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4章 狙击手之心(上)
如果不是40分钟前的功败垂成,骄傲的松本一木本不会呆在这处战场上。www.uu234.ccUU小说在他看来,这种互相对拼兵力靠着填人命的近乎愚蠢的作战方式根本不是他这样级别战士该参与的。他的子弹很宝贵,只应该停留在中国校官以上的头颅里。
可是,初登中国江南,仅第一战,松本一木就吃了个大亏。
本身军服外面套着灰蓝色的军服,加上他通过远距离观察中国士兵所常用的几个手势,交战激烈的战场上士兵基本不会用多余的语言交流,出色的伪装让他们绕过了好几道中国人防守的街区并寻找好退路,同时朝中国人的核心阵地潜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相信中国人的指挥部就在距离他们已经不远的地方。
可是,他们竟然被发现了,发狂了的中国人聚集了最少百名士兵朝他们所在区域发动进攻。这并不是最可怕的,装备了十几杆冲锋枪和几杆狙击枪以及两杆掷弹筒的松本一木小队根本无惧于这些普通中国士兵。
可他没想到,中国人也有狙击手,而且是很可怕的狙击手,他就躲在远方,连续狙杀自己小队三人,甚至包括一名连松本一木都很欣赏的狙击手。
面对中方优势兵力的围攻和可怕狙击手的枪口,松本一木只能选择暂时撤退,可什么都没捞到却损失了足足五名士兵的松本一木哪能忍下这个奇耻大辱,他选择重新折返战场,他要用中国人的鲜血来洗刷自己的耻辱。
选好狙击点的松本一木在10分钟前注意到了这条小街,足足11名帝国勇士倒毙在这条街上,从他们倒伏的姿势,他们貌似不是在和敌人作战中被击毙的,而是被人像猎杀野兔一样,一一收割了生命。
这让急于雪耻的松本一木像是嗅到了血腥味儿的狼,将所有注意力都投注到这条小街以及小街周边,如果,毙杀11名帝国陆军的狙击手还在的话,就好了。
虽然那名狙杀了自己麾下的那名中国狙击手很可怕,但松本一木有信心在一场狙击战中将对手狙杀当场,这是属于一名在慕尼黑特种兵学院各科目总成绩排名前三,单项300米靶成绩排名第一的优秀学员的自信。
他相信,中国狙击手还在,那是属于一名战士的直觉。只可惜,中国狙击手也很不错,并没有暴露痕迹。
直到一队中国士兵在废墟中穿行,向着满布帝国陆军尸体的小街方向前进,松本一木才又重新对小街重视起来。等到那名很谨慎的一直没有轻易把自己暴露出来的中国士兵用绳索套向其中一具“尸体”后,松本一木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想捉活的。
他也终于知道为何那名中国狙击手是怎样将那些帝国勇士一一猎杀在这条小街上了,不是因为中国狙击手的枪法有多厉害,而是他的诱饵选择的不错,首先被击伤的应该是一名身份不低的帝**官,所以才能将那些帝国勇士一一击杀在营救的路上。
只是,他的心还是太贪婪些,不光是要击杀士兵,甚至还想活着俘虏军官。
心思电转之间,他迅速定下计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一次,他要让中国人尝尝失去亲密战友的切肤之痛。
当然了,让中国人心痛,还是次要的,他要的是,诱出中国狙击手,击杀他,替自己战死的同僚报仇。
是的,松本一木的陷阱,并不是针对二蛋等人的普通步兵,是专门针对杨小山来的。
中国人沉默,迟疑,自然不会代表松本一木没招了。
嘴角露出一丝狰狞,松本一木将已经做了伪装的枪口从虚空中挪开,重新指向地上躺着的中国士兵。
“轰!”伴随着一声炸响,松本一木扣动了扳机。
老兵身上再度炸开一朵血花,松本一木这一枪,击中了他的另一条腿。
由三八式步枪为基础改装的狙击步枪的弹道延续了三八式步枪的优点,拥有低深平稳的弹道与终端弹道,只要没有被击中动脉、重要器官或者骨骼,甚至被击中的部位也不会有特别的疼痛,伤口出血量也不大。
但显然,虽然刻意避开了躯干的要害,松本一木可不会那么好心只会让自己的子弹穿过腿部的皮肉,6.5毫米友坂弹生生击中了大腿骨骼。
大腿上的枪眼看着并不大,但实际上大腿骨已经被生生击断,剧烈的疼痛无法令人忍受。
其实人体骨骼中没有痛感神经,骨头断了是不会疼的,真正引发疼痛感的是依附于骨骼上密密麻麻的神经。弹头不仅击断了骨骼,更会因为骨骼的撞击变形翻滚,搅断了一片神经,才是引起老兵班长闷哼一声,脸上滴落大颗汗珠的主因。
但除了中枪哼的一声,老兵班长硬是咬着牙没有再出一声。
因为,他怕,他怕他的兄弟忍不住,忍不住冲上来送死。
几名距离他不过五六米远的士兵双目皆赤。
他们,可以看着自己的班长战死沙场,但他们,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班长这样被日军一枪接一枪的虐杀。
“咻~~~~”躲在门后的一名士兵将尾指放在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
那只有趴伏在60米外的杨小山才听得懂。
那是告诉杨小山,“山子,你狗日的快想办法啊!你再找不到鬼子,老子就要用老子自己的方式去救班长了。”
这声呼哨,是信任。他们知道,虽然杨小山一直静悄悄的,但他一定没有走,他还在属于他的战位上寻找着敌人。
这也是急切,再不快一点儿,班长都要被日本人一枪接一枪的给活活打死了。
杨小山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滴落,他竟然还是没有找到。方向肯定没错,可他已经看完了300米内所有的建筑物,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目标,除非日本人还在更远的地方。
日军狙击手已经开了超过4枪,除去头两枪他没法留意,后两枪他可是一直瞪着眼睛看着,却没有发现硝烟,也没有发现任何枪口的烈焰。
日军狙击手的伪装,绝对远胜于他。从这一点儿看,就算他找到对方,也不一定能将对方如何,尤其是对方还有可能藏在300米之外,那是他无法企及的可怕射程。
“哟西!支那军人的忍耐力,还不错。”
只是,你们能一直忍住吗?350米外的松本一木眼里浮出冷色。
再度一枪,老兵班长的一只胳膊无力的垂落,这一枪击中了他的小臂,白生生的骨骼戳破皮肤露了出来。
他依旧顽强,甚至因为有了心理准备的缘故,连一声都没哼。
这让距离他最近的宫崎秀实都有些佩服了,连中四枪,却连哼都不哼一声,这绝对是个狠人。
“班长!”一名距离老兵最近的士兵终于忍不住大喊。
“瓜皮!莫犯憨,等山子!”老兵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喊,近乎喃喃自语的翕动着嘴唇。
“竟然还能忍得住吗?”松本一木喃喃自语,眼里冷色愈浓,轻轻拉动手里的枪栓。
随着松本一木再度扣动扳机,穿着草鞋的老兵脚面上猛然炸起一团血花,三根脚趾被子弹生生切掉。
他的时间还很多,在对面狙击手出现之前,他可以好整以暇的一点点的将那名彻底失去行动能力的躯体给打碎,当着那些懦弱的支那军的面。
残忍?又或是卑劣?
不,松本一木并不这么认为。正如他那位号称第三帝国狙击之王的校长所说的那样:“其实,狙击手就像战场上的孤狼,一头戴着冷峻面具的,把自己所有内心世界统统淹没的孤狼。就像一块石头,一块没有任何感情的石头,透过冰冷的剥离,冷冷的注视着战场,以一个观察者的角度冷冷地俯视着战场上的光荣、悲伤、伟大与卑劣。”
是的,属于狙击手的战场,没有情感,只有杀戮。松本一木忠实的执行着他在学校里学到的一切。
但,他的那位著名教官并没有告诉他,失去情感,不过是一台杀戮的机器而已。而机器,从未真正战胜过人类,哪怕放到80年后甚至更遥远的未来。
松本一木也更不会知道,他那位著名的教官,将会在数年后死于红色北极熊一个新丁狙击手的枪下,而排名在他之上的其他各国狙击手从未有将自己的情感彻底抛弃。
无论是红色北极熊那个在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中崛起的新丁狙击手瓦西里,还是共和国那个在北方的冰天雪地里以一杆老旧的没有瞄准镜的俄式马步枪开枪442次击杀214名敌人的红色战士,他们无不以自己的祖国为荣
狙击手,也是战士,而不是失去情感的杀戮机器,从一开始,松本一木接受的理论就是错误的,他注定会在这场狙击战中败北。
只是,这个时候,松本一木不知道,杨小山也不知道关于未来的结局。
所有人只知道,躺在小街上的中国士兵在被人用子弹摧残,他不仅快死了,而且,所有在场的中**人的心,都快碎了。
碎成了渣!
第1555章 狙击手之心(下)
“狗日的小鬼子!”躲在街边最靠近老兵的一个士兵这一刻再也忍不住了,扭头对着屋内狂吼一声:“麻脸,照顾我妈!”
不等屋内的士兵有所反应,他就又狂吼一声沿着街道猛地踏步发力向四米外扑去。UU小说UU小说这一次,他没用匍匐前进的方式,二蛋还趴伏的尸体已经证明,那种方式没用,时间才是他最需要的。
或许,他足够快,只要扑至老班长身边,抱着他滚至街角,就能脱离险境。
从他跳向空中到落下,也不过1秒钟的时间,或许日军的狙击手没有那么准的枪法呢!士兵只能赌,不赌,班长只能被日军枪手一枪接着一枪的打死。
只不过,这一次他摆上赌桌的的,是自己的命。
他赌输了。松本一木是这个战场上最出色的狙击手之一,包括独立团特种大队的士兵在内。没几人敢保证自己可以在400米内命中活动目标,但拥有4倍镜的松本一木有这个自信。
一秒钟的时间,已经足以他瞄准目标,再扣动扳机射出子弹并命中。
“砰!”的一声枪响过后,跃在空中的士兵犹如折翼的飞鸟,颓然坠下。
他的身体落在老兵的左侧,鲜血喷涌如柱,从他的脖颈处,松本一木精准的射中了他的脖子。6.5毫米子弹将柔软的脖颈射了个对穿的同时还击断了颈动脉,大量的失血,会让这名士兵在30秒内丧命。
没人救得了他,就是在80年后,如果不能迅速止血,他也是必死无疑,更何况是在这种战场上。
“黑皮,你狗日个瓜皮!”老兵目睁欲裂的怒吼,虽然他的声音已经细弱蚊蝇。
“班长,对不起,我救不了你!”感受到生命快速流逝的士兵满嘴喷着血沫用模糊不清的声音回应。
恐怖的失血速度让士兵的脸迅速变得蜡黄而苍白,不过,他还努力的蠕动着,向着自己的班长蠕动,直到他的手臂覆盖住了老兵的胸膛,才彻底归于寂然。
他在临死之前,用自己的半边身子遮住了老兵的半边身子,那是,要用自己的身躯给自己的战友做成掩体。
士兵和老兵的身体交错在一起,鲜血泊泊流动,老兵的脸上泪水肆意流淌,将他头下的青石板街道都给浸湿。
“黑皮啊!”屋内的另一名士兵爆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嚎!
士兵怎么能不难过,随着这名士兵的战死,整个步兵班,原来的士兵,只剩下还躺在街心的班长和他以及数十米外的杨小山了。要知道,两天前抵达松江的时候,步兵班可是满编12人,只过了两天,却只剩下三人了,其中一人还生死未卜。
杨小山的眼前已经是一片红色,血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朝夕相处的战友还在喷涌的鲜血给染红的,他从未有现在这样想杀人,杀掉对面那个日本人。
他已经找到日军狙击手大概的方位,应该就在距离他350米到400米的区域,总共有四个可疑地点,他知道,自己只有开一枪的机会,如果他没有打准,那不光是他死,这里所有的战友都会死,包括老班长。
猎物若是被猎杀了,诱饵自然就已经失去了作用。
看着又一名猎物被引诱出隐蔽地点被自己成功的一枪击杀,松本一木的眼神中露出满意之色。同时,松本一木将枪口摆向小街的另一个方向,他已经预感到,中国那名狙击手已经像是一只被挑逗的失去所有理智的野猪,马上就要出现了。
只要那名中国狙击手开枪,硝烟和枪口烈焰就会让他暴露目标,而他就会迅速锁定目标,将对面那名敌人一枪致命,也算是对先前失利的一个小小弥补。
至于说给同僚报仇,现在的松本一木已经不那么在意了。一个不能在战场上活下去的狙击手,没资格成为特攻队的队员,被淘汰是迟早的。
松本一木的预感很正确。
杨小山的手已经摸向扳机,对着极为模糊毫无把握的一个目标方向,虽然他知道,他击杀对手的可能性会小于百分之十,但他必须得这么做,否则,还会有更多的战友死去。在他眼前死去。
如果注定都要战死在这片战场,那,就让他死在前面吧!杨小山已经瞪至血红的眼眸愈发的坚定。
就在杨小山即将扣动扳机的时候,一只手轻轻的按住了他的肩膀,杨小山浑身猛然绷紧。
根据曾教官教过他的,他在自己狙击点周围十米,布设好了用细线和手榴弹组成的诡雷,是什么人,能悄无声息的越过防线,并且悄无声息的潜进他的狙击点而让他一无所觉呢?
就在杨小山浑身蓄力即将展开自己最强反击的那一瞬间。
“是我!”一个冷峻的声音传来。
“教官!”杨小山浑身一松,所有的戒备全部放下,扭头看向身后。
他身后趴伏着的,穿着奇怪色彩迷彩服,脸上涂抹着奇怪黑纹条的士兵不是曾经水是那个?
“教官,救救我班长!他被鬼子狙击手盯上了。”杨小山带着哭音哀求道。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如果开枪,你活下来的几率,不会大于百分之一。”曾经水没有正面回答杨小山的请求,脸色冷的犹如一块生铁。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鬼子一枪接一枪把我的战友杀死。”杨小山眼眶中一直未流下的泪,终于喷涌而出。
“可是,就算你死了,他们也会死,没了你这个威胁,鬼子狙击手会继续用你的班长当诱饵,毫无顾忌并且轻而易举的射杀这里的所有人。”曾经水的眼里闪出怒火。“如果,你的情绪如此轻易为外力所左右,这一辈子,你都成不了一名合格的狙击手。”
那应该也有失望吧!杨小山知道。
但他依然倔强的迎着那名他无比崇拜的教官的怒火,“对不起,教官,我知道我辜负了你对我的希望,但我这辈子都无法做到能不顾战友的生死,冷漠的看着他们一一死去,然后找到敌人的弱点,将其击毙,虽然我知道那才是属于一个狙击手的责任。
我是狙击手,但我更是一名战士,我需要战友,而不是孤独等待杀戮的机器。我知道,鬼子狙击手用班长当诱饵布下这个陷阱,不是为了击杀黑皮他们,而是为了我,只有杀了我这个他认为够分量的敌人,他才能满足。所以,如果真的必须牺牲,那就让我来吧!让我的血流在他们前面,用我的命告诉他们,撤退。”
曾经水没有说话,眼神莫测难明。
这名新兵和他,是何曾的相似。曾经的他,不也正是这么想的吗?
做为一名狙击手,是应该成为一个冷静甚至冷酷到可以视所有战友生命于不顾的杀人机器,还是像这名新丁所说的那样,他是战士,他需要战友,而不是仅仅只为杀戮敌人。曾经水也无比彷徨。
关于这一点,无所不能的刘团座只是告诉他,遵从自己的内心,成为自己想象的那一种人。无论他选择那条路,只要,心中装着国家和民族,即可。
所以,曾经水听从了浪团座颇有些心灵鸡汤的建议,一步步成长到现在。
迎着新兵杨小山的倔强,曾经水的眼神中露出赞许,丢出一个望远镜给他,“擦干你的猫尿,滚一边儿去给老子当观察手,狗日的上午还跟个闷葫芦一样,现在大道理还特娘的给老子一套套的。”
“你观察的鬼子狙击手在哪个方位?”还没等杨小山说话,将自己的半自动狙击枪伸出隐蔽点的曾经水将眼睛放向瞄准镜,嘴里轻声问道。
有了望远镜的帮助,杨小山的视野也变清晰了许多,迅速将自己观察到的鬼子狙击手可能的四个位置一一告诉了曾经水。
“这个鬼子,是个高手!”曾经水一边说着一边将枪口悄然对准了380米外的那处阁楼,神色冷然道:“380米第三处位置。很可惜,他的伪装技术还不到家。”
“哪里不是被山炮和榴弹炮炸塌的,而是被丢了一颗手雷,根据日式甜瓜手雷的装药量,阁楼应该被摧毁程度在三分之一,而不是应该像现在这样破损超过一半。”曾经水一边用瞄准镜搜索着废弃阁楼中日军狙击手的影子,一边教导杨小山。
杨小山只能瞠目结舌,那一处位置是被他做为最后一个候选,如果像曾教官说的那样,那他刚才生存的几率将彻底为零。
而且,他是怎么知道那个阁楼是被手雷炸过的,而不是被炮弹轰击过?
曾经水这个时候当然没时间告诉他,有一种人,被称之为环境记忆天才,大约看过一遍,就能将环境记忆个七八分,如果环境发生改变,他将很快分辨出来从而找到潜伏的敌人。
而他,正是这样的天才。用浪团座的话说,能记忆环境的曾经水和能追踪轨迹的曾经土两兄弟,是青龙山两大奇葩,奇葩到连他都有些羡慕。
这处阁楼,因为地势较高,恰好曾经水在日军炮击后用瞄准镜观察过,三分之一的倒塌幅度现在却变得大了不少,很明显,是因为人为因素。
遇上这样一个超级狙击手,松本一木,不冤。
当然了,发现位置并不代表曾经水就可以一枪干掉松本一木,阁楼很大,人体很小,他躲在哪个角落,面前有没有可以阻挡子弹的工事,射界够不够,都是成为决定生死的要素。
如果是赵二狗在这儿,还拥有一门迫击炮的话,可以轻而易举的送松本一木上西天。
可惜,这里,注定是狙击手对决的战场。
决定生死的,只有手里的枪。
第1556章 对不起,兄弟!
“你可能想问,爆炸声可以掩盖枪声,但为何你盯着那个方向看了超过5分钟,而鬼子狙击手也在你的视线中开了最少三枪,但你却看不见他枪口的硝烟和烈焰。www.uu234.cc”曾经水一边缓缓移动着枪口用瞄准镜仔细寻找着阁楼废墟中日军狙击手的影子,一边继续说道。
“除了鬼子狙击手所处的位置远超你预测的距离外,这也和鬼子狙击手所使用的狙击步枪和子弹有一定的关系。
6.5mm友坂子弹属于小口径弹药,其装药量不过25克,弹药燃烧的能量自然是比不上中正式步枪所使用的7.92大口径子弹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它的威力就会小,就跟你被75口径山炮和100口径榴弹炮轰中一样,如果被击中,结果没有什么不同。
少很多装药量的小口径6.5口径友坂子弹和脱胎于三八式步枪的加长枪管日式狙击枪组合在一起,虽然威力还是三八大盖那个鸟样,但却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特性:小口径的友坂子弹弹头经过约24长度的枪管,枪口在射击时的闪焰几乎不明显,原因在于这一段距离的空间内弹药的燃烧程序不是完成就是接近完成,因此射手可以在黑暗中得到掩护与隐匿,就算是在白天,枪口的白烟与尘土也非常不明显。
而这,就是你很难通过目力发现300多米外鬼子狙击手开枪后痕迹的原因。”
曾经水算是个不错的老师,既给自己手下这个学员讲述了他并不知道的日军狙击枪的特性,又帮他稍微恢复了点儿信心。
并不是杨小山的观察力不够细致,也不是鬼子狙击手的伪装术有多高明,而是在他没有望远镜的辅助下,想看见300多米外几乎肉眼无法发现的白烟,无疑是痴人说梦。
当然了,曾经水之所以知道这些,自然也得益于他后面还有位来自未来的胖蝴蝶。闲来无事的时候,刘浪也给莫小猫和曾经水两个特种大队最强狙击手单独讲述过这个时期各国狙击步枪的优劣,日军这种在37年即开始装备部队的97式狙击步枪自然是刘团座的重点之一。
日军的97式狙击枪别看脱胎于三八式这种老式步枪,威力也算不上大,但由于那个小口径子弹和长枪管配合以后天然而生的特性,却是在二战的舞台上打出了不小的名声,成为让美国牛仔们头疼的存在。
太平洋战场上美国牛仔们在特定距离内死于日军冷枪之下而无法标定日军狙击手的位置进行还击,都要拜九七式狙击步枪所赐;不论在夜间美军官兵都无法看见九七式狙击步枪吐出的火舌;在白天也见不到九七式狙击步枪口的白烟与尘土。
不过,这并不代表日军狙击手是无敌的,首先,日军狙击手因为其民族特性往往都是死脑筋,很少会设置几个狙击位,不变换射击位置,只会死板地在同一个阵地上打到死为止;其次,美国不是中国,他们甚至把火箭筒装备到了班排一级,无后坐力炮则到营连一级,那对付狙击手的战术也变得简单了。一旦遭遇狙击手,近距离状态下,使用巴祖卡火箭筒发射一枚60mm的高爆反装甲火箭弹,把狙击手跟灌木丛或者是树梢轰成一片无法区分,远距离,则是召唤无后坐力炮甚至小口径榴弹炮群开火,将数百米外所有区域炸成一片焦土。
乞丐和土豪打仗就是这样,当乞丐拿着一把竹子做的弓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大杀四方的时候,却悲剧的发现,对面的土豪正扛着一挺六管加特林火神炮,长长的弹链能把人尿都吓出来。
杨小山心里将曾经水说的话都记下来,但眼睛却是一直死死盯着那个阁楼,他知道,那个射杀了自己两个战友的鬼子狙击手就藏在那个废墟里,但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暴露痕迹。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个鬼子,就躲在那堵矮砖墙的后面。”曾经水的枪口逐渐瞄准了阁楼里的一堵并不起眼的矮墙,眼神愈发冷冽。“小鬼子很谨慎,看到那个中空的豁口没有,那是他用来架枪的位置,但他的人却可以躲在矮墙后,避免被子弹射击,就算我能射中豁口,但因为我无法确定他的射击姿势,不能保证一枪命中他的要害。”
“这个鬼子必须死,否则,这两天的战斗中,我军会付出更大的代价,而不仅仅只是你的班长他们。”曾经水眼里射出寒光,“我需要一个诱饵,让他开枪的诱饵。”
“我来!”杨小山毫不犹豫的回答。
扭过头,曾经水深深的看了一眼身侧这个才跟自己学习了不过四小时的小兵,眼中闪出赞许。
以身为饵,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可怕狙击手的枪口下,诱饵死亡的概率,超过了百分之九十,哪怕是有所防备的时候。
时速达到2倍音速的出膛子弹跨越380米的空间,仅需要半秒,而人想躲避,还需要加上人大脑反应的时间以及指挥身体移动神经信号抵达的时间,0.5秒,几乎就是极限,哪怕是曾经水这样受过严格训练的战士,也不过会提前0.2秒。想躲过子弹,可能只有刘团座那样有强烈预感的超级变态可以在子弹出膛的那一瞬间就开始指挥身体躲避,或许还有可能。
但杨小山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而曾经水目光中的赞许,不是因为他不怕死。这个战场上,不怕死的中国人多了。
真正让曾经水赞许的,是因为杨小山敢于替自己战友去死。其实,他完全可以等着那个日军狙击手再朝地面上几乎已经必死无疑的老兵开枪,那是最佳也是最合理的诱饵。老兵已经身中四枪,就算能救下他,不算子弹击中的伤口会引起的细菌感染,光是大量的失血,已经预示着他距离死亡并不遥远了。
但曾经水没有问什么值得不值得,如果换成他在杨小山的位置,他也会毫不犹豫这么做的。一次为战友,一生是兄弟,哪怕你即将死去,哪怕你已经死去,你命即吾命。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这一说?
“你就在这个掩体里,等我下令开枪,记住,开第一枪后,什么都不要管,离开掩体,沿着屋脊跳到另一栋楼上,有多快跑多快,不要停留。”曾经水一边交待,一边准备从后退出掩体。
突然,曾经水的眼神猛地一凝。
微微叹息一声道:“你的班长,是好样的!”
说完,再也不回头,迅速退出掩体。
杨小山微微一呆,将目光移回长街上老兵躺着的位置,目光猛然一滞。手颤抖着拿起望远镜看向自己的班长。
有了望远镜的帮助,杨小山的视野很清晰,他甚至能很清楚的看清班长海哥被泪水和鲜血糊满的脸庞。仰面朝天躺着已经失去所有行动能力的老班长因为自己两名弟兄接连被日军射杀而悲痛欲绝,但这会儿却在笑。
眼睛望着天空,咧着嘴,露出赤红赤红的牙,笑了。
很快,杨小山就知道,老班长为何在笑,因为,他唯一完好的右手,终于摸到了挂在腰间被身体死死压住的刺刀。
他终于,不用再成为拖累兄弟的负累了。
脸上流淌着的血,有他的,也有兄弟的。血的温度尚存,但兄弟伏在身上的躯体却逐渐冰冷。
所以,他哭了。
但眼泪,冲不开也化不开逐渐凝固在脸上的血,也温暖不了恨不得被子弹无数次击穿的心脏。
他曾经无比惧怕死亡,但从未像现在一样渴望迎接死亡,而且,是亲手了解自己的生命。
现在,终于可以了。
所以,他笑了。
既是解脱,也是向活着的兄弟们告别。
对不起,兄弟们,是我拖累了你们,连累了两名兄弟战死,现在,该我去陪他们了。对于即将沉沦入深渊的死亡,你们不要悲伤,因为,我很开心。
杨小山读懂了班长海哥突如其来的笑,泪水夺眶而出。
老兵是如此果决,用攒了半天的力气,猛地挥起手中的利刃,插向自己的颈部,因为,那里足够柔软,也因为,那里足够伤害,可以让他在最短时间内死亡,让自己的战友不再有任何侥幸。
他需要,他们撤离,在这片可怕的战场上活下去。而不是,陪着自己死去。
你们以如此真心待我,我又怎能让你们失望?
经历过无数血战无数次生死离别的曾经水,懂得老兵鲜血淋漓脸上的笑。
他不光是要笑着和自己的战友告别,还要用笑容告诉那个他看不见的敌人,你的子弹,可以带走我的命,但,我不会害怕,亦不会屈服,我的战友们,也是如此。
老兵,就这样艰难的挣出笑容,握着闪亮的刺刀,向自己的喉头,猛然刺下。
目睹这一切的宫崎秀实瞠目结舌,一颗心彻底沉入深渊。
支那兵固然是一死百了,但他必然会被泄愤的支那兵开枪打成筛子,这几乎是必然的。
就算是陆军大将,带不走又有个鸟用?
第1557章 带你回家(本月最后一天,求月票)
杨小山能看到,350米外一直注意这边的松本一木当然也能看到,从老兵艰难的挪动胳膊从身下抽出刺刀的那一刻他就看到了。www.uu234.ccUU小说
想用刺刀反抗?念头闪起的一瞬间,就被松本一木排除了。一个久处战场的士兵绝不会做这样无益的选择。
等他明白老兵意图的时候,刺刀已经被抽出大半。
面对这样一个选择以自戕的方式来拒绝当诱饵的敌人,躲在掩体后的松本一木的眼神也微微一凝。
中国人,比他想象的要顽强。
但这,并不意味着中**人的选择就可以成功。诱饵,之所以是诱饵,那是因为他失去了主宰自己生命的权利,他的生与死,已经不归属于他自己,而是归于猎人。
哪怕是迅速端起枪,将老兵唯一的那条好胳膊锁定,但松本一木依旧很小心,将自己的躯干都掩藏在掩体之后。
松江的青砖很厚也很结实,马克沁重机枪7.92毫米的子弹或许能将之击穿,但步枪子弹却是很难。穿着迷彩服趴在一堆废墟上的曾经水的枪口死死锁定着日军狙击手探出的位置,但,却没有开枪。
狐狸,虽然已经露出了尾巴,但,砖墙阻挡了他的视线,他无法保证能将其一枪毙命。一只受过惊吓并受伤的狐狸,或许会变得更加凶残。
“轰!”的一声,随着爆炸声,松本一木开枪了。
“嘭!”的一声,杨小山猛然站起,端直了自己的步枪。
正是老兵扬起手臂,狠狠将刺刀向自己喉头刺去的时候,也是杨小山猛地站起,就像是一头从地底钻出的雄狮。
砖块和碎木纷溅,杨小山向380米外松本一木的位置,开枪。
380米,是中正式步枪的极限有效射程,除了受过严苛训练的射手,没人能在380米外击中敌人,哪怕是杨小山那位在战场上生存超过十年的老兵班长。杨小山是新兵,参军不过一年的新兵,在来松江之前,他射出的实弹绝不会超过20发,就算他有天赋,但天赋弥补不了训练,没有刻苦努力的训练,再有天赋的人,也只能成为射手,而不是狙击手。
而战场,也注定不会被愤怒所主宰,愤怒燃烧小宇宙战斗力爆棚,那是属于倭人的童话。
杨小山愤怒,奋不顾身,他射出了远超他水平的一枪,但那颗子弹也只是击打在距离松本一木五米的位置。
没有让松本一木悚然一惊,反而让他的眼中闪过狞笑。
终于,他等待的最后猎物,出现了。能在380米外,一枪射到他藏身位置的附近,中国狙击手的枪法,已经很不错了。
但,依旧差得远。
诱饵,是否还活着,已经不再重要,他现在,就要猎杀自己最后的目标。
迅速摆正枪口,将枪口瞄准已经提着枪沿着屋脊狂奔的中国士兵,开枪。
杨小山从来未跑这么快过,在屋顶上奔跑着,跳跃着,不是害怕鬼子狙击手射过来的子弹,而是,他不知道老班长是否还活着,他是向着小街方向狂奔,迎着鬼子狙击手的方向狂奔。
“啪勾儿!”松本一木开枪了。
子弹擦着杨小山的鬓角掠过,差之毫厘就是一枪致命。
但杨小山没有停下脚步,没有跳下屋顶,依旧在奔跑,江南湿润而冰冷的风吹散了他眼角的泪花,却没有吹散他的坚强。
曾经水,依旧在等待,等待远方的日军狙击手暴露。
“八嘎!”见一枪未能奏功,哪怕是对手敏捷的犹如一头小鹿,松本一木也不由怒骂一声。
猎物,随时可能在下一秒跳下楼顶进入密密麻麻的民居消失不见,第六师团最优秀的狙击手绝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咔擦”一声拉动枪栓,重新将一颗子弹上膛,松本一木坐正身子,眼睛死死的瞄向尚在房顶上奔跑的猎物,手指再度抚上扳机。
这一次,猎物哪怕奔跑的速度再快,也绝无可能躲过他的子弹。只是,在那一瞬间,松本一木脑海中闪过一丝疑惑。
因为愤怒,无法保持冷静的猎物或许跳入了他的陷阱,可是,疯狂逃窜的猎物没必要一直在陷阱里奔逃吧!他完全可以跳进屋子里或是小巷里,那样,逃命的几率将会最少大上两倍。
如果说对面是个普通士兵,松本一木或许还会相信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惊惶让他迷失了方向,但透过先前中国狙击手利用一个诱饵连续击毙十名帝国步兵,他知道,那名对手或许远比不上自己,但绝对也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这样的人,为何会犯下这么严重的错误?松本一木悚然一惊,继而全身冰凉。
这只有一种可能,他并不是自己要找的猎物,猎物另有其人,他只是个诱饵,诱骗自己开枪,好让自己暴露身形的诱饵。
那也就意味着,对面那个方向,还有个狙击手,一个冷静而冷酷的狙击手,他甚至在自己向他的同伴开第一枪射击已经彻底暴露方位的时候,都没有开枪。
松本一木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开枪,因为地势,因为他面前的矮墙。他的位置在二楼之上的阁楼,要比对面中国士兵暴露身形狂奔的二层楼屋顶要高,那名一直隐藏着的狙击手没法保证他的子弹能绕过矮墙击中依旧掩藏着全部身形的自己。
幸好,自己并没有因为最后猎物的出现离开这个能保命的掩体。
额头流下一滴冷汗的松本一木无比庆幸自己勤奋好学而且生性小心谨慎,那名著名第三帝国超级狙击手校长曾说过:永远不要小看你的对手,先行保护好自己才是能将所有敌人送进地狱的最好方式。
可当悚然一惊的松本一木迅速将枪口从已经不再是猎物而是诱饵还在奔跑中的杨小山身边挪开,在他先前所出现位置的周边搜索敌人之时,他的瞄准镜中陡然跳出一个花花绿绿的人体,从他已经观察过并剔除掉的废墟里。
他跳的是那么高,几乎超出了人体的极限,距离废墟的垂直距离最少也有1.3米。这样将自己的身躯跃入虚空,从最高点到落下的时间将会超过一秒,这样的时间并不长,可对于一名优秀的狙击手来说,足以将目标锁定并在他落地之前连续开上两枪。
虽然97式狙击枪因为是单发的关系还需要拉动枪栓,但松本一木敢保证,他开上一枪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而且,他也敢保证可以击中目标。
只是,已经将手抚上扳机的松本一木忽略了一件事,一件极其要命的事,当他的瞄准镜里出现这个在战场上玩儿“跳高”的人的时候,那名对手已经跃至最顶点。
借助跳跃,他的瞄准镜,已经首次将极力掩藏着身形的松本一木头顶锁定。哪怕,就是不过2公分。
但那,就足够了。
曾经水开枪了,在他跃至最顶点的位置,瞄准着自己的目标,开枪。
当两个狙击手对战的时候,让对方先开火,无疑是很致命的事。2倍音速的子弹跨越380米的空间,最多不过0.5秒,而从你看到枪口烈焰再想躲避,最少也要花上0.3秒才会将信号传至身躯,剩下的0.2秒时间能让你的身躯移动超过几厘米那就是反应极快了。
“噗”的一声闷响,子弹没入松本一木额头上方,坚硬的颅骨在6.5毫米小口径子弹面前,脆弱如豆腐。
一朵血花在阁楼中绽放。
“跳狙!”这是看到对手枪口烈焰时松本一木条件反射的扣动扳机后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当然,也是最后一个念头。
松本一木自诩枪法过人,但也从未奢望过会有这项属于狙击手中传说的绝技。即便是在慕尼黑特种兵学院,即便是他那位校长,也只说过,他一生中仅有过一次这样的实战,能射中敌人,大部分都应该归功于上帝。
松本一木绝然没有想到,对面的中国狙击手竟能跳狙!
或许,他是忽悠人呢!
当然,松本一木没机会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忽悠,在他脑海里闪现过跳狙一词后,他就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那颗精准至极的子弹,用可怕的能量,将松本一木的整个天灵盖掀开。
如果有人在旁边,会惊悚的看到,侧卧着的松本一木的脑袋就像一个猛然被揭开了壶盖的茶壶,只是,咕咚咕咚冒着的,不是水蒸气,而是一堆红白之物,那是因为内外压力骤然失衡引起的。
至于松本一木死亡之前射出的那颗子弹,则因为他巨大的吃惊而受到了影响,擦着曾经水的身体数十厘米飞过。
面色如常落地后的曾经水收起枪迅速向杨小山的方向跑去,至于松本一木那边,他却是连看都未再看一眼。
不光是因为足够的自信,而是日军狙击手射出但偏离的子弹已经告诉他答案,如果他没打中,那么死的就是他。
这就是属于狙击手的战斗,你死我才能生。
疯狂跑向小街的杨小山,呆呆的站在老兵身旁。
他听到了教官开枪,也终于再未等到鬼子狙击手开枪,所有的威胁已经解除。
但,班长,却已经不在了。
鬼子的子弹穿透了他的手掌,但却没能阻止他寻死的心。
仿佛已经知道鬼子会阻止,他用的力气是那么大,锋利的刺刀直接穿透了他的脖子,彻底结束了他本已脆弱不堪的生命。
“海锅,我带你回家!”杨小山俯下身,背起身体已经软绵绵的老兵。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哭。
班长临走时,在笑,他,怎能哭。
夜幕,已经逐渐降临。
第1558章 夜幕降临(上)
随着黑暗的来临,战场的枪声,稀疏了不少。www.uu234.cc
无法辨清敌我的夜晚,给了交战双方短暂休憩的时间。白天的时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血腥厮杀其实早已耗尽了交战双方的体力,临近黄昏时突然变激烈的战场只不过是已经精疲力竭的士兵们发泄在天黑前最后一波疯狂。
不光是中**人承受着失去战友的伤痛,日本人也一样,他们也很难接受自己脖子上挂着战友的木匣子返回国内。
但随着夜幕的降临,对面敌人的脸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不见,一直靠着仇恨和愤怒支持着的作战动力也在慢慢消失,双方指挥官颇为有默契各自打出信号弹,让士兵向己方彻底掌控着的区域内撤退。
除了不甘心的又对自己控制区域之外的数百米外用75口径山炮进行了一轮长达一小时的轰炸表示自己的郁闷外,日军再没有搞什么大动作。仿佛也知道,那不过是徒劳无功而已。
100口径以上重炮,对于现在交错的战场来说,只不过是聋子的耳朵-----是个摆设,超过三百米的弹着点误差能将交战双方同时送上天,除非是日军指挥官有足够的勇气将自己所有人撤离打了一个白天才占据的街区空出来。
但那,是凶残如谷寿夫都不愿意做的。整个白天,东西南三城他付出了大半个步兵联队的伤亡才占领了这么点地方,难道说明天他还要再花上这么多死伤重新再占回来?第六师团还经得起这样几次折腾?
不过,前半个夜晚日军也没怎么休息,而是忙忙碌碌的在自己控制的街区布设铁丝网和街垒,昨天晚上中国人集中了远超出他们想象的冲锋枪这种近程火器的突袭打得他们痛彻心扉的教训离的并不算遥远。
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日军指挥官还没蠢到那个地步。
中国守军方面,也没进行大动作。各防区各步兵连主官都趁着夜色来临双方暂时休战的时间清点伤亡,不是为了知道已经死去多少人,而是知道还活着,或者是说还能战斗的有多少人。
经过这大半个白天血腥而残酷的战斗,当死亡成为一种常态,活着反而成为一种奢侈的时候,所有人都明白,哀伤已经拯救不了自己,能拯救自己的,只能是还活着的战友。
只要还活着,就能冲敌人射出子弹,哪怕只是一颗呢!
各步兵团长看着各营长黑着脸向自己汇总过来的伤亡,几乎都咬紧牙关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伤亡,实在太大了,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本以为,自己好歹比日军更熟悉这座城市,提前做好了各种火力点设置,更有一条日军并不知道的地下坑道做辅助,既可以运输物资和兵力还能进行日军想象不到的兵力投送,想来,应该会在这种将日军重火力削弱到极致的战斗中占不少便宜吧!
但,超过七个小时的血战,竟然就让各部减员超过三分之一,而到了后面,牺牲者的数量更是远超过伤员。那是随着战斗的进行,双方战场已经是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担架兵根本进不去战场,很多重伤员根本没有机会等到救治,就在废墟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轻伤员不是根据战斗条例不能撤下火线,是战场形势迫使每个人必须得继续战斗,哪怕是只剩下一条胳膊,只要他还能开枪,直至战死。
其实,有机会向自己的营长进行战报汇总的步兵连长,在这个晚上,也只有差不多战前一半的数量,有很多是由副连长或者是排长级的军官代理的,甚至有的步兵连,已经是第三任代理连长了。
做为最基层指挥官,他们可没有资格坐镇后方玩儿什么排兵布阵,他们不仅得硬着心肠指挥着是那个步兵班或是那个步兵排去和日寇围绕着一栋楼做几乎是“毫无意义”的消耗战,一个五人小组打光那就一个步兵班,一个步兵班不行那就两个,他们同时还得身先士卒提着冲锋枪或是手枪战斗在第一线。
将是兵的胆,一线士兵的士气跌落和提升往往就是系于基层指挥官一人身上,他们懦弱,则整连怯懦,他们勇敢,则全连无畏。
这很无奈,但却是各级指挥官都无法改变的事实。很多次战场溃败,往往不是因为营长团长带头跑路,而是从连长这儿开始的。
日军也是这样,一个步兵中队长级指挥官胆气尽丧,往往导致的是一个步兵中队战意全无,所以日军对于这种级别军官的要求也特别高,处罚也很严厉,轻则打大耳刮子让你戴罪立功,重则直接命令其剖腹向天皇谢罪。这也是日军中队长级军官死硬死硬的原因之一,哪怕是留在战场上战死,也总比回去了自己拿刀子划拉肚皮要强得多不是?那好疼吧!一般要肠子流一地,折腾个个把小时才会完蛋的,生命力顽强点儿的甚至能撑上两三个小时。
对于这种无比残酷的战场来说,人的神经就像是一张琴绷着的弦,当压力超过其所承受的压力值的时候,总会有绷断的那一天的。战场上的中**队不光是在不停犯错导致损失加重,同样有抵挡不住日军凶猛攻势,守军狼狈撤出阵地的现象。
离开指挥部亲临前线督战的解固基在下午的时候就提着手枪要就地正法一个带着不过四十残兵从一线阵地上退下来的中尉连长。
吊着一条胳膊,头上缠着绷带的中尉连长痛哭流涕,他之所以退,不是想保自己的命,而是,损失太惨重了。
他率领的步兵连所防守的街区,日军竟然集中了一个步兵中队和三辆坦克以及两门步兵炮和一门37毫米速射炮,3个小时的时间,他战前刚补充完毕的一个满编130人步兵连,打到最后却连一个步兵排都凑不齐了。再打下去的话,全连就要全部交待到哪里了。
但这,在解固基看来,却不是该步兵连没有接到撤退命令之前丢失阵地的理由。站在他这个一线最高指挥官的角度,如果所有人都因为所部损失惨重可以主动撤离阵地,那他这个当团长的也可以撤往师部和军部了,经过两三天和日军的血战,他的满编超过1500人的152团已经经过了两次补充,兵力依旧锐减到1000以下。
坚比精钢的意志,是战况胶着之时,双方军人从指挥官到士兵最需要的。士兵,需要顽强的面对死亡,哪怕身旁的战友一个个倒下,他也必须坚守在自己的战位上向敌人射出自己枪膛里的子弹,哪怕下一秒自己也倒在已经倒下的战友身旁;指挥官承受的心理压力或许更大,他看到的,不是一个又一个士兵的阵亡,而是成百上千,而他,还需要硬着心肠将一队又一队的士兵派入战场,迎接死亡。
没有人敢为这名痛哭流涕的步兵连长求情,没有撤退军令而丢失阵地,在战场上就是死罪。还好,那名步兵连长足够机智。
“团座,职下知道没有后撤军令是死罪,但请团座不要浪费子弹,职下就算要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消耗鬼子的弹药,请团座给职下从军多年的份上,再给职下一次机会。”中尉步兵连长用仅能用力的那条胳膊,托住解固基的手枪,苦苦哀求着说了他一生中最后一次和解固基的对话。
说话,转身就走,带着他刚从战场上带回来的40余残兵重新返回战场,该步兵连在另一步兵连以及五门迫击炮的增援下重新夺回了街区,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该步兵连仅存8人,最高军衔者为军士副班长。
该步兵连,从中尉连长到少尉排长再到军士班长,全部以身殉职,成为整个152团在这个白天战损最惨重的一个步兵连。
而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解固基提着手枪凝望着该中尉步兵连长远去身影,眼中悄然闪烁的泪光。
那是他的族弟,在他要以军法就地处决他之时,都没有喊出“大哥”的族弟。一个被父辈要求他悉心照料的族弟,就那样被他用枪口驱赶上了战场,而且解固基知道,他没可能活着回来,只有生命可以洗刷他曾经无军令后撤的耻辱。
第43军参与这场战斗的守军们无疑是在战场上犯着各种各样的错误,但因为各级指挥官坚决的意志,士兵们士气却是极为高昂,哪怕在这个白天他们又超过三分之一的战友倒在废墟中。
哪怕就是到了晚上,街区里的黑暗中藏着的中国士兵也达到了兵力的四分之一,剩下的人,基本都撤到了地下坑道中进行修整。
战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让士兵一直不眠不休的呆在战场上,其实并不是个好主意。
他们都需要好好吃上一顿饭,然后在管道中铺上他们的草席,好好的睡一觉。这里一样虽然没有温暖的被褥,但好歹不用担心黑暗中射来的子弹,只有养精蓄锐后,才能和更加疯狂的日寇较量。
第1559章 夜幕降临(下)
占据着地理优势,从军官到士兵都意志坚定的中**人死伤都无比惨重,第六师团这边自然是更不用说了。UU小说www.uu234.cc
从牛岛满到坂井德太郎再到第六师团师团长谷寿夫看着各级汇报过来的战报眼珠子都红了。
这可能是第六师团自成立来最悲催的一天。
先前在松江西城外损失虽然大,但那好歹还只是一个方向在战斗,可这次却是东西南三城,第六师团三个方向总共投入了四个步兵联队中的三个,总计高达9个步兵大队,西门主攻方向5个步兵大队,东门2个,南门2个。轮番进入城池里进攻的9个步兵大队总兵力高达8000余人,结果竟然战死超过1700人,重伤1000余,轻伤则不计其数。
换句话说,几乎是一个步兵联队就可以退出作战序列了,而这,还是抽调了辎重联队2000余二线兵补充后的结果。如果加上前两天的损失,那是一个谷寿夫都无法直视的可怕数字。
不光是谷寿夫和麾下的两个少将旅团长差点儿痛苦的集体抱头痛哭,就连莅临第六师团部观摩大日本帝国陆军第一次大规模巷战战况的第十军军长柳川平助和第18师团师团长牛岛贞雄以及第114师团师团长末松茂治三个日本陆军中将,都用瞠目结舌的面部表情表示。
“八嘎的,第六师团这一仗打得实在是太狗屎了。”
狗屎到连金山卫登陆一仗战损超过5000人的末松茂治都敢在心里喊狗屎,你可以想象第六师团在松江这一战中的损失有多大。
更重要的是,这一仗远远还未到完结的时候,顽强的支那人还在城池中据守,而第六师团也不过才刚刚攻进城边上,距离彻底占据整个城市还遥远的犹如大唐高僧刚刚朝长安城头上的唐王陛下挥手告别去西域迎取真经的那一刻。
不过,就算是对谷寿夫最不爽的末松茂治这会儿也没敢出言挑逗已经通红着眼珠子犹如一头发情公牛的“短腿谷”。看他那模样,完全是要逮谁咬谁的节奏,要是被咬伤了,这里可没有狂犬疫苗。
战况糜烂,几乎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第六师团在松江这一战。
松江不能迅速被攻克,带来的恶果显而易见,第十军大量的重装备和辎重显然是不能快速通过公路越过松江城朝预想的苏州地区对数十万正在疯狂后撤的中**队进行迂回包抄的。
而没了这些重装备,别看第十军“神兵天降”般从金山卫登陆,“一副老子天下第一就是来堵你数十万人后路的”气势汹汹模样,真让他们两个步兵师团轻装向苏州地区迂回,三个日本陆军中将绝对瞬间变成“很小胆”。
数十万急于夺路而逃的中**人可不是吃素的,就他们几万人拿着三八大盖和几门步兵炮和数十万拥有枪炮的几十万号人硬干?别说末松茂治不会这么傻干,就连被建功立业的梦想把胆子已经撑得很大的柳川平助也不会**如此。
几乎不用再摆在台面上说,在金山卫的时候柳川平助定下的向西大包抄迂回至苏州方向的计划在第六师团于松江一战的焦头烂额中彻底破产了。此时谁再拿这个曾被几位日本陆军中将寄予无限希望的作战计划来说事,就是指着和尚骂秃子,把谷寿夫的脸打了还不够,还要脱了他裤子打屁屁,包括几名日军师团长在内。
当然了,柳川平助做为十万大军名义上的总指挥,自然是可以给暴跳如雷的谷寿夫来一通训诫以加强自己对于麾下三个师团两个重炮旅团以及补充旅团的控制力,但他显然还是给了这位和他一条心希望在这次大战中建功立业的同僚很大的面子的。
“谷君,松江战事因支那军顽强抵抗而暂时没有太大进展,但犹如“水无定势”,战事变幻无常也向来非你我所想象,此乃非战之罪。松江为支那军撤退路线上最重要城镇,我军必克之,我相信第六师团诸君一定会不辜负天皇陛下之期望,定能全歼敌军于城内。”柳川平助首先还是耐着性子鼓励了第六师团一把。“但华中派遣军司令部已经来电两次,因支那军正在疯狂逃逸,电令我等迅速依照大本营作战计划攻占闵行,堵住支那军后撤之路,战事紧急,刻不容缓,我欲与牛岛君率第18师团及第六重炮旅团根据华中派遣军司令部电令攻占闵行,留114师团之第128步兵旅团充作你军之预备队,预防情报中支那军援军之用。同时,以补充旅团一部对第六师团战损单位进行步兵补充。”
先鼓励后商量,柳川平助绝对是给了一向骄狂自大的谷寿夫足够面子。不过,这其中还是表达了做为第十军军长对于松江之战的不满。说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松江必须得打,不过你慢慢打,但哥儿几个可不能在这儿陪你耗着,咱要去建功立业去的。
要知道,在金山卫的时候,这位可是一直主张着“下克上”,不理会大本营参谋本部的作战计划,来个大迂回大包围将几十万中**队来个包圆的,现在却是只能依照着日军参谋本部的作战计划向闵行方向运动了。
事实上,在曾经的时空中,第67军和松江保安团加上第43军的残部在松江同样血战三日夜,第十军的大包抄作战计划也一样胎死腹中。如果不是四条国防线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被弃守,哪怕就是丢失了大量重装备,**那帮溃兵也一定会给第十军的敢孤军深入的几个日本陆军中将好看。
所以柳川平助才要调走第六重炮旅团,松江是巷战,重炮已经失去作用,不过,这已经足够让一向骄狂自大的谷寿夫难堪了。
当然了,柳川平助也给了足够补偿,不仅用两个补充旅团之一对第六师团进行兵员补充,还留了114师团一个步兵旅团停留在黄埔江边当预备队防备中**队的增援。
谷寿夫如果是打了胜仗被柳川平助搞上一遭还能用“地表最强师团”师团长的威风表示一下不爽,但这会儿打成这个卵样还要骄狂,那就是愚蠢了。也只能点点头同意了柳川平助修改了的作战计划,并默然的接受了补充兵员的建议。
柳川平助倒是足够果决,在公布修改完的作战计划后,就连夜拔营离去。这对于一向极少在夜间行军的日军来说,可是极为少见的,也可见这位日本陆军中将对于第六师团在松江的战事是有多么不满。
这破地方,整整耽搁了第十军三天的时间,再不跑快点儿,别说什么大迂回大包抄,就是吃翔,估计都吃不上热乎的了。
当然了,对于情报中显示的“野兽上校”带的独立团援军,也不能说柳川平助和谷寿夫等人不够重视。
只是,从嘉定往这边开过来的67军不过是他们在华北站场上的手下败将,刘浪独立团的战力再强也不过一个步兵团而已。第六师团虽然损失不小,但经过兵员补充,战力可以恢复百分之八十,还加上114师团的一个步兵旅团,一个半师团近3万人的步兵足以正面击溃支那十万大军几乎是这帮日军指挥官脑海里的一个思维定式。
更别说黄浦江上还有两艘轻型驱逐舰呢!还有海军随时可以出动的轰炸机呢!虽说海军那帮孙子们现在也很渣渣,一次不过是半个中队的出动,但那也比纯步兵的支那军强不是?
显然,他们这会儿是选择性遗忘了松江城内不过一万中**人将满编2.5万人的第六师团打得焦头烂额的事实。更忘了刘浪独立团在山西娘子关将第20师团打了个全军覆没的战绩,虽然那一次有第129师和第17师以及第3军的协助,但这一次同样有第67军和第43军的独立团究竟会爆发出怎样可怕的战斗力?
或许第十军这帮骄傲的日军将领们压根没往深处想,哪怕在金山卫和松江他们遭受到了顽强的抵抗,但也仅是抵抗而已,他们的眼里其实依旧没有把松江太放在眼里,而是着眼于整个淞沪大战场。
腿短,就得规规矩矩走路,步子一旦迈大了,就容易扯着蛋。这应该是第十军的日军将领们在日后最深的感触。
看人家浪团座多着眼于实际,根本不考虑什么日军华中派遣军也不考虑什么第十军,他从一开始,就冲着第六师团,冲着谷寿夫这个“短腿谷”来的。
。。。。。。。
城市内一片漆黑,双方都没有点灯,也就天上的月光和星光能让你勉强看清几米外的物体,无人行走的长街和小巷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清冷而宁静,很有种戴望舒诗中关于“雨巷”的描写,“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入夜的江南水乡,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儿!可是,这个城市里的所有人,都很清楚一件事,此时的宁静,不是美丽也不是寂寥,而是藏着毒刺的等待。
不管是那条街区,这里没有一条街道和房间是安全的,行走这里的人,别说撑着雨伞,就是坐在坦克车里,也有很大几率变成烤猪。
日军不管是94式坦克还是89式坦克,已经很少有在没有一个步兵小队的掩护下开进城里作战的了。假若失去了步兵的掩护,拥有凶猛的57毫米坦克炮的89式坦克就像一个举着狼牙棒打蜜蜂的老太太,打不着蜜蜂不说,反而会被蜜蜂射的一脸血。
可怕的燃烧瓶绝对是日军坦克绕不开的梦魇,一旦被砸到发动机位置,喷吐着能摧毁一栋房屋不惧刀枪的钢铁巨兽瞬间变成了被轮的小媳妇儿,里面的驾驶员稍一迟疑就会和坦克车一起烤得滋滋冒油。
地下管道里,为了安全期间,也没怎么点灯,就是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点上一根蜡烛,微弱而昏黄的光照在士兵疲惫不堪的脸上。
士兵们有的在埋头呼呼大睡,更多的,则是默默的互相依靠着坐着或是半躺着抽烟。
虽然明知道忧伤在战场上是最无用的情绪,但人是情感型生物,他们依旧会用沉默的回忆表达着自己的怀念。
怀念那些无法再和自己一起摆龙门阵的战友。
第1560章 寻人
杨小山坐在一个拐角,手里拿着老兵班长的烟枪,默默的吸着烟,烟丝是老班长背囊里带着的那种土烟,烟有些呛。www.uu234.cc
呛的周围几个士兵的眼睛都有些湿湿的。
做为第7步兵班仅存的一名军士,背着老兵班长回到己方阵地的杨小山被连长杨松林第一时间任命为新任班长,但步兵班里加上杨小山只有六人了,还称得上老兵的只有杨小山和麻脸两人了,其余四人还是早上刚从辎重营里补充来的。
连长杨松林已经承诺杨小山,今天晚上就会再给他补充最少四个兵。杨小山知道,那将会是四个昨天还是平头老百姓的松**壮,现在连长手里能补充的“辎重兵”也不会超过20个。他们步兵班还有六人,有的步兵班甚至只剩下两三个,最少要将老兵和这种只见识过一天战场的新兵混合到一比一的比例才行,否则,枪还没响过几轮,阵地就会崩溃了。
努力将老兵班长和二蛋、黑皮等人牺牲的忧伤扫出脑海,杨小山明白,他现在要做的,不是哭泣,而是怎样继续带着自己手下的这五个兄弟以及新加入的四个弟兄活下去,在太阳初升的战场上活下去。
班长,毅然举起刺刀自戕的那一刻,不就是希望他们继续活着吗?
“弟兄们。。。。。。”杨小山放下烟枪,刚想说话。
“紧急寻人,第43军的弟兄们,抱歉打扰你们的休息了,但雪原不能拒绝一名母亲的请求,她希望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杨四郎的消息,请有知道杨四郎消息的弟兄,哪怕是其已经战死,也请将他的消息报于军部,雪原万分感谢!”柳雪原显得有些急迫但却压低着声线的声音突然从地下管道的广播中传来。
杨小山的身体猛然一僵,过了好几秒钟才装作若无其事的看看身边的几个士兵,轻声问道:“这是啷个啥子意思?找一个人,需要用得着军部出面?而且还是在战场上,不怕其他人有想法?”
显然,无论有什么理由,站在杨小山这样一个普通士兵的角度,这有些滥用特权了。
“不,不,山子,你这一天都在阵地上没有回管道修整,可能不知道。”和杨小山最熟悉的麻脸微微摇头,“这是我听到的柳记者今天第二次用广播寻人了,是来自第23集团军独立团刘团长的请求,好像是因为在来援松江的途中遇到了那个叫杨四郎家伙的妈妈,天啊!从川省走到这里,不知道太婆啷个走的!一定吃了很多苦。也不知道那个叫杨四郎的家伙还活着没有,哎~~~”
麻脸的脸上带着担忧以及些许的羡慕给杨小山解释着,唯独没有不满。这里都是年轻人,或许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称为丈夫和父亲,但每个人都是儿子都有母亲,知道有这样一位母亲千里寻儿,他们更多的只是羡慕,甚至很担忧那名母亲听到自己儿子战死的消息。
连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恐怕,战死的几率已经大于百分之八十了。
“哦!这样啊!”杨小山装做恍然大悟的低下头,谁也没看到他借着低头掩饰着的眼里猛然涌出的泪光。
没有人,在听到自己母亲迢迢千里前来寻找自己时,还能情绪安稳的,哪怕他是一名犹如钢铁般的战士,哪怕是他在背起倒下战友时已经擦干了泪光。
是的,杨小山就是杨四郎,他偷跑到第43军参军的时候怕母亲知晓,特意改了名字,这也是导致刘浪确定杨四郎就是在第43军参的军却一直找不到的原因。
“我去找连长要新兵,这么久了还没分过来!你们等着我。”杨小山低着头好一会儿,声音有些哑哑的吩咐道。
“日你个仙人板板,你个瓜娃子改啥子名字嘛!你知道不知道,为了找你个瓜皮,整个川军都快被独立团刘团长找遍了。”正在发愁怎么给麾下损失惨重的步兵班补充兵员的杨松林听到单独找到自己的杨小山的汇报后,差点儿没蹦起来。“走,走,跟老子去团部,总算找到你个瓜娃子了。”
当听说杨四郎就在自己麾下而且还活着的消息,战时军令如山严苛的甚至有些冷酷的解固基却也很高兴,当场命令杨松林亲自带杨小山去军部。
杨小山和杨松林两人并没有看到自家团长在他们离开时眼里闪过的浓郁忧伤,有资格知道为何寻遍全军也要寻找到杨四郎这个普通士兵真正原因的,仅止于团长这一级。
一家五口男丁,已经在淞沪战场上战陨四人,仅存这一根独苗,就连已经保定决意全团战死松江心如铁石的解固基也希望自己麾下的这名士兵能活着,给他迢迢千里前来找寻儿子们的母亲一点点希望。
也不知道,送走士兵的那一刻,解固基有没有想起自己的母亲。他也并不知道,自从他率兵出征,他的老母亲,一天之中绝大部分的时光,都坐在村头,一边纳着鞋底,一边遥望远方,期待能第一个看到儿子归家的身影。
但注定,对于数以百万乃至千万的母亲来说,那只能是她们一生中最大的殇。终其一生,儿子魁梧的身影,只能停留于梦中,甚至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没能等来儿子的任何消息。
扛着枪走上战场要守卫母亲的儿子们,像风一样,无声无息的消逝,了无痕迹。
那是,一个母亲们最悲伤的时代,也是,一个民族最伟大的时代。
只是,身在其中的每一个人,并不知道,他们正在用自己的血肉和母亲的忧伤铸就这个伟大时代。
他们的丰碑,注定会在后人的心中,辉耀万古。
杨松林和杨小山不是第一次见陆军中将军长,但绝对是第一次见到军长很郑重和严肃的向他们两人回军礼,就在临时军部大楼那间小小的广播站房间里,当着那个美丽的不可方物的战地记者的面。
这让两人很有些手足无措。
但更令两人手足无措的是,是陆军中将接下来的一道军令:“我命令,杨四郎即刻抽调至军部,担任我警卫排成员!”
两人尽皆傻眼。他们前来军部,一个只是想把自己还活着的消息通过军部转告自己的母亲,一个只是来送自己麾下表现极其优秀的新任步兵班长,但却没想到这一来一送把人给送没了。
面面相觑之下,还是杨松林这个中尉胆气足点儿:“军座,我步兵连现在就几十号人了,小山可是我手下最能打的班长。。。。。。”
“日你个仙人板板,能打?能不能一个打5个?老子跟你交换,给你补充5个兵,换他一个。”陆军中将瞥一眼胆儿有些肥的小连长。
“小山今天可是干掉了14个鬼子还俘虏了个鬼子中尉回来。。。。。。”杨松林的痞气这会儿也上头了,低着头自言自语。
“5个老兵!”陆军中将怒瞪一眼胆大包天敢跟自己讨价还价的小中尉,不过还是开出了自己的价码。
“感谢军座体谅!”杨松林立刻立正抬手行礼。
杨松林自然是满心欢喜的接受了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安排,虽然不知道直接将杨小山调往军部担任警卫的原因,但军长已经下达军令不可更改,何况以5个老兵用来交换杨小山一个,从数量上来说绝对是杨松林占便宜了,再不依不饶那可就是傻蛋了。
但对于杨小山来说,可就难以接受了。他是个大头兵,在这样的场合,连他的连长都没什么资格说话,只能乖乖听着,但他也是一名战士,突然由前线毫无征兆的调到算是松江最后方的军部,这就相当于逃兵。
是的,他想活,活着走出这个战场,尤其是听到母亲的消息之后,但这不代表他希望这样活。
“我拒绝,连长,军长,我要回阵地,还有五个兄弟在等我。”杨小山抿着嘴,站得笔直,在两名长官“交易”达成后很倔强的回答道。
“个瓜皮,军令如山,这里那里有你说话的份儿!”杨松林连忙瞪了自己麾下这名士兵一眼,涎着脸看向陆军中将:“军座,这瓜娃子打仗打得脑壳都昏了。”
军长下令,他这个小连长或许可以借着战时这个特殊情况不露痕迹的讨价还价一番,但并不意味着一个大头兵明目张胆的拒绝,把堂堂陆军中将说话当放屁吗?他这当然是在为手下的这名士兵违抗军令的辩解和求情。
但出乎两人意料的是,陆军中将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发雷霆,反而是脸上有些淡淡的苦涩,眼神也不是先前的锐利如刀,反而带着几分柔和的看着倔强挺立的士兵。
“我如果不给一个信服的理由,你是不是不愿意离开前线?”陆军中将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杨小山这次没有说话。
不过,他紧紧抿着的嘴说明了他一切态度。
“好,很好!不愧是我第43军的兵!”陆军中将却突然放声大笑,眼神中闪烁着骄傲,还有一丝淡淡的忧伤,将目光投向一边静静站着的柳雪原,微微叹了口气:“那就让柳记者告诉你,为何要将你调往军部吧!做为军长,也做为川省同乡,我希望你能接受军部的军令。”
。。。。。。。
第1561章 请你离开
“你是杨四郎,母亲姓常?”柳雪原目光凝视着挺立在自己眼前的年轻士兵,轻声问道。www.uu234.cc
“是!”杨小山眼里闪过一丝哀恸。
别人不知道母亲为何千里寻亲,他如何不知,那是因为父亲和三位兄长都已经从军,他这个家中幺儿再一走,独留母亲一人在家,她的心里如何能够安稳?
“你父亲和三位兄长都在杨军长的第20军参军吧!”柳雪原眼里的忧伤愈浓。
虽然,这个令人悲痛的消息这名士兵迟早都要知晓,但让她这样转告一名刚从前线走下来的战士,她还是觉得太残忍了。
“是!他们也知道我妈妈来这里的事吗?”杨小山,应该说是杨四郎心里忍不住一抽。
也不知道父亲和三位兄长在第20军怎样了,这也是一直煎熬他内心的一件忧心事。
“这是杨军长今日发给独立团刘团长的信,刘团长请我转交于你。”柳雪原低下头,不想眼前的士兵看到她眼中闪烁的泪花。
“我不识字。。。。。”拿着信的士兵有些惊慌失措的看向身边的连长。
不是因为不认识字读不懂信惊慌失措,而是,战士的本能让他仿佛感觉到有一股阴云笼罩在他头顶,沉闷的让他的心快爆炸了,甚至能赶得上他眼睁睁看着老班长用仅存的右手拔出刺刀戳向自己脖颈的那一刻。
看看背着双手陆军中将没什么反应,杨松林大着胆子接过麾下士兵手里的信,轻声拿着浓重的川省腔念起来:“常大姐,敬启,余于午时惊闻大姐独行千里于军中寻子,特命人根据所提供番号及姓名寻找,并一一寻获。
身为一军之长,余本应该带他们归来见您,但余无法做到了。您的三个儿子和丈夫,于淞沪一役,尽皆壮烈牺牲。。。。。。”
念至此处,杨松林的声音陡然小了起来,他甚至不敢看自己麾下士兵那张陡然变得苍白如纸的脸。
他终于知道全军为何要寻找这名大头兵,而军长一见面就要将其调往军部担任警卫员的原因。那是因为,他的父兄,已经在之前的淞沪之战中尽皆牺牲了啊!一家四个男丁,尽皆战死疆场,这是何等的英烈啊!
可是,这又是何等的悲伤啊!尤其是对于一个不过21岁的年轻人来说。
“小山,想哭,你就哭几声!”杨松林抬起头嘴唇翕动着,看着眼前猛地僵住,泪水长流却依旧身形挺立的年轻士兵,用最大的努力劝慰着。
“连长,信念完了?我爸和我锅他们怎么战死的,说没说?”杨四郎已经是双目赤红,直勾勾的盯着杨松林手中的电文。
“少尉杨大虎,参军六年,担任133师794团3营2连1排排长一职,于10月18日陈家行战斗中牺牲。
上士杨二牛,参军五年,担任133师794团1营1连2排班长一职,于10月16日陈家行战斗中牺牲。
上等兵杨三喜,参军三年,任133师794团2营3连1排3班士兵,于10月15日顿悟寺战斗中牺牲。
上等兵杨成材,参军两年,任133师794团2营炊事班士兵,于10月19日陈家行战斗中牺牲,该士兵身负炸药包,炸毁日寇坦克一辆。
余谨代表第20军全军一万一千将士,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礼,您,是英雄的母亲,您,是英雄的妻子。
敬请节哀,以免伤身.专此恭请礼安!”
念完信的杨松林将信件轻轻放到杨四郎的手里,沉默的看着将信件死死贴在胸口的士兵,心如刀绞。
骤然听闻如此噩耗,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挖心割肝的痛,哪怕他上一刻还是一名英勇无畏的战士。
战士,敢杀敌人,那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可是,这一次,他是失去亲人,而且一次性的失去四个。
“杨四郎,明白了吗?你已经是你们家最后一个男丁,为了你的母亲还有你的家,你得活着,我已经答应刘团长,如果找到你,一定将你活着送到你母亲面前。”陆军中将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这名默默流泪的士兵,眼神中闪烁着怜惜道。
沉默良久,虽然泪流满面,却没有发出一声哭声的杨四郎抬起头,却依旧摇摇头:“军长,我拒绝!”
“为什么?你已经是你家最后一名男丁,你如果战死,你母亲,活不下去的。”陆军中将皱起了眉头。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血债自然得用血来偿,我如果离开,我家四条人命的这个债,我找谁来还?”杨四郎泪流满面的脸上满是悲愤。
一时间,说得陆军中将和一旁的杨松林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劝眼前这个极为倔强的小兵了。
是啊!这是血债啊!必须得找日本鬼子来还。
“刘团长发来电文,想和你亲自通话!”柳雪原拿着刘浪刚刚发来的电报,说道。
“念!”陆军中将摆摆手示意道。
“士兵,在听闻你还活着的那一刻,我无比庆幸,替常大娘庆幸,也替这个国家和民族庆幸。你还活着,一个伟大的母亲还有儿子,而不是因为战争永入沉沦。我知道你此时应该已经知道,你的父兄,已经战死在淞沪前线,你很悲伤,你不想离开战场,你想替他们报仇,但我请求你离开,不是当逃兵。
我们选择在外寇入侵之时扛起枪走上战场,是要保护家园保护母亲。你已经做得足够出色,你的家庭也足够出色,一个曾经无比幸福的六口之家,因为抵御外寇,仅余二人,你们已经为这个国家奉献了能奉献的一切,世人又有谁还能苛责?离开吧!带着你的母亲,回到家乡,侍奉她到终老。你放心,我们中国,会赢得这场战争,无关正义和邪恶,因为,有千千万万中华儿女正选择和你我一样拿起枪,决心守卫自己的母亲。
这一次,我不是长官,命令你离开,而是兄长,请求你离开,为了你我要守卫的母亲,给母亲最后的希望。”
念至最后,柳雪原已经是眼含热泪,就连一直神情严肃的陆军中将也有些动容,轻声叹息道:“是啊!杨四郎,回去好好安慰你的母亲吧!你家的债,我们会帮你找鬼子讨还的。”
沉默,良久的沉默后,杨四郎轻轻的将紧紧贴在胸口的信郑重的叠成四方块放在自己最贴身的口袋里,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肃然立正向陆军中将和柳雪原敬礼。
“对不起,军长,柳记者,请你们转告刘团长,谢谢他的关心。我已经想好了,在军部呆着,我或许有很大几率能活到战后,如同刘团长说的那样给我母亲最后的希望。可是,我的弟兄们呢?那些还活着的弟兄们呢?他们也是有母亲的,他们的母亲同样在期盼着他们回家,还有那些已经死去的弟兄们,他们已经死了,他们的母亲,就得交给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来守卫,我只是个小兵,我唯一的选择,只能是拿起枪,告诉他们,我不会当逃兵,永不!”小兵的声音逐渐变得低沉:“同时,请转告我的妈妈,我还活着,等我报了我爸和三个哥哥的仇,就会回家的,我妈妈会理解的。”
虽然他说他会回家,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战斗,无比残酷,哪怕就是将他调到军部,算是这片战场上最安全的地方,也没人能保证他能活着,更何况是在战斗最激烈的一线阵地上。他报仇有可能,但家,却是极有可能回不去了。
但,面对这样一名士兵,还有什么可说的,陆军中将沉思片刻,也只能抬手回礼,挥挥手示意两人离去。
柳雪原眼里亮晶晶的,将这个结果电传给电台那头的刘浪,刘浪听闻后,钦佩之余眼神里闪烁的是满满的骄傲。
这,就是他的同胞同族。
这,就是他的战友同袍。
他没有错过这个伟大时代,他为能在这个时代见证他们的勇敢无畏而自豪。
战争的胜利,不是属于名将们,而是属于这些默默无闻的士兵们,是他们用牺牲将民族的夜空点亮。
“此战,我第43军,必胜!”
浓浓的夜色,同样也阻挡不住陆军中将眼中闪烁的骄傲,他头一次,如此骄傲的向远在数千米之外的谷寿夫发出了自己的战争宣言。
做为将军,他必须骄傲。
他为自己麾下有这样的士兵骄傲,为自己的国度有这样的家庭骄傲,为有这样的母亲骄傲。
一支不怕牺牲的军队,注定会赢得战争的胜利,不论早晚!
第1562章 见字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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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江城内,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都在默默积蓄着体力,默默等待着第二天太阳升起,继续投入战斗。
现在已经没人关心援兵何时能够抵达,他们来或者不来,对于城内的士兵们来说意义都不是太大了。第43军全军自最高指挥官向全国明码通电要死守松江至全军最后一人开始,就已经没了退路。
这座城市,就是所有人的坟墓。他们每个人所要做的,就是在自己死之前,最少拉着一个鬼子上路。
其实,就算是他们想软弱想后退也是不可能了。鬼子被打得这么惨,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如果离开这座城市,在平原上只能成为鬼子重炮肆意屠戮的羔羊。这一点儿明悟,不光是川军第43军全军知道,松江保安团和那些被安排上战场适应战场并已经拿起了枪的松**壮们也知道。
已经,没有退路了。
随着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地下管道口外传来阵阵铁哨的声音,所有人都明白,又是一天残酷的战斗即将来临。在各级的班排长的吼声中,士兵们纷纷坐起身,整理自己晚上领到的所有装备。
杨小山,不,应该是杨四郎正在仔细检查自己步兵班里每个人的装备携带情况。普通步兵是每个人领到100发子弹,4枚手榴弹和一竹筒水以及一小袋炒面,这是军部尽自己最大能力所能做到的的所有了。水和炒面是保证一名士兵一天的食物消耗,如果还能有机会活到日落的话。
四名新兵已经在昨夜他回来不久就补充到位,连长杨松林本来给他派了四名算得上老兵的辎重兵,但杨四郎却拒绝了。不是他不明白连长的好意,四名最少也是经过训练的辎重兵的战斗力无疑是比新兵强得多,但杨四郎却知道,连里还有两个班只有两三名老兵了,没有老兵撑着的话,在战场上会死得更快,何况这场仗会持续很长时间,得让连长手里握着足够的底牌。
最终,他还是领回了四个两天前还是老百姓的新兵,甚至连枪都没有开过的新兵。但这没什么,只要能在战场上生存超过4小时,他们就会成为老兵,杨四郎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虽然那个几率低到令人发指。
检查麾下士兵装备的杨四郎的脸色很平静,没人能知道,就是这个年轻军士,在几个小时之前刚刚收到父兄四人尽皆在淞沪前线殉职的消息。虽然,和他较为亲近的老兵黑皮知道,在幽幽的黑暗中,他整夜未眠。。。。。。
连里的炊事兵抬着背篓,给每个人送来一个馍,这是今天的早饭,吃过早饭,在天色大亮之前的黑暗中,士兵们就会在自己各级长官的带领下进入已经划定区域的阵地,在阵地上坚守了一夜的那一部分士兵就会撤回进行修整,并充当他们的预备队。
毕竟是新兵,虽然这些新兵在昨天也见识过血腥残酷的战场,也亲手将肠穿肚烂或者炸成几块的士兵遗体捡拾在担架上运回,但想到自己或许在不久之后也会变成那个可怕的模样,拿着馍的新兵脸色大多都是脸色苍白,写满了恐惧。
杨四郎班里的一名不过十**的新兵更是哆哆嗦嗦的连咬几口馍却连个面皮都没咬下,脸上还挂着两道长长的泪痕。
一旁已经担任副班长的黑皮顿时大怒,眼睛猛地一瞪,就要开口骂人,却被杨四郎轻轻摆手制止了,微微叹了口气正想说话。
却听广播里传来清脆并且柔美的北方女声:“即将赶赴战场的战士们,这里是第43军军部通讯处,我是战地记者柳雪原,我刚刚收到一封来自距离松江160公里外的来信,这是一名千里迢迢从川省来到淞沪前线的母亲花了整个晚上写给自己儿子的信,因为她的最后一个儿子,也在松江战场。”
杨四郎的身形如遭雷击,猛然僵住,眼里闪出泪花,只不过,被他迅速压低钢盔并低下头遮掩住,被柳雪原声音吸引住的步兵班士兵们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班长的异常举动。
“经过征询大娘本人的同意并由郭军长授权,雪原将这封信在战前向全军诵读,希望,广播前大娘的儿子能听到。
幺儿,听到你还活着的消息,妈高兴坏了,这是妈这两个月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自从听到说开始打仗了,大军要去前线和日本鬼子打仗,妈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儿行千里母担忧,你们几个娃儿都不要妈了,跑到这千里之外,妈心里那能放得下啊!你们几个娃儿狠心丢下妈,你爸放不下你们也跟着一起走了,你们狠心那!妈只能跟你们一起来这里,哪怕看不见你们,但妈知道,你们也在这里,心里也就舒坦了。
幺儿!我的幺儿啊!你三个哥哥已经死了,半个月前就死了,妈连他们的坟都没看到,妈的心,快疼坏了!你爸也没了,他倒是没白死,听刘长官说,是扛着炸药包炸了一辆鬼子坦克,你说他一个做饭的,扛炸药包是做啥子嘛!他倒好,死了一了百了,留下妈一个哭瞎了眼!他们爷仨,狠心那!不过,妈不怪他,他帮他的三个娃儿报仇了嘛!他这个当爹的,没做错。
幺儿,你托几个长官给我带的话我收到了,自己的娃儿自己啷个不知道,妈晓得你的倔脾气,你是想给你爸和三个哥哥报仇。你不走,妈不怪你,我不懂什么保家卫国的大道理,但日本人拿了我杨家四条人命,总得还。可是,我还是想我的娃儿能活到,找个堂客,生个小娃娃。大虎他们三个我是指望不上了,你答应妈,报完仇,你活到回到屋里头,妈在屋里等你,哪怕你没了胳膊没了腿,都得活到起,妈能把你养大,也能养你老!
幺儿乖!你这次要听话,听妈的话,一定要活到。我们杨家四个娃娃,已经没了三个,你是最后一个独苗苗。
妈说完这些话,就要回家了,你莫担心,长官们用车送我回去,还给了我钱,说是你爸他们的抚恤金,几百大洋呢!够我给你娶堂客和给你爸他们修坟头用的了。
我不识字,这封信是我一边说几个长官一边写的,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他们,你们都是当兵的,你碰到他们,帮妈给他们敬礼表示感谢吧!
幺儿!妈想你哟!”
地下坑道里鸦雀无声,但泪水,却从超过百分之七十的士兵眼里涌出。
他们总算知道柳雪原先前所说的那位母亲最后一个儿子是什么意思,原来,那位母亲,已经战死了三个儿子,那名依旧还在和他们并肩作战的战友,是她最后一个儿子了。
为家中独子者不用参军,这几乎是所有部队征兵条例都书写的一条条例,军部都知道的情况下,那名战友完全可以退出战斗,最少不用在第一线,但从信中内容看来,那名战友拒绝了。
但那位母亲收到儿子拒绝退出战斗的消息后,却在承受着失去四名亲人的巨大伤痛中接受了最后一个儿子的选择,唯一提出的要求是,希望他能活着,哪怕是不健全的活着。
那没有什么好苛责的,那是每一名母亲最深切的愿望,更何况是对于一名已经失去了三个儿子的母亲来说。
他们自己的母亲,虽然没有向这名母亲一样亲来前线,但呆在家中倚门远眺的她们,不一样期待着自己的儿子能回家吗?
他们唯有敬重,敬重这位伟大的母亲,也钦佩,钦佩那位不知名在承受着如此巨大伤痛却依旧在前线和他们并肩作战的战友。
“我知道,你们在流泪,为这位伟大的母亲和伟大的士兵,因为,我也一样。我是一名战地记者,我在前线亲眼目睹了许许多多感人肺腑的战斗,有李国斌营长的父亲为了守卫阵地,领了儿子的军令身负集束手榴弹和日寇坦克同归于尽,有长城之战古山战场上最后士兵通过电台向后方发出最后一封电文“向我开炮”,还有娘子关乏驴岭第17师第8步兵连扼守雪花山主峰最终全连大部以身殉国,仅余一名上等兵重建第8连。。。。。
我本以为,我的泪,早已流干,为这支伟大的军队,为这个伟大的国度,为这个伟大的民族。但今天,我依然流泪了,在读这封信的时候。这一仗,不为国家,也不为民族,仅只为母亲,守卫我们的母亲,让更多的母亲不再因为失去儿子而伤悲。
见字如面,我希望,那名在广播之前的那名勇敢无畏的战士,那名母亲口中的幺儿,能够在这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斗中活下来,不辜负母亲。我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活着,虽然那很难,但我将和你们一样,在这场广播之后,拿起我手中的枪,向日本鬼子射出子弹,用子弹告诉他们,中国人,是永远不会屈服的。”
“妈!”此刻,杨四郎再也忍不住眼里汹涌的泪,普通一声跪在地上,狠狠的向家乡的方向磕头:“幺儿!不孝啊!”
他不孝,不是他没有选择离开战场,而是,他无法保证,自己能活着,哪怕是缺胳膊少腿的活着。
这一仗,是死战那!
管道里,所有的士兵全都呆若木鸡。
尤其是他属下的那个步兵班,包括听了广播之后已经不再哆嗦逐渐平静的那名新兵,不可置信的瞪着那名传说已经击毙超过十几名日本鬼子的军士班长。
“守卫母亲!”大踏步走来的杨松林举起手里的手枪,高声怒吼。
“守卫母亲!”管道里,士兵们纷纷举起了自己手里的枪。
巨大的声浪,在管道里回荡,传遍整个城市。
不管新兵老兵,每个人握枪的手,前所未有的紧,望向地面阵地的眼,前所未有的坚定。
每个人,都有自己最想守护的人啊!
那个人,是妈妈!生我养我的妈妈!
为了妈妈不再伤悲,何惜此身!
“出发!上阵地!”
。。。。。。。。。。。。。
(写完此章,风月泪流满面,为祖国,为民族,为母亲,为过去那个伟大的时代,为我们不知晓名字却为这个民族生存奉献出生命的无名英雄们!)
第1563章 最后一搏
第43军东西南三城三个步兵团的守军,重新补充了800辎重营士兵和超过1600名新兵,兵力和前一天相比基本没有太大变化。www.uu234.ccUU小说
但战斗力却是下降了最少一半,老兵新兵的比例,由一天前的四比一上升到可怕的一比一。
日军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昨夜柳川平助留下了一个步兵补充旅团给第六师团补充了足足5000补充兵,四个遭受重创的步兵联队几乎恢复至满员,但战斗力同样也不可避免的下降。
中日双方在第二天的巷战中,就像是表面上吃饱喝足但却已经变得虚弱的两头巨兽,重新进入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角斗场,厮杀甚至比前一天来得更惨烈几分。
不仅仅是因为双方都是新兵比例上升,战斗刚打响,因为经验问题,新兵的伤亡就迅速上升,更是因为到了上午,独立团车队距离松江越来越近的情报传至第六师团。
虽然独立团因为天上日军海航的不停轰炸骚扰,不得不经常性进入山野摆出阵势和日军飞机鏖战,但谷寿夫知道,中国人的援军终究会抵达。
如果放在两天前,谷寿夫或许还没把中**队放在眼中,管他什么独立团不独立团的,在号称“地表最强师团”的第六师团面前,来多少人都是一盘菜。但在松江打了这两天后,就算谷寿夫不愿意承认,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光是城内的中国第43军万把号人,就已经足够让他焦头烂额了,如果再来个几千人进入城内,他是真的要脑壳疼,尤其是还是传说中击溃过第8师团的狠人刘浪带领的独立团。
所以,他必须得在中国人的援军赶到之前,拿下整座城市,就算拿不下整个,也最少得拿下一半,这样他才可以投入更多的兵力和重火力,只要给他能施展重火力的空间,就算中国人来援军了也没用。
从收到情报的那一刻开始,疯狂的谷寿夫就开始向城内投入了更多的步兵,西城区两个步兵联队除留了一个步兵大队做预备队以外,五个步兵大队共计5000兵力全部投入进去,另外两个城区各一个步兵联队更是除联队部警卫中队没有动用以外三个步兵大队全部进入战场。
光是步兵,谷寿夫于三个城区就投入了11个步兵大队共计万人以上。
但这,还不是全部,谷寿夫甚至将炮兵联队的36门野炮分为东西南三个方向支援东西南三城。不是远在6000米外的炮击,而是将野炮拉至城墙内部,对目标抵近炮击。
而炮兵观察手更是登上气球,就在距离前线不过千米的位置对城中进行观察,给炮兵提供炮击坐标,不光是炮击有中**人固守的楼房和街道,甚至对城中可能成为指挥所的楼房,以及中国迫击炮和山炮进行炮击。
这一招,颇有点儿给大炮上了刺刀的意思,对城内的中**人也造成了极大的损失。陆军中将一看谷寿夫近乎是翻出了底牌直接梭哈的意思,也不再藏着掖着,不光是动用了机关炮对日军炮兵观察手进行千米之外的打靶射击,更是动用隐藏已久的16门山炮对日军炮兵进行反击。
双方炮兵的距离,最远不过1500米,野炮对山炮,迫击炮对步兵炮,日军有不怕死飘上高空的炮兵观察手,中国有潜入战场充当眼睛的特种兵,针尖对麦芒,刺刀对刺刀。
原本比步兵战死率要低得多的炮兵,在这种拼刺刀式的炮战中,伤亡比例竟然远高于步兵。
不过两小时的炮战,第43军16门山炮竟然就战损超过12门,仅余4门被藏于军部大楼里的山炮还在疯狂开炮。
中国炮兵几乎算是全军覆没。
也就是迫击炮因为炮身轻,打几炮就可以在日军炮火过来之前扛着炮跑路,损失相对小一些,但也损失了近乎百分之五十。
而日军,却也没好到哪儿去,冒着巨大风险在近距离升起的观察气球,成为藏在楼里机关炮的活靶子,东西南三城,日军损失了超过15支气球包括在上面无法逃脱被摔成肉酱的炮兵观测手。
威力更大移动更困难的75口径野炮成为中国山炮的重点攻击目标,特种兵精准的坐标侦察成为他们损失惨重的主因之一,超过18门野炮被炸毁。
尤其是可怕的炮弹殉爆,爆炸范围达200米的300发炮弹的殉爆不光是带走了近百名日军炮兵的命,更是顺带把日军第六炮兵联队最高指挥官炸成了飞灰。那也是第六师团在松江一战中战死的第二个联队长级大佐军官。
虽然,那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还只是双方炮兵的死伤,双方共计投入两万余的步兵在方圆不过2平方公里的城池中忘我厮杀,伤亡更是惨重到可怕。
交战的双方,甚至已经停止了搬运己方战死者的尸骸,因为,连担架兵都已经提着枪上了战场。
这一仗,可谓是尸山血海。
炮兵的伤亡,双方指挥官对于汇报上来的战报基本是视而不见,哪怕各自心里都在滴血;而步兵的伤亡,双方最高指挥官基本都不知道,事实上,他们也不想知道,他们只知道,将麾下的士兵一波又一波的投入战场。
干掉对方,推进(坚守)自己的阵地,是双方两个最高指挥官瞪着通红的眼珠子看着地图要做的。
死亡,已经成为这个战场上最为廉价的东西。
就连最懦弱的士兵,在见惯了死亡之后,对死亡也没了太多的恐惧,那不是对死亡的麻木,而是对于生存的麻木。死了,很正常,活着,却很意外。
据战后数月后日方战报里显示,仅是这一天,第六师团就动用了20门步兵炮和12门山炮、13门速射炮还有36门野炮参与对松江城的炮击,全天共计消耗燃烧弹、高爆弹、穿甲弹等各类炮弹13000余发,几乎已经将第六师团储存的炮弹消耗一空。
这种破釜沉舟的攻击,也是日军大本营最终将第六师团战败归咎于谷寿夫太过激进的原因之一。
过了这个白天,第六师团大小口径的火炮不光是战损超过30门,更重要的是,就算有炮,也没多少炮弹了。除非他们能等到辎重部队于10个小时后从还停泊在杭州湾的运输舰上进行补充。
只可惜,第六师团没能等到那个时候。
其实,谷寿夫虽然很疯狂,但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面对中**队随时可能抵达的援兵,他是向松江城内几乎投入了自己手头上大部分兵力,可拥有两万五千兵力的日本陆军中将手中依旧还有一支由工兵、骑兵、辎重兵以及师团部警卫部队组成的兵力高达3000人的预备队。
师团麾下的第6炮兵联队的105榴弹炮也依旧还停留在最后方,拥有2000发炮弹的他们可以将任何来犯之敌轰成飞灰。而且,他们的附近还有114师团的一个步兵旅团,既可以对炮兵联队进行守卫,也可以随时投入战场。
拥有远比中国第43军兵力强大的多的谷寿夫依旧还保留着近半的实力,却逼着中国陆军中将拿出了自己所有的底牌。
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守卫北城的那个步兵团甚至不顾日军可能会从北门发动进攻的危险,将麾下的9个步兵连中的7个通过地下管道分别支援战况最紧急的西城和南城。
假若日军在第43军内有奸细,只有2个步兵连驻守的松江北城就犹如一张纸糊的屏障,不需要一个步兵大队,只要两个步兵中队就能一击而穿。
可惜,日军的情报人员没办法那么出色,还不光光是川省话很难学,而是在这个可怕的战场上,就算是间谍,也很有可能被充上战场当了炮灰。黄蓝色两种军服就是双方士兵瞄准射击的标志,并不是谁喊着“抠你急挖”就可以阻挡瞄准着你的枪口的。
第43军在第六师团的疯狂攻击下,一点点耗尽自己的元气,阵地也一点点收缩。就连各团团长都开始提着手枪亲自上阵督阵。
在日军主攻的西城区,第152团团长解固基于下午3时许阵亡。
正好在152团指挥部大楼里的柳雪原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她在当天的松江战役战地日记里这样写道:一名连长带着不到一个排的士兵退回到团部附近的阵地,已经没了头盔的满脸鲜血的中尉低着头向满脸怒火的解团长说着什么,我不知道他是在辩解还是在要求更多的士兵,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是懦弱,因为,这是他第三次带着士兵冲上战场,但依旧没有夺回阵地,而日军,已经攻至距离团部不足200米的区域了,整个西城区防线,不知什么时候会失守。
透过窗户,我能看到30米外解团长眼中的怒火,灼热的几乎可以点燃战场。他拔出手枪开枪了,子弹射向转身准备返回战场的中尉,中尉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中枪,向着战场的方向连跑几步才扑倒在地。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那一刻的心情,虽然我也知道,军令如山军法无情,但我却依旧不能理解解团长的决绝。
可我错了,解团长将自己的军服脱下,盖在被他亲手射杀的中尉身上,然后,提着手枪,站在了那队士兵身前,他,要顶替中尉的位置,替他完成军令。
军令如山!视死如归!
我的脑海里被这样八个字填满,其余,一片空白,但那也是解团长最后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一团炽烈的火球在我的眼前腾起,将50米外冲入战场的解团长淹没!
潸然泪下,唯记起“死后愿做沙场鬼,生前不为故乡人!”
第1564章 活着,真好
“独立团已经抵达什么位置,我部需要支援!”
“刘老弟,我求你,求你快一点儿!”
“再不来,再不来就替老子收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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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午后2时开始,陆军中将已经不知道自己向刘浪所部发去多少电报。一封比一封措辞激烈。
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坚持不住了啊!开始的时候,三个城区的前线指挥部还不停打来电话要求援兵,到后来,电话里再也没出现请求援兵这句话了。因为,军部和师部连最后的警卫排也派上了前线,如果再请求援兵,那是军长、副军长和参谋长都要提着手枪上战场的节奏。
前线官兵阵亡多少,位于军部的陆军中将已经无从知晓,但一个个报向军部团营级指挥官的伤亡,不仅令陆军中将心如刀绞更令他感觉危在旦夕。
午后3时,152团团长解固基亲率步兵第4连反攻阵地,被炮火击中阵亡,尸骨无存,之后,两个步兵营长率部投入反攻,两名步兵营长阵亡,独立团参谋长俞献诚做为西城区军衔最高者接任最高指挥官;连排级军官伤亡因前线战况紧急,无法予以统计
午后3时40分,154团团长王俊上校因亲上一线督战被日军远距离枪击左胸重伤殉职,副团长谢伯亭中校接任前线指挥官,154团一名步兵营长战死。
午后4时,156团胡荡上校亲率2个步兵连于西城增援,为日寇掷弹筒榴弹弹片所伤,简单裹伤后拒不下阵地,依旧拼杀于一线阵地。
一天之内,两个上校级军官阵亡,这对于总共只有两旅四团的43军来说,无疑是重创,陆军中将自然是痛彻心扉,但更让他忧心的是松江阵地。他和全军已经向全国明码通电誓死不退,这死不死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松江不能丢,若松江失,那他第43军一个军外加松江保安团还有松江本地百姓合计一万五千人可就白死了。
那时候,国府可会只记得他第43军丢了松江导致淞沪大军损失惨重,却没几个人会记得他松江守军全军把一万五千人的命丢在这儿了。成王败寇,从军多年的陆军中将可是深知这个道理的。
也怪不得一向倔强的陆军中将拉下脸一封又一封的向独立团求援,甚至到最后都开始直接在电文里骂起来了。
独立团从早上的时候,就彻底进入了无线电缄默,包括陆军中将在内,无人知道他们的方位。
从进入松江地域以前,肖风华率领的保卫部根据华商集团前期在松江地区的情报就已经对独立团前进区域内排查过一遍,不管是日本的还是中国的密探都已经被清扫的七七八八,从上午的时候,独立团的行踪就已经从中日两国的情报系统中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们此刻的位置,就连日军海航连续出动三波侦察机,都不知道独立团具体方位,仿佛庞大的独立团车队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疯狂朝松江城发动进攻的谷寿夫是出于谨慎,留了近万步兵和12门105榴弹炮用于对付不知何时回到的独立团,但他也不知道独立团会于何时抵达。
独立团已经到哪儿了?
事实上至下午四时三十分,刘浪和独立团其实已经抵达距离松江不过二十公里的位置,如果从公路疾驰,最慢不过一个小时,就能全军抵达松江城外,不说能立刻入城进行增援,最少让谷寿夫吓得蛋疼将一部分兵力从城中抽出还是可以做到的。
但独立团却没有想象中的向松江城疾奔,而是将庞大的车队全部隐藏于田野中的树林中,警侦团和刺刀营两个步兵营则是奉命全体出动,对周围十公里范围内进行清查,所有可疑人员一律就地扣押,如果有证据者就地正法。
“第43军军部求援电报,该部已战死上校团长两人,少校营长六人,敦请我部快速抵达战场,否则,松江城就要失守。”团副张儒浩拿着通信排排长快步送过来的电报脸色凝重的念道。“团座,这已经是郭军长发来的第8封电报了,你看?”
“全军继续修整,同时向第67军电询他们到什么位置了,收到回复后,告知我军所在方位并将电台关机,防止被日军侦测出电台大致方位。”刘浪站在树下遥遥看着远方,头也不回的命令道。
“可是,43军那边怎么办?我们怎么回复他们?”团副张儒浩微微一愕,问道。
虽然早已知道刘浪的个性,但刘浪这样不仅不加急救援友军甚至连野战电台都要再度关机的决绝还是有些出乎张儒浩的意外。
“不用回复!”刘浪轻轻摇头,轻声道:“团副,你要相信第43军第26师,第六师团,吃不下他们的。”
没人知道此时刘浪脸上的表情。
有坚韧,更多的却是笃定。
是的,他相信第43军。不光是因为在曾经的时空中,他们在无可设防的平原地带,以老旧的汉阳造和手榴弹和拥有重炮和坦克助阵的日寇一个步兵旅团血战七昼夜歼敌4000余的光辉战绩,而是,这世上有一个师级部队战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后还依旧发动一次决死反攻夺回阵地交给接防的友军的吗?
没有,翻遍古今中外战史,刘浪从未见过那支军队拥有如此可怕的坚韧。有全军战死的,如血战藤县全军皆战死无一幸存的川军122师,也有全军血战47昼夜而不退的,如守卫衡阳之第十军,还有在长津湖零下四十度低温下仅着单衣于雪中埋伏并化身为冰雕的三个红色冰雕连。。。。。。
但,在己身已经遭受重创摇摇欲坠,友军已经抵达,完全可以毫无心理负担交付防御阵地之时,还要组织一次反击将丢失的阵地夺回,将自己七天前进入之初的阵地交给友军的军队,实乃刘浪平生之仅见。
这个绝无仅有的荣耀,属于川军第43军第26师,属于全军在曾经的淞沪大场战场上仅余600高昂着头背负着受伤战友走出战场的官兵们。
他们,甚至都没多少机会去收敛战友的遗骸,因为,战友,大部分都因为日军可怕的重炮和祖国的山河化成了一体,方圆数平方公里的战场都已经被重炮震得酥软,随便捏一把泥土,就能捏到一片弹片。
这样的一支军队,刘浪又怎么能不相信?相信他们一定能扛到日落,扛到第六师团用尽所有力气。
一头耗光了所有力气的猪,在遭遇一把锋利无匹的刀的时候,才能毫无抵抗之力的被放光所有的血,彻底成为一盘摆放在桌上的菜肴。
没人知道,包括中国最高统帅部,没人知道刘浪的野心有多大。从一开始他请命驰援松江,就不是要死守松江城,而是要,彻底打死第六师团这个在首都曾经犯下滔天之罪的恶魔部队。
如果换成是其他部队,可能刘浪还没有这样的野心,但知道是第43军奉命扼守松江,刘浪就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43军的战力或许算不上有多强,装备更是渣渣中的小渣渣,但论其坚韧,在全中国之军中却是首屈一指,刘浪相信,他们一定能像一块磨盘一样,将第六师团的所有精气神磨成粉糜。
刘浪没有料错,虽然面临着比曾经时空中还要更恶劣几分的局势,第43军的阵线数次岌岌可危,但他们依旧坚持下来了。
虽然,在日落之前,整座城市大约百分之五十的区域已经被日军占领,但城市的中心区域以及北城依旧还在第43军的控制下。
而代价是,第43军有两位上校团长战死,十四个营长,战死十人,其中有五人,是在日落之前的半小时内相继战死的。因为,他们手下的连长几乎已经死伤殆尽,甚至有的步兵连已经是第五任连长,而那名连长,在一天前还不过只是个步兵班长而已。
这样的时候,别说营长,就是团长都得亲自提着枪冲到一线。然后,这些营长们只能战死了,在夜幕即将降临,日军也差不多耗光力气之前。
其实,到听闻西城区日军已经攻至152团团部50米区域时,陆军中将已经亲自带上钢盔拔出手枪准备带着军部最后的十五人增援152团,其中包括两名陆军中将,一名陆军少将,五名校级参谋,六名尉级通信官还有一名没有军衔的战地记者。
整个43军军部,在一个小时之前就已经没了警卫,甚至连伙夫和马夫都已经被派上了战场,而旅部团部一级自然是更不用提了,连团长都亲自上战场了,何况其他人呢!
当天色逐渐暗下来,夜幕逐渐降临的时候,日军的炮声和枪声终于逐渐停歇了,依托着断垣残壁,日军向远处的街区退却。
爬在废墟中的杨四郎轻轻吁了一口气,抱着枪翻身滚到一堵仅余半米高的矮墙下,颤抖着拿出腰里一直携带着的老班长的烟枪,塞进味道呛人的土烟丝,就在墙边上还在燃烧的木头上点燃,狠狠吸了一口。
然后,剧烈的咳嗽起来,一边咳嗽着,杨四郎一边在笑。
日他个仙人板板的,老子竟然还活着。
活着,真好!
第1565章 今夜,就是覆灭第六师团之时
是啊!在这样一场可怕的战斗中,竟然还活着,竟然没让远方的妈妈失望,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UU小说www.uu234.cc
哪怕,全身最少被布带包裹了超过七处伤口。
三处是枪眼,鬼子的三八大盖子弹威力的确不够大,他运气也很好,子弹穿过柔软的肌肉并没有碰到骨骼和血管,除了疼痛并没有大量的失血,这也是他能存活下来还能继续作战的主因。
还有四处伤则是因为弹片割裂或是烧伤,如果搁战前指定包得像个粽子,妥妥重伤员,但他只能包裹起伤口继续作战。
战场上很少见到重伤员,失去行动能力的伤员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因为,没了医疗队和担架队,他们都成了战士。
战场上只剩下两种人,活人和死人。
不想当死人,就只能继续作战,直到自己死去。
幸运的是,他还活着。还能美美的吸入咽气,还能咳嗽,还能笑。
“狗日的,终于坚持到天黑了,黑皮,喊一排集合,老子们要回去吃饭了。”杨四郎狠狠地抽了几口烟之后,朝着废墟里喊道。
是的,在下午的时候,杨四郎就已经升任排长了。不过这一次倒不是他战功有多高,而是,他所在的步兵排,从排长到另外两名比他资格老的班长,都战死了,根据次序,只能是他这个两天之前还是新兵蛋子担任排长了。
事实上,这名两天前的新兵蛋子并不知道,在日落之后,他已经是资格最老的排长,如果连长杨松林战死,他就会接任第7连连长。
整个152团,自团长解固基以下,在这几天的战斗中,连排级军官战死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如果算上递补升职后又战死的,那战死率更是高得让人心惊。这也是152团能在5000日军的攻击中还能坚守一个白天的主要原因,军官都带头拼命,普通士兵后退者,寥寥无几。
就算是后退的,也没能活着,战场督战队开枪的果决甚至比日军还要可怕,虽然最后他们也全部冲上了一线。
“是,排长!”黑皮提着枪不知道从那个角落钻出来。一张脸本来就黑,这会儿更是被硝烟和烟尘熏得黑乎乎的,如果不是他吱声,这不算太深的夜色中都看不见人。
“一排集合了,龟儿子的,都赶紧出来,老子都饿得肚皮贴到后脊梁骨了。”或许是因为太黑隐蔽性较好的缘故,黑皮身上竟然奇迹的没受什么伤,中气还挺足。
这片街区五栋房子就属于他们一排的阵地,下午杨四郎接任排长的时候,几个班长还吆喝着报过各自步兵班的人数,有20好几个,这会儿,怎么说也还能剩下个一半人吧!十来个?
杨四郎其实还是怀着一丝期待的,哪怕是还剩下一个步兵班呢!
可是,杨四郎失望了。
“龟儿子们的,排长喊集合呢!都给老子出来啥!”已经升任班长的黑皮带着哭腔带着慌乱颤抖的声音在夜空里显得很苍凉。
可是,足足过了三分钟,只有一名士兵从废墟中爬出来,站在两人面前。
“龟儿子的,这不可能!”黑皮惨嚎一声,冲入废墟中搜寻。“你们是故意黑老子的,老子知道,跟老子开玩笑是不是,你们几个瓜皮!莫让老子逮到你们!”
杨四郎拼命咳嗽着,土烟丝实在是太呛人了,呛出了一脸的泪水。
他的这个步兵排,竟然,连三个步兵班长都凑不齐了。
“狗日的,狗日的,咋都死了嘛!你们让老子啷个办!啷个当连长,连班长都当不得了!”不远处,身为步兵连长的杨松林同样衣衫褴褛的蹒跚着在废墟中搜寻。
每找到一具士兵遗体,他都要把耳朵伏在胸膛上听上老半天,哪怕士兵的胸膛早已冰凉。只是,等待他的基本都是失望。
他的身后,就跟着三名士兵,那是他经过两个步兵排阵地的时候唯一找到的三人,就算加上杨四郎这边的三个,带上他这个连长,第7步兵连,仅余七人,从数字上来说,真的是契合。
不过,第7步兵连的阵地,也是白天这场攻防战中唯一一个没有个进行过反攻的阵地,他们一直牢牢固守着,从未丢过。
他们的阵地前,最少躺下了超过160名鬼子。杨四郎并不知道,为了对付第7连,日军动用了超过他们兵力近乎一倍的一个满编步兵中队和三挺重机枪及一门37毫米速射炮。
最终能离开战场的那个步兵中队,连伤员一起,仅余26人,其余179人,尽皆阵亡,该步兵中队大尉中队长在午后就因为巨大伤亡而战事又毫无进展在极度羞愧和自责下在战场上就破腹自尽了。
明明阵地上的中国人的枪声越来越虚弱,仿佛他们只要一发力就能攻破中国人的防线,但枪声却从未停止过,哪怕很少,但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子弹往往就能将前进中的士兵打死。
阵地,就这样近在咫尺,却可望而不可得。
但这样一个时候,连长没有什么守住阵地的自豪和自傲,他只是在废墟里不停寻找着,寻找着一切可以喘气的人,如果是自己人,自然是像发现了宝贝一样手舞足蹈,是日本人,当然是用刺刀解决所有问题。
只是,还活着的人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少。因为,希望越来越小。
其实,这样的战场,在松江城内随处可见,连长,找不着自己的排长,排长找不着自己的班长,班长,找不着自己的士兵。
因为,全死了。
中**人,在废墟中哀恸着自己战友的离去,日本人更是被打得血流满面泪流不止。
血流满面是他们同样受创严重。得益于柳川平助的慷慨,第六师团在昨夜补充了超过5000补充兵,几乎将四个步兵联队给补充满员,但这一天打下来,从两个少将旅团长坂井德太郎和牛岛满到谷寿夫这个中将师团长看到战报之时,都觉得天昏地转。
八嘎的,这一定是噩梦,是假的吧!四个步兵联队,轻伤不算在内,少佐级军官战死5人,大尉级军官战死12人,中尉少尉则超过40人,合计战死4300人,重伤1700余人,还失踪300余,在这样的战场上,失踪就代表着死亡。而且,这还只是步兵,如果算上战死的炮兵的话,这人数还要加上500余人,外加一个大佐炮兵联队长和十几个尉级军官。
第六师团两个步兵旅团四个步兵联队正规步兵总共不过一万三千来人,这一下,就少了一半,再加上前期损失还没有补充完整的,现在谷寿夫手里还能有5000正规步兵,就算是烧了高香了。
这如果都算不上血流满面,那还有什么是血流满面?
血流满面是挺疼的,但让第六师团几个将军泪流满面的是,中国人的援军,出现了。
整整一个步兵军两个步兵师两万余人,从东北面狂奔而至,而且,极为神奇的在距离105榴弹炮阵地射程5里之外停住了脚步并开始挖掘野战战壕。更让人痛苦的是,他们赶来的时间点真是好,正是夜幕降临时分,火炮阵地无法前移,轰炸机无法起飞轰炸的当口。
如果他们光是挖掘野战阵地也就算了,谷寿夫好歹还留了3000余预备队,远方还有114师团的一个步兵旅团6000余人,9000人配合105榴弹炮以及明日可以召唤的帝国海军轰炸机,加上还在黄浦江心中停泊的两艘轻型驱逐舰上的舰炮,是足以在野战中将他们挡住的。
是的,经过松江一战后,谷寿夫的骄狂早已被打进了匹眼,此时的他别说动不动就是将击溃中**队的词挂嘴边上,就连说挡住中**队的反攻,都觉得有些心虚。
狂妄,是自信心过度膨胀的表现,但那也是要有战绩支撑。如果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还要骄傲的说自己武力无双,那就不是狂妄而是傻逼了。
能成为日本陆军战力数一数二的师团长,谷寿夫自然不会是个傻缺,无论从情商到智商都不是。中国人的援军就在如此凑巧的时候来临,这让谷寿夫心生警惕,更让他脑海里警铃狂摇的是,刘浪和他麾下战力强悍的独立团还不知所踪,现在没人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帝国情报机构在松江一带仿佛突然眼睛变瞎了。
这意味着,“野兽上校”又八嘎的在搞事情。谷寿夫第一次感到用一万人对付中**队三万人也不保险,如果他们晚上就对自己阵地突袭怎么办?虽然那个可能性很小。
城外的兵力不足,那就只能从城内想办法了,谷寿夫只得将城内还拥有兵力的百分之八十兵力抽出,已期先安稳渡过今天这个晚上。
城内花费了近万大日本帝国官兵生命换取来的阵地只能暂时性的放弃了,别看里面还留了近千官兵在驻守,但在日军三位将官看来,那不过是为了面子的强撑,如果中**队利用晚上的时间来次反攻,几乎注定是一场可以预见的大败。
他们也只能赌,赌中**队受创惨痛的状况下无力组织反攻。
堂堂“地表最强师团”竟然落入如此境地,你说,谷寿夫如何不泪流满面呢?
但恐怕谷寿夫没想到,那位野兽上校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的多,此时的他,已经就在距离他并不远的地方,在第67军的军部里。
刘浪所有的作战计划,就在67军所有将军们面前,一一铺开。
“今夜,就是覆灭第六师团之时!”没有多余的话,刘浪的第一开场白,就让在座的所有中**人,差点儿没吓到下巴颏!
第1566章 不疯魔,不成活
这句话对于67军的一众将领们来说,只是一种惊吓,如果让第六师团的将领们听到,那就是一个大笑话了。
谷寿夫虽然骄狂,但智商绝对在线,在他利用夜色将城内的近5000兵力抽出百分之八十后,他在城外就算不动用做为整个师团预备队的114师团那个步兵旅团,仅是步兵,他手里依然可以动用的兵力可达7000以上。
而且,日军一向的习惯是无论在哪里都会修建野战工事,一支拥有着完善野战工事的日军部队,甚至敢和兵力超过自己几倍的敌人鏖战,这还是在没有重炮支援的情况下。
日军的自信可不是光靠嘴上说,实际上他们也有这个实力。在曾经的时空中,那支孤军深入的山崎大队就是靠着工事,以不过600的兵力抵挡了红色部队未来大将一个满编步兵旅的狂攻,最终虽然损失惨重但终究是没有被全歼,成为红色部队那位个性暴烈的最高指挥官心头永远之殇。
更何况,现在他们还有大半个炮兵联队在后方支援,虽然75野炮在白天的攻防战中损失惨重,但12门105榴弹炮却没动用过,光是这12门榴弹炮就能让一个步兵师被炸得七零八落。
用谷寿夫的想法,如果不是夜幕降临,他都先要用重炮找找支那援军的麻烦,好先出一口白天在城内打得如此憋屈的恶气再说。巷战不是日本陆军擅长的,但野战,日本陆军还真没怕过谁。
谷寿夫可能会想过晚上或许被支那援军偷袭,但从未想过会有个支那将官明火执仗的在军事地图前大言不惭的说:“今夜,就是第六师团覆灭之时。”
刘胖子,已经不是可怕,而是彻底疯魔了。
“你们,可能已经觉得我疯魔了!”刘浪的目光在67军一众将领脸上滑过,脸色淡然。
“但,你们错了,我从未如此清醒,哪怕是在长城之战,我决定离开罗文峪,率长城团追击第八师团,哪怕是在晋东,我会和第17师,第129师,第3军诸军对日寇第20师团分割包围并将其全歼,都没有如此清醒过。”
刘浪的话让这些中将、少将们悚然一惊,他们这才想起,眼前说这个近乎是大笑话的人,是曾经亲手击溃一个日军师团并参与全歼一个日军师团的人,放眼全国之军,恐怕也只有他和独立团是连续参与这样的两战的人。
“第43军第26师已经做到他们能做到的全部,以一师不过万人之力在松江和日寇血战三日夜,他们是好样的,现在,该轮到我们了。。。。。。”刘浪没有多少豪言壮语,径直当着一众将军的面说出了自己筹谋已久的作战计划。
除了在第67军临时指挥部的几名将军之外,没人知道刘浪是怎么说服他们参与这场惊天豪赌的。是的,那是一场豪赌,本来只是做为援军奉命固守松江城的将军们绝没想到他们会甫一抵达战场就会参与一场史无前例的反攻,对日军一个师团反攻,哪怕他们连续苦战三日夜已经极为虚弱。
用时任108师师长金奎壁在战后的原话是:“利用夜间全军对日寇已经构筑完善的阵地发动突击,刘胖子绝对是疯了,但没想到军座也跟着一起疯了,我们这些师长旅长也只能陪着一起疯,至少,我是没想着还能活下来的。不过,不管这一仗怎么打,来松江之前,自军座以下,我第67军是已经抱定了牺牲成仁的准备的。”
是的,刘浪最终能打动67军这些将领们的,并不是他的作战计划有多完善,而是,其中的利害关系。第6师团固然现在是损失惨重,吞不下43军更吞不下67军和独立团,但第6师团不过是从金山卫登陆的日军第十军一部,当知道松江城再来了三万援军,第6师团已经不可能攻克松江,那恼羞成怒之下的日军第十军主力还会去搞什么迂回包抄吗?定然不会。
三万大军在后,犹如芒刺在背。就像一个人绝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屁股对准不怀好意的对手一样,那随时会被人踢屁股的。
但如果第十军的主力回返,配合其海空实力,可能第43军外加第67军和独立团三军固守松江没让日军第十军包抄淞沪数十万大军的战略目标是达到了,但彻底陷入死地的三支军队也彻底完蛋了。
第三战区给43军抵抗日寇3日夜的军令其实已经达成,日寇第十军队淞沪大军迂回包抄的战略早已破产。守松江,最后结局铁定是个死,反守为攻,也顶多是个死。
刘浪给出的选择题就两个答案,一个是毫无希望,另一个却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换成谁,都会选择第二个。
至于说第三条路------大家伙儿拍拍屁股跑路,那却是在座的诸将想都没想过。如果跑了,东北军的名声就会彻底完蛋了,这对于早已因为少帅被幽禁而风雨飘摇的东北军系统来说就是彻头彻尾的毁灭,那后果,甚至比死还要严重的多。
没有选择,那就只能疯魔。
不疯魔,不成活!
战斗,在深夜11点左右打响。
不过,打响松江战场第一枪的,并不是松江城周边的平原,而在黄浦江上。
如果说日本陆军在陆地战场上还遭遇了中国陆军的顽强抵抗死伤惨重,日本海军航空兵同样被打得焦头烂额,那日本海军舰艇在淞沪一战中却算是顺风顺水,成为最悠闲的兵种。
除了交战初期他们被中国空军的轰炸机轰炸过有些损失,他们在水上从未遭遇过强有力的阻击,弱小的中国海军最强有力的抵抗就是在长江内河的主要航道上将自己的主力舰艇自沉以阻止日本海军大型舰艇进入内河。偶有偷袭,也是用炮艇和鱼雷艇对舰艇进行骚扰式攻击。
黄浦江上的两艘日军轻型驱逐舰根本没有对可能来自江面的威胁有任何的防备,甚至,如果有人能潜进两艘驱逐舰30米的距离,都能听见他们在甲板上或者舱室内饮酒欢笑的声音。
要知道,待遇远比陆军土鳖要强的多日本海军的午餐连日本陆军将领都羡慕,拥有清酒和牛肉对于日本海军高级军官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但毫无警惕的日本海军并不知道,浓浓的夜色中,已经有超过五名穿着水靠的“水鬼”正在滔滔黄浦江水中向他们靠近。
他们,来自独立团海军连。
顺江长江而下的独立团海军连早已通过江南丰富的水系进入太湖并迂回进入黄浦江找了处距离松江20公里外的芦苇荡隐藏起来。
四艘满员为45人的炮艇的目标就是干掉日军在黄浦江上的两艘轻型驱逐舰和先前第六师团在黄浦江上建好的三座浮桥,不仅是断绝第六师团所有的后路,更是要除掉拥有两门140可怕舰炮的威胁。
虽然炮艇上拥有20毫米双联装机关炮6门以及暴风火箭炮两门,但总吨位不过百吨的小炮艇和拥有140舰炮做为主炮吨位超过1000吨的驱逐舰去搞炮击对射无疑是自找死路。
想获得胜利,只能是靠出其不意。早在距离日舰5000米,分成两个方向向日舰逼近的两组炮艇编队就放下了超过20名“水鬼”。那些要么是在汹涌的嘉陵江上训练出来的优秀水手,要么,是在波涛澎湃的大海上锻炼过的海岛原住民。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用绑着用防水布裹得紧紧的炸药包,他们的职责,是将炸药包粘附在浮桥和舰艇的舷甲上。
炸药包炸毁浮桥问题倒不是太大,但想炸钢筋铁骨舰艇,光是这种不过八公斤炸药包,恐怕只是天方夜谭。
事实上,各自潜向日军轻型驱逐舰的五名“水鬼”携带的炸药包都是经过特制的炸药包,就像是燃烧弹一样,它们主要是在爆炸后起到燃烧的作用,就像是在黑夜里点燃的蜡烛,为炮击指明方向。
日军的毫无警惕让他们成功了,有超过七个炸药包在黑夜里轰然爆炸,但江面的风和浪出乎意料的大,独立团研制的燃烧弹在陆地上威力不算小,可在风浪的洗礼下,仅仅微弱的燃烧了不超过10秒钟,就熄灭了。
那,并不足以让炮艇上的炮手根据微弱至极的火光锁定目标。好在,很快,就在日军轻型舰艇的上方,各自打起七八颗火红的信号弹,明明白白的将日军舰艇方位显示在2000米之外已经熄火停机了的炮艇上。
彗星上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她明白,这是最后的选择,打出信号弹,不仅暴露了日军舰艇的方位,同时也暴露了水中水手的位置,日军舰艇上装备的可怕重机枪,会断绝他们所有的逃生之路。
“轰轰轰!”浮桥上也各自响起了爆炸声。
“全艇炮火,根据信号弹指示方位,全力开火!发动机开机,向敌舰冲锋,无撤退命令,擅离战场者,杀!”彗星拿起通话器,向麾下的四艘炮艇发出了开火的命令。
四艘舰艇就像是扑火的飞蛾,发动机疯狂的咆哮着,舰艇上所有的机关炮和火箭炮全力开火,向着两艘惊慌失措但实力远强于他们的日军驱逐舰冲去。
岸上,负责向独立团炮兵营提供火力坐标潜入城外战场的一名陆军中尉被江中的动静惊动,猛然回头,看向漆黑的江面。
熟悉的20毫米机关炮,熟悉的火箭炮,还有那个熟悉的人,就在江面上,打响了松江之战最后战场的第一枪。
一人面对300日寇都未曾惊惶过的陆军中尉,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这世上,如果还有比你生命更重要的人,那,就是你深爱的人那!
第1567章 “烟火”绚烂
但曾经水,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关注江面,他趴伏在费尽力气挖掘好的防炮洞里,轻声对着无线通话器报告:“坐标6071,日军步兵兵力约800人!”
他的时间并不多,如果战场被即将而来的炮火填满的话,无线通话器将会受干扰严重,当汇报完方位后,剩下的时间,他要做的,就是将自己藏起来,藏严实了,别被自己人的炮给轰飞了。www.uu234.ccwww.uu234.cc
像曾经水这样的特种兵,在这片战场上,最少也有16人,有在今天晚上新潜入的,也有两三天前就隐匿的。
谷寿夫做梦也没想到,刘浪不光是在这个他刚抵达的晚上要对他第六师团实行反击,更是早在数日前就埋下一双双眼睛,将他引为重器的炮兵联队位置清清楚楚摆在刘浪的地图上,包括他今晚的所有兵力部署,在中**队突击之前,都呈现在各部指挥官的军令上。
以及,独立团炮兵营赵二狗的炮击坐标地图上。整个松江城外长宽各6公里的平原,早已被网格化,从日军炮兵到步兵阵地,全在这个网格之中。
当然了,谷寿夫没有睡着,他被远处黄浦江面上传来的隐隐爆炸声所惊动,大踏步的走出指挥部,皱着眉头看向黄浦江方向,心里没来由的生起惶恐。
“黄浦江上发生什么事了,派人去查一查!”这也是这位日本陆军中将一生中下达的最后一个命令。
第六师团司令部迅速燃起的灯火将谷寿夫的身影照得很清晰,尤其是他领章上陆军中将的金星,更是被灯光照得熠熠生辉。
目标,在这一刻,再明显不过。
六百米外,一处棉花地里,一名和土地以及杂草几乎融为一体的士兵猛然扣动了扳机。他的枪口,已经对着这个方位长达4个小时之久,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个机会。
独立团第一狙击手,在战场上埋伏了长达四日夜,射出了第一发子弹。
“莫小猫的枪,弹无虚发!他比我更有当狙击手的天赋”这是刘浪对莫小猫的评价。
莫小猫没有辜负刘浪,一枪射完,再未看瞄准镜一眼,掀开身上的伪装衣,拖着枪就对一侧轻吼“陈大个,撤!”
两人沿着棉花地向400米外他们挖掘的掩体狂奔,不是因为害怕日军将会派出追兵对他们进行追杀,而是,自家的炮弹马上就会光临这块地域。日本人没尝过“暴风”火箭炮的厉害,但他们见过,那完全是洗地式攻击,炮火范围之内,寸草不生。
不躲进掩体,就算脑门上写着“俺是独立团的人”也会被炸成灰灰。
他们的担心是对的,事实上他们也只是见识过一门“暴风”火箭炮炮击的威力就已经吓得不行,但当独立团和警卫团合计达四个火箭炮连24门火箭炮开始齐射的时候,那种毁天灭地的感觉就算是到了很多年以后他们见识了红色部队大炮兵政策下更可怕的炮击演习,也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实在是,松江这一战的炮击,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了,一生都无法忘却。
那也是火箭炮在这个星球上第一次用于实战,从距离战场足有7公里的中国炮兵这里看,是看不到炮击效果的,他们只能看到一枚又一枚的火箭弹争先恐后的从炮管中钻出,带着灿烂无比的尾焰将黑暗的夜空划得无比凌乱。
就算是天空上璀璨的星辰,也在明亮的尾焰下,显得黯淡无光。
松江城内,半闭着眼睛假寐的杨小山突然被黑皮摇醒。
“山子,你看,那是啥子东西?”
仰望夜空的杨小山被漫天灿烂的烟火彻底惊呆了。
“扫把星下凡了!”杨小山只能用古老的传言来解释眼前的一幕。
其实,就算是流星雨,也不足以描述此时无比壮观的景象。24门火箭炮可都是12管,一轮齐射,就是288枚火箭弹。因为飞行动力和常规炮弹不同,火箭弹的飞行速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从发射到命中目标区域,差不多要飞上30秒钟。
所以,中日两军有幸看到了这一幕奇景。
满天星光,尽皆黯淡,唯有漫天烟火灿烂。
随之而来的,是火箭弹命中的隆隆爆炸声,冲天的火光,就算是隔了不知几千米,也映红了躲在废墟中杨小山和一帮呆若木鸡士兵的脸。
“这是。。。。。。”
“这是我军的炮弹!”
“援军,到了吗?”
“这是,要反击了吗?”
士兵们的脸是被映红的,但眼,也忍不住红了。
是因为己方反击的炮火而激动吗?不是,是因为怀念啊!多少兄弟,没有撑到看到胜利曙光的这一刻啊!
“龟儿子的刘浪!他真的有重炮!”站在已经被炮火炸得摇摇欲坠的军部指挥部大楼里的陆军中将仰望着夜空,同样张口结舌。
“命令!全军集结,不管伙夫还是马夫,只要还是军人,就跟着老子一起上战场,不管轻伤重伤,只要还能拿得动枪还能走路还是带把的,就跟着老子一起上战场。不管东西南北四城那一城,哪里有日军,就给老子杀向哪里。司号员,给老子吹冲锋号!”在轰隆隆的爆炸声传来之后,陆军中将的眼也红了,下达了全军动员令。
整个43军残军近5000人,从废墟里爬出,在隆隆的炮声中,在他们军长亲自吹响的冲锋号中,向城区内所有的日军,发起了最后的进攻。
距离日军阵地五公里之外,独立团的车队已经全部集结完毕,他们将做为全军箭头向日军阵地展开突击。
这也是东方这片土地上,第一次不算是装甲集群突进的装甲突击。他们的“装甲集群”对比日后纵横大陆的第三帝国庞大的装甲洪流无比简陋,绝大多数,都只是由不过是加固了钢板的汽车组成的。
但论其作战精神,举世无匹!
做为箭头中的箭头,刘浪站在一辆坦克上,只说了一句话“全军跟着我,前进!”
自此,独立团之军人,无论是那一级军官,于作战之时,只是一句话:“全军跟着我,前进!”
有如此之长官,死,又有何惧?
而刘浪回眸之时,看着数千军人义无反顾的跟着自己,坚定的迈向战场之时,何尝不是想着,有这样的士兵,死,又有何惧?
为国为民,马革裹尸而已!这是这个时代的军人们,用行动向他们的誓言做出的最真实鉴证。
“装甲”洪流之后,是67军两个步兵师两万余人,和第43军一样,从将军到士兵,无论厨子还是马夫,全部提上枪,脖子上系着红色丝带,胳膊上绑着白色毛巾,既是星光中辨别敌我的标志。
亦是,死战的标志。
此战,不成功,便成仁。
如果,真的要牺牲,那,就牺牲在向前冲锋的战场上。
就算倒下,也要向前,我的嘴唇,也要亲吻祖国的土地。
伟大的一战,就此开启。
第1568章 泪如雨下
中**队在己方漫天炮火的掩护下向着战场进发,而日军,却在战场上被突如其来的炮火给打懵逼了。www.uu234.cc
那绝对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重炮,甚至比他们的150榴弹炮还可怕。
和榴弹炮、加农炮不同,火箭弹这种炮本身就不是用来摧毁工事的,甚至也不够精准。就比如一个火箭炮连六门火箭炮是专门炮击日军第六炮兵联队的105榴弹炮,那是这次炮击打击的重中之重,如果让那12门重炮跑了,己方的损失最少会加倍甚至几倍。
特种兵在战前就已经汇报了第六炮兵联队的坐标方位,为了保证信号传输准确,甚至携带了小型野战电台进行汇报,坐标是绝对不会出错的。第六炮兵联队也别想跑,重达1800公斤重的炮身就算想跑也得有足够的车辆和马匹来拉,尤其是在江南这种不算太结实的田野中。
可是,第一轮火箭炮,最少有四分之三的炮弹落在了日军炮兵阵地之外,没把日军的大炮咋发儿,差点儿没把躲在800米之外防炮洞里的独立团特种兵们炸得一脸血。
火箭弹,从来都不是靠精准取胜,靠的是爆炸范围,一门炮12管,6门炮一轮齐射就是72枚火箭弹,而一枚18公斤重的火箭弹能杀伤半径近20米的区域,面积达1000平方米以上,如果用篮球场的大小来比较的话,就是三个篮球场那么大。
72枚火箭弹,那杀伤范围就是8万平方米以上,相当于200个篮球场或者11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
可若是一轮齐射不够,那两轮,三轮甚至更多论呢?
独立团这次前来松江,可谓是带来了近乎全部的家底,包括在晋东战场上一炮未开的火箭弹所有弹药储存。晋东一战几乎所有参战部队都立功获奖,唯独一支部队没有,那就是炮兵营的两个火箭炮连,为了保密,他们别说开炮,硬是连炮衣都没扯开过,整个晋东大战,他们就是个守着炮在一边儿看戏的。
这一次,他们却被委以重任,从日军的炮兵到步兵,全部交给他们做第一波攻击,那打得还不卖力啊!
事实上,到火箭弹第三轮发射的时候,日军第六炮兵联队基本上就被炸得烟消云散了。火箭弹那种毁天灭地式的地毯式轰炸让每门炮间的间距40米规程成了一个笑话,整个105榴弹炮和残余的10几门野炮全部被笼罩在火箭弹不断砸过来炽烈爆炸的烈焰中,直到最后引发可怕的弹药殉爆,整个第六炮兵联队完蛋了,从人到大炮。
火箭弹爆炸的威力不足以将钢铁巨炮摧毁,但炸翻炸坏是一点儿问题也没有的,可脆弱的人体在这样的烈焰中,基本上是只能成为飞灰的存在。
独立团的火箭弹为几种,有参杂了橡胶粒和白磷的燃烧弹,也有在放了大量在粪水中浸泡的钢珠弹,还有大量炸药的高爆弹,无论哪一种,对于日军步兵来说,都是死神疯狂挥舞的镰刀。
不管你是不是躲在战壕里,沾染上了燃烧弹散发出的小火苗,就会被活活烧死,被堪比子弹速度的钢珠击中,那结果同样好不到哪儿去,如果遇到高爆弹,那更恭喜你,直接可以当江南大地上的肥料了。
从独立团的“装甲洪流”开始前进到日军阵地最前沿有五公里的距离,就是这五公里的行军时间,独立团和警卫团四个炮兵连几乎打空了火箭弹存量的百分之七十。日军所有被标注了坐标的阵地上都至少被轮过了三轮炮击以上。
所有阵地都在燃烧,亮的如同白昼,日军土黄色的身影清晰可辨,随着最前方的汽车上打出停止炮击,全军突击冲锋的信号弹后,坦克和汽车轰鸣着向前,冲破日军布设的铁丝网。车斗里的士兵们疯狂的朝战壕里开枪,击杀一切视野中可以看得见的日军,然后,丝毫没有停留,继续向前。
如果第三帝国发明闪电战的那位将军来这里,会惊奇的发现,这就是他的战术理论的翻版:以装甲集群作为火力,机动与防护三位一体的突击手段,集中于敌防线的某一点进行突破,成功后即向敌纵深迅猛发展,致敌无法重整集结,以再次构筑防线。
刘浪正是用独立团和第23集团军警卫团为整支大军的箭头,疯狂沿着日军阵地的东西方向向前突进,他们不需要去占领阵地,只需要将阵地撕开一个大口子,后续的两个步兵师随后跟进,不断根据日军兵力丢下整营整团对日军残余兵力进行分割包围,从而使之形成不了大规模兵力集结,更形成不了正面防御。
事实上,从战斗一开始,第六师团就处于群龙无首状态,他们的最高指挥官竟然在战斗还没开始之前就被埋伏在黑暗中的中国冷枪手一枪毙杀。足足五分钟,当各部开始被中国人炮兵炮击的时候,第六师团部都没有做出有效反应,直到坂井德太郎少将接管第六师团最高指挥权才得到有效改善,但那时候已经于事无补了,中国人的炮弹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飞到各阵地头顶上,近乎以犁地的方式对藏身于战壕里的士兵肆虐。
各部打向师团部的电话都是一个内容,死伤惨重。出身于陆军大学的坂井德太郎少将临阵经验的匮乏再度成为第六师团彻底溃败的主因。如果,在收到前线中国人已经开始大举进攻,炮击停止的消息后,他能迅速命令各部向他位于松江西城区的旅团部靠拢,聚集足够兵力依托野战战壕和松江西城外没有炸毁完的民居进行防御作战的话,恐怕独立团会遭遇前两天日军的困局,被迫放弃以装甲突进的战术和日军进行艰苦的巷战。
先不论死伤会有多惨重,至少,第六师团可以坚持到第十军主力回返是一定的。这是各**史学家们在未来探讨这一战时所公认的第六师团最后生路。
可惜,他们不是坂井德太郎,他们也不在战场上,根本无从得知刘浪会借用第三帝国在未来刺痛整个欧洲的作战方式对第六师团的防线进行势若破竹的突进战术。
就像坂井德太郎的儿孙们所说的那样:事后诸葛亮,谁都会。
至于说那位“短腿谷”,一个开战之前就耻辱的被对手用“斩首”行动干掉的陆军中将,注定是要被放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甚至比在长城之战中身死的西义一,晋东之战中尸体被摆上报纸头条的川岸文三郎还要耻辱,那两位,好歹还蹦了几下和“野兽上校”过招,那像这位,连一道军令都没发,就被人家派了个小兵一枪给干掉了。
一个让大日本帝国陆军蒙受耻辱的陆军中将,自然,讨论他的笔墨就少多了。而在中方这边,一个开战之初就被干掉的家伙,根本没有讨论的价值,所以,干脆就忽略了,就像是尘埃,历史的尘埃。
中**队这边,炮火炽烈得可以熔化大地,闻所未闻的战术配合着军队坚定无匹的意志,犹如一柄划开牛油的尖刀,将日军所有的防线撕扯的七零八落;日军那边,指挥官反应缓慢,失去了重炮火力支撑,兵力也占据彻底的劣势,唯有靠士兵还算顽强的作战意志在支撑,但也仅是支撑而已。
败局,已定。
枪炮声,从黄浦江面上的一声爆炸声开始,从黄浦江到松江城外的野地,从野地到松江城内,在这片江南的土地上,持续了整晚。
。。。。。。。
直到清晨。
天色大亮,硝烟依旧还在这块土地上飘荡,硝烟和木头燃烧以及其他说不出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战场,久久飘散不去。
厮杀了整晚穿着蓝色军装的中**人们从战壕里从田野中走出,他们几乎都有共同的特征,脸几乎都被硝烟熏成黑色,眼珠子几乎都是赤红的。这种战场上的每一刻,你都得瞪圆双眼,否则随时会被藏于黑暗中的敌人杀死,瞪一整晚,无论谁的眼睛恐怕都会变成兔子眼的。
他们互相对望着,手里的枪端着,直到发现整片旷野中都是深蓝色的军服,才各自呆呆的放下手中的枪。
“长官,我们赢了吗?”一名士兵冲着身边的一名并不认识的军官,呆呆的发问。
虽然没有军衔,但他手里提着一把盒子炮,那是军官的标志。
“是的,兄弟,我们赢了”军官黑乎乎的脸上露出一丝艰难的微笑。
士兵并没有看到,回答他问题军官的袖筒里,一只右手已经齐腕断去,那是鬼子的手雷干的,虽然还连着点皮肉,但实在太影响继续战斗了,军官只能扯下已经无用的手掌草草用绷带包扎一下继续战斗,现在,那支手掌还藏在他的怀里。
身之发肤,授之于父母,不能随意丢弃啊!
“赢了,我们赢了!”
“我们干掉鬼子了!”
“胜利,我们胜利了!”
随着这个得到准确答案士兵的大喊,周围的士兵们纷纷举起自己的枪,在这片战场上,欢呼胜利。
旷野中,尽是蔚蓝,山呼海啸。
可是,军官却倒下了。在山呼海啸声中倒下了。
绷带,根本无力阻止动脉断裂造成的大量失血,能坚持到清晨,能坚持到胜利,这名中**人,已经是医学史上的奇迹。
“长官!”欢呼中的士兵惊慌失措抱起仰面而倒的年轻军官。
“胜利了,我们胜利了,我们东北军,不是孬种!”年轻军官的眼睛努力睁着看向天空,想怒吼出心中的委屈。
却不知,声若蚊蝇。
士兵,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