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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居简     飒飒西风txt下载     飒飒西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零四节 因果报应

    “既然主意已定,我一不做二不休,连夜将珍施主抱出了皇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普真望着吕珍,目光中满是歉意,“我本想将你丢弃,可是又想着若是将你留给某人抚养,将来便可以利用你来钳制纯元皇后,以保护我亲生女儿的安全。于是我想到了大内隐卫龙组的首领,吕义。我与此人曾有一面之缘,知道他素来急功近利,是个容易收买的人。于是我连夜找到了他,向他隐瞒下珍施主的真实身份,只说你是我仇人的子嗣,留着养活,方便将来作为人质。我威逼吕义以全家性命发誓,务必将你认作他的亲生闺女,不可向旁人泄露一丝半点消息。”

    说到这里,普真和尚神色痛苦,“我本以为此事由此了结,从此万事大吉,可以和丹妃继续我们逍遥自在的日子,至于亲生闺女么,自由纯元皇后帮我们养大,过一个大唐公主该有的体面日子。

    “我办完这件事儿后,心下十分得意,白日里找了一处酒肆开怀畅饮,一直喝到天黑,整个人醉醺醺地走不稳路,随意找了家客栈又睡了个一天一夜。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就是在我离开的这两日一夜间,发生了许多让我终生后悔莫及的事情。哎,这或许就是我的报应吧!

    “那夜纯元皇后在我离开后醒来后,她发现自己的亲闺女凭空消失,急得派宫女太监四处寻找。寻找了整整一天也是毫无结果,她一气之下急火攻心,整个人竟然发了疯,结果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令我和丹妃的事儿在皇宫大内尽人皆知。

    “皇帝大怒之下,当夜便用一丈白绫将我的丹妃赐死,又将疯了的纯元皇后打进了冷宫。皇帝不肯让家仇外扬,因此令内臣从起居注中删除了纯元皇后生女一事。

    “而我直至酒醒后的第二天夜晚,方才不紧不慢地潜入了皇宫,本想找丹妃私会一番,得知此事后好似听了晴天霹雳一般,涕泪不禁横流。”

    普真眼角通红,颤声道:“我当时心中凄楚,本想追随丹妃而去,却突然想起自己的亲生闺女眼下不知在何处,于是赶忙去寻找她的下落。

    “我赶到纯元皇后的寝宫,却发现我的闺女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以为是皇帝害了我的闺女,于是接连拷问虐杀了十数名内臣,方才问出我的闺女乃是在纯元皇后发疯的当晚,被一名来自蜀地的名叫邱都的内侍抱走。”

    “蜀地?”曹东篱打断了普真和尚的话,“他是袁龙城的耳目吧,那么早就潜入了朝廷?”

    普真和尚微微点头,仍自沉浸在往日的悲伤之中,“我原先不知那名带走我闺女的蜀籍内臣是米斗会的人,直至后来,我方才想清楚了,普天之下,觊觎我武功的人不知凡几,那米斗会的首领袁龙城必然是想用我的闺女作要挟,让我将毕生功夫倾囊以授。

    “我为了寻找闺女,只身来到成都米斗会的总舵,却打听到那个名叫邱都的人并未回来,而是带着我的闺女从江湖上消失得无影无踪。米斗会的人认为这个邱都野心甚大,此人之所以会悄悄躲起来,肯定是想与我单独交易,独吞我的武学心得,于是也遍天下地通缉他。

    “此后我离开成都,足迹遍布天下,只为寻找到那邱都和我亲生闺女的下落。我曾经跟据江湖上弟兄的报信,到苗疆、河间府等地捕捉邱都,可此人实在是机敏,每次总是先我一步逃脱。十五年前,我听人说邱都被人杀死在洛阳,于是快马加鞭赶了过去,却丝毫没有发现我闺女的影子,从此万念俱灰,遁入了空门。”

    曹东篱听后微微一笑,道:“其实那个名叫邱都的内侍,在下倒是曾经私下里调查过。此人自少年时便是个武痴,因为想练成绝世武功,所以才加入米斗会,拜在了袁龙城的帐下。袁龙城利用了此人对武学的贪心,命他自宫,人不知鬼不觉地混入了大内,潜伏在朝廷中成为自己的耳目。至于夺走前辈女儿一事,起初确实出自袁龙城的谕令,可后来邱都阳奉阴违,并没有带你的女儿回成都。他早就已识破了袁龙城虚与委蛇的真面目,认为此人不可靠,于是妄想与你单独交易,获你传授绝世武学。

    “可他到后来越想越害怕,担心被你找到后,被你一怒之下杀掉,于是这才过起东躲西藏的日子。他曾经带着你的女儿潜入苗疆,与那苗疆毒王花三娘厮混,只为了能习得第一等的毒功,好应付你将来的追杀。即便如此,他心中仍没有底,觉得自己远不是你的对手,于是才会有洛阳诈死逃脱那一幕。

    “他在避开你的追踪之后,便北上契丹,来到漠北草原之地,化名九毒老仙,其中‘九毒’二字与他的名字‘邱都’谐音。他在那里将你的女儿养大成人,对她爱护好似掌上明珠,只为了将来某一天若是被你找到,你能够大发慈悲饶他一命。只可惜苍天弄人,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算计会尽皆付诸东流。他没有死在你的手中,反倒是早早地死在了大内隐卫铜马的刀下。待你北上草原时,他早已化作了森森白骨!”

    普真和尚轻轻叹气,“阿弥陀佛,斯人已逝,所有罪孽尽归尘土,我又何必再去追究。当年所有的事情,皆因贫僧生出的邪念而起,怪不得别人。凡事因果循环,报应不息。贫僧送走了别人的孩子,所以上天也要夺走我的孩子。我逼死了纯元皇后,所以上天也要夺走我的丹妃。贫僧苦心修行十五载,每当回想起自己以往作下的孽,乃是夜夜坠泪,而我今天来找珍施主,便是想赎下自己曾经的罪孽。”

    曹东篱冷眼看着面前的老僧,道:“在下不知,前辈打算用甚么样的方式向阿珍赎罪!”

    普真和尚默默不语,缓缓向面前的吕珍跪下。

    敬思和尚见了大叫:“师父,不可!”

    普真并不理他,道:“,“是杀是剐,悉听珍施主尊便!”

    他额头贴地,头顶的戒疤在街边灯笼的照耀下分外显眼,即便身形瘦削,伏在地下仍好似一只沧澜猛虎扎眼。

    老僧遁入空门日久,可身上的英雄气概从未远去。这一点,或许连他自己也从未意识到过。

    曹东篱大为惊骇,他从未想到这样一位已经站在武林顶峰、堪称泰山北斗的大人物,竟然有朝一日会不顾自己的颜面,跪倒在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面前。所有这一切,只为了洗脱他年青时的罪孽。

    吕珍向旁走开,不肯受老僧这一跪。她将手中的木盒机关对准了老僧的后背,直想杀了他。

    许久之后,她叹息了一声,又将木盒收回了袖中。她虽恨此人,却始终无法硬起心肠。

    善良,是她这一生的印记,也是她这一生的诅咒。

    善良,让她惹人疼爱,也让她优柔寡断,令她无时不刻不被自己的内心所折磨。

    “敢问和尚,我的母亲也就是纯元皇后,她还活着吗,如今人在哪里,你能带我找到她吗?”她泪水涟涟地问道。

第六百零五节 此剑蒿行

    普真和尚一愣,继而道:“应该……还活着吧,贫僧远离长安这许多年,再没有见过纯元皇后,只愿菩萨保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吕珍扑倒在地,与老僧相对而跪,“那就求求你,带我去见见她吧!”

    普真和尚似是犯了难,他努力从自己久远的记忆里找寻当年的影子。

    他捏着手中念珠,沉吟了片刻,“老衲隐约记得,当年纯元皇后被关在大明宫西头的一个院子里。为了防止有人窥伺,太监们还特意将院子四周生长颇为茂密的桐木砍伐了个精光。”

    吕珍听后急道:“既然那里的树木都被砍过,那即便过去了二十多年,总应该还能找出些痕迹来,还请大师带我去见一见母亲吧!”

    一想到自己的亲生母亲仍在皇宫深院里受苦,她便忍不住鼻头酸楚,直想大哭一场。

    她有些恨自己,心想:“我在皇宫当了这些年差,竟然连娘亲被打入冷宫的消息都不知道。若是早些知道此事,我就是拼了死也要见上她一面。”

    或许是自小在家中遭受冷漠对待的缘故,她对爱有种格外热烈的渴求,她内心隐隐渴望着来自素未谋面的母亲的爱。母亲曾经因她发了疯,心里应是爱她爱到了极点才对。

    曹东篱蹲下身子,轻轻搂着吕珍的肩膀,劝道:“阿珍,你莫要激动,凡事咱们慢慢来。”

    可是吕珍哪里还有心思留在此地,她恨不得下一刻就能见到自己的娘亲,“大师,你能帮我找到娘亲吗?”

    “阿弥陀佛,这都是贫僧当年作下的孽。即便困难再大,贫僧也愿意陪珍施主走一趟,珍施主请起!“普真和尚收起了念珠。

    他与吕珍先后站起。

    吕珍心中悲喜交加,悲的是母亲的际遇竟是如此凄惨,喜的是自己说不定能有机会再见到母亲。至于养父吕义的仇,她自然要报,可眼下已不是最急切的事儿,可往后放上一放。

    这一切的改变,只因普真和尚的突然出现。

    曹东篱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摸了摸肩上黑猫的脑袋。

    黑猫弓起背,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接着使劲甩起了身子,粘在毛上的雨水随之四溅,甩了他一脸。

    普真招呼了站在身后的徒弟敬思和尚一声,两人一跃,先后飞身上瓦。

    普真望着地上的曹东篱,关切地问道:“敢问曹施主的心痛症,眼下可还有妨碍,需要贫僧协助么?“

    曹东篱冷冷一笑,“藓疥之疾而已,不须前辈挂怀。“

    他不愿在此人面前服软,强忍胸口痛楚将阿珍抱起,双足轻点,如离弦之箭般跳上了屋檐。

    普真轻轻颔首,赞道:“好俊的功夫!“

    他见这青年不过二十六七岁的样子,武功已达如此巧妙境界,心中不禁大惊。好在他于禅门修炼多年,早磨练出平静如水的心境,是以并未将吃惊表露在脸上。

    并且若论起真实功夫,他自认仍在这个曹东篱之上。这青年若是想追上自己,恐怕还十数年的苦练不可。

    敬思和尚的修养明显比不上师傅,直惊得嘴都合不拢。他庆幸自己先前没有贸然上前进攻曹东篱,否则恐怕自己讨不了好去。

    他忍不住骂道:“曹东篱,你不实诚,竟然隐瞒武功!”

    曹东篱对二人的反应置若罔闻,只是微微一笑。他要震慑住二僧,以免他们对自己和阿珍生出坏心。

    他解开衣袍,裹在阿珍身上,轻声道:“我跑起来以后风会很大,你容易着凉,且将我搂得紧些。“

    他身形一闪,只是原地留下一道残影,人已经抱着阿珍奔出了两丈开外。

    二僧心中暗自吃惊,却并未出声。四人在死人街的屋瓦上疾走,过了不多久,已是离开了死人街,在长安城内的大小屋宇上飞奔。路上亭台楼阁渐多,已是离皇宫不远。

    夜雨甚浓,普真故意要展露出自己的功夫,自他成名数十年载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后生晚辈面前这般做。

    他脚下看似缓慢,其实每一步均迈出极远。须臾间,已是领先于曹东篱数十步远。

    “阿珍,抱紧了。”曹东篱当然不肯落后,步伐当即加快。他与普真和尚愈行愈疾,很快将功力较为逊色的敬思和尚远远甩在后头。

    普真见他怀里抱着个人仍能跑得如此之快,眉头微皱,口中轻念了一声佛号,随即施展出自创的滴水功。

    他的内力堪称天下至柔,他丹田运气后,内力凝附于僧袍之上,使得天上落下的雨水尽数从旁滑过。僧袍随风鼓涨,竟干燥如常。

    曹东篱微微一笑,“前辈武功不凡,那在下只得露丑了。“

    他右手五指轻张,后背上那柄极细极窄的剑竟自行脱鞘飞出,剑柄落于他的掌心之中。

    他手握细剑,道:“此剑名为蒿行,因气而动!“

    他随手轻挥,这柄名为“蒿行“的细剑脱手而起,在空中飞旋不断,舞得密不透风,如一把雨伞般将他与阿珍笼罩其中,将扑来的雨点尽皆隔开。

    阿珍望着头顶上方银色闪亮的光幕,只感这个透湿的雨夜乃是如此地巧妙,宛如梦境般。她紧紧地抱住曹东篱的背,将自己的胸口贴紧了他的胸口,感受他心脏的跳动,直幻想这一刻能够永存下去。

    普真和尚眼睛紧盯着空中飞舞的细剑,表情微怔,脚下却仍健步如飞,叹道:“不愧是好剑,果真疾动如影,即便是秋天的胡雀在蒿草上飞行,想来也不过如此吧!“

    他先前自认武功高出曹东篱许多,此刻却已不敢妄下定论。他已然看出,此人的功夫三分在身上、七分在剑上,说起来应算得上天底下第一等拔尖的剑客!

    曹东篱鼻中冷哼一声,“此剑之名出自我曹氏先祖魏武帝的名篇《蒿里行》,所谓‘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是也。此剑之所以灵动,乃是由于它参透了白骨断肠、千里苍凉的心境。“

    “哦,剑也有心境?贫僧以为剑不过是铁打造的死物,何以能有这般说法?“普真心中生奇。

    在他看来,普天之下可称为剑术大宗师的人唯有夔王李滋。这曹东篱所说的话无疑有些离经叛道,李滋若是听见,不知会如何看待?

    “我认为剑有心境,那便是有。“曹东篱微微扬起了下巴。

    这一刻,他的骄傲展露无遗。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儿,大师这是在用调虎离山吧?你是在故意引我离开死人街!“

    普真见他不肯再前行,只得也停了下来,“阿弥陀佛,敢问曹施主的这番话又作何解?“

    “在下突然想起,当年那个九毒老仙在契丹草原上时是长有胡须的,并且甚为浓密。这对于一个曾经自宫过的人来说,绝非正常之事。“曹东篱笑着说道。

    普真沉吟了片刻,道:“或许……他当年所谓的自宫是假的吧?”

    “皇宫检查森严,自宫不可能作假。”曹东篱摇了摇头,“只怕是因为他练了某种可以使身体渐渐复原的神功。”

    “阿弥陀佛,只怕普天之下没有这等怪异的神功吧,曹施主多想了。”普真静立于夜风中,好似一颗枯柳,脸上流露出一丝倦色。

第六百零六节 隐隐后怕

    曹东篱将吕珍轻轻放落在地,意味深长地看着老僧,“听说前辈的滴水功中有一门非常独特的心诀,可以肉白骨、活死人?”

    他说完话,又冲肩上的黑猫轻语了一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黑猫似是听懂了甚么,轻轻一跃,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不知曹施主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人死如灯灭,即便是佛祖的神通,恐怕也难能做到这一点!”普真一笑置之。

    “前辈何必自谦,您的滴水功可是堪称天下一绝,比起王道之的入壁功、傅灵运的培婴功和李滋的千幻诀可是毫不逊色。”曹东篱刻意要给老僧戴一顶高帽。

    普真微微摇头,“非也,武功不过是杀人伎俩,只有放下屠刀,方能成佛。贫僧自知罪孽深重,论资格只能做个佛门中的护法珈蓝而已。”

    曹东篱听后忍不住笑了,“前辈所言极是,毕竟佛门里也只有珈蓝罗汉这些人才有资格拿譬如降魔杵、雷公锤之类的凶器。”

    敬思和尚这时已经追了上来,他正站在师父身后,听见曹东篱调侃师父后心中极怒,斥道:“你这人尽说些甚么混账话,佛门里的罗汉才不拿甚么雷公锤,那是道家神仙的东西,与我们释门无关!并且降魔杵也不是凶器,那是……”

    “好了,敬思你别说了。”普真打断了徒儿的话,和颜悦色地向吕珍问道:“珍施主,既然已无异议,那我们继续赶路吧?”

    吕珍望了眼身旁的曹东篱,她虽然不谙世事,但此时已觉察出气氛的微妙,征求道:“东篱,要么我们回去吧?”

    在她眼里,曹东篱向来是个感觉十分敏锐的人,若是他觉察出甚么异样,那么事情必有古怪。相比之下,眼前这个老和尚乃是当年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如何值得相信?她正因为急于见到母亲,这才差点着了老和尚的道儿。她有些害怕,直庆幸自己及时醒悟,这才没有顺着对方设下的陷阱一步一步走下去。

    “嗯,回去吧。”曹东篱出乎意料地没有支持至爱之人寻找亲生母亲的想法。

    而这无疑更加证实了吕珍内心的想法,她捏紧了曹东篱的手,“嗯,咱们这就回去吧!”

    曹东篱觉着自己有些愧对阿珍,于是又凑到她耳边道:“等过几天,我自会带你去找。”

    吕珍抬头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东篱,不管你说甚么,我都信你。”

    普真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变化得如此之快,不久前还在求着自己去救母的少女,眼下竟连丝毫念头也无,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苦涩地笑了笑,“不管怎样,尽随珍施主的意思。”他瞥了眼面前神情倨傲的曹东篱,接着对少女说道:“曹施主的心疾不轻,珍施主今后还需时刻留点心,若是有用得着的贫僧尽管说。”

    “和尚可知道,这天底下还有谁堪称良医,能够医好东篱的病”吕珍问道,只是她这回心中已存下了防备,不打算尽信老僧的话。

    “据我所知,除了死去的韦图南外,这天下仍有一个人有此能耐。“普真捏着手中的佛珠,轻轻念了声佛号。

    “敢问大师,此人姓甚名谁?“吕珍忙问道,心情有些激动。

    便连曹东篱本人,此刻也不禁竖起了耳朵来听。

    普真微微一笑,“此人名叫刘驽,曾经师从韦图南,他的医术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起韦图南只高不低。据说他是普天之下唯一会玄微指法的人,这门指法可治各类习武之人因练功导致的疑难杂症,堪称神技。“

    吕珍心中虽有提防,可听了老和尚的这句话后仍是微微一愣,继而心中凄楚。

    她没有想到,杀死自己养父的仇人,竟然会是天底下唯一能治好爱郎心疾的人!

    她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曹东篱疼惜她的无助,忙将她搂在怀里,“阿珍,别信这和尚的鬼话,我们一定要杀了刘驽,替你的养父报仇!“

    他转头向普真道:“烦请大师帮我向刘驽捎个话,就说我三日之后将与他决一死战,他若真是个汉子,便来向我应战。“

    他右手箕张,背后那柄极阔极重的大剑自鞘中飞出,径直落下,插于脚下屋瓦间,震得瓦片纷碎乱飞。

    “此剑名为龟寿,取自我先祖魏武帝的龟虽寿一诗。所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人生在世不过百年,须当一诺千金,曹某说出口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绝不会反悔!“

    普真双手合十,唱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既然曹施主如此说,那贫僧便不再打扰,你的意思我自当转告刘驽,还请两位珍重。敬思,我们走吧!“

    敬思和尚气鼓鼓地瞪了眼曹东篱,嘟囔道:“奸猾之徒,走着瞧!“

    二僧在夜雨中飞檐走壁,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曹东篱站在雨中,目送二僧离去,保持昂然的姿态,从未变过。

    许久之后,那只消失了许久的黑猫突然从黑暗中跑了回来,跃至他的肩上,冲曹东篱喵喵叫唤了几声。

    曹东篱轻叹了一声,对阿珍道:“好了,猫儿告诉咱们,那两个和尚终于走了,并没有回头。“

    他手一招,在空中盘旋飞舞的蒿行剑随之归鞘。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眉头紧皱,忍不住轻声喊痛,鲜血顺着他的牙缝流淌出来。

    吕珍连忙一把抱住他,“东篱,我带你去看大夫!”

    曹东篱强忍痛苦摇了摇头,“不碍事,还死不了。”

    吕珍有些生气,“你既然身体不佳,刚才为何还要硬撑着跟那和尚比个高低。”

    曹东篱抚摸着她的头发,苦笑道:“阿珍,并非我好胜,刚才若是不露上几手,只怕我们已经死了。”

    吕珍听后大惊,“怎么可能,他们可是出家人,出家人不能杀生的啊!”

    曹东篱轻叹一口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玉飞龙本就是出身沙陀族的江洋大盗,在江湖上可是人见人怕的杀人不眨眼的角色。武林中素来弱肉强食,他若真的改了吃素,只怕往日里的仇家早就排队找上了门,哪有现在的清闲日子过。”

    “可是他没有理由杀我们啊,你是怎么看出来他目的不纯的?”吕珍仍有些不解。在她看来,这个和尚虽然可恶,但看起来依旧慈眉善目。

    曹东篱神色凝重,“据我所知,这个普真和尚的滴水功拥有修复**机能的功效,虽然没有肉白骨、活死人那么夸张,但是让一个太监恢复阳元总是轻而易举。那个邱都当年分明是个太监,但是到了草原上后却生出了胡须,重新有了喉结,说话嗓音也不再奸细。这说明他肯定练了普真和尚传授的滴水功中某一篇章。”

    “也就是说,普真和邱都早就见过面,并且普真以武功作为代价,和此人有了交易。”吕珍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看来老和尚早就找到了他的亲生女儿,可他为甚么要在这一节上向我们隐瞒呢,我们并不关心啊?”

    “一切皆因为刘驽!”曹东篱吐了口血,伸手抓紧了插入屋瓦甚深的龟寿剑,这才勉强立稳身子,“我调查过,普真的亲生闺女名叫李菁,早年曾与那刘驽情投意合,有缔结姻缘之心。据说普真初次见过刘驽后甚为喜欢,或许是由于他本人早年孟浪的缘故,因此格外喜欢这种看上去老实敦厚的人。传言他曾与刘驽通宵论武,传授了此人不少武功绝学。”

    吕珍掏出一方锦帕,为曹东篱擦拭唇上血迹,叹了口气,道:“咱们快去看郎中吧,要么就去求那个刘驽,如果他能医好你,我……就不找他杀父之仇了。”

    曹东篱缓缓摇了摇头,面带痛苦之色,“若真如此,咱们就落入那普真老和尚的圈套了。他带我们去皇宫找你母亲,不过是为了将我们远远引开,让我们没有机会伏击刘驽。他之所以告诉你刘驽能治好我的病,也是出于同一个目的。”

    “我不管他出于甚么意图,反正只要能治好你的病就好。”吕珍泪落如雨,她紧紧扣着曹东篱的十指,“不管有多难,我都要你活得好好的。你若是不在了,我活着还有甚么意思!?“

    曹东篱轻轻叹了口气,“不要相信那和尚的话,他并非善人。刚才若非我故意露了几手,并且托他向刘驽发出三日后比试的请求,以示不会再暗算刘驽之意,他恐怕真的会出手杀了你我二人。“

    “可他确实是个和尚,并且看上去那么面善,一点都不像穷凶极恶的样子。“吕珍未经世事,仍旧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

    曹东篱看着她笑了,牙齿上沾满满血迹,“你看到的只是身为僧人的普真,而非作为父亲的玉飞龙。此人对女儿负疚甚深,若是为了女儿的幸福,他是愿意豁出去的。”

第六百零七节 两面三刀

    酒楼内,刘驽一声不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目睹这些伙计和‘女’伎收拾干净了血迹,擦亮了桌椅,冲洗了大理石板的地面。

    直至一名胖掌柜要带着人去后院烧尸体时,他方才再次发声,要求跟过去看看。这名胖掌柜拗不过他,又觉得并非甚么要紧事,于是便应允了他。

    刘驽跟随几名帮忙烧尸的伙计来到后院,见院子里早已堆好了柴薪。柴薪旁的石板地上整齐地摆着约莫一百多具尸体。

    伙计们走上前,两人为一组,分别抬起尸体的头和脚,口中喊着号子,齐声发力,将尸体一具具地掷上了柴堆。

    不过一会儿功夫,柴薪上已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尸体,一旁的石板地上空留干涸的血液,空气透着淡淡的腥味,腥味中又夹杂着奇怪的‘药’气,氛围颇为渗人。

    刘驽绕着柴薪堆转了几圈,细细观察这些尸体的死因。

    其中约莫两‘成’人死于失血过多,这种死法比较痛苦。

    另有两‘成’人或是头被劈开,或是脖子被砍断,或是肚破肠流,总之死状十分惨烈。

    至于剩余的六‘成’人,则死得相对体面些。这些人除去位于心窝口处的刀创外,其余部位悉数完好无损,应是一刀毙命。

    他细细观察这些人的伤处,发现刀口皆是平整而窄小,不似是中原的兵器,从出刀的角度看,也非中原武功路数。据此推断,杀人者应是同一人,并且来自异邦。

    他心中暗暗记下了这六十多人身上中招的角度和力道,此时恰好几名伙计点燃了柴薪,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他便趁机告辞离开,返回了自己位于二楼的厢房中。

    回屋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出笔纸,将刚才记下的那些人身上的创口和角度一一记录下来,总共用了二十多张纸。

    他读着这些纸,同时在脑海中模拟那名杀人者出刀的路数,须臾后心中已是有了定见。

    很多他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他将面前的二十多张纸整理收起,揣于怀中,出‘门’下楼后发现一名胖掌柜正在柜台后打算盘,便大步走了过去,“我要见孙大人,麻烦帮我通报一声。”

    胖掌柜从面前的账簿上抬起头,略带茫然地望着刘驽,“抱歉,宰相大人说他今日很忙,就不来店里了。”

    刘驽微微一笑,“那就麻烦你想办法通知他一声,就说我有要事相告。他若是不肯来见,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那二十多张纸,递给胖掌柜,“你把这个送给他,他看了后自会明白。”

    说罢,他转身上楼回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他说了声请,来人推‘门’进屋,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大唐宰相孙钰。

    事实证明,即便再忙的人,在听见‘性’命之忧四个字后,也能挤出宝贵的时间来。

    孙钰满脸堆笑道:“听说阁下掌握了可以决定本官生死的秘密,不知可否一见?”

    刘驽知他装疯卖傻,便道:“东西已经送给孙大人过目了,孙大人该已经明白了吧?”

    孙钰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本官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

    刘驽走到他跟前,低声道:“如果一个朝廷官员敢于在夔王和废帝之间骑墙做两面派,他会有怎样的下场,恐怕只有他自己最明白。”

    孙钰脸‘色’忽青忽白,“本官生是夔王府里的人,死是夔王府里的鬼。这一点容不得你含血喷人!”

    刘驽微微一笑,孙钰这样‘激’烈地表态反倒说明其心中有鬼,无异于不打自招,“既然如此,上泉信渊为甚么会出现在这酒楼里,并且帮你杀人?”

    他经过先前的推演已然得出结论,杀死那六十多人的高手,正是东瀛人上泉信渊。

    上泉信渊本是他派来孙钰府打探消息,寻找失踪的狄辛的,可此人自此以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未有一丝半点的回音。

    根据萧呵哒带来的消息,上泉信渊乃是狄辛的铁杆部下,此人既然肯替孙钰办事,这说明狄辛与孙钰之间必然有勾结,甚至可能是类似攻守同盟的关系。

    孙钰见再也隐瞒不住,脸上转怒为笑,轻轻拍了拍刘驽的手臂,道:“刘大人,你可真是误会我了。我孙氏一族世代为官,受历代先帝大恩……”

    “孙大人,打住!”刘驽打断了他的话,“不论你忠于夔王亦或废帝,我并不关心。我此番请你过来,只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儿。”

    “甚么事?”孙钰面‘露’为难之‘色’。

    “其实不难。”刘驽看出了此人的心思,“只想请你与对面曹嵩庙里的那些人客客气气地见上一面,与清风社达成谅解,互相不要为敌。”

    “这不可能,夔王殿下会杀了我!”孙钰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清风社里的人皆是些对当今朝廷不满的旧官和富户,这些‘乱’党对夔王殿下恨之入骨,无日无夜不想着推翻朝廷。让我与他们和谈,简直比登天还难!”

    刘驽神情淡然,并未将此人的辩白放进心里,“孙大人勿要过谦,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只要是你想做的事儿,就一定可以办到。想当初你亲自使苦‘肉’计,将我骗去雍州,堪称是老谋深算啊!”

    孙钰苦着脸,“这是两码事!”

    “孙大人,我信你有这个能耐,与清风社和好吧!如果你能见到废帝,也请劝他不要和清风社过不去,毕竟退一步海阔天空嘛。”刘驽和颜悦‘色’地说道。

    孙钰在屋子里不停地踱步,像一只没有头的苍蝇。过了一会儿,他猛然抬起头,咬牙道:“好,那我就试上一试,还请刘大人不要将上泉信渊的事儿透‘露’给其他人。”

    刘驽点了点头,“这个自然!”

    他推开屋‘门’,甩手而去。他如今已与孙钰摊了牌,若是继续待在这酒楼里受此人监控,岂非自寻不痛快。

    他快步下楼,出‘门’向街上走去。

    他带来的那九名龙组隐卫在听见动静后,急忙追出楼来,紧跟在他的身后。

    “大人,可有吩咐?”

    刘驽淡淡一笑,对九人先前的两面三刀之举并未放在心上,招呼道:“走,跟我去对面的庙里走一趟。”

    街上,夜幕已然降临,可曹嵩庙依旧被前来敬香的善男信‘女’们围得水泄不通。

第六百零八节 合纵连横

    刘驽带领九名手下,挤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至一名管事模样的人面前,“我要见你们的左大公子,还请帮我引见一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

    根据唐彪透‘露’的消息,此番傅灵运总共从江南眉镇派了两名弟子来长安,分别是大弟子左孟秋和二弟子余小凉。

    目前清风社的主事人乃是师兄左孟秋,而余小凉作为此人的师弟,只有从旁协助的份。

    昔日刘驽在契丹草原上时,与此二人都曾见过面,了解他们的‘性’格脾‘性’。

    这师兄弟二人当中,要数左孟秋最为骄傲多疑,余小凉则不同,散漫而自由。

    刘驽并不担心左孟秋,骄傲的人未必是笨蛋,多疑的人也未必是笨蛋,但是一个骄傲又多疑的人,他的心思会比笨蛋更加容易揣摩。

    刘驽心中想见的人,其实是余小凉。这个人对他没有成见,并且容易说话。

    可他心里明白,自己若是直接求见余小凉,以左孟秋多疑的‘性’格,势必会阻止余小凉现身。

    所以他换了种说话的方式,佯称求见左孟秋。

    他几乎可以预料得到,那个左孟秋不会忘记当年在黑泽落败后的羞辱,此人肯定会端起架子刁难他。

    他同样可以想出左孟秋刁难他的方式,此人多半会将师弟余小凉推上前台,自己躲在暗处琢磨主意。

    而这,正好符合刘驽的本意。

    曹嵩庙‘门’口的那名管事在听了刘驽的话后先是一愣,然后一脸为难地说道:“这位大人,我实在不明白您说的人是谁,小人不过是这曹嵩庙里的庙祝而已,实在没听说过那个甚么左公子啊!”

    刘驽微微一笑,“是不是听说过,你心里最明白。我记得,你前些天还是我大理寺衙‘门’口对面义粥铺的掌柜,怎么摇身一变突然成了庙祝?”

    那管事儿的尴尬地一笑,“刘大人竟然记得我一个小老百姓,这让我实在是荣幸之至啊。世道艰难,粥铺干不下去了,所以只能来这庙里厮‘混’,哎!”

    刘驽不想‘浪’费太多功夫在这种小喽啰身上,于是径直道:“我是谁,你们的心理该跟明镜似的。至于你们的两位公子,那都是我的故‘交’。虽有恩怨,但不伤大体。若是你不肯通报,等坏了事情,恐怕你得担下全部责任!”

    那管事儿的一听,脸上立马变了‘色’,忙道:“大人,看您这话说的,我现在就去请示。至于左大公子见还是不见,那是他的主意,您可不能怪我啊!”

    刘驽略略点头,“这个我自然明白。”

    那管事儿的转过身,从端铜盆的童子们中间推开一条缝隙,挤进去后跨过地上的蒲团,绕开袅袅生烟的香炉,终于来到庙‘门’跟前。

    他刺啦一声将庙‘门’推开一条缝,挤进去后又连忙将‘门’合上,端的十分谨慎,不‘欲’让任何人看见庙里的动静。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名管事儿的又从庙‘门’里挤了出来,小跑至刘驽身边,“大人,请进屋说话。”

    在管事儿的示意下,那些手持铜盆围成一圈的童子稍稍往旁让开一条小道,仅可容一人通过。

    刘驽踏进圈后,童子们又立刻将缺口补上。

    跟随刘驽前来的那九名手下,尽数被堵在圈外,只能是干看着急。

    刘驽心中暗笑,他可不想让这些三心二意的人一直跟身边做‘奸’细,清风社的人这么做,倒是颇符合他的心意。

    当他走近香炉边时,第一次真真切切地闻到了炉中青烟中散发出的味道。

    这是一股非常浓重的‘药’味,与他在对面酒楼中那些死人的血液中闻见的气味一模一样。

    只不过,那些死人血液中的‘药’味颇淡,而眼前香炉中散发出的‘药’味却足够浓郁,使得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从中辨别出‘药’物的组分。

    他故意放慢了脚步,使劲扇动着鼻翼。

    “巫蛊草,好狠!”他心中暗暗吃惊。

    这是一种出自苗疆的毒草,燃烧后产生的烟可以‘迷’‘惑’人的心智,并且使人上瘾。当普通人吸入足够多的毒烟后,头脑就会变得‘混’沌,同时丧失痛觉和饿觉,变成不知畏惧的活死人。

    难怪会有这么多灾民围在庙前想要烧香!

    难怪那一百多号人会不顾生死地冲进酒楼!

    很多疑问,这一刻在他心里都有了答案。

    他眉头微皱,下意识里已对这个清风社和自己那远在江南的舅舅产生了极深的恶感。

    灾民也是人,怎可随意用毒草来戕害!?他内心怒不可遏。

    他在那管事儿的引领下,踏进了曹嵩庙内。管事儿的嘱咐他在大厅里的曹嵩像前等候,自己却退出了‘门’外,小心翼翼地合上了‘门’。

    刘驽抬头望着面前残破不堪、落满蛛网的曹嵩像,不禁哑然失笑。庙外的灾民若是知道他们所拜的神灵竟是这样一副狼狈模样,心里不知会是何种想法。

    刘驽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只断手,对着塑像的缺口用力一按,竟将断手硬生生地嵌了回去。

    这时,一个瘦削的身影从塑像背后的影壁处走出,慢悠悠地说道:“刘贤弟,草原一别,好久不见哪!”

    那人说完话后,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看举止仪态不是江南眉镇的三弟子余小凉又是谁?

    刘驽迈步上前,“见过余三公子!”

    他敏锐地觉察出,余小凉体内由修练寒冰真气造成的经脉旧伤并未转好,反而有加重的迹象。也正因为这个缘故,此人才会经常萎靡不振,提不起‘精’神劲儿来。

    “啊!”余小凉又打了个哈欠,“你我皆是老相识,何必如此多礼!“

    他悄悄凑到刘驽跟前,笑道:“我大师兄不愿意见你,所以就让我替他出来了。“

    刘驽没有立刻答话,他心里明白,在距离余小凉不远处必然还藏着一双耳朵,而那双耳朵应该属于左孟秋。

    他朝余小凉微微一欠身,明知故问道:“多日不见,不知余三公子的内伤恢复得如何?“

    余小凉先是一愣,接着脸上现出喜‘色’,“我想起来了,当年你在草原上的时候曾经说过,将来要替我医治内伤。“

    刘驽微微一笑,“容我先为你诊一诊脉!“

    余小凉眼珠转了一圈,本已伸出的胳膊,突然又缩了回去,“你不会害我吧?“

    “当然不会,医者当有仁心。你若是怀疑,大可以不治。“刘驽不卑不亢。

    余小凉犯了难,心中不停地权衡。在连打了三个哈欠后,他最终决定向刘驽伸出了右胳膊,笑道:“我怎么能不信你,咱们当年在草原上时可是生死‘交’情!“

    刘驽按住余小凉的脉搏,手指轻动,暗暗使出玄微指法,将一股极弱的内力导入了此人的体内。

    普天之下,若论起对内力的‘精’妙‘操’控,没有能出玄微指法其右者。

    这股内力在到达余小凉的耳朵后,又转换成了声音,“治病可以,但是你必须帮我办成一件事,那就是——让清风社与夔王和好!“

第六百零九节 左大公子

    余小凉忍不住一颤,虽然他身处屋内,却好似被冰冷的寒风吹过一般,浑身说不出的寒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心想:“我曾经在草原上救过这个刘驽的命,此人却不顾情义,以疗伤作为筹码来要挟他,简直是忘恩负义!”

    他神情愤怒,正想大声呵斥此人。

    刘驽却及时制止了他,内力传音道:“不要说话,否则这笔交易一笔勾销。”

    余小凉心中一凛,只得闭上了嘴。

    他被这难治的内伤折磨了许多年,即便是师父傅灵运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不管这个刘驽如何讨厌,可治愈内伤的机会实在难得。

    刘驽不打算给这个自由散漫的余三公子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直接内力传音道:“以你的聪明才智,相信我拜托的事情,你一定能办到。”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能治好余小凉的内伤,刘驽让余小凉背过身去。只见他十指连动如影,须臾之间,已将余小凉体内的小部分寒气归拢于一处。

    他暗运真气,五指作了个牵引的姿势。只见一缕乳白色的寒气从余小凉的第四节脊椎处缓缓透出,袅袅升起。

    刘驽右手一握,这股寒气在他掌心中遽然凝聚。他手一扬,数枚浅蓝色的冰块脱手飞出,嗖嗖地钉入了对面的墙壁中。

    余小凉长吐了一口气,他感觉出自己体内的寒冰真气果然减少了约莫一成,精神因此振奋了不少。看起来,这个刘驽果然有治愈他内伤的能力,他若是与此人做下这笔交易,倒也不算太亏。

    况且在他与师兄来长安之前,师父并未特意嘱咐说清风社的人不能和夔王的人交好,一切都由他二人自主裁定。

    然而余小凉心里明白,在这个清风社里,说得上话的人只有大师兄一个。大师兄自从契丹草原归来后,便极恨刘驽,原因是此人曾经在异邦人士面前大大地削过他的面子,让他从此在江湖同道面前抬不起头来。

    余小凉猜得出,大师兄左孟秋此刻定然在不远处监视。他若是贸然答应刘驽的请求,大师兄肯定会千方百计地破坏这笔交易。毕竟在大师兄的眼中,任何东西都没有自己的面子重要,即便是同门师兄弟的迫切需求也不例外。

    余小凉记得,就连师父傅灵运也曾经当着师兄弟的面批评过大师兄,说他性格太独,有些自私自利,怕是将来师兄弟们不会赝服。

    余小凉当时听了并不以为意,毕竟他自己是那么自由散漫的一个人,大师兄是怎样的人,他才不会真的关心。

    可此时此刻,余小凉却不得不郑重考虑,如何将师兄这块拦路石从自己的路上搬开。

    为了治好内伤,他愿意得罪这个骄傲的大师兄一次。

    他没有刘驽那般内力传音的能力,于是将右手放在了胸口,冲刘驽认真地点了点头,以示自己愿意接受这笔交易。

    刘驽面色沉静,内力传音道:“那就多谢了!”

    余小凉眨了眨眼睛,他不敢做出太明显的动作。

    刘驽望着此人,脸上露出了笑容,开口与此人闲聊起来,“余三公子多日不见,不知在这长安城中日子过得如何,风土人物是否喜欢?”

    余小凉明白,刘驽的目的在于想迷惑偷听的左孟秋,这正好符合他本人的心意,于是配合着演起双簧来,“挺喜欢的,哈哈,就是这死人街上实在是太脏太乱了,比起我们山清水秀的眉镇不知道差了多远。”

    两人寒暄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刘驽这才拱手告别。余小凉要将刘驽送出门外,刘驽婉言谢绝。

    可当刘驽一只手刚拉开门闩时,他的身子不由地剧震了一下,面色十分痛苦。

    余小凉赶忙上前询问,“刘贤弟,你这是怎么了?”

    刘驽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头,“没甚么,应该是不小心吃坏了肚子。”

    他执意不肯让余小凉靠近,推门而去。

    刘驽离开后不久,一个面目俊美的男子从影壁后面款款走了出来,怀中搂着个颇为丰腴的美妇人,妇人胸口的罩衫颇低,露出一大片雪峦来。

    只是这美妇人的模样实在有些怪,她直瞪瞪地看着余小凉,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这个面目俊美的男子正是大师兄左孟秋,他站在余小凉的身后,冷道:“这刘驽应是受了严重的内伤,还想逃过我们的法眼”

    余小凉生怕师兄追上去伤了刘驽,那样自己的疗伤计划将全数泡汤,忙道:“师兄,你还记得师父的嘱咐么,咱们不到万不得已时,不可以轻易动他。”

    左孟秋嘴角轻斜,嘲讽之意尽显,“师父风流儒雅一世,最恨这个土鳖出身的野外甥,咱们要是杀了他,师父估计高兴还来不及!”

    他伸手轻点,解开了怀中美妇的哑穴。

    美妇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喊道:“憋死我了,差点以为要死了!”

    左孟秋看着她匆促失态的样子,微微皱眉,冷道:“不够风雅,滚开罢!”

    他伸手一推,美妇人连跌出数丈远,差点撞上墙将额角磕破。美妇人也不敢哭,像过街的老鼠般,一溜烟跑回了影壁背后。

    余小凉听了师兄的话后大惊,连忙拦在门口,“可是师兄你别忘了,咱们的敏师叔性子可是烈得紧,你若是伤了她的儿子,估计她饶不了你。”

    左孟秋轻轻叹了口气,顺手将余小凉推至一边,“正因为如此,师父他老人家才会投鼠忌器啊!”

    他微微一笑,“师弟,你放心,我只是说着玩而已,绝不会伤那个刘驽的半根汗毛,你当我真是傻子么?”

    余小凉听师兄这么一说,心情大为放松,连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师父他老人家交待过,这刘驽是咱们一粒重要的棋子,咱们可以用他来牵制夔王,如此方能顺利完成计划。”

    “嗯,咱们得以大局为重。”左孟秋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推门而出,“我去外面透透风,正好打听一下最近的局势。”

    余小凉不怀好意地笑了,他再清楚不过大师兄要去干甚么。

    打探消息其次,关键是要找到几个喜欢的相好带回来。

    左孟秋背着手,飘飘然踏出了门槛,口中文绉绉地吟道:“**漫长,不得几名红粉知己相伴,实在是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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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节 四年之仇

    余小凉太清楚自己这位师兄的为人了,只因两人自小同在眉镇长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师兄虽然功名心重,但依然比不过他的好色来得厉害。只要师兄说要去逛窑子,那这句话百分百是真的!

    余小凉相信,师兄自从说出刚才那句话,便绝不会再去找刘驽的麻烦。

    他放心地嘿嘿一笑,转身走至影壁后。他要回到榻上,继续睡自己被打扰的懒觉去。

    左孟秋施施然出了门,眼睛貌似不经意地往周围一瞥,只见刘驽正在不远处蹒跚而行,果真像是有内伤的样子。

    他早就听人说起过,这刘驽曾经在雍州古墓中获得了当年袁岚遗存下来的炁。而师父傅灵运曾经说过,这炁乃附骨毒物,一旦为它所制,则终身成为它的奴隶,永无翻身之日。

    看起来,这个刘驽的内伤,多半来源于体内的那团炁。

    左孟秋装作未看见刘驽,悄悄地保持约莫二十步距离。总之刘驽停,他就停,刘驽走,他就走。至于道路两旁的勾栏女子,他倒是没闲心多看上哪怕一眼。

    余小凉若是亲见师兄见色不动,直比柳下惠再世,恐怕会惊得合不拢嘴。

    左孟秋此时没有心情去想美女,或者自己那个性格软绵绵的师弟。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自己四年前在黑泽所受到的屈辱。

    当年,他堂堂江南眉镇玉傅子座下首席大弟子,在如汪洋般十万双眼睛的注视下,丧失尽最后一点尊严。

    这是一段极痛的经历,是他始终未能痊愈的伤疤,以至于他不想跟任何人提起。

    这几年前,他但凡在江湖上听见刘驽的名字,内心便锥刺一般疼痛。没有人能够体会他的痛,更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恨。

    他早就打听到刘驽三年来一直住在长安,这次师父派他进京办事,被他当成了却平生心愿的一次机会。

    虽然师父曾经叮嘱过他,不可伤害刘驽性命,但是将此人打个半死、再废掉武功总还不算违背师命。至于敏师叔的看法,他并不在乎。他看得出,师父似乎非常恼恨这个年轻时就离家出走的妹妹,更不可能真正关心她的孽种。

    “刘驽,我一定要你经历比我当年更深的痛!”他望着刘驽的背影,咬牙切齿。

    如果说四年前的他还不是刘驽的对手,现今的他却不可同日而语。他自从南归以后便卧薪尝胆,苦练师父所授“七夜炉鼎功”。

    所谓七夜炉鼎功,是一门进境极快的武功,只可惜缺点同样显著。

    此功专走火性燥热的路子,适宜在清凉的夜晚修炼。练功者两步之内不能有灯烛,十步之内不能有香炉,百步之内不能有炊烟。可即便如此,这仍不是最夸张的地方。

    练功者每隔七夜,体内的真气便会暴涨一次,会感到全身炽热,肌肤疼痛欲裂,经脉臌胀将爆,好身坠阿鼻地狱,被无尽的烈火焚烧。

    解决这个问题的唯一方法是,以女子**作为炉鼎,好倾泄练功者体内过剩的阳火。练功者往往需要在一夜间连御数女,方能彻底恢复正常。

    为了练习此功,左孟秋在江南娶下了不少房小妾,婚事耗费了颇多钱财,但他从未后悔过。

    这门七夜炉鼎功确实很独特,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显著变化,功力进步神速,武功境界直逼当世顶尖高手。

    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句话用在如今的他身上再好不过。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刘驽怎么在自己的七夜炉鼎功下挨过十招?

    他微微一笑,一想到刘驽即将在自己胯下求饶的样子,轻松的快意便从他伤痕累累的心田上拂过。

    他紧跟刘驽不舍,但并未因愤怒而丧失理智,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两人就这么前后相行,走了约莫四五里路。那刘驽竟然一直没有回酒楼,而是渐渐走出死人街,向长安城内最繁华的市井一带走去。

    左孟秋嘴角勾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心想:“如此甚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这个刘驽拿下,打得他跪地求饶,如此方能不负我四年来的心血。”

    可奇怪的是,刘驽并未如他所愿向繁华市井的方向走去,而是在半路拐了个弯,向西而行。

    左孟秋犯了疑,“难道他要回大理寺?”

    他不肯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想道:“正好遇见此人内伤发作,趁他病要他命。若是错过了,以后不定有这样的好机会。将来虽然也能打赢他,但估计要多耗费不少气力,不值得!”

    他不徐不慢地跟在刘驽身后,见此人一直未回头,心中暗笑,“果真是个呆子!”

    两人继续走出了三里多路,刘驽从大理寺门口路过,并未进去,而是一路向西,前方的路地势越来越高。

    左孟秋望着眼前渐渐荒凉的景色,耐心有所减弱。他有好几次忍不住想出手,可一想到自己这几年来忍受的屈辱,便又强行忍了下来。

    他现在手里有一副很好的牌,必须谨而慎之,绝不能打了个乱七八糟。

    他不仅要打败刘驽的肉身,还要击碎此人的意志和精神,让此人明白羞辱江南眉镇大公子的后果。

    他要施展自己的凌厉手段,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杂种余生都活在恐惧当中,但凡夜里听见左孟秋这个名字,都会吓得尿裤子!

    左孟秋一边想着自己的心思,一路不知不觉跟踪刘驽上了山。他在攀登山路的时候随意往山下眺望去,只见山脚下的树林里有数排鳞次栉比的房屋,墙体都是灰突突的色调。

    他识得那个地方,应该是朝廷大内隐卫总部所在之地,其名隐庄,同时也清楚了自己正在爬的这座山的名字。

    隐山,不太出名,却足够阴森。

    前方,刘驽突然停下了脚步。左孟秋下意识地跟着停下,他回望四周,这才发现方圆数里内只有他与刘驽二人。

    此时,无数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转过,刘驽故意算计他?前方的路上铺设了陷阱?又或者是刘驽直到现在才发现了他?

    可能性有很多种,唯有一点不会改变,那就是他一雪前耻的机会终于来到!

    左孟秋激动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他的七夜炉鼎功必须配合这柄宝刀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他花费千金购得这柄宝刀后,后,曾经拿素来看不惯的江南盐帮的七名长老试刀。他一刀连斩七人,刀势仍然不减!

    “刘驽,你今日别想跑!”他秀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

    刘驽不怒不惊,淡然道:“我为甚么要跑?”

    他挺直了胸膛,眼中金芒四射,竟似从未有过内伤的样子。

    左孟秋愣了愣,意识到自己很可能中了个圈套。可是他并不慌乱,七夜炉鼎功的威力足以让他在江湖上傲视群雄。

    他咬紧牙齿,拇指轻推刀鞘。清澈如水的刀身脱鞘而出,将这阴森森的隐山照亮了不少。

    他双手齐握刀柄,刀光如匹练般挥洒而出,将刘驽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死吧!”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这一刻,左孟秋只想杀死仇人,此人的欺骗让在他心中的旧仇上又加了一层新恨。至于师父傅灵运那边,相信只要他办好了清风社的差事,就有办法获得宽恕。

    想到这,他暗运真气,刀速进一步加快,此时刀口距离刘驽脖颈只有半尺距离。

    可刘驽丝毫未动,左孟秋几乎已经可以感觉到,自己将一刀剁在刘驽脖子上,殷血飘飞如雨。

    嘭!

    只听一声滔天巨响,左孟秋感到脑仁震得生疼,隐约间似乎看见刘驽正一掌向自己推来。

    嘭!嘭!

    他直感刘驽这一掌的劲道远未消去,而是连续涌来。他虎口剧震,宝刀脱手而出!

    嘭!嘭!嘭!嘭!嘭!嘭!

    “啊!”

    他收招不住,胸口连中六重掌劲,忍不住惨叫了出来。

    他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飞向了空中,四年来的所有报仇**在这一刻灰飞湮灭。

    他恍惚间看见刘驽身形一晃,已是站在他即将落地的地方,面沉似水地等着他。

    “咔嚓!”

    他清晰地听见自己脊椎在碎裂,即便世界上最绝望的声音莫过于如此!

    他的后背,正正地落在了刘驽的膝盖上。

    他死不瞑目,望着眼前的刘驽,艰难地张开了嘴,“你的武功怎么突然如此厉害,竟然是九叠浪!难道这就是炁的力量?”

    刘驽叹了口气,没有回答此人的问题,反问道:“一路上你有很多次逃走的机会,为甚么不走?”

    左孟秋从刘驽膝上滑落,瘫倒在地上,睁圆了眼睛,“你不敢杀我!”

    刘驽叹了口气,“你若是半路折返回去,那我们还可能联手成为盟友。但你一直跟踪我,说明我们没有希望做朋友,我又能有甚办法?”

    他说着话,转身去捡地上的枯柴。

    左孟秋心有不甘,喊道:“你要干甚么,快送我回眉镇,否则我师父玉傅子决不饶……饶你!”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已是有气无力。

    刘驽目光凝重,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你的伤势已不可救药,我在帮你料理后事,总不至于让你暴尸荒野!”

第六百一十一节 处理后事

    当刘驽拣够柴薪时,左孟秋早已气绝身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人直到临死前也不肯相信,像他这么一个风华绝代的江南公子,竟会死在这阴冷荒芜的孤山上。

    只见他眼睛圆睁,生前秀美的双目此刻竟有些可怖。

    刘驽叹了口气,收起此人的宝刀,将其遗体放上了柴堆。

    他之所以决定诛杀此人,并非出于冲动,而是情非得已。左孟秋为人强势霸道,对他又怀恨在心。此人若是活下去,余小凉无法掌控清风社,他的计划必将成为泡影。

    熊熊火焰升起,将隐山上的半边天空映得通红。他挥掌击出,在真气激催之下,火势烧得愈加旺盛起来。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火焰烧尽。他收起地上的残灰,置于用宝刀挖出的坑穴中。填埋之后,他将一块青石立在坟头,作为这座土坟的标记。

    确定没有物件遗留之后,他起身下山。到达山脚下后,他发觉靠近石阶处藏着一群人影,这些人一个个地不动,好似睡着了一般。

    刘驽走近一看,见这些人乃是自己的那九名部下,不禁眉头紧锁。他先前上山时为了防止有闲杂人等跟上来,事先在此处洒下了迷雾藤种子的粉末。

    这种无色无味的迷药对功力深厚的左孟秋没有效果,但对一般的江湖庸手而言,却比**还要管用。

    这九人悄悄跟踪过来,由于功力较浅,难以抵御迷雾藤的药效,是故昏迷后一睡不醒。

    刘驽从九人身边经过,本想当作甚么也未看见。可他走出几步后,又停了下来。

    他不可以放过这九人,否则左孟秋为他所杀的消息若是传到那玉傅子耳里,他将遭遇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长叹一口气,回身一掌,朝身后的石阶击出。此招正是叠浪神掌中的东海潮来,真气自他掌间狂奔而出,气吞如虎!

    数十步的石阶顿时粉碎,连带周遭山体一同倾塌,将沉睡中的九人尽皆掩埋。如此一来,连上山的路也彻底断绝,再没有人能够发现左孟秋的葬身之地。

    天空,乌云密集,很快有大雨倾盆落下。刘驽呆呆地站在凌乱的泥石堆前,迟迟不肯离开。

    杀死这九人,意味着他这一年多来经营龙组的努力尽皆付诸东流,一切都将重头开始!

    雨水顺着他的双颊流下,湿透了他的衣裳。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杀人不眨眼的人。

    此时此刻,他不禁想起逝去多年的恩师兼益友,耶律适鲁。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正触及到那位伟大契丹可汗的内心。

    耶律适鲁应该不喜欢杀人,却不得不杀人。他杀人,是为了让更多的契丹人活下来。

    刘驽觉得自己也不得不杀这九人,他必须经营目前处于微妙平衡中的局势,从中寻找出一线有望改变长安城命运的机会来。

    黄巢、王仙芝大军若是入城,以他们的凶悍习性,这座三百年古都必将生灵涂炭!只要他刘驽还活着一天,就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踩着雨中的湿泥,离开了隐山脚下。从隐庄经过时,他忍不住眺望向龙组的堂口。院子已然荒废,墙上杂草丛生,门口那两尊狮子身上裂纹遍布,萧瑟的景象令人见了心碎。

    天色渐暗,由于下雨的原因,夜晚比以往来得更早一些。

    刘驽走了很久方才来到大理寺衙门前,看门的衙役远远望见数日不见的正卿大人,惊讶得咧开了嘴,连忙敞开大门,将大人迎进了院子,又将已经吹灯入睡的仆役们叫醒。

    仆役们连忙起床,在拜见过正卿大人后,匆匆跑去生火、烧水、做饭。

    刘驽在仆役们的服侍下,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身干净衣服,又吃了一碗热腾腾的葱花肉沫臊子面。

    是夜,他孤枕难眠。

    前半夜,他的脑海里始终萦绕着死去九人的模样,迟迟不肯散去。九人围着他哭诉,解释他们情非得已,又说些家里老小的难处,让他分外感到内疚。

    到了后半夜,寄宿于他腹间新穴中的那股炁逐渐向全身蔓延,企图控制他的肢体和意识。他不敢稍作懈怠,连忙起身盘腿而坐,运起玄微指法,依仗体内的万灵大蛇之力与这股炁强行对抗。

    直至五更时候,天色已是微亮,这股炁方才不甘心地放弃争夺他身体,退回了位于他腹间新穴中的老巢里。

    他终于合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感到有人躺在自己身边,吐气如兰。

    他连忙坐起身,“安娘,是你吗?”

    可眼前空空荡荡,哪里有半个人影。他顿感无比失落,抱着被子囫囵睡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在用完仆役们备下的早膳后,他起身来到大堂议事。

    果然不出他所料,有衙役站出列,禀报那九人失踪之事。他早已想好应对之策,命九十名衙役分成六队,去长安城内各处寻找九人的影踪。

    到了晌午时分,有五队人马无功而返,到了傍晚时分又回来一队人马,同样一无所获。

    最后一队人马是午夜时分方才赶回的,他们带回了九人的遗体。

    “启禀大人,我们在隐山脚下发现了他们的尸体。估计是昨天雨下的太大,发生了泥石流。他们没能躲开,这才会丧命!”

    衙役们特意将九人的衣服敞开,他们中有些人是经验丰富的老仵作,“大人请看,这些人的身上都没有剑创和刀口,所以应该不是他杀。”

    有个寺丞闻讯也赶了过来,看着地上的一排尸体皱起了眉头,道:“这九个人来大理寺也不少日子了,可始终忘不了以前的衙门,时常回去探望,我平时也不好说些甚么。看吧,这次终于出事了!”

    刘驽深叹了口气,“不管怎样,他们都是死于公务。你且去看看,库房里还有多少银子,拿些出来,按照惯例抚恤他们的家人吧。”

    寺丞一脸苦相,“大人,咱们的库房早已空了,只怕连下个月的俸禄也发不出来了。朝廷自顾不暇,管不上我们,咱们这些人若是不想办法,早晚得喝西北风!”

    刘驽低头沉思,过了片刻后道:“有办法,随我去书房!”

第六百一十二节 经营之道

    文案边,寺丞研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刘驽奋笔疾书,须臾间,已是落墨二十余页纸。

    寺丞将墨迹尚未干透的字纸捧在手里,神‘色’讶然,“大人,您写这些的可都是武功秘籍吧?”

    刘驽埋首纸间,答道:“正是!”

    他凭着平生武学造诣,正在撰写一‘门’新的拳法,参考的乃是山西吴家拳法、少林金刚拳法和昆仑白眉拳法。

    这三‘门’拳法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它们都属于外家功夫,只要练功者筋骨强健,不会内功也能练成。

    他从三‘门’拳法中摘选出最简洁的三十招,稍微加以变化,使这些招式能够前后衔接,同时不显得突兀。

    之后,他又自创六招,加入到这套拳法中,作为点睛之笔。

    这六招比起前面的三十招,看上去更简单,可每一招都非常实用。普通的习武者若能真正掌握这六招,足可受用一生。

    刘驽的脑海中,招式行云流水般显现,同时UU小说龙飞凤舞,。

    约莫过了两个多时辰,他已将这本自创的拳谱写完,取名《速成神捕拳法》。

    他在拳脚功夫上的天赋惊人,这套自创拳法虽然未经实战,但一眼看上去便是大家手笔。

    招招滴水不漏,拳法整体气象森严,比起一般的速成拳法不知高出几个境界。

    他笑着将拳谱递给寺丞,“先印上三百本,拿到市井里,赚到的银子都用来充实库房。”

    如今黄巢大军兵临城下,长安城内‘鸡’犬不宁,人人都想着自保,这套简单实用的速成拳法应该能买个好价钱。

    寺丞接过拳谱,‘欲’言又止。

    刘驽示意他开口。

    寺丞恭敬地施了一礼,道:“大人,您为大理寺鞠躬尽瘁,卑职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您不胜感‘激’。可实话实说,您这套拳谱只要卖出去几套,后面就卖不动了。”

    “哦,为何?”刘驽眼含笑意,隐隐猜出对方的意思。

    寺丞表现得颇为耿直,“大人您亲自写出的拳法必是极好的,市井间的普通武师肯定不能比。可是您有没有想过,万一您的拳法卖得大火,那么其他店家会跟着翻印,然后他们再故意压价,这样咱们就赚不了几个钱了。”

    刘驽微微一笑,“哦,这个简单。”

    他从寺丞手中‘抽’回写着拳谱的字纸,分成四份摆在案上,前三份多,最后一份少。

    他指着前三份较厚的字纸,嘱咐道:“将拳谱分成上中下三册,每套内含十式。开头十天只卖拳谱上册,十天后再卖中册,二十天后才能卖下册。”

    寺丞听后有些发愣,“大人的意思是分开来卖,这又是为何?”

    “将上册卖得便宜些,让那些买书的人先练上十招体会体会。等他们练得有想法了,自然会想着买中册。”刘驽细心向他解释。

    这寺丞是个一点即通的聪明人,顿时恍然大悟,连忙接道:“这样咱们就可以把中册的价钱定得更高些。那些人练完中册后忍不住,自然想练下册,因此下册的价格可以定得最高。”

    “正是这样做。”刘驽点了点头,“在咱们自家印的拳谱里藏上暗记印‘花’,告诉那些买书的人,只有买咱们的拳谱上册,才有资格买接下来的两册拳谱。”

    说着他指了指桌上剩下的最薄那叠纸,“这里是拳法最为‘精’妙的六式,且留下来。如果顾客的上中下三册书都是从咱们这买的,那么五十日后,他们可以来大理寺学这六式最‘精’妙的拳法,由咱们的捕头亲自教授!”

    寺丞听得眼睛发亮,已然看见发财致富的‘门’路,“大人果真是妙计,等五十日过后,咱们这本拳谱早已卖遍长安城,其他书斋即便想‘插’手夺利,他们也没甚么赚头。卑职有一个建议,还望大人采纳。”

    “尽管说!”刘驽望着这个‘精’明的下属,心道自己这次算是托付对了人。

    寺丞道:“依卑职之见,这些拳谱应该用咱们大理寺特有的细纹竹纸印刷,书尾盖上咱们大理寺的印章,如此一来堪称独一无二,在长安城里必然名声大响。”

    刘驽静静地听着,抬头淡淡地看了眼此人。

    那细纹竹纸和衙‘门’印章本是公务用物,平时任何人胆敢‘乱’动,都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这名寺丞敢提出这等胆大妄为的建议,不过是因为朝廷已然式微,衙‘门’形同摆设罢了!

    如此看来,官吏们对这个连俸禄都发不出的大唐已然没了往日的敬重之心。

    想到这,刘驽心里不禁暗暗叹气。

    “嗯,具体细节都有你来负责吧!你出去后,将李捕头他们几个都叫过来,说我有事相托。”

    他一连说出了七名捕头的名字。

    ”卑职遵命,我这就去叫李捕头他们。”

    寺丞见自己的建议被采纳,脸上乐开了‘花’,忙拿起桌上那三叠纸,急匆匆地走出了书房。

    房间内再次静寂,刘驽盯着桌上的那叠薄纸,轻声叹了口气。为了接下来的计划,他无论如何也要维持大理寺衙‘门’的正常运转。

    过了不久,李捕头等七人来到书房外求见。

    刘驽推开房‘门’,在院子里接见了七人。这七个人在他看来,在大理寺衙‘门’内的三十多名捕头里,拳法底子堪称最好。

    他将七人扫视了一遍,道:“今日我要教授你们一套新的拳法,你们能不能拿上这个月的俸禄,就看接下来的表现了。”

    七人听后大感惊奇,他们早知道正卿大人武功高强。可这位大人自从来大理寺上任后,一直忙于公务,传授他们武艺倒是头一遭。今日之事竟然还事关他们的俸禄,这葫芦里卖得究竟是甚么‘药’?

    刘驽笑着将自己和寺丞商量的想法告诉了这七人,听得他们直是喜笑颜开。

    七人原本天天愁着接下来的生计,听说正卿大人给他们找了条活路,个个心中大喜。他们明白,正卿大人此番招他们来,必然有要事相托。

    “大人,您需要我们做甚么,尽管说罢!”

    “是啊,我们全家老小的吃穿用度,可都要仰仗大人您了!”

    “大人,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刘驽拍了拍几名捕头的肩膀,满脸期许之‘色’,“事情不难,接下来的几日里,你们要尽快掌握这三十六招拳法。我会将其中的‘精’妙处,细细讲给你们听,直到你们练熟为止。特别是最后六式,你们一定要谙熟于心,到时候就由你们来教授给那些买书的学徒。”

    接下来的几日里,他一直留在大理寺院内教授七人拳法,对于死人街上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

    自从与萧呵哒见面后,他对眼下局势的看法豁然开朗,明白有些事情不可拘泥于一时,必须等到合适的时机后方可守得云开见月明。

    与此同时,寺丞那边将售书的事情办得有声有‘色’,不过五天功夫,已经卖出去一千六百多本。大理寺印刷司连夜加印,仍然供不应求。

    刘驽得了这一笔银子后,第一件事便是嘱咐下面的人,向那九名龙组隐卫的遗属送了抚恤银两。

    至于那个失踪的王具,依照死亡处理,同样给此人的家属送去抚恤金。

    这一日,刘驽正在院内指点七名捕头拳法,寺丞突然急匆匆地过来禀报。

    “书又不够卖了吗?我去催印刷司的人再加把劲。”刘驽问道。

    “不是,不是!”寺丞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出大事儿了!”

第六百一十三节 死而复生

    “别紧张,说来听听!”刘驽笑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江南眉镇玉傅子的首徒左孟秋死了!”寺丞有些惊慌失措。

    “哦?”刘驽心中猛地一惊。

    左孟秋被他杀死在隐山上,尸体火烧成灰,上山的石阶崩塌了数百尺,应该没有人能这么快登上山、发现左孟秋的坟才对。

    更何况他曾经仔细地检查过那块地方,没有留下一丝半点痕迹,墓碑只是一块无字的青石,完全掩去了死者的身份。

    “难道是余小凉猜出来了?”他不禁暗想道。

    毕竟这两人是师兄弟,又共同出来办差,若是其中一人死在外面,另一人势必脱不去干系。

    余小凉为了给自己开脱,必然会想尽办法找出杀死师兄的人。而他刚刚造访过曹嵩庙,又背着左孟秋与余小凉定下了秘密交易,无疑是最有嫌疑的人。

    可他细细一想,又觉着这种推测的逻辑存在问题。

    余小凉最关心的事情应该是治愈自身的寒毒,师兄左孟秋暴死的原因与其无关。即便他俩的玉傅子事后处罚,也不会太重才对。

    因此,余小凉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不太重的处罚,得罪他这个可以治愈自身寒毒的人。

    想到这,刘驽定了定心神,面色如常地问道:“左孟秋死在哪里,又是怎么发现的,这件事和咱们又有何关系?”

    “肯定和咱们有关系!”寺丞有些气急败坏,“左孟秋死在了曹嵩庙对面的酒楼里,死前左手搂着美姬,右手正拿着咱们的拳谱。有人说,他一边狎妓,一边大声嘲笑你”

    接下来的话无疑有些刺耳,寺丞不敢直说出来,两眼望着正卿大人,等待指示。

    “无妨,尽管照直说。”刘驽笑道。

    寺丞得了敕令,这才敢继续说下去,“左孟秋说您的拳谱写得极其荒唐,狗屁不通,堂堂大理寺卿竟然要靠卖假拳谱赚钱,简直是可笑至极!”

    刘驽哈哈大笑,“这话倒是有点意思,我喜欢听。你继续说下去,拣重要的事情讲!”

    “是,大人!”寺丞正色道:“那左孟秋嘲笑了您还没几句,就口吐白沫而亡,将陪着他的那几名美姬直吓得鬼哭狼嚎。卑职听说,左孟秋死的那座酒楼有朝廷孙宰相的背景,因此孙宰相在事发后不久便赶了过去,并带来了刑部最有名的仵作。仵作检验后说,左孟秋乃是死于中毒,此人手中的那本拳谱事先经过曼陀罗花汁的浸泡。曼陀罗花汁为剧毒,可通过接触者的肌肤进入其体内,于无知无觉间置人于死地。”

    “甚么?”刘驽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左孟秋明明死于他的叠浪掌法,怎地又因为中毒死了一个!?

    “大人,卑职所言句句属实!咱们的拳谱生意刚有点起色,也不知道是甚么人在暗地里栽赃咱们。那位鼎鼎大名的玉傅子,若是知道他徒弟的死与咱们的拳谱有关,说不定亲自会从江南跑过来,拆了咱们大理寺衙门呢!”寺丞脸上冷汗直冒。

    普天之下,任是个人都知道玉傅子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江南眉镇风景如画,可是比风景更有名的是眉镇外的三十里毒阵。

    傅灵运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踏入眉镇打扰他的清修,违反者必须以生命作为代价。

    此人行事如此乖戾,真不知道他若得知徒弟的死讯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暴跳如雷?灭仇满门?

    “你且退下吧,拳谱必须继续卖下去,否则咱们下个的俸禄就没了着落。至于你刚刚说的这件事,容我再想想!”刘驽示意寺丞退下,接着在院子里踱起步来。

    他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躲在幕后的人应该知道左孟秋乃是死于他手,却偏偏另派出一个替身假冒左孟秋,并且故意让这个替身死于光天化日之下。

    这无疑是在帮他洗脱杀人的嫌疑。

    可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既然对方想帮自己,又为何故意让这名替身死于拳谱上的毒。

    如此一来,事情好似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点。人终究是他刘驽所杀,只不过是换了另一种方法而已。

    刘驽摆了摆手,示意仍在一旁静候的七名捕头退下,嘱咐仆役们送来两壶热酒和一碟酱牛肉。

    清风吹拂,酒热正酣。

    他一人一壶,独坐在垂杨柳下,旁人不得随意打扰。

    在酒力的促发下,他脑中渐渐有了头绪。

    对方安排让这名替身出现,确实存有帮他的意思。除此外,所谓左孟秋的第二种死法,即中毒,存在一定的回转和解释空间。

    理由有二。

    其一。

    江湖上妇孺皆知,玉傅子之所以能位列双玉二王,举世无双的毒功乃是其一大凭仗。此人对毒学的理解,丝毫不亚于其武学造诣,早已进入炉火纯青之境。

    左孟秋身为玉傅子的首徒,即便没有师父那般精湛的毒功,也应该对毒物有所了解才对。

    曼陀罗花虽然并非江湖上常见的毒药,但是对于出身眉镇的人来说,应该早已司空见惯。此毒带有一股清幽的花香,十分容易分辨。毒门弟子死于这种毒,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其二。

    江湖上但凡脑子正常点的人都明白,想暗杀一个人,就绝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手。

    用毒,着实是暗杀手段的一种。

    左孟秋被毒死在孙钰开设的酒楼里,当时有诸多美姬和仆役在场。这种杀人的手法实在有些过于张扬,与暗杀手法的意图不太统一。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能想到,这其中必然有嫁祸于人的可能。

    所以即便左孟秋死于拳谱,外面的人未必就认为此人的死与大理寺有直接关联,并且出于他刘驽之手。

    说起来,这个在背后谋划的人,其实故意留给了他一定的余地。

    刘驽得出结论,那个躲在暗处的人之所以会安排这一幕,乃是在向他释放善意,同时又留下一定变数,作为与他讨价还价的筹码。

    左孟秋光天化日之下死于中毒,原因固然有些稀奇。可对方只要再造几番声势,那假戏便会成真。

    到那时,无论在隐山上左孟秋的坟是否被发掘,天下人都会认为,左孟秋乃是死于他刘驽之手。

    好狠好毒辣的一招,刘驽只感寒意袭上心头。

    他仰头长叹,突然看见一只纸鸢高高地飘在头顶上方的空中,距离自己不过数百尺远。

    他心想:“兵荒马乱的时节,何人还有心情在这里放纸鸢?”

    他凝眼细看,辨认出那纸鸢的样式,继而恍然大悟。他微微一笑,心中已是有了定数。

    他淡定地饮完了壶中酒,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尘土,暗暗想道,“如此看来,计划竟提前有了效果。”

第六百一十四节 做个交易

    纸鸢在风里飘来飘云,似是在指引一条道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刘驽命人从马厩牵来飞龙,飞龙因休息被打扰,没好气地向他打了个喷嚏。

    他笑着拍了拍马鬃,翻身上马,冲出大理寺的门,朝着纸鸢的方向追去。

    纸鸢飘出了很远,他足足向西追了两里地,方才远远地望见那个放风筝的人。

    此人白衣飘飘,立于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

    老槐树生得极粗,三人方可合抱,看上去约有三百多岁,跟这长安城一般大的年纪。

    刘驽远远认出,这个白衣人正是失踪多时的狄辛。

    他骑着飞龙一路小跑,来到狄辛面前停下,“狄公子多日不见,精神愈发好了。”

    狄辛听后哈哈大笑,“我本将自己养得更好些,只可惜你非逼我出来不可。”

    他手一松,纸鸢远远飘走。

    他向马背上的刘驽作了个请的手势,“刘大人,还请下马一叙!”

    刘驽淡淡地看着他,不肯下马,“既然想找我,为何不派替身来,扰你亲自跑一趟!”

    他在赌眼前这人是真的狄辛,若是判断失误,只怕得换个话题开头。

    “必须本人来,重要的事情不可代劳。”面前的这个狄辛笑吟吟地看着他。

    刘驽翻身下马,他有种感觉,面前这个狄辛,跟他在牢房里遇见的是同一个人。

    一个人的相貌身材可以改变,可谈吐绝难改变。

    他松开缰绳,任由飞龙溜到一旁啃草,“既然如此,还请狄公子告知下,你此行的真正目的!”

    狄辛轻轻叹了口气,“这句话还得由我问刘大人你,你为何要撮合清风社和夔王?”

    “城外大军压境,我们需一致对外,容不得内耗。”刘驽一本正经道,即便他心里并非如此想。

    “哦,看起来刘大人竟比我这个李氏子孙保家卫国的心情还要迫切?”狄辛的话语中暗带着冷嘲的意味。

    刘驽当然听得出,却并未放在心上,“常言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刘某身为大理寺卿,食朝廷俸禄,自然得为国家分忧。狄公子既然有自己的想法,你不妨自己亲自去与他们双方谈上一谈,或许会有比我更好的办法。”

    狄辛微微摇头,“刘大人知道的,我和皇叔乃是死敌,他废了我的帝位,我终生都不可能原谅他。至于余小凉,我确实去与他谈过,但是他始终不肯改变主意,执着地要跟夔王和好。”

    刘驽淡淡一笑,“既然如此,你为甚么不杀了他,再找个听话的人替代他?反正你可以找来那么多替身。”

    “我可没有你这么大胆子,竟敢杀玉傅子的徒弟,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恐怕玉傅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左孟秋意味深长地说道。

    刘驽从中听出威胁的意味,“所以你想让我帮你说服余小凉?”

    “是的。”狄辛直截了当地说道。

    “既然如此,你愿意付出甚么样的条件?”刘驽同样很干脆。

    “条件?”

    “是的,条件!”

    狄辛有些发愣,“我当初为了救刘大人您,可是把性命搭进去,差点死在了华清池。如果刘大人非要我付出的话,难道舍命救您还不够吗?”

    刘驽撇了撇嘴,“如果狄公子仅仅派出一个替身,就说是舍命救我,那么在下真的无话可说。”

    “你怎知道那是替身?”狄辛隐约觉察到了甚么,这个刘驽在他耳边一口一口替身,实在是聒噪。

    刘驽将狄辛的神情变化尽皆看在眼里,心道:“此人作为天下第一间谍组织的首领,果然是足够机警,言语间稍有不同,便能敏锐地察觉。”

    他当然不能说出自己如何得知替身之事,以免暴露了唐彪的身份,于是道:“你派出的那些替身甚易相认,虽然与你的面貌身材别无二致,但可惜输在了一点。我是学医之人,能看出常人分不清的血脉之相。”

    所谓的血脉之相,其实是他信口胡诌的话,就看这个狄辛信不信了。

    “甚么是血脉之相,竟有此事?”狄辛吃了一惊,他从未听人说起过这等奇怪之物。

    “血脉之相因人而异,人体内共有大小血脉百余处,每处强弱快慢各不相同,并且因人而异。你想找到两个血脉一模一样的人,比找到两片同样的树叶还要难。”刘驽笑道。

    狄辛听他说的如此详细,果然信以为真,脸上现出一丝苦笑,“没想到刘大人单凭目测便可以断定一个人的血脉之相,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说完这些,他沉默了许久,而后道:“我确实有替身,并且不止一个。我自从逊位后,早些年被皇叔关在大理寺监牢中不得逃脱,后来找到门路,我便不常住在那里,倒是我的替身们住在那里的时候更多一些。”

    “哦,竟有此事?”刘驽故意表现出惊讶,“这么说,我当初刚进牢房时,见到的那个人并不是你本人?”

    “非也!”狄辛淡淡一笑,“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四年前你在黑泽带领十万契丹人,大败吐蕃倾国之兵,便连吐蕃老王也死在了那里。这件事当年震惊了天下,早在你踏入长安城的第一步,我便已经得知你的踪迹。后来你杀了季如常,住进大理寺监牢,这些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不瞒你说,在你进入监牢前,我的人早已将你的行踪告诉了我。为了结识你这位大英雄,我便牺牲自己,又一次住进了那牢房里。”

    “你刚开始并不与我多话,如今看来不过是想引我上钩而已。”刘驽听后似有所悟,“可你那时候每隔些天就被拉出去拷打,这罪你也愿意受吗?”

    狄辛颇有趣味地看着刘驽,“那些狱吏都被我买通了,你以为他们真的肯对我下狠手吗?更何况为了见你,受点皮肉伤也是值得。”

    刘驽点了点头,“我那时已经看出点端倪,只是未想到这一层。牢里那个打饭的仆役,他是米斗会的人,估计是袁龙城为了监视你,才派他混进大理寺来的吧?”

    “是的。”狄辛倒不否认,“那个老奴是个挺蠢的人,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身份很隐秘,但是在我面前其实如透明人一般。我只是不戳破他,任由他耍去罢了。袁龙城的野心够大,触手伸得也足够长,只是在用人方面欠缺考量,可惜了!”

    “那上泉信渊呢?他早就认识你吗,还是后来才与你引为知己的?”刘驽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提问的机会。

    “刘大人倒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狄辛摊开手,显得有些无奈,“不错,他早就是我的人,混进监牢不过是为了保护我罢了。他这个人挺有意思,虽然痴迷武学,却是个聪明人,一点都不死板,知道甚么时候该做甚么事儿。”

    “是的,他一个东瀛浪人在中原独自行走,若是不学会因时而动,怕是早已经尸骨无存了。”刘驽接道。

    “其实在与你同去华清池的那次,我中途确实更换过替身,一共三次。”狄辛决定主动坦白,以此获得刘驽的信任。

    “你都承认了?”刘驽静静地看着此人。

    “但最后上阵的人其实是我本人,因为我不想让你死。”狄辛认真地说道,神情严肃,“你这个人懂兵法,能掌军,又没有野心。我若想复位,你是我最佳的盟友。”

    “那你又是怎么从夔王的剑下活下来的?”刘驽表面上将此人的话当了真,心里并未真的当回事。

    狄辛低头走了几步,抬头道:“皇叔以为他抓到的人只是我的替身,并未认真看管。加上我谎称给田令孜下了毒,因此他不敢随意动我。后来我寻了一个机会,就逃了出来。”

    “就逃了出来?”在刘驽看来,狄辛的这句话过于轻巧。

    他曾数番与夔王过招,知道此人极其难惹,狄辛能够从此人手里逃脱,绝非说得那么轻松。

    狄辛尴尬地笑了笑,“估计刘大人已经猜了出来,我虽然逊位,但身边仍有些愿意跟随我的人,正是因为他们的帮助,我才能活到现在。”

    “这些愿意跟随你的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黑鸦,对吧?”刘驽笑着问道。

    “你原来全知道。”狄辛直愣愣瞪着刘驽,眼中冒着火星。

    他像一只被猫戏耍了的老鼠,内心充满了屈辱。

    自从逊位后,他的性格逐渐变得有些偏激,特别在这种时候,更难抑制住内心的怒火

    “看来今天并非我引你出来,倒像是我上了你的钩!”他一顿一顿地说道,“你究竟有何目的,说罢,刘大人!”

    “我们做一个交易吧!”刘驽抱起了双臂,悠悠地看着眼前这个略显局促的废帝。

第六百一十五节 曹氏秘密

    “交易?”狄辛差点跳了起来,“我已经帮刘大人料理了左孟秋的事儿,刘大人还想要甚么样的交易?”

    “除了狄公子,其他人并不知道左孟秋的死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刘驽知道自己有些强词夺理,可辩论本非他的长处,只得勉强自己说下去,“对于这件事来说,我若是杀了狄公子,让所有明白内情的人都去九泉之下,应是最好的结局。”

    他将大手搭在狄辛的肩膀上,魁梧的身材令他更有居高临下的优势,“狄公子以为如何?”

    狄辛直感一丝寒意拂过心头,道:“你若是杀了我,我手下的人马绝不会放过你,只怕到不了明天,左孟秋的真实死因就会传遍长安城。到时候玉傅子会亲自追杀你,只怕天下之地,无你立锥之地!”

    刘驽拍了拍狄辛的肩膀,长叹了一口气,“谁会没事儿尽想着杀人呢?更何况是你这样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朋友之间常会交心,只可惜你我之间却实在生疏得很,即便咱们曾经住过同一间牢房,却始终没有朋友的样子!”

    “哦,我倒是愿意与刘大人成为朋友,最为知心的那种!”狄辛眼神一转,心潮澎湃而起。

    多年来,他手下从来不缺少能人,却一直没有一个能领兵的大将。这是黑鸦组织的软肋,也是他心中之痛。

    若是能将刘驽纳入麾下,那势必会成为他的一大助力。到时候他明处有百万雄兵拥护,暗处有黑鸦襄助,何愁江山不能复得?!

    他决定索性慷慨一回,“作为向朋友馈赠的礼物,那我就再透露给刘大人一个重要的消息。”

    “甚么消息?”刘驽忙问道,他从狄辛的眼神中猜到这个消息的份量。

    “关于曹东篱的消息!”狄辛眼睛狡黠地一眨。

    “你说的是被宫女吕珍救济过的那个乞丐吗?听说此人双腿残废,一直在死人街行乞。”刘驽不由地感到失望,提不起兴致。

    “是的,不过如果我告诉刘大人,那个曹东篱其实就是丁铁,丁铁其实就是曹东篱,你会如何想呢?”狄辛笑着问道。

    “哦,竟有此事?”刘驽眉头紧锁,他潜意识里一直有些忌惮那个丁铁,此时有些后悔自己贸然放走了那个阿珍。

    狄辛见刘驽果然不知此事,暗感得意,细细解释道:“早在三年前,丁铁便在元宵灯会上与宫女吕珍相识,两人一见钟情。两人为了掩人耳目,长期交往下去,于是由丁铁假扮成乞丐,吕珍每隔十来天便借行善之名,偷偷跑出宫来与其私会。一来二去间,两人感情甚笃,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既然如此,为何曹东篱非要化名丁铁,不用他自己的本名呢?”

    “刘大人有所不知,曹东篱的家世渊源极其深厚,此人乃曹操第十一世孙,据说手中掌握着一个为世人所不知的极其重要的秘密。当初他的先祖曹爽就是为了保护这个秘密,才故意败给了司马懿,而后带着子孙躲入了深山老林。”

    “究竟是甚么样的秘密,能令曹氏一族连江山也不要?”刘驽意识到此中玄机非同小可,整个人神经都绷紧了起来。

    狄辛看出了刘驽迫切的心情,故意悠悠地叹了口气,“至于是甚么样的秘密,因为曹东篱口实极严,所以我并未得知。”

    “难道曹氏一族就没有其他的人可供调查吗?”刘驽心有疑问。

    “确实没有。”狄辛摇了摇头,“近两百年来,曹氏一族人丁凋零,到了曹东篱爷爷那一代,已经是一脉单传。如今曹东篱的父母双亲尽皆离世,所以世上知道那个秘密的人只有曹东篱本人了。”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秘密呢?”刘驽再一次发出疑问。

    狄辛微微一笑,“虽然我不清楚内情,但有迹象表明,这个秘密应该与袁氏一族有关。五百多年前,袁氏先祖袁绍和袁术先后被汉丞相曹操击败,尤其是袁绍,官渡一役明明兵力占优,却遭曹操火烧乌巢,导致一腔雄心热血尽皆付诸东流,不久后便郁郁而亡。

    “袁氏诸子最初为了争夺权力地盘,互相残杀,袁谭、袁熙和袁尚尽皆死于内斗。直至多年以后,剩下的袁氏子孙方才明白过来,他们最大的敌人其实是曹操。若非曹操在官渡击败了他们的祖先,那么北方大地的主人应该姓袁而非姓曹。

    “这些袁氏子孙团结一致,决心谋划刺杀曹操,恢复袁氏的江山。他们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当年枭雄吕布遗留的温候功,传说此书乃是吕布根据化瘀书注解而成,书中记载了世间最高深的武学。

    “就在这些袁氏子孙潜心研究化瘀书时,他们突然听说曹操已死,而杀人者竟是吕布的弟弟吕均。而这个吕均先前只是个普通书生,为了替兄报仇才练的武功,竟然厉害如斯。

    “袁氏子孙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弄明白,原来那吕均也练成了化瘀书,并且是另一种练法,与其兄吕布大不相同。吕均根据化瘀书演化出了一部大义武经,此书中记载的武学极其恢弘壮观,令人叹为观止。

    “袁氏一族调查得知,吕均为了躲避曹氏的追杀,已经隐居漠北,躲在匈奴人的部落中,于是派人前去探寻,但派去的人最终并未回来,于是不了了之。

    “这些袁氏子孙虽然未得到吕均的大义武经,却根据吕布留下的温候功培养出一大批顶尖的高手。这些出自袁氏一族的顶尖高手,他们习武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尽灭曹氏一族,重新夺得江山霸权。

    “曹氏一族的历代皇帝难以躲过袁氏的追杀,悉数性命不久,其中曹丕四十岁被杀,曹睿三十五岁被杀,曹芳四十三岁被杀,都未能活过壮年。除了皇帝之外,其他死于袁氏之手的曹家子孙数不胜数,整个曹氏家族都笼罩在随时可能被袁氏暗杀的阴影中,惶惶不可终日。

    “到了曹髦当皇帝的这一代,曹氏宗族的首领乃是曹爽。曹爽是大都督曹真之子,为人外粗内细,智计百出。他料到长此下去,曹氏一族必然尽数死于袁氏之手,连最后一点血脉都难以留存下去。对他说,让曹氏子孙繁衍下去,比任何皇图霸业都重要。

    “曹爽看出当时的大将军司马懿有夺权当皇帝的野心,于是将计就计,假装中了司马懿的装病之计,趁机下野,带领一批曹氏精英子弟遁入了山林。”

    “狄公子,在下有些不明白,这些曹氏子弟无缘无故躲进深山老林干甚么,难道这样就能躲过袁氏高手的追杀吗?”刘驽感到奇怪,意识到其中必有蹊跷。

    “哈哈,刘大人所料不错。”狄辛投来赞许的目光,“曹爽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他这么做乃是因为一个极其重要的理由。据传曹氏一族也找到了化瘀书的遗世原稿,并打算凭此培养高手,与袁氏对抗到底。”

    “啊,这世上留存的化瘀书,难道除了温候功和大义武经外还有其他的版本?”刘驽听后感到不可思议。

    狄辛微微一笑,继续道:“是的,化瘀书起初出自战国神医扁鹊之手,相传此人不仅医术高超,而且还是个天下无敌的高手。化瘀书因扁鹊之故,最初流传在医界。因此医界一直保存着化瘀书的原稿,到了东汉末年,便落到神医华佗的手中。当年吕布和吕均用来参照的化瘀书原本,便是从华佗家人手中抢来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只可惜华佗本人醉心医术,一生对武学并不感兴趣。他从未修炼这门神功,仅将它作为秘密抄录在自己的毕生医学著作青囊经的夹层中。后来华佗为了给曹操医治头痛症,北上许都,最终被曹操杀死在狱中。他的青囊经由此落在了一名曾经看护他的狱吏手中,这名狱吏不敢藏私,权衡利弊后决定将青囊经上缴给曹魏朝廷,化瘀书的原稿由此落入了曹操的手中。”

    “刘大人须知,那五百年的曹操乃是何等雄才,诗词歌赋,马上统军,马下治国,无所不能!此人若非赤壁轻敌,早已一统天下!”狄辛说起曹操,满面皆是倾慕之色,“当年曹操得到青囊经后,很快就找出了书中隐藏的化瘀书,并认准这是一门至高的神功。可曹操一生戎马征战,认为男子抱负在于韬略经史,匹夫之勇不足为道,于是便将这本化瘀书作为礼物赐给了族弟曹真。此人绝不会想到,多年以后,竟是这本他看不上的化瘀书救下了他的子孙,并从中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秘密。”刘驽下意识地地跟着重复,“化瘀书中究竟有多少秘密?”

    狄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据说这个秘密与炁有关。”

第六百一十六节 救命稻草

    炁,对刘驽而言,早已不是甚么新鲜事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炁是他体内最烈的毒,是寄宿的噬心虫,是反复无常的小人。

    即便如此,他仍不能理解炁的奥秘,更无法彻底压制住它。

    因此,当狄辛说到这一节时,他格外注意,马上全神贯注在听。

    狄辛走了几步,似有深意地看着刘驽,道:“曹氏人经过几代人的钻研,终于掌握了驾驭炁的奥秘。除了写出化瘀书的始祖扁鹊外,此前普天之下还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据很早以前的江湖传说,能成功驾驭炁的人,定将当世无匹,成为独步天下的绝顶高手!”

    “既然曹氏摸透了炁的奥义,他们早该成为绝顶高手,为何一直未能灭掉袁氏?那袁龙城经营米斗会数十年,目前在蜀地的势力可是很大,听说很有野心。”刘驽道出自己的疑问。

    狄辛笑了笑,“可惜的是,炁虽然是一种非常神奇的力量,却没有人能够轻易获取它。曹氏一族虽然掌握了御炁之法,但他们无法通过修炼获得足够的炁。每一代曹氏人终生苦练,到死时也只能获得少到可怜的一丁点儿炁。仅仅极其少量的炁,并不能发挥甚么像样的威力。所以曹氏人想出了一种奇妙的法子,将他们的炁代代相传下去,到了曹东篱这一代,他的身上已经积聚了不少的炁。只可惜此人患有严重的心疾,否则当有与袁龙城一决高下的潜力。”

    “如此说来,袁龙城算是逃过一劫了。”刘驽淡淡一笑。

    他暗叹,世事总是那么奇怪,有的人虽然能力不强,偏偏运气好得出奇。

    狄辛微微摇头,“袁龙城不仅算是逃过了一劫,而且将拥有彻底消灭曹氏的机会。”

    “哦,为何?”刘驽感到奇怪,他曾经跟化名丁铁的曹东篱交过手,清楚此人武功甚强。在他看来,此人即便身患重疾,袁龙城也绝难将其轻易杀掉。

    狄辛努了努嘴,对刘驽的不信任微感不满,“那是因为袁氏一族在两百年前出了一位绝世天才,此人叫袁天罡。袁天罡将温候功练得出身入化,并且发现了一种可以快速修炼炁的便捷法门。只可惜此人虽然胸怀宏图,却偏偏遇上了太我朝宗皇帝。”

    说到这里,狄辛嘴角一翘,他由衷地为自己那位伟大的祖先感到骄傲,“太宗皇帝乃是千年难遇的天纵之才,即便五百年前的曹操与他相比也是大为逊色。袁天罡见了太宗皇帝后,便知自己此生王图霸业无望,于是心甘情愿地做了太宗皇帝的臣子。

    “袁天罡目光远大,看出我大唐气象极盛,为免袁氏子孙遭受杀身灭族之祸,他特别嘱咐他的子孙不可生有异心,终生不得修炼他从温候功中发现的异法。在最近的一百多年里,这门异法一直被袁氏列为禁术,终身不得修炼。直到四十年前,袁龙城打破祖制,开始修炼这一秘法,从此野心一发不可收拾。”

    说到这里,狄辛不禁连连叹气,心里哀叹大唐社稷江河日下,臣子不臣,国将不国。

    刘驽却不关心狄辛所想的这些,问道:“袁天罡居然能依照祖先遗法修炼出自己的炁来,这么说此人的武功应该是当时的天下第一了。袁龙城若真的练了此人传下来的武功,恐怕无人能敌。”

    “也未必。”狄辛勉强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双玉二王都是不世出的武林奇才,他们虽然没有获得炁,但是个个武功造诣极其深厚,堪称宗师级的人物。袁龙城虽然修炼出炁,只可惜他的炁并非出于正道,威力因此大损。”

    “并非正道,此为何故?”刘驽问道。

    “当年袁天罡之所以禁止他的子孙修炼这门异法,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简单地说,他的这门异法其实是个取巧之法,修炼者只需心思机巧,功力便可一日千里,根基却很难坚实。炁,乃天地造化之精华,若不能真正掌控,则必会反噬自身。袁龙城体内的炁越多,他的内患便越大,说不定哪天就会置他于死地。因此他必须随时随刻留出至少五成功力,用来抵御自己体内炁的侵蚀,无法全力对敌。你说他的武功是不是因此威力大损呢?”狄辛解释道。

    刘驽听后点了点头,狄辛说的道理正符合他体内炁的症状。若非他体内有万灵大蛇之力可与炁抗衡,同时玄微指法又是一门能操控炁的武功,他恐怕早已被炁夺取躯体,成为炁的傀儡。

    每每想到这一点,他便感到无比后怕。

    如今他体内的炁似乎有愈来愈强之势,而万灵大蛇之力却没有继续长进。这令他感到心忧,却无计可施。

    “狄公子可有解决炁反噬的办法?”他无意中将狄辛看作了救命稻草。

    狄辛微微一笑,他消息灵通,早已得知刘驽在雍州的事情,于是道:“也不是没有,但是得刘大人得答应我,不要继续撮合清风社和夔王,好好做我的朋友,如此我方能在合适的时候告诉你。”

    “合适的时候?”刘驽听了此话后,不禁哑然失笑。

    他直恨自己愚蠢,竟将身家性命寄托在一个对自己有目的的人身上。

    他收起了懊恼之气,故作轻松道:“我差点忘了狄公子是个不会武功的人,问你这样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实在过于唐突,冒犯了,请海涵!”

    狄辛原以为刘驽会求自己,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反应,心中因此有些恼火,道:“我虽然不会武功,但我的耳目遍及天下,世上没有我得不到的消息。只要刘大人肯与我交好,那我自然会告诉你炁的奥秘。”

    “不,我不想要甚么炁的奥秘。如果这个所谓的奥秘只是一个诱饵,我又不是鱼儿,何必去上钩呢。”刘驽微笑着看向狄辛,“还请狄公子透露给我另外一个重要的消息吧,这个新的消息必须足够分量,让我们能够开开心心地成为朋友,好吗?”

    狄辛沉吟了许久,突然抬起头,眼中流露出略带戏谑的意味,“那我想问问刘大人,你是否还想念你的父母。广州一别,可是四年多了啊!”

第六百一十七节 分一杯羹

    刘驽听了狄辛的话,好似当头被浇了一瓢冷水,浑身发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先前曾托付萧呵哒和朱温寻找父母,可掌剑门的人手实在太少,天下如此之大,加上适逢乱世,想找到一两个人实在是太难了。

    至于师兄朱温,两人之间讯息不通,已经很久没有见面。并且朱温身兼统军大任,再让其花心思去寻人,只怕是分身乏术。

    刘驽明白狄辛话中有话,而自己切不可流露出急切的情绪,否则可能会被这个精明的废帝趁机要挟。

    他故作镇静道:“请问狄公子打听到了甚么消息,可否给刘某透露一点?”

    狄辛轻轻一笑,脸上乃是掩不住的得意,“下面的人告诉我,你的父母早在黄巢攻打广州时就已被傅灵运救走。只不过傅灵运分外看不起你父亲,认为其出身低微,配不上你的母亲。傅灵运将你母亲关进了眉镇,不允许她外出一步。至于你的父亲,傅灵运任其自生自灭,至今仍在江湖上流浪。”

    “流浪”虽然刘驽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听见了这两个字后,眼角仍有些微红。

    “是的,流浪。”狄辛忍不住咧嘴笑开了,作为曾经当过皇帝的人,他似乎天生对其他人的苦痛不太敏感,甚至有些麻木,“如果刘大人愿意跟我合作,加入黒鸦组织,那我可以考虑发动下面的人,帮你寻找父亲的下落。”

    “狄公子,你我之间大可以合作,但是必须是你跟着我去做事,而非我加入你的组织。这一点,你必须得明白!”刘驽一脸正色道。

    “刘大人,这可是事关你父亲的生死,你难道不肯为了父亲稍作让步吗,反正是你我联手,谁来领头又有何区别呢?”狄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他无法相信眼前这人竟连自己亲生父亲的生死也不顾。

    刘驽苦笑,多年来经历的残酷斗争让他明白,对于一个合格的权谋者来说,眼泪不仅不是筹码,反而可能是致命的软肋。

    哀求和让步,从来都是最低等的方法。

    眼下长安城外,一场大战在即,狄辛为了恢复帝位,必然动用所有的力量侦查敌情,不可能因为他的悲伤,就轻易答应帮他。反而可能将他的父亲当作诱饵,一步一步地诱导他陷入无法脱身的境地。

    若是那样,他和父亲都不会安全。

    “父亲的生死又如何,我们都是谋天下的人,该不拘小节才对。”刘驽冲狄辛一笑,“如果狄公子找到我父亲的下落,无论境况如何,还请通知我一声。”

    “假如死了呢。”狄辛挑衅地问道。

    刘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我就找人陪葬!”

    他怒火中烧,黝黑的面庞有些发红,右颊上的剑疤使他更显凶悍。

    他撂下一句,“我的要求,还请狄公子仔细考虑,若是你愿意跟我做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他吹了声口哨,飞龙停止了吃草,抬起头,听话地朝他小跑了过来。

    他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狄辛独自一人站在沧桑的老槐树下,微微有些出神,自言自语道:“倒是个铁石心肠的家伙,确实不好对付!”

    七个身穿束身箭衣的黑影,分别从枝叶浓密的树冠上跳下,从粗壮的树干背后现身,从筛子般大的树洞里爬出,悉数拱卫在狄辛身边。

    其中一名领头的伏地便拜,“首领,要不要追上去杀了此人。”

    “免了!”狄辛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十分清楚自己一手创建的黒鸦的优势和弱点。

    优势是,所有的人都严格遵守他的命令,纪律十分严密,办起事来一丝不苟,作为一个情报组织非常成功。

    弱点是,黒鸦仅仅是一个情报组织。由于缺少江湖上的资源,因此并没有甚么高手加入。上泉信渊是组织里唯一堪用之人,但这个东瀛人毕竟来自异邦,底细不清楚,必须多加小心才是。

    退一步说,即便是上泉信渊,也远不是刘驽的对手。

    狄辛皱起了眉头,他必须想办法增强黒鸦组织的杀伤力,否则终究会在这乱世中一事无成。

    想要招募武林高手,最好从近处着手。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皇叔李滋控制的大内隐卫,其中隼组当属最精锐的一支。

    于是,他向身边的七名黑衣人吩咐道:“传令下去,最近隐秘监视隼组的动向。如果他们稍有异动,立刻向我禀报。”

    大理寺,书房内。

    刘驽手持书卷,目光粘在书页上,迟迟不肯挪开。

    书名史记,太史公所著,他自小便喜欢读。

    此刻他正在读的乃是项羽本纪,内容如下:

    项王已定东海来,西,与汉俱临广武而军,相守数月。当此时,彭越数反梁地,绝楚粮食,项王患之。为高俎,置太公其上,告汉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汉王曰:“吾与项羽俱北面受命怀王,曰‘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而幸分一杯羹。”项王怒,欲杀之。项伯曰:“天下事未可知,且为天下者不顾家,虽杀之无益,只益祸耳。

    书中说得是,项羽以高祖刘邦的父亲刘太公作为要挟,要求刘邦投降,否则就烹杀刘太公。刘邦却不为所动,要求在父亲被炖熟后分上一杯肉羹。项羽恼羞成怒,却拿这种软硬不吃的人毫无办法。

    刘驽读后掩卷沉思,两行清泪顺着黝黑的脸庞落下。

    他不是刘邦,无法做到六亲不认,肝肠如铁。

    倘若真的能找到父亲的下落,他即便上刀山下火海,拼了命也要将父亲接回来。

    但有一个前提,绝不能因此被他人所左右。

    只因在这乱世中,若失去掌控自我的能力,生死和前程便从此交付他人,遑论顾及家人?

    此时,有衙役过来敲门,“启禀大人,有人求见!”

    “哦,何人?”刘驽从沉思中惊醒过来,隔着门问道。

    “不知道,那人遮着面,其实还带着个人。总共两个人,两个人都蒙着脸。”衙役说话次序混乱,有些没有头绪。

    “既然不知是谁,他们怎么进来的?”刘驽感到奇怪,推开了屋门。

    衙役面对正卿大人有些紧张,“不不知道这两人怎么进来的,反正就突然出现在院子里了。”

第六百一十八节 九载重逢

    刘驽一听,知道来人非同小可,于是连忙跟着衙役来到院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远远看见,那两名来客孤零零地站在院中央。恰逢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其中一人身形魁梧,虎背熊腰,另一人枯瘦苍老,背部微驼,看上去年岁颇大。

    时值兵荒马乱,大理寺的衙役们对这两个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现的人煞是警惕,他们一个个手持水火棍,远远地将两人围在场地中央,生恐两人轻举妄动。

    虽然两名来客蒙着面,刘驽依然隐隐中觉得他们的身影无比熟悉,心儿不由自主地砰砰直跳,想道:“他们是谁,我怎会这般感觉?”

    他快步向人群方向走去,一步也不肯慢。

    众人见正卿大人到来,连忙往旁让开条道。

    刘驽来到二人面前,略施一礼,“敢问二位”

    “师弟,别来无恙啊!”那个魁梧的蒙面人不等刘驽说完,率先摘下了面罩,竟然是朱温。

    朱温的嘴角莫名地荡漾着得意的笑,开心地看着师弟。

    “师兄,你”刘驽煞是惊奇。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嗓子又一次噎住了。

    站在朱温身旁的那位老者默默地摘下了面罩,露出清矍的脸孔来,胡须花白,眼角鱼尾纹密集,显是饱经风霜。

    刘驽直感有两股热流涌向自己的眼角,他强行忍住,不肯让哪怕一滴眼泪流出。

    “爹,你这些年还好吗?”

    “甚好,你都大了。”

    刘老学究伸出枯瘦的右手,轻轻拍了拍刘驽的肩膀,手指颤抖,眼角微红。

    两个沉默寡言的男人都将泪水憋在心里,任凭千万种情绪在胸口翻腾,只是淡淡地说话。

    刘老学究当然不会哭,无论世事如何变化,他从未放弃作为一名书生的傲气和风度。

    他曾经中毒濒死,后来流落到广州,又经历夫妻分离的悲事。这些艰难的时刻,他都熬过来了,现在终于和儿子相见,又有甚么好哭的呢?

    刘驽更不会哭,九年后他依然记得父亲曾经说过,“君子沉静如水”。儿子是父亲梦想的延伸。如果说父亲是山,那么儿子应该青出于蓝,成为比大山更高的峰峦。

    他拉着父亲枯瘦、粗糙的手,淡淡地说着些话,先说起前些年在漠北的经历,又说到近来长安城的局势变化。

    刘老学究颤动着胡须,不时引经据典,对儿子加以指点。

    朱温笑吟吟地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这对久别团圆的父子,也不说话。

    刘驽激动地看着他,“师兄,你是怎么找到我父亲的?”

    朱温不好意思地用大手摸了摸后脑勺,“我麾下人多,于是点出两千人马,将他们分成小队,去各地州郡寻找师父的下落,没成想真的找着了。我寻思着义军营里不大安全,所以就把师父送到你这里来了。”

    刘驽点了点头,他明白朱温的难处。他早听人说起过,那个黄巢因为自己曾数度科举落榜,所以极其痛恨儒生,每见必杀,若是让父亲留在师兄那里,确实十分危险。

    刘老学究上前,将朱温和刘驽抱在一处,“如今天下大乱,世间伦常尽丧。我一路上见过不少骨肉反目、手足相残的惨事,你们师兄弟都是我至亲至爱之人,千万要精诚团结,切不可内斗,明白吗?”

    刘老学究说到激动处,论语、尚书、大学等连珠而出。

    刘驽本以为自己听后会如小时候一般厌恶,此刻竟觉得十分悦耳。

    父亲仍然是九年前的父亲,而他已经不再是九年前的他。

    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发自内心地接受这些充满“之乎者也”的教条。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朝闻道,夕死可矣!”

    “虽千万人,吾往矣!”

    先贤虽逝,留下的话语却句句铿锵,字字如铁,透着大勇气和大智慧。

    刘老学究说得累了,不禁一阵咳嗽。乱世的风霜早已将这位文弱的老人折磨得遍体鳞伤。

    朱温连忙扶住刘老学究,关切地问道:“师父,您老人家没事吧!师弟,你不是医术精湛么,快给师父看看。”

    朱温小心翼翼地将师父扶到一边,“师父,您放心。虽然我与师弟各侍其主,但绝不会自相残杀。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不会不听您的话!”

    刘老学究吃力地说道:“好好!”

    刘驽赶忙为父亲搭脉,他眉头微皱,只觉脉象微弱、凝滞不定,“父亲应是身体极为疲累,气血干涸,同时又感了风寒的缘故,需要好生歇息。”

    他招呼两名仆役过来,“去打开我的房间,在屋里生上炉火!”

    两名仆役连忙答应,往厢房而去。

    寺丞颇有眼色,见状赶忙主动上前请示,“大人,可有吩咐我的事儿?”

    刘驽微微点头,“你办事精干,就替我去药房走一趟吧。”

    他口述出十数种药物名字和份量,令寺丞一一记下。寺丞背熟后,急匆匆地出门,往街上去了。

    刘驽与师兄朱温一道,扶着父亲,穿过柳树下的碎石小径,来到厢房外。

    两名衙役已经生好炉火,在大门外迎接。

    朱老学究在儿子和徒弟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踏进了门槛。他只觉一阵暖风迎面扑来,数月来体内积攒的困倦,在这一刻突然爆发而出。他直感身体摇摇晃晃,几乎站不稳地。

    他东一步,西一步,迷迷糊糊地来到榻边,身子一歪,天旋地转,紧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刘驽见父亲已经熟睡,而买药的寺丞尚未回来,便悄悄掩上房门,与师兄朱温在院子里的柳树下散步。

    “师弟,师父心里甚是思念师母,他刚刚昏睡中还喊着师母的名字,我听了后实在是心酸。”朱温一脸凝重。

    “我母亲身在眉镇,等长安的事儿结束了,我会想办法接她过来和父亲团圆。”刘驽使劲咬了咬嘴唇。

    他心里明白,自己那位舅舅不仅武功高超,为人更是难以对付。但不管怎样,此人都不应该拆散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单凭这一点,他就要和此人斗到底。

    朱温轻轻叹了口气,“若是师弟同意,届时我愿和你同去眉镇迎接师母。”

    刘驽点了点头,“承蒙师兄一直照顾,师弟对你感激不尽,你若是有甚么要求,除了跟长安城相关的,我都答应你。“

    朱温听后哈哈大笑,“真的么,我倒是有一个,虽然与长安城相关,倒是不为难你。”

    他凑到刘驽耳边,轻声道:“我想接济长安城内的百姓,一百万担粮食,够么?”

    “一百万担?”刘驽吃了一惊,“如此多的粮食,黄巢和王仙芝若是得知,岂非会杀了你!”

    朱温不以为然,“那傅灵运在曹嵩庙以毒药戕害百姓,我若是视而不见,岂不是有负师父自小的教诲!粮食若到,傅灵运的诡计自然破灭。”

    他蹲下身子,用指头在泥土上画图,“我会想办法借攻城之名,在城墙此处挖一条地道,将粮食偷偷从这里运进来,到时候师弟记得接应我。”

    刘驽看着朱温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师兄,若非你喜欢吸食人血,我几乎认为你就是个大善人!”

    朱温一听,明显有些不高兴,脸色刷地变白,“师弟你看轻我了,我遵从师父教诲,向来体恤百姓,不做不义之事。我手底下的那些亡魂,他们或是与我为敌,或是有违军令,或是欺辱百姓,杀他们我并不后悔,只恨杀得少了!”

    他抱拳向刘驽告别,“我军营中还有事儿,烦请师弟细心照顾师父。至于粮食的事儿,你若是不信我,可派人在地道口守候。如果我送进来的不是粮食,你便用水倒灌地道,攻城之势自然可破。”

    刘驽尴尬地一笑,道:“师兄的话,我定当记在心里。”

    他轻轻叹了口气,岁月不仅消除了他的童心,似乎还夺走了他信任别人的能力。

    或许师兄要的并非赚破长安城门,而是城里的人心。他隐隐觉得自己这位师兄志向高远,似乎已渐渐不甘居于人下。

    然而尽管他好言相劝,朱温似乎已被他的话伤了心,不肯再做片刻停留,仅留下一句“照顾好师父”,便一跃跳上了墙头。

    朱温站在墙头上,想了想,回头道:“师弟,我虽然杀人如麻,却从未想过与你为敌。世事无常,今日一别,不知再见时会是何情形,还请保重!”

    “保重!”刘驽缓缓点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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飒飒西风介绍:
纯正的金庸风武侠作品,让你重温经典江湖梦。细文铺垫,让你越读越想,手不释卷,最终沉醉其中。 本文走创新型的情节流武侠路线,摒弃一切小白套路。并且那种一味地仿古循旧,也不是本作的风格。 情节梗概: 他资质愚笨,连亲生父亲都觉得他材质粗劣; 他生逢乱世,生活困苦,很多人都待他不飒飒西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飒飒西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飒飒西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