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凄然未了情(八)
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
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
有客借一观,爱之不敢求。
湛然玉匣中,秋水澄不流。
至宝有本性,精刚无与俦。
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
愿快直士心,将断佞臣头。
不愿报小怨,夜半刺私仇。
劝君慎所用,无作神兵羞。
白居易一首《李都尉古剑》,告诉了世人,何为“剑”。数年铸剑,只为那寒光出鞘之时。
“你说,什么是剑?”一袭万年不变的青衫,高束的发髻,孤傲而又孤单的身影,立于断崖之上,背后漫天尽是昏黄交替的云彩,置远方传来的轰鸣声于不顾,平静的看着对面的年轻人问道。
对面的年轻人衣着破烂,全身遍体鳞伤,但是眼神沉静如水,低头把玩着手上一柄奇长无比的黑剑,头也不抬的回答:“剑,乃百兵之君,古之圣品,尊贵无比,人神皆崇。所传之道,源远流长,其势如风,其静如水,轻盈灵动,风韵传神。”
“你错了。”青衫男子叹息一声,两只眼神中,少有的露出了一丝沉重,仿佛在诉说着百年的沧桑,“小思奕,你的思想受到了世俗的约束甚深,已经完全曲解了剑的含义,你既然决定走上剑修之路,那么在你挑选这把‘残情’之时,你就必须理解剑的含义,否则,你一生都止步不前。”
“哦?那你说说,何为剑?”思奕好奇的抬起头来,将手中的长剑插在土中。
青衫男子背过手去,看着远方的天际交替变换的昏暗颜色,悠悠说道:“何为剑?剑,乃吾之道,剑身修长,剑意高尚,世人常说剑走轻盈,遂有语:‘百练刚化为绕指柔’,其实不然,剑乃刚直不阿之物,若是走了轻盈一路,反而落了下乘。”
说罢,来到了思奕面前,将长剑拿起,抚mo剑身半晌,忽然剑花一挽,随即原地舞动起来。“剑之路,一定要不畏艰难,不惧困苦,如同傲雪孤松,又似疾风劲草。迎难而上,不可避而不进,亦不可畏手畏脚。记住,宁做寸寸折,不能绕指柔。”
是啊,“宁做寸寸折,不能绕指柔。”楚寻语心中此时一片坦荡,眼中只有的无限战意高昂,那是怎样的感觉?
“你还有多少?全使出来吧,我一并斩了。”楚寻语面上满上鲜血,眼神的兴奋之色毫无掩饰,就这么直直的看着百足人。看的慕缘眉头紧皱,生怕此时他心魔上涌。
对面的百足人此时此刻,早已经处于深深的震惊当中了,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战意,纵然自己存活千年,阅人无数,也不免感到吃惊。那种眼神,没有做作,没有任何自己中毒身亡的顾虑,更没有寻常修道士一脸除魔卫道、义愤填膺的表情,那仅仅是一种狂热,一种对于战斗的狂热。
长剑一挽,剑护上的铃音清响。“我来了。”楚寻语用着似乎期待的口气,轻轻说出了这么三个字。说完,身形连闪,就往百足人身前扑去。
百足人一愣,连忙再次身形连闪,又有无数怪手从身上破体而出,化作漫天灵蛇,迎向了楚寻语。
二人就在这不大的洞内相互追逐,相互攻击,相互躲闪。百足人身上妖气纵横,裹的自己水泄不通,一团紫黑色的气团中,无数怪手忽长忽短,击碎了无数硬石,带起了阵阵尘埃。
楚寻语悍不畏死,长剑此时化为道道剑影,大开大合,要是高威在此,一定会惊奇,因为这样的感觉,似乎不是剑,而是刀法一路。“宁做寸寸折,不能绕指柔”楚寻语心中默默的诵念,一身乙木青气运行到了极致,身影忽上忽下,但是从不后退,不管迎面而来有多少带着尖锐指甲的怪手,自己也要将其斩断。
每斩断一只怪手,鲜血总会不可避免的溅起,楚寻语的身体一次次的穿越在血幕中,眼神却变得更加兴奋,每一次沾染红襟,都能让自己的心中战意更胜一筹。
地面上的断手是越来越多,妖气中的百足人自己,也是越来越心惊,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无数次击中面前的年轻人,但是他从来没有后退避让过一步。虽然**愈合速度很快,但是那可是及其的耗费体内灵气的做法,一般人早就暂避锋芒,选择智取了。这个年轻人却不避不躲,任凭自己的打击,也就是为了斩断自己的一只手足。
终于,在楚寻语不记得砍断了多少只手以后,百足人自己的攻势越来越慢,号称天生百手,但是也禁不起这个疯狂的剑修士如此不要命的无理性攻击。
寻得了一个空挡,楚寻语身形连踩几步,不在缠斗眼前的长手,而是忽然出现在了百足人脑后。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了,都没有用双手,仅仅是单手持剑,反手随意一插,铃音一响……
长剑毫无阻碍的,破开了百足人日渐稀薄的护体妖气,无情的从百足人后颈插入,斜方向,从胸口透体而出,直直将百足人倒钉在地上。
“一斩终了。”楚寻语平静的看着地上。
“咳……”一口鲜血溢出,百足人躺在地上,哼哧了半天,冷声说道:“疯狂的年轻人,告诉我,你的名字。”
“剑修,楚寻语。”
“好,好,我记住你的名字了,在你身陨多年以后,我也会常常回忆起你的。”百足人眼中浮现出绝决之色。忽然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张,“哇”的一声,一只硕大的头颅钻了出来,紧接着无数横生枝节的身体也鱼贯而出,巨大的气浪掀开了身边的楚寻语,逼退了一旁的慕缘,终于现出了本体。
洞内本来狭小,那百足人数千年的修为,真身出现以后,长达数十米,一下子撑破了石洞中的墙壁。楚寻语和慕缘连忙当空飞起,此时,已经是夜晚了。月光下,二人才看清楚了脚下那妖物的模样。遍体暗红,生有尖鳞硬甲,头上两条触角,来回甩动,如同钢鞭一般,抽打在四周断壁之上,粗大的獠牙,带着阵阵腥臭,一开一合之间。
楚寻语冷笑一声,说道:“这就是这妖物的本体了吧,果然天生丑陋。”
“你不要紧吧。”慕缘关心的问道,“它的毒……”
“最多我还能压制半个时辰。”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慕缘正色在虚空中前踏一步,就要接力。
“等等。”楚寻语长剑一抖,兴奋的说道:“半个时辰,够我将他大卸八块了。”
山丘顶部塌陷,带起一阵尘土飞扬,老远就能看见。望尘发现了也带着少女赶了过来,迎上了慕缘。夜空下,笑看着脚下的一幕,望尘淡淡的笑道:“这妖物好生的丑陋。”
地上百足人此时原形毕露,但是神智尚在,忽然发现头上的多出了两个人,一个自然是认识,就是当年放过一条生路的山鸡少女,另一个白衣人去面生的很,但是双眼平静,高深莫测。修为根本看不透,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巨口张开,狠狠的说道:“当年我不知怎的,忽然善心大发,饶过你一命,今日不想,居然吞了自己当年种下的苦果,真是悔不该当初。”
少女此时一脸愤恨的表情,喝问道:“他人呢?”
“他人?哈哈哈哈……”一阵狂野的笑声,从巨口中传出,“早在我腹中多时了。”
虽然知道这个结果是必然的,但是真的亲耳听见,少女还是禁不起这个打击,一下瘫倒,要不是望尘用**力托着她,早就已经坠落尘埃,一脸黯然失神的表情显露于形。
百足人看见望尘出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便狠狠的盯着楚寻语说道:“楚寻语,今日我知必然一死,我也不逃,就在你眼前,你还敢不敢与我再斗个不死不休?”
楚寻语哈哈大笑,解开头上的发髻,任头发散落肩头,长剑凌空一斩,喝道:“好,我也正有此意,看我如何将你这一身硬甲卸开。”
“好张狂的口气,今日,即便我身死,我也要将你拖入九幽地狱,让你永世不得安宁。”
“你号百足人,妖类化形,又夺人身体,说明你一直想做个真正的人,虽然你行为不齿,但是现在这一刻,却多出一份人类的姿态,那就是勇气,大无畏的勇气,明明知道今日在劫难逃,还要以命相搏,这样的勇气,你离人身,又近了一步。”慢慢落在地上,盯着眼前蜈蚣那巨大的眼中暴露出的凶戾之气,楚寻语的眼中多出了一些赞赏。
百足人此时显出真身,昂首挺立,百足张牙舞动,嘶哑的声音回道:“我确实一辈子都想化为人身,但是人间疾苦,人间悲情,我化成人形的那一天,便明白了这个道理。今日我们斗勇斗狠,也是我化身人形的命运,我毫无怨言,可是却死而不甘,当日我善心之举,放过了她人,今日却给我带来灭顶之灾,我不服,人常言,天道酬善,我善举,为何带来死亡?所以我今夜哪怕身死,也要和你不死不休,我不服天命。”
“好个不服,那我就如你所愿,告诉你什么又叫天诛恶人。”长剑一抖,铃音再响,消瘦的身影就这么直直的迎面而起,跳了过去……
第六十章 凄然未了情(九)
当鲜血溅射在面庞,手中的长剑如同神鞭一样挥舞,带起了漫天剑风,一次次的砍在百足人的后背,那暗红色的硬甲壳上,只留下道道伤痕,并未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百足人巨大的头颅,一次又一次的舞动,带起了阵阵腥风。长满倒刺的巨口,开开合合,天地之间都留下了这嘶哑的咆哮声,头上的两条触角胡乱的抽摆,似乎想要将背上之人给鞭笞下来。
楚寻语稳稳的踩在背上,对着每一节的身体硬甲接缝处猛撬狠斩,提住这一口硬气,也要斩断碎开身体鳞片,以硬碰硬,这就是一场寸寸折的拼搏,不会避实就虚,化成那绕指柔。
“丝啦”的一声,终于,一块硬甲连带着粉红色的皮肉被楚寻语拉扯开来,带着藕断丝连的血脉,不甘心的跌落尘埃。
百足人吃痛的仰天长啸一声,发狂似的来回甩动头颅,忽然,将身体一蜷,缩成一团,卧在地上,张口看准方向,对着自己的背上就是一咬。
巨大的獠牙,带着腥风阵阵,宽厚的齿面,利如新锯,瞄准了楚寻语的面门,呼啸而来。楚寻语长剑横于身前,格挡住二齿,一咬牙,双手一个螺旋,活生生的将两颗利齿绞离了口中。
“啊呜……”痛苦的声音响彻天地这一刻,身体一下舒展开,楚寻语乘胜追击,一下跃上头部,左手紧紧抓住一根触须,右手长剑反手顺势一拉,在斩断一根触角。
疼痛蔓延着百足人的全身,全身的每一寸神经都在痛苦的战栗着,身上的妖气波动不已,再也没有了刚开始的时候,那种自信和气势,自己最坚信的剧毒,自己最得意的硬甲,全都被摧毁了,在也没有了任何的胜利凭据。
剑修者的战斗真谛,是持强凌弱,还是乘胜追击?又或者是点到为止?这些方圆规矩每个人都不一样,楚寻语自己的准则那就是不死不休,生命不止,战斗不息,这就是当年那个人告诉他的,只有这样,无论是在逆境中挣扎,还是在顺境中追击,都能无限制的提高自己。
眼看着百足人痛苦颤抖,身上妖气日渐稀薄,手中的长剑也依然没有停下,依然毫不留情的收割着每一寸硬甲。失去了妖气的辅助,身上覆盖的甲壳,就不再硬了,挡不住手中那黑色长剑的一剑之锋。
“剑斩再终。”轻然一语,楚寻语便跳下百足人的身体,回过头来,静静的看着眼前那满是伤痕、奄奄一息的对手,来到了头颅前,盯着百足人此时昏黄的眼珠,问道:“终时已到,你还有弥留之语吗?”
身体中,青色的乙木剑气肆虐不堪,在每一处的经络大肆破坏,百足人此时就这么无助的躺在地上,巨大的口唇微动,叹息道:“四千多年以来,我无时无刻不想化为人身,进军天道,我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吞噬同类,抢占人身,虽然在你们人类眼中,我坏事做尽,但是对于我们妖族而言,又何尝不是无奈?”
抬了抬头,看了看空中掩面而泣的少女,又叹道:“我平生就做过这么一件善事,那就是留下它的性命,结果,这唯一的善事,却给我带来了灭顶之灾,这真的是天道无常,不可轻易揣摩。”
“其实我早就不解了,你当初为何留下她的性命?仅仅是看在她也是妖物化形的同类上吗?”楚寻语望了望空中,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强占了这具肉身,或许是因为他们二人早就心生爱慕,我被这个人的身体思维给影响了吧,心念一动,意料之外的手下留它一命,这就是命啊。”
“万物皆有道,道生因果,这是老话了,你一生做尽那万恶之事,天道不可能因为你无意中做出的那一次善举,就原谅了你的全部,反而,成为了你的因果,当年你强占人身,得意洋洋之时,便留下了祸根,福兮祸所依,这就是证明。”
“哈哈哈哈……道生因果,好一句道生因果,我受教了,也罢,眼下这般,我也没什么挂念的了,你终结我的性命吧,它的内丹,我也吞服在了体内,你也一并拿去吧。”顿了顿,忽然那硕大的眼珠中,传出了一丝柔情,嘶哑的声音却带着无限的眷恋,“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请你别为难我的孩子,他们刚刚出生,没有多久,并未修行,年轻的剑修士,你放它们一条生路吧。”
“什么?”楚寻语大吃一惊,“你是?女……不,母的?”
百足人什么都没说,就这么慢慢的垂下眼皮,等待生命的最后终音到来。楚寻语感叹一声,不管如何,它作恶太多,是留不下了,也罢,将长剑一竖,望着百足人满是伤口的头颅,轻语道:“下辈子,做个好人。”
铃音唱动,长剑刺下,命终……
破开头颅,将手伸进去一阵搅动,便找到了内丹,那是一颗米黄色的圆珠,散发着厚重的妖气。拿在手里,楚寻语暗自运行体内灵气,顺利的将右手手背上的毒素,给引导了出去,归入了其中。
空中的几人,看见事情已了,便慢慢降下,来到了近前,少女一脸复杂的表情,静静的注视着百足人的身体,目光先是由愤怒,转为了木然,最后化成一丝落寞。
“仇恨就是这样。”望尘平静的来到了身边,淡淡的说道:“也许你一开始会很愤怒,对于你的仇人,有一种食其肉、寝其皮的愤恨,但是当你走到了最后,看到了仇人身死之时,你并未感到满足,只能留下无限的惆怅和寂寞。所以,复仇之人,最后得到的,只有无尽的空虚和烦恼。”说完,又带有深意的看了看楚寻语,希望他能有所感悟。
长发披肩,此时楚寻语的面庞掩盖在散发之中,根本就看不见有什么变化,只是原地站住不动。过了一会,便重新提剑来到了百足人的腹部,用剑锋割开了身体,找到了那具人身,以及,一粒红色的内丹。
少女失神的来到了眼前,弯下腰,将内丹捡起,递了过去,说道:“按照约定,我将自己的这颗内丹交给你们救治草屋中的那些凡人,很简单,每日子时,阳气渐起之时,便运入灵气,自然可将那些幼虫逼出,说起来,也可笑,自我化为人身,结成内丹之日,这内丹没在我体内待过一刻,现在我如同拿着一个陌生物一般。”
楚寻语默默的接过,忽然心头一颤,问道:“你呢?接下来要如何?”
少女并未回答,只是默默的蹲下,抚mo中这具人类身体的脸颊,看着那毫无血色生机的面孔,回想起了往日的音容笑貌,百年以来的点点滴滴,全部涌上心头,像自言自语,又像在问旁人,“我,为什么要修行化为人身呢?”
楚寻语、望尘和慕缘不禁一愣,这个问题,没法子回答。世人修行,皆为长生,可是具体到每个人,答案都不一样。
少女潸然泪下,划过清秀的面庞,默默自语道:“因为我化为人身,便能永世和你在一起了,可是,你已经离我而去,我何苦还要独自一人留在这世上?”
这话的言外之意,不言自明,楚寻语和慕缘大吃一惊,就要上前阻止,可是望尘一把拉住他俩,摇摇头,道:“哀莫大于心死,人生如灯,心一死,如油耗尽,必要灯灭,随她去吧,这就是命,这就是道。”
二人还要说些什么,这时候,地上的少女忽然惊喜的说道:“他笑了,我看见他笑了。”
低头一看,哪里有什么笑容,年轻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躺在地上,面色白皙一片。
一阵山风吹来,少女喜极而泣,哽咽的说道:“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我的名字,我叫岚,叫岚,当年他说过,我们的相遇,是在一个山风吹荡的日子,就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岚,等我化为人身的时候,便叫我小岚。我有名字了……有名字了。我终于化为人身了……化为人身了……”到此,已经泣不成声。
点点星火,慢慢的自裙下燃起,连同地上躺着的年轻人一同烧着,少女用尽最后的气力散功化火,抱着年轻人的身体,焚烧着这最后的凄然未了情。自语道:“人身疾苦,人身悲情,现在,我终于懂了……”
慕缘看到这一刻,也心有所感,默默的低下头,双手合十,念诵《往生经》。最后,在三人的注视下,二人化为淡蓝色点点星光,飘散向了那无尽的星空中,就这样,未了之情,终于,如灯灭,残情终。
百足人一死,山中的大小蜈蚣树倒猢狲散,当下四散逃跑,可是群山之中,多年以来,受这百足人欺压的群兽早就按耐不住,纷纷乘着这个机会,群起而攻之,追逐着这些未成气候的群虫。
当三人在后山的一处残破洞穴之中,找到百足人留下的一窝子嗣之时,慕缘恍然说道:“我说它的实力为何如此不济,原来是刚刚产子,身弱体虚之际。”
楚寻语曾经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斩草除根,不留祸患。望尘却将那一窝惊恐不已的小蜈蚣接过,随意的散入了群山的乱石中,淡淡说道:“它们不过是刚出生不久,一些凡间虫类罢了,谈不上什么大奸大恶,放它们去吧,不管它们日后怎样,那都是天命了,我们能做的,只有默默旁观。”
看见虫穴倒塌,一片混乱,楚寻语紧紧的握住手中内丹,将长剑负起,淡淡说道:“我们回去吧,快到子时了,正好回去救人。”
这正是:笑看斜阳升起,黯然黄昏落下。
人与妖,虽殊两途,
百种人生终将如灯灭散尽,
默默诉着那凄然未了情……
第六十一章 再行
宿鸟动前林,晨光上东屋。
铜炉添早香,纱笼灭残烛。
早晨的秋风,静静的吹动着额前发丝,商芊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站在草屋前,默默的看着远方山峦的尽头,慢慢升起的一缕朝阳,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她午夜子时的时候,已经听归来的楚寻语三人讲述了事情的经过,黯然失色了很久,又想起了星语者的话,自己有一天,不知道会不会走到这一步。
“喂,商芊妹子,早饭我弄好了,快过来吃吧。”高威从屋后走出来,挥舞着大手,满脸的笑容。
当然高兴了,昨夜子时楚寻语带着山鸡,哦、不,应该是小岚的内丹,回到了这里,帮助众人,运功逼出了体内毒虫,众人现在已经昏昏睡去,情况趋于稳定了。
“哦,来了。”商芊被这么一声粗狂的声音,叫回了神念,急忙回应一声,走到了近前,动了动小巧的鼻子,嗅这香味,笑着说道:“好香啊,高大哥做的吃食,永远都是这么香。”
“那肯定,你高大哥不仅刀舞的好,而且炖的野味,那也是最香的。”楚寻语带着一丝疲倦,推开房门,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笑着接过话题。
高威憨厚的一笑,回到了火堆前,将手里的大勺在锅里搅了搅,伸过鼻子一闻,喜道:“做得了,招呼大家都来吃吧。”
慕缘和望尘也走了过来,闻见了动人的香味,不禁好奇的往锅里一瞧。结果慕缘立马就转过头,一脸的晦气样子,双手合十,喃喃念道:“罪过,罪过……”
众人看见了当场大笑。原来,这锅里炖的东西,是高威猎的一只野兔,大清早的,如何能吃这么荤腥?这里就有个讲究了,以前军中打仗,吃饭的时间,可没有定时定点的,说不定今晚连夜赶路,又或者三更造饭,要打突袭。于是,这每顿的伙食,必要有肉,不管是什么时候吃,都要有荤腥,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
高威炖的这锅,军中叫“火头香”,又叫“和肉粥”。用肉食加米面,炖成黏稠的一锅粥,是专门供给早上军中食用的,早晨按理来说,没有吃正餐的习惯,可是光喝稀粥,又没力气,于是久而久之,产生了一种这样的吃法,可以使士兵早晨起来既有粥喝,又有力气打仗。到了现在这个和平年代,就被利用成各路江湖镖师,或者贩夫走卒的标准早餐,因为大家可都是凭力气吃饭的。
楚寻语怀念无比,当场接过大勺,喝上一口,赞了一句:“好生的力气,和当年一样。”
高威一脸得意的样子,吹嘘着自己的手艺,“那可不是,咱当年在军中的时候,那手艺,常遇春大将军都曾经尝过,都叫的上一个‘好’字,昨个儿,我还猎了一只,烤给了商芊妹子吃,她也都说好呢。”
商芊赶紧乖巧的点点头,也随身附和。慕缘一撇嘴巴,嘟囔着:“她知道什么好吃不好吃的,她又没吃过普通食物,又是第一次出远门,看见个东西就好吃。”
商芊听见,白了他一眼,撅着小嘴,反驳道:“呦,我是没吃过好吃的,我的慕缘师兄,你平时就喜欢吃着吃那,号称尝过天下美食,那现在你来一碗,鉴定一下嘛。”
“罪过,罪过,出家人哪能食荤?我可是谨守戒律的好弟子。”
众人听见,又是响起好一阵开心的声,楚寻语这一刻,真的有一种感觉,回到了小时候,天天欺负慕缘的那段时光。奈何自己身上还有这么多未解之谜,只能感叹,天道难测。
将背上的长剑放在地上,也不客气,借过大勺,自己就盛了一大碗,喝的那个香呦,馋的慕缘一愣一愣,可是没法子,谁让自己进了沙门,一咬牙,慕缘红着脸,愤然说道:“尔等一介凡夫俗子,岂能懂我佛门真谛,我且去树林采摘野果充饥,你们就留在这里继续杀生堕落吧。”说完,便回过头跑到树林里去采野果以慰馋腹。
四人哄堂大笑,围着大锅,就着晨光,吃了起来,就连望尘这样的高人,都忍不住吃上了一小碗。席间,高威好奇的对楚寻语说道:“楚家兄弟,你这柄长剑,怎么好生的古怪?又黑又长,我能瞧瞧吗?”
楚寻语一愣,顿了顿手中的碗筷,但是马上就反应过来,笑着点点头,右手将长剑往地上一插,道一声:“看吧。”然后低头继续吃喝。这可不是楚寻语小气,自己的这柄长剑可不是一般的重,莫说高威,就是商芊一身金丹期的修为,都不一定能拿的起,只好这样将就着给高威看了。
高威自己心里也明白原因,毕竟当年打仗的时候,见过仙师的宝物,那家伙重的,十个八个大汉,都抬不起一个小小的鼎炉,自己想看这长剑,也只能插在地上看。
在历史的长河中,剑修士属于武修者一路,以武入道的人,不像其他修士,可以有万千种变化的法宝,各种华丽的道法。武修者一生,也许就这么一把剑,剑就是自己最大的法宝,一剑一人,简简单单,就可以纵横江湖,名垂青史。例如当年蜀山的刀魂者,到踏破虚空,升入仙界的时候,也就那么简简单单的背着一把长刀,但是留下的,却是家喻户晓的传说。
所以武修者的武器,就是自己最大的法宝,一般不会轻易示人的,连望尘都很好奇,但是出于礼貌,这一路上,都没有轻易开口言接。高威一介俗人,自然不知道避讳,要过来想看看,楚寻语也答应的痛快,望尘和商芊接着这个机会,连忙把头伸过来看个清楚。
这把长剑,通体漆黑,又瘦又长,造型古朴,不似这个时代的剑,反而像先秦时期,早些年那种及其原始的作风,剑护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层,堪堪分开剑柄和剑身,剑身奇长,长的简直可以说不成比例,老远看去,都分不清楚剑护在何处,简直像根黑棍。
剑柄上,用粗绳布包裹着,长时间的紧握,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剑护有一黑色布条,拴着一个铃铛,这铃铛倒是银白洁净,焕然一新,银铃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古篆体文字,看样子,颇有来头。
剑身并无刃,高威摸了摸,一股凌厉的气势传导出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无锋自利。当指尖划过剑身之时,忽然有一阵奇异的感觉流淌在高威的心头,高威是一介粗人,不知道怎么形容,心中仿佛有一种想哭的久违之感,又隐隐的有一种冲动之情。
这时候望尘问道:“剑修士剑如己身,必有姓名,楚小友,你这剑,可曾有姓名?”
“有。”
“何名?”
“剑名‘残情’……”
“残剑本无锋,情可破万难,好一把残情。”看着这把犀利冷傲的长剑,如同绝世佳人一般,立于地面之上,不禁感叹一声。
“咦?对了,楚家兄弟,你当年在军中的时候,没用过这把剑吧,好像没听闻你有这把长剑。”高威忽然想起了当年,思奕名声震天下的时候,可没有听说他是拿着这把古怪长剑的。
“没有,我是后来才得到这把剑的。”
大家纷纷了然,看来这把剑是从两极之地中带出来的,看来楚寻语也一定是在那里获得了一身稀有的剑修之术。
不多时,众人吃完早饭,收拾好东西,慕缘也回到了身边,唯一不同的是,怀里抱着一堆不知名的野果,一脸愤恨之色,大嚼其中三味。
众人看着,不禁好笑,屋中那些凡人,也都开始逐渐恢复过来,不过没有告诉他们真正的原因,估计说出来他们也不会信,只说是偶然风寒,传染开了。他们将信将疑,也没有个具体答案,只好默默接受了这个说法。
又过了几日,陪同他们将身体养好了,恢复了力气,楚寻语他们便和高威告辞了。因为这路上耽搁的太久,误了行程,所以已经商量好,御空飞往洛阳,直接赶往商芊家,也就是诸子百家中,洛阳法家一族,休整一番,到时候在择日南下。
“高大哥,我们这一路也是有缘,都不知不觉遇上好几次了,我们先行告辞,回头有缘,我们必然再聚。”楚寻语一抱拳,就向高威辞行。
高威爽朗的一笑,回了一个江湖上惯用的抱拳礼,说道:“楚家兄弟,当年我在军中服役,没那个福分认识你,只听过你的大名,大家都说你如何如何,今日一见,虽然晚了数年,但是那些传闻,果然都是假的,闲话不说,我们改日再见。”
说完,楚寻语便点头一笑,和众人一起,寻找了一个隐秘的地方,瞬间御空而起,直接赶往了洛阳城。只留下高威在原地等着周大力他们在屋子里收拾完东西,再行上路。
这一去,四人就来到了素有千年帝都,牡丹花城的洛阳,来到了以法治天下,定纷止争的法家。
这正是,应缘而聚,宴散暂别。
他日必有相逢之时,
只是未到劫前际。
第六十二章 洛阳牡丹芳 法家洗尘宴(上)
欲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
司马光在《论洛阳》的一文中,写下了这句千古之叹,让世界上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华夏第一王都、经历过无数人间沧桑的千古老人——洛阳。
四人站在古老的西城门外细细观看,这里,是当年丝绸之路的起点,将我天朝泱泱大国的气度昭然于天下;这里,是“河图洛书”的发源地,创立了修真界敢问天命,进军仙道的又一条光明坦途。
阳光下,城门中进进出出的百姓,络绎不绝的贩夫走卒,趾高气昂的富家贵人。望尘不禁感叹道:“这里龙气更迭,无数王朝都在此问鼎中原,真乃王者之里。”
楚寻语身背长剑,默默的站在城外,抬头仰望这偌大的城门,遥想当年,两朝战争时期,在这里也曾经征战杀敌,不想过去了这么些年,又变的如此繁荣。这就是楚寻语和望尘之间的差距,楚寻语心魔太重,心事重重,整天都思考着如何寻找萧萧,而望尘无论是修为还是心境,都远胜其一筹,看事物,想的则是感叹命运,体悟天道。
“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商芊忽然接着望尘的话,也感叹了这么一句。
“商芊师妹,是不是想家了?”慕缘笑嘻嘻的在身后问道。
商芊乖巧的点点头,“这是我第一次独自一人出远门,经历了很多事,虽然每次到关键时刻,大家都没有让我以身犯险,但是我还是懂得了许多在家中体会不到的道理,本来修真者一生心无牵挂,笑看红尘,可是当我站在这里的时候,我又不可避免的想家了,真是让人汗颜。”
“小友哪里话?这想家乃是人之常情,一个人,不管是不是修真者,都有这叶落归根,思乡之情,这可是天道大潮,若是这连家都不顾了,还言什么天道?小友执着于字表之相了”望尘这时候,显露出了前辈模样,认真的提点道。
“多谢前辈指点,晚辈受教了。”商芊听了这一席话,不禁心中宽慰了许多,看来自己这想家,也没有过错。
“快进门吧,我饿了……”在众人谈经论道之时,慕缘总是插上这么一句煞风景的话。
众人无奈的摇头笑笑,便一抬腿,进入了这千年老城的大门。
刚进门没多久,就看见一队器宇轩昂的年轻家族子弟,大约五六人,都有灵寂期的修为,身着统一的服饰,胸口都绣着一朵淡然的牡丹花。
当前一年轻男子,看见望尘一众走来,立刻迎了上去,对着商芊施礼笑道:“商芊表姐,奉家人之名,等候多时了。”说罢,又对着望尘等其余看不透修为的三人,认真的执晚辈礼以迎接。
“小三?”商芊惊喜的叫道:“真的是你吗?出关了啊,都达到灵寂期了,真是可喜可贺,许久不见,让我好好看看。”说完,便绕着这个叫“小三”的年轻人转圈,一双大眼睛,上下打量个不停。
这名叫“小三”的年轻人,却是一副苦笑,不好意思的说道:“表姐,在这么多前辈面前,能叫我的名字吗?小三小三的,多丢人。”
商芊咯咯的笑不停,“小三”也不去理她,当先对着望尘再施一礼,说道:“我家表姐生性大意,这次传书回来,未写明几位前辈远道而来,我商剑,代表其他家族子弟,先给各位陪不是了。”商剑虽然年纪轻轻,但是言谈举止,却深得大义。他不知道眼前几人谁的辈分更高,却能很乖巧的猜测出来是望尘为首,因为望尘在城门外幻化了身形,和普通人无二,但是修真者一眼望去,却有一种云里雾里、不识庐山真面目的高人之感,所以这一礼,当先给了望尘。
“喂喂,谁说我大意了,我不是说了和几个朋友一起回来吗,怎么是我没说清楚?”商芊不服气了,鼓着腮帮子可爱的问道。
这能叫朋友吗?辈分、境界、修为都差了这么多,也就是商芊这种第一次出远门,分不清高低的江湖新人敢这么说,要是竖起手指头数数,能和望尘谈上“朋友”二字的,恐怕放眼天下,也就那么几位。
商剑无奈的笑笑,不好和她争论什么,对望尘他们说道:“前辈,家人等候多时,静待几位大驾光临。”
望尘一如既往的平静,一如既往的淡然笑容,:“如此,我们就前往叨扰了。”一行人动身,行往法家驻地……
法家的驻地,是在离市中心稍远的一处大宅子,按理来说,这修真者大都远离市井。但是法家属于那少数分子之一,这是他们的理念形成的原因。因为他们的祖先,开创一族的韩非子,善于用法来规定天下,所以和凡人必须要走的很近,才能管理世间,久而久之,他的后人,法家一族,也就住在了尘世,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一处不起眼的大宅子,虽然感觉一般,但是有修为的人若是运灵力于双眼,一眼望去,但见这大宅四周波动不停,光线断层明显,便知深浅,一看就是有大神通者划分了空间,其中必定别有洞天。同时也告诉世间心怀不轨之人,不可多越雷池,否则必遭横祸。
刚到街口,就看见老远一片修士聚集在门口,修为高低都有,甚至还有些低级修士,用普通的隐身之术,抹去了身形,挤在过往的凡人中,避免不造成大轰动。粗略的估计,最起码也有百余人了。
楚寻语等人刚走过去,人群中就当先出来一人,面目中正,双目威严,胸口服饰上绣着朵大牡丹花,一身稳稳当当的灵气不偏不倚,随着脚步的走动,安定着每一片起落的尘埃,出窍期的修为气息拿捏极稳,不张扬,也不内敛,看来法家严厉的法制规矩之术,已经融会贯通。这就是商芊的父亲,商华。
“父亲。”商芊紧走两步,主动迎了过去,收起了一贯可爱模样,认真的问候一声。
“恩。”商华点点头,“去你母亲那里,她也很想你。”这句话说的倒也柔情,看来这严肃的中年人,并不是看似的那么古板。
商芊点点头,便赶紧跑向了对面的人群。商华却一正衣冠,来到了望尘面前,执晚辈礼,一丝不苟的说道:“小女大意,不曾言明是望尘前辈到来,只说是朋友,所以到现在进了城门才得知,未曾远迎,这里向望尘前辈道歉了。”说完,再次施礼。
望尘笑着摇摇手,点头笑道:“严重了,商芊小友说的也对,我们确实也是朋友。”望尘的资历,那是说不完的,什么天机阁天道英才,什么演算王朝更迭第一人,又或者什么平定战争的功臣等等,简直是罄竹难书,江湖上,人人谈起他来,都要赞这前辈一句好,这样的人,能和一个区区金丹期的修士交友,倒也真是古今难找。
商华心中一阵感叹,又道:“今天理应是族长亲自前来欢迎,可是目前家中族长商明师叔,正在王都应天议事,所以由我暂带,我已传讯,族长知道以后,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不日就到,希望前辈谅解。”
望尘一样笑着表示不介意,说起这族长商明,他可是望尘的老相识,二人虽然一样都是化神期的修为,但是商明确实是晚辈,想当年年轻修为停滞不前的时候,望尘正好游历经过,当下提点了他不少,一下顿悟过来,才有今天的成就,所以二人在以后的日子里,私交颇深。
这商芊确实是误事,她回来之前,飞书传讯,说是不久就要回家了,并且还带上几位修为高深的朋友回来作客,至于身份,却没有言明,故意卖了个关子,想让家中人刮目相看。父亲商华确实吃了一惊,毕竟江湖上鱼龙混杂,第一次闯荡江湖,带回来万一是坏人,那就出事了,但是一想有慕缘在,这一般二般的毛贼也不敢打主意。
结果到了城门口,望尘仅仅是身形幻化,没有让普通人注意,但是天机阁那独一无二的功法气息却没有隐藏,释放出来,意思是告诉族长商明说,故人来访。巧合的是,没有事先约定,商明不在,反而把商芊的父亲,商华给吓着了,赶紧不敢怠慢,放下手中的事情,命令所有上下高低人等,全都紧急出来迎接。
商华请众人屋里座谈,也与楚寻语和慕缘两位见了礼,慕缘倒是认识,但是楚寻语的相貌和当年玉虚宫论剑之时相比,早已经变的面目全非,而且见礼的时候还是稀少的剑修士礼仪,这倒是让商华心中疑惑了一下,不过能慕缘和望尘同行之人,必然不能小觑,肯定有过人之处。于是,也客气的往里面请。这三人倒好,一佛修、一剑修、一道修,各不相同,却走到了一起。
在法家众人惊奇的眼光中,众人走了进去。一进大门,这仙家妙术就立刻显露无疑,门外不过是普通寻常市井,而门内确实别有洞天,只见高堂大院,面积广博,中间有两座十五层高的楼房为主建筑,中间桥相连,寓意貌似天平,象征不平不已,法共于世。当然,这些在外面是看不出来的。
刚进去,望尘那简单的幻化术就自动退去了,一下子俊朗的面容显现出来,仙家气息使得周围弟子纷纷赞叹,那真是好一派得道之相。商芊此时和众多女眷站在一起,听着周围年龄相仿的少女感叹,顿时显得自豪无比,这可是第一次闯荡江湖,就带回了个这样的人物。
这真是,洛阳万户侯,法家有方圆……
第六十三章 洛阳牡丹芳 法家洗尘宴(下)
落尽残红始吐芳,
佳名唤作百花王,
竟夸天下无双艳,
独占人间第一香。
眼下明明是金秋时节,但是在法家的驻地之中,用**力划分两边,导致这驻地内部四季如春,这气候好了,花儿自然也就开的更加娇艳。洛阳本以这牡丹花名扬天下,眼前,在这四季如春的大宅院之中,漫天遍野的,全都是那各种颜色的牡丹,争相怒放,是所以敢说这“天下无双艳,人间第一香。”
各种各样的牡丹花,交织在一起,争奇斗艳,开满了眼前“双子楼”的下五层,以及整个偌大的庭院绿地,只留下中间几条悠然小径,供人们行走,这真是做到了一种别样的“步移景异”江南园林风格。
看着眼前各种绽放的牡丹花,商华笑道:“本来我们修真界历来讲究高雅清淡,追寻那脱世之美,但是在和凡人混居久了,反而沾染上这艳俗气息,喜欢上了牡丹,让望尘前辈见笑了。”
望尘和楚寻语以及慕缘此时都站在大门口,看着这眼前的雄伟建筑,以及,充满眼帘,各种争相斗艳的牡丹花。
听到商华这么说,望尘平静的笑容一如既往,淡淡说道:“常言道,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所以这牡丹花凡人爱得,这仙人也爱得,爱好而已,不必自谦。”
商华笑道:“这驻地内部一年到头都是四季如春,所以这牡丹花也是天天怒放,今日前辈来的过于突然,我们也没有给这些花儿休整休整。”
“过于客气了,我和商明也是老相识了,来访打扰一趟,不必搞的如此动静。”
商华谦逊的一笑,然后遥指眼前高楼,道:“楼中已经备下宴会,请望尘前辈赏光。”
望尘点点头,“既如此,我们就叨扰了。”
带着身后的楚寻语和慕缘,三人一起,在商华的带领下,被众多法家子弟拥簇着,走进了那雄伟的双子楼。直接上到了左边最高的一层。
在一个普通的木门房间前,望尘停下脚步,笑道:“这个房间应该是叫‘天缘阁’吧。”
“哦?前辈知道这里?”商华奇怪的问道。
“不错,这个名字是我和当年商明一起起的。”
商华一笑,便坦然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就请前辈故地重游了。”
众人纷纷进了这“天缘阁”,这门虽普通,但是一进门,这内部却是有一种放眼而望的空旷之感,空间之大,让人不敢小觑,不禁感叹一声仙家手段果然深不可测。房间内已经提前布置好了各种雕栏屏风、供桌酒食。大家按照主宾次序坐下,其他法家诸位子弟,也纷纷按辈分入座,静候开始。
法家,以法制天下,这规矩也是极严的,举手投足之间必有方圆,辈分高的长老没有发话之前,底下鸦雀无声,丝毫不敢造次。看所有人落座完毕,商华点点头。
因为商明未归,所以商华和妻子便坐在了上首招待客人。这时候,商华一举案上酒杯,朗声说道:“虽然准备匆忙,但是这礼不可少,我,商华,带领法家众人,一敬望尘前辈前来我法家探访,在敬望尘前辈、慕缘小友和楚小友,这一路上对小女颇为照顾,请。”话音刚落,满堂子弟皆做出同样举动。
望尘、楚寻语和慕缘三人微笑举杯,便和众人一起,满饮了杯中酒水。这酒水刚入口,便化为一股淡淡的花香入腹,口感微微发甜,却不腻味,只觉得顿时神智清明,有一种深入百花丛中的感觉。
闭目感觉良久,望尘缓缓放下酒杯,睁开眼睛,故意问道:“楚小友,你可知这酒的来历?”
楚寻语知道望尘这是考他,便睁开双眼,放下杯子,微笑着回答:“这酒,应该就是江湖上传闻的,法家之‘牡丹芳’,典籍中有过记载,法家久居洛阳,取百花之首的牡丹,清晨第一缕花蜜,配合洛水之滨的清泉,在用七七四十九道工序酿制而成。诗有云:洛阳牡丹天下贵,百花丛中一点芳,说的就是这法家的名酒‘牡丹芳’。”
这一席话,不禁说的商华为之一愣,因为剑修历来稀少,今日虽然看见了楚寻语,相貌年轻,以为不过是望尘的一个后辈,也是出来历练,谁知道对自己家中这名酒也是知道颇多,又听闻其说话口气,应该是出自名门大家,不似那山野中只知道练剑的莽夫,当下,对楚寻语的评价又高看了一分。
“来来来,楚小友既然知道来历,那不妨在饮一杯。”商华立刻让身旁子弟斟满,在单独敬上。
楚寻语笑笑,接过满酒的杯子,也不做作,一抬头,便再次喝下。这一次的感觉,又有所不同,第一杯深入百花丛,这第二杯,是在百花丛中,慢慢独寻牡丹那份依恋之情。
商华忽然一拍双手,高声道:“宴会可以开始,请舞。”
当下木门一开,一排女弟子纷纷鱼贯而入,打扮的有如鲜花夺目,却又身形淡雅,一共百余人,纷纷来到堂中,按位置站好,随后又有一排女生进来,不过手中各抱着的是琴瑟琵琶不同乐器,在末尾坐下。这乐器队伍中的首领,不是别人,正是从刚才就不见身影的商芊。
所有女弟子微微一颔首,行过礼仪,便要作舞,商芊作为领队,玉指轻舒,刚要抚音,忽然一阵爽朗的笑声自天边袭来,在耳边回荡不绝:“诸位好雅兴,幸亏我回来的及时,否则这宴会,我可就赶不上了。”
听到这样的声音,顿时所有的法家弟子,包括商华在内,都面色一正,站起身来,对着紧闭的木门施礼,楚寻语和慕缘也是如此,要知道能有这样声势的,只有那个人了。
望尘一如既往的平静,从桌后站起来,笑着说道:“老友何故姗姗来迟啊?”
木门前一阵水波荡漾,只看见一袭淡雅的身影显露出来,众人把眼一瞧,只看见一个与望尘一般无二的年轻身影出现,胸口一朵硕大的牡丹,右手袖口处,绣着一把度量尺的图案。面容虽然年轻,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股贵气,微笑着的双目看向了望尘,然后徐徐走来,在他的光辉下,身边所有人都如同百花凋零似的,失去了颜色。
“王都议事耽误了一二,还好赶上了开宴,望尘前辈莫要怪罪啊。”年轻人轻笑着开口道。
“你我之间,平辈论交,何来前辈一说?商明老弟折杀我了。”望尘含笑如故,调笑着回答。
这貌似年轻的人正是法家族长,商明。商明笑着和在场所有人都见了礼,只不过在轮到楚寻语的时候,眼神微微一停顿,闪过了一丝奇异,似乎看出了什么。
楚寻语面上波澜不惊,但是心中却明显的感觉到了商明的眼神有一种法度的威严,犹如高山一般,审视着自己。如果说望尘给人的感觉像是天上的浮云,行迹飘渺,让人不可揣测,那么商明的映像,就如同巍峨的高山,让人不敢仰望。
商华将主人的位置让与了望尘,再次坐下,宣布宴会开始。商芊手指轻轻一落,一阵悠扬的乐声传过大堂,数百位女弟子纷纷翩翩起舞,行为有序,好一派百花争艳的景象。
“这舞叫什么?好生的漂亮。”慕缘将一块米皮吸入嘴中,吃的不亦乐乎,但是看见了如此曼妙的舞蹈,不禁也好奇询问起来。
身边的楚寻语笑着拿起一颗青果,咬上一口,回答道:“这舞蹈唤作《龙池乐》,源于大唐盛世,是一种规模较大的伎乐大曲。”
二人的声音虽小,但是商明在和望尘谈笑的同时,还是似有似无的看过来一眼,眼神之中,颇有赞赏之情。
一曲终了,诸位女弟子纷纷返回座位,宴会正式进入了**,诸位子弟在席间全都摆脱行迹,把酒言欢。商芊这时候也是如此,坐在一众女弟子之间,将这一路上的见闻说出来,与诸位女弟子共享。
不得不表扬的是,商芊的口才,这一路上倒是给慕缘提高了不少,说起那汉中城里的大星辰蜕变,又讲到终南山下的公输莫难,又或者是太原郊外的山鸡精,表述的或悲伤,或精彩,将当时的情景体现的淋漓尽致,引得所有女弟子时不时传来一阵惊呼。尤其是说到楚寻语大战蜈蚣精那段,仿佛自己就在一旁观战似的,让好几位少女都对不远处的楚寻语频频侧目,真是好一阵不自在。
楚寻语又好气又好笑,白了一眼身边埋头苦干的慕缘,不禁长叹一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来古人诚不我欺也。
酒过三巡,楚寻语看着吃的差不多了,便回头看看周围,望尘和商明还有商华,谈的那叫一个兴起,本来修真者的岁月就很漫长,分别一下,有个数百年也不奇怪,这要是聊起来,在加上酒助谈兴,非要侃到明天早上。不过身边的慕缘倒是还在和眼前的食物激战正酣,大有不死不休的壮志凌云之感。
楚寻语微微一笑,便寻了个空当,出了大厅,去楼下的花园透口气。刚来到楼下的院落,在石凳上坐下,便碰上了迎接他们的那个年轻子弟商剑,提着一壶泉水前来,看见了楚寻语连忙就要施礼。
楚寻语一看,连忙摆摆手,笑着说道:“我不是那种有规矩的人,不必这么见外,你若是有心,就叫我一声大哥便是,没那么多礼数。”
商剑不好意思的一笑,这大哥可不敢乱叫,自己的修为和楚寻语相差十万八千里,法家的规矩很严厉,礼数方圆都不可少,这可是当年韩非子定下的,无规矩不成方圆,法令如山。但是眼神之间,却对着楚寻语背后那把长剑连连望去,似乎难以割舍。
“哦?你喜欢剑?”楚寻语主动开口问道。
商剑点点头,小声的回答:“我虽然是法家弟子,但是自小就喜欢听那些仗剑持酒江湖行的故事。”
“呵呵,那你修个剑就是,家族子弟,没说不准修行剑路。”
“唉……。”商剑长叹一声,毕竟是没有什么江湖经历的年轻人,便打开了话匣子,倒出了心中苦水。原来这江湖上剑修是稀有人群,虽然当世之上有蜀山和武当两派传授剑修之路,但是自己却是法家子弟,必须修行自己家族中的规矩方圆之术,要是想去蜀山或者武当修行,没有家里长老推荐是不允许的,别人也肯定不会收,这就叫门派制度。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公孙燕那样天资横溢,可以得到两派长辈的青睐。所以家中无人修剑,想学,那也是痴人说梦。
楚寻语看着商剑一脸落寞,心生不忍,便问道:“那你说说,你心目中的剑,是什么样的?”
“剑?”商剑一愣,随机正色答道:“我的剑,是一种江湖情节,是一种可以替天下百姓苍生心中疾苦而奋斗的长剑,剑,即为吾的信念。”
“信念?”楚寻语心中一顿,看着这个老实的年轻人,忽然笑道:“这句话听着耳熟,我们相识即为有缘,你可认我这个大哥?”
商剑一直都有着江湖梦,听商芊在宴会上吹嘘过楚寻语的本事,更加心中难耐,看见楚寻语再次出口相邀,便一拍即合,怯生生的叫了一句:“楚大哥。”
楚寻语哈哈大笑,从怀中掏出了一支破旧的竹简,递了过去,笑道:“你这声大哥不是白叫的,这个,你拿去,里面是一门剑修功法,你这么喜欢剑,你就拿去好生研习吧。”
这只竹简是楚寻语从两极之地带回来的,这里面记载的是另一种剑修路数,和楚寻语自己的不一样,剑修也是分门别类,有自己规定的,要有自己的想法,可不是想象中,拿着一把大剑,到处乱砍猛斗,那就是修剑了。
楚寻语当年因为心中恨意太盛,情意难舍,便找了现在这情剑一路,这竹简中记载的,却是汉唐时期,一个江湖练家子靠着劫富济贫起家凡人的剑客,天资横溢,一下体悟天道,有了后来的成就,便刻下了这个功法。楚寻语自己不适合,但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却有着和那个前辈一样的救世梦,便送给了他。
商剑大吃一惊,以为楚寻语要传衣钵,毕竟楚寻语一身元婴期的修为,可以开宗立派了,当下感动的泪流满面,要行弟子礼。楚寻语自己也是一惊,没想到有这样的误会,连忙解释清楚,这可不是自己的功法,是一位前辈的衣钵传道,可不能多出个小弟,还又弄出个徒弟。
“在你拿过这个竹简之前,我最后提醒你一句,剑修这条路,是非常痛苦,却又孤单的,要忍常人不能忍,苦常人不可苦的大毅力,一般人承受不住,你有这个觉悟了吗?”解释完原因,楚寻语便将竹简递了过去,停在半空中,看着商剑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有。”商剑的眼神中闪过了一种情感,那种情感叫坚毅,是剑修士必须也是唯一要具备的天赋,那就是大毅力,大忍耐,性格不坚者,不用旁人说,自己就首先坚持不下来。
楚寻语看见这神情闪过,就知道不是说假话,是真的爱剑之人,便点点头,将竹简给了他,“去吧,好好修炼,有一日,说不定我们要战个天翻地覆,痛彻心骨。”
这句话说的颇有含义,是当年两极之地中那个人告诉楚寻语的,但是商剑现在却领悟不到,高高兴兴的接过竹简回去修行了。
看着商剑那兴奋的身影远去,楚寻语微微一叹,抬头对着星空自言自语说道:“我当年答应过你,有朝一日,要将这剑的含义传承下去,现在,我就在做,可没有食言。”这法家花园中楚寻语无心的一个举动,却无意中让后世多出了一位“方圆之地,剑如规矩”的法家剑圣故事,当然,那是题外话了。
感叹完良久,楚寻语摇摇头,抛开这些思绪,便对着身边不远处的花丛中问道:“吃完了?”
“嘿嘿,好饱好饱。”黑暗中闪出一个身影,正是嬉笑的慕缘,随后面色一紧,说道:“走吧,寻个僻静没人的地方,我有很多事情要问你。”
楚寻语看着星空苦笑一声,便和慕缘远去了,这正是法家宴会喧,传道故人剑……
第六十四章 如梦如幻(一)
天上的新月,从夜晚的云雾中露出了小脸,偷偷看着屋顶上的两人,在似遮似掩之间,洒下了一片迷人的光辉。不像满月时的饱满,用皎洁的光辉照耀大地,这样的新月,淡淡的一轮月牙,如同那春闺中的少女,悄悄的掀开窗角,轻撇那羞涩的女儿家目光,审视着尘世凡人。似美,似梦,又似幻。
“说说吧,我听着,不管花多少时间都行,反正现在没事做,这里也僻静。”慕缘站在一片瓦砾之上,用偌大的袖子,将灰尘拂走,然后双手一支,慢慢的坐了下来。
“你想听哪一段?”
“都要听。”
“都要听?那可是个很漫长的故事了。”楚寻语笑了笑,举目看看四周,“商芊师妹也是,居然能同意你上她家房子的屋顶,这里倒是僻静,一般人找不到这角落里。”
对面的慕缘并没有接商芊这个话茬,反而往后一躺,默默的看着天上新月,带着些许歉意,说道:“当年你被发配到两极之地,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在旁边急的干瞪眼,我真是太没用了。”
“谁说的,你不是在入口处,塞给我许多日常生活的东西吗?”
“那不过是些小事,微不足道,在大问题上,我却手足无措,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救你。”
“呵呵,不用了,我现在活着出来在你眼前,以前的事情,就暂时告一段落了。”楚寻语也笑着在慕缘身边的瓦砾上躺下,轻轻叹了一口气,默默的说道:“我们今晚的故事,就从刚进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说起吧。”
思绪慢慢的飘回到很多年以前,在那段楚寻语、哦不,应该是思奕人生当中最最屈辱的日子里,开始两极之地的旅行。
当年的思奕,被废掉全身修为,浑浑噩噩的待着牢里,神情痴呆,满脑子都是昆仑山顶手刃爱妻的那一幕。思奕自己跌坐在稻草中间,双目红肿,泪水早已干涸,再也流不出任何的血泪,眼神无力的看着天花板,就这样一直默默的盯着。
偶尔干裂的两片嘴唇中间,喘出一口粗气,拖带着脸上的伤口泛出阵阵血丝,但是早已麻木的表情,仿佛早就已经全然不知了。思奕在这层层防卫的天牢中,就这样度过了一日又一日,静静等待着命运的最后审判书下达,此时自己的命运,早就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又过了多少阴晴圆缺。终于有一天,在黎明之际,一众狱卒高举火把,引来了一位中年妇女,正是这前来探望的母亲,告诉了自己,将要被流放到两极之地。说到这里,母亲哭了,不可避免的流下了眼泪,泣不成声,纵然修真者笑看红尘,抛弃凡情。但是,当亲生儿子要面临死亡的时候,母亲,还是哽咽不止。
思奕伤心极了,却流不出眼泪,慢慢的用手指将母亲脸庞上划过的泪珠擦去,然后默默的点点头,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容,问道:“姐姐和父亲呢?”
“他们还在和王*,和那些人争吵,他们不同意这样的结果。”
因为被流放到两极之地,那么就等于变相的判了死刑,明面上没有当即处死,留有一线余地,但是大家都明白,那里古往今来,有多少大神通者都陨落在此,有道是九死一生,但是那里却是十死无生。
思奕点点头,用自己满是伤痕的身躯,扑倒在母亲怀中,啜泣着说道:“孩儿不孝,要先走一步了。”
天牢的窗外,只留下那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照进窗内……
手脚上带着浓厚的镣铐,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自己虽然修为早已废除,但是他们还是不放心自己。自小就很瘦弱,修为一旦废除,那就如同凡人一般,这身上镣铐乍一瞬间,显得这么沉重,仿佛病危的老人喘着粗气,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慢慢的向前挪动身躯,被押送行走在三军阵前。
三军将士整齐列队,漫天旌旗随风飘荡,在数万大明雄狮的眼中,这位曾经传说中的中原八俊,这位曾经在两军阵前力斩强敌的天才青年英雄,此时,却变的这番下场,是命?还是梦?
思奕一步一挪动,修为虽然不在,但是还是够很明显感觉到身边传来的目光,有鄙视,有感叹,有疑惑,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终于走到了路端的尽头,一位高大的身影,身穿铠甲,从一堆凡人高官中,来到了自己面前,沉痛的说道:“楚家兄弟,保重。”楚这个姓,是思奕给自己起的,从下山游历的那时,就叫楚思奕。
“徐达大哥,认识你,不亏了,记得天下真的太平以后,在我的坟头上烧一份捷报,给我也瞧瞧。”楚寻语看着面前这个双眼泛红的高大汉子,勉强的笑了起来。
徐达默默的点点头,回到了队伍当中。思奕平静的抬起头,看向了眼前那一段高高的楼梯,自嘲的一叹,便举步走了上去。当来到了楼顶之时,才发现早就已经站满了修真界的前辈,他们,要在这里,送自己上路。
“弟弟!”思燕一下重出人群,在也忍不住了。
“姐。”思奕将姐姐拥入怀中,哭道:“照顾好爹妈,我不孝,先走了。”
思燕哭的和个泪人似的,啥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搂住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弟弟,失声痛哭。
当时的慕缘,静静的走过来,将手里的一个小包袱递过去,说道:“你现在是凡人身,当不得数,这里有我收拾的一些食物和水,他们说,只能带这么多,你留着,省着点吃喝。”
思奕点点头,接过包袱,“我走了,那么我姐姐今后也是你姐姐,你要照顾好她。”
慕缘点点头,连连点头,悲伤的啜泣道:“你要活着回来,你要是不回来,我今后偷谁的东西吃?”
思奕苦笑着安慰他:“放心,我一定从那里出来,而且到时候,还给你带很多很多好吃的,到时候你就能吹嘘了,你吃过那里的东西。”
离别必伤心,浓淡总钩情。看着从小一起长大,为数不多的好友就这样远去,慕缘忍不住也伤心起来,对于思奕的调笑,丝毫没有减轻自己的悲痛,谁说佛门弟子要四大皆空,就不能有友谊了吗?
在这个春风跌宕的日子里,回忆中,这些欢快愉悦的春风,早已失去了笑颜,此刻却充满了各种悲伤的情绪,淡淡的拉扯出人们伤感痛苦的源头,伤外伤,悲加悲,第一次,自己有这样讨厌春天。
“时间已到,上路了。”身边一位穿着天师派道服的长老,忽然插上了一句。
上来数个陌生的修士,无情的将慕缘和思燕拉开,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慢慢远离,思奕自己反而有了一种解脱之感,就这样去吧,放手吧,什么都不要了,现在看起来,报仇也是痴人说梦而已,根本谈不上,反而就这样去了也好,至少不用这么丢人,给家族抹黑。慢慢转过身来,看向了眼前。
眼前是一个硕大的祭坛,不同的位置插有五根不同的龙头杖,这时候,分别有五位被推选出来,来自不同门派的大长老走到了杖子近前,同时运用**力灌输进去,地上绘制的法阵慢慢运转,古老的隶书一个又一个跳动起来,正中央,出现了一个偌大的黑色空间漩涡,那里,就是传闻中,有来无回的两极之地入口。
思奕抱着包裹,穿着一袭千疮百孔的囚衣上前几步,被人打开了镣铐,活动了两三下手脚腕,便黯然的走到了漩涡面前。入口处,巨大的吸力将思奕散乱的发丝拉扯的更加凌乱,一缕若有若无的轰隆之声,传入了耳中。
“就是这样吗?”低头看着地上这样的场景,思奕默默想道。
“进去吧,时辰到了。”身边一位龙虎山的长老叹息一声,黯然提醒一句。
思奕点点头,便一抬腿,踩进了那个自古以来,让人畏惧不已的漩涡,可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而是慢慢的将身体沉入进去。临别之际,回头看向了身后,看见思燕那声嘶力竭的哭喊,奋不顾身的就要扑上,结果被慕缘一脸悲痛的死死拉住,又看见了母亲此刻靠在父亲肩膀上低声痛哭,不敢直视眼前的一切。
最后,还对视上了父亲那仿佛老去了很多的眼神,就这样,默默的看着自己,一句话不说,往昔的严厉古板,早已不在,此时此刻,只传递出的一句话语:“一定要活着回来。”
当头部还弥留在外界的最后一瞬间,看见了父亲终于忍不住落下了一滴泪水,任凭它,被离别的春分吹散。原来,那么凶的父亲也会为自己落泪,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原来,父亲,还是爱我的……”这是思奕双眼一黑,昏迷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了……
第六十五章 如梦如幻(二)
萧萧在何处?有可能见到她吗?我这一去,又将在哪里?人常言,天命有序,可是,这一切,都是无情的命运安排好的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世人谋福,又为天子打下江山,安定了乱世,成为了名扬天下的中原八俊,为家族争光,可是命运为何要这样对待我?
到底这一切的一切,是为了什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做了这么多,结果到头来,就这样要随着那冰冷的死亡而去吗?
带着这一连串的疑问,思奕昏迷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片混沌的虚空中慢慢漂浮。忽然,身体往下一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牵引着伤口一阵痛疼,可是却管不那么多了,思奕就这样带着自己包袱,跌落在了尘埃。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是趴在地上的,眼中只能看见一片碎裂的焦土,轻轻喘出一口气,看来,目的地到了。
但是当时的思奕一心求死,根本不会站起来挣扎什么,便又缓缓的闭上眼睛,等待着命运的降临,自己身上的伤势也是颇重,影响了自己的思维,一阵昏昏欲睡的感觉涌上大脑,就这么昏昏睡去,危险?那么也就随便它吧。
当醒来的时候,思奕从地上艰难的将身体翻过来,看着身上满是伤口,不禁一声苦笑。看看周围,不远处,就有一块大石头,便爬过去,靠着坐下,打开了慕缘给他的包袱,发现里面不光有吃食,还有一些金疮药和火石等江湖物品,看来慕缘倒也是个有心人,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思奕将药物涂抹在伤口上,引起一阵阵酥麻,不禁暗道一身晦气,自己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长年以来,一直使用药王府的秘药,普通的伤口,早就瞬间治愈了,现在倒好,要指着这些平凡的敷药来救活自己。
将伤口简单的处理一下,这时候,忽然想起了自己在两极之地中,这个念头一下让自己清醒过来,哪里能这么悠闲,这里可是要命的地方。
抬起头,用着及其小心的目光打量这里,只看见眼前到处是碎裂焦黄的土地,遍地杂草重生,青黄不接的地方四处都有,充满了刺鼻的干涸气味。而这天空的颜色也是新奇,竟然也是昏黄的,但是漂浮的云彩散发着一阵阵暴虐气息,让人不敢大意,远处时不时传来一阵阵轰隆隆的声音,时有时无。
“就这样?”思奕坐在地上,不可思议的问了自己一句,也不管有没有人回答,这里和自己想象中,那个历史上有名的死亡地带实在不符,还以为是什么大险大恶之地。
看着眼前一片荒凉,思奕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可笑的念头:都说这里是流放恶贯满盈之人的地方,难道仅仅是一片荒芜?最后废除了修为,让人活活饿死的?
带着这个荒谬的念头,思奕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等到身上的伤痛缓和一些的时候,就准备站起来向四周看看,可不能真的在这里等死。
勉强的支撑起身体,前后四周环顾一遍,不禁燃起了一点希望之火,如果这里就是这样,看来也不是没有机会从这里离开。
一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根枯树枝,临时充当一下拐杖,支撑自己行走不便的身体,可是刚一发力,“咔嚓”一声,枯枝就断裂了,看来这里荒废了太久,树木都没有了水分。思奕苦笑一声,将手中的断枝丢弃,自己又重新寻摸了一根更加粗壮的树干,勉强撑住了自己,还不敢太用力,免得又断裂了。这下可好,自己身体这幅模样,真的是还为老去,先步履蹒跚了。
一片荒草纵横在眼前,草原漫无边际,有路,也没有路,就着眼前,全当找到方向了,开始尝试着走去,至少自己要搞懂这里的地势。
这一走,就走了整整三天,在这茫茫的荒草原上,思奕开始渐渐发现了问题,这个地方是没有白天或者黑夜的,没有寻常见到的漫天星斗,更没有日月更替,天空永远都是昏黄一片,压抑,而又默然,在这里计算时间,思奕都是靠着自己日常生活中的感觉来心算的;周围也是静的可怕,悄然无声,只有天边偶尔传来的阵阵轰鸣声,可是又不知道到底在何方;这里,甚至连风都没有;这三天的行走,更本就没有任何风吹草动的活人气息传过来。思奕甚至原地坐在杂草中,尝试过感受天地灵气,想要重新修行,可是结果却是失望,这里的灵气感觉很古怪,而其极其暴虐,根本进不了自己身体。
慢慢的行走在杂草上,随着自己的脚步移动,所带起“咯吱咯吱”的声音,自己的心,也越发的失望了。慕缘给的包袱里,水和食物,要是省着点吃,也就够五天的,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还没有找到任何的补给,莫非自己最后真的要饿死在这里?
最可恨的也就是慕缘,偏偏是佛家弟子,给的面饼都是素馅,没个肉食,吃了也不长力气。思奕苦笑着用干裂的嘴唇,坐在一块碎石上,咬下一口干粮,心中一阵叹息,算算时间,差不多是要到晚上了,吃完了这顿,就剩下两天的补给,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出这片草原。
身体比之以前,伤势要好多了,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当年那双上马能斩千军万马,落笔能文善赋的手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充满血伽子的农家汉大掌。嘲讽的一笑,便弯下腰,顺着干涸的土地往里面深处抠去,希望至少能看见点什么。
挖了半晌,还是毫无动静,除了土就是土,世人常言闹了大灾,有凡人灾民最后无奈,吞服了观音土,最后活脱脱被撑死的传说,莫非自己最后也要落个这般田地,吃了这地上的焦土,给撑死在这无人之处?
天上的云彩永远不会飘动,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思奕就这么慢慢的走着,从一开始的一线希望,走到了现在这第四天,已经变成了一片愁绪,自己知道,到了明天,要是还没有出路的话,那自己就只能剩下一片绝望了。
时间的脚步根本就阻挡不住,当思奕吃完了最后一块素饼,喝干了水囊里最后一滴清泉的时候,自己终于绝望了,真的出不去了,到现在这周围还是茫茫一片,看来,真的要困死在这里了。
思奕将手中吃完的包裹扔掉,慢慢的躺在了地上,睁开眼睛,默默的数着天上那些毫无生机的黄云,轻轻笑了起来:“萧萧,别急,我这就来陪你了,等着我,到时候,你在告诉我,你的故事……”眼睛,慢慢的合在了一起,希望能在睡梦中,静静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可是自己腹中空无一物,废去修为的身体早就和常人无二了,在睡着了数个时辰以后,肚子又在咕咕乱叫,硬生生的将自己饿醒,看来,想体面安逸的死去,在这里都成为了奢望。这真是绝妙的讽刺,自己将要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饿死的修真者了。以前总是嘲笑慕缘,是饿死鬼投胎,没想到,自己的下辈子,也要变成了想慕缘那样的馋嘴人。当然,世人都说有轮回,可是现在在这个世界里,不知道那轮回的命运车轮,能不能将自己死后的亡魂从这里带走。
忽然,一股淡淡的味道传入了思奕的鼻子里,这气味,实在熟悉不过,虽然很淡,但是自己这些年来征战四方不是白练的,那是血的味道,以前打仗的时候,天天都能闻见。
“这里有人流血?”思奕顿时精神大振,坐了起来,举目四望,可是还是一切如故,低下头闻闻,不错,血腥味是从土里传出来的。当即,用自己的双手,在地上狠狠的刨掘起来,不管是好是坏,都不重要了,怎么说,这也算是个希望。
一口气挖了三尺多深,思奕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目标就在这下面,因为越往下,血腥味越浓。又继续多挖了两尺,自己的手指尖上,明显的看见了沾满潮湿血液的粘土。
速度立刻加快,就这样狠狠的刨开每一寸泥土,自己的手指尖都被磨烂了,也浑然不顾,还是一如既往的向下挖掘。也不知道挖了过久,终于,耳边“轰隆”一声,洞穴的底部塌陷了下去,竟然这里是空的。思奕连忙往里一看,看见的东西真的是出乎自己的意料。
当闻到血腥味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定这里有什么尸魅啊,或者是邪道功法的大人物在这里修行,自己在打仗的时候见的多了。可是当底部塌陷以后,仔细一看,还是大吃一惊。原来,眼前看见的,竟然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青色蠕虫正在撕咬一支巨大的同类身体,这鲜血,就是从它身上流出来的。
思奕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记起来了,家中书上有典籍记载过,这些个个都有手臂长短的虫子,叫“蛰青”,同体青绿,而且柔软仿佛无骨,只有头上的一对大锷齿是锋利的,生长在南疆那边的沼泽里,喜欢挖土夜行,据传说中讲,一旦雌虫将孩子繁衍下来,自己必会死亡,自己的身体,也会由自己刚刚产下的幼虫撕咬吞吃,是一种少见的异种。
看着底下这母亲的身体被一群幼子活活吞噬,吃的那个香哦,思奕真想跳过去,和它们一起来上那么一口。不过当看见那些幼虫露出一对对明晃晃的锋利锷齿时,自己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是凡人之身,真要是跳下去,肯定是被它们吃了。
就这样,时间在煎熬中度过,终于,那些幼虫吃完了母亲身体上最后一寸皮肉,转过头来,钻入土里不见了,思奕大喜过望,连忙跳进了坑里,查探起它们有没有剩下什么。
可是失望的很,这些不孝的逆子吃的那叫一个干净,只剩下几根骨架和身边散乱的一团不能吃的内脏,拿起骨头来,把眼睛凑上去,都看不见一点荤腥。
此时的思奕,按照自己的估算,最少也有数十个时辰滴水未进了,刚才还在卖力的挖土,口干舌燥?不对,应该叫头晕目眩,那是给饿的,给渴的。
这青蛰虫的身体是软的,骨架很少,只有头部才有一个完整的头骨,可是也给吃干净了,连脑浆都不剩。思奕叹口气,要是剩个脑浆,没准自己闭着眼睛,就当江南的桂花鸭头,还能将就一下。忽然,脑中闪现出了一个让后来自己都恶心不已的主意,不得已,闭上眼睛,自己喃喃自语,小声的念叨着:“不这么做,如何能报仇?要忍住,不这么做,如何能报仇?,要忍住……”
眼睛忽然一睁,一丝决绝的眼神显露,咬着牙,提起全身的力气,将那巨大的头骨给拿了过来,同时用自己残破的双手将地上和着鲜血的烂泥捧起,一用力,将血水挤了出来,流进了头骨里,在扔掉,在找新泥,挤出血,在倒进头骨中。
身旁的泥土,凡是沾着血的,都被挤了一遍,然后在将地上散落的那些腌臜不堪的内脏拾起来,丢进了里面,带着这么一罐东西,勉强爬上了地面。
荒草枯枝满地都是,收拢过来搭了个简易架子,用慕缘给的火石,点着了一团火苗,在将刚才的那罐“血肉粥”放了上去,慢慢的蒸煮。
鲜血被烧沸了是什么样子?什么味道?恐怕没几个人试过,思奕自己也没想过,但是,眼前,却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漫长的等待终于过去了,看着眼前头骨里烧的沸腾不已的一锅鲜血,“咕咚咕咚”冒着血泡,思奕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捏住鼻子,闭上眼睛,思维模糊的脑中满是那江南“鸭血粉丝汤的”的场景,念叨一声:“鸭血能吃,这虫血也能吃,内藏肠子当粉丝,我能忍住,我能忍住……”
说完,一伸手,张开嘴巴,将那锅热血连带内脏一齐灌进了口。至于说烫嘛,自己就是这么想的,烫坏了口,正好,吃不出味道,否则吃了就要吐。
思奕忍着沸汤的高温,将那锅“血肉粥”喝了个底朝天,可是满嘴的血泡,也让自己疼的眉头直皱。丢掉头骨,这时候,饿了十多个时辰的头晕目眩之感没了。看清楚了眼前一幕,不可避免的回想起刚才吃的是什么,思奕嗓子眼一阵干呕,就要吐,可是嘴张了半天,忽然愣住,怎么?没了声音?
原来刚才温度太烫,将自己的喉咙烫坏了,思奕落寞的坐了下来,看着天空那万年不变的景色,心中叹息一声:“原来,我成哑巴了。”
忽然,张开满是血泡的嘴,仰天颤动了一下,连笑声,都发不出来,心中坚强的发誓道:“萧萧,我变哑巴了,就算我变成了五感尽失的废人,也一定会为你报仇,等着我……”
站立起来,把腰间那条残破不堪的腰带一勒,重新选了个方向,毅然决然的走了出去,迎着地平线,继续旅步下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第六十六章 如梦如幻(三)
迎着昏黄压抑的云彩,思奕已经在茫茫的草原上走了近七天七夜了,周围永远都是一成不变的景色,枯黄朽败的茅草横七竖八的倒在地面之上,那焦黄而又碎裂不堪的大地放眼皆是,不过唯一有好处的是,食物不用愁,这里的土地碎裂的厉害,可以很轻易的扒开黄土找些青蛰来果腹。
时间一旦长了,自己也就能够忍受这些恶心的蛮荒异种了,不在像第一次那样,刚入嘴就要吐,现在可以正常的食用。饮其血,食其肉,勉强的维持着生计。
对于这里,思奕在来之前还是有一点点微末的了解,不过都是来源于家中典籍。药王府传于上古世家,其中不乏有大神通者想来此探究一二,虽然不知道他们成功与否,但是还是留下了只言片语,传入了后世。
记载的很不详细,书上曾经提到过,这两极之地不知道是何年何月所成,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被人们所知,但是上古时期,根据到此游历过的修士所述,这里的面积之大,让人难以想象。
书上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昆仑山的得到高人在踏破虚空、羽化升仙之际,曾经想来此一探究竟,便靠着自己的力量,打开了一处入口,结果刚踏出空间裂缝,迎面扑来的是那来自九幽地狱的业火,差点烧的形神俱灭,连忙狼狈而逃。还说有一位大名鼎鼎的六劫散仙,也来此处探宝,结果遇见的是寒风阵阵,不明到底有多高的大雪山,无论是飞还是攀爬,都看不见山顶,也只好悻悻而回。
更有甚者,说另一位大修士进来以后,见到的居然是一派江南水乡的美妙风景,以为是来到了一片世外桃源,于是流连忘返,待了不知多久,最后发现,不过是一片天然形成的海市蜃楼,自己还在入口这打转,耽误了百余年,最后落寞而回。
于是,家中先祖就在书中这样写道:两极之地,诡异甚多,但是,整合各家之言,得出结论,空间入口不同,所遇见景象亦不相同,千百年以来,无人能一探究竟,到底方圆几何,其中有何情形也无人所知,相反,客死其中的大神通者多不胜数。遂,家中子弟,无大神通、无大机缘者,慎入,慎入……
思奕这一连走了七天,什么都没有遇上,除了地下那些青蛰以外,连个能发出声响的都没有看见,于是暗自寻思着,家中典籍上并没有说错,这入口不同,所遇见的事物也不同,自己被丢在的这荒草原,说不定也是因为入口和那些古人不一样,算幸运的了,自己并没有遇上那传闻中九幽地狱的业火,否则现在凡人身一具,早就烧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当肚子再次感觉饥饿的时候,思奕又扒开黄土,寻找一些青蛰果腹。根据这些天的经验,自己懂得了不少,这里的青蛰没有什么攻击性,和外界的事物有些不一样,也许是没有天敌的缘故,变的很是柔弱,而且怕光,只要猛的一扒开他们的巢穴,这些东西乍一见光,必然变的动作迟缓不少,乘着这个机会,立刻抓起石头,猛击它们的头部,就能当场致死。
思奕按这个方法,又处理了一只半大的青蛰,升起火堆,慢慢烘烤,然后将多余的血液挤进水囊,当做路上的水源,等烤熟了以后,坐在地上,饮着鲜血,吃着无味的烤肉,默默的看着天边,心中寻思着出路。
脚下这片草原之广,让人叹为观止,想当年在草原和那些元蒙鞑子打仗的时候,那里也没这么大,这里的面积,估摸着可以成立一个国家。而自己,恐怕是这附近唯一一个可以思考站立行走的生物了,自己的口又不能言,变成了哑巴,这使得周围更加寂静。至于远处那些轰鸣声,思奕也曾经考虑过,是不是应该循着声走,可是侧耳倾听了很长时间,根本就找不到这些声响是从何处传来的。
一路就这样漫无边际的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天,也不知道外界过了多少日日夜夜,当走到了连自己的心都记不住到底过了多长时间的时候,思奕终于看见另一样东西。
那个时候,思奕一如既往的旅行着,行走在这连风都吹不进的荒草原上,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是静止的,渐渐的感觉到了睡意,估计到了晚上了,便照例走向了一块稍大的一点的石头,准备躺下先睡上一会。当走到了那一块焦石的背后,忽然看见了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当场激动的连眼泪都快下来了。
原来,这石头的背后,竟然有一具不知道什么年达,风化已久的骸骨。这里没有时间,没有变化,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日日夜夜,连个希望都看不见,现在竟然看见了一具骸骨,这,真的是……忍住心中的巨大激动,思奕一扫刚才的睡意,慢慢跪下来,检查起眼前的一幕。
思奕在心中,亲切的称它为朋友,毕竟它也算是个人类,只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这位朋友也不知道哪一年来到这里的,身体早就风化了,隐隐约约留下了一个头骨和一些凌乱的细小骨骼,手一碰,都散成了尘土。
衣服早已经不见,否则凭借着衣服上的标记和样式,还能知道他的来历。唯一值得欣喜的是,这里的大地是万年不变的,身边散乱着的东西是修真界的,缺少了沧海桑田的土地变动,那么,衣服**可以腐烂,但是,修真者的东西却不会被埋没。
脚下静静的躺着一只竹简,修真者的竹简,那材料都是经过冶炼的,不管是不是法宝,都不易损坏。松开上面的绳子,便将其打开,仔细的看了起来,索性这不是法宝,而是一块普通类似于便笺一样的文字记载体,否则以现在思奕这样的凡人之体,半点法力没有,还真是驱动不了。
由于年代已经很久,上面的笔迹文字多已不可辨认,最最可恨的是,这人写的是草书,读起来,就更加困难了。不过草书也有草书的好处,书写速度迅捷,更重要的是,可以看出来一点,这人最少也是唐朝以后的,因为草书是演化于唐代,当然,其实这人是什么年代的,对于现在来说,也没什么重要,不过是知道了一点废话。
潦草的字迹经过时间的演变早就已经变的模糊不堪,思奕吃力的一字一字细细研读起来,整个长长的竹简,能够辨认的,也就那么堪堪百余字。
断断续续的看完,想来一会,心中将中间遗漏的文字凭借着自己的理解补上一些进去,大概能领悟一些。现在可以知道的是,这人修为应该不怎么高,而且是通过一些不知道的理由,误打误撞进来的,并非自己情愿,他和自己一样,也在这片荒草原上出现,进来以后,也发现了这里的怪异。
但是,这片文字中提到了两点很重要,一是这里怪异处很多,不管是不是修真者,来到这里以后,不能像往常一样,靠着平常的天地灵气给养身体,而是需要通过普通的食物来补充体力,修真者也会有饥饿感,大不了修为高一点就捱的时间长一点,修为低的人就饿的更快一些。
这一点思奕自己体会过,这里的灵气很怪异,根本进不了身体,至于说饥饿感,很遗憾,自己现在是凡人身,不知道修真者的感觉,不过应该所说不假,因为看样子,这小子是被活活饿死的,文中就是这么说的:“身体机能大为停滞,腹中饥饿感渐甚,久违的头晕目眩出现……”看来这小子才是历史上第一位饿死在这里的修真者,而不是自己。
还有一点让思奕眼前为之一亮,上面写道,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弥留之际,曾经朦朦胧胧的感觉到一个方向传来过一阵金属碰撞的声响,和平日听见的那些远方轰鸣声不一样,很清晰,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这个消息当真是很关键,这里寂静的连个苍蝇都没有,忽然说有一阵清晰可闻的金属声,看来有迹可循。不过这个方向很难找,这里根本不分东西南北,如何知道是哪里传来的声音。竹简上说死前,这人躺在地上,将手中的竹简对准了声音的方向,以便能够表达自己的不甘。
思奕根据头骨的位置,自己手握那只破旧的竹简,在骸骨的身边躺下,摆出了一副差不多的姿势,便找到了方向,看来,这漫无边际的旅途终于有了一个确切的目标。
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见面既是缘分,这位先来者虽然身死,不过也不能就这么不顾,思奕此时心中冒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这位先人以后一定会扬名天下的,因为他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个饿死的修真者。
甩开这些好笑的念头,思奕面色郑重的在地上扒出一个不大的土坑,将这些尸骨埋了进去,填平以后,又将那只竹简放了上去,并且,用身边的树枝在地上划出了那个方向,用正体楷书仔细的在地上写道:“尸骨已埋,入土为安,不便打扰,文中所说方向,我已探明,正是这边。”
这里的景象反正是万年不变,写在这地上也不会给土地变迁掩盖,至于这位先人,毕竟人死为大,入土为安吧。
做完这一切,思奕又开始了旅行,不过这一次,在这荒芜的地方,终于找到了方向,迎着那万年不变的昏黄色云彩,继续走了下去……
第六十七章 如梦如幻(四)
荒凉,在眼中从来没有变过,寂静,已经成为了一种定律。没有日日夜夜的变化,更没有四季的交替和寒暖的感触,剩下的,只有那无止境的“永恒”二字。
这所有的一切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连时间都似乎停顿了,在这种情况下,有一种负面的东西会滋生出来,那就是“烦躁”。这种情绪慢慢的在思奕内心中体现,
刚开始的几天,思奕还能坚强的顶住,可是时间越长,就越经受不住这样无声的考验,在荒草原上慢慢的行走,下意识的抬起手来看看,看着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为了扒土,蹭掉了指甲、那双满是老茧的双手,便一阵的苦笑。
可是再到后来,这里一成不变的环境,使得心情越来越恶劣,想扯着嗓子喊叫几声,可是喉咙早就坏了,仰着头,对着天,光是张张合合,就是发不出声音。
终于,在离开那具遗骸以后,在过了不知道多少日日夜夜以后,思奕疯了。应该说是在内心中,不知道走了有多远,过了多少时间,焦躁的情绪,已经占据了自己的内心,以前那发现遗骸的高兴心情早就没有了,什么都不管不顾,就在荒草原上发疯似的胡乱奔跑,凭空胡乱舞动双手,像个疯子一般。那种烦躁的情绪,最后还是突破了临界点,爆发出来。
现在是凡人之躯,不比修真者,终于,身体感觉到了疲劳,跑累了,汗水顺着鼻梁逐渐的流淌了下来,身躯终于轰然倒下,躺在荒草上,思奕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疲劳的闭起双眼,慢慢的体会着,这一刻周围的那种安静,就这样,昏昏睡去。
当咕噜噜的肚子,饥饿感叫醒自己的时候,睁开眼睛,看见的,又是那一成不变的景色,思奕无奈的摇摇头,站起身子,又扒开黄土,处理了一只青蛰,然后慢慢的烘烤起来。
这里的温度是恒温的,如同三月春天般的温暖,可是,当火生起来的时候,思奕不由自主的靠近了火堆,然后抱着膝盖,蜷缩成了一团。因为,这时候,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中原八俊,当年那个驰骋沙场的英雄,也需要一丝温暖,来寻求安慰。
吃饱了以后,背起行囊,麻木的眼神已经越来越浓厚,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思奕继续向前走去,因为他知道,现在,也只能干这个。
当烦躁变为疯狂,最后变成麻木的时候,终于,那高高在上的命运,看见了这可怜的凡人,给了他希望。
“咦?那是……”思奕心中一惊,因为他看见了,在遥远的天际边,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仿佛有什么东西树立在天边,心中惊喜连连,将包裹一紧,朝着那个黑影,奔跑了过去。
当跑近以后,带着大口大口的喘息声,思奕的眼神终于再一次恢复了生机,因为他老远看见的那个身影,竟然是一棵树,一棵树啊。这是在这片荒草原上,唯一有生命的物体了。
看着老远那棵绿色的大树以后,思奕渐渐放慢了脚步,生怕自己的动静,会惊吓它一般,慢慢的走了过去。当走到树旁,还没有来得及欣赏身旁的这棵树,思奕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大大小小的乱坑,布满在了地面,最深的那个,深达数丈,不可见底。这样的景象,思奕再清楚不过了,那是被道法轰击出来的,这里曾经有人斗过法。
思奕早就不管那棵大树了,“扑通”一声,随意的跳下了一处坑洞,仔细的查看起来。通过痕迹能看出来,时间应该过去很久了,最起码不是最近百年造成的。至于说施法人的实力,只能说是很巨大,因为就算自己全盛时期,也造不成这样的景象,这到底是怎样的实力啊?
在坑底,随意的一脚,仿佛踢到了什么,蹲下身子,用手摸了摸土地,然后一用力,拔出了一根长条状的东西,用嘴吹去灰尘,仔细一看,居然是一把断剑,思奕颇有兴致的仔细研究起来。
这把断剑,灵性早就失去了,随意的跌落在尘埃中,凭着自己家中包罗万象的典籍,还是能够看出质地,应该是上好的南海万年火珊瑚中,孕育出来的一块“冰铁”。这质地,这感觉,思奕清楚,能拿出这样材料的人,一定不同凡响,最少也是离渡劫不久的前辈了。
将这把断剑,丢在了地上,又回头四处看看,发现没有收获,便吃力的爬出大坑,然后在跳进另一个坑洞,在地上仔细的寻找起来。
果然,不多时,又看见了一块散碎的金属,那可是西沙的“雨银”为原材料,价值也是不一般。就这样,在数个坑洞中爬进爬出,找到了很多类似价值不菲的法宝飞剑碎片,这些东西因为主体断裂,早就成了一文不值的垃圾废铁了。但是,有一点很奇怪,这明显不是一个人的,而是很多人的,因为很明显,这些东西上的花纹标示都是来自各个门派或者家族的。
能够认出来的就有正魔两道三个门派,至于其他的标示,就没认出来了,也许是因为年代久远。现在看起来,这绝对不是什么单打独头,最起码也是数十位大修士进行过械斗,至于说是共同御敌,还是相互内斗,这就不清楚了。不过有一点很明白,那就是这里有很多都是本命法宝,估计主人也都当场身殒。
这样规模的痕迹,连绵不绝数百里,这绝不寻常,如果这样回想起来,那么先前那位遗骸修士,估计死前,听见的就应该是这里发生的那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所传来的金属碰撞声音了。
思奕在坑底,反正也没事情做,便坐下来,细细的猜测当年的一幕,这样的景象,第一时间,就让人能回忆起应该是当年这些大修士相约来此探宝,结果发生了不知名的战斗,因为这两极之地凶险非常,人所共知,独自一人必然有所畏惧,相约朋友前来,这也是正常的,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历史上有这么数十位大修士同时来两极之地的故事,家中典籍也没有记载过。
至于进来以后,发生了什么,思奕开始推断有可能是遇见了什么蛮荒异兽这一类的,毕竟在这种连时间都闭门见客的地方,要是窜出来一只什么大神通的蛮荒野兽,那也是正常的。可是这个想法当场就被否决了,因为根本没有看见任何与兽类相关的痕迹,这里的景象只能说明,是人类和人类在斗争,到底发生了什么?过去了这么多年,用是光凭臆想,自己还真猜不出一二来。
忽然想起来了,这不远处还有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吗,这才是关键,为什么在这种生机断绝之处,还有这么一个东西。思奕连忙手忙脚乱的爬向洞外,来到了开始那棵大树前。
这棵大树,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一样,默默的看着面前这些战场。树身有水桶粗细,高达数十丈,枝繁叶茂,仿佛一把巨伞。生机盎然的绿色让人难以相信,这是长在脚下这片荒草原上的。思奕围着溜达了一圈,不禁大感意外,要说这世界上除了人体本身以外,还有两样东西自己最为熟悉,那就是植物和动物,因为这都是药王府代代相传的,就是靠着这些东西,药王府才能造出那些活死人、肉白骨的名药,可是眼前这棵树,思奕偏偏叫不出名字,根本就不在自己的记忆中。
带着疑惑,思奕大胆的爬上树梢,想要看个仔细。站在树枝上,一伸手,就摘下一片树叶,寻常的椭圆形,没有什么不同,用鼻子一闻,有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用手一拧,手掌心留下了淡淡的水渍。这可是最让人吃惊的,在这种环境中,这样的树木,如何能汲取水分?
思奕伸出舌头舔一舔,一股久违的清凉感涌上心头,当下大喜,连忙扯下一大把绿叶,双手用力一拧,挤出了几滴清泉落在了口中,长时间饮用鲜血的口舌,忽然被清水这么一刺激,那种感觉,激动的连眼泪都快出来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喝上了一口正常的水。
不过这棵树的来历和名字,以及它是如何生长的,都还是一团谜,始终猜不透。思奕跳下树来,看着眼前这些东西,变的更加费解,看来关键还是那些曾经在这里争斗的人,他们应该是了解了什么,否则不会战斗的地点和这棵树离的这么近。
眼前的坑洞大小不一,但是思奕只能进一些小的,毕竟现在是凡人身,要是进了那些过于深邃的大洞,那自己可不一定能爬出来。站在这片战场的中央,思奕默默的寻思着,要不要冒险,找个办法,到最大的洞穴里,看一看有什么痕迹,可是多半又是些什么残破不堪的法宝碎片,自己下去了就不一定能上的来,就这样犹豫了很久。
终于一咬牙,决定还是下去一趟,这是唯一的希望了,希望这些前人能留给自己一些什么。便随意寻摸了一个地势看似缓和一些的大坑,顺着陡峭的洞壁,一步一步的下到坑底。
这个坑不是最深的,但是也有数十丈,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蹭破了多少体表皮肤,才来到了底部。在昏暗的光线下,终于有所收获,是一具人类的遗骸,和先前碰上的那位历史上第一位被饿死的修真者一样,也是风化了许多年,手一碰,都化为了灰烬,但是不远处,散乱的东西里,思奕还是找到了一个竹简,这种记事用的竹简万年不毁,真的是帮了自己的大忙。
解开绳子,思奕送了一口气,还好,这位前辈前辈生前用的是楷书,时间是久了点,模糊了不少,但是至少不用像读草书那样费力了。
就着恶劣的条件,思奕席地而坐,认真研读起来,眼神顺着文字的下移,表情也变的越来越惊异了……
第六十八章 如梦如幻(五)
“哗啦哗啦”一阵碎土掉落的声音传了出来,在这寂静的地方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一只布满灰尘的大手从地面上的大坑伸了出来,扒住了边缘,用力撑出了身子。一个面色疲惫的年轻人,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从洞里爬了出来,看样子十分吃力。
这个年轻人正是发配到两极之地的思奕,嘴里咬着竹简,艰难的回到了地面上,又不知道蹭破了多少皮肉。回到地面之上,思奕并没有停下,而是将自己丢在一边的包裹捡起来,重新绑了回来,一路小心翼翼的避开周围的坑洞,来到了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边。
慢慢的坐了下来,靠在大树下那硕大的阴影中,闭着眼睛沉思了好一会,才逐渐平静了思绪,时不时的看看树根下,然后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再次打开竹简,看着上面的文字,不禁又感觉到了一阵惊愕,因为从这些古老的文字上记载的情形,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这枚竹简是主人生前记事所用,不是什么功法秘诀,充其量和便笺一样,他一直记录到了主人身死的最后一刻。上面那些残破的楷体文字是这样记载的:“……春,诸位相约而至,同来此地……欲一窥究竟……。”这是前面的几段文字,大概说明了他们的来意,通过这些只言片语,思奕也想明白了一些。
这些人果然如同思奕猜测的那样,都是有大神通的人物,不过出身大都很低调隐晦,仅仅有四人出身名门大派,剩下的前辈,都来自于各个隐居散修。要知道,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这天下的修真者千千万万,虽然门派家族众多,但是并不代表有成就的人就必须出自名门,也有很多天资聪慧的英才,隐居于山林之间,不爱抛头露面,修行之法也另辟蹊径,这一类人一般都叫散修,这散修中大有高人存在。思奕小的时候,就听长辈们经常赞扬某某南海散修如何如何了得,北冰某某散修怎样怎样厉害,所以,虽然他们不露面,但是不代表他们就没有成就。
其中应该是有一个散修,好像是得到了什么类似于遗嘱一类的东西,知道了打开一个通往两极之地大门的方法,而且有把握不会落在那凶险之地,于是人托人,人找人,聚集了一共十一位大神通的朋友,相约来此,想要在这世人望而止步的地方,得到什么东西。
果然如他们所料,开春以后他们来到这里,空间裂缝确实落在了脚下的荒草原上,并无异常,大家都纷纷赞叹,这位朋友的神通。后来谁知道遇上了一点意外情况,竹简上是这样记载的:“行至第十六日,忽然感觉腹中甚饥……觉查有异……整顿以后查看,发现此地古怪异常……竟能阻隔灵气养体……需要饮食……”这一点,思奕早就知道了,先前那位仁兄提到过。
这几位前辈毕竟都是久经沙场之人,经验丰富,都带有一切应急物品,包括食物,所以他们也并没有在意,可是这片草原的面积实在是超乎想象,他们没日没夜的飞行,终于走到了补给耗尽的那一天。文字有记:“飞至第一百七十余日……终于饮食告罄……却还没有见到出路……诸位纷纷讨论,遂,决定,派一位善远行之术的朋友独自前行……吾等将诸多食物全部交托与他……期盼他能找到出路。”
这段话很明显,这些前辈知道食物不多,于是将大部分的饮食交给了一位善于逃遁之术的朋友,由他去前方探路,其他人在原地等待消息。可是出人意料,此人竟然一去不回,这下,这些平时在外界德高望重的前辈纷纷坐不住了,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他们自己就首先起了内讧。文字中又写:“第两百三十一日,黄道友依然未归……其余原地坐等之人纷纷焦急不已,众说纷纭……有人臆想此人背信弃义……已经返回,也有人说,此人遇见阻碍……”
看到这里,思奕不可思议的抬抬眉毛,这前辈果然是前辈,能在此待上两百余日,真让自己汗颜。接着往下读,上面继续写道:“第两百四十日,远方有人影返回……众人皆喜……不想,返回的并非黄道友……却是一位大人物……”写道这里,笔迹直接变成了一条直线,划过了竹面,显然是遇见了什么变故。
“大人物?”思奕心中一直惴惴不安,这一段文字记述的简直是让人啧啧称奇,这里凶险非常,世人畏惧,如何能遇见什么大人物?这真是奇了怪了。但是惊奇的还在后面。
“果然如世人传闻的一般……冷酷无情,严厉苛刻……吾等虽然奋力抵抗……最终还是身死……弥留之际,蒋道友用精血化种之术……掩盖行迹,望后来者以吾等为鉴……莫要前行……切记,切记……”最后留下的都是淡淡的黑色水渍,看来是身死前滴下的血迹,被风干了。
现在留给思奕的,很明显,两个问题,一个是这树下留下了什么,难怪这棵树这么古怪,原来是用“精血化种”之术创造的,确实不同于一般树木,无水无光都能生长,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树下这“蒋道友”是为了掩盖什么,而自己到底要不要尝试着挖出来,万一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那自己现在这凡人之身就真的捅马蜂窝了。
还有一点,这位神秘的大人物是谁?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要和这些人开打,而自己在往前去,会不会也被那位“大人物”所杀,和脚下这些遗骸一样。
思前想后,思奕最终还是一咬牙,还是将树下的东西找出来,不管是好是坏。退一万步来说,再坏,还能坏的过现在这个等死的状况?于是一丢包裹,就奋力在树下扒腾起黄土来,不管是什么,总好过现在。
不出所料,树根下是中空的,扒几下,焦土就送动了,两只手立刻加快了速度,最后,在土中,找到了一个木匣。木匣是“火山炎木”制成,价值不菲,这估计是现在唯一一个完好无损的东西了。并没有什么机关,看来是掩埋的匆忙,直接打开盖子,里面装的竟然是一个罗盘。
思奕奇怪的拿在手里,看过几下,就知道其中关键,这罗盘不同于寻常,中间的指针,根本就不指方向,而且上面刻的篆体文字也是拗口不已,不过不管怎么转,这指针始终指明自己背后一个方向。这是何意?示意自己往那里走?不是说没有找到出路吗?怎么还要自己往那里走?
带着这一连串的疑问,思奕站起身来,毫不犹豫的捡起包裹,拿起地上的断剑,在树上艰难的刻下:“万万里茫茫荒草原,地下千只青蛰帮续命”的两行字以后,就顺着罗盘指明的方向,横穿过大大小小的战场坑洞,走向了远方。为什么这么快就做出了决断?因为原因很明显,现在这个状况,不照着这个方向走,还能怎样。思奕的嘴角一阵苦笑。
时间就这样慢慢的流淌,或许在这里根本就不会有时间概念,就这样顺着罗盘的方向步行,在吃掉第五百三十一只青蛰以后,思奕终于走出了这一片荒草原。
当脚下的荒草全都消失以后,思奕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方,眼前,是一片更加艰难的旅途,荒草消失不见以后,取而代之的却是无尽的火山,吞吐不定的熔岩发出隆隆巨响,天空在这里变的更加灰暗,支离破碎的大地中,黄灿灿的岩浆流淌在勾缝里。鼻孔中充满了各种硫磺味,刺激的思奕一阵阵恶心,温度也终于有了变化,变的如同酷暑般炎热,这?才是两极之地的真面目吗?
思奕吃惊的看着眼前,荒草原如果说是好过,这片火山群又如何?凭借着感觉就知道,这里到处充满危险,稍有不慎,就将有性命之危。
罗盘上的指针还是一如既往的指明一个方向,思奕紧紧的握住手中的枯树枝拐杖,小心翼翼的踏入进去,看向了远方,然后又回首看看身后的荒草原,坚定的神色再次浮现,不能就这么放弃,要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一步一小心的迈出了步伐,时不时的用树枝捅捅地面,生怕会有变故,在这片震耳欲聋的火山脉中,倒是不缺乏生命的痕迹,四处散落的皑皑白骨,告诉自己,这里,将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看着眼前一个巨大的头生双角的兽骨静静躺在地上,思奕的眼睛眯了眯。然后更加小心的顺着山脚前行,这里燥热的空气,充斥着淡淡的血型杀戮味,随时都有可能变成蛮荒野兽的腹中物。
在一块巨石下,思奕小心的坐下休息,喘着粗气。忽然一滴水珠落在了脸上,思奕奇怪的摸了摸,用鼻子一嗅,然后用充满绝望的眼神看向了头顶上……
第六十九章 如梦如幻(六)
“滴答!”思奕心中奇怪,抬起手指本能的摸了摸脸颊,然后放到鼻子前一嗅,心中忽然一紧,随后用绝望的眼神向上看去,头顶上的焦石缝中,有两只硕大的眼睛盯着自己,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微红光。
一阵危险的感觉涌上心头,立刻急退几步,然后屏气凝神的看着上方的石缝,心中思绪翻涌,希望找出能用的方法。
“丝丝——”,两只怪眼带着这样的声音,慢慢的爬了出来,思奕这个时候才看清楚,这个东西是什么。一条数丈长的巨蟒慢慢爬出,背后隐隐凸起,似乎要生出翼来,头颅之上长有两根长须,在随着细长的舌头一吞一吐而摆动。
“炎须蟒!”思奕心中闪现出这个东西的名字,家中典籍有记:炎须蟒,出没于火山高温熔岩附近,性属火毒,善捕捉,头上双须与背后肉凸皆可入药,可败火清毒之用,药用价值极高。
这东西小时候见过一具死的,那是一位大修士在海外游历的时候,顺手斩杀,然后拿到药王府来卖了一个好价格。这畜牲要是家族中高人看见了,非得乐呵呵的。可是现在这些都是废话,眼下自己就算修为尚在,也只能说堪堪能逃,斩杀或者捕捉它,简直是痴心妄想。
思奕充满绝望的慢慢向后退去,千小心万小心,还是落在了这妖物的视线里,莫非天真要亡我吗?
对面的炎须蟒也不着急,冷静的看着目标,大嘴一张一合,时不时滴下几滴口水,刚才思奕脸上那滴“清泉”,也就是它的唾液。
自小就和这些东西打交道,气味是在明显不过了,思奕心中焦急,知道自己不可能硬碰硬,忽然想到,这里看似平静,但是内藏杀机不断,有无数的蛮荒异兽存在,这里一定有它的天敌,对!天敌!
转身撒腿就往火山岩壁附近跑,炎须蟒为之一愣,但是随后那灵智渐开的眼神中,就闪过一丝嘲讽之色。下身游动,一个呼吸就追上了。
思奕一边跑一边张望,在寻找什么,忽然眼神一亮,但是背后一阵阴风呼啸,炎须蟒追到了背后。思奕匆忙之下,头也不回,一个就地十八滚,滚到了右边,堪堪躲过炎须蟒那充满杀意的一咬。
到了右边,思奕立刻跳了起来,继续没命的往前跑,不过五六步的距离,一个大约孩童高低的洞穴就出现在了眼前。思奕激动的张嘴对着里面就喊,“糟了!”心中一提,自己现在是哑巴,没声音。
背后的炎须蟒此时反而迟疑不前,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原地一阵犹豫,并不知道思奕是哑巴,错过了这最好的时机。
没声音?没关系,思奕想都不想,随手抓起地上的乱石,就往里面丢,并且在洞口又跳又跺,希望引起里面东西的注意。果然,这么大的动静,引起了洞内反应,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了出来,思奕大喜,连忙闪到一边的巨石背后,注意起眼前。
炎须蟒是动物,这动物的五感比常人敏锐了不知多少倍,一听见声音,顿时大惊,随后立即勃然大怒,当下就要赶上来将思奕这个罪魁祸首除去。可是身子往前一动,就立即停下,然后紧张的观察洞口。
只看见洞口处一个碗口大的朝天鼻露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轻嗅,待身体完全爬出以后,思奕在巨石后面才看的很清楚,心中不免惊讶,原来这东西要是活的,能长的这么丑。
大凡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相生相克,就像毒蛇五步之内必有解药一样,任何一种生物附近必有天敌,才能促进生物演化,这就是天道循环的一种。正所谓:道生两仪,相生相克。
这洞里爬出来的是一只相貌丑陋不堪的巨大老鼠,眼睛窄小,鼻孔朝天,皮肤上到处长有瘤子,粗壮的爪子慢慢拖着身躯,来到了洞外,这就是炎须蟒的天敌“嗅炎鼠”。
“蛇吞鼠,鼠咬蛇”是相传在民间的老话了,这嗅炎鼠,书中有记,生于火山附近,擅挖掘,群居,唾液有毒,却可入药,喜舔舐,性残暴。
这嗅炎鼠出了洞口,一见一条数丈高的炎须蟒盘踞在洞外,顿时大吃一惊,随即一仰头,发出阵阵尖锐的“吱吱”叫声,在附近的火山轰鸣声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这阵尖锐的叫声刺激的思奕头晕目眩,几欲昏倒,这点书上可没有提到过,这嗅炎鼠什么时候变得拥有这么尖锐的叫声?莫非是地方不一样,这两极之地的东西也与寻常物不一样?
嗅炎鼠是群居动物,这么一嗓子一下喊来了数十位同伴,纷纷从岩石中把头伸了出来,看向了下方。这炎须蟒的身体虽然高大,但是一下子和数十位嗅炎鼠对上了,估计也够呛。
果然,炎须蟒恶狠狠的看了石头背后的思奕一眼,转身就要游走,但是这些老鼠却不是这么好打发的,又是一声怪叫划过天空,数十只赶来的丑陋老鼠带着吱吱的声音,一下子扑了过去,撕咬开来,大有将这条炎须蟒生吞活剥之势。
炎须蟒高大的身躯上顿时爬满了这种丑陋的老鼠,吃得痛了,连忙来回甩动头颅,可是老鼠紧咬不放,炎须蟒怒极,一个转身,回头在原地喷毒吐息。这蛇和鼠,就在场地中央扭打起来,混乱不堪。
这个时候正是逃跑的大好时机,思奕也是这么想,可是无意中看见炎须蟒吐毒的那一瞬间,就被吸引住了,因为他猛然发现,这蛇吐出的竟然是绿色毒汁,和寻常的大不相同,家里书上也没有提到过,这下就更加验证了刚才那个观点,这两极之地的东西,不可用常理来推断。
看着场面中混乱不堪的景象,思奕反而不想走了,浓烈的好奇心促使他想看看这些东西能打出个什么样的结果。
面前的乱石碓中,打的生死相搏,而思奕这个始作俑者却在一边看的不亦乐乎。炎须蟒身材最然高大,但是也架不住十来只野猪大小的嗅炎鼠生咬猛撕,巨大的身体被咬的千疮百孔,但是反而给激发了凶性,大口大口的毒汁喷洒出来,尤其是被它锋利的毒牙咬中的嗅炎鼠,当场散发着腥臭的气味,倒地身亡。
眼前一只中毒而亡的嗅炎鼠,落在地面上以后,身体开始慢慢腐化,闻着刺鼻的臭味,思奕暗自心惊,这样剧烈的毒性,真是要命,比外界的那些寻常同类,要厉害许多。
当第六只嗅炎鼠不甘心的发出怪叫声,跌落尘埃的时候,炎须蟒高耸的躯干终于轰然倒地,奄奄一息。身边其它活着的嗅炎鼠也受伤极重,便带着一路血迹,急忙逃走了,都顾不上食物。看来它们自己有某种救治的方法才对。
看见场面安静下来,思奕便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用手中的树枝戳了戳大蛇的身体,见到没有反应,这时候才大胆的走向近前。本着医者的好奇,想要研究出一下。忽然炎须蟒身体一阵颤动,吓得思奕往后一跳。
“原来这妖物还没有死透。”心中暗道一声,便大胆的摸到了头部,一看,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这大蛇情况惨不忍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流血不止,一只眼睛被咬瞎,只剩下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带着一口活气。
一看见思奕,这炎须蟒眼神中立刻出现了一丝歹毒的神色,嘴里发出“咕哝哝”的声音,身体想要挣扎起来。思奕一见,顿时大惊,这要是喷出毒来,那还了得?随手摸起一块尖利的石头,对着大蛇那只完好的眼睛就猛的砸了下去。
对着眼睛附近的头颅,狠狠砸了数下,鲜血溅起来都染红了面部,才停手,丢开石头,送了一口气,这妖物终于死透了。
思奕看着这家伙的身体,试了半天,终于放弃了,自己一介凡人之身,根本就剖不开这东西的厚皮粗肉,只好悻悻的站起来,拿出了罗盘,看看方向。
这时候,罗盘上的指针却发生了变化,往右偏斜,思奕皱着眉头,往右边远远望去,忽然发现,那边不是并不是连绵不绝的火山群,反而是单独的一座山脉,高耸入天,肉眼分辨不出有多高。
思奕心中暗道一声还好,不用横穿过这片火山,天晓得里面还有些什么东西,万一要是再来几次,自己估计就保不住性命了。将罗盘放回自己的破布包裹里,就再一次上路前行。
往右边的路并不难走,思奕顺着大小火山的岩壁前行,时不时头顶山飘落下几个染着的火星,烧的自己大惊小怪,轰鸣声也渐渐习惯,不在那么吵耳朵了。
目的地不远,往右一直走就到了那座大山面前,将手里的罗盘确定了几次以后,放回了包裹,然后用无奈的眼神看了看面前,那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在石缝中,洞里传来阵阵冷风,将思奕凌乱枯黄的头发吹散开来……
第七十章 如梦如幻(七)
“哗啦!”几颗碎石落入了深渊之中,思奕张望了下面一眼,看见了下面熔岩滚滚,不时的冒出几个泡泡,心中也难免惴惴,紧紧的握住手中的火把,发出的火光,也就照亮了那么点点方圆之地。
走进了这个黑暗的洞穴,思奕用手边的材料,扎了一个简易的火把,穿过一堆乱石,便到了一处黑暗的悬崖边。悬崖下满是跳动燥热的岩浆,发出暗红的光芒,照亮了周围,隐隐越越看见,对面似乎有路,手里的罗盘,也指明了方向,必须要到对岸去。
中间长达二十余丈的熔岩深渊,只有一道宽约半步的细细石桥相连,思奕用脚尖轻轻一点,貌似还很结实,便壮着胆子,走到了上面。
看见下面激荡的熔岩,思奕心中微微一叹,便重新打起精神,看向了对岸。心中也在暗自叫苦,这里的环境实在恶劣,包裹里的青蛰肉干最多在吃一顿,如果还找不到出路或者食物,自己也就交待在这里了。
一路心怀惴惴的走到了对面,高举火把,看向了四周,黑暗中到处是乱石,有大有小,堆在一起,形成了高高低低的场面。思奕奋力的爬上一处乱石,所见之处,还依然如此,心中又暗叹一声,掏出罗盘,定了定位置,还要向右前行。
只好无奈的加快脚步,希望在食物耗尽之前,走出这里。跳过石坑,穿过石缝,终于来到了这大山的山腹之内。
刚进到山腹的中,就看见了空空荡荡的一片黑暗,思奕大吃一惊,举头遥望,但是这浓浓的黑暗似乎无穷无尽,手里的火把照明范围有限,上面什么都看不见。低下头,看向了前面,这黑暗中,自己隐隐的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可是具体却说不出来为什么,所以加快了脚步,在黑暗中高举火把,卖力的奔跑起来。
周围的山壁上,大大小小的全是乱石坑洞,自己的脚步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耳,眼神无意中的一瞥,看见了远处一片模糊不清的影子中,似乎是个洞穴,那个洞穴给自己感觉尤为可怕,心底竟然隐隐的产生了一种恐惧感。心中一颤,连忙不要命的狂奔,但是脚下的落地却越来越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自己惊动了什么。
石洞内的道路变得越来越狭窄,到了最后,只剩下一条小路,两边也越来越高,有的地方,竟然只剩下一个窄窄的缝隙,需要自己侧身而过。
豆大的汗珠在脸上落下,腹中也早已饥饿,但是丝毫不敢停下脚步,速度不减,生怕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出现。
在一块巨石背后,终于气喘嘘嘘的扶着石壁坐在了地上,但是身体却尽量的往后缩,火把也往角落里插去,不敢有丝毫的张扬。
口中渴的厉害,拿过水囊,喝上一口青蛰的鲜血,摇了摇,唉,也没有多少了。
擦掉嘴角的血迹,心中的预感更加不安,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狂奔拉开距离就减少,而反更加浓烈了。将东西放好,把包裹往背后紧紧一束,然后拿起火把,就要继续赶路。
刚站起身来,地面忽然一阵晃动,头上掉下了散碎的灰尘,耳边紧跟其后也响起了一声巨大的轰鸣声。思奕心中一惊,连忙想都不想,确认了一下方向,继续没命的狂奔起来。
背后的轰鸣声越来越响,却错落有致,那是某种东西走路的声音。强忍着心头的恐惧,强迫自己不要回头张望,只是一个劲的在黑暗中奔跑。
“咦?这是?”思奕的两只眼睛顿时睁的大大的,因为面前的山壁上,没路了。只有一块无止尽高的石墙,就这么默默的横在眼前。
思奕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然后绝望的用手摸了摸粗糙的石壁,而背后的声音去慢慢赶来,远远的,已经能听见碎石开路的声音了。
“不对,这是?”手掌摸着山壁上的缝隙,心中渐渐有了一线希望,拿过火把,凑上眼睛,仔细的看了看,果然发现了蹊跷。一道若隐若现的石门,出现在了眼前,有一人多高,不过却不能打开,火光照亮了门上的花纹,思奕心中大惊,这花纹是……
手忙脚乱的擦掉上面灰尘,渐渐明朗起来,这是一些散乱的文字,是楷体,自己还能认得,虽然连贯不了,但是都被刻成了一圈圈圆形,上方还有刻着一句话,是横着刻的,能读懂,“生之念何往,死之际在前,大相生死。”
思奕着急非常,但是多年的生死场不是白练的,背后死亡即在眼前,却反而冷静了下来,这石门一定是某种机关,否则不可能被弄成这样。
家中典籍包罗万象,自然少不了奇门遁甲之术,心中在电光火石之间,闪过了所有小时候看过的书籍,然后用手尝试着推动这些石圈,果然,这些都是能动的。
只要将文字通过转盘的转动而对应上,这锁就应该能打开。不过这文字杂乱不堪,怎么才能知道哪些才是正确的。
“嗷——”一声暴戾的咆哮出现在远处的黑暗中,头上的尘土落下的越来越频繁,地面晃动也越来越厉害,思奕的脸色都变了,那东西要来了,背后的冷汗都快沾湿了衣襟。
心中默默的念叨上面这句话,“生之念何往,死之际在前,大相生死。”最后一句“大相生死”自己倒是知道,语出《新唐书》。但是前面这一段,自己就不知道了,估计是作者自己刻上去的,眼前的石圈从内到外共有五层,刻有几十个汉字,“默、谈、笑、尽、勇……”等等等等,估计只要对上前面这句话,就能打开石门。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皮肤上能够明显的感觉到热浪袭来,在轰鸣声中,自己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的一处巨石背后,一片红光大盛,糟了,快赶上来了。
“生死、生死”思奕心中默默诵念,心中万千思绪闪过,也不管身子周围有多少碎石落下,手里的火把也快烧尽了,一阵尘土落在了眼睛上,挡住了视线,自己的脏手混合着汗水擦去。这刻下字的人必然知道现在的情况,否则不会谈生死,生死一线,生死一线……焦急一下,连跺双脚,眼睛都睁大了,盯着石圈。忽然,心中一亮,“生之念何往,死之际在前,大相生死,唯坚毅者前。”
回头一看,这五个字石圈上全有,连忙推动石圈,对上了这五个字。刚对上,就听了盼望已久的“咔嚓”一声闷响,门锁打开了!这时候,右手一阵疼痛,原来火把已经烧完,烫到手了。
丢掉火把,肩膀一撞,咬着牙,使尽全身力气,用双手缓缓推开了一道窄窄的门缝,也不管门那边是什么,身子一侧,便走了出去,一转身,又咬着牙将石门推上。在门缝缓缓合上的最后关头,门里的那个东西终于敢道了尽头,自己也终于看见了它那暴怒的尊容……
“眠火大猿!”心中闪过一个名字,和家中典籍记载一样:眠火大猿,生于何处不详,是否存在不详,为人们口口相传之物,综百家之说,乃传于上古时期,形体似猿,脑后生一小角,口中生有两颗短獠,通体散火,双眼含炎,身高八丈,貌似金刚,力大无穷,长眠于高热大火之地,不惊不醒,有何药用价值不详,食用何物生存不详,有何本领亦不详……
待石门关上以后,立刻安静下来,思奕喘着粗气,慢慢的瘫在了地上,背上的冷汗都湿透了这套破衣服,盯着自己的脚尖,嘴角浮现一丝苦笑,“想想看,这要是出去了,告诉别人自己看见过这东西,能有人信吗?”心中不禁浮现了这么个想法。
忽然又想起来,自己是在两极之地中,心中大惊,怎么能如此松懈?不观察周围情况?连忙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看向了周围。
“扑通”一声。手里的包裹掉落在了地上,思奕双眼无神的向前傻傻的走了几步,然后双膝猛的跪倒在地,眼中满是泪水,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我,终于可以活的像个人了。”
一片深蓝色的静谧充斥在天地之间,空气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幽谧,但是却很安静,却和荒草原上的安静不同,这里的恬静让人舒适了许多,天空就是蓝黑色的,再也听不见那轰鸣声了,到处都是蓝色的野草,还有一条窄窄的溪流穿过大地,远远的草丛里,闪烁着点点光斑,像是凡间的萤火虫一样。
思奕拖着包袱走到了水边,看着那静静的溪水,在激动之余,也没有放松警惕,用树枝碰了碰,没问题,用小手指点了点,也没有危险,沾一点用鼻尖闻闻,清新的,用舌尖尝了尝,甜、甜的……
似乎是安全的,思奕连忙用手捧起溪水,一口灌了下去,甘甜的溪水穿过肠道,流入了肺腑之间,多少天了,都没有饮用过正常的泉水,天天饮血啖肉,自己无言以对,心中唯有一片落寞……
抬起头,无意中看向了远方,在一片静谧的深蓝色下,好像看见了一座丘陵,上面还有一个什么东西……
第七十一章 如梦如幻(八)
幽蓝静谧的空气中传来了阵阵植物的芳香,思奕跪在这蓝色的草地上,对着那静静的溪水就是一顿牛饮。仰起头,带起阵阵水花,心满意足的长舒了一口气,体内那种久违的通透感又逐渐的都回来了。一滴清澈的水珠顺着散乱的头发慢慢流了下来,划过了面庞。
隐隐约约的,似乎看见了不远处的丘陵上,有个淡淡的影子,曾经,自己是那么的熟悉,是房屋!竟然是一座简易搭建的草屋!
在经历过短暂的目瞪口呆之后,思奕忍住内心的狂喜,使自己不会叫喊出来。当然,他又忘记了,自己是个哑巴,没声音,想喊啊,也喊不出来。
事不宜迟,思奕将包裹里的水囊取出来以后,倒掉里面所剩无几的鲜血,然后慢慢的灌上一大包清泉,生怕出什么变故,自己以后就喝不到了,然后站起身来,小心的往那边那个丘陵走去。
抬脚还没两步,耳边一阵树丛拨动的声音,思奕本能反应,一个激灵,立刻躲到不远处一棵大树后面,紧张起来,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背后动静。
似乎是什么动物出来了,在吃些什么,听声音好像是在咀嚼,不紧不慢的那种。思奕心中惴惴,待在树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又惊动了什么,可是一连小半个时辰,背后咀嚼的声音一直没停。思奕实在是按耐不住,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耐心这么好?此时,他心中不免疑惑起来。
侧着身子,换了个方向,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张望了一眼,当场就愣住了。只见眼前,一只体型怪异娇小的东西,看外形,头生双角,嘴往外伸,身材结实,通体幽蓝,似乎很像外界的耕牛,正在不紧不慢的吃着地上的蓝草。只不过这体型小的,似乎很让人怀疑,是不是看错了,就像一只兔子。
思奕提起眉毛,看了半天,才依稀想起,家里的典籍上好像是介绍过这么个东西,不过那都是子虚乌有的传说。书上如此说来:相传在中土海外,有一世外岛国,名曰“爪哇”,其上遍生奇物,有体大如泰山之蚊,又有那娇小似兔的幽蓝小牛,外人见到,无不引以为奇,啧啧称赞,是所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让人叹为观止,心生佩服。
当下回头看看离自己不远的那处山体小门,心中大感惊讶,自己都到哪儿了?这一扇门开的,都把自己弄到那传说中的爪哇国来了?
心中真是百感交集,疑问连连,但是不远处那只吃草的小牛,仿佛也发现了思奕的行踪,不禁抬起头来,张望了一眼。这一眼,差点吓得思奕连魂都没了,这是什么地方,这里能出现什么好东西吗?
正想着是不是要拔腿就跑的时候,对面那只蓝色小牛又重新低下头去,仿佛不怕生人,又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思奕表情一愣,随即堂而皇之的站了出来,但是心中却做好了稍有不对,转身就跑的打算。
那只小牛却看都不看思奕一眼,转过身来,用屁股对着思奕,低着头,继续憨憨的吃着蓝草,神态悠哉,不紧不慢。
这真是奇了,看来这里的东西确实不害怕人类。思奕抬了抬眉毛,又故意走了几步,弄的草地“吱吱”作响,暗中观察它的反应。小牛可爱的打了个鼻憨,似乎在怪罪思奕把那甜美的蓝草都弄乱了,然后送了思奕一个白眼,转身继续在吃着东西。
思奕这下胆子大了起来,原来这真是个温柔的家伙,不用怕。正想着是不是要仔细的和它接近接近,好生研究一二的时候,又猛然想起,自己是要往那个草屋去的打算,不禁念念不忘的看了小牛一眼,然后重新面对方向,走了过去。
这丘陵看似不远,其实用走的,却用了好几炷香的功夫,走的腿都累了,脚都算了,才来到丘陵近前。这一路上,不光是那蓝色小牛,还发现了许许多多的可爱生物,都在悠然自得的吃着蓝草,一点也没有要攻击别人,或者畏惧自己的意思,这一点,不禁让思奕大感意外。
甩开这些别的念头,重新仰起头来,审视着不远处的那个草屋,不大、却很独立,而且简陋,就那么小小的一间,矗立在那里,不远处还立有一块不大的尖石碑,让人看了心中又平添了更多的疑问。
思奕一抬腿走了上去,来到屋前,这时候,才看清楚,这正门上竟然还贴有一副对联,上联写道:天无情,地无荒,剑意凌然。下联:背生钝,体生缓,刀却下乘。横批:何以逍遥。
这副对子书法写的笔锋凌厉,细细看去,思奕心中不免大为震撼,这些字个个劲力十足,字体瘦长。这瘦长不似一般的“多宝塔柳体”,而是一种性格的坚韧,气韵的神采,仿佛写字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惊世骇俗的绝世孤剑,立于那山峰之上,任凭风吹雨打,不为所动,又像那凡尘胭脂巷中的冷然花魁,不管台下多少富家子弟喊破了价钱,也不出来一见的感觉。
思奕自幼出生上古世家,深得“琴、棋、书、画”君子养体三味,自然能够体会这写字人的感情,这样凌厉的笔锋,带有一种傲世的情节,还有一种远离世俗,独自逍遥天地之外的情感,看的越久,心中震撼越大,震撼越大,越难以移开双目。直到眼睛都睁痛的流下泪水,才低下头,不在注视。
低头掩饰脸上的泪水,自己这时候才想起来这对联的含义,不禁笑了起来,心想这人怎么这样,难道这天底下万般皆下品,惟有剑最高吗?
深深的吸上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跌宕的情绪,然后伸出手来,规规矩矩的敲了三下房门,这时候,思奕多么希望开门的是她姐姐,这样就能好好的大吃一顿,然后在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可是这世道总是让人失望的,敲完等了半晌,没有反应。屋子就这么大,可别说没听见,难道对方和自己一样,也是个残疾人?是个聋子?
又在敲一次,还是没反应,这时候思奕壮着胆子,用力一推,将木门推开,房子正因为小,所以门一开,所有的东西都呈现在了眼前。干净,简洁,一张床,一张书桌,还有一个木凳子,就这么简单。
思奕激动的看着眼前,这些东西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自己在这天地不仁,命运遗弃之地,真正的碰上一个活人,虽然现在人不在,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给了自己希望,给了自己重返人间的希望,给了自己为萧萧报仇的希望。
走进屋内,伸出哆哆嗦嗦的右手,仔细的抚mo着这些东西,这些生活中最最常见的日用品,此时此刻,给自己带来的那种熟悉感,却仿佛是隔了几个世纪那么遥远,那么迷茫。心中感叹,那高高在上的命运,原来还没有忘记自己。
思奕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用手逐个摸了个遍,然后心中感慨了良久,这才想起来,光感慨没用,这里主人不在,也不知道是谁,能否给自己帮助。
这里的空间就这么大,走半圈就完事了,回头出了门,想去周围看看,看看都否遇见这里的主人,反正这里安全的很。
一边想着一边走出了屋子,合上了木门,一转身,顿时吓了一跳,不知道背后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多出一个人来。
只看见在一片幽蓝静谧的天地下,在面前的丘陵断壁前,一个修长的身影,一袭一尘不染的青衫,高耸的发髻,倒背着双手,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里,背对着思奕,一片神秘的幽蓝色光辉静静的洒在他的身上。
思奕当场就被震惊了,自己的修为虽然没有了,但是眼力还在,面前这个人无声无息,就这么默默的站在那里,却有一种与天地敢争辉,让日月自惭形秽的风采,一种异样的美,一种绝代风华的魅力,与天地同寿,与万物同老的感觉。
一片安静在两人之间,默默的保持着,谁都没有打破它,思奕静静的看着这个背影,深深的被折服了,就这样,思奕在那看似无情的天道之下,遇见了这个历史上最伟大的强者,强大到连“之一”这两个字都不用加,这个人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命运。
良久,那人慢慢的回过头来,这时候思奕才看清楚他的面容,面容修长俊美,脸上那精致的五官仿佛是被利剑给削出来的,两只黑色的眸子在这片独特的蓝辉下,显得格外深邃,唯一坏了风景的是,这人左脸上,有一道淡淡的伤痕。
“你终于来了……”声音听起来很是舒服,很是得体,男子的嘴角处露出了一丝微笑,带着些许狂野,在这淡淡伤痕的脸上,却又显得一种别样的美感……
第七十二章 如梦如幻(九)
“你终于来了。”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声,思奕仿佛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听见了这么一声动人心弦的声音。当场激动的心情澎湃,终于,终于让自己见到了人间气息。
命运是无情的,总是在无声无息之间戏弄大家。下一刻,面前的这位口中冒出了一句让自己失落无比的话。
“咦?居然是个废人?没有修为?”青衫男子的眼中流露出太多的失望,似乎看见了一块废物那样,撇了撇嘴角,摇了摇头,最后缓缓的说道:“亏我老远的赶了回来,还以为是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收敛了气息,让我好一阵激动。”
说完,带着一脸失落的表情转身面对丘陵下,就要离去。思奕听了这话,不禁一愣,看他的样子要走,连忙跑了过去,拉着他的衣袖,嘴一张一合,一脸急切的表情,仿佛在说些什么,希望他能给自己帮助。
看着这幅模样,青衫男子的表情更加鄙夷了,居高临下,用着无比鄙视的眼神看着他,充满不屑的说道:“没想到居然还是个哑巴,真乃是浪费时间。”
思奕就这样扯着他的衣角,双手比划了半天,希望他能明白,但是青衫男子摇了摇头,看向了远方,轻叹道:“去吧,孩子,我与你应该是无缘的,不要再多说些什么了,自生自灭吧,这就是你的命。”
不要,不要,思奕连连摇头,一手拉着衣角,一手从包裹里拿出那个罗盘,充满急切的指指点点,忽然,他发现罗盘上的指针在四处乱转,已经不像开始那样,指着固定方向了。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然后思奕惊讶之极往后连退几步,充满不可思议的打量着他。
“哦?“青衫男子抬手看着这个罗盘,颇有兴致的研究起来。
思奕大吃一惊,低头一看,自己手中的罗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出现在他的手中了。
上下来回颠倒看了一遍,青衫男子就没了兴趣,隔空丢还了给他,思奕接过东西,带着怀疑的眼神原地站定不动。
“你不用这样看我。”青衫男子负手而立,冷笑着说道:“你发现的那些尸体,就是被我杀的。”
顿了顿,看见了思奕的眼神,青衫男子笑道:“说了不用这么看我,这个东西你已经猜到了,是别人在我身上做了标记,好歹日后能找我的,我已经习惯了,我身上大大小小,有数十处标记,早就习以为常了,不过没想到的是,今天找到我的,居然是一个废人,真是让我失望透了。”
忽然,想到了什么,便走了过去,绕着思奕的身体来来回回打量了半天,然后落寞的看着天边,叹息道:“算了,也罢,也罢,已经有六百余年没有人来了,今天你以一个废人之身来到我面前,或许这也是命运的安排,好吧,从今以后,你就留下当我的使唤仆人吧,也能给我解个闷,打发个时间。”
这一席话说的思奕一脸的惊讶,当看见罗盘指针异变的时候,就已经猜测到,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先前那些遗骸的凶手,听见他的亲口承认,心中顿时一沉,以为自己即将要被他所杀,可是这个人自言自语的一番奇谈怪论,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要给他当使唤丫头。
青衫男子这时候手一抬,随手递过一把小刀,然后指向了不远处一条小溪,“去那里洗洗干净,别弄的这么邋遢,然后在回到这里,我治好你的嗓子,你也给我说说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什么样了。”
思奕满脸疑惑,但是还是顺从的走到了溪边,慢慢的跪下,这个时候,才真正的从水中的倒影看清楚了自己的模样,水面上,一个满嘴络腮胡子,全身到处是伤口的邋遢男子正看着自己,而且还顶着一头蓬乱不堪、满是灰尘的头发。
苦笑一声,脱去衣物,然后跳入水中,狠狠的搓去身上污泥,再用那把锋利的小刀将自己的胡子刮去,把头发整齐,挽了一个发髻。收拾了半天,才重新回到岸上,穿回了千疮百孔的囚衣,来到了屋前。
这时候青衫男子已经坐在一块石头上,平静的看着远方的世界,听见背后的动静,便转过身来,微微一笑,说道:“还像那么回事,收拾干净了倒也能算是见得人。”
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思奕走到近前,青衫男子用修长的双手摸了摸自己的咽喉,一阵清凉的感觉闪过,便能感觉已经伤愈了。
思奕张开嘴巴,勉强的发出了几个音节:“啊……呜……吾……你……”
青衫男子点点头,“慢慢适应就习惯了,你现在就和刚出生的婴儿学语一样,要慢慢习惯。”
说是这么说,但是过程总是漫长的,经历了几炷香的时间,思奕终于找对了感觉,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是、谁?”
“我?”青衫男子笑了笑,一如既往的看向了远方,头也不回,“时间太久了,我忘记名字了。”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不为什么,看见有陌生人来了,就去找他们练手,免得我自己的身手懈怠。”
“我、要、出、去。”
“这么着急出去干什么?”
“报、仇!”
“哦?”青衫男子颇为意外的回头看了思奕一样,当看见思奕的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坚决之色的时候,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还是在等等吧,你现在一个废人,出去干什么?出去找死?那不用了,这里附近有很多危险的地方,你在这里就能自杀,不用出去丢人。”
思奕没落的低下了头,心中一片悲伤,是啊,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出去和送死无异,便暗自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青衫男子转过身子,靠在那块凸起的矮石碑上,平静的问道:“你的仇人实力强吗?”
“强!”
“那就对了,你现在出去和送死无异,还是留下来吧,等你自己变的有实力的时候,再回去报仇。”
这番话说的不无道理,现在这个样子出去,还没走两步,估计就和过街的老鼠一样,人人喊打。思奕无奈的点点头,现在只能这样了。
青衫男子看见思奕点头了,便反手摸出一只血淋淋的兽腿来,“拿去洗干净,烤熟了,我饿。”
“恩?”思奕抬了抬眉毛,这人真把自己当小工看待了?
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好接过来,拿去溪边,洗剥干净,拿出火石,升起了一对篝火,烤了起来。
当食物烤熟的香味弥漫的时候,思奕也已经逐渐的慢慢习惯自己重新获得的语言,已经能正常的使用语言交流了。青衫男子满意的点点头,席地而坐,尝了一口,笑着用小刀割下一大块,丢给了再旁看的双眼发直的思奕。
思奕也不多话,拿起就吃,就着溪水一口一口的下咽。忽然,青衫男子没头没尾的冒出来一句:“我看你眉关紧锁,情债深种,你的仇一定是为了感情吧。”
“恩,为了我妻子。”
“哦?你妻子谁杀的?”
“我!”
“哦?”青衫男子似笑非笑的抬起头来,“你给我的惊喜还真多,是不是因为我很多年没有见到生人的缘故?怎么现在的世道都变成这样了?”
听到这些话,思奕也懒得解释,抬起头,认真的问道:“前辈,我知道,你很强。”
“那又如何?”
“教我吧,我要报仇,我一辈子的愿望,都在这里,为了这一切,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无论是什么。”
“你见到的那些尸骨,都是我杰作,你不怕我?”
“不怕。”思奕低着头,咬紧了牙关,“这些都已经是无所谓的事情了,当我进来这里的一霎那,我仿佛已经死了一般,我只想追寻到背后的凶手,还我一个公道。”
“公道?哈哈哈哈……”青衫男子仰天大笑,“要知道,这‘公道’二字是何解?公道公道,公正的天道,这道字又何解?万千种解释,来源于你自己的心,你要追寻自己的公正天道,那对于别人来说,别人的公正在哪里?”
思奕默默的低下头,咬着手里的肉块,无言以对。过不多时候,便吃完了,低下头,静静的收拾残局,不想,意外的一弯腰,脖子上戴着的玉佩露了出来,青衫男子意外的伸过手,摸了摸,然后眯着眼睛问道:“你是药王府的人?”
“恩,是的,药王府世家子弟。”
“果真如此,很多年了……”青衫男子松开了手指,站起身来,轻声感叹了一句。
“前辈莫非与我先人有旧?”
“恩,是的,很多年过去了,我都快忘记了。”男子露出一脸深沉的表情,看向了远方,“桑海桑田,世道变换,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思奕……不,我叫楚寻语。”
忽然,抬起头来,这时候才看见那块矮石碑的背面刻着两个修长凌厉的大字:“剑魄”。
思奕轻松的一笑,说道:“前辈,我知道,你是谁了。”
……
第七十三章 如梦如幻(十)
一滴汗水顺着鼻梁慢慢的滑落,然后滴在地面上的焦土勾缝中不见,一个穿着千疮百孔的囚衣的年轻人在茫茫草原上,不知疲倦的奔跑着,在昏黄的云彩天空下,一双平静的眼神注视着前方。
脚下的土地是焦裂的,凸凹不平,自己脚上穿着的鞋子早就磨烂,不知丢到了哪里,但是也丝毫阻止不了思奕坚毅的决心,他就这么**着双足奔跑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但是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能否跑的快点,小思奕,你的身体太懈怠了,太懈怠了……”天空中,一个俊美异常的青衫男子高高在上,平静的喊着,“你既然选择了剑之路,那么必然要有一身强健的体魄和非凡的大毅力,没有这些条件,选择剑道,那么你就是自寻死路。”
思奕一言不发,咬着牙往前奔跑,周围的景色永远都是一成不变,又回到了当初那个茫茫无边际的荒草原。
跑了不知道有多久,高空中的青衫男子终于大发慈悲的说道:“可以了,要吃饭了,我饿。”
听见了这句话,思奕如蒙大赦,轰然躺在了地上,双眼望天,胸口急速的喘息着,小腿肚子一阵阵酸麻传入脑中。但是还没有等自己休息好,空中丢下一只血淋淋的兽腿,砸在自己脸上,呛了一口的污血。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忙着休息,先把它烤了。”
一阵无奈的叹息,思奕战战栗栗的爬起来,拿出火石忙碌了起来,自始至终,都没有一句话。青衫男子缓缓的落在地上,看着这一切,眼神中暗暗露出了一丝赞许。
高高的举起兽腿,在吞吐不定的火苗中,慢慢炙烤,思奕心中一片叹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谁让自己说好了。那时候,思奕一脸决绝的神色,让青衫男子帮助自己,但是同时,也答应了他五个条件,这五个条件真的让人感觉不可理喻。
第一,是让自己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这一点可以理解,找仆人嘛;第二,自己一旦出去以后,一定要传承剑道;第三,要给自己讲述外界的变化传闻,这估计是很多年关在这里,给闷的。这前三点都很好理解,但是后两条,则让人看不懂了。
一条是让自己出去以后,帮着他寻人,至于那人长什么模样,什么特点,青衫男子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当时他默默的站在山崖处,平静的看向天边,轻轻说道:“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我也不知道,但是他,有一把很朴实的刀。”
另一条更加的荒诞,青衫男子要思奕保证,如果有一天,自己变的强大了,一定要来到他的面前,和自己战个酣畅淋漓、不死不休。
这都是奇怪至极的要求,但是思奕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就点头答应了。没过多久,青衫男子便带着思奕飞回了荒草原,让他这里漫无目的的奔跑,锻炼体魄。
当肉食烤熟以后,二人便坐在地上,就着溪水,吃了起来。席间,思奕好奇的问道:“前辈,这里怎么才能出去?”
青衫男子轻松的回答:“很容易,想出去就出去。”
这句话说的思奕一阵白眼,小声的嘟囔着:“这么容易,那你怎么还在这里?”
声音虽然小,但是也逃不过男子的耳朵,男子淡淡一笑,指着自己左脸上那道细小的伤痕,“因为约定,君子协定,我输了,要在这里待上整整两千年,不可以面世,我既然答应了,当然要做到。”
思奕大吃一惊,这番话什么意思?是说这里根本就困不住他吗?能把他这样的人物留在此处的,竟然仅仅是靠着一道诺言。忽然又想起来,连忙在继续追问道:“前辈,你说你身上有很多标记,这又是为何?”
男子悠悠的回忆道:“我在这里,已经有差不多近千年了,这里凶险非常,但是来此探索的大神通者多不胜数,每当有人进来,我必要过去与他们分个胜负,定个生死,否则,我的身手会懈怠,他们有很多人在死前丢了标记在我身上,或许心有不甘,希望有后来者报仇,我也不点破,任由他们,只有这样,才有更多的强者前来,当然,你是例外。”
“凶险?”思奕大大咧咧的咬下一块皮肉吸入嘴中,喝了一口清泉,“这里也就那样吧,我来了这么久,最多那一片火山中有异兽出没,还算的上危险,这草原和你那里,都安全的很。”
“井底之蛙。”男子用轻蔑的眼神看了看他,“这里两极之地的威名岂是白叫的?这里的幅员之辽阔,根本就让你无法想象,这里的凶险之处,人神皆退,偌大的两极之地,只有两块地方暂时安全,恰恰就是这荒草原和我那里的幽蓝谷,也恰恰都让你碰上了,不能不说,这天道难测。”
思奕奇道:“莫非这里还有其他地方?”
“当然有,面积之大,让你无从想象。”
“那前辈都去过了?”
“差不多,十之有九了。”
“对了,前辈为什么要和那些进来的人动手,似乎前辈很害怕自己的身手懈怠啊。”思奕这一点一直想不通,难道仅仅因为这剑修是战斗成狂吗?
“因为……”男子微微一沉吟,坦荡的揭露出答案:“我还有一个人没有打败。”
思奕听完,心中一阵叹息,原来就算是强者如斯,也有追寻的目标,自己呢?又何年何月才能追寻到萧萧背后的凶手。
“恒心者,目标终可达。”男子看见思奕的表情,便皱眉提点道。
“多谢前辈。”
男子看吃的差不多了,笑着站起来拍拍手,道:“收拾完了,你就继续吧,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等你一天天成长起来,你就到这茫茫荒草原以外的地方去历练,才能真正的认识到这两极之地的威名。”
看着小思奕收拾完东西,又在无休止的锻炼起来,男子在高空之中负手而立,青衫微微飘荡,神色虽然平静,但是心中却少见回忆起往事,盯着下面奔跑的身影,默默叹息了一声:是药王府……算起来,当年我只欠她一个人情,也不知道现在她怎样了,或许飞升了吧。也罢,也罢,天道因果,我今天就照顾照顾你的后人,希望你能看见,我不是见死不救的。
就这样,思奕在男子的注视下,跑过了一段又一段的历程,举起一块又一块的巨石,无休止的锻炼身体。开始靠着记忆还能勉强记住日子,可是到了后来就麻木了,依稀记得自己饱餐了五百余顿,洗过一百多次澡,衣服早就穿烂了,只能拿男子给他的兽皮凑合,当练到自己连日子都记不住的时刻,身体长高了,也更加的结实了,但是面目早已全非,不在是当年那个世家子弟,而是有着一张坚毅的脸。
忽然有一天,男子叫住了他,缓缓的落在地上,认真的问道:“可以了,现在开始,我要最后问你一句,你真的要走上剑之道吗?”
思奕丢下高举着的巨石,平静的回答:“依然如斯。”
男子又问:“剑之路艰险,剑之路困惑,剑之路迷茫,剑之路更是需大毅力、大恒心,你有所觉悟了吗?”
“无怨无悔。”
“你为何要学剑?”
“因为,”思奕坦然一笑,眼神的坚毅神色却丝毫不减,“因为从现在开始,我叫楚寻语……”
男子满意的点点头,便将手轻轻的放在思奕肩膀上,无声无息,周围的环境悄然变化,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思奕看着眼前的一幕,大吃一惊,这里从未来过,但是出现在视野里的,却是成堆成堆的兵器法宝等等等等,多不胜数,堆积成山,有的倒插在地上,有的挂在树梢,高达数丈。望着这小山,思奕疑惑的看了看男子。
这样的表情显然在男子意料之中,男子悄然说道:“这里,有被我所斩杀之人的遗物,还有我来这里以后,已经陨落在这里的修士的东西,凡是完好无损的,都被我收集了堆积在这里,你去看看吧,但是你要记住,你需要的,是一把剑。”
思奕心中看着这样的情况,不禁大为震惊,原来历史上竟然有这么多人来到了这两极之地,看来自己以前真的是井底之蛙,还以为没多少人敢来呢,家中典籍没有记载过的,不代表没有。
看见思奕眼中并无贪婪之色,男子大为满意,这“贪婪”二字就是最大的剑修障碍之一,若是见宝就拿,那么大毅力就全没了,不等思奕动手,自己就先斩了他。
一步一步走进小山,思奕的眼神也在打量四周,这里的天空是洁白的,或许更应该说是惨白的,一朵云彩都看不见,有一种白的让人凄惨的感觉,这里的大地上,到处是乱草丛生,不过却是有着些许生机。周围这些散乱的东西,看来确实如男子所说,各朝各代的都有,而且看样子,修行的功法也是五花八门,有药修、有佛修、有剑修等等,甚至还有许多自己看不出来路。
这么多东西,曾经在主人尚在的时候,是多么的辉煌,是多么的荣耀,可是现在,却静静的躺在这里,往日的光辉已然不在。看着这样的情景,思奕心中也是阵阵失落,自己也不知道该挑什么。
站在中央,忽然想起来男子说需要一把剑修者的剑,思奕便留心寻找,不远处,正好有一把黑色的长剑斜插在土里,开始还以为是一把黑棍子,因为根本看不出有剑身剑柄之分,都怪它的剑护太短了。
好奇的走了过去,用手一摸,剑身冰凉,无刃,但是却给人一种锋利无比的感觉,思奕心中一阵莫名的颤动涌入大脑,隐隐约约一种悲凉的气氛充斥周围,泪水就要夺目而出,口中哀叹一声:“此剑为何如此凄凉?也罢,我既来自悲伤,便由你为我谱写一曲肝肠寸断吧。”
心意已决,转过身来,对着不远处的男子喊道:“我就选它了。”
男子表情一怔,眉头微微皱起,不禁说道:“这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