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常识
“轰隆!”
在塞廖尔抬手的那一刹那,整个圣殿都为之一震。
但也仅仅停留在“震动”的层面而已了…纂刻着静默符文的砖石犹如洪钟大吕般,在震动中奏响肃穆的音符,将剧烈的震动化为无形。
“圣十字的力量?”
塞廖尔的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狞笑。
“正是。”带着怜惜的目光,艾克哈特的视线扫过英诺森大主教的尸体,在震动之后只剩下地上的血迹:
“这里是戈洛汶大教堂的核心圣殿,圣十字最早降下神力的土地这里的每一块砖石,都纂刻着《旧经》的经文。”
“足以将一切不属于圣十字的力量…全数压制!”
抬手一挥,卷起的黑雾在艾克哈特面前尽皆消散,无影无踪。
“是吗?!”
瞪大双眼的塞廖尔,嘴角的狞笑开始变得疯狂:“那就来试试看吧,狂徒!”
“那就让我看看…看看你这个圣杯创造出来的劣等品,是否真的有挑战神的资格!”
右手抬起,无数黑雾从圣殿四面八方角落中升起,化作犹如实质的利刃长枪,向艾克哈特的身影席卷而来。
“砰!”
一声闷响,随艾克哈特扬起的手势,凝结成实质的黑雾在空中破碎,消散。
“砰!砰!砰!砰……”
浓烈的黑雾成片成片的消散,就像太阳下融化的滴露和冰雪;或者说更想接近于“并未出现过”,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在空气中消散至无形。
这些不被圣十字所“承认”,完全违背了物质世界的法则的力量,在靠近艾克哈特的那一刻就被尽数抹杀。
原来如此……
在那一瞬间,睁大眼睛的塞廖尔恍然大悟。
真正的艾克哈特德萨利昂早在那一夜已经死去,眼下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不过是那些从圣十字所定下的规则中寻找漏洞,利用其本身的“应急措施”所造出来的,拥有“艾克哈特德萨利昂”这一意识的空壳。
换而言之正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才令他最终得以诞生…物质世界卑微蝼蚁的小聪明,塞廖尔是如此以为的。
但…显然并非仅仅如此。
如果只是利用圣十字规则中的漏洞,那么“艾克哈特德萨利昂”就不过是一个被圣十字用以抵抗自己的傀儡而已,根本不可能拥有如此力量。
他的另一个力量来源,是九芒星圣杯。
更准确的说,是被圣杯所维系的,物质世界的运行法则。
圣十字之力,九芒星圣杯,物质世界的法则…他同时借助这三者让他在这一刻,在这一瞬间“复活”,并且拥有了与自己对峙的力量!
甚至就连自己的出现,也在他的预料和算计之中吗?
“砰!”
最后一股黑雾在塞廖尔身侧散去,突兀的变化甚至令他立足不稳,恍惚间后退了半步。
黑十字,他还没有完全适应物质世界的法则…艾克哈特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却并未多做什么。
“没错,就是这幅表情和眼神。”
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艾克哈特上前一步凝视着:“高高在上的神灵,终于意识到了么?”
“当您亲自降临世间,展现神力的那一刻…您,也就给了我们这些卑微且不值一提的存在…伤害您的机会。”
“伤害我?!”
塞廖尔的笑容变得愈发危险:“要怎么做,用被你钻漏洞掌握的圣十字之力,杂碎?!”
“你好像并不清楚…圣十字,它的灵感,意志和种种力量…全部来自于我!”
“你在指望着我亲手缔造的存在,能够毁灭我吗?!”
“不。”艾克哈特微微摇头:
“是我…艾克哈特德萨利昂…凭我的狂妄,以您所缔造的存在,将您彻底毁灭。”
说话同时,兜帽以罩袍下塞廖尔的身体溢出数不清的黑雾,已经向他席卷而来。
电光石火间,艾克哈特已经抬起了右手。
“砰!”
沉闷的声音响起,在空气中卷动的黑雾烟消云散。
但这并不能阻止更多的黑雾卷动着,前赴后继的向他扑来。
“是不是我之前的解释不够相信,令您误会了什么。”面不改色的艾克哈特右手一拂,挥动向身侧扬起,将黑雾拨散:
“在这圣殿之内,一切不属于圣十字的力量,都会……”
话音戛然而止。
瞪大了眼睛的艾克哈特僵在原地数秒,踉跄着倒退一步。
鲜血从嘴角溢出,来不及擦拭血迹的艾克哈特却死死盯着胸口就在刚刚,就在那一刹那,被自己随手挥散的黑雾在那一瞬间…似乎变成了贯穿自己胸膛的长枪。
难道是……
“幻觉?”
讥笑的塞廖尔看着艾克哈特,罩袍下伸出的枯槁双手缓缓抬起,卷动着黑雾:“只有你们这些物质世界的渣滓,才会有这种‘独特’的想法。”
“虚空之中,讯息与情感就是一切;独立的意识构成其存在的全部意义所思,所想…即是一切!”
卷动的黑雾将艾克哈特周围完全包裹,上下翻腾。
“噗!噗!噗!”
血肉撕扯的声音不断响起,消散的黑雾化作箭矢,化作长枪,利箭,刀刃…不断的贯穿,撕裂,斩断,刺入艾克哈特的身体。
“不被圣十字的允许的力量…让我再教你最后一个常识吧,渣滓。”
残虐的声响中,塞廖尔一步步的靠近:“对于虚空之力而言,只有强弱的分别强大的便可以凌驾弱小的,而弱小的则会被强大的压制,抹杀,连造成一星半点的伤害…也是奢望!”
“这就是虚空世界,最基本的法则!”
黑雾散去,一动不动的艾克哈特身体不停的颤栗,喷涌而出的鲜血将他浸成了血人,身体却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
来自九芒星圣杯的力量确保着他被物质世界的法则所保护,不会受到任何来自虚空之中精神层面的力量损伤,无法真正的杀死他。
“真的是…这样吗?”
黑雾在塞廖尔掌心卷起,随着他枯槁手指的拨动而不停的发生着变化。
升腾的黑雾,化作熊熊燃烧的火焰。
火焰又变成了闪烁着蓝光的电球,漂浮在他的掌心。
艾克哈特挑眉,表情微变。
“惊讶么…没什么可惊讶的。”塞廖尔托举着掌心:
“追根溯源,我…黑十字塞廖尔…才是最初的巫师,利用虚空之力欺瞒这个世界,转化为物质世界中存在的力量形式,可笑的小把戏而已。”
“既然用虚空之力无法杀死你,那就用这个世界的力量干掉你…很简单的道理。”
下一秒,闪电化作结晶的冰锥,随塞廖尔的手势扑向浑身浴血的艾克哈特。
“呼!”
在即将被“万箭穿心”的刹那,艾克哈特猛地抬起右手,成千上万的冰锥像是被看不见的墙壁阻挡,被挡在他三步之外的距离。
清脆的碎裂声,在静谧的殿堂内不断炸响。
不,不是被挡住了,而是被…融化了?!
色变的塞廖尔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无数冰锥化作滚滚热浪,随艾克哈特的手势卷动着,向他扑来。
“轰!”
热浪散去,卷动的空气犹如铜墙铁壁般将塞廖尔保护在中央,没有伤到他一根寒毛。
“既然是符合这个世界法则的力量,那么在他出现的一瞬间,自然也可以落入圣十字之力和九芒星圣杯的掌控之中…我的,掌控之中。”
挥手散去周围的热浪,艾克哈特冷静的观察着塞廖尔的一举一动:“这些,都是很简单的道理。”
铁青着脸的塞廖尔,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是么?”
右手一扬升起烈焰,塞廖尔用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瞪着毫无惧色的艾克哈特:“那就让我…黑十字塞廖尔…亲眼看看……”
“你这个冒牌的空壳,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轰!!!!”
炸裂的火光,将艾克哈特的身影吞噬。
烈焰散去,散溢着火星的灰烬洒落,被烈焰吞噬的艾克哈特德萨利昂…毫发未伤。
塞廖尔神色骤变。
“果然,如我所猜测的那样……”
站在灰烬之中的艾克哈特,自言自语。
“什么?”
“阁下的确是站在虚空世界顶端的最强者,对虚空之力的精通和了解,已经到达了我等凡人望尘莫及的程度;
甚至就连圣十字之力与九芒星圣杯的力量联手,在着圣殿之内都无法对您的虚空之力造成任何程度的压制,最多不过勉强自保,但……”第一次,艾克哈特的脸上露出了轻笑:
“物质世界的法则,对您而言应该是非常陌生,非常不适的力量…对吧?”
铁青着脸的塞廖尔,面颊微微抽搐。
“水会被晒干,会蒸发,会凝结成冰;火焰没有空气,燃物用尽就会熄灭……”艾克哈特的声音毫无波动,像是在隐隐的嘲讽:
“这些…哪怕是对您看不上眼的蝼蚁和渣滓们来说,都是再简单不过的常识而已。”
“闭嘴!”
暴怒的塞廖尔卷起黑雾,如群蟒般袭去;滚滚黑烟占据了圣殿内一切角落,将艾克哈特完全吞噬。
“啊…又开始做无用功了。”艾克哈特扬起手臂,将靠近自己的黑烟挥散:“明明您已经知道,这些根本不可能对我的造成任何伤害。”
“杂碎,闭嘴!”
“难道是因为我刚刚的比喻太过恰当,彻底将您激怒?这可真是…明明身为神明,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冷静理智的存在,居然也会因为几句戏言恼羞成怒……”
“我说了,闭嘴!”
震颤灵魂的咆哮声中,滚滚黑雾以完全超出之前的量级袭来;面不改色的艾克哈特额头冷汗密布,全神贯注的招架。
即便在圣殿之内,圣十字的力量也不足以完全压制塞廖尔的虚空之力;仅仅是靠着物质世界的法则,以《旧经》严谨的规则不断的将这些力量的存在“否定”。
一次失误,足以令他支离破碎。
就在此时……
“轰!!!!”
炸裂的巨响,令整个圣殿都为之一颤。
震动中一次失误的艾克哈特,被黑雾贯穿右肩胛;瞬间手臂被扭断,长袖连带皮肉被搅碎,在空气中散成血雾。
眉头微蹙的艾克哈特却像是浑然不觉般,死死盯着圣殿穹顶的方向,抬手将上方黑雾挥散。
暗夜之中,巨大的灰蓝色旋涡在他的视野中暴露无遗整个穹顶,都被黑雾炸成了碎片。
“你…在惊讶?”
塞廖尔眯起眼睛,癫狂而激动的神情一瞬间冷静下来,眯着眼睛,仿佛看滑稽戏般看着一脸错愕的艾克哈特。
“但又有什么可惊讶的地方呢…圣十字是我的造物,我亲手缔造了它的存在,我的虚空之力在他之上,我当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以他它的规则所建造的符文与封印摧毁…我警告过你了,不是吗?”
“所以…猜猜看,为什么我一直没有那么做?为什么,我要一直等到现在,等到这一刻才将它摧毁掉?”塞廖尔的嘴角疯狂上扬,带着理所当然的眼神道:
“当然是要等到你最最放松警惕,无法干扰到的我时候了。”
“在你竭尽所能的抵挡我的虚空之力的时候,大概也就没工夫注意到头顶落下的闪电了…对吧?”
狞笑着抬起右手,枯槁般手指的之间,仿佛有什么在不停卷动着。
“轰!!!!”
紫色的电光在穹顶炸裂,将二人的面颊染成惨白。
“水会被晒干,会蒸发,会凝结成冰;火焰没有空气,燃物用尽就会熄灭……”
带着极尽嘲讽的语气,塞廖尔缓缓开口:“那么尊敬的艾克哈特德萨利昂…帝国的皇帝陛下,请您告诉我这无知的神明……”
“当您被闪电命中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
“燃烧,焦炭,抽搐不止的尸体,奄奄一息却不得动弹的濒死之人还是说…灰烬?”
“你会变成灰烬,对吧?”
一声不吭的艾克哈特,表情凝重到了极点,全身关注的盯着空中灰蓝色的巨大旋涡。
狞笑的塞廖尔,将抬起的右手食指…笔直的向下一挥。
“轰!!!!”
第三百八十章 我发誓
紫色的电光贯穿天际,光芒将一切吞噬,湮灭。
转瞬即逝。
光芒散尽,恢弘的圣殿熊熊燃烧…残破的断壁,肃穆的圣十字雕塑,主祭台…一切都在燃烧,变红的地砖散发着滚滚热浪,将灰烬在空中挥洒。
火海中的塞廖尔转过身,凝视着圣十字雕塑的表情不再疯狂,不再讥讽,取而代之的是冷静,眷恋。
充满怀念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另一个…曾经的自己。
曾经的,充满梦想与希望的自己。
那时的自己还曾对这个世界抱有幻想,相信自己会开创一个永恒的,万世不移的制度与体系,让这个世界永远的延续下去。
自己令两个世界分离,融合,交互,接触…各式各样的方法,最终的结局却惊人的相同。
末日。
无穷无尽,不断自我毁灭的末日。
或许是自己的错误,或许是因为自己…但当自己掌握这一切之后便意识到,毁灭已经是必不可免的,并不遥远的未来。
而自己的最后一次尝试,最后一次努力…仍旧无济于事,甚至加速了这一切的进度。
所以塞廖尔…黑十字…放弃了。
掌控虚空,统治两界…将自身的意识彻底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令它变成自己的一部分,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所有的危险都将不再是危险,都将被自己消灭在萌芽阶段,无形之中。
世界,将在自己的掌控之下,迎来新的纪元。
“这就是我塞廖尔,对你…曾经的我,最终的答复。”
凝视着燃烧的圣十字雕塑,塞廖尔自言自语:“我将做到你不曾做到的,我将成就你所梦想的,我将…成为这个世界。”
“你会认为我错了,疯了…没关系,你可以尽管阻止,反抗,垂死挣扎,我都奉陪;因为事实将会证明,我的决定…才是正确的。”
“你是错的。”
喃喃自语的塞廖尔抬起右手,伸向燃烧的圣十字雕塑被破坏的圣殿,已经无法压制其中不断溢出的虚空之力。
另一只九芒星圣杯,就在其中。
洛伦都灵拼命隐瞒,甚至到了要对自己下暗示来隐藏的九芒星圣杯,一开始…从巨龙女王南下的那一天起,就被藏在此处,以圣十字所确立的法则隐藏它的存在。
以自己所缔造的力量来蒙骗自己,甚至是让自己都无法向这个方向去猜测…灯下黑,的确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眯起双眼的塞廖尔缓缓回首,凝视着那从火海之外接近自己的身影。
“嗯?!”
塞廖尔面色骤变。
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神色悠然的艾克哈特德萨利昂踏入火海,平静如水的目光凝视着塞廖尔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在虚空,强者碾压弱者;而在物质的领域,一切存在都要遵循事实和客观规则;怯懦而软弱者手持利刃,一样有机会杀死壮汉的可能。”
“正如我所言,来自虚空世界的神明‘黑十字’,当您亲自降临世间,展现神力的那一刻,也就给了我们这些卑微的存在伤害您的机会。”
艾克哈特那毫无波动的声音,在燃烧的圣殿废墟中响起:
“欢迎…来到现实世界。”
“我们的世界。”
………………………………
“轰!!!!”
土石在巨响声中崩落,成千上万的腐尸魔犹如蚁群般从街道中涌出,覆压而上,将整片的房屋化作烟尘弥漫的废墟。
流动的魔物潮好像触手似的在废墟中“扭动”,将所剩无几的断壁残垣也生生碾碎,只留下遍地的尸体与沙土般的瓦砾。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坍塌的房屋中,传出不间断的,撕咬尸骸的声音。
没有哀鸣,没有惨叫,除了房屋倾塌的轰响与冰裂般的吼叫声外,破碎而一片狼藉的街道如死一般的寂静。
漫漫长夜,笼罩在巨大旋涡之下,曾经辉煌繁盛,人烟稠密,拥有超过一百万人口的万城之女皇戈洛汶…如今,只是一座死城而已。
浸泡大地的血水早已冰冷干涸,埋在废墟下的尸骨腐烂发臭…昔日繁华,破败,崭新,老旧的街道与城区之间,早已没有一星半点的生机。
废墟之间攒动的腐尸魔们停留在原地,迷茫的寻找着已经不存在的目标和猎物,蜂拥的“蚁群”逐渐散开,不知所措的在脚下的瓦砾堆上徘徊。
就在此刻……
“砰!!!!”
毫无预兆的气浪将数十头腐尸魔撞散,大大小小的碎片像冰块般碎裂,随气浪卷起的狂风在空中洒落。
下一秒,一个挥舞双剑的小小身影从气浪中袭来。
瞬间,几乎所有的腐尸魔同时将目光向一个方向转去,盯着那向它们袭来的身影发出冰裂般的吼叫声,然后一拥而上。
就像是饥饿至极的鲨鱼,闻见了血的味道!
冲刺的身影架起右手的利刃,将左手的短剑反握;风声中,两道银白色的利刃突然间微微颤抖,发出震动的“鸣叫”。
“噗!”
在被魔物潮淹没的刹那,一道看不见的“丝线”在蜂拥而至的魔物中,撕开了一道缝隙。
“噗!”又一道“丝线”划过,被触碰到的腐尸魔纷纷应声碎裂,变成炸碎的冰块散落一地。
碎片之中,挥舞双肩的身影硬生生从魔物潮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轮舞的短剑,像是有着看不见的利刃般,在腐尸魔接近的前一刻就将其一分为二。
但那身影并没有趁机突围,而是再一次杀进了魔物潮中。
手起刀落!
“噗!噗!噗!噗……”
死寂的街道中,回荡着成片成片腐尸魔被撕碎的“乐章”没有恐惧,更不懂得疲惫的魔物们不间断的涌向那挥舞着看不见的“利刃”的身影,不间断的被绞杀着。
混乱的厮杀,足足持续了一刻钟之久。
挥舞双剑的小小身影单膝跪在成堆的腐尸魔碎片中,用双剑支撑着身体,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他抬起头,一个小心翼翼的身影躲在还没倒塌的墙壁后面,朝这边偷偷瞥着。
“出来吧,不用躲了。”
疲惫的路斯恩一边起身,一边懒懒的开口道:“刚才那些渣滓,应该就是这附近最后的腐尸魔了。”
“你、你确定?”艾萨克像是还有点儿犹豫,心惊胆战的四下里打量着:“我怎么感觉还有不少没出来的呢?”
“哦,那有可能是地下的。”
“嗯?!”
惊恐万状的艾萨克本能的向上一窜,差点儿被绊倒。
“怕什么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对啊,可你刚才不是说之前被你干掉的就是附近最后一批吗?”
“我又没说下面的也被清理干净了。”
“那就是你表述不够清楚的问题!”插着腰的艾萨克理直气壮道。
“……”路斯恩。
为什么跟自己来的人是艾萨克呢?不,应该说问什么自己会蠢到心甘情愿的和艾萨克一起来呢,巨龙王城时候的教训还不够吗?
灰瞳少年突然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十分的疲惫,不是身体而是精神层面的,明明才刚刚开始却好像已经打了三天三夜也没有合眼似的。
对此浑然不觉的艾萨克还在胆战心惊的打量着周围,谨慎的躲开每一个有腐尸魔碎片的角落,始终不肯靠近站在“尸骨堆”中央的路斯恩;仿佛随时都会有某个被干掉的腐尸魔重新爬起来,把他撕成碎片一样。
“我们还得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嗯?”
路斯恩一脸错愕,目光瞥向正盯着巫师学院方向的艾萨克。
“艾茵那边…她们还是没有说服学院里的家伙。”扁扁嘴,艾萨克很是无奈:“逃难的家伙倒是还好说服有钱的人怕死,没钱的人也怕死,只有这一点大家都差不多。”
“但对那些学院里的死脑筋炼金术师们我打死也不会承认那帮人不承认神秘学的家伙算巫师的对他们来说,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能够让他们留在学院里不肯走。”
“哪怕他们很清楚,继续待下去就是死路一条;对于这一点,我尊重他们的决定。”扭过头,艾萨克认真的看向路斯恩:
“因为我们也是一样…来到这个该死的地方,做可能根本没什么意义,甚至是帮倒忙的事情。”
“有些事情,比活着更重要。”
紧抿着嘴的灰瞳少年表情凝重,无比赞同的点点头。
“但…你知道,艾茵那家伙一贯固执。”叹了口气,疲惫的盘腿坐在“尸骨堆”上,向后一靠躺在路斯恩身侧:
“她还是坚持要救那些一心想死的家伙,我不想和她吵架,所以…虽然特别不想,但我们得在这里多待一会儿,给她争取点时间。”
“如果她成功了…那么一大帮没脑子的土豆要是正巧碰上闯过来的腐尸魔,我们俩得被艾茵她们给恨一辈子的。”
点点头的灰瞳少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警惕着周围。
“路斯恩。”
“嗯。”
“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
“什么?”
“为什么要到帝都,要跟着洛伦还有我们到这里来?你应该很清楚,洛伦是不想让你跟过来的。”
灰瞳少年表情一沉,扭过头不再搭理艾萨克,表示不想回答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
“对,我明白你和洛伦的关系,我知道你一心一意想要保护他,成为他的助力,但……”艾萨克翻了个白眼:
“不是这一次。”
灰瞳少年不耐烦的冷哼一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你明明很清楚,留在拜恩的话能够帮到洛伦更多至少,绝对比在这里要多得多;杀人杀怪物杀邪神…刽子手的工作,谁来都可以,不一定非得是你。”
“更何况你身上还有伤别以为我不知道,从断界山之战后你就没有休息调养过身体;你不是洛伦都灵那个怪物,你是个大活人,在埃博登时候受的伤足以让你……”
路斯恩忍不住了:“我很好!”
“你已经快是个死人了!”瞪大眼睛的艾萨克毫不客气的抢断:
“你身上那么庞大的虚空残留以为那那个骗得了谁,我、艾茵还是洛伦?你以为他或者艾茵没有发现吗,怎么可能?!”
“要不是我一直坚持,我坚持说如果让你带那些人离开,最终只会把你活活累死,你以为艾茵会答应让你一个快死了的家伙和我去爬戈洛汶山丘,做梦呢?!”
怔了下的灰瞳少年低着头,不可思议的盯着艾萨克。
“怎么了,没想到是吧…啊,我看过好几次这个表情了,你们都以为我是那种特别不近人情的家伙,但我这个不近人情的家伙曾经亲眼看着保护我的人,惨死在我面前容我强调一下,死得真的很惨。”
艾萨克的呼吸变得粗重,暴躁的声音充满了悲伤:
“我有过这样的经历,一次…我曾经因为自己太激动而让最好的朋友深陷险地,一次每一次我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
“但每一次我都知道,自己这是在自欺欺人…就像这次一样。”叹息着,艾萨克死死盯着路斯恩的眼睛:
“在埃博登我没能保护嘉文和伊凡,在巨龙王城我没能保护洛伦;我想试着保护莉娜,保护我们还没出生的孩子,这也是我来这里的原因之一;为了这个目标我可以不怕死,因为……”
“你有孩子了?!”
“对,莉娜告诉我的,她说她有感觉了,我…别打断我!”艾萨克不耐烦的摆摆手:
“有些事情,比活着更重要…所以我猜你也一样。”
路斯恩点点头:“我必须来…如果这次不来,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即便会死在这里。”
“我就没打算活着离开…另外别用这个指责我,你不是也一样吗?”
“不,我是想要回去的,我还想再活个差不多二十来年,完成让我的孩子在我死前超越不了的成就,让他崇拜我一辈子再去死。”艾萨克用力摇头,眼睛却自始至终盯着路斯恩:
“你也一样,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哪怕就这么一次,我,艾萨克格兰瑟姆,我不管你有什么狗屁理由,我都会让活着离开这里。”
“我发誓!”
第三百八十一章 撤退
当艾萨克和路斯恩向戈洛汶山丘的方向挺进时,劝说无果的小个子巫师,和守夜人薇拉正带着逃难着们向戈洛汶城门的方向撤退。
“……我们很感激诸位伸出的援助之手,真的…作为皇家巫师学院第一导师,我,格雷萨尔很是惭愧,因为除了感激外我们也拿不出任何可以感谢诸位的东西了。”
“从那个巨大旋涡出现开始,我们已经坚持…呵呵,我们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唯一的钟塔在邪神躯壳出现时就被毁掉了。”
“在这种时候能出现,并且愿意伸出援手,无论是因为什么,于情于理我们都没有资格拒绝,但是!”
“这里是皇家巫师学院,是第六世代‘贤者’布兰登一世陛下顶着巨大的压力,力排众议建立起的属于巫师,属于炼金术师们的圣地;是巫师世界经历了数百年排挤与歧视,第一次得到认可并且登堂入室的证明!”
“第一次,我们踏出了埃博登的土地,在异土建立起学院,在帝都有了属于我们的一片天地。”
“这样的地方,不能白白的丢弃;这样的地方,值得有后人为她去牺牲。”
“我想…如果科罗纳大师和一众巫师塔元老,愿意为了埃博登和九芒星巫师塔牺牲自己的生命;那么即便我无法达到他那样的成就,至少也可以像他一样,为自己奉献了一生的学院而牺牲。”
“当然,如果有任何一个学徒想要和您离开,我们也不会阻挠;但对于已经决定留下来的人,就请不要再劝了。”
“更何况,城内的腐尸魔还存有大量的腐尸魔,张开寒冰屏障的学院能够吸引它们的注意力;有我们在,你们的撤退也更安全一点。”
“我们将在此静候,等待拯救帝国的巨龙出现,亲眼见证一切魔物化为灰烬!”……
即便是再如何绝望的时刻,一样会有蠢人为了心中的信念而坚持到最后一刻。
实事求是的说,艾茵对格雷萨尔的印象很不好从利用洛伦,到之后在御庭审判中与巫师学院置身事外,致使洛伦几乎是孤军奋战,却又遮遮掩掩的提供了一些帮助……
在小个子巫师眼里他和他身后的皇家巫师学院,就是一群胆小怕事,即便到了生死危机的关头也只知道寻求帮助,自己躲在一旁的胆小鬼罢了。
之后的埃博登之战,也没有见到这些帝都的巫师们出现在战场上明明是为了保护巫师世界的大本营而战,就连拜恩,洛泰尔和东萨克兰的巫师们也或早或晚加入了战场,唯独只有帝都的巫师们躲在安全的城墙之后……
但这一次,这个胆小鬼却心甘情愿的留下来,为他所守护的学院坚持到最后一刻,心甘情愿的为她陪葬……
心情复杂的艾茵,忍不住长叹一声。
“怎么了?”
一旁的女守夜人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继续前进吧。”强忍心情的小个子巫师扭头看了眼身后乱糟糟的撤退队伍,将目光转向城门的方向:“我们还有很远一段路要走。”
“能不能走到都不一定呢。”翻了个白眼的薇拉,忍不住吐槽一句。
由于格雷萨尔的坚持,几乎全体皇家巫师学院的导师和学徒们都决定留在学院,坚持到最后一刻,真正愿意和她们一起离开的根本寥寥无几。
有这些“勇士”在前,愿意走的人都是什么样的家伙也就可想而知了逃难的贵族和富人家的仆役,侥幸在魔物潮中苟活下来的小商贩,大公会的执事和底层的办事员……简而盖之,就是心思活泛又怕死的贵族,和小富即安的上层市民们。
至于为什么没有普通的小市民和最底层的穷人…巫师学院的位置已经十分靠近戈洛汶山丘的天穹宫,一个普通人要是能从最外层的贫民窟逃难到此,一路躲过邪神躯壳和魔物潮的追杀他为什么不干脆扭过头,朝城外跑路呢?
这群人可没有为巫师学院陪葬的打算,更不可能和往日里厌恶或者半毛钱关系没有的巫师们并肩作战;躲在巫师学院只是无奈之举,机会摆在面前当然是要跑路的。
虽然并没有将薇拉的吐槽放在心上,但看着这么一群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仿佛已经从帝都逃离的人们,小个子巫师就感觉自己背负了一个根本无法承受的重担。
虽然自己和路斯恩他们已经清理出了一条从大门到学院的“安全通道”,但也不是说绝对就安全了光是在帝都地表上层,就还有几十头邪神躯壳和数以万计的腐尸魔呢!
至于地下的下水道和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里还有多少…小个子巫师甚至不敢去想。
无光的夜空下,撤退的队伍在废墟的街道间拖出无比细长的队列,十分散乱的跟在领队的艾茵与红发守夜人身后,缓缓挪动。
不论她提醒多少次,尽量让队形保持紧密,在出现危险的时候可以提供更多的保护,这群人依旧不为所动;他们只是不近不远的跟在队伍中间或后面,警惕的观察着周围,随时随地准备独自逃跑。
而另一小撮则死死的紧贴在艾茵和薇拉身后,不论两个人怎么劝都不肯散开一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他们带来安全感。
这样又紧密又松散,毫无队形可言的逃难队伍;恐怕都用不到真正遇见邪神躯壳和魔物潮,稍微有些动静就会作鸟兽散,为了争夺“逃命”的道路而自相残杀起来了吧?
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团结起来才有一线生机,争取到生存的可能;彼此警惕乃至敌视,只会让所有人同归于尽。
艾茵对成功撤退的前景很是悲观。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即便到最为难的关头,巫师学院的格雷萨尔宁可让学徒们一个个累到,还是坚持不肯发给这些人武器他害怕的不是这些人自相残杀或者害死自己,而是被这群人吸引过来的魔物潮,会连带着巫师学院殃及鱼池。
即便是单纯如小个子巫师,也忍不住“恶意满满”的猜测格雷萨尔和巫师学院的人们是不是故意让自己将这群人带走的,以防学院会毁在他们手里……
“不要想那么多啦。”
察觉到艾茵忧虑的薇拉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们只要尽力保护他们,让尽可能多的人活着离开这座城市就行了。”
“可是……”
“没有可是,没有人逼迫你保护他们,这群人也没说过要你去保护他们不是吗?我们没有非得要保护他们的责任。”
看着想要反驳的艾茵,薇拉忍不住道:“我们只要遵守承诺,做好分内的事带他们离开帝都,这就够了。”
有些委屈的小个子巫师眨着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盯着薇拉。
“怎么了?”红发少女没好气道。
“没、没怎么……”艾茵赶紧摇摇头,吞吞吐吐:“就、就是没想到薇拉你居然会说这样的话,一般说这种话的人,都是…是……”
在她的记忆力,一般都是另一个守夜人才会有这种“力所能及”的言论。
“爱德华。”
扭过头,薇拉只将小半张侧脸露给艾茵,像在刻意避开她的视线。
“我以前就很讨厌那个家伙。”
“在埃博登守夜人的时候?”
“不,是在阴沟巷的时候。”薇拉摇摇头:“埃博登的守夜人里,我们俩是最早认识的后来才有的嘉文和伊凡他们。”
就是保护艾萨克牺牲的那两位巫师吧…小个子巫师想道。
“这家伙以前就是个坏种从不肯帮人,从来没有仗义过;每次吃的被抢走的时候他就只会坐在那儿摊摊手,说他没办法,打不过人家。”
“加入守夜人的时候也差不多,明明他都已经是守夜人,还是不肯拉我一把所以后来我也想办法加入了守夜人,一开始的时候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气他。”
“之后的几年情况也差不多…从我们加入到圣血药剂那件事,好像也就是四五年的光景;这家伙从来不肯多干一件多余的事,绝对不做分外的事,事不关己一定高高挂起…总而言之,十分的令人厌恶!”
“但是……”低着头的女守夜人,表情微变:“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我也稍微能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做了。”
“不爱管闲事是怕麻烦,更怕的是牵扯上更多没办法置身事外的麻烦;”
“不做多余的事情,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范围;这家伙很清楚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又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和我不一样。”
“最重要的是…强行去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情,并不能让事情有任何好转,只会变得更糟就像现在这样。”
“虽然我还是很讨厌那家伙置身事外的习惯,但至少这一点爱德华是对的以我们的能力如果要保护所有的人,最后只会谁也救不了,所以……”
薇拉扭过头,郑重其事的看着有些震惊的艾茵:“我们只要遵守承诺,做好分内的事带他们离开帝都,这就够了。”
“因为除此之外,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承认自己的能力的局限,也是需要勇气的!”
小个子巫师怔怔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路程还算顺利得益于某个十分“勤劳”的灰瞳少年,几乎将一路上所有遇到的魔物潮都清理个干净,根本没有出现任何阻挠他们撤退的威胁。
除了脚下的尸体和腐尸魔的碎片,在废墟中穿行的一行人连一个“活着”的怪物也没遇见。
很快,逃难者们纷纷放松了警惕,原本紧跟在小个子巫师和守夜人身后的那群人也逐渐放慢了脚步,越拖越长的队伍变得越来越松散,有说有笑。
如果不是头顶的巨大漩涡和脚下的废墟瓦砾,和郊游旅行也没什么两样了。
甚至有些人开始不愿跟着撤退的队伍,独自向着其它变成废墟的街道离开或是为了抄近路,或是为了捡拾前面的人丢下的行李和财物…原本近千人的队伍越走越散,越走越小,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人海跟在小个子巫师身后。
除了极少数的巫师学徒,大部分都是无法独自逃难的妇孺伤患。
小个子巫师没有去劝说那些离开的人。
除了薇拉的话和剩下的人更需要保护之外,她也隐隐期待着这样做是对的保护近千人是一份她无法想象的重担,如果因为自己的错误决定让这么多人白白惨死……
艾茵,无法承受那样的痛苦。
她甚至希望是自己错了,那些人会因为决定离开自己而得以幸存即便这样会害死自己和三分之一的逃难者,至少也能有三分之二的人活下来。
城门已经近在眼前,除了废墟和残垣外没有任何阻挡他们的东西,身后的人们甚至已经开始庆幸的欢呼了,相互拥抱着喜极而泣,庆祝自己能活着离开这个地狱。
就连小个子巫师和薇拉也对视一眼,默契的长舒一口气,露出微笑。
也就在此时……
“轰!!!!”
熟悉的巨响和震动,让错愕中的二人同时将目光转向脚下的地面。
下一秒,整个地面都开始剧烈颤抖,整齐的地砖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似的被震动翻出,在地面上来回的“蹦跳”。
“轰隆!”
砖石倾覆,平整的地面成片成片的开始向下塌陷;巨大的,骸骨与血肉堆砌而成的触手破土而出,狂暴的伸长。
很快,又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像是从地底喷出的岩浆般,散发着浓烈恶臭的鲜血随着塌陷的地面,从裂缝中涌出。冲洗着满是瓦砾残垣的废墟,将视线中的一切统统染成漆黑的暗红。
“轰!!!!”
又是一声巨响,恢弘壮丽的帝都城门终于不堪重负,随下陷的地面倾塌;在一阵可怕的声响中,重重的拍打在地。
四散的烟尘中,惨叫声……
此起彼伏。
“轰!!!!”
第三百八十二章 攀登
“轰!!!!”
当巨响声传到戈洛汶山丘时,艾萨克和路斯恩两个人站在废墟之中,戈洛汶山丘的入口黑牢已经近在咫尺。
“怎么了?”
艾萨克打量着突然回头,看向身后的灰瞳少年。
“那道烟…是城门的方向。”路斯恩皱着眉头:“算算时间,艾茵她们也差不多该到了,说不定就是……”
“没有说不定,你也不能确定那就是她们或者就正好在城门口,对吧?”艾萨克不耐烦的打断他:
“何况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做什么现在冲过去,动动脑子你觉得来得及吗?”
“我不是说我一定要赶过去帮她们,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之前讨论过了,我也不想再讨论第二遍。”艾萨克抢断着快速道:
“容我再重申一次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
噗通!
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面色骤变的灰瞳少年一记手肘,将艾萨克放倒在地。
狼狈趴在地上的艾萨克不急不闹,十分熟练的蜷缩着躲在路斯恩身后,心惊胆战的四下张望:“有敌人了?在哪儿?”
“就在前面…黑牢里面。”
面无表情的灰瞳少年,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黑牢大门的方向。
“有多少?”
“不知道,只能说…很多吧。”
“怎么办?”
“不知道,大概…只能正面闯进去了。”
“正面闯进去……”
艾萨克先是一怔,随即突然间想起什么,惊恐的疯狂摇头:“不!不行,我不干!我不想再像上次在巨龙王城时候那样…啊呀!”
话都没来及说完的艾萨克被路斯恩一把抓起背在身后,然后猛地冲进黑牢。
高阶魔咒,原力冲击。
呼啸的狂风,冰裂般的咆哮和艾萨克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灰瞳少年的眼睛再一次变成了灰蓝色。
脖颈后的邪神印记如烙印般灼烧,从原本浅浅一层到现在仿佛是刺破皮肉,直接纂刻在他的骨头上。
“……亲爱的路斯恩,请不要把这当成是一种交易,毕竟你我的目的殊途同归,都是想要尽我们所有保护我们共同的朋友,洛伦都灵;”
“所以尽管放心好了,我不会用这个印记要挟你的,因为我不需要迟早,你会为了这份力量彻底从‘人’变成‘使徒’,因为只有这么做,你…区区一个有些战斗天赋的普通人,才能跟得上我们的救世主,洛伦都灵的步伐;”
耳畔呼啸的烈风,夹杂着空气中浓重到犹如实质的虚空之力,令灰瞳少年产生了某种幻听;仿佛某个讨人厌的金发少年正在看着自己,带着虚假的微笑。
“但也不用为此感到害怕,因为我们都是在为了同一个目标不是吗?我们都是为了亲爱的洛伦,只是方法的不同;牺牲…我一直都认为,没有比这更能体现您对洛伦的友谊了。”
“亲爱的路斯恩,你觉得呢?”
噗!
艾萨克的惨叫声中,还没来得及冲到他们面前的腐尸魔,就已经在三步之外被看不见的“气浪”撕成了碎片。
“轰……”
咆哮的魔物潮从黑牢大门中涌出,像卷动的浪花般袭来。
用力一踏,背着艾萨克的灰瞳少年原地跃起,将双手利刃反握,对准下方。
然后猛地落下。
“咚!”
暴虐的气浪以蹲下的路斯恩为中心,呈半球状向外膨胀;飞速旋转的气流将一切靠近的魔物,统统绞成碎片。
惊惧的艾萨克瞪大眼睛…这次不仅仅是腐尸魔,还有被虚空之力扭曲变异的活人…或者说腐蚀魔…在路斯恩张开的原力冲击中被活活搅碎,将气浪染成了红色。
驾驭着这狂暴的气流,半蹲在地的路斯恩准备冲刺。
“艾萨克!”
“干什么?”
“抱紧我,接下来可能要有些颠簸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艾萨克已经吓到快哭出来了:“以咱们俩的关系,这种废话似的老套笑话就不用啊啊啊啊你果然又这么干了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哭丧声久久回荡,随着两道身影一并消失在涌动着无数魔物的黑牢深处,才渐渐消散。
待到冲进黑牢,两人才发现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数不清,只有用数不清才能形容他们现在所看到的的景象整个黑牢乃至黑牢里所有的通道,都已经被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魔物,被腐化的活人还有不知道是什么的鬼东西给挤满了!
浓重的血腥味,腐烂的酸臭味,沉闷且不通风的憋闷,外加无数腐尸魔散发的虚空反应造成的恶心,作呕和恐惧的气息,混杂其间。
瞪大眼睛的艾萨克第一时间捂住嘴倒不是怕吐在路斯恩身上,而是在这种光线暗淡的地方一旦身体不受控制,理智也会随之崩溃。
另外他也真的很担心自己要是吐出来,路斯恩真的会本能的把自己甩出去。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两柄利刃随路斯恩狂奔的身影上下翻飞,在已经被各种魔物堆满的通道中开出一条路来;被撕得粉碎的魔物碎片夹杂着各种看不清颜色因为太暗了的诡异液体连喷带洒的站在艾萨克的脸上。
因为灰瞳少年冲刺的速度太快,也因为这些液体喷出来的速度太快,砸在艾萨克脸上的时候狠得就像在抽他的耳光一样。
“啪!啪!啪!啪!”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啪!噗嗤!啪!噗嗤!啪……”
“圣十字他姥姥的,我受够了!”
满脸红肿的艾萨克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你就不能把速度放慢一点行不行,要死人了!”
“谁?”
“我!”
“那就再坚持一下!”
“这种事情是能坚持的…呕!”
伴随着急速冲刺的路斯恩,艾萨克一边被抽巴掌一边左右甩头,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液体在空中迎风飘洒。
根本避无可避,全部落在了他脸上。
依靠邪神印记带来的强化,灰瞳少年能够本能的察觉到蜂拥而至的敌人间的缝隙,在挤满了的道路里寻找那唯一的,可以瞬间击破打开一条通道的破绽。
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你并不需要放倒所有,只要碰一下那最开始的,也最关键的一块…剩下的,也就会随之而倒下。
打开道路的关键,就是找到并且毁掉那最关键的一张骨牌!
“噗嗤!”
附着在剑尖的螺旋气浪毫不留情的刺出,将被挤在角落里的腐尸魔贯穿,变成碎片。
下一秒,成片的腐尸魔像是被打开闸门的洪水般,向灰瞳少年倾泻而来。
“噗!”
剑锋轮舞间,一条血肉横飞,满是碎片和冰裂般嘶吼的通道,在二人面前展开。
没有迟疑,背着艾萨克的路斯恩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同时不断的观察着通道的正上方。
从黑牢向上延伸直至戈洛汶山丘顶端的通道,几乎是螺旋式上升的,这意味着如果要爬到山顶的天穹宫和大教堂,他们差不多要绕着山丘跑两到三倍的距离。
就算体能吃得消,时间也是绝对来不及的必须在最近,同时隧道也最薄弱的位置破洞而出,然后直接向山顶爬上去!
这个计划路斯恩没有和艾萨克商量过,不过他觉得以对方的聪明才智,自然也肯定能想到这么好的办法。
这点默契,路斯恩扪心自问应该还是有的。
上下翻腾之间,被灰瞳少年甩的头晕眼花的艾萨克早已经神志不清,呕吐到什么都吐不出来,不停干呕的嘴巴还在半张着;转成蚊香眼的眼珠向上翻白,什么都不知道了。
顶着迎面扑来的魔物潮,闪转腾挪的灰瞳少年继续向前冲刺;道路越来越狭窄,留给他能够打开空隙的破绽也越来越少。
但在路斯恩看来这简直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黑牢中没有光线所以无法判断准确位置,但监狱里的通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太过狭窄,让犯人有逃跑的机会。
换而言之他们已经通过了黑牢范围,正在沿着通道向戈洛汶山丘上方进入。
在不间断的狂奔,战斗,闪避和寻找出路的过程中,路斯恩也在不断适应着身体里来自邪神印记的变化。
和之前每一次使用后难以忍受,足以疼到昏迷的痛苦完全不同,从进入帝都开始自己近乎是不间断的催动着邪神印记的力量,但还是没有感受到多少反应,仿佛已经完全融入身体,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被邪神印记同化,再也无法反抗它的侵蚀;身体被彻底榨干,接下来就要侵吞自己的意识。
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咚!咚!咚!”
隧道中传来阵阵闷响,身后的魔物潮像是终于发现有“猎物”从它们身边跑掉,纷纷开始掉头,密密麻麻卷动着黑色的“影子”向狂奔的二人而来。
还在继续向前狂奔的路斯恩看也不看,随手摘下身上全部的炼金炸弹,向身后一抛。
“轰!!!!”
巨响声土石崩落,没有炸开顶层,却堵住了二人来时的隧道。
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昏迷着瘫倒在地的艾萨克,足足花了一刻钟才清醒,擦揉着一团糟的脸从地上爬起来:“我们现在安全了吗?”
“反正还活着。”路斯恩耸耸肩。
拼命摇晃着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艾萨克拼命睁大眼睛观察周围,一片漆黑的隧道里,什么也看不清。
但…还是有些东西可以看清楚的。
脚下的地砖,周围的岩壁,浑浊不堪却隐隐能感觉到微风的空气,外加这稍微有些倾泻的角度,再算上来时戈洛汶的高度和路斯恩的冲刺速度……
“我们…我们现在应该在戈洛汶山丘半山腰的位置…当然是之前的,现在应该是在它三分之一左右的位置。”一边按着只有一边疼的脑袋,满脸青肿的艾萨克站起身:
“从这里再往上差不多六七十公尺,就是戈洛汶山丘的登山阶梯那里的岩壁应该不是很厚,用炼金炸弹的话,如果运气好一次就能炸开。”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那当然是因为我看见…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现在很危险…啊!”艾萨克翻个白眼,结果让不知道什么东西渗到了眼睛里。
路斯恩一脸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周围,不明白这空荡荡的隧道里面有什么危险的。
不过因为是艾萨克的警告,他还是在很认真的保持着警惕,但…没有的东西,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警惕。
望着面前这过于空旷的隧道,路斯恩一脸的茫然靠着邪神印记的强化,他总算能看清周围的环境;的确…作为地下通道,这里的环境实在是过于空旷,也过于宽敞了。
简直就像是某个地下密室一样的地方……
“当然像了,因为它本来就是!”艾萨克一边摆弄着眼睛,一边“嘶嘶”的抽冷气:“啊…渗到眼睛里了,那玩意儿渗到眼睛里了……”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你都参加过我婚礼还不知道我老婆是谁?”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你刚刚不是说你知道吗?”
“我是说我的确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我又不知道它叫什么?”
“这不是一回事吗?”
“怎么能是一回事,你会特地给下水道的…蓄水池起个什么名字吗?”艾萨克翻了个白眼:“拜莉娜所赐,我看过天穹宫的设计图虽然现在整个戈洛汶山丘都已经变了模样,很多建筑都不在原本的位置了,但大致方位还是可以确定的。”
“然后呢……”路斯恩还是一脸费解的表情。
“然后…还不明白吗,这里是整个天穹宫的一处重要蓄水池,换句话说上游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最后会汇聚到这里;以眼下这种虚空之力的浓度,这些污秽肯定早就变成……啊哦。”
“轰!!!!”
第三百八十三章 告别
昏暗的火光在冰冷的栅栏上跳动,半遮半掩的,让铁栅栏后的身影显得模糊不清。
“嘎吱……”
细小的声音,但在落针可闻,死寂如坟墓般的牢房内,那一丝丝的声音都会被它唯一的听众无限放大,不亚于震耳欲聋的雷鸣。
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球;或许是因为在黑暗中待了太久,就连跳动的火光都显得无比刺眼夺目,看不清那火光后的身影。
只能隐约分辨得出,那是一个坐在椅子上的,赤发红瞳的身影。
正和自己一样,打量着自己。
沉寂了太久太久的意识,开始随着紧盯着对方的眼珠开始转动。
“布兰登…德萨利昂?”
“罗德里亚亚速尔。”
抱着肩膀的布兰登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目光凝视着牢房后一脸如在梦中的精灵小王子。
“我们…见过面?”
喑哑的,细微的话语声,像是在说悄悄话。
“不。”布兰登摇摇头:
“这是咱俩第一次见。”
“但是我们彼此认识?”
“对,算是特别熟悉的那种。”
话音落下,精灵小王子的瞳孔微微扩散,像是陷入了某种迷茫。
目不转睛的布兰登凝视着他,凝视着那个奄奄一息,行将就木的身影;仿佛那不是罗德里亚亚速尔,而是他…布兰登德萨利昂…他自己。
平心而论,两人真的是有太多相似之处了,多到布兰登都怀疑这是不是某种巧合。
都是家中次子,都是被寄予了无限厚望却又不怎么被重视,受排挤的那个,都有一个满是雄心壮志伟大抱负的兄长,都有一个超乎寻常,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让人不知道他们在干啥的老爹……
断界山之战结束后,布兰登从洛伦那里详细了解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在终于弄清了这个雄鹰王到底想干什么之后,整个人都惊了。
要挟邪神,干掉圣十字,最后取而代之……
这种野心,已经完全超越布兰登的理解范围了!
震惊之余,布兰登也开始逐渐意识到自己那同样无所不能的父亲,很可能在谋划着某个同样可怕,狂妄而且野心勃勃的计划。
“……棋局之中,我们身处棋盘之外,却又被限制在了六十四个黑白格中,操纵三十二枚棋子角逐胜负。
我们无需在意棋子的想法,他们永远不会替代我们,更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纵使一枚兵棋升格,也并不意味着什么;纵使吃掉了王棋,也不可能对我们造成任何伤害。
所以…代入感?那是孩子的想法于棋盘上角逐胜负,切不可将思维局限于棋盘上,而应超脱于棋盘之上……”
没错,艾克哈特德萨利昂,帝国的第十二世代皇帝,人人眼中崇尚垂拱而治,维持着帝国均势,力量平衡的贤君,他的狂妄,野心……
比同名同姓的老祖宗艾克哈特一世,“贤者”布兰登,“狂龙女皇”夏洛特…都要可怕!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
洛伦都灵…如果不是洛伦,如果没有他,被亚速尔精灵抄了后路的自己,早已经万劫不复。
待在暗无天日的监牢中,失魂落魄乃至失去心智的…应该是自己。
面无表情的精灵小王子微微睁着眼睛,迷茫的像是在不断思索着脑海中的印象。
布兰登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在道尔顿告诉自己这家伙已经神志不清的时候,他原本还希望是对方假装的呢。
无可奈何的从椅子上起身,扭头准备离开。
但就在脚步迈出去的那一刻,心情复杂的布兰登还是收回了脚步,回首看向那依旧满脸迷茫的罗德里亚亚速尔。
“你……”
“不,你不准说话,闭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布兰登的话语声在牢房中回荡。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落魄的身影,就像是在盯着如果没有洛伦出现的…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你知道,我原本是不打算立刻就弄死你的,虽然也没打算放过你就是了…但如果,如果没出这么个意外的话,我应该是会让你再活上几年的。
这和仁不仁慈没关系你活着,帝国就还会记得有这么一个可怕的敌人,能够十分有效的凝聚大多数的人心,让他们记得是我带他们打赢了这场战争,是我…终结了想要毁灭帝国的敌人。
这对我很重要,对帝国更重要;因为普通人的想法太简单了,有一个共同的可怕的敌人能够解决很多问题。
但正因为他们的想法太简单了,理解不了圣十字和黑十字之间的可怕战争,理解不了其中任何一方赢了,这个世界会落入怎样的结果和下场…在他们看来,这些可能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当然,这的确和他们大多数人没什么关系当你连活着都困难的时候,又怎么会在意教堂里供奉的是黑十字还是圣十字呢?
你不会的,因为你不理解,不明白…就像你我,你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父亲雄鹰王的野心是怎样可怕的事情,就像我现在也不怎么明白。
这是你我的之间的相似之处,也是我让你活下来的另一个原因…咱们俩,真的挺像的。
我相信在你那些胡作非为和行事癫狂的背后,一定有你的苦衷和说不出口的理由,因为那些人不是看不起你,鄙视你就是不能理解你,或者跟不上你的思路。
但我不一样,我有几个能跟得上我想法并且关系亲密的朋友,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差距。
呵呵…你知道最有意思的事情是什么吗?不是我突然间发现父亲的安排是多么的可怕,而是我发现他的布置…居然是最符合我想法的。
没错,虽然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要对抗父亲的计划,要做不一样的事情,要成为独一无二的布兰登,但实际上……
我很清楚,自己是希望看着洛伦一个人去送死的。
他这个人做事总很有目标,但很少有什么野心…不不不,不能这么说,应该是他有时候好像只是为了赢而赢,甚至为了给别人赢而赢,很少为自己做什么。
他好像并不在乎能得到什么,只是在意游戏中的过程…那左支右拙,化险为夷,谨慎的找到唯一胜利之路的…过程。
当你的想法和目的被人所知,你就必须对别人言听计从…这是他的原话,反过来的意思就是只要别人不知道你的目的,你就能战无不胜。
洛伦…他猜到了我的真实想法或者说…想掩饰的东西,所以他决定孤军奋战。
换个角度想想,兴许也是因为如果我退出的话,他就能按照自己的想法结束这场战争…击败企图夺取世界的魔鬼的英雄,理所应当的得到这个世界掌控权。
这是理所当然的…对吧?
所以哪怕知道这种想法很阴暗,很负面,也很偏激但…有时候我还是忍不住这么觉得,洛伦都灵…真是个可怕的家伙。
该说是意料之外还是情理之中呢,每当我以为自己知道他的野心和想法的时候,这家伙总会给我新的惊喜。
巫师顾问,帝国子爵,拜恩之主…再到后来援助波伊,毁灭半人马,打压矮人,镇压阿尔勒,俨然帝国的南方霸主,与天穹宫分庭抗礼。
但我能感觉到,他并不在乎这些;或者说每一次的目标,都仅仅是为了某一个目的,并不能称之为‘野心’。
巫师顾问,是为了避开守夜人对自己和身边人的骚扰;
帝国子爵,让他有了在帝都为巫师群体争取话语权的机会;
拜恩之主,是为了保护他心爱的夏洛特。
神奇吧,我和他相处那么多年但实际上…洛伦都灵,我对他仍然一无所知。
但有一点我很清楚,洛伦都灵…是我的朋友。
他是第一个能够理解我,信任我,并且在被我利用之后仍然不会抛弃我的朋友;我伤害过他,坑过他,还不止一次的差点让他送了命,但他都不计前嫌了。
对,我知道他其实也不止一次的利用过我,坑过我,甚至是明着暗着威胁我,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是朋友,很清楚彼此的底线在哪里。
他不会让我为难,我也不会让他太尴尬。
我知道彼得法沙一直都活着,我甚至知道他现在就在军营里,被拜恩的人和我的守夜人首领保护着。
但没关系,只要不让他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可以接受;而等我真的忍不住想弄死他的时候,洛伦…他也知道该怎么阻止我,让那个人永远都不可能被我找到。
这就够了。
亲眼看着父亲,兄长死于非命,我很清楚所谓皇帝,不是真正掌握一切之人;何况就算真的拥有了全世界又能怎样,花不完的金钱,独揽的大权又能怎样?生带不来死带不去,至于永生……
直白点说,我觉得那更像是一种诅咒。
我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机会,和年幼时的自己见过一面,所以我很明白…我的世界才不是那些制度,权力和金钱,而是人。
当最后一个在你记事时留下深刻印象的人离开你而去时,你的世界也就死了。
当我所爱之人,所恨之人,近亲的人和疏远的人…当他们都死去的时候,我的世界也就跟着死去了。
洛伦,菲特洛奈,天穹宫…帝都,那里有我的整个世界,如果他们毁灭了,我的世界也就毁灭。
我,要守护我的世界。
我要为我爱之人,恨的人,厌恶的人喜欢的人,想得到的人想排挤的人,想毁灭的人想守护的人…我,要为他们而战。
当作为皇帝,如果要这么做,我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我不光要给那些即将要为我而死的人一个去死的理由,也要满足他们的一些想法。
这些想法可以是实际的…钱,土地,地位和特权,也可以是某些虚的…头衔,荣誉,或者某些愿望。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心满意足的去战斗,去死;这对他们很重要,对我也很重要。
所以你明白了吗,我需要救我的朋友,因此我需要满足那些人的想法。
而他们现在最想要的不是钱,头衔和土地,而是你。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罗德里亚亚速尔,最后的亚速尔精灵,雄鹰王后嗣的脑袋。
亲眼看见你的脑袋落地,尸首分离,在泥泞的血泊中打滚,很能激励他们的士气。
平心而论你和我之间,没有任何的私人仇怨,我本来也不打算怎么为难你的;事实上…我还是很想和你交个朋友的,毕竟能碰上性格相近的家伙,实在是太难得的机遇了。
但我没得选,所以只能说声抱歉了。
能听得见吗,我在和你道歉呢,你应该没有彻底聋掉对吧?
呃,听不清了?那就用眼睛看的吧,我知道你还没瞎呢。
来,睁大眼睛看看,看这边,看清楚一点,这是几?
啊…连看都看不见了?
……”
带着一点点失望,布兰登收回了伸进牢笼里的手,长长的叹息一声。
“陛下。”
面无表情的爱德华低声轻唤,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
“都准备好了?”
布兰登头也不回道。
“第一批在洛伦离开后的第三天已经出发,第二批已经集结候命,随时可以出征。”
“有多少?”
“两千人。”
“少了点吧?”
“考虑到这一战的目标,意义还有各个军团的战损,这个数字足够了,多了没有意义。”
“也对。”
认真思考了一下的布兰登耸耸肩,对这个决定表示了认可。
“那么什么时候出发,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
“都已经安排妥当,军营中一应事务交由艾勒芒公爵与一众大公们负责,拜恩则有赤血堡女伯爵,帝国事务暂且托付皇室与几位御前内阁……”
“营地里还有天穹宫的人?”
“呃…有前御前掌玺大臣利奥波德梅特涅和教会审判官,还有皇室旁亲莉娜德萨利昂您知道的,已故军务大臣瑟维林德萨利昂是她的监护人,所以……”
“她丈夫是艾萨克,我知道她是谁。”布兰登懒散的摆摆手,叹了口气:“嗯…莉娜德萨利昂再算上菲特洛奈小姑,呵呵…要是我死在帝都,帝国就又要有一个女皇问世了。”
“陛下!”
“开玩笑的。”布兰登耸耸肩,对着大惊小怪的爱德华撇撇嘴:“走吧,该出发了。”
“哦,把他带上,行刑的时候叫我一声,就算……”一边朝外走,布兰登一边指着身后早已昏死的精灵小王子:
“就算和以前告别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这最后的,最初的恐怖
帝都,在也许永远也不会终结的午夜,被灰蓝色的巨大旋涡所笼罩的帝都戈洛汶,已经变成了魔物们肆虐的乐园。
废墟之间再没有一个鲜活的生命,只有不停涌动的魔物潮发出的冰裂般的嚎叫,还有挥舞着触手,暴戾肆虐的邪神躯壳。
这种由庞大虚空之力凝聚而畸变成型的怪物,往往会成为某些虚空存在打破两界隔阂降临的突破口;但在整个虚空几乎都被圣十字吞噬殆尽的现在,剩下的也只是些早已坠落的“孤魂野鬼”而已。
而这些庞大的怪物,也就变成了和腐尸魔没什么两样的低等魔物,肆虐着,蹂躏着所见的一切,渴求着一切鲜活的血肉。
黑暗的帝都废墟之内,伴随着最后一点灰蓝色的光芒散去,从旋涡降临一直坚持下来的皇家巫师学院终于也被攻破。
不分昼夜的血战,学院内的导师和学徒们早已灯尽油枯,本就只是剩余下来的物资也挥霍一空。
小个子巫师一行的到来给了他们一线希望,但也同样带来了绝望…重新攻下帝都的成本太高,皇帝并不打算用常规手段,而是直接让巨龙将帝都焚成灰烬。
这不算是什么太令人惊讶的结果,但也等于告诉他们坚守到现在的举动毫无意义,算是另一个让他们决定同归于尽的理由。
在最后的寒冰屏障终于无法维持,破裂之后;负隅顽抗的帝都巫师们迅速被源源不断的腐尸魔淹没,再也没有了踪影。
但这些凄厉的惨叫声,并没有令塞廖尔感到任何的欢欣愉悦去;
恰恰相反,他现在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烦躁。
面对近乎不死的艾克哈特德萨利昂,或者说这个靠着小聪明将自己同时与圣十字与圣杯之力连接在一起的空壳,无法彻底打开两界屏障的塞廖尔,的确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就算自己杀死他一万遍,这个可憎的臭虫还是会复活一万零一遍继续恶心自己,就像…那个圣十字的狗。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干扰,塞廖尔其实并不在乎继续甚至永远这么下去,直至旋涡扩散,这个世界被虚空侵蚀殆尽为止虚空中的意志与物质世界最大的分别,就是没什么时间概念。
为了谋划今天的这一切,塞廖尔等候了数百年,甚至在虚空中将一切的可能重复了上千次,万次;眼前的这点小小阻碍,甚至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真正的威胁,是洛伦都灵。
那个该死的异乡人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哪怕塞廖尔再如何对他的实力不屑一顾,可握在洛伦手中的另一只圣杯是他无法忽略的。
没有两只圣杯,他就无法真正打开两界屏障,让两界真正融合,摧毁圣十字的根基做不到这一点,即便是黑十字也不过是一个坠落的邪神而已。
并且塞廖尔总觉得面前这个顶着“艾克哈特”意识的空壳,很可能并不是仅仅打算阻挠自己,而是还有着不为自己所知的目的。
“……只有陛下,真正了解这个世界,拥有能将这个世界带向更好未来的力量……”
“……他才是有资格去统治这个世界的人,成为所有帝国人乃至整个世界的信仰;他…才应该加冕为神……”
臭虫的狂妄之语,塞廖尔原本没放在心上;但现在看起来,也许真的有警惕的必要。
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
“轰!”
翻滚的黑雾在艾克哈特周围卷起,不断的试图突破他的防御。
面色微变的艾克哈特反手将黑雾挥散,指尖无意中被些许没来及散去的黑雾擦过,身体便像是触电般一阵颤栗,恐怖而残酷的景象在他意识中一闪而过。
对虚空中的存在而言意识就是身体,讯息就是力量哪怕只是一闪而过的幻象,也仿佛是亲眼所见绝望的老妇拼命的扒着自己的身体,垂死嚎叫。
片刻的错愕,立刻暴露出更多的破绽,更多的黑雾突破了艾克哈特的防御,侵入他的身体。
“嗯!!!!!”
面色不变的艾克哈特踉跄一步,强行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站稳,同时扬起手臂将远远不断迫近的黑雾挥散。
但…已经太迟了。
源源不断的黑雾已经疯狂撕开他身体的防御,涌入艾克哈特的意识死去的艾克哈特身体不过是靠圣十字之力维系的空壳,尚未散去的意识才是他的本源。
哪怕靠着物质世界的绝对法则,可以抵挡虚空之力的侵袭;但面对黑十字的虚空之力,不论艾克哈特还是圣十字…都是只能被绝对碾压的,蝼蚁级别的存在。
强者凌驾,容纳乃至肆意蹂躏弱者,同样是虚空世界的法则!
数不清的恐怖景象如同交织的蛛网般,随黑雾将艾克哈特的意识彻底包裹其中。
站在黑暗中的艾克哈特,待到再次睁眼时,一切……
都静止了。
艾克哈特发现自己正孤身一人站在完好无损的圣殿之内,空荡荡的殿堂内,已经寻不到黑十字塞廖尔的身影。
梦境世界…这一点并不难察觉,甚至对于其中的原理艾克哈特都有所了解,甚至应该如何从梦境世界中逃脱,他也很清楚该如何……
“你知道这座圣殿的地砖数目吗?”
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饶是艾克哈特也不由得微微颤栗。
他回首望去,那站在圣殿门前的小小身影正冷漠的与自己对视着;鲜艳如火的头发打理的干净整洁,一双赤瞳纯洁如宝石般,不染尘埃。
“再清楚不过。”艾克哈特冷漠应对。
“怎么可能?”少年…或者说几十年前的艾克哈特德萨利昂质问:“你看不清所有的,不论记得多少,看到后面总会忘记。”
“那就不要用看的。”艾克哈特摇头:“用另一种方式,就能知道圣殿地砖的总数。”
“睁开双眼,世界在你眼前;闭上双眼,你就是世界。”
“是吗?”少年眨眨眼睛:
“但是闭上眼睛,我就看不见夏洛特祖母了。”
“夏洛特祖母,她不在这里。”
“哦,那在哪儿?”
“你知道她在哪儿。”
低声开口的艾克哈特,声音已经在微微颤抖:“这里…不是她的临终之地。”
“啊,我想起来了。”少年恍然惊醒:“我亲眼看见了,父亲跪在夏洛特祖母床前,和祖母争吵。”
“对,他们争吵起来了,吵得太厉害了,然后祖母就睡着了,然后…然后就…就……”
“就…如何了……”
艾克哈特的声音颤抖…当这个情景出现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塞廖尔的恶毒用心。
想要逃脱梦境世界只有两种方式,要么暴力破解,要么干掉创造梦境世界的存在,要么找到其专门设置的“钥匙”。
以艾克哈特的力量,前两者都不可能…面对黑十字的虚空之力,即便圣十字也是被对方碾压的存在。
于是,他只有第三条路…找到钥匙。
而塞廖尔精心设计的钥匙,就是自己。
更准确的说是直面自己内心深处,那影响最深,也最最可怕的记忆。
最深刻,最初的“恐怖”。
“是父亲…亲手杀死了祖母。”少年苦思冥想的回忆着:
“而我就在一旁看着,亲眼所见并且…没有任何动作。”
“不是因为恐惧,激动或者害怕,而是因为…因为父亲是个软弱之人,父亲能够让夏洛特祖母治下动荡的帝国稳定下来,因为父亲那平庸的才智更容易…被我…操纵……”
“我…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害死了夏洛特祖母。”
少年像是有些吃力的回忆着,用稚嫩的嗓音说着可怕的故事。
“但我还有父亲,站的这么远,我就听不见父亲在说些什么了。”
“对。”艾克哈特微微颔首,冰冷的手脚都在微微颤抖:
“所以你也不在这里。”
“那我站在哪儿?”
“你不知道自己站在哪里吗?”
“我忘记了,那天我去的太晚,去的时候人好多好多。”
“不,去的人不多,太多的话你数不清圣殿里究竟有多少地砖的。”艾克哈特摇头,表情开始恍惚,无措。
“哦,我想起来了,那天去的人不多,但是门外面有好多好多。”少年又恍然大悟:“那天是祖母的葬礼,他们都站在门外面。”
“他们为什么站在门外面?”
“因为…因为…因为……”
少年的表情陷入冥思苦想,似乎记忆陷入了某种彼此冲突矛盾的局面,就好像同样的事情以完全不同的样貌,发生了两次。
同样的事情不可能发生两次,那么就一定有一个是虚假的,是当时的自己编造或者幻想出来,蒙骗尚且年幼的自己。
“父亲当时只是喊了自己一声,那些人就立刻分开,给自己让出了道路…那样的情景,我是第一次见。”
一声命令,令行禁止的众人,让开的整整齐齐的道路……
当时圣殿内站着的都是什么人,已经呼之欲出了。
“所以…他们要站在门外?”拼命强作镇定的艾克哈特,此时此刻从头到脚,都在不住的颤栗。
梦境世界是分割出来的虚空之界,真正在颤栗的并不是名为艾克哈特的躯壳,而是他的意识和灵魂。
被直取内心最深处秘密的恐惧,不亚于剖腹剜心!
“因为…因为他们也来晚了。”少年拼命的回忆着,像是一柄匕首,一点点的捅进艾克哈特的心脏。
“因为门内的人…不想让他们进来,他们用尽了办法,将门外的人通通挡在了外面,不让他们进来。”
“站在门外的,是不想让父亲继位的人;有好多是我认识的人,还有我的亲人;”
“站在门内的,是想让父亲继位的人;有好多我不认识的人,还有我的仆人;”
“门外的人,手无寸铁;”
“门内的人,全副武装;”
“门外的人想要进来,被门内的人挡住了,他们…没有进来,都在门外…睡着了。”
少年稚嫩的嗓音,逐渐变得冷漠:“在他们自己的血里,睡着了。”
“他们一个都没能闯进去,父亲,夏洛特祖母…他们被门内的人保护的很好。”
“他们很安全。”
颤栗不止的艾克哈特微微颔首,他必须继续问下去:“还有别人…知道这件事吗?”
少年摇头,表情很是确信:“没有人知道了。”
“为什么?”
“因为知情的人都不在了,门内的门外的,还有有牵扯的,他们都不在了。”
“夏洛特祖母睡着了,父亲知道,但父亲不敢说。”
艾克哈特又点点头:“所以你在一切尘埃落地之后,来到了圣殿,见到了父亲。”
“是这样的。”少年点点头,嘴角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我是最后一个来的,等我来的时候事情都已经结束了;等我到的时候,父亲正跪在夏洛特祖母身边。
“门内的人整整齐齐的站着,父亲一句话,就让他们分开,给我让出了一条道路。”
紧咬着牙关,已经无法维持镇定的艾克哈特低喘着粗气开口:
“那么…你知道这座圣殿的地砖数目吗?”
少年认真的点头,一本正经的回答:“我知道了。”
“怎么知道的?你并不能看清所有。”
“那就不要用看的,用另一种方式,就能知道圣殿地砖的总数。”少年开口:“我只需要知道,每一块地砖上站着一双脚,所以我只要知道门内有多少人就可以了。”
“而我很清楚门内有多少人,因为……”
“是我,让他们出现在这里的。”
噗!
惊醒的艾克哈特浑身一震,缓缓低下头,一道犹如实质的黑雾化作长枪,从胸膛中心脏的位置的刺入,贯穿后背。
身体只是一副空壳,真正被撕开的,是艾克哈特倚靠圣杯的力量所构建的,保护自身意识存在的屏障。
现在的他,几乎是毫无反抗之力的暴露在塞廖尔的虚空之力面前;他甚至能感受得到对方的力量开始侵蚀自己的身体,稍稍抬手便能让自己形神俱灭!
“这…就是最后了。”
塞廖尔话音落下的瞬间,支撑不住的艾克哈特终于跪倒在地。
第三百八十五章 输掉的赌局
“噗通!”
在塞廖尔癫狂的笑声中,双瞳灌血的艾克哈特跪倒在地,一只颤抖的手臂支撑着身体不至倒下,奄奄一息。
“狂徒,感觉如何啊。”
“大言不惭的要教授我这个世界的‘常识’…现在连头都抬不起来的你,要怎么教授我呢?”
冷笑的塞廖尔面若狰狞,眼神中带着几分快意如果誓言骑士站在这里一定会搞到很熟悉,因为那是法内西斯经常会不由自主露出来的表情。
“靠着圣十字与圣杯的力量,凭借那不值一提的小聪明钻营,妄图掌握根本不属于你的力量,终究要付出代价的。”
“恐惧,绝望…就是你所要付的代价。”
“我会让你感受恐惧的,让你付出代价,但在那之前…我要先让你承认你的失败。”
“我要你亲口道出,你…艾克哈特德萨利昂,帝国的第十二世代皇帝,败于黑十字塞廖尔之手……”
“你的诸多谋划,努力,付出,牺牲…毫无意义!”
“你的存在,抵抗…毫无意义!”
“亲口承认这一切,我赐予你绝望的毁灭,否则…就在永不停止的轮回中,一次次的亲身感受这份无法反抗的恐惧!”
眯着狰狞的眼睛,塞廖尔不容置疑的口吻中,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他已经赢了,意识受到重创的艾克哈特连誓言骑士都不如,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余力。
而胜利者,自然有资格勒索他想得到的一切。
低垂着头的艾克哈特面无血色,视线逐渐黯淡意识受到重创的他不要说反抗,即便是维系自身的存在都已经竭尽所能,哪怕是想要卑躬屈膝的乞求饶恕,也已经是办不到的事情。
像是心如死灰,艾克哈特一声不吭,静静等死。
冷笑的塞廖尔缓缓抬起双手,黑雾从破旧的长袍下涌出,像是落入蛛网的飞蛾般,一点一点的将艾克哈特包裹。
沉默的艾克哈特一动不动,没有挣扎。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像对誓言骑士时那样,游走的黑雾像毒蛇般撕咬着残破的**,一点一点的刺穿艾克哈特的躯壳,却始终避开伤害他的意识。
塞廖尔所要的不仅仅是摧残,他还要尽情享受这个过程对于黑十字本身而言这点根本无所谓,但对曾经的法内西斯来说,却比美酒佳肴更甚。
即便曾经被彻底放逐,吞噬,但并不意味着法内西斯的意识已经彻底被摧毁了;恰恰相反,一定程度上塞廖尔甚至需要依靠法内西斯的意识和存在,来更快的侵蚀和掌控这个世界。
“嗯?!”
就在要给艾克哈特致命一击的刹那,塞廖尔才意识到不对。
他想用旋涡中虚空之力凝结的雷电,将艾克哈特的空壳完全击碎,但这一次…虚空之力转换成雷电的速度比刚才快了两倍不止,也就是说……
“强大的虚空之力可以碾压弱小的,换句话说只要压上比所操纵的力量更多的虚空之力,就可以将对方的力量夺过来…黑十字塞廖尔,感谢您教授我的这个常识。”艾克哈特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
“我的谢礼…请您毫无保留的收下吧。”
“轰!!!!”
…………………………………………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
沉闷的雷鸣声中,回荡着艾萨克歇斯底里的惨叫。
不等邪神躯壳的触手砸落,喘着粗气的路斯恩一把攥住艾萨克的衣领背在身后,原地跃起的同时右手短刃间,喷出一道灰蓝色的光芒。
“愿虚空…与你同在!”
怒吼着,袭来的触手已经在艾萨克的惨叫声中一分为二。
“轰!!!!”
被斩断触手的邪神躯壳暴躁的敲打着岩壁,发疯似的从满是脓浆的痴肥身躯中爆出无数细小的触手,箭雨般向二人袭来。
不顾一切的势头和一贯只知道吞噬活物的邪神躯壳完全不同,仿佛只是为了将他们阻拦或者杀死在这里。
而那巨大的身躯同样完全挡住了继续前进的出口,身后的退路也已经被路斯恩亲手堵死,几乎没多少闪转腾挪的余地。
没有退路,就断绝退路;没有出路,那就杀出一条出路!
背着惨叫不止的艾萨克,下定决心的路斯恩开始不再顾及其他,笔直的向前发起冲锋;即便被骤如雨下的触手撕开皮肉,也是不管不顾,反正邪神印记会帮自己恢复的。
他知道这东西的最终目的是摧毁自己的意识,在侵蚀的同时彻底占据自己的**;所以无论自己受多重的伤势,寄生虫一样的邪神印记都会不惜代价的帮他恢复原状。
硬要说什么缺点就是自从拥有这个邪神印记之后,他的个子也不长了,让路斯恩特别遗憾。
砰!砰!砰!砰!
转瞬间,背着艾萨克的路斯恩不断突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邪神躯壳迫近;漫天的触手已经不再是疯狂,而是根本不管不顾的或远或近,笔直的袭来阻截二人。
破裂与血水脓浆喷涌的音符间,彼此碰撞同归于尽的触手,甚至比被路斯恩斩断的还要多得多。
剑芒闪烁的秘银短刃与龙骑士之枪交叉轮舞,犹如一道奔流不息的溯光,将所有挡在二人必经之路上的触手统统绞成碎片。
但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两柄武器所造成的伤害是完全不同的。
灰蓝色的剑芒所散发出来的虚空之力,可以将触手直接炸断;而龙骑士之枪虽然没有那么暴虐的力量,可一旦触手被剑锋触碰到,就会像受到吞噬般被抹得一丝不剩。
如果能有任何一个巨龙王国的巫师站在这里,都会自豪的告诉路斯恩,这正是他们对九芒星圣杯研究成果的集大成者。
古老的巨龙王国的龙骑士们,在王国刚刚兴盛与之后发展的年代里,都是手持巨剑长矛狩猎巨龙的勇士;但等到王国逐渐走向毁灭的时代,他们又与昔日的敌人并肩作战,对抗邪神入侵。
对抗虚空之力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虚空之力;但也有另辟蹊径者,从圣杯中找到灵感,锻造出了可以利用物质世界法则,将虚空之力彻底抹杀的利刃。
誓言骑士从巨龙王城废墟中带回来的龙骑士之枪,就是其中之一;但对路斯恩来说,他只觉得这柄枪刃够锋利而已。
武器不需要太花哨,好用…就足够了!
炸成碎片,撕做血肉,拦腰斩断,抹杀殆尽…没有区别!
在漫天触手中拽着一道残影,路斯恩已经迫近邪神躯壳面前。
“艾萨克!”
“你别喊我!”哭都哭不出来的艾萨克,只剩下扯着嗓子干嚎:“我不干,我什么也不干!”
“那就抓稳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
悠长的尖叫声中,背着艾萨克的灰瞳少年笔直冲向咆哮的邪神躯壳。
数不清的触手已经从四面八方而来,将腾空而起的他们团团包围在正中央。
避无可避。
那就赌一把!
随手将龙骑士之枪扔给手忙脚乱的艾萨克,腾空的路斯恩在被无数触手万箭穿心的前一刻,将带着“施法者”的手掌高举过头顶。
高阶魔咒,原力冲击。
“砰!”
碰撞声响起的刹那,以路斯恩为中心张开半径不到三步的球星真空;暴虐的气浪将所有靠近的触手统统碾碎,猩红的血雾在空中绽放。
“噗!”
背着艾萨克的灰瞳少年从夹杂着血雾的气浪中冲出,直逼邪神躯壳的眼前。
暴虐的魔物感受到了被“挑衅”如果它真能理解这个的话从躯干的上半部爆出更多的出手,不间断的阻击路斯恩。
现在的自己也已经快要到极限,哪怕感受不到疼痛和体力消耗也不等于没有,只是因为身体已经被邪神印记侵蚀殆尽了。
再继续打下去,恐怕身体就会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崩溃了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路斯恩是无所谓的,甚至会欣然接受这个结果;但他现在身后还背着艾萨克,还肩负着洛伦大人的任务和计划。
死是一定的,但不是现在。
胜利已经近在咫尺,但这是不可能的。
多年前的大绿海之战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面对实力完整的邪神躯壳他孤身一人牵制或者逃离还有机会,并没有太好的斩杀手段。
挥舞大剑的巫师…除了邪神,应该就只有洛伦大人一个而已。
所以路斯恩的目标不是邪神躯壳身后,而是头顶!
“砰!”
接着原力冲击卷起的气浪,背着艾萨克的路斯恩直冲头顶的岩壁。
“艾萨克!”
“你又干嘛?!”
“是这里吗?”
“什么?!”
“我问你是这里吗?!”涨红了脸的路斯恩咆哮道。
“我…应、应该偏了,偏了十几公尺!”
“那就无所谓了,赌一把吧!”
借着冲击力,飞扑半空的灰瞳少年将灰蓝色的剑芒对准头顶的岩壁。
“咚!”
…………………………
看着狰狞可怖的黑十字塞廖尔在雷霆之下化作焦炭,灰烬,在空中飘散,艾克哈特终于长舒口气。
周围的黑雾逐渐隐去,即便自己不出手,它们也最终会被物质世界的法则一点一点的抹杀殆尽。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从夏洛特祖母身死开始谋划,从成为掌握一切的皇帝开始谋划,直至领悟自己的使命和意义,狂妄的设计了这一整个计划……
只有艾克哈特德萨利昂知道,这其中的每一步究竟是怎样的步步惊心。
祖母,父亲,兄弟姐妹,儿子…乃至自己的一切,都变成了这份计划的筹码,让他走到了这一步。
甚至就连内心深处,那最初的恐惧,也变成了他令塞廖尔麻痹大意的底牌。
可依旧是万分凶险!
一切的筹码和布局,只是有了让自己站在黑十字面前的机会;真正的胜机,却是对方无意中暴露出来的,那一点点的破绽。
塞廖尔,他对时间这个概念很不敏感。
从接触的那一刻就发现的破绽,直至最后一搏才下定决心,趁着对方分心折磨自己时夺取了对方最后一击的控制权,完成反杀……
如果再来一次,艾克哈特不确定自己还能有这份决心。
但…没有如果。
一切都结束了,他艾克哈特德萨利昂击败了黑十字,只要趁着对方的力量没有完全消散之前夺取,再借助圣杯的力量,就能彻底占据圣十字之力。
自己,将取代圣十字,成为守护这个世界的“神”。
布兰登,自己的儿子,将在自己的庇护之下继承德萨利昂皇室的位置;帝国,将在自己的掌心永世长眠,享受永不终结的和平与繁荣,稳定。
“嗯?”
就在即将伸手去触碰圣杯的前一刻,艾克哈特突然怔住。
片刻之后,赤红的眼瞳中露出几分了然。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回事。”
噗!
毫无征兆的,艾克哈特胸膛心脏的位置爆裂,滚滚黑雾从胸前,眼,鼻,口,耳…不间断的涌出。
很快,黑雾在他面前凝结,一张冷漠的脸在烟雾中逐渐显现。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塞廖尔冷冷道:
“你很聪明,非常聪明…但这份智慧,无法帮助你突破自身的极限。”
“极限?”
面不改色的艾克哈特微微开口,脸颊已经灰败和死人无异。
“对你,对你们这些物质世界的存在,对时间的概念是你们的优势,也是你们的极限;就像你永远想象不到,此时此刻所发生的事情,对我…早已是经历了无数次的事情。”
“你会纵容我从虚空世界回归,你会无视我的存在,你会任凭精灵杀死你来麻痹我,让我疏忽大意,你会抓住我唯一的漏洞,将我毁灭…但不幸的是,被你毁灭的不是黑十字塞廖尔,而是早已苟延残喘,附着在塞廖尔身上最后一丝属于这个世界存在的,法内西斯的意识。”
“对你,这些是过去,现在和未来;对我,这些都是既定的事项。”
“你能察觉到我的存在,无所不用其极的谋划,将一切变成你此刻的赌注……”塞廖尔的声音中,不夹杂一丝的感情。
随着法内西斯的死,他最后的情感也已经被彻底剥离:
“很可惜,艾克哈特德萨利昂,你……”
“赌输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不留活口
黯淡夜色下,路斯恩和艾萨克两个人瘫在戈洛汶山半腰的废墟瓦砾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满脸都是侥幸。
因为实在是太凶险了。
按照路斯恩原本的计划,从顶层岩壁突破之后就应该是戈洛汶的登山阶梯,接下来就不用再爬隧道,直接沿着外围阶梯一路登顶就可以了。
哪怕因为山丘地形发生大规模变动,阶梯、变得陡峭,那也并不意味着不能攀爬在路斯恩的脑海里,盘山阶梯大概就是弹簧绳一类的东西,拽一拽也只会改变形状而已。
这显然不可能…因为戈洛汶山丘地形改变,所有的盘山建筑几乎全部被摧毁,所剩无几;突破岩壁冲出隧道的路斯恩,等待他的不是登山阶梯,而是笔直向下上百公尺的高空!
在生死边缘的两个人生命潜能爆发,总算在最后一抓住了某个突出的断岩,手脚并用一路狼狈的爬到有陡坡的位置。
但这样还是不算安全,路斯恩又背着艾萨克沿山一路向上狂奔,总算勉强找到了一个还算平坦的位置,将身后的累赘往地上一扔,直挺挺的躺倒在地,一动不动。
“你…你…你这个疯子…疯子……”
歪着头死死盯着还在喘粗气的路斯恩,吓得脚都软了的艾萨克嘴打哆嗦:“直接从里面冲到外面来…你想什么呢,自杀吗?!”
“胡说什么,这不是我们两人计划好的吗?”
“计划好的?!我们?!”
艾萨克一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对啊,难道不是这样吗?”路斯恩表情也很委屈:“我之前不是特地还问过你,那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吗?”
“我只是因为你问我,所以才告诉你那是哪儿,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可你还告诉我从这里再往上六十公尺就是登山阶梯,用炼金炸弹的话,如果运气好一次就能炸开…什么意思不是很明显吗?”
“那只是为了提醒你不要再重复之间的法子,不要想着用坍塌的碎石挡住那帮怪物…明显个屁啊,你告诉我什么了?!”
“告诉…我以为咱们俩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哦吼吼…抱歉,我并不知道你那个注水的土豆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淀粉吗?!”
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两人怒目而视,各自用眼神将对方杀死一万遍。
就在此时,突然察觉到什么的二人十分有默契的同时其身,向着山丘上方张望。
“艾萨克?”
头也不回的路斯恩轻声喊道。
“嗯。”
“感觉到了吗?”
“……嗯。”
双眼瞪圆的艾萨克已经惊呆了,只知道点头。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灰蓝色的巨大旋涡突然出现异变,散步在空气中的虚空之力比刚才更浓烈了。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两界屏障比之前更薄弱了。
黑十字塞廖尔,已经得到了另一个九芒星圣杯!
“出发吧,不能再拖了。”刚刚还在骂骂咧咧的艾萨克,此刻无比凝重的看着路斯恩:“再拖下去,就要来不及了。”
“嗯!”
…………………………
就在艾萨克一行继续向戈洛汶山丘顶端进发时,远在帝都城最南面的城门废墟,一场名为“屠杀”的曲目正渐入**。
盘踞城门下的邪神躯壳兴奋的挥舞着无数破土而出的触手,在废墟与四散奔逃的人群中卷起一阵又一阵可怕的轰鸣与惨叫,像磨盘打磨麦子一样蹂躏着周围的一切。
顶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惨叫,小个子巫师和薇拉一边穷于应对不断破土而出,向她们扫来的巨大触手和喷涌的脓浆;一边还要竭尽所能的维持身后人群的秩序,不让他们彻底变成没脑袋的苍蝇,任由邪神躯壳虐杀。
但哪怕她们再如何竭尽所能,起到的效果也只是微乎其微!
“不!不不不啊啊啊啊……”
“救命,谁!谁快来,快来救……”
“跑啊,傻愣在原地干什么,等死吗?!”
“大家镇定,镇定啊!不要去,快回来那边是……”
“放开我!放开我!”
“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不要,你们…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惨叫、惊呼、求救、哀嚎。
数不清的声音,犹如幻觉般在小个子巫师耳畔纷乱回荡。
面色惨白的艾茵手持战弓,只能不断的射击阻截从地下冒出的触手,但对面怪物的伸长甚至超过了她射击的速度,无穷无尽的从地底冒出。
另一边的守夜人薇拉则骂骂咧咧的掩护着乱糟糟逃命的人群,尽可能吸引怪物的注意力;但随着怪物的攻击频率和数量不断上升,她也只能是尽可能自保而已,身旁外人根本无暇顾及。
数不清的触手,不仅仅是从他们眼前所见的城门小巷,街道,废墟…任何有可能的角落,任何被黑夜笼罩下的阴影中,都有可能爆出骸骨与血肉堆砌的触手,如恶鬼般吞噬毫无换手余力的生灵。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
猫狗,家禽,松木,花草……
就像是一场盛宴即将到达尾声,宴的宾客们在享受最后的大快朵颐,吞噬着戈洛汶这片土地上最后残存的生灵,将一切声音浸没于血肉脓浆之中,消散而去。
就像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从来没有活过。
贝齿紧咬的小个子巫师,面颊已经被泪水打的湿透,眼前的惨剧正在用最直接,最不留情的方式不断的刺穿她的心肝。
是自己,将他们从学院里带了出来。
是自己,让他们走上了这条没法回头的不归路!
她现在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做,身体只能不间断的张弓,射箭,然后再张弓……仿佛用这种机械的举动,能够稍微让她的心情平复稳定。
无论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任何局面下,都不能失去最基本的冷静和理智,更不能被情绪裹挟变得冲动…这是作为道尔顿坎德的学徒,可以称自己为“巫师”最起码的基本。
失去这一点,就失去了身为“巫师”的资格!
她只能这么强忍着悲痛,接近自己所能的阻止邪神躯壳的疯狂;但眼下的局面已经完全超出了可以被控制的范围。
并不是不想干掉眼前的邪神躯壳,而是一旦把它干掉,竞技场的事情可能就会再来一次数不清的魔物从塌陷的坑洞中不间断涌出,等于断掉幸存者们最后的生机。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扔掉已经满是崩口的钝剑,浑身血污的薇拉上气不接下气的冲到小个子巫师身后:“再这么下去,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话音落下,她紧抿嘴盯着艾茵,一动不动。
“再坚持一会儿!”
看着还在逃散中的幸存者们,知道对方话里意思的小个子巫师咬着牙,继续张弓搭箭:“至少要等到所有人从这里撤离,到达安全的地方才行!”
“还能往哪跑?”
红发少女咬咬牙,不像某些巫师和有邪神印记的家伙,早已到达极限的她根本没多少余力,眼下也只是在苦苦支撑罢了。
看着对方早已空空如也的箭囊,薇拉心中也不免感到一丝绝望;如果还剩下些刻印了强力魔咒的箭矢,说不定自己配合一下还能有一战之力,可现在……
如果有可能她当然也不想让这些人白白去死,但现在根本是无路可逃挡在城门前的怪物固然可怕,但身后的废墟也不是什么安全的避难所。
要知道,他们脚下的土地里已经堆满了渴求血肉的魔物潮,整个帝都城内哪里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在薇拉看来与继续这么不顾一切的逃命,不如赌一把带着所有人直接朝城门外冲过去是,绝大多数人都会死,但至少以她和小个子巫师两个人联手,至少能保护三四个人活下来。
但不用想也猜得到,以艾茵的性格肯定不可能答应。
“你有什么办法吗?!”
已经灯尽油枯的薇拉,现在也只能指望这个看起来很软弱,却救了自己一名的小巫师了。
“我…有。”
迟疑片刻,小个子巫师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决绝。
她将弓箭收起,从身后拿出了两根短杖一样的东西;“铛!”的一声,两根短杖合二为一,变成一根长棍
如果洛伦在这里,立刻就能认出她手中的“长棍”和当初艾茵为他所做的魔杖“树心”一模一样。
几乎同时,薇拉明显感觉到身旁的小个子巫师,气势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不,那不是气势,那是周围的虚空之力在本能的向变得强大的存在汇聚,充斥在她的周围。
“万物皆有始终,万物皆有均衡;万物皆有其季,万物皆有其时;”低吟的艾茵,缓缓将手杖举起:
“有爱之时,有恨之时;有丰饶之时,有贫瘠之时;”
“有明媚之时,有黯淡之时;有和平之时,有毁灭之时;”
“此刻,乃恨之时!”
“此刻,乃毁灭之时!”
惨叫与触手漫天挥舞之时,被艾茵高举的魔杖对准了邪神躯壳;暴虐的虚空之力犹如实质般在杖尖凝聚,化作灰蓝色的雷霆。
“以艾茵兰德之名,此刻…便是你的毁灭之时!”
…………………………
戈洛汶山丘顶,气喘吁吁的艾萨克和路斯恩终于抵达天穹宫门外。
看着眼前恢弘壮丽,却十分冷清凄凉的天穹宫,两人都是一阵感慨万分,长长叹息,疲惫至极的脸上都透着一副看透人生的表情。
“路斯恩。”
“嗯。”
“你说…咱们俩是不是找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啥?”
“不然的话,为什么这一路上会这么倒霉。”
“我觉得,主要是因为某个乌鸦嘴的缘故。”
“……你到底是有多讨厌我?
“你觉得呢?”
“我觉得咱们俩一直都是很有默契的。”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现在特别认同这一点。”
“比如?”
“比如…乌鸦嘴。”
话音落下,面无表情的二人十分默契的抬起目光,凝视着对面那嫣然微笑的精灵少女。
“哎呀…没想到,居然先遇到的是二位。”
轻笑的雪拉摆弄着手中玩具似的短刀,歪着小脑袋打量着二人:“还真是…让人家很意外呢。”
“啧啧啧,都是曾经和雪拉有过一面之缘的帝国人啊,能再次相遇真是太好了。”
“啊,尤其是您,尊敬的洛泰尔人,埃博登巫师塔认证,导师级巫师,龙王高塔的继承者,从过去两百年到未来两百年都独一无二的神秘学兼符文学巫师…艾萨克格兰瑟姆。”
“埃博登的那一夜您对雪拉的教导,雪拉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呢。”
艾萨克扯了扯嘴角…哪怕是他,也能从对方的口吻中听出浓浓的嘲讽意味。
“还有您,路斯恩阁下。”精灵少女将目光转向灰瞳少年,浅笑嫣然:“您的兄长曾经在战场上给过雪拉不少的礼遇,人家也一直都记得。”
“斩手斩脚,铁索缚身,挖眼割舌…你们艾勒芒人懂得可真多,满足了雪拉不少的好奇心呢。”
面无表情的灰瞳少年,只是长出一口气,一声不吭。
“那么,为了回报诸位,雪拉也准备了很多很多惊喜给二位。”俏皮的精灵少女,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
“虽然原本并不是为你们准备的啦,但…还请尽情享受宽带,不要辜负人家的一片心意哦!”
话音一落,一阵整齐的踏步声,从天穹宫阶梯的上方响起。
咚咚咚!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和整齐划一的步伐,让两人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逼近的身影。
那是…拱卫大教堂的誓言骑士!
或者说,应该是“前”誓言骑士…染血又满是破损的甲胄,死人般的面庞,还有那双灰蓝色的眼珠……
艾萨克扯了扯嘴角,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大概也能猜到;但将近一个百人队规模的誓言骑士这么不吭不响的被干掉,还是不免露出惊呆了的表情。
“动手吧,诸位好心的先生们。”精灵少女笑嘻嘻的低声道,像在开玩笑似的:
“不留活口。”
第三百八十七章 掌控轮回
灰蓝色的巨大旋涡之下,艾萨克和路斯恩两人被密密麻麻,数以百计的誓言骑士们包围的水泄不通。
看着那一张张甲胄下苍白可怖,死人模样的誓言骑士们,路斯恩急促的眉头下表情很是复杂。
作为守护信仰与教会的最高战力,展现圣十字之力的誓言骑士们近乎不死,哪怕是比“誓约之剑”稍逊一筹的“捍卫之盾”,也是令教会敌人极为头疼的存在。
拥有邪神印记的路斯恩,某种意义上本就是这些誓言骑士们专门针对的敌人;因此对这些存在十分敏感的灰瞳少年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些骑士们…其实还活着,只是被对面那个精灵少女控制了而已。
只要信仰仍未崩塌,这些为圣十字而战的骑士们就永远不会倒下。
换句话说…想要杀死或者摧毁一个誓言骑士只需要摧残他的意志,令他的信仰崩塌,不攻自破。
可想而知,这些被精灵少女控制,已经变成活死人的誓言骑士们,在最后负隅顽抗之时究竟遭遇了怎样的境遇,才能让他们对自己终生信仰的圣十字彻底绝望,变成了犹如活死人一般的傀儡。
“路斯恩。”
“嗯?”
“有把握吗?”
“不太有。”
看着步步紧逼的誓言骑士们,表情分外凝重的灰瞳少年紧握着手中剑,不断寻找着有可能的破绽。
就算打不过,也至少要想办法带着艾萨克向着天穹宫方向突围,然后再……
“想逃跑是不可能的哟。”
精灵少女摆弄着鬼脸,俏皮可爱:“黑十字塞廖尔大人眼下就在天穹宫的正后方,想逃跑或者摆弄手段,只会死得更惨哟。”
“光是突破雪拉的封锁根本毫无意义,别忘了,天穹宫内还有数以千计的帝国人;士兵,贵族,仆人,战士……连下面城市里的帝国人都已经开始被虚空腐蚀,那么离大漩涡这么近的他们,又会是怎样的下场?”
惊醒的路斯恩微微一怔,眼神中露出几分错愕。
“唉?这个表情…难道你们都没有猜到?”精灵少女很是“出乎意料”的眨眨眼睛:
“这种连雪拉都能猜到的事情你们不知道…不是吧?”
“啊…那真是没办法了,既然如此雪拉也只好勉为其难的教一教二位了,所谓绝望…不是暗无天日,而是亲眼目睹希望诞生时,被掐灭的那一瞬间啊。”
艾萨克扯了扯嘴角,这种熟悉到极点的论调他当然能听的出来是自己的一贯强调;对方是在用自己的话嘲讽自己,不过……
究竟是因为对方语气的问题,还是因为自己说话真有这么令人讨厌,明明当初已经很克制了……
就在艾萨克还在苦思冥想的时候,精灵少女已经举起了手中寒芒。
“好好看,好好学,然后记住这一课。”
带着天真可爱的笑容,歪着小脑袋的雪拉像是看死人一样看着他们:
“你们的…最后一课。”
话音落下,无数铁靴声在石阶上响起,向二人扑来。
“艾萨克!”
话音落下的瞬间,根本不用路斯恩多嘱咐什么,配合默契十足的艾萨克就已经迅速躲到阶梯下的一块断壁后,蜷缩着等待。
灰瞳少年怒哼一声,双手的利刃垂直向地面,完全没有招架迎战的意思。
眨眼间,无数剑影已经迫近。
剑之极……
……藏于心。
“噗!”
利刃透体,血浆喷涌。
倒下的却不是被数不清的长剑所贯穿的路斯恩,而是持剑的誓言骑士们。
看着那毫无征兆,一整排齐齐倒下的誓言骑士们;精灵少女愣住,微笑僵在了脸上。
“这、这不可能,你怎么能……”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任由身体被利刃贯穿的灰瞳少年,脸上苍白的笑容充满了讥讽:“感觉如何啊,我的……”
“武士之道!”
怒吼的瞬间,挥舞双剑的路斯恩已经向前扑出。
呲!
噗嗤!
借着冲锋的惯性,右臂架剑的路斯恩挡住了正面袭来的三柄长剑,右手的龙骑士之枪直接贯穿正面骑士的面门。
不待利刃拔出,灰瞳少年直接将对方手里的长剑夺走,侧身闪避,捅进另一名骑士的腰侧,同时架住另一面劈斩而下的利刃。
噗!
敌人从身后包夹,路斯恩不躲不闪,任由长剑从自己后腰贯穿;透体而出的剑锋随他跃起的身影,捅进了面前敌人的胸膛。
周围的敌人还在继续从四面包夹,但灰瞳少年根本没有撤出去的打算,完全是在任由对方包围自己。
以寡敌众,想要缩小数量上的劣势就必须贴身肉搏,才能争取到一丝的胜算。
用洛伦大人的话说,只要能以一敌四,就不怕被人包围;而在这方面路斯恩自认为他还有更多的优势,因为个子太小他基本上只需要以一敌二就可以了……
“砰!”
一脚将尸体踹翻在地,站在密密麻麻人群中央的路斯恩双手持刃,环视四周。
下一秒,已经变成灰蓝色的眸子猛地抬起,死死盯着人群最后面的精灵少女。
感觉到那份杀意的雪拉心头一冷,本能的向后躲了躲。
“来啊,继续啊。”路斯恩一声冷笑:“只要你们这帮杂碎不怕死的话……”
“他们早就死啦!”
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还在放狠话的路斯恩:
“不是我强词夺理,就算要放狠话也该说‘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祭日’,‘我的狂怒你们驾驭不住’…夸张一点修辞没什么,至少不要犯这种常识性的错误。”
灰瞳少年白眼一翻,强忍着将目光转向身后的冲动:“你有完没完?!”
“我这是在纠正你的错误。”
“那我还得谢谢你啊!”
“不用谢,作为朋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路斯恩。
下一刻,浑身浴血的灰瞳少年再次暴起,越过周围扑来的誓言骑士,笔直的冲向站在最高处的精灵少女。
既然要突围,当然就得攻敌所必救!
……………………
“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在帝都城门的废墟上空响彻。
惨叫声中,遍布废墟的触手一个接一个的溃败,腐烂,瘫软着化作血水,犹如雨点般纷纷打落,在幸存者们的注视下渐渐消散与无形。
而邪神躯壳,那臃肿而痴肥的身躯,也在灰蓝色的雷霆中逐渐溃败,腐烂,瘫软着陷入地面的裂缝之间。
残存的些许,也在雷霆点燃的烈焰中燃烧,散发出焦臭腐烂的气息。
漫天血雨与飞灰之间,守夜人薇拉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和周围侥幸活下来的幸存者们没什么两样。
这就结束了?
这…就这么简单?那个小个子巫师是挥挥魔杖,就把这么一头怪物消灭了?
心中莫名的同时,红发少女不免的有些恼怒艾茵既然有这么好的办法,为什么不早点儿用,非得等到这种时候?
就在她回过头想抱怨两句的时候,却看到小个子巫师面色惨白,身体一摇一晃的向后倾倒。
扑通!
“艾茵!”
惊呼的薇拉本能的冲上前去,抢在小个子巫师头着地的前一刻搀扶住。
“你怎么样?!”
“咳咳咳…没、没什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着,小个子巫师面如土色。
被吓一跳的薇拉手忙脚乱,想让她先躺下却被艾茵伸手阻止,只能紧紧抱着虚弱的艾茵,惊异的看着周围逐渐平静下来的废墟。
“这就是…阀门的力量吗?”
虽然对巫师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但作为埃博登守夜人,这种程度的情报薇拉还是了解的。
解开对身体的禁锢,掌控超越人类所能掌控范围的虚空之力,乃至掌控一切,宛若神明只要运用得当,毁天灭地,逆转时间,改变规则…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
但与此同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毕竟虚空之力对物质世界的侵蚀,足以将使用者形神俱灭;哪怕薇拉并不懂得其中细节,但也知道力量越强,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多。
艾茵微微颔首,有气无力的点点头:“我…我也是第一次用,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超出承受的极限……”
虽然继承了阿沙迈学派,但对于哈林梵阿沙迈的炼金术理论,小个子巫师也并没有完全接受,更多的是借鉴和验证自己已经掌握的知识。
毕竟无论如何她是道尔顿坎德的学徒,炼金术传承自弗雷斯沃克学派,哪怕是同一学科,不同派系间的解释和基础天差地别;
而阿沙迈本人也并不排斥这一点,更没有让艾茵从头开始的打算;毕竟学派之间就是要相互交流,彼此借鉴,融合,分裂,再融合…不断重复这个过程,才能得到进步和发展。
阿沙迈学派信奉“均衡与轮回”,万事万物都在不断变化维持着均衡,力量的展现,生与死,都只是一种存在改变形态和存在方式的过程;
弗雷斯沃克学派崇尚“转化运用”,以最低的消耗将物质转化成自己所需的最大程度附魔,刻印,利用虚空之力维系身体延长寿命,乃至艾萨克将虚空之力转化成实质的能量,都是这一学派的延伸。
身兼两门的小个子巫师,从中开辟出了一条属于她的新道路。
利用事务轮回的本身,选择出自己最需要的某一个阶段从明亮到黑暗,从温暖到冰寒,从诞生到死亡…再将其轮回的效率转化到最大,成为自己可以操纵的一股力量。
相较于阿沙迈,这等于是更进一步细化了打开第一道阀门之后对虚空之力的运用,付出的代价就是消耗的精力也呈几何数的增长。
这种见著于细节的极限操作,已经无限接近于开启第二阀门的水准,与邪神们相差仿佛,根本不是寻常第一次开启阀门,陡然间掌控庞大虚空之力的巫师能有的水平。
紧闭双眼的小个子巫师终于能明白在大绿海时,开启阀门的阿沙迈究竟是怎样的感受了。
那极致的痛苦和产生幻觉,模糊不清的意识,已经到了让她连话都快说不出的地步!
可哪怕是到这一步,艾茵还是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自己只是击败了探出地表的邪神躯壳而已,天知道地下还藏着怎样规模的魔物潮,如果不能趁着眼下赶紧撤退的话,恐怕……
嗯?!
猛地睁开双眼,额头冷汗密布的艾茵,毫无征兆的回首望向戈洛汶山丘的方向,让身旁的薇拉一脸莫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不会吧……
这庞大到无以复加的虚空之力…塞廖尔,难道他已经得到了九芒星圣杯?!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艾萨克的计划已经失败了一半…掌控圣杯的黑十字,接下来只需要再击败圣十字,等候洛伦的到来夺走另一个圣杯就行了。
当然,得到圣杯并不意味着拥有圣杯,想要真正发挥出圣杯的力量,黑十字至少还需要彻底消灭圣十字才行;但不可否认摧毁了大教堂,将整个帝都完全腐蚀的黑十字,已经占据了一定层面的优势。
这一场决定世界归属的决战,局面已经开始向敌人倾斜。
这样一来,艾萨克和路斯恩他们……
“轰!!!!”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满是陷坑的地面下又传来一声巨响。
“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啊?!”
面色惊变的薇拉先忙起身,将虚弱的小个子巫师挡在身后:“没完没了没完没了,这帮怪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杀干净啊!”
“不对!”
惊呼一声艾茵,连忙拽住了想要背着她离开的薇拉。
“怎么了?”
“不对,这个虚空反应…不是魔物潮,也不是邪神躯壳……”小个子巫师的表情凝重到了极点,死死咬着牙:
“这个虚空反应…是真正的邪神才有的。”
“啥?”
砰!
话音落下的刹那,一道黑影从地面的巨坑中拔地而起,将目瞪口呆的二人笼罩旗下。
那是…巨大的…几十公尺的高的……
树?
第三百八十八章 至暗之时
那是一个长相近似人形,亦或者说突变食人魔的大树。
巨大的树干早已腐朽败坏,破裂的表皮层下还在不断的渗出粘稠的脓液;树叶早已凋零,只剩下破败的树干和腐坏的树枝。
两侧的树干长出了酷似“肢体”的朽木,却根本无法支撑那巨大还在流脓的树身。
树冠下靠近头部的位置,则是三个破烂而漆黑的空洞,像是被强行砸出来的一样,化作了它的“眼睛”和“嘴巴”。
如果忽略掉那些奇怪或者说诡异的部位,眼前的邪神就和小个子巫师在古木森林时,晨星林聚落的云冠树没什么两样。
扭曲、恐怖、狰狞、令人作呕,令人畏惧…这是面对邪神的小个子巫师,最最直观的感受。
她不是没有面对过邪神,在埃博登时的阿斯瑞尔,大绿海的半人马大酋长……
但孤军奋战,独自面对一个邪神,还是第一次。
只有亲自面对,她才能感受到那份压力,恐惧,还有自己是何等的渺小。
洛伦…那个大骗子,就是忍受着这样的恐惧,还能故作冷静的去迎战这些恐怖到极点的东西吗?
精神恍惚的小个子巫师如此想道。
大地的震动声中,巨大而臃肿的邪神已经从地面陷坑中爬出,腐烂败坏的躯干爆出灰蓝色的脓浆,随之涌出的还有数不清的触手,向二人而来。
“跑!”
惊醒过来的守夜人薇拉浑身一激灵,抱住没反应过来的小个子巫师纵深一跃。
“轰!”
阴影中,巨大触手在巨响声中落地,将本就只剩废墟的街道砸得向下凹陷,满是龟裂的地面明显有要坍塌的迹象。
但这还不算完…触手落地的瞬间,死命趴在地上的薇拉用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了它那巨大的“手掌”从天而降如果那树干似的东西,真的能称之为手的话!
“咚!”
巨大的烟尘中,抱着艾茵的薇拉毫不犹豫的狂奔方向什么的无所谓,她只想离这个怪物越来越好!
但身后的巨响声根本没有停止的迹象,随着接连被碾碎的地砖瓦砾,那巨大的手掌像战车似的向她们横扫而来。
狂奔,没了命的狂奔…抱着艾茵的薇拉脑海早已是一片空白,除了腿还能动之外,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
“轰隆!轰隆!轰隆……”
身后的巨响还在不断迫近,而且是越来越近;哪怕光听声音她也能感觉到那玩意儿和自己之间的距离在飞快的缩短,被追上只是时间的问题。
而就在这时,一个巨坑挡住了她的去路;慌不择路的红发少女险些连自己带艾茵,一起掉进这万丈深坑里。
无路可逃了!
死定了,自己死定了,自己要一声不吭的死在这个鬼地方了…绝望的红发少女,双眼泪奔。
身后的巨响迫近,薇拉忍不住闭上双眼。
那一瞬间,淡淡的话语声在她耳畔响起。
“此刻…便是明媚之时!”
“轰!!!!”
刺目的光线汇聚成犹如实质的火球,轰鸣的爆炸声中将袭来的爪子弹开。
凄厉的嘶吼声,在旋涡笼罩的夜空下久久回荡。
“艾茵?!”
“我没事。”
虚弱的小个子巫师面无血色,低声喘息。
手掌被点燃的邪神哀嚎的吼叫着,躯干中伸出的触手疯狂抽打,周围的街道和废墟间不断传来惊呼与惨叫声。
但这些惨叫声也只能让邪神更加兴奋,疯狂的蹂躏抽打,释放着它的暴虐。
很快,那些惨叫声也渐渐平息,没了踪影。
“我们得阻止它。”
看着在废墟间蹂躏肆虐的邪神,面色惨白的艾茵轻声道,湛蓝的眸子死死盯着那巨大的身影:
“哪怕…哪怕只是吸引它的注意力也好,至少能让更多的人…人可以逃出去……”
“你确定周围还有活人?!”
死死咬着牙,薇拉已经绝望到快要崩溃了:“要怎么做?”
害怕到了极点,恐惧到了极点,甚至感觉自己也渺小到了极点…但守夜人还是没忘记自己是为何而来的。
哪怕只能拯救一个人,哪怕只是为他们争取到一线生机,也比在安全的大后方冷眼旁观要强一千倍,一万倍。
归根结底,自己不就是因为讨厌爱德华那事不关己的态度,才会固执跑到这个地方送死吗?
“那个邪神…也许是我的错觉…它好像很怕火。”
强忍着刺痛和眩晕感,早已到达极限的小个子巫师冷静道:“也许不足以打败它,但至少可以利用这一点,吸引它的注意!”
每一个邪神降临于世,都需要某种凭依;
可以是神话,是传说,是某种真实存在或者只是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是某种极端情绪的表现…但无论如何,它们都将以某种形式维系自身的存在。
北方的四邪神,阿斯瑞尔…还有眼前的这个,皆是如此。
可一旦有实际的凭依和存在,就一定有相应的体现;就像埃博登的阿斯瑞尔的鲜血祭祀,强大的同时也将其弱点暴露无遗。
他们或许真的很难被真正的抹杀,但至少降临于世,就一定存在破绽,并不是无法被击败的!
当然,小个子巫师也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再像击败一个邪神是天方夜谭;所以只要尽可能吸引对方,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就好。
至少可以再争取一点点时间,哪怕只是自己的幻想,只要再争取一小会儿,让剩下的幸存者们看到有机可趁……
“薇拉,还能再继续战斗吗?”
“这还用说!”
短暂恍惚的红发少女回过神来,咬着牙骂骂咧咧的抱怨:“头痛死了,胳膊疼的像是要断掉,腿脚也没有力气,后背刚才好像还被伤到……”
“试着从正面突袭,我掩护你。”
“知道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挥舞剑锋的薇拉毫不犹豫,笔直的向邪神的方向冲刺!
不闪不避,迎着漫天朝自己扑来的触手,就这么直直的向目标冲过去!
空中袭来的黑影与震颤空气的嘶吼,也不管不顾!
“轰!”
灰蓝色的闪电与邪神触手在空中相撞,震爆的气浪像怕打蚊蝇般,将薇拉硬生生撞飞腾空。
凌乱暴虐的气流在耳畔不断呼啸,全身上下骨头都要被捏断了的薇拉自由落体,咬着牙拼命维持着身体平衡,让自己不至于摔成碎片。
呼啸的狂风卷动着身体,让红发少女平稳落地。
这是…艾茵?
心头一动的守夜人薇拉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向前冲刺;数以百计的不再从正面,而是左右开始试图包围,甚至主攻的目标都不是自己,而是身后的小个子巫师。
如果要干掉她们根本不用那么麻烦,只要一个一个抓住杀掉就行了。
所以很显然,这个恼怒的邪神已经不再满足于干掉她们,还想要生擒!
仅仅这份智慧,就已经远远超越了没有任何理智可言的邪神躯壳…而最大的差异,就在于面前的敌人很可能会看穿她们的计划。
不可能赢的…这不是薇拉对小个子巫师没信心,而是对自己没信心;就以现在这个状态,哪怕下一秒就昏厥晕过去,薇拉也不会有任何意外。
而若自己倒下,孤身一人的小个子巫师连最后能掩护她的人都没有,甚至还要分神保护自己不被干掉…再想打败一个全盛状态的邪神,根本难如登天。
所以圣十字啊…不用保护我胜利,只要再让我坚持一小会儿,一小会儿就好,坚持到将这个大家伙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来,然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怪你了!
一片黑暗中狂奔的薇拉死死咬着牙,紧握着手中的秘银短剑不断将袭来的细小触手斩落,以最快的速度向邪神迫近,与此同时,灰蓝色的符文在眼角下方浮现。
高阶魔咒,超越感知!
“砰!砰!砰!砰……”
粗壮的触手与灰蓝色的雷霆,不断在狂奔的红发少女身侧怒吼,爆裂的血雾与震荡的气浪,一次次与她擦身而过;稍有触碰,也足以将她撕成碎片!
“轰!”
被雷霆拦腰斩断的巨大触手变成无数碎裂的肉块,从空中砸落,在街道与瓦砾堆中卷起阵阵烟尘;
无能为力的巨大邪神,只能在原地怒吼,从腐烂的躯干中伸长出更多的触手,向小个子巫师的方向袭来。
“万物皆有其时…此乃凋零之时。”
低声轻吟的小个子巫师,勉强用魔杖支撑着不至于倒下;惨白到极点的面颊上,灰蓝色的符文渐渐浮现。
这种源自阿沙迈,减轻虚空之力对身体腐蚀的符文,支撑着艾茵不至于因为精力耗尽而倒下。
随着魔杖举起,迫近的触手一个接着一个腐烂,溃败,直至化为飞舞的烟尘与灰烬,在夜空中消散的无影无踪。
再坚持,再坚持一小会儿,一小会儿就好……
死死咬着牙,很清楚自己精力已经耗尽的硬撑着,再一次将手中魔杖举起。
“轰!!!!”
雷霆从天而降,将漫天腾雾的触手点燃!
燃烧的血水脓浆混杂着被撕扯成碎片的烂肉,宛若金红色的雨从空中倾泻而下,照亮漆黑黯淡的夜色。
邪神痛苦的嘶吼着,被点燃的触手混杂着来自小个子巫师的“凋零之时”,顺着腐烂的触手一直延伸到它的身躯之内。
“噗通!”
面色惨白的艾茵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踉跄倒地的瞬间眼前一暗,整个世界坠入无穷无尽的黑暗。
“薇拉!”
“啊啊啊啊啊啊啊!!!!”
瞪着猩红的眼睛,放生呐喊着的红发少女笔直的冲出火海,沿着邪神落下的手臂向那巨大的身影冲刺而去。
灰蓝色的光束随着那道身影,如流星般在夜空下绽放。
这是薇拉第一次如此不惜代价的使用虚空的力量,哪怕是在这片被虚空腐蚀殆尽的土地上,哪怕是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哪怕就连她自己也不觉得能够驾驭这份力量的,早已灯尽油枯的精神殿堂……
喷涌而出的剑芒,还是回应了她。
“给我…去!死!啊啊啊啊啊!!!!”
铛!
激烈的撞击声中,剑芒从邪神眼眸的位置贯入,完全钉入其中。
痛苦嘶吼着的邪神,更加拼命的摇晃那巨大的身躯,愤怒的挥舞着触手。
只是这一次不再有任何目标,而是不管不顾的抽打着周围早已什么也不剩的街道,宣泄着它那根本无能为力的狂怒。
“咚!”
满是龟裂的凹陷地面终于不堪重负的垮塌,邪神那巨大的身躯整个陷入地面,连带着将死死钉在躯干上的红发少女甩飞出去。
一声惊呼,重重落地的薇拉在地上狼狈的翻滚着,瘫倒在尘埃与血泊中。
她有气无力的睁开眼睛,同样昏迷倒地的小个子巫师,就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恍惚之间,挣扎着起身的红发少女拼命扭动着身体,向昏迷不醒的艾茵靠近。
就在此时,一道阴影从上而下,挡住了视野,令她本能的停下。
恍惚之间,一脸茫然的薇拉抬起头;邪神那巨大无比的身影从上而下,向她们碾压而来。
……………………
“咚!”
一声闷响,浑身血污的被踹翻在地,像破烂的沙袋似的从阶梯上滚落。
精疲力竭的瘫倒在血水中,灰瞳少年还是挣扎着拼命抬起头,死死盯着精灵少女的脸,毫无还手之力。
那满是微笑,大仇得报而快意无比的面颊。
“唉…这就是你的极限了吗,小路斯恩?”带着好奇宝宝似的表情,精灵少女探着小脑袋:“才一刻钟…嗯,怎么说呢…就是…雪拉,稍微有点儿失望啊。”
“本以为就算你再怎么差劲,至少也能稍微伤到人家一点点呢,结果…唉,真是失望啊失望。”
摇头叹息,雪拉一副失望到了极点的表情,仿佛乘兴去看一出自己喜欢的戏剧,最后却失望的败兴而归。
下一秒,精灵少女挥动小手。
铁靴的踏步声,再次响起。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第三百八十九章 愿虚空与你同在
天穹宫阶梯的战斗,在开始前就已经结束了。
路斯恩很清楚,以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不要说击败,就是想从将近一个百人队的誓言骑士面前突围都不可能即便是已经失去信仰,崩溃了的誓言骑士,依旧代表着教会和旧时帝国的最高战力。
双方那绝望的实力对比,不是可以被轻易抹杀的。
否则即便只有一丝丝的可能,他都会带着艾萨克强行突围;无论天穹宫里有什么在等着他们,都不会比眼前这个更令人绝望了。
但……
“唉…还在想着垂死挣扎?”眉头蹙起,插着腰的精灵少女露出有些不耐烦的表情:“差不多就得了吧,有必要这样吗?”
“真是的…虽然说是不留活口啦,但雪拉又不是打算立刻就把你们斩尽杀绝,只是想着在干掉之前好好折磨你们一下而已,有必要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吗?”
“明明只要乖乖忍受就好,反正你们的命运不…是这个世界的命运都早已注定,迟早会成为黑十字大人的掌中之物,再反抗又有什么意义?”
“不明白,真是完完全全的不明白。”精灵少女摇摇头,随即露出气鼓鼓的表情:“不明白,但是很讨厌啊!”
“乖乖在那里站好,等着被人家亲手折磨致死这种事情有那么困难吗?相较之下,明明是你们之前做的事情更过分好吧,雪拉也只是稍微想要一点点补偿和报仇雪恨而已啊!”
用理所应当的口吻说着残忍至极的话,趴在血泊中的灰瞳少年根本懒得理会,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精灵少女的一举一动。
蜷缩在残垣后的艾萨克想要反驳,但在看到路斯恩的表情后还是闭上了嘴,沉默着一声不吭。
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只要静静的等待,全心全意的信任路斯恩,信任自己的朋友。
咚咚咚!
咚咚咚!
沉重的铁靴声在阶梯上回响,沉寂如死人般的誓言骑士们,整齐划一的向前迫近。
被路斯恩之前干掉的十几个也赫然在列面门被利刃贯穿,甲胄被撕成碎片,手臂垂落,和肩膀只剩下一点点皮肉相连……
但这些丝毫没有对誓言骑士造成任何影响,转瞬之间,遍体鳞伤的誓言骑士就已经复原如初除了身上的血污和破损的甲胄,根本看不到任何的伤势。
这就是誓言骑士的强大之处…除了一心求死,只要圣十字还没有被真正毁灭,这个世界上几乎不存在能够杀死他们的力量。
但反过来说如果圣十字烟消云散,那也就意味着整个世界落入黑十字的掌控,再也没有改变的余地,生死都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紧咬着牙关,目不转睛的灰瞳少年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该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才是正确的?
如果是洛伦大人的话,他又会怎么做?
哪怕知道这些毫无意义,但连一根救命稻草都看不见的路斯恩还是忍不住这么去想。
咚咚咚!
整齐划一的步伐声,在精灵少女的笑容中逐渐逼近。
“喂,等等!”
就在灰瞳少年决定扑上去的瞬间,一个声音打断他的同时,还挡在了他面前。
路斯恩怔在原地,而几乎同时愣住的精灵少女也抬起手拦住了还在逼近的誓言骑士,一脸莫名的看着突然窜出来的家伙。
“艾萨克,你……”
“你先闭嘴!”
抢断了想要开口的灰瞳少年,双臂张开挡在阶梯中间的艾萨克两股战战,拼命克制着一直在发抖的身体,抬头看向同样满脸好奇,眨着眼睛看向他的雪拉。
“那什么…呃…啊…对不起!”
吞吞吐吐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艾萨克,只能来这么一句。
精灵少女先是一怔,随即露出笑容:“艾萨克格兰瑟姆,你以为现在这种局面,只要道歉我就能饶过你……”
“不,我绝对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不等对方说完,艾萨克喘息着他又激动又紧张的望着精灵少女:“我只是觉得…我…有必要先为以前的事情道个歉,仅此而已!”
把玩着短刀的雪拉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好吧,可爱的雪拉接受你的道歉,那么接下来……”
“接下来!”艾萨克再次抢断:“能不能…稍微听一下我的提议?!”
“提议?”
“对!提议…而且是对您大大有利的提议!”舔了舔皴裂的嘴唇,瞪着猩红眼珠的艾萨克剧烈喘息着:
“如果我没猜错,您之所以侍奉那个黑十字…应该不是心甘情愿的对吧?”
“当然,我是不知道您究竟是如何侍奉他,他又给了您什么恩惠或者许诺之类巴拉巴拉…但显而易见的,他攥着你的把柄,甚至掌控着您的生死和一举一动,这是没错的对吧?”
“真是有趣的提议啊。”精灵少女的表情逐渐变冷:“可惜,雪拉已经没兴趣再听下去了。”
小手一抬,誓言骑士们向前一步。
“他不是无敌的!”
惊慌失措的艾萨克一边尖叫,一边赶忙抬手拦下身后想要站起来的路斯恩:
“我可以帮您!”
“帮我?”
“对!我…艾萨克格兰瑟姆,有史以来绝无仅有的巫师天才,巨龙王国遗产的继承者……”艾萨克激动的浑身都在发抖:
“我可以帮您,解除黑十字塞廖尔对您的禁锢而且绝对不会被他察觉!”
“想想吧,哪怕最后失败的是我们,黑十字统治了整个世界将一切纳入他的掌控之中,您…您依旧是无法被他完全掌控,拥有独立自主权的存在!”
“只要足够小心谨慎,就不会被他发觉;甚至可以凭借于此积攒实力,有朝一日成为可以挑战黑十字,乃至取而代之,都是有可能的!”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晃荡,但这的确是有可能我的别忘了我去过巨龙王城的龙王高塔,那里的人可是从巨龙王国毁灭坚持到被黑十字发现他们!”
“想想吧,稍微考虑一下如何?!”
歪着小脑袋,精灵少女一脸莫名的打量着激动不已的艾萨克。
这种时候跑出来和自己谈判拖延时间有意义吗,明明是他们更赶时间啊!
自己甚至不需要真的干掉他们,只要再这么拖下去就足够了,反正塞廖尔也没有明确告诉她必须得把谁干掉。
不过…对方的提议的确很诱人,如果真是如他所说自己将成为仅次于黑十字的存在,并且可以免于对方的掌控,但……
“为什么是我有这么好的办法,你自己为什么不做?”
“因为没意义啊!”
“嗯?”
“这个办法…怎么说呢…只是争取一线机会而已,对我们这些巫师或者任何一个帝国人而言,都没什么意义。”艾萨克咽了咽口水,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
“想想看,等到黑十字掌控世界之后,他最先要干的事情是什么?”
当然是将旧世界打扫一个渣滓都不剩了。
精灵少女眼珠转了转,立刻明白了艾萨克的意思不论对方所说的办法是什么,就算能躲开黑十字的掌控,也不可能躲得掉最后的清算;哪怕苟活一时,也只是让自己变得更扎眼,死得更惨而已。
只有对那些不会被清算的家伙,才能利用这个好机会。
而眼下不会立刻被黑十字干掉的,就只有眼前这位精灵少女一个当然,这也只是有可能罢了。
“嗯…雪拉接受你的提案。”精灵少女眨眨眼,一副感兴趣的表情:“艾萨克阁下,你想要什么回报?”
根本不需要分别语气,艾萨克也知道对方并不相信自己。
愿意谈条件,只是因为对方觉得已经胜券在握,想做什么都所谓了,随便和自己玩玩罢而已。
在干掉之前给点活下去的希望,榨干利用的价值再将其干掉,一有反抗或者不顺心的地方便斩尽杀绝…对方能玩的把戏,基本上没什么难预料的。
不过,这就够了。
“回报…只有一个。”艾萨克深吸一口气:“让我们…再多活五分钟。”
“唉?”
“不是四,不是六,五分钟就足够了。”艾萨克摆摆手,一副生死看淡的表情:“您和您的这些小伙伴们后退两步,给我们俩一点空间…五分钟就好。”
“就五分钟?”
“只有五分钟。”
“你确定?”
“反正要完犊子了,我也不想要别的;临死之前和朋友聊聊天,这不算过分吧?”
精灵少女歪着脑袋,向后一步,但誓言骑士们依旧站在原地。
深吸一口气,表情复杂的艾萨克回首看向身后,浑身浴血的路斯恩同样在看着他。
“五分钟…够吗?”
灰瞳少年一脸忧虑的问道。
哪怕他再怎么反应迟钝,到这一步也大概能猜到艾萨克这是想要干什么了。
“这可不取决于我。”艾萨克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反正我是已经认命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哪怕知道艾萨克说的是实话,路斯恩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强忍焦躁等待着…短短的五分钟,漫长的像五个世纪。
甚至就在一旁围观的精灵少女,也开始在心底默数。
快了,就快了。
五、四、三、二、一…
就是现在!
“轰!!!!”
所有人心头念道的瞬间,巨大的爆裂声立刻从脚下传来。
阶梯下的地板被炸开,滚滚烟尘夹杂着雨点似的碎石瓦砾喷涌而出。
哪怕早有预料,被誓言骑士保护着的雪拉还是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这是……”
“是炼金炸弹的声音!”
猎魔人首领路斯恩第一个反应过来,用手臂挡住口鼻:“是苍穹之翼独有的…炼金炸弹!”
被遮蔽的视野中,一个身影接着一个从中走出,簇拥着聚集在二人周围。
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家伙,路斯恩微微蹙眉:“怎么来的这么晚?”
“抱歉,但我们可以是比您出发足足晚了一整天。”面无表情的卡尔科林一边伸手将路斯恩从地上拽起,一边沉声道:“这个速度,已经是极限了。”
“你们是从哪儿上来的?”
“戈洛汶山丘有专门归守夜人控制的密道…我们运气不错,还能用。”
“有多少?”
“一百多吧。”
“有点少。”
“来的时候,是三百多人。”
看着同样浑身是伤的卡尔科林,路斯恩顿了顿,目光死死的盯着对方:
“还能战斗吗?”
“随时候命。”
“是吗?”
瞥了眼身后一个个浑身负伤,甲胄破损的守夜人和猎魔人,微微颔首的路斯恩站在队伍中央,目光重新转向台阶上的精灵少女:
“那就好!”
“唉…稍微有点令人失望啊。”长长叹了口气,精灵少女摊摊手一副没达到预期想法的表情:
“原本还以为你们这么大张旗鼓,绞尽脑汁的争取时间是为了什么呢,结果就这么一点点人而已啊…好失望啊好失望,原本还以为会有巨龙或者浮空城什么的,真是失望透顶啊!”
“算了,既然如此那就把你们全都干掉好了!”
“那就请您尽管试试看好了。”
面无表情的卡尔科林上前一步,随着他的动作,身后的猎魔人与守夜人纷纷从烟尘中走出,神色严峻的拱卫在他两侧,将灰瞳少年与艾萨克严严实实的挡在身后:
“站在您面前的,是来自赤血堡与天穹宫的苍穹之翼与守夜人军团,奉帝国第十四世代皇帝布兰登二世的命令与赤血堡女伯爵的嘱托,赌上拜恩与帝国之名,我等…誓要将您斩杀于此!”
“宁以身死,不敢负命!!!!”
整齐划一的呐喊,从百余名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战士组成的战阵中响起。
“是吗?”
残忍而可爱的微笑,在精灵少女嘴角勾起。
整齐划一的铁靴声,随着誓言骑士们组成的铜墙铁壁迫近。
咚咚咚!
咚咚咚!
“诸位”
冷冷的低吼着,卡尔科林从身后拔出了亮银佩剑:“愿虚空……”
“与你同在!”
回应他的,是旋涡之下,数以百计的剑芒!
第三百九十章 大门之后
“苍穹之翼!”
随着一声铿锵有力的呐喊,二十名挥舞着剑芒的猎魔人率先从队列中冲出,将剑芒架在身前,扑向阶梯上誓言骑士们组成的铜墙铁壁;
几乎同时,守夜人们从两侧绕袭,试图分散敌人的注意力;更有甚者,径直扑向被层层保护的精灵少女;
站在原地的猎魔人齐齐单膝跪立,露出身后整整一排的皎光矛,同时还不忘从手中掏出装备毒箭的手弩和炼金炸弹,对准誓言骑士后排看也不看,就是一阵抛射;
百余人的队伍一分为四,在一瞬间完成变阵,毫无交流的情况下保持着超绝的默契,同时对敌阵正面,侧翼和后方发起全方位的攻势,没有一丝遗漏。
“轰!!!!”
黑影般的弩箭在阵线前弹开,但也击发了炼金炸弹,金红色的火光瞬间将所有誓言骑士吞噬,整齐密集的阵型也被气浪冲散。
几近同时,第一排冲锋的猎魔人迫近至十步之内,同时对正前方用了一次威力不大的“原力冲击”;挡掉气浪冲散敌人的同时,毫不犹豫的径直扑了进去。
灰蓝色剑芒撞开迎头劈落的骑士大剑,径直捅进敌人面门。
“噗嗤!”
头颅整个爆开的誓言骑士长剑落地,悄无声息的倒下。
但在他后排的誓言骑士们却浑然不觉,踩踏着袍泽的尸体上前一步,继续抵挡试图冲击阵线的猎魔人们。
“皎光矛预备!三、二、一…击发!”
白光闪过,挡在最前排的誓言骑士齐齐倒下;冲锋的猎魔人直接踏过和后排的敌人撞在一起,将敌人留给身后的袍子补刀。
“杀!”
怒吼声响起,二十名猎魔人义无反顾的发起进攻,杀进数倍于他们的誓言骑士阵线正中。
剑芒挥舞之间,保持着松散阵型的猎魔人不断交替进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撕扯着誓言骑士的防线。
作为针对魔物训练的苍穹之翼其实更擅长单打独斗,大规模团战的经验都是在亚速尔精灵入侵之后,和四庭武士们的交锋中用鲜血磨炼出来的;
本就师承古木森林战舞者的他们,战斗方式不可避免的沾染了更多来自精灵武士的烙印最明显的就是擅长以寡敌众,三三两两间的默契配合,抓取破绽,一击必杀!
一人前突招架,一人在后伺机突袭击杀,成功得手后便继续突进,不成功便再次交替,舍命为身后袍泽挡住敌人的反击,制造机会。
这种源自亚速尔精灵武士的战术,在猎魔人的手中效果意外的好;付出几具尸体作为代价,整个誓言骑士阵线都被战力远比他们逊色的猎魔人面前,杀得节节败退。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被控制的誓言骑士,无法完全发挥他们往日的真实水平;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猎魔人手中的剑芒,远比锋利的亚速尔长刀更加狂暴。
灰蓝色的剑芒并非倚靠锋利或是重量,而是爆炸…不间断永无止境的爆炸来砸开,撕碎,碾压一切挡在那光芒之间的攻势。
“皎光矛预备,击发!”
又是一阵白光闪过。
这次有所提防的誓言骑士们纷纷招架格挡,但也暴露了破绽,被迫近的猎魔人用剑芒一记斩首。
“所有人进攻!”
将皎光矛扔给身后随从,面无表情的卡尔科林拔剑怒吼:
“碾压他们!”
“苍穹之翼!!!!”
怒吼响起,撕开阵列的猎魔人不再拖延,开始发动全线攻势。
之前被击倒的誓言骑士们在圣十字之力与精灵少女“傀儡戏”加持下,纷纷重新从地上挣扎着爬起;还没等他们真正站起身,就被随后冲上来的猎魔人再次斩杀。
数不清的剑芒与利刃银光,在黑暗的阶梯上交错闪烁;仗着突袭和攻其不备的优势,疲惫而又人人负伤的猎魔人,一时间对誓言骑士们形成了绝对的压制优势,不给对方留任何反击的可能。
不论猎魔人还是守夜人,对誓言骑士的了解都相当充分,原本强横无比的复活优势反而变成了劣势,令誓言骑士们的阵型变得松散异常,在一次被击垮后再也无法重整阵线。
只要保持击杀次序,了解誓言骑士复活需要的时间,猎魔人和守夜人们就能永远保持以多敌少的绝对优势,碾压貌似无法被击败,更无法被杀死的誓言骑士们。
当然再如何优秀的战术,也要有相应的战力配合,面对永远不会倒下的敌人败北只是时间问题;但卡尔科林一众人也不用真正击败誓言骑士们,只要击败操控骑士的精灵少女就足够了。
“铛!”
借着剑芒的爆炸,卡尔面无表情的荡开了两侧向自己刺来的长剑,同时猛地一挥,砸断了第三柄。
“突进!继续进攻,不要过分纠缠!”
一边怒吼着下令,拔下炼金炸弹抛进人群的卡尔科林再次荡开砍来的长剑,抛下敌人继续向前进攻。
“噗嗤!”
血浆喷涌的瞬间,反手挥出的匕首刺入誓言骑士后颈,随后赶上来的猎魔人补刀,将之一剑斩首。
几乎同时,悄无声息的卡尔科林已经突破了誓言骑士散乱的正面,在尽可能避免与敌人交锋的同时,一路杀到了敌人最后排。
两侧包抄迂回的守夜人正在与敌人游走缠斗这些被爱德华精挑细选保护布兰登的守夜人,每一个都是擅长游击战的猎人。
他们或许不擅长正面交锋,但在洞察先机和尽可能拖住敌人方面,有着猎魔人无可比拟的经验,并且战斗方式比较成军时间晚的猎魔人也更加丰富。
毒箭,陷阱,低阶魔咒,快速机动…在掩护正面进攻的猎魔人同时,他们还总能打断敌人最致命的攻击,分散敌人的注意力,不停的制造破绽。
这也是卡尔科林敢孤身冲阵,将侧翼交给别人的信心相较于猎魔人,守夜人的战斗方式才是他最懂得该怎么配合和利用的。
猛地停下步伐,卡尔科林将“原力冲击”灌入右手银剑的剑脊,透明的“剑气”在周围划开一道圆弧。
血浆喷洒!
短暂的瞬间,在他周围出现一片半径五步的“真空”。
被层层保护,操纵活死人誓言骑士们的精灵少女,已经近在眼前。
“噗!”
短刀贯穿了一名守夜人的胸膛,雪拉的双眼死死盯着突破阵线而来的猎魔人,可爱的表情微微有些扭曲。
真是讨厌啊,这些该死的帝国人……
为什么就这么喜欢给可爱的雪拉添麻烦,不肯乖乖去死呢?
反正你们也不是黑十字的对手,没有谁是黑十字的对手…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反抗的必要,乖乖认命不是更好吗?
一而再再而三的冒出来,给雪拉添麻烦,还总是想要杀死可怜无辜的雪拉……
讨厌!
“铛!”
下一秒,灰蓝色的剑芒与短刀撞在一起,金红色火花绽放。
原本以为敌人会逃跑的卡尔科林微微有些错愕,但下一秒便迅速做出反应,招架短刀的同时右手拔出长剑,向精灵少女面门刺去。
“呲!”
瞬间做出反应的雪拉一跃而起,娇小灵巧的身影直接凌空踏住卡尔科林右手剑身,躲开剑芒的同时短刀挥向猎魔人脖颈。
糟了!
来不及反击的卡尔果断抛剑,迎着短刀来袭的方向突进;
借助精灵少女身体失去支点片刻空隙,堪堪躲开这斩首的一刀,但还是在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唉……好可惜!”
失落的表情从精灵少女脸上一闪而过,但下一秒那失望就变成了残忍的嗜血。
不敢懈怠的卡尔科林反手一扬,剑芒轮舞招架。
“铛铛铛铛铛…铛!!!!”
一连串的火花鞭炮似的,在剑锋交错间绽放。
面对身形娇小,攻击方式刁钻的精灵少女,一时间被压制的卡尔科林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全神贯注才不至于被对方冷不丁的一刀割喉斩首。
这种被完全压制的战斗,他在很久之前曾经经历过一次…那快到无法看清的刀,令他终生难忘。
相较之下面前的精灵少女攻击虽然频繁,但却不至于让他无从招架,至少还有空闲去思考别的事情,还能冷静的判断敌人的攻势,寻找任何有可能反击的契机。
就在他被压制的同时,周围的守夜人和猎魔人已经完成了对誓言骑士们的绝对压制;势均力敌的战斗开始出现一边倒的姿态。
行动僵硬的誓言骑士们虽然失去了生前的灵活和极为迅速的反应,但其存在本身就是巨大的威胁。
付出了五分之一伤亡的苍穹之翼,终于彻底撕破了敌人们的层层防御,开始尝试着包围和夹击在战斗中被分割,落单的誓言骑士,确保敌人无法重新集结。
甚至有猎魔人能够空出手来,从周围掩护卡尔科林的战斗,确保他不会被重新复活站起来的誓言骑士所干扰。
但压制并不等于胜利,天穹宫阶梯前的战斗依旧在继续,并且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
…………………………
用力擦掉额头上的汗水,精疲力竭的路斯恩,已经不在乎那究竟是汗水还是混杂着脓浆和和血液,还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紧跟在他身后的艾萨克同样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虽然出发之后大半路程他都是趴在灰瞳少年的背上,但光是从阶梯下跑到上面这一段路,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如果不是憋着一口气,而且自始至终死死攥着路斯恩的肩膀,他早就倒在不知道那个堆满瓦砾的废墟角落里,被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腐尸魔吃得一干二净了。
有气无力的二人站在天穹宫大门前,一声不吭,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大门出神。
“所以说……”吞咽着发干的喉咙,艾萨克自言自语嘟囔着:
“我们……
终于……
……到这里了。”
明明是一堆废话,路斯恩还是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
“有什么计划吗?”
“没有。”
“有信心吗?”
“我连计划都没有,你说呢?”
“不知道…如果是别人我会觉得他们肯定没信心,但你是艾萨克格兰瑟姆,所以……”
“猜对了,所以我有信心我是艾萨克格兰瑟姆,前无古人也可能后无来者的巫师;我不需要什么计划,因为我就是所有计划的关键!”
“只要有我在,那就根本不需要什么计划好吗?黑十字圣十字,分分钟收拾了给你们看,打败他们不是关键,结束这一切才是关键,要不是因为这个愿意,我才不会把最重要的功劳让给洛伦学弟,你明白……”
“我就知道……”
“啥?”
突然被打断的艾萨克一个踉跄,差点儿咬了舌头。
“没什么?”路斯恩摇摇头:“就是觉得你变得谦虚,知道先反问一句了。”
“不,我谦虚的地方是那句‘前无古人也可能后无来者’…显而易见,怎么可能会出现比我更优秀的巫师,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从千年之前到千年之后,唯一能超越我的只有我自己!明白吗,只有我自己才是我的一生之敌,其他人根本就……”
一如既往的,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相互顶嘴。
路斯恩很清楚,现在这一刻身旁的这个“自大狂”究竟有多紧张数以百计的人为了能让他站在这里而舍生忘死,接下来甚至可能还要为了他去死;而他的所作所为将决定这数以百计的人,究竟是否能死得其所。
他紧张极了,才会装出一点都不害怕的模样。
扭过头,逐渐平静下来的路斯恩看向还在装作上气不接下气,掩盖那心脏狂跳不止的艾萨克,目光闪烁:
“走吧。”
“嗯!”
重重的点下头,深吸一口气的艾萨克伸出一只手,和路斯恩分别按在左右两侧的宫殿大门上:
“走吧!”
一分钟后,独自推开大门的灰瞳少年踏进天穹宫,身后跟着不停甩着手腕的艾萨克,向着大殿进发。
第三百九十一章 此身守护于此
坟墓。
特别…特别…特别大的…坟墓。
这是艾萨克和路斯恩两个人踏进天穹宫大门后,脑子里同时冒出来的词汇。
视线可及之处,往日或是神圣庄严或是热闹非凡的前庭,依稀只能看到地上留下的,早已干涸的暗红色血迹;一地的凌乱和明显匆忙中被撞倒的廊柱,很是直白的告诉他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从大漩涡出现才刚刚过去一个多月,陈旧的地板,积累的灰尘,那些破损的残垣…种种痕迹与所见,都像是已经过去上千年,一丁点儿生气都没有,像墓地似的。
艾萨克格兰瑟姆…他很了解虚空之力,他甚至是这个世界世界上除了洛伦都灵之外,唯一一个清楚黑十字究竟想要做什么的人…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虚空之中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也就没有过去和未来,一切都发生在眼下…也就是说不论想要如何阻止塞廖尔,意义都不大,因为你所能想到的,对他而言都是已经发生或者正在发生的事情。
所以那些人都失败了…戴帽子的罗根,黑公爵罗兰,还有巨龙王国的巫师们…都失败了。
他们不是没有试图反抗,挣扎,阻止,但根本不可能阻止;他们的牺牲并非没有意义,至少拖延了时间,让物质世界多苟延残喘了一段时间。
但这样的拖延终究是有极限的…当虚空世界的存在一个个都被毁灭殆尽,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它打开两界屏障,让虚空之力侵蚀物质世界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所以,阻止塞廖尔…这个想法本身就毫无意义。
唯一能阻止的,只有侵蚀物质世界的虚空之力。
虚空…这种情感与讯息混杂,因为不存在而存在的力量…当它在虚空中时是没有时间与空间概念的;可一旦出现在物质世界,就会立刻被赋予某种含义。
就像文字…符号本身没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可当它以物质的方式表达,刻在石头上用墨水书写的时候,这凭依的存在就不再只是符号,而是切切实实存在的东西了。
艾萨克没办法阻止塞廖尔,但却可以想办法打断虚空侵蚀物质世界,和两界屏障被打破的进程至少在整个世界被虚空侵蚀殆尽,变成他的囊中之物前,塞廖尔没办法阻止的。
为了这一点点小小的希望,他来到了这座墓地般的天穹宫…因为这是最后的机会,因为这一次要站出来挡在塞廖尔面前的,是他的朋友兼学弟,洛伦都灵。
心惊胆战的两个人漫无目的在荒凉死寂的宫殿中游荡,不停的环视周围,仿佛随时都会有成千上万腐尸魔组成的魔物潮,或者突变的怪物邪神一类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从某个他们根本不可能注意到的犄角旮旯里冒出来。
甚至他们心里隐隐的都巴不得会是这样,因为整个宫殿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的不正常,反而让两个人心里都惴惴不安的。
“我们…来晚了吗?”目光不断的在周围扫视,精疲力竭的路斯恩像猎犬似的寻找着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敌人。
“不,不可能。”艾萨克的声音有些颤抖,拼命的强作镇定:
“我们来的时间刚刚好…黑十字塞廖尔,他应该才刚刚得到九芒星圣杯,还在和圣十字对峙,根本没工夫搭理我们,所以…不早也不晚,完美。”
“那…人呢?”
“不知道,也许都死光了。”
“没有尸体。”
“那就是都躲起来了。”
“躲哪儿去?”
这次艾萨克迟疑了一秒钟。
“……继续走,我们会知道的。”
灰瞳少年点点头,精疲力竭的他实在是没太多力气和艾萨克斗嘴。
灰蓝色的旋涡之下,黯淡无光的天穹宫一片黑暗;但两个人也根本用不着看清道路,只要朝着虚空之力最浓厚,最强烈的方向走过去就行。
越是靠近天穹宫更深处,或者说灰蓝色大漩涡,虚空之力的浓度就越强,强到让两人感觉自己不是在陆地上行走,而是被某种液体包裹着。
那混沌的,无法言喻的力量,充斥着种种刺激的,恐惧的,可怕的,恶心的,令人愤怒令人憎恶的…犹如滔天巨浪的海水,扑面而来。
早已被邪神印记侵蚀殆尽的路斯恩,对这些倒不是很在意,甚至都不太能感受得到;但紧跟在他身后的艾萨克却避无可避,哆哆嗦嗦着,竭尽全力维持着精神殿堂的屏障,不至于立刻就疯掉。
黑暗之中,孤零零的两人继续向天穹宫更深处走去。
当穿过前提,天穹宫正殿就在眼前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的怔住了
“呃…好吧。”
呆愣着震惊了一分钟,瞪大了眼睛的艾萨克吞吞吐吐的开口:“我想现在我们都知道…那些消失的人都去哪儿了。”
惊愕的路斯恩没有开口,只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两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铺满了尸体的正殿前庭。
不是十几个几十个,而是成千上万,数不清的尸体,从庭院外围一直向内眼神,沿着深沉的血迹穿过回廊与拱桥,爬上阶梯…延伸的尸骨堆,一直到正殿大门!
被烧成焦炭的,在虚空之力下被异化的,肢体分离的,没头的…数不清的尸体,除了都是死掉的尸体之外,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的分别。
惊恐无助,恐惧与不知所措的表情,刻在那一张张早已皴裂干瘪的脸上;
死不瞑目的面颊上,仿佛还记载着他们到最后一刻依旧不甘,挣扎着想要求活的渴望;
被虚空之力侵蚀而异化的身躯长出了第三只手,第二个脑袋和遍布全身的指头,指头上长着满是獠牙,伸出舌头的嘴…每一张嘴都长得那么大,都在濒死的前一刻惨叫着,哀嚎着。
男人,女人,孩子,老人,贵族,骑士,战士,教士,巫师,仆役,管事,议员……数不清的,各式各样的尸体堆砌在一起,早已撕成碎布的衣物,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能大概的去猜一猜。
踏着脚下尸骨堆砌出来的道路,恍惚呆滞的二人笔直的向正殿大门走去。
走在尸骨堆砌的路,一脚踩下去,艾萨克甚至都感觉自己是踩在烂泥坑里,双脚被污浊的泥泞或是某种液体深深包裹,每一步都要分外的用力。
越是靠近大门的位置,不完整的,异化突变的尸体也就越多,越集中,越凌乱;许许多多的尸体,甚至早就已经腐化溃烂,变成只有其外表的血肉。
遍地的尸骨,就像在无声的告诉他们,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当灰蓝色的大漩涡出现之时,谁也没有预料,一切发生的都十分突然。
宫廷内的仆人们惊慌失措,军团士兵和骑士们紧急集合拱卫天穹宫;惶惶不安的贵族们有的想要逃离,有的想进入宫殿乞求保护,巫师和教士们放下纷争,各自逃命…整个天穹宫,都乱成一团。
然后…逃出宫殿的人们就发现天穹宫之外的帝都,已经是人间地狱。
宫殿外围有一堆士兵的尸体,被碎成了碎片…军团想要维持秩序,但无济于事,于是撤入天穹宫驻守,试图将魔物挡在宫殿大门之外;
回廊与拱桥上横七竖八的倒着几名死去的贵族和仆役,有被踩踏过的痕迹…戈洛汶山丘升高之后,无处可逃,绝望了的贵族和宫廷内的人逃进宫殿,试图做最后的躲避;
但他们失败了…靠近正殿前的阶梯上,混杂着突变和没有突变的尸体…被虚空之力腐蚀的人们突破了士兵们的防御,开始大肆屠杀所有幸存者;
靠近阶梯的最上层,堆满了被腐蚀变异者的尸骨,堆砌成山…因为太过靠近旋涡,连最后幸存的人也已经被腐蚀殆尽,向躲进正殿内的幸存者发起进攻;
它们没有成功,被挡在了大门之外…堆砌成山的腐蚀魔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据。
站在大门前的二人停下脚步,看向那个挡在正殿门前的身影。
那身影就是为什么到最后,天穹宫正殿也没有被攻破的原因。
表情各异的二人,倒是都不约而同的怔了下。
高挑的身影,堪称华丽的甲胄,火红色的长发…缳首低沉,连站都快站不稳的骑士少女双手拄剑而立,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那柄满是崩口,血淋淋的骑士大剑上。
“外面…外面的人……”
低沉而幽幽的嗓音响起,察觉到动静的骑士少女像是拼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颤抖着抬起头。
当被那双血红色的眼睛盯住的一瞬间,艾萨克浑身一震像是出神般傻傻的站在原地。
“菲特洛那…德萨利昂……”
哪怕知道对方是谁,但在看到的那一刻,艾萨克还是震惊了。
因为同样是赤发红瞳,加上长得也有几分相似,他对莉娜的这位“亲戚”其实挺有好感的,多少有点爱屋及乌的意思。
“菲特洛奈,菲特洛奈对吧,我是艾萨克,莉娜的艾萨克,我们来……”
噗通!
话没说完,身旁的灰瞳少年果断将他摔倒在地。
“路斯恩,你干嘛……”
“醒醒吧,艾萨克,她已经死了!”
路斯恩半冷酷半无奈的低吼道,死死盯着艾萨克的眼睛:“你是巫师,这种事情你肯定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趴在地上的艾萨克与路斯恩对视着,一声不吭的两人默默的回过头,看向那个挡在正殿大门前的身影。
“她已经死了,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机了。”路斯恩低声道:
“现在站在那里的,只是顶着‘菲特洛奈德萨利昂’的名字,倚靠虚空之力维持,徒有外表的躯壳罢了。”
“除了外表没有改变之外,和那些被虚空之力侵蚀殆尽的腐蚀魔…没什么两样!”
抬起头,艾萨克沉默着。
靠大剑支撑身体的菲特洛奈,颤抖的站直身体,举起手中的剑锋。
“外面…外面的人……”
“不…不准…不准进入…正殿……”
“止步于此……”
“不准…伤害…门后之人……”
“此地…便是尔等……”
她缓缓一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犹豫下,将剑尖对准了艾萨克身侧的路斯恩:
“葬身之所……”
瞳孔微微骤缩,表情凝重的路斯恩双手按住剑柄,摆出准备战斗的姿态,引而不发。
“艾萨克,过去。”
“啊?”
“我说过去。”路斯恩低声道:“进到正殿里面去,她不会阻拦你的。”
“那你……”
“我…很快就会进去找你。”
顿了顿,艾萨克低着头,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就在那一瞬间,颤颤巍巍的骑士少女…动了。
“铛!!!!”
音符响起的瞬间,路斯恩的身影已经冲到了艾萨克身侧。
激奏的火花在艾萨克身侧炸裂,交织碰撞的龙骑士之枪与染血大剑将彼此弹开。
“嘁!”
一击不成的路斯恩自恼的啐了口,左手短剑对准长公主脖颈,笔直刺出;几乎同时,右手龙骑士之枪反握,准备横扫。
“呲!”
面无表情的菲特洛奈将剑锋轻扬,划开了直刺的短剑,横扫的龙骑士之枪已经夹杂着呼啸的风声,迫近她的身侧。
一击若中,就能腰斩!
“铛!”
落下的剑锋,重重砸在了龙骑士之枪的利刃上。
失去平衡的灰瞳少年猛然一惊,架起左手的短剑勉强挡住了袭来的剑风。
“路斯恩?!”
“快走!”
深吸一口气,艾萨克义无反顾的走进了正殿。
大门之外只留下堆积如山的尸体,还有两个孤零零的身影。
“菲特洛奈德萨利昂…尊敬的帝国长公主殿下。”
凝视着那对准自己的骑士大剑,灰瞳少年扬起双手剑锋,语气沉稳:
“如您所见,我是已经被虚空之力侵蚀大半的将死之人,和被您干掉的那些家伙没什么两样…呵呵,虽然基本上是自找的,但是啊……”
“这并不等于我也会乖乖的,让那个讨厌的家伙如愿以偿。”
“若能倒在您的剑下,那将是在下一生的荣幸!”
第三百九十二章 打回原形
缓缓睁双眼,长公主双手挺起剑锋。
下一秒,火红色的残影毫无征兆的突进,迫近路斯恩三步之内。
利刃撕裂空气的尖啸中,染血的剑锋已经迫近面门。
“呲!”
生与死的刹那,浑身绷紧的灰瞳少年左手反握利刃偏斜剑尖,借着对方来不及收剑的瞬间,右手龙骑士之枪刺入。
冰冷的利刃贯入气浪,发出阵阵哀鸣;看不见的“剑气”已经先行一步,袭向菲特洛奈的咽喉。
高阶魔咒,原力冲击!
就在“剑气”即将贯穿菲特洛奈脖颈的瞬间,一丝满是杀机的寒意袭入路斯恩的心脏;没有任何停顿,被邪神印记侵蚀的身体本能的做出了反应。
“铛!”
就在那一刻,直刺的染血大剑突然一记横扫,被突兀后撤的路斯恩堪堪闪过;跃起的灰瞳少年右手一记横扫,无形的气浪弹开了还打算继续追击的剑锋。
面无表情的长公主并没有急于进攻,像是警惕凶恶猎物的猎手般伺机而动,等待着灰瞳少年主动暴露破绽。
路斯恩心弦一紧,完全不为侥幸活下来而庆幸。
刚刚那一下并不是自己或者本能的应激反应,更像是被什么操纵着完成的。
换而言之…阿斯瑞尔的邪神印记已经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开始入侵精神殿堂。
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紧咬牙关,挥舞双剑的灰瞳少年再次暴起,向长公主扑去。
同时贯入“原力冲击”的两柄短剑左右扬起,卷起透明的气浪连续不断的横扫。
“铛!铛!铛!铛……”
站立原地的菲特洛奈纹丝不动,手中染血大剑一次次将袭来的气浪弹开,锋利的剑尖自始至终没有从路斯恩的身上偏离一寸。
路斯恩的眼角闪过一丝惊愕,但跃起的身影还是直扑而下。
“铛!”
又是一道火花!
左手攻击被招架的瞬间,灰瞳少年拽起一道残影,身形稳稳落在长公主身后的瞬间,右手的龙骑士之枪迎头劈落。
染血大剑扬起伸向背后,偏斜掉路斯恩斩击的同时菲特洛奈也完成了转身,高举的剑锋对准路斯恩,迎头劈斩。
鲜红如火的瞳孔中倒影的,是路斯恩松开剑柄的左手,对准了她的胸膛。
破绽!
瞳孔骤缩的路斯恩,灰蓝色的魔法阵在他掌心闪烁。
高阶魔咒,原力冲击。
“砰!!!!”
抢在最后一刻,举剑招架的菲特洛奈还是被气浪撞飞,落地的瞬间双脚铁靴在石板上留下长长的痕迹,被撞得一路后退,直至阶梯前。
没给她站稳恢复的时机,暴起的灰瞳少年已经再次迫近长公主三步之内,剑锋同时袭向面门与胸膛。
路斯恩很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长公主早就不是活人了…她或许还维持着最后一丝丝的意识,用生命保护身后的天穹宫;但现在驱动身体战斗的已经不再是她的意识,而是将她侵蚀一空的虚空之力。
从这一点来说,两个人倒是没什么区别。
这没什么好意外的…身处距离大漩涡最近的天穹宫一直到现在,想要不遭受虚空之力侵蚀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倒不如说在被侵蚀殆尽的情况下还能维持最后一丝意识和执念,真不愧是德萨利昂的龙王血脉。
“铛!”
立足未稳的长公主依旧捕捉到了路斯恩攻击中的破绽,一边滑步闪避一边弹开他的攻击;硬生生靠着身影移动和剑尖触碰,化解了他的攻势。
这已经不是预判或者应激反应,甚至都不是人可以做出的动作仅仅是刚刚瞬间的停顿闪避,她就已经强行扭断了脚踝,来躲开自己的致命一击。
寻常的,针对亚速尔精灵或者一般魔物的战斗方式,对菲特洛奈已经没有任何用处;给她一丝一毫的喘息余地,都会成为自己最最致命的破绽。
所以…那就不给她留下任何余地,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连闪避的空间都没有!
用狂风暴雨的攻势,一口气…将她打垮!
“铛!铛铛铛铛铛……”
随着路斯恩突进的步伐,双手短剑急速猛攻,激奏的火花不间断的闪烁,随着两人不断快速移动的身形与步伐,上下腾舞。
满是崩口的染血大剑,在菲特洛奈手中宛若铜墙铁壁一般;化解;招架;格挡,偏斜…数不清的残影在二人中央不到一步之内的距离舞动。
一寸偏移,就是血溅当场!
不间断的猛攻同时,闪烁着灰蓝色的双瞳死死盯着长公主挥舞的剑锋,每一道轨迹都被路斯恩看得清清楚。
虽然是被虚空之力控制的身体,但战斗方式和本能肯定还是遵循本人生前的记忆;换句话说只要抢在记住她攻击习惯的瞬间,抓住那一刹那的破绽,战斗就结束了。
至于那一刹那的破绽…就是现在!
“砰!”
就在抢攻的一瞬间,原本该迎头落下的染血大剑突然竖起,剑柄尾部生生砸在了路斯恩右手持剑的手腕上。
而左手的短剑还在迎头招架,没有反击的时间。
糟了!
“咚!”
荡开剑锋的同时,面若冰霜的长公主猛地上前,对准灰瞳少年的胸膛就是一记肩撞!
沉闷的撞击声中,路斯恩很清晰的听见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
下一秒,再次举起的染血大剑对准灰瞳少年胸膛,带着一分为二的气势迎头劈落。
“呲!”
失去平衡的路斯恩几乎是拼上扭断手臂,将劈落的剑锋偏开;但他的反击也就到此为止,身体向后倾倒的他,根本没有余力再格挡那直刺而来的一击。
但…也没有格挡的必要了,因为……
带着一丝计划得逞的笑容,灰瞳少年掌心的炼金炸弹脱手而出。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将一切声音掩盖;
耀眼夺目的火光,将两道身影吞没。
待到光芒渐渐消散,不知不觉间躺倒在地的灰瞳少年,才从恍惚间恢复清醒。
“咳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着,躺倒在地的路斯恩不停的颤抖。
赢了,但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自己竭尽全力所打败的,并不是敌人,而是直至身死,仍旧维持着最后一丝意识,守护她所想守护之人的…死人罢了。
菲特洛奈德萨利昂,帝国的长公主在大漩涡出现时天穹宫至少有数千人的军团士兵,还有一大批教士和贵族,这些人都是被安排来保护她,保护天穹宫皇室的军队。
换句话说如果她想,是可以在第一时间从活地狱般的帝都戈洛汶逃出去的。
但…她没有那么做。
她没有当着整个帝都的面,在魔物潮和幸存者中杀出一条血路逃出生天,而是坚守着这座城市和宫殿,竭尽所能的与不知从而来的魔物对抗。
即便在最后,她依旧站在这大门之外,守护着门内那些本该守护她的人,哪怕身死,被虚空之力侵蚀殆尽,只剩下一副空壳,依旧凭着最后一丝意识,守护着这座注定要毁灭的天穹宫……
长长叹了口气,疲惫至极的灰瞳少年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让快要崩溃的身体恢复些许。
哪怕没有这场战斗,他也已经是灯尽油枯的状态;虽然答应了艾萨克去找他,但自己根本就……
“铛!”
利刃碰撞的声响,令惊醒的路斯恩睁大了眼睛。
冷汗淋漓的他竭尽所能的抬起头,像是傻了似的死死地盯着眼前缓缓站起的身影,就差把“不可思议”写在额头上了:
“这…这…这这这…怎么会?!”
…………………………
“啊呀,这可真的是…完完全全的不让人感到意外啊!”
站在门后的艾萨克,表情古怪的看着眼前乱成一团糟的天穹宫正殿。
作为天穹宫重地,也是皇帝处理重大事务和与帝国议会交涉,举行盛典的场所,天穹宫正殿的确是所有宫殿中最最坚固,防御也最为严密的一处,称之为要塞也绝对毫不为过。
大理石廊柱,青砖地面,还有宫殿下深达数米的地基,让它在整个戈洛汶山丘都变形之后还能然不动,固若金汤。
纂刻在宫殿每一块砖石后面的静默符文,也能有效的阻挡虚空之力的侵袭,将一切力量隔绝在宫殿之外,所以…在察觉到虚空之力弥漫后第一时间躲进这座宫殿,的确是非常明智的选择,但…这也是有前提的。
那就是掌控这股虚空之力的存在,不能比圣十字更强大。
而黑十字之于圣十字,完完全全就是绝对的碾压;看似可靠的静默符文,在塞廖尔面前就和纸糊的一样,挥挥手就能撕成碎片。
稍微动动脑子就不难想到,虽然戈洛汶山丘下的学院,还能靠着寒冰屏障勉强招架一段时日;
但这座天穹宫和寻圣杯而来的黑十字可就是近在咫尺,怎么可能挡得住塞廖尔哪怕是无意中溢出的力量?
所以当他走进正殿大厅时,看到的就是这颠倒疯狂的混乱景象。
有的明显已经完全被虚空侵蚀扭曲,变成了三个脑袋,腹部长着伸出手臂的嘴巴,手心手背都是眼睛从后背多出两个脑袋的怪物;
也有还没有被彻底侵蚀,但明显已经彻底变异,双眼猩红宛若凶兽,张嘴想要撕咬身边的家伙;
还有些大概是有巫师天赋,抵抗力稍微强一些的人没有发生变异;但对他们来说这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这座往日被用来举办重大仪式,要塞般的宫殿里肯定不可能有什么食物;躲在这最后“避风港”里的幸存者们只能有两个下场:
要么没有被杀死,然后活活饿死;
要么倒霉被抓住,变成其他人或者其它怪物的食物;
就艾萨克眼前的情景看,后者明显要更多一些。
一片狼藉的大厅内充斥着浓郁不散的血腥味,到处都是被按倒在地,怪物们撕咬着猎物的景象或是没有变异的幸存者,或是同样的怪物在互相撕咬着,或是找不到食物,最终绝望的开始啃食自己,或是被别的吃光抹净,靠着最后一口气竭尽所能的苟延残喘,或是……
不论哪一种,都无所谓了。
因为他们…都已经抵抗不住旋涡中溢出的庞大的虚空之力,死掉了。
所有的疯狂都凝固在最后一刻,以画卷般的形象呈现在艾萨克面前。
菲特洛奈德萨利昂赌上性命,直至死去也要竭尽所能守护的这个小小希望,也注定只能是绝望而已。
轻声叹了口气,疲惫的艾萨克穿过遍地狼藉的尸骨,站在空旷的大厅中央,仰头凝视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仿佛那里有什么只有他才能看见的东西。
“黑十字塞廖尔,我知道你在盯着我。”
死寂的大厅中,艾萨克喃喃开口:
“我知道…当我走进龙王高塔,看到那些文献的那天我就知道…你和我,虽然方法不同,但实际上我们在做的是完全相同的事情。”
“你想借助虚空统治物质世界,而我打算将虚空之力实质化,变成可以为物质世界所用的能量,就像狂风,海浪和火焰一样。”
“不得不说,如果没有洛伦…也许我们会是朋友,千年之前最优秀的巫师和千年之后更优秀的巫师,我大概会欢天喜地的成为你计划的一部分;那没有人见过的景象若能一窥…死而无憾。”
“所以…抱歉我必须阻止你,哪怕永远不能看到那个被虚空笼罩的世界会是怎样奇异的模样…哦,不能这么说,越说我越想看!”撒了口气,艾萨克歪歪脑袋:
“话又说回来,其实对洛伦会把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模样我也挺好奇的,但我不关心;我是很有兴趣,但无论怎样我都无所谓,哪怕虚空之力永远说拜拜,我也无所谓…不在意,天才不会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而变成庸才。”
“但最终要的一点在于…他是我的朋友。”
“你不是。”
“所以,只能说声抱歉了我要把你这个千年老渣滓打回原形!”
“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第三百九十三章 未完的使命
“铛啷!”
锋利的剑尖点在地板上,支撑着那个有些踉踉跄跄的身影;剑尖一滑,令那挣扎了半天身影又重新摔倒在地。
死死盯着这一幕的灰瞳少年,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怎么会……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在爆炸的最后一刻硬顶着手臂被烧焦,将龙骑士之枪贯穿了菲特洛奈的心脏。
她没有抵挡,身体也已经被虚空侵蚀濒临极限了,自己亲眼看着那火红色的身影被气浪撞得飞了出去那种程度的伤势换成自己,怕不是半身不遂。
就算没有被炸成碎片,被爆炸的火光烧成焦炭…贯穿心脏的龙骑士之枪,也足以将她的身躯彻底毁灭。
所以为什么她还能站起来?!
不不不…应该是为什么她还能看上去没有被伤到一丝一毫的模样,连伤口都看不见,连本应该从胸口喷出的血水也没有看见。
德萨利昂,龙王家族的血脉…是那么可怕的东西吗?!
躺倒在血泊中的路斯恩颤抖不止,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手臂被烧焦,肋骨寸断,半个身体疼的像是要瘫痪了似的,头痛欲裂到了极致…被虚空之力侵蚀到现在所承受的一切痛苦,都在这临界点彻底爆发了出来。
用不了多久,甚至都不需要长公主殿下亲自动手,自己就会彻底死去,精神意识被阿斯瑞尔取而代之了吧?路斯恩忍不住想道。
但是在那之前…现在,至少现在…在艾萨克的计划完成之前,自己还不能倒下。
自己答应过洛伦大人,答应过艾茵他们自己会保护好艾萨克的;这是承诺,而艾勒芒人说到做到。
以血盟誓,绝不背弃!
深吸一口冷气,疼到浑身发抖的路斯恩拼命攥住落在一旁的秘银短剑,死死盯着那踉踉跄跄,拄着剑向自己走来的身影。
“铛,铛,铛……”
剑尖点地,支撑着那同样濒临崩溃的身影,缓慢却无比坚定的靠近,火红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凝视着路斯恩的身影。
明明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明明双脚的脚踝都已经被自己扭断,每走一步都能听到骨头断裂,碎裂的骨渣在撕扯着血肉的声音,依旧步履蹒跚着向他而来。
表情凝重的灰瞳少年,瞳孔逐渐放大;握剑的手藏在颤抖不止身体下,蓄势待发。
“怪物…必须阻止……”
红发披散的长公主,颤抖的嘴唇仍在喃喃自语:
“虚空…必须阻止……”
“绝对…绝对…必须将它们…毁灭……”
“绝不能…不能再让…它们伤害…更多的人……”
“必须…予以阻止……”
“必须…阻止它们……”
死寂的正殿大门前,只有菲特洛奈的自言自语在尸体间回荡。
五分钟,一刻钟,一小时…甚至有可能已经用尽了他一生的时间,被虚空腐蚀,濒死的路斯恩时间感已经完全错乱。
在他眼中,那踉踉跄跄走过来杀自己的倩丽身影走过的短短一段距离,比一个世纪,比世界尽头还要漫长。
太过漫长以至于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在剑锋落下的那一刻和对方同归于尽。
银灰色的眼睛与火红的瞳孔四目对视,染血大剑高举过头顶。
“快逃…赢不了的……”
嗯?
以为自己幻听了的路斯恩,突然怔了下。
“那个…皇兄的计划…圣十字…黑十字…赢不了的……”
大剑举起的瞬间,菲特洛奈突然开口道。
火红色的长发下,仿佛在燃烧的双瞳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仿佛在她视野中回荡着的依旧是数以万计的魔物潮,和正在逃亡的,原本早就该死无葬身之地的幸存者们。
“……快逃。”
灰瞳少年愣住了,甚至忘记了手中的剑。
那一瞬间,大剑落下。
“铛!!!!”
激奏的火花,在银灰色的瞳孔中绽放。
头脑一片空白的路斯恩,足足过了三秒钟才惊醒,双眼死死盯着那距离自己面颊只剩不到一寸的剑尖。
快要凝固的血滴落在他脸上,像是冰冷触手的抚摸,让他浑身打了个冷战。
“一心想要求死的话,又何必来这种地方。”
灰瞳少年瞪大眼睛,看着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身影。
表情肃穆的誓言骑士站在他和长公主身侧,双手同时握住了险些贯穿自己的长剑和自己本能刺出的利刃。
面颊上的血,就是从他掌间滴落的。
“您、怎么是您…怎么会……”
震惊的路斯恩,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面色惨白的誓言骑士没有理会他,染血的双手将两柄利刃扔在一旁,轻轻的搀扶住菲特洛奈那同样濒临崩溃的身体。
骑士少女挣扎了下,但很快就停止了反抗,像是感受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躺在誓言骑士的怀中。
缓缓的,誓言骑士以从未有过的温柔将骑士少女平坦着安置在地,头正对着圣十字大教堂的方向,安方在腹部的掌心间,放进了一个小小的圣十字挂坠。
“绝对…绝对…必须将它们…毁灭……”
“绝不能…不能再让…它们伤害…更多的人……”
躺下的菲特洛奈仍在自言自语。
“快逃…赢不了的……”
“已经结束了。”
誓言骑士轻声打断她:
“菲特洛奈德萨利昂,龙王之血脉,巨龙女王与萨克兰之主的后裔,你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你的路,已经抵达尽头;”
“光荣,安详,了无遗憾的离开这悲苦的世界…是你应得的回报。”
表情凝重的誓言骑士,单手将“璨星”长剑竖起,神圣而庄严的将银白色的剑尖,对准了菲特洛奈的咽喉。
意识到什么的骑士少女,似乎在这最后一刻终于短暂恢复了理智,安详的闭上双眼。
“圣十字吾主,此人已踏上永不回头的归途;
您的旨意必将行走于地上,正如同行走于天上;
请将您的祝福赐予她,将守护赠予她;
让她穿过黑夜与阴影笼罩之地,抵达心中所愿的彼岸;
永不迷惘……”
………………淡淡的金色,随着落下的剑尖从骑士少女身上浮现,随即飘散,在黑夜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按着破碎的胸膛,从血泊中挣扎爬起身的路斯恩,表情有些复杂的看着那个身影就在那一瞬间,他能感觉到菲特洛奈最后一丝意识,随着被“净化”的虚空之力一齐消散。
能够这么了无遗憾,在清醒的状态下得到别人的赐福,安详的离开这个世界…怎么说呢。
他突然有些羡慕菲特洛奈了。
“在圣十字的信徒濒死之际,为其主持祝福仪式,净化被污染侵蚀的身体和意识,令其了无遗憾的死去…是持剑传教的时代,每一个誓言骑士都会做的事。”
背对着路斯恩的誓言骑士,突然冷冷开口道:“但这样做的结果就意味着对方体内的虚空之力被彻底净化,分毫不剩。”
“对你这样早已被打下邪神印记的家伙,无异于送上火刑架。”
看着对方冷冷扫来的目光,灰瞳少年一阵尴尬。
“呃…您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还以为……”
还以为你已经被塞廖尔干掉了…灰瞳少年没敢说出口。
“我仍有我的使命。”凝视着安详离去的长公主,誓言骑士低沉的开口道:“在这份使命结束之前,或是彻底倒下之前,都还不能真正了无遗憾的离去。”
“纵然是身死千次,万次…只要一息尚存,就必须继续战斗下去的…就是使命。”
“也是令我依旧苟活的唯一意义。”
缓缓收敛了表情,路斯恩微微颔首。
虽然并不怎么了解这位誓言骑士阁下,但并不妨碍自己对他充满了敬意。
“所以…你还要去杀死塞廖尔…黑十字?”灰瞳少年试探着问道。
“不。”誓言骑士摇摇头:
“法内西斯大人…他已经自食恶果,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不再需要我了;至于要击败塞廖尔的…另有其人。”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誓言骑士的表情明显有些复杂,像是在承认一件他一直都不愿意承认的事情。
“但在击败塞廖尔之外,我还有别的使命圣十字予以我赐福,并不仅仅是为了击败它的敌人,这中间还有更多,更重要的缘由。”
路斯恩耸耸肩,反正只要对方不是要和洛伦大人为敌,他就不在乎。
两人沉默了片刻,誓言骑士在完成了祝福的最后几个步骤后,缓缓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看着对方要离开,路斯恩连忙喊住。
“那、那什么…这个……”伤痕累累的灰瞳少年,吃力的拾起地上的龙骑士之枪,递向誓言骑士:“这个…是你当初在银盔山的时候给我的。”
“收起来吧。”誓言骑士微微蹙眉:“我给了你,它已经是你的了。”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疼痛难忍的路斯恩深吸一口冷气,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龙骑士之枪举到对方面前:“不是不想要,而是…我已经……”
已经无法再使用它了。
路斯恩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
就算赢得侥幸,又被誓言骑士救了一命,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也注定不可能再继续战斗下去了;除了在这里等死之外,根本没有地方可去。
别说是龙骑士之枪,就算是“曙光”大剑,除了临死前抹脖子之外也没什么用处。
“这是巨龙王国的巫师们锻造的武器,可以对虚空中的存在造成很严重的伤害,我试过了所以……”
“如果您接下来还要继续战斗的话,请把这个带上,这样至少…至少还能让它有些用处!”
紧咬着牙关,低着头的路斯恩声音越说越小,脸上写满了不甘。
有那么一秒钟的光景,他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会等到有人来救,而不是在最后一刻的时候和菲特洛奈同归于尽。
那样就算有些丢脸,自己也至少是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完成了对洛伦大人还有艾萨克他们的承诺。
“你好像没理解我说的话。”
誓言骑士微微蹙眉:“龙骑士之枪是你的,这一点在我将它给你的时候就决定了。”
“我将它送给你并不只是一份礼物,而是因为它本就该属于你;现在的你,依旧需要这份力量。”
唉?
眨眨眼睛,困惑的灰瞳少年一脸懵懂。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誓言骑士打断道:“当命运降临之时,你自然会明白为什么。”
“你的执着,想法,渴望,野心…这些对这个世界而言,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它需要你的存在,重要的是它需要你去完成某些事情。”
“你能够躲开断界山要塞的必死之劫,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以誓言骑士之身重获新生,从一个普通的教会骑士站在此处,不是没有原因的;
艾萨克格兰瑟姆,一介农夫,成为可以改变世界格局的巫师,不是没有原因的;
洛伦都灵…他的出现,不是没有原因的。”
话语沉重的誓言骑士,表情深沉而幽邃:“这个世界正在以它最大的努力,去改变注定会发生的事情,甚至不惜代价做出会导致自我毁灭的决定,去完成这最后一搏。”
“我们,你我,洛伦都灵,圣十字,邪神们…皆是如此;只要有一息尚存,就证明你的使命尚未完成,你依然要继续战斗下去,完成你的使命。”
“所以路斯恩维尔茨,战斗下去吧;战斗下去,直至你无法再继续战斗为止!”
“其它的…无关紧要!”
路斯恩看着他,怔怔的。
“就像…菲特洛奈一样?”
誓言骑士微微一顿,点点头:
“对,就像她一样。”
“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只是凭着最后的执念守护着天穹宫,击败了无数魔物,为你和艾萨克清扫了前进的道路,可以不受打扰的站在此处,完成你们的使命。”
“这就是她的使命…她不知道,也无需知道;她的执念让她以莫大的勇气做了一件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事情,但同样十分关键。”
“这就是…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