来。
只是听闻是受了风寒,杜六姐就远远的站了,并不上前。
梅智看在眼中,小脸阴沉沉的。
亲自喂了梅晓吃药,李氏又看着杜七、梅智吃了热面、喝了姜汤,才打发他们下去休息。
梅智想要留下,李氏温和道:“你爹娘都不在,囡囡还指望你看顾,不差这半日,先下去歇了,明儿白天你照顾囡囡。若是连你也跟着病了,还叫你娘活不活?”
杜七在旁也道:“莫要跟着添乱,二姐夫不在,明儿说不得还要去县上寻人。”说罢,拉着梅智下去。
梅智不情不愿跟着走了,到了门口,脚步迟疑了一下,回头小声道:“那,您能也喝碗姜汤……”
这是怕李氏过了病气。
李氏面上又温和几分,点点头道:“嗯,回头我就喝,智哥儿跟你舅舅下去吧。”
虽说跟着杜七下去,不过梅智还记得宋大夫之前说的话,半夜不退烧还要再喂梅晓一贴药,就睡得不踏实,醒了好几次。
待到听到厨房有动静,梅智就披着衣服过去看一眼。
梅晓没有退烧,李氏已经叫人熬了第二贴药,正亲自给梅晓喂药。
眼见着梅智过来,李氏这回没有催他下去,只摸着梅晓的额头,继续叫丫头换帕子。
屋子里闷热,炕上摸着也烫手,梅晓得身上盖了两层被子,显然李氏将杜七转述的医嘱听进去了,在给梅晓发汗。
梅晓小脸依旧红彤彤的,不过眉眼之间舒展许多,身上也不是之前的衣服,而是半新不旧的男童褂子,略有些肥大,应该是杜七的旧衣。
倒是李氏身上,还是之前的衣裳,面上透出疲色来,竟是一直没有休息。
梅智看在眼中,眼中带了迷茫。
就算是收留他们兄妹两个,李氏母子也无需做到这个地步,可是前有杜七顶风冒雪跟着去衙门打点,后有李氏这个后姥姥彻夜不眠亲自照看梅晓,这怎么跟平日里娘说的不一样?
梅晓虽没有退烧,却是发了汗,李氏心中松了一口气,摆摆手打发梅智下去。
梅智紧了紧身上衣裳,回厢房去了,却是辗转反侧,直到天亮才合眼。
等到梅智醒来,宋大夫已经来了,正给梅晓诊脉。
梅晓的烧虽没彻底退,却也没有昨天那样热了。
宋大夫也松了一口气,道:“继续用这个方子,一日两贴,回头再过去取四贴。另外,做些面汤别放油给孩子吃。过了这两天,再用三七炖鸡补一补就差不多了。”
李氏听了,叫人跟着宋大夫去取药。
杜里正没有露面,显然是不在家,梅晓却能安置在上房,这当是李氏的主意了。
李氏的亲爹老李头与前面的公公杜里正都是宋大夫年岁相仿的好友,眼见着李氏没有如传言中的坏了性子,依旧保留几分良善,宋大夫心中多少也有几分欣慰。
用过早饭,杜七又带了梅智去县城,这回却是寻梅秀才去了。
杜二娘是梅家妇,杜七能出面打点一二,可真要想要接人回来还得梅家人出面。
梅秀才家小丫头生病的事,也在村上传了开来。
梅家与宋家距离不近,昨天杜七舅甥两个抱着个病孩子慌慌张张的模样也落在人眼中,今早宋大夫又去了杜家,少不得有人上门打探。
宋婆子心中认定小李氏使坏,可怜梅智兄妹两个,并没有替梅家遮掩的意思,直接说了梅晓生病之事。
要说昨天,大家伙儿还幸灾乐祸素来傲气的杜二娘不落好,眼下就都有些戚戚然了。
差一点就一条人命,梅童生与小李氏还不闻不问,都是杜七与梅智两个半大少年张罗,这待自家骨肉未免可刻薄。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居家过日子起口角都是常有的,杜二娘傲气不讨喜,不喜侄子,待小李氏那个年纪继婆婆或许有几分不客气,可真要说对梅童生有什么不孝的行径,那还是真没有,反而是个难得的勤快妇人。
桂家老宅这边,还不知昨日“新闻”有这般惊险后续,直到桂二爷爷与桂二奶奶亲自过来,众人才知晓梅晓生病之事。
桂二爷爷是来寻桂重阳的。
“梅平那老家伙为了什么去告儿子,小三儿你也晓得,你是怎么想的?”桂二爷爷的面上带了郑重。
桂重阳能怎么想?
谁晓得会有这么多的事?
要是只是梅平父子瞎折腾,桂家只当看笑话就行,这连杜二娘都牵连进去,又差点夭折个孩子,桂家还能在这个时候不饶不休?
第二百一十二章 报应不爽
西集镇,梅秀才从赌场出来,神色阴测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镇上常来赌场的不外乎那些人,眼见梅秀才神色就晓得这又是输干净了,未免觉得晦气,都闪避开来。
梅秀才脸色越发难看,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今日十月初八,是小集,街头上已经有不少过来赶集的村民,早点摊子也支起来,传来各色香味。
梅秀才走在路上,紧了紧身上衣裳,越发觉得饿了。
路过“百味香”时,梅秀才停下来,望着门口排着的长队,只觉得老金太不堪用,摇了摇头才离开,却是正好被二楼上站着眺望的桂秋看了个正着。
即便瞧不起老金,梅秀才也晓得没有人是傻子,那边靠着侯府,这银子能白拿一次两次,怕是没有第三次、第四次了。
这两家的亲事,总要有些进展才能找借口再要银子。
之前梅秀才想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门亲事成了,尽量糊弄拖延,也不能给梅晟攀上富贵的机会,眼下赌红了眼,却是换了主意。
这亲事做成了,梅晟有侯府最靠山,他梅秀才不是也可以打着侯府的招牌吗?还有梅晟,弃了之前的亲事,另攀官眷,这也是个把柄。
读书人,素来讲究风骨,又是嫉妒成性,恨不得人人都要短处,梅秀才就是吃过亏的。
梅秀才当年休妻另娶本有内情,梅桂两家隔着两条人命,就是从官府那边走,也是当判夫妻“义绝”,他作甚就不能直接休妻?
当时梅秀才还是小小童生,无人关注,此事也无人提及;待去年梅秀才过了院试,成了秀才,“休妻”之事就被人说起。
没有人去追究十几年前梅桂两家恩怨,众人眼中看到的就是杜家有杜里正,是地主乡绅,桂家却是生计艰难的寒门小户,少不得将一顶“嫌贫爱富”的帽子扣到梅秀才头上。
梅秀才素来有几分小聪明,为自己辩白过几次,却终是作用不大。
等到梅晟坏了名声,也落得这个下场,那才是梅秀才巴不得的。
这样想着,梅秀才对于这门亲事也不是那么不甘不愿。
镇上到木家村三十里路,梅秀才口袋里没有银子,却也没有耽误他雇车,左右到家再叫杜氏给钱就是了。
因坐着马车厢里的缘故,梅秀才在路上就与进镇上寻人的杜七与梅智错过。
等到了梅宅外,梅秀才下车叩门。
小李氏正在院子里扫雪,听到叩门声过去开门。
梅秀才以为是杜氏,直接道:“拿二十文钱给车把式。”
小李氏见到梅秀才,心里揪着,说不出话来。
那杜氏可还在知县衙门大牢里关着,这梅秀才会不会闹起来?还有小丫头那边,小李氏的嫂子匆匆过来说了此事,千叮万嘱让她宽厚些,莫要坏了名声。小李氏真是觉得自己冤死了。自己又不是神仙,谁会晓得杜氏会将女儿藏起来?还有杜家那边不地道,两个孩子少一个就不晓得?
不管小李氏心里如何委屈,可看到梅秀才的时候不免还是心虚了。
梅秀才已经看到小李氏,却依旧大爷般的吩咐:“将车费先结了!”
小李氏底气不足,小声应了一声,从荷包里数出二十文钱递给车夫。
三十里路不算近了,又是大冬天的,其他人家总要给碗热水,这家恁不厚道,车夫心里嘀咕着,收了钱吆喝着马车走了。
梅秀才早饿了,着急吃饭,直接回了厢房寻杜氏。
这婆娘是不是也犯懒了?有了小李氏上杆子当老妈子,这是想要甩手享清福了?
不想厢房里半点热乎气都没有,也不见杜氏母子几个。
梅秀才不由怪哉,站了站,转身出去。
正好小李氏放了扫把,正要挑了帘子回上房,梅秀才直接问道:“杜氏呢?囡囡呢?”
小李氏闻言色变,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梅秀才瞧着不对劲,不由皱眉。
梅童生在屋子里听到动静,犹豫了一下道:“进来说话!”
梅秀才这才晓得老子在家,打量了小李氏一眼,露出轻鄙来。
梅童生也晓得孙女生病之事,却没有放在心上,不过一个丫头片子罢了,是杜氏疏忽看顾的缘故,与别人有什么相干?
倒是杜氏那里,到衙门走个过场吓唬一下就行了,总不能一直在里头关着。
梅秀才目瞪口呆,实没有想到三、两天不在家里,竟然出了这样的大事。
梅童生素来晓得儿子主意正,多少怕他埋怨自己,话里话外就将小李氏与杜氏说在头里,道:“李氏年岁小,到底辈分在这里,杜氏太过不逊,今儿能给她看脸色,明儿就要在老子面子拿大了,让她吃个教训也好。你往杜家走一遭,他们杜家的女儿不孝,他们总要给咱们梅家一个说法!要不然,梅家可没有这进了衙门又出来的妇人!”
竟是打着杜氏被拘押的借口跟杜家要银子了,梅秀才先是恼怒,听到这里也是心动,眼下可正是缺银子的时候,老金那里拿不出,杜家这里却是能拿出一笔的。
只是梅童生说的对,梅家没有这进了衙门又出来的妇人。梅秀才眼珠子一转,竟是生出几分别的念头来。
那侯爷的“义女”,梅晟娶的,他梅青柏作甚娶不得?他不过而立之年,说起来也年岁相当。
至于杜氏,一个不孝的妇人,连衙门都进了,不休还留着丢人不成?全然忘了杜氏所谓的“不孝”,还是因为听了他的话,不曾将小李氏当成继母待的缘故。
这念头一生,梅秀才竟是心口炙热,越发觉得自己运气好。什么休了杜氏一双儿女如何,全抛到脑后。
只是他也晓得同十四岁的侄子相比,自己这个叔叔实没有什么长处,让那边主动舍了梅晟将梁小姐说给自己无异于白日做梦,还需细细算计。
梅童生眼见着儿子听进去自己的话,没有为杜氏撑腰的意思,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不闹腾就好,他是看出来了,要是儿子、儿媳妇一心,那这个家谁就轮不到自己说了算。
如今这样很好,至于分家分房子的事,梅童生在儿子面前就怂了,想着还是先含糊过去,回头就说是给杜氏一个教训罢了。
杜家,上房。
李氏看着梅晓吃了药,给她掖了掖被子,轻轻拍打几下,眼见小人儿闭了眼,才起身出来。
杜六姐坐在堂屋里,脸色有些难看,见李氏出来,带了几分关切道:“囡囡好些了?”
“略好些了。”李氏嘴里应着,却是心中鄙视杜六姐的凉薄。梅晓是她的亲外甥女呢,昨儿避之不及的姿态,今儿更是连里屋都不进,只嘴上说的好听。幸好没有指望她以后帮扶杜七,要不然也是白指望。
昨晚兵荒马乱的,大家只担心梅晓不退烧,顾不得别的,杜六姐却是辗转反侧,一晚没有睡好。
那杜二娘可是杜家女,她身上背着“不孝”之名,杜六姐这个娘家妹子也面上无光。听说读书人最重名声,要是梅晟因杜二娘的缘故将自己也当成是不孝之人,那自己岂不是冤枉?
这样想着,杜六姐就不愿意杜家插手杜二娘的事,小声对李氏道:“太太,小七眼看到说亲的年岁,可有二姐在,怕是外头难免会误会咱们杜家呢。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水’,晓得太太心慈,可二姐到底梅家妇,就是衙门那边也是认梅家不认杜家啊!还有智哥儿与囡囡是梅家骨肉,总没有一直养在杜家的道理,要不然倒像是咱们杜家挑拨他们梅家骨肉至亲似的,吃力不讨好,何苦来哉!”
李氏闻言,不由皱眉,却不是听进去杜六姐的话,而是越发觉得心凉。
就算不是同母,杜二娘也是杜六姐的亲姐姐,这个时候姐姐受了欺负不说同仇敌忾,竟然还嫌弃上了;至于梅智兄妹,这才到杜家一天,就碍了她的眼了?
杜六姐只当李氏听进去了,继续道:“梅家名声臭不可闻,咱们杜家可不能被沾上啊,就是老爷在,肯定也是这个意思。”
李氏眉头皱得更紧,杜老爷鲜少有这样夜不归宿的时候,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想到这个可能,李氏心焦,不耐烦再听杜六姐闲话,摆摆手道:“我晓得了,你回去继续绣嫁妆吧,这两日别过来了,小心过了病气!”
杜六姐却是没有走,道:“可是老七不是又带了智哥儿出去?”
李氏揉了揉眉头道:“去找你二姐夫去了,衙门那边既要梅家人出面,不找他找谁?”
杜六姐这才心满意足,袅袅起身,回厢房绣嫁妆去了。
李氏看着杜六姐背影,面色森寒,这样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想要嫁给梅晟?做梦!凭着杜六姐这自私凉薄的性子,今日能嫌弃杜二娘,明日就能嫌弃杜七,真要心愿得偿说不得反过头来就惦记杜家的产业了。
知县衙门。
桂重阳跟着叔叔桂五过来,是为了桂、梅两家的官司撤状子来的。
就算没有桂二爷爷早上亲自过去,桂重阳也准备撤状子了。同“盗窃伤人”相比,“忤逆不孝”的罪名更大,就算最后梅家人撤状子,衙门这里整治风化也能好好收拾梅青树夫妇一顿。
“撤就撤吧,正好皇陵下来公文,准备抽丁,到时候跑不了他,你不用再沾手了,倒是梅杜氏,是否真有恶行?被夫家所弃?要不然怎么夫家还没有人露面?”张量道。
桂五只在木家村住过两月,不晓得这些事情,回头望像桂重阳。
虽说杜二娘不管娘家婆家,都不是什么好人,可桂重阳也没有落井下石,只道:“以往倒是不曾听闻……”
话音未落,就见郑师爷面带古怪进来禀告:“大人,那梅杜氏之夫来了。”
张量挑了挑眉道:“可是要接人回去?”
“不是接人,是写了休书送来……还真是心狠啊,竟是全然不顾一双儿女……”郑师爷唏嘘道。
桂重阳与桂五叔侄闻言,不由对望了一眼。
这叫怎么话说?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当年杜家趁火打劫,想要与梅家联姻,谋取里正之位,挑唆梅青柏休了桂大姑,娶了杜二娘;如今杜二娘也被休了!
只是这是杜家的报应,那梅家的报应呢?
第二百一十三章 子不类父
自古休妻有“七出三不去”之说,“七出”又称“七去”,既不顺父母、去;无子、去;淫、去;妒、去;有恶疾、去;口多言、去;盗窃、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梅杜氏忤逆翁姑,都引起民愤了,倒是占定了“不顺父母”这一条。梅秀才此时出妻,看似也说的过去。
只是除了“七出”之外,还有“三不去”之说,既有所取无所归、与更三年丧、先贫贱后富贵,不过“淫”与“有恶疾”者不在三不去中。
“三不去”中,梅杜氏曾为婆婆服孝,倒是占了“与更三年丧”这一条,按理来说不当出妻,不过梅秀才知晓律法,自不会忘了这个纰漏。
那休书上有一条就是梅杜氏不慈,凌扭幼侄,致婆婆气亡,有了这一条,别说“出妻”,就是直接“义绝”也够了,梅杜氏的“与更三年丧”就算不得什么了。
郑师爷说梅秀才心狠,也是因为他做的太绝,半分不留余地。梅杜氏背负“不孝不慈”的名声被休,她的一双儿女以后的日子能好过?
县衙外,户科。
钟书吏看了休书,道:“杜氏既不是梅家妇,那就传话杜家来接人吧!”
只是这人不是白接的,少不得打点一二,否则这种忤逆公婆的不孝媳妇,在官员教化之下,本当在集日上了枷板在县衙门口示众的。
梅秀才此时倒是假惺惺道:“到底的夫妻一场,本当学生出面,只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学生这就回去传话杜家!”
要是梅秀才口袋里有钱,也想要做的漂亮,省的杜家发狠不接人,到时少不得节外生枝,实是他口袋里比脸都干净,就只能说几句漂亮话。
不想,梅秀才话音刚落,就听有人道:“贤婿要传什么话?”
梅秀才一惊,连忙回头。
门口站着一团和气的胖子,不是杜里正是哪个?身后站着两个面带不善的少年,正是杜七与梅智。
这舅甥两个在县上寻梅秀才,走了几个赌场没找到人,却是遇到了从京里回来的杜里正。
杜里正听闻了梅杜氏之事,自是顾不得先回村里,直接来县衙交赎金,却是正听到的钟书吏与梅秀才的对话。
梅秀才觉得额头汗都要出来了,神色讪讪。
两人打了十几年交道,梅秀才自是晓得杜里正的手段,少不得陪着小心道:“您回来了就好,晚辈正有事与您商量!”
这是连“小婿”都不称了。
杜里正定定的看着梅秀才,一时没有应答。
杜七忍了怒气,瞪着梅秀才道:“有什么事这么急,不是当先接了二姐出来么?”
这样的梅家,跟虎狼窝不差什么,杜七巴不得两家就算断绝往来,可是不能是梅家“休妻”,有个被休的娘梅智兄妹以后还能抬起头来么?就算是夫妻情绝,也只能是“和离”。
杜七心有顾忌,还能忍了怒气,梅智却是忍不住了,直接冷哼道:“我娘不是梅家妇,我就不做梅家子,狗屁的梅家,谁稀罕不成?”
梅秀才闻言大怒,跟前泰山、前小舅子说话有顾忌,跟自己的儿子有什么的顾忌的,立时怒道:“小畜生说的甚?你竟要忘了根本不成?是谁挑唆你如此忤逆不逊?”最后一句,却是冲着杜七说的。
杜七皱眉,呵斥梅智道:“晓得你这两天吓到了,脑子不灵光,可也别胡说八道,就算你年岁小,也不当如此,都说子不教父之过,你爹虽忙些,你也不当缺了教导?!”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自古以来只有父母训斥儿子的,没有儿子不认父母的,这样不孝的名声可不能背。
杜里正脸色耷拉下来,刚才看梅秀才还心虚,这一转眼就咬起老七,这是胆肥了?
梅秀才说完,就觉得身上发冷,看到杜里正神色不由惴惴,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梅智。
梅智挺着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对着梅秀才的目光也是不避不闪,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怨恨。
梅秀才见状,不由一愣,随即也恼了。
这是谁家的规矩?竟然还生恨了?资质愚钝的蠢货,连杜家那个肥猪都能糊弄他,自己没有嫌弃他,他还还挑老子的刺儿?
梅秀才这一嫌弃,眼睛眨了眨,不免生出个念头来。
就算出妻,这一双儿女却是梅家血脉,没有随着杜氏大归的道理,那样的话梅智就占了长子的名头,梁家心疼女儿的话,这也是一道坎儿。
血脉亲缘斩不断,有杜家这个外家在,还能短了梅智吃喝?连儿子都嫌弃了,更不要说素来不亲近的女儿,少不得也当成了拖油瓶。
梅秀才心中有了定夺,面带嫌弃道:“嫌弃梅家就滚,梅家也没有你这等不认祖宗的不孝儿孙!”
梅智脸色血色褪尽,到底是十来岁的少年,不免又羞又恼,挺着脖子咬牙道:“滚就滚!”不待说完,扭头就跑。
杜七哪里放心他一个人,立时追了出去。
杜里正看着梅秀才,心中犹豫不定。
男人吗,喜新厌旧之事常用,可这连儿子都想要弃了的却是少有,更不要说梅秀才年过而立,只有梅智一个儿子。
这中间有什么缘故?
梅秀才既开始嫌弃一双儿女,就晓得这“休书”怕是出不得了。
这有“出妻”的,没有连带着儿女一道出的规矩,少不得要改“出妻”为“和离”。到时候杜氏舍不得一双儿女,愿意带在身边教养,也说的过去。梅家能点头,倒是显得梅家仁至义尽。
同样是长子,这养在家里与养在外头的自是不一样,左右梅家眼下也没有什么能分的,就此分出去一支也不算什么。
梅秀才还不晓得自己这一房已经被梅童生“分家”,倒是也起了“分家”的念头,为了以后续娶做准备,到底是亲生爷俩,这父子两个的自私自利如出一辙。
眼见杜里正眼中都是审视,梅秀才小声道:“万事好商量,此处说话不便,您看?”
杜里正心中纳罕不已,也想要看看梅秀才到底在算计什么,便点点头随梅秀才出来。
至于杜二娘,自然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由娘家接出来,那样的话不是默认了梅秀才“出妻”,只能稍后再说此事。
眼见两人走了,钟书吏摇摇头。
这梅秀才心狠,这个杜忠也不厚道。
换做个疼女儿的,眼见女婿休妻,哪里还有商量的余地,打断他的狗腿都是轻的。所谓“商量”,肯定是私下里讲条件了,瞧着杜忠的模样,怕是还真是有得商量。
桂五叔侄出来,听钟书吏说了一嘴,都也不算意外。
梅杜两家可不是一门亲事,梅秀才能与杜里正商量的,多半是梅晟的亲事了。
梅晟前程大好,为了那边的亲事稳妥些,杜里正退一步也保不齐。
“梅家的事,让他们自己折腾去,桂家还是避开为好。”桂五想了想,对桂重阳道:“反倒是读书这里,耽搁不得。我叫人收拾那边院子,等年后你们还是到镇上来也便宜些。”
桂重阳点点头,也赞成如此。
世人都有怜贫惜弱之心,桂家再追究下去,倒显得不依不饶欺负人了。
杜里正待别人家阴毒不留余地,为什么遇到梅家再三退让,还不是因梅家有两个秀才前程大好。
等桂家叔侄两人得了功名,桂家才真正有了根基。
之前在镇上买宅子时,桂家就买了相邻的两个院子,如今桂五夫妇住着一处,另外一处还空着,之前已经收拾过一次,可到底是旧宅,想要常住还是要重新拾掇一回。
桂重阳没有拿银子出来,有事情账不能算的那么清楚。如今他缺银子,桂五却是不差钱的,再将银子拿出来说就有些太外道了。
杜七拉着梅智回来,倒是正好与桂家叔侄遇到的正着。
杜七抿着嘴,没有说话;梅智气鼓鼓的,冲着桂重阳磨牙。
官差为什么来木家村?是因为梅平老汉告儿子“忤逆”。
梅平为什么告儿子“忤逆”,是因为桂家告梅青树夫妇“盗窃”、“伤人”。
梅智记得清楚,自也将桂家与桂重阳恨在里头,眼见桂五叔侄在这里,也怀疑他们过来“落井下石”。
桂五看着杜七若有所思,桂重阳也望过去。
同刚回村里里相比,杜七瘦了不少,如今看着依旧是富态,却不是痴肥了。
杜七被两人看得不自在,低着头拉着梅智进了衙门。
桂五与桂重阳叔侄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异样。
“这杜七,重阳你怎么看?”桂五沉思了一下,道。
“性子纯良,子不类父!”桂重阳毫不犹豫,直接道。
桂五皱眉,似有不解。
桂重阳疑惑道:“都说杜七足月所出,当年杜家得子曾大办酒宴,当不会错认了血脉吧?”
要不是亲自从梅氏口中晓得杜家当年办了满月宴,桂重阳也有此怀疑。可是日子对不上,难道杜家还能骗过全村人不成?
桂五皱眉道:“之前倒是没发现,可这杜七眉眼之间,确实有几分你大伯的模样。”
桂重阳闻言,不由怔住。
第二百一十四章 黑心秀才
酒楼,雅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小二上了酒菜上来,掩门而去。梅秀才起身,把盏倒酒。
杜里正眯着眼睛,看着梅秀才,实不明白他能说出什么花儿来。莫非他以为真休了杜二娘,两家还能心平气和说话不成?
梅秀才倒完酒,却是未语先叹,道:“哎,岳父,小婿也是实没有法子。二娘虽不是我结发之妻,可到底为我生养一双女儿,但凡有别的法子,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竟然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杜里正的嘴角抽了抽,冷笑道:“这话怎么说?谁还会逼你不成?”
梅秀才挣扎了一下,方小声道:“岳父,实在是势比人强,别无他法啊!”
这对前翁婿本就是各有计较,不是能推心置腹的关系,加上梅秀才到底要脸,不会说出自己想要攀附权势的打算,只苦着脸半真半假的将梁家人选婿与买地的事情说了。
“如今那边要给梁小姐置办嫁妆,就看上了岳父家的地与桂五的食铺,食铺就在眼跟前,他们背靠着侯府,不过是手到擒来,自然是不着急,地这里之前就瞧上了岳父那十顷隐田,已经告知了侯府!”梅秀才唉声叹气:“民不与官斗,岳父也别强撑着了,要不然那边逼急了,就不是买地了。”
如今侯府既肯出银子,那老实卖了还能剩下银子,否则对方寻个罪名下来,通过衙门夺了田去,也不是难事,到时候就不是买卖了。
至于梁家看上梅晟之事,自然是提也没提,只说自己在县上无意遇到梁小姐,帮了个小忙,千金小姐任性就缠上他了,竟然是不顾他已经娶亲,做妾也要下嫁。梁家自然是不依,又舍不得违了女儿的意,就“警告”梅秀才自己想办法。
一篇假话,说的真真假假,换做其他人说不得真的被糊弄了,可是杜里正是谁?他倒是没有急着揭穿梅秀才的假话,而是略做思量,大致分辨出其中的真真假假。置产的事当是真的,换做往常手中有银子在通州买几顷地不算什么,如今却是正赶上迁都,大块的良田可遇不可求,还真需要细细查访。
杜里正外头那十顷地,能瞒住寻常村民,却耐不住从官府那边往下查。梁家有个待嫁女之事,也无需扯谎,至于看上梅秀才这个中年落拓秀才则是编瞎话了。
梅秀才长相算俊秀,之前也收拾得利利索索的,可那都是之前,如今沉迷赌博,经常在县上熬着,脸色枯黄晦暗,看着像老了几岁都不止,就算梁小姐眼瞎,非觉得梅秀才好,梁家一打听也能知晓梅秀才的老底,不直接收拾他才怪,还能真的与他商谈嫁娶之事?换做梅晟还差不多。
换做梅晟?
那梁小姐既没有定亲,应该是未及笄的少女,又有个兄长在官学,听闻或见过梅晟还差不多。以梅晟的年岁与资质,才是能让侯府认可的许婚对象。
杜里正醍醐灌顶一般,想想梅晟的人才,越想越是这个道理。
对方既看上梅晟,还没有传出话来,自然是因为梅晟与杜六姐已经有婚约。这黑心的梁家,不仅想要夺杜家的地,还想要抢杜家的女婿。
在木家村作威作福十数年,素来都是杜里正“以势压人”,如今被人逼到跟前,这滋味儿真是一言难尽。
杜里正心中暗恨,瞬间就有了定夺。梅秀才这个便宜女婿,端是胆大,不外乎想着什么“李代桃僵”的主意,让他与梁家狗咬狗去。这门亲断就断吧,否则以梅秀才的无耻,等到自己不在,李氏母子哪里是他的对手?
反倒是梅晟,以后是要走仕途的,爱惜名声羽毛,反而行事不会这样肆意。
要是两个女婿只能选一个,自然是选梅晟。
杜里正心中有了决断,面上略缓。
梅秀才见状,立时道:“晟哥儿与六姐儿亲事定的仓促,又碍着辈分,要是晟哥儿不愿意,借此拖延几年,谁晓得会有什么变动。如今我与二娘分开,他们两个辈分也不碍了。明年是乡试之年,趁着下场前先将喜事办了,也免得节外生枝。”
杜里正冷哼一声,道:“梅晟是梅晟,你是你!你想要娶贵妻、奔前程,我也不拦你,只是这休书是万万不能接的!”
梅秀才却听出这话中似有松动之意,恳切道:“那岳父的意思?”
“合离吧!再直接将智哥儿兄妹分出来!”杜里正淡淡的道。
梅秀才不由皱眉,梅晓还罢了,一个黄毛丫头,可梅智是他的长子。
“那杜小姐年轻,想要也不愿意做后娘,这样也是两相便宜。梅智也不算小了,也当避嫌。”杜里正继续道。
梅秀才一想梁小姐只比儿子年长一岁,到时候年轻继母继子,同一屋檐下,想想心里就膈应,心中立时肯了,却依旧做为难状:“智哥儿到底是长子,且如今家里的田都被桂家糊弄过去,总不能让他们兄妹两个光着身子分出去啊!”
杜里正心中冷笑,不光着身子分出去,难道梅家还有其他田不成?
“二娘名下有五十亩妆田,总不会饿着智哥儿他们兄妹两个,不过你要是舍不得,这提议也作罢,到底是梅家骨肉,也没有外人处的道理。”杜里正不紧不慢的说道。
梅秀才摸了摸鼻子,心里不免嘀咕两句杜里正小气,明里暗里还剩下十四顷地,拿出百十来亩给外孙算什么?要是杜家真的肯分给梅智百十来亩地,到时候父父子子的,少不得再回到他手中,却是可惜了。
杜里正则是垂下眼帘,自家老七兄弟一个未免太单薄,多了梅智这个外甥相互扶持也算好事,只是也不能便宜了这梅秀才,且留着他对付那个梁家,总有清算一日。
梅秀才好容易“糊弄”住杜里正,生怕有变故,不敢再贪心,便写了“合离书”与“分家”的文书,直接去衙门备案。
桂家叔侄已经走了,钟书吏却是诧异不已。
这个杜里正未免太怂了,竟然真的被说服,虽说如今是“合离”不是“休妻”,可是在世人眼中没有太大差别,还有不仅没有为出嫁女撑腰,反而连带着外孙外孙女都被分出来,这还真是稀罕事儿。
人有族,树有根。要是梅智是已经成年的儿子,分出来也就分出来,这离成丁还差好几岁呢。所谓“分家”又不见“分产”,分家文书上倒是注明了兄妹两个抚养与婚嫁之事都归杜家,梅家不得插手,这除了改姓之外,这一双儿女算梅家的还是杜家的?
梅秀才脸色臭臭的,这一条还是杜里正让后加上的。
这婚姻大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梅秀才自然不愿意加上这一条。梅智还罢,好男儿何患无妻;梅晓那里,容貌向了生母,倒是十分灵秀可爱,以后说不得能说上一门好亲事。
杜里正不是傻的,自是不愿意白养了两个外孙一场后再让梅家占便宜,就道:“智哥儿离成丁还有四年,囡囡离及笄也有小十年,他们兄妹两个的抚养之资,本是梅家的事,不过你也不容易,我就担了罢,他们兄妹两个的兄妹的婚嫁之资也就不用你那边操心了,你若应了就加一句,若是觉得不妥当,那抚养之资,以后的婚嫁抛费也都添一句,白纸黑字,落到文书上省心,免得以后新妇进门还有扯皮。你也莫要嫌我嗦,这自古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以后你与新妇还要生儿育女,到时候难免疏忽照顾不周全,还是都摆在前面好。”
这提到钱,口袋里精穷的梅秀才自是没了底气,就依着杜里正的加了这一条,直到此时心中不免真的有几分舍不得,到底是一双儿女,可想着有侯府关系的梁小姐,这一双儿女便也不稀罕了。梁小姐既是侯府“义女”,那所出儿女就是侯府的外孙、外孙女,哪里是愚笨不通书的梅智与稚嫩孱弱的梅晓能比的?
两家谈妥当,杜氏又不是要犯,自是可以赎回。
梅秀才怕杜氏出来闹,办完手续就匆匆走了。
等杜里正交纳二十两银子,杜氏出来时,才晓得自己已经不是梅家妇,连带着一双儿女也被扫地出门,立时身子一软,幸好杜七在旁扶住,才没有跌个跟头。
正如钟书吏之前想的,在乡下人家,哪里管你是“合离书”还是“休书”,村里人议论纷纷,都晓得是杜氏带了儿女被梅家扫地出门。
不过梅家也没有占了便宜就是,杜家管家拿了杜二娘的嫁妆单子,带了人去梅家,家具摆设搬了几马车回来。
梅童生傻眼,他虽说口口声声说杜氏“忤逆”,让儿子休妻,可那都是口头上说说,想要借此从压压杜家,得些好处,哪里想会到这个地步,未免心虚,什么分家的话只当没有说话,见了儿子只有唏嘘的。
梅秀才怕杜二娘不甘心上门来闹,到时候成了被人笑话,回来一趟说了“合离”、“分家”的话,要了二两银子就又躲回到镇上去了。
梅童生恨不得也躲出去,战战兢兢了两天,却是除了杜家下人搬嫁妆就太太平平的,杜二娘始终没有露面。
杜家,杜二娘搂着女儿,眼泪都要流干了。
李氏在旁,心中叹息,想要劝说的话说不出口。这儿女都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好好的小囡囡成了这个模样,当娘的如何都受得住?
只是她尽力了,要是杜二娘就此迁怒,她也无愧无心就是了。
不晓得是离了梅家的缘故,还是在知县大牢拘了一晚的缘故,杜二娘脑子倒是清醒了,面上掩不住的恨意,却不是对李氏这个继母,而是对着梅家,除了轻声哄劝心智如稚儿的幼女,就是咒骂梅家父子不得好死。
李氏听了,却是安心许多。要是杜二娘真是迁怒与她,那她还真不敢留杜二娘母子三人在家,否则要是她存了坏心要害杜七,那自己岂不是要哭死?
倒是杜六姐,知晓二娘“合离”未免心中窃喜,这样一来,她与梅晟的亲事就不涉及辈分伦理,也免了后患。
桂家这边,桂重阳虽好奇杜七出身,眼下却有另外一件事需要留心,那就是“徐师兄”打发人来了,过问梁家谋产之事。
第二百一十五章 怎么揭开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上次跟着徐伯平、张量过来的那个青年,年岁与徐伯平相仿的徐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听着徐姓,桂重阳就有了猜测,待见张量称呼对方“世兄”,对于徐更身份也就差不多有数了,加之徐更上次称呼师兄“大哥”,便晓得这位应该是徐师兄的族人。
张量羞愧不安,原本以为有了知县这个身份,庇护桂重阳不过是小事一桩,谁会想到遇事还得跟京中求援,还得让表哥操心。可实是没法子,谁让这背后牵扯个西宁侯府。
或许在其他人眼中,西宁侯现在失了西北军权,奉旨守帝陵是落魄了,可宋家依旧有两个公主,还是与东宫同母的嫡公主,容不得外人轻侮。
加上张家本就是外戚出身,是太子妃母族,要是真与宋家怼上,让外人怎么看?说不得要说张家仗着东宫张狂,东宫太子虽是今上嫡长子,可处境并不算好。
要说同太祖皇帝二十四子相比,今上如今只有三子长成,都是同母嫡出,本应不涉及夺嫡之事,可是如今朝廷上却不见太平。
今上是征战之君,当年“靖难之役”时带着次子征战,留着长子守燕地。
父子三人的情形,颇有些类似与初唐时唐高祖父子三人的情形,那就是长子有名分,次子有战功。
与初唐时不同的是,唐高祖当初偏着的是长子,压制次子;今上则是压制太子,纵容次子汉王。
一直到永乐十五年,汉王才就藩。不过藩地也从云南换到乐安州,乐安州离京城只有六百里,因此汉王常找各种借口进京,滞留京城,实令人难以心安。
有了汉王例子在前,今上嫡三子赵王少不得也有样学样,以帝子之身迟迟不肯就藩。
要不是在永乐九年东宫长子被封了皇太孙,说不得不得今上所喜的东宫早就在两位勇武弟弟的联手夹击下失了储位。
今上登基将二十年,年过花甲,性子越来越暴虐,不容忤逆,如今东宫一系只有隐忍。
就算是西宁侯府有痛脚在前,张家作为东宫外戚也不好怼上,否则说不得对反咬一口,就要将火烧到东宫头上,使得东宫多一条“不睦手足”的罪名。
张量知晓轻重,才会将百味香的“投毒案”搁置,匆匆派人进京求援。
看到来的是徐更,张量心中松了一口气。
同为外戚,徐更出身后族徐家,勋贵第一家,就算是对上公主府也比张家有底气,因为是几位嫡公主的外家。就算是汉王、赵王想要借此构陷东宫,也要掂量掂量得罪母族的后果。
更不要说,西宁侯还有“外室生女”的嫌疑,这个揭开可就是皇家丑闻了。这其中轻重,不是张量能定夺的。
同毛手毛脚的张量相比,徐更要稳重的多。
“大哥已经使人往甘肃查了,还没有回信,不过西宁侯前些年确实曾数次回北京,也曾带人秘密前往通州。”徐更皱眉道。
真要是看顾属下遗孤,哪里用得着这样鬼鬼祟祟?
大明有兵籍,梁偏将死了,其子本应该袭其父武职,即便梁家子当初年幼,也可以长大后袭其夫之职,可实际上梁偏将之侄早有其侄子袭了,换得梁妻没有带子回乡依附夫族,而是带了儿女远远安置在通州。
这其中本就说不通,加上那个梁家小姐虽以“遗腹女”身份出生,可是凭着西宁侯府“选婿”这番波折,族子、管事都曾来三河县,如今又加上置产这一项,就越发显得不同了。
这显然不是“外室前夫之女”的待遇,梁秀才年岁在前,尚未议婚,一步步下场应试也没有得侯府多少助力,要是西宁侯只是“爱屋及乌”,不当如此厚此薄彼。
那剩下的可能就只有一个,梁家小姐不是“遗腹女”,而是驸马的“奸生女”。
如此打脸皇家之事,要是传到今上耳中,还不知会引起多大风波,这揭开盖子的不能是东宫系,可偏生张量如今任三河县令,要是任由别人揭开此事说不得还要背负“包庇”嫌疑。
“大哥说了,无须遮掩,按律行事!”徐更道。
张量闻言,脸色苍白说不出话,却也明白这是两难之下最好的选择。
越是遮遮掩掩,越容易落人口舌,反而大道直行,更显坦荡。
金大是以“指使人投药”的罪名被拘拿,这要是按律追查,少不得桂家就是苦主与“原告”。
待桂重阳过来,徐更直接转述了“徐师兄”的话。徐师兄的意思,让桂重阳不要担心,不过是让桂五走个过场,他会叫人护着桂五。
桂重阳虽只有十二岁,经的事不多,可读得书不少。
就算有徐师兄庇护,桂五也只是寻常百姓,西宁侯的丑事败露,不敢拿张量如何,还对付不了平民百姓的桂五?
就算徐师兄叫人看顾一二,到底有力有不及之处。
桂重阳皱眉沉思,好一会儿方问道:“徐大哥,此事最后是否会‘直达天听’?”
徐更点点头,道:“自然,事涉皇亲,州府那边不敢掩下。”
桂重阳皱眉道:“可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今上怕也不愿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吧!”
徐更看了桂重阳一眼,有些不解他说话的用意。
桂重阳犹豫了一下道:“说到底事情到底因我而起,或许可以不用惊动州府更好,否则等到州府调查,有些事情终是有迹可循。”
例如徐师兄让张量照顾桂重阳之事,有这个“渊源”在,张量因金大不法事发现幕后的西宁侯府也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徐更没有立时说话,显然是听见去了。
张量却是不赞成,道:“你还小呢,以后还要走仕途,真让西宁侯府嫉恨上可怎么好?”
人都有欺软怕硬之心,就算揭开此事的是张量,可到底因桂重阳这个小人物而起,西宁侯府不愿意与太子妃的娘家怼上,说不得就要迁怒到桂重阳身上。桂重阳年少,身体不好,前程待定,张量自是明白表哥不会答应让他承担这样风险。至于桂五,因是桂重阳的堂叔,总有借光的时候,现下吃亏也有补偿的地方,倒是无碍。
桂重阳想了想,道:“师兄师从我父,照拂师弟,任是谁也说不出不好来。张大人因此对我格外庇护,详查金大底细也顺理成章。只是甘肃偏远,驸马旧事不好查证,递到御前,由上而下查证,说不得更便利些。不管事情到底如何,也是师兄忠君爱国之心。”
徐更与张量面面相觑,实想不到桂重阳出了这样的主意。
之前众人知晓西宁侯阴私,想的是遮掩还是揭开,如今却有了第三种选择。换做其他人,这样就太鲁莽,不管最后事情查出真伪都落不下好,可谁让“大哥”的身份尊贵,对上无须像臣子那样面面俱到,这样的“不周全”说不得正是周全。
等到查证西宁侯事,到底是揭开处置,还是盖盖子瞒住丑事,就都是别人拿主意了,对东宫众人自然是有益无害。
徐更犹豫了一下,道:“大哥怕是不愿意让你搅合进来。”
桂重阳道:“师兄前些日子出行没有瞒人,这次徐大哥过来也会有人知晓,这样实话实说,护着我这个师弟总比师兄护着张大人这个表弟来的妥当。”
张量是官身,还是太子妃娘家,就算是姻亲,徐师兄与之往来过密也有“站队”、“结党”之嫌,换做桂重阳这个十二岁的孤子,就算徐师兄格外关切些,也说得过去了。
至于被人记恨,桂重阳并不是无所畏惧,可也不能安心让桂五顶缸。桂五正准备下场,养婿的身份也容易为人诟病,就没有过过几日顺心日子,还是不要让他搅合进来了。
至于桂重阳自己,还是守孝期,离下场还远,正可以避开风头。等再大几岁,有了功名,西宁侯还怨愤不休的话,那就去抱师兄大腿去好了。
县学。
梅晟送走族叔,回转到房里,坐在窗前,犹如梦中。
梅青柏与杜氏合离,杜氏带了一双儿女离开梅家,这听着跟假话似的竟然是真事。梅童生父子如今名声狼藉,与族人也不亲近,可梅晟却已经是秀才公。
刚才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梅安的儿子梅青林。
人老成精,杜氏这回的牢狱官司完全是被梅青树夫妇连累的,最后又闹到合离的地步,伤了是梅家的名声,更是梅童生这一房的脸面。梅安素来想的多,不怕梅童生父子记恨,倒是担心梅晟心中不自在,特意打发儿子过来告之此事。
斩不断的血脉,对于刻薄阴毒的杜氏,梅晟从没有放在眼中过,也没有当成长辈敬重,可也没有想到有一日会没了这一层辈分关系。
梅晟幼年时吃了杜氏不少苦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并没有落井下石的念头,反而想到梅青柏身上。
这合离,只是为了名声,还是其他?作甚杜家就允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新里正
等到进了腊月,随着桂家“撤状”,拘押了旬月的梅青树夫妇回来了。
两口子看起来仿佛老了十几岁,梅青树直不起腰来,得了咳症,冯氏也再没有素日的泼辣伶俐,花白了头发跟老妪一般。
寒冬腊月的大牢,哪里是好住的?
桂家是撤了“盗窃”与“殴打”的状子,可因为梅平上了状告长子与长媳“忤逆”的状子,到底过了一次堂,敲定了夫妻两人的“不孝”之罪。
如今夫妻两人虽暂时放归,可判了“劳役五年”,年后就要出劳役,前往皇陵服役。
杜里正之前算计桂重阳未成之事,倒是“便宜”了梅青树夫妇。
梅家想要“赔偿”桂家的田,桂家没有收,可梅家也没有保住,因为衙门除了这个劳役,还有罚银百两,梅家积蓄已光,只能卖地了。
一直躲着的梅青木终于露面了,到底如秋氏算计的,在兄嫂的官司上一文未出,名声却是臭了。
之前因“出继”原配长子之事,村里人说起梅青木只说是老实过了,被后妻辖制。
不过“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家粗心顾不到屋里事也是有的,并不是就说明梅青木人品有瑕。可这次亲兄嫂被拘,亲老子上门来求,依旧是闭门不出,就过了。
“父为子纲”,梅青木怎么疏忽梅小八都不是罪过,可如此慢待老父亲,就是不孝了。
即便梅家兄弟已经分家,可到底是同胞兄弟,在梅青树夫妇遭大难时,梅青木这个当兄弟的,就给担当起来,上孝敬父母,下照拂两个未成丁的侄儿,才是为人子、为人弟、为人叔该做的,而不是直接做了缩头乌龟,闭门不出。
如今梅青木还是一副老实人模样登门,探望长兄。
梅五、梅七兄弟两个怒目而视,恨不得立时撵人,却是被梅青树给呵斥住。
梅青木看着兄长衰败模样,心里大惊,到底有几分不忍,嘴里关切,兄弟两个倒是依旧是亲近模样,仿佛嫌隙未生。
梅平看在眼里,却是心痛如绞。
五年劳役,且是皇陵的差事,谁也不能保证到底能不能回来。长子这是没有法子啊,要是长子真的有去无回,这一家子说不得还真要落到老二身上。
梅家之祸有冯氏不贤的缘故,可说到底秋氏也不清白。还有小八,也是孽鬼投胎,生来就是讨债的。
可归根结底,是自己这个当家人心不正的缘故。要是自己在秋氏慢待小八时不是想着掩饰太平,而是秉公处置,也不会让秋氏得寸进尺,逼得小八出继;要是小八出继后,自己能管着儿孙的贪欲,不让他们向桂家伸手,也不会引来这场横祸。
与桂家打了两次交道,老爷子已经心颤,不敢再迁怒桂家,便只能将满腔悔恨归罪到自己身上,要不是长房两个孙子未成丁,无法支撑门户,老爷子恨不得自己立时去了。
二儿子的薄情,老爷子如何不恨?却是与梅青树的顾虑一样,不敢露出来,只能避回到屋子里。
梅青木惴惴不安而来,本以为会被父兄责骂,没有想到倒是太平光景,心中松了一口气,将之前不露面不借钱的那点愧疚不安也散了不少。
这不是都好好的,就算是五年劳役,也不过是干活,庄户人家,在哪里不是干呢?
还是秋氏,自负玲珑肚肠,想了一回,明白了长房顾虑,却是算计起来。
这妇人早就惦记这梅五、梅七这个侄子。
这梅五、梅七兄弟虽未成丁,可也十几岁了,眼看就是两个全劳力,正是当使唤的时候。长房两口子不在,不是正当给叔叔婶子使唤?
再一听到长房要卖地,秋氏更是坐不住,直接拿了积蓄出来,却是足足有八十两,惊得梅青木说不出话来。
“这、怎么这老些?”梅青木好半天才指着银子道。
秋氏带了几分得意道:“赞的呗,这十几年奴哪多花过一文没有的钱?当家的也辛苦了。”
除了种地,梅青木还会柳编,手下没有闲着的时候。秋氏也不是个懒的,女红寻常,却是常年从县上针线铺子接些帕子、络子的活计。
十几年下来,一文钱一文钱攒下来,倒是攒下了七十两银子。后又得了针线铺娘子的援手,往外放了几次银子,攒钱就更快了,几年功夫就翻了一番。
除了眼前这八十两银子,还有六十两银子在外头放着吃利息。那是给儿子赞的读书本钱,不能动的。
“怕是大老爷子那边等着占便宜呢,怎么也不能便宜他们去。”秋氏将银子往丈夫手中一交,道:“你跟公公说清楚,这些银子买地虽差些,可要是将地给咱们,以后两个侄子也咱们养了。”
梅青木瞪大眼睛道:“可、可有了这八十两银子,再凑凑就够一百两,爹那就不用买地了?”
秋氏闻言,一把夺回银子,皱眉道:“是不能直接过去,万一公公耍赖,直接‘借’银子,岂不是要命?且等等,看看公公的意思再说,这家底可不能漏出去,省的旁人惦记!”
梅青木想着兄嫂的狼狈,良心不安,道:“大伯那里不会干看着,晟哥儿也不会不伸手,要不咱们也帮着凑凑,爹就不用张罗卖地了。”
秋氏立时嗔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哪里是帮不得了的?除了罚银,还要不要打点?小五、小七也大了,验看就要说亲,爹娘不在,你这叔叔的帮不帮?这哪里是个头啊?咱们可是说好了,要送儿子读书的,以后且有用银子的地方,等儿子有了功名,还能不帮扶两个堂兄?看梅晟如今的体面,一族老少都巴望着呢。”
要是长房不卖地,还有他们家什么事?
就算自家买不了地,也不能让长房就过了这关,要不然平白得罪了长房,以后两家老死不相往来,吃亏的只有自家。
只有长房没路了,依附自家,儿子才能得两个好助力,以后能安心读书,不用再惦记田里的活了。
梅青木嘴拙心直,又被媳妇劝住了,心中虽有些不安,可跟儿子以后的前程比起来都不算什么了。
不说秋氏对大伯子一家的“虎视眈眈”,只说村里人,对梅家的事都各有思量。
尽管看上去梅青树夫妇的下场与桂家不相干,是梅平自己告亲子,可谁都晓得梅家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还不是得罪了桂家。
如今,再没有人敢公然提及桂家不是,也没有人敢将桂家当成肥肉惦记了。
倒是梅家族人,族人出了“刑余”之人,到底不忿的多,少不得憋足心气,越发的希望放在梅晟身上。
*
年关将至,可今年的木家村,不太平。
杜家再无往年霸气,杜忠因“有失教化”直接被县令老爷夺了里正之位,不过也没有落到梅家人身上。不过这也在村里人意料之中就是,毕竟桂重阳叔侄与县太爷有旧,出入县衙不是秘密。“西桂”被压了十几年后,要翻身了。
出乎意外的是,木家村的新里正并没有落到桂家人身上。
其实,张量确实有心让里正之位落到桂重阳的叔祖父桂二爷爷身上,却是被桂重阳叔侄婉拒了。
一村里正,琐事繁多,上要应付官差小吏,下要操心村里各家生计,桂二爷爷性子寡言,并不喜欢揽事,且村里里正只要坐上去,多是“子传父”,桂家第二代男丁只有桂五一人,并没有回村定居之念,剩下的桂春性子与桂二爷一脉相传,桂秋、桂重阳各有所当,没有人跟在桂二爷身边跑腿打杂。
张量换掉杜忠,也是为了“釜底抽薪”,省的再有一次“夏税”之事,自然希望新里正能是与桂家交好之人。
桂家叔侄也领张量好意,“举贤不避亲”,直接推荐了姻亲杨金柱。
杨金柱是桂春、桂秋的亲舅舅,是桂家遭难后依旧对桂家照拂有加的姻亲,且是桂、梅、杨、李四姓中人,并不是张家、王家那样的散户,也不是林家、宋家那样的外来户,出任新里正不容易被排挤。
虽说背后有人骂杨金柱是杨大傻子,没有像梅、李两家那样瓜分桂家,还反过来照顾外甥弄得自己家精穷,不是傻子是什么?
可人心中都有杆秤,谁也不能说杨金柱这样的人品不好。且杨金柱名下三子,都是差不多的品格,都是忠厚孝顺的好儿郎。
等到衙门来人,召开村会,交代木家村里正变更之事时,众人震惊。
这要是桂家人得了新里正之位,还说得过去,怎么就杨家人得了?且还不是杨氏族人中威望最高的村老,而是杨大傻子?
什么叫“天上掉馅饼”?对于杨金柱来说,这里正之位,就是天上掉馅饼了,惊得杨金柱跟做梦一般。要不是杨村老出面,都交接不下去。还有桂二爷爷与桂春,因早得了消息,带头向杨金柱恭喜,也是跟大家表态,“西桂”是站在杨家后头的。
杨氏族人,是意外之喜。
谁都晓得杜里正这半年走背运,里正之位不稳,可还有个“耕读传家”的梅家在前头,又有有钱有势的桂家,谁也没有想到这里正位置会旁落。
杜忠倒是好涵养,依旧是乐呵呵如弥勒模样,与杨金柱与杨村老说些差事内情;梅氏众人却是都望向坐着的梅安,都带了不安。
梅家沾了官司,又失了里正之位,万一梅晟科举无收,说不得就要走下坡路了。
不安的是梅家,眼里冒火的却是“东桂”众人,尤其是老太爷,直接背过气去。这里正之位,本就是桂家人传承的,“西桂”当年丢了,现下夺回来,就算自己不当,也不该给了外人。
到是李氏族人,只有羡慕杨家的,什么是姻亲?
向往相助,彼此扶持,这就是姻亲啊,桂家起来了,杨家也跟着要起来了,也算是“好人有好报”,倒是李招财那一房,也是桂家的姻亲,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且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