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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舞惜     凤命难逃txt下载     凤命难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零四章 哲勋努力

    “猜不到。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你自己说。”褚哲勋顺势将她抱在腿上,连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除了她的事,没人有那么大的面子让他去费神!纵然事关夜尘,他也不愿多费心神。如今对褚哲勋来说,若有时间,他更愿意花在她的身上。反正这丫头在他这儿藏不住话,他这角度正好可以把玩她圆润小巧的耳垂。

    苏诺语噘嘴,不满他的敷衍,手上更是不含糊,一巴掌打掉某人那愈发过分的手,控诉道:“这才将人家娶过门,便这样敷衍了事!还说什么要永远对人家好呢!”

    褚哲勋挑眉,现在是什么情况?就为了他想把时间留给她,而不去想那些不相关的人与事,便被她这样指控吗?他还真是冤枉呢!

    褚哲勋无奈地摇摇头,只得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好,不敷衍你。让我想想啊。”说罢,他做出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来,许久后方才问,“夜尘那小子找你,必定是为了清然的事。说吧,清然怎么了?”

    苏诺语瞪他一眼,却也不再卖关子,竹筒倒豆子一般说道:“今天快到中午时,夜尘心急如焚地找到我……”她一面说一面学着夜尘那紧张的样子,“结果我一把脉,才知道,清然哪里是不舒服啊!她是有喜了!”

    “有喜了”三个字终于成功地引得褚哲勋的注意力,然而他的反应却并不像是苏诺语想的那样替夜尘和清然开心。他甚至一句话也不说,一脸深沉!正当她想问他怎么回事的时候,就感觉到脚下一轻,被人打横抱起。

    苏诺语低呼一声,出于本能地将他的脖颈搂紧,问:“哲勋,你这是要干嘛?”

    “造人!”褚哲勋面无表情、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来。

    “什么?”苏诺语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才刚用过晚膳,天还大亮呢,他竟这样大言不惭地说这样的话!

    褚哲勋没有说话,唯有脚下的步伐稳中加快。从前并不着急于子嗣,一来他和诺语都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二来局势不明朗,而诺语也还未真正嫁与他。可现在不同,他们俩是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夫妻!即便还年轻,可有个属于他们的孩子也是极好的事!再者说,连夜尘都有了,他怎么可以没有!

    褚哲勋一路想着这些,并未理会苏诺语的挣扎反抗。而苏诺语几乎也已放弃,反正论身手,她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来到榻边,褚哲勋俯身,温柔地将她放下,随即不由分说地俯身下去……

    “哎!”苏诺语顺手拿过软枕象征性地挡在两人中间,问,“你到底怎么了?”

    褚哲勋凝望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分明也满了诧然。这一次他没再用强,而是脑子里飞快地计算着,若是直说自己的想法,诺语大概不会同意,该怎样说,才能让她也热衷于这个事呢?

    “你从前不是说要与清然亲上加亲吗?”褚哲勋云淡风轻地问,“你想想,如今清然已然快我们一步,为了咱们孩子的未来,咱们现在是不是该努力了?”

    闻言,苏诺语微怔:嗯,她曾经的确有过与清然亲上加亲的想法。这样说来,她的确也得快一些!可是……有必要这么快吗?

    褚哲勋见她陷入沉思,手中的软枕也在不知不觉放下,眼底的得意一闪而过。俯身下去,认真地问:“你说,是不是该着急些?”

    苏诺语望进他仿佛带有魔力的眼眸,顺着他的思路,情不自禁地点一下头……

    褚哲勋顺利得逞,苏诺语则在懵懵懂懂间便着了某人的道。得逞后的褚哲勋心里唯有感叹,这丫头平日里心思灵透,聪慧过人,可若真在在乎的人面前,却又单纯得像个孩子!

    这一夜,褚哲勋不知疲惫地努力了好几次,直到苏诺语连动一下脚趾头的力量都被耗尽,才终于罢休。两人躺在床上,褚哲勋偏头看一眼眼睛快要睁不开的苏诺语,温柔地低喃:“诺语乖,睡吧。”

    翌日清晨,当苏诺语浑身酸软地醒来时,身边的人早已不知去向。她顺手摸一摸旁边的床榻,已经凉透,可见褚哲勋早已起来了许久。

    想起昨夜某人的禽兽行径,苏诺语面颊不自觉地染红。看一眼不远处的更漏,时辰有些晚了,她连忙准备起身,然而稍微一翻身,她忍不住蹙眉,在心底狠狠咒骂一声:禽兽!

    苏诺语又乖乖地躺好,原本她是想着自己身为未来的皇后,天天这么晚起,只怕会被人议论。可转念一想,自己这般疲惫又怪得了谁呢?若不是昨夜褚哲勋跟疯了一样,她岂会这会儿才醒?即便有闲话,也是该议论他的!

    这样一想,苏诺语又心安理得地躺在软软的床榻上,双目微合。不知过了多久,她便又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等着再度睁眼时,苏诺语羞愧地发现,都快了午膳的点儿。这一次,不敢再赖床,也顾不上酸软的身体,她动作麻利地起身收拾。

    一出门,便看见心云站在门边,看见她时眉梢眼底都是笑。苏诺语抿了抿嘴,心虚地看向别处。

    心云却像是故意一般,搀扶着她的手臂,笑着说:“小姐,公子早晨离开时便叮嘱过我,无论您今日何时起身,都不可打扰。”说话间,两人已到了正殿,心云又指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说,“那些饭菜有些凉,我已吩咐她们去热过一次。小姐去用些吧!”

    苏诺语低咳两声,借着撩额前的几缕碎发,低下头去,待得面上没那么热了,方才说:“怎得今日这么聒噪!快坐下吃饭,省得你话多!”

    心云抿嘴一笑,心知苏诺语是害羞,便不再多言其他。若是小姐知晓今日公子离开前还特意嘱咐说她身子虚,该好好进补的话,只怕更是羞涩吧。不过并无不好,公子能这样待小姐,她看着便开心。

    用过午膳,心云陪着苏诺语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午后阳光晴好,并未走太久,便已是香汗淋漓。苏诺语眸光微睐,看向廊下那被高大梧桐树荫遮挡着的地方,满意地点头。随后吩咐了人将贵妃榻挪到那儿,同心云缓缓走过去。

    半倚着贵妃榻,苏诺语享受至极。纵然阳光晴好,然而透过梧桐树茂盛的枝叶,映照下来也仅是一点斑驳,兼之微风习习,倒也令人心旷神怡。

    心云坐在她身边,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渐渐的,苏诺语便有些语无伦次,心云体贴地不再说话,任她沉沉睡去。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褚哲勋回来了。今日前朝事不多,许多事交代下去也就是了。他心中记挂着苏诺语,便趁空回一趟凤鸾殿。一进庭院,一眼便瞧见歪在贵妃榻上睡得香甜的小女人。

    褚哲勋驻足一会儿,唇角不自觉地上扬,面部的线条变得温柔。心云不经意间回头,见是褚哲勋,刚想要起身行礼,便被褚哲勋抬手示意噤声。心云点点头,转身离开。

    褚哲勋大步走过去,坐在苏诺语的身边,静静凝望她的睡颜。

    不知过了多久,苏诺语嘤咛一声,悠悠转醒。刚一睁眼,便被面前的人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个时辰能看到褚哲勋出现在自己面前。想着昨夜的疯狂缠绵以及今晨自己的狼狈疲倦,苏诺语轻哼一声,背过身去,不理会他。

    褚哲勋见自己特意赶回来陪她,而她却连个笑脸都没给,便给了个冷冰冰的背影,心中明白,大概自己昨儿的举动是惹怒这丫头了!当然,纵然结果已经明了,可若让他重新选择一次,他依旧不后悔昨夜的疯狂!

    苏诺语背着身子,眼睛虽看不见,耳朵却一直在密切留意着身后的动静。以她的猜测,褚哲勋大概会有两种反应:要么好言相劝,哄着她;要么愤然离去,冷着她。

    然而等了许久之后,却一点动静也不见。苏诺语心中忍不住犯嘀咕,强忍着没有转身,又过了一会儿,仍旧一片安静。终于忍不住,她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正对上褚哲勋眼底的笑意……

    “丫头,终于不生气了?”褚哲勋宠溺地问。

    苏诺语心底原本的怒火就这样被不其然的柔情蜜意给浇灭了。她横他一眼,娇嗔道:“褚哲勋!你若再敢有下次,看我可还要理你!”

    “有下次什么?”褚哲勋装傻。

    苏诺语狠狠剜他一眼,眼神中分明写着“明知故问”四个字。

    褚哲勋忍着笑意,做出一副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的样子,随即恍然,附在她耳边,低声呢喃着什么。随着他的话,苏诺语的脸微微变色,红了、青了、紫了……然后,某人的腰侧,便被狠狠地拧上一把!

    苏诺语得意地看着他配合着龇牙咧嘴的样子,褚哲勋为讨佳人欢心,自然也愿意做这个小丑。两人间的气氛并未有任何的不愉快,反而更加温馨甜蜜……

第五百零五章 并肩而行(上)

    平心而论,褚哲勋是为夜尘与清然高兴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他虽自己没时间出宫,却也吩咐石海送去了宫中大量的安胎良药。身为过命兄弟,嫉妒只是玩笑,祝福才是真心。

    两日后,大朗王朝上下迎来了最大的喜事:新皇登基!

    那日清晨,碧空如洗,鸿雁高飞,是极好的预兆。朝野上下都在翘首以盼大朗王朝第三位皇帝的登基大典。

    褚哲勋身穿明黄色的九纹龙袍,平日里本就气势逼人,如今更是器宇轩昂,俨然天生的王者!宫内宫外为了这大典都忙得不亦乐乎,唯有褚哲勋自己,显得异常平静。

    早起去了一趟嘉德殿,同太妃与朝中重臣见了面之后,本该直接去庆祥楼准备最后的事宜。他却屏退了众人,独自回了一趟凤鸾殿。

    凤鸾殿内,苏诺语早已在心云的服侍下完成了梳妆打扮,她目光扫过铜镜内重装敛容的自己,沉沉地呼吸一次。今日这场合她自然是不能缺席的,能站在下面仰望着自己的男人一步一步走向最高的位置,这样的感觉的确不错。然而,她竟觉得心底有些紧张。

    正准备将铜镜压下起身,那一瞥却分明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边,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转过身去——

    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高大伟岸,器宇轩昂,除了哲勋,还能有谁?

    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冲着他嫣然一笑,略显傻气地问:“你来了?”

    褚哲勋嗯一声,一面示意心云退下,一面稳步走向苏诺语。苏诺语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儿,带着一丝崇拜地仰望着他,轻声赞道:“哲勋,我才发现,这一身明黄龙袍简直就像是为你量身打造的!好看极了!”

    褚哲勋的双手轻轻地扶上她的肩膀,使她面朝着铜镜,他亦是透过铜镜仔细端详着她精致的妆容。半晌后,方道:“诺语,看着你,我甚至连登基大典都不想去了。”

    “别乱说!”苏诺语娇嗔道。饶是隔了铜镜,然他的目光灼灼,仍旧让她心神意乱,慌忙别开了目光。

    褚哲勋的手抚上她娇嫩的脸颊,带了一丝强迫,不容她逃避。褚哲勋俯下身子,下颌轻轻靠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喃喃低语:“诺语,你好美!”他顿了顿,眉头渐渐紧锁,想要张嘴却终于颓然地闭上。

    看出他的挫败,苏诺语微微惊愕:“怎么了?”

    “我绞尽脑汁想要形容你的美,却发现寻遍我所知的语句,在你的绝色容颜下,竟都黯然失色。”褚哲勋煞是认真地说,略有为难,“怎么办?突然间想将你私藏,不愿除我之外的人,看见你。”

    苏诺语失笑,这男人竟也有说话如此甜腻的时候。她莞尔,故意说:“既如此,我一会儿便不去了吧?反正你是不是皇上,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

    “那不行!”褚哲勋断然拒绝。他挺直身体,将她也拉起,上下打量一番,方才道,“我记得方才吩咐人送来了你今日的礼服,怎得穿了这一套?”

    苏诺语回身看一眼桌上的礼服,道:“那是皇后的礼服!今日这场合我穿着不合适。”

    褚哲勋半是认真地横她一眼:“胡说!难道你想反悔?”

    苏诺语微不可见地蹙眉,瞪他:“别闹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今日是你的登基大典,封后大典不是在三日后吗?我若今日便穿上这礼服,只怕会朝臣议论你!”好歹在宫里住了近一年的时间,这些仪制规矩她还算是清楚。

    褚哲勋摇头,坚持道:“你若是不换,我今日便不去了!”他抽空回来,原本就是为了督促她换上皇后礼服。只是没想到一进寝殿,便被她迷得晕头转向,忘了初衷而已。

    苏诺语被他那孩子气的蛮不讲理噎得无言以对,半晌后,方才势弱道:“哲勋,我不希望有人在第一天便因我而议论你。”

    若是换在平时,褚哲勋最是重大局。可今日不知怎的,异常地坚持。一番拉锯,最后终于苏诺语妥协,她无奈地摇头:“好吧,我换还不成吗?那你先出去!”她指了指门的方向。

    褚哲勋却径直走到榻边坐下,朝她招手:“这皇后礼服穿着时讲究,未免你手忙脚乱,还是我帮你吧。”

    苏诺语被他的话惊得停在了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紧张地抗拒道:“一件衣服而已,我自己来就好。”她太清楚他在面对自己时的自制力,每每穿脱衣裳这样的事,一旦有他参与,最后一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褚哲勋见她停在那儿,一副誓死不上前的样子,不由分说地起身,将她拉到面前,声音低沉似有魔力:“诺语,你乖乖站着即可,剩下的交给我。”

    苏诺语盯着他的眼眸,在那深邃的目光中渐渐沉溺,竟真的就那么站着,等着他……

    待得衣裳换完,苏诺语早已是面红耳赤,而反观褚哲勋,呼吸也深沉了不少。她抬眼看他那极力克制的样子,忘记了自己的窘迫,扑哧一笑,轻声道:“作茧自缚!”

    褚哲勋看她一眼,没有辩驳。她所言不虚,他还真是作茧自缚!可这样甜蜜的负担,即便再来一次,他还会一如反顾!

    殿内的气氛渐渐变得微妙而暧昧,两人就那么静静地相视而望,无人打破这份静谧……

    “公子,时辰差不多了。”殿外传来心云的声音。

    苏诺语被这一提醒,连忙看向褚哲勋,催促道:“快去吧!别误了吉时!”

    “你与我一起。”褚哲勋握着她的手,便要往外走。

    苏诺语拉住他,严肃说道:“哲勋!今日这场合,我怎能走在你身边!”

    褚哲勋淡然一笑:“只是让你陪我去庆祥楼而已,太妃应该已经到了,你可以去陪着她。”

    听他这样说,苏诺语不疑有他,点头道:“既如此,那便一起吧。”她想过了,等快到庆祥楼时,她便借故先行,反正太妃已经去了,她大可以陪在太妃身边。

    出了殿门,心云见苏诺语换了皇后礼服,面上微露错愕:“小姐……”

    苏诺语瞥一眼褚哲勋,淡淡地说:“被逼无奈。”

    心云低下头,抿嘴微笑。这世上,大概只有小姐敢这样说公子了吧?没有说话,她恭敬地跟在苏诺语的身后,亦步亦趋。走了一阵后,她方才抬头,看一眼身前并肩而行的帝后,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什么叫一对璧人?这便是最好的注解!

    自从知道了苏诺语的离奇身世后,心云只觉得太过玄幻。时隔十余年,小姐其实从未变过。当年在街上对她伸出援手的小姑娘与这一年多来亲密无间的小姐其实是一个人。难怪呢,小姐始终给她这般亲切的感觉。

    对心云来说,最是希望苏诺语能收获幸福。这样好的小姐,一定要世间最好的男人才堪匹配!而这一年多来,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始终看着公子对小姐的一片真心。

    就在前两日,公子与小姐搬来凤鸾殿住,她自然也是要随侍在侧的。那日清晨公子起得早,正巧赶上她在殿外候着,乍然见了公子,她连忙跪下请安:“公子……哦,皇上万安。”她话一出口,便意识到出了错。虽然如今公子尚未登基,但其实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合宫上下,所有人见了都称呼一声“皇上”。她竟因着习惯,忘了改口。这若是怪罪下来,只怕小姐也不好为她说话。

    正当心云心里胡思乱想的时候,便听见耳边传来褚哲勋温和的声音:“不必改口。你在诺语身边待久了,她若是不让你改口,那么在我这儿,也无需多此一举。”

    心云诧异地抬头,颇为惊讶。公子说这样的话,便是为了能和小姐在称谓上保持一致吧!她连忙点头:“是,公子。”

    之后将这小插曲说与苏诺语听,苏诺语一哂,道:“既然他都给了明示,你也不必太过拘着,喊公子就好。”而关于褚哲勋的心意,她自然是能感受到的。

    回想着这件事,心云笑意转深。她心里明白,公子平日里对她说话温和,皆是因着她是小姐的丫鬟。说来说去,不过因着小姐是公子心尖上的人儿而已。

    不多时,便已然能远远看见庆祥楼。苏诺语按原计划行事,将手抽回来,低声说:“哲勋,你忙你的,我去找太妃了。”

    “嗯。别到处乱走。”褚哲勋含笑嘱咐。知道这丫头一定会想办法从他身边溜走,他也不勉强她。反正他这会儿是真的有事,便让她先放松些吧。

    目送苏诺语远去,褚哲勋方才脚步一转,忙自己的事去了。

    而当苏诺语找到太妃时,太妃对上她身上的皇后礼服,目光中有几分了然,问:“丫头,这衣裳是哲勋吩咐你换上的?”

    “嗯。”苏诺语有些羞赧,“太妃,我知道这样有些不合仪制。可哲勋坚持……”

    太妃打断她的话:“没什么合不合仪制的。只要皇上高兴,这些不过是小节。”

第五百零六章 并肩而行(下)

    苏诺语身穿皇后礼服,站在那儿,宛如鹤立鸡群般,引人注目。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即便她拼命地减少存在感,仍然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紧锁在她身上。直到褚哲勋的出现,终于成功地解救了她。

    苏诺语缓缓松一口气,她虽没有见不得场面的小家子气,但这样的引人注目,还是让她无从适应。尤其是今日这样的场合,她本就觉得自己有些不合仪制,更是心中隐隐不安。如今可好,大家的注意力悉数转移到哲勋身上,她终于长舒一口气。

    然而这样的轻松并未持续太久……

    褚哲勋在万众瞩目之下,一步一步走向庆祥楼的最高处。转而面向大家,居高临下,俯瞰众人。身边的首领内监田远高声宣读了先皇的遗诏,随后竟出人意料地传召苏诺语上前听宣。

    苏诺语听后下意识地望向褚哲勋的方向,只见他亦遥遥相望,两人的目光旁若无人地在空中交汇。苏诺语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礼服,心底突然有了令她紧张不安的预感。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一切皆不同以往。苏诺语来到大殿中央站定,刚想要盈盈拜下,便听得褚哲勋的声音传来:“苏氏诺语乃朕之嫡妻,朕特许你站着听宣。”

    无论此时苏诺语的心底经历了怎样的紧张,面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她盈盈立于中央,眼神始终与他胶着,只听得她声若莺啭:“谢皇上恩典。”

    褚哲勋看一眼田远,以眼神示意他宣旨。田远意会,上前一步,手执明黄圣旨,郎朗念着立后旨意。那圣旨是褚哲勋一字一句亲笔所书,并非以往的规制,更像是诉说了拳拳爱意。尤其圣旨最后,分明写着“自此,后宫内除皇后外,无需任何嫔妃”。

    连着苏诺语在内的所有人,都被这最后一句话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叫“无需任何嫔妃”?难道他还想为了皇后,就六宫无妃吗?

    群臣们皆不以为意,轻嗤以鼻,几乎是认定这不过是一句空口诺言。诚然那皇后的确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传言也有着妙手回春的医术,可那又怎样?一枝独秀到底抵不过春色满园!再者说,开得再艳的花朵都都凋零的时候,再美丽的女人都有青春不在、芳华老去的时候,到那时,如何敌得过年轻貌美的女子?

    别说是坐拥天下的一国之君,就是寻常人家的男子,也做不到守心如玉。现在这样说,不过是做出痴情的样子来。等着日后有貌美的秀女待选,或是有朝臣主动送上女儿的时候,他只怕也就将今日的承诺抛到九霄云外。

    自古皇上哪个没有三宫六院?即便深情如先皇,当日对皇后百般疼宠,可后宫依旧有七八位妃嫔。所以啊,这皇上的承诺不过就是过眼云烟。这一刻有,下一刻便已成虚无。

    唯有朝臣们的家眷,在听到这样的承诺时,眼底皆写满了羡慕,纷纷将欣羡的目光投向盈盈而立的苏诺语身上。身为一个女子,有着倾城之貌,以及夫君的倾世之恋,这一生该无所求了!

    至于苏诺语,震惊之余,满心感动。虽然在这之前,他已不止一次地在她面前承诺过“后宫无妃”。但她以为那不过是两人间的小情话,从未想到他会在登基大典上这样隆而重之地写入圣旨中。

    君子一诺千金!

    而他给的承诺,又何止千金?

    她站在那儿,与他凝望,仿佛世间的一切皆以消失,唯有她与他,相视而立。

    褚哲勋待她的好,早已无法形容。不论是从前十余年如一日的默默守护,还是这一年多来的宠溺陪伴,亦或是今日,他当着天下人的面,破天荒地在登基大典这日亲封皇后,以及那感天动地的承诺,都让她心怀感恩。感恩这一生没有错过他,感恩上苍不遗余力地撮合,最感恩的,还是他的不离不弃!

    两人间的过往历历在目,耳边还回响着那荡气回肠的承诺,苏诺语眨了眨眼睛,似乎眼底氤氲着潮湿。然而她深深呼吸之后,忍着没让眼泪落下。他曾说过,她的眼泪弥足珍贵,不可在外人面前落下。那么今日,当着众人之面,她亦要笑得灿烂如花!

    “臣妾苏诺语谢皇上隆恩。”苏诺语郎朗回应道。

    褚哲勋朝她伸出手,说:“来,到朕身边来!”

    今日是他的盛世,身边岂能没有她的陪伴?

    苏诺语冲他微不可见地颔首,轻微地拎起礼服,抬腿,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身边……

    当她的手轻柔地搭在他的掌心,他紧紧握住,旁若无人地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随后将她牵到身边。她俯瞰众人,面带幸福的笑,耳边还回响着他方才的话“诺语,我的盛世不能没有你!从今以后,你要永远地陪在我身边,与我并肩而立,携手而行!”

    哲勋,我会的!她偏头看向他,在心底如是回应。

    像是感应到她的心意,他正巧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会心一笑,再度看向远方。

    田远站在他们身边不远处,约莫着差不多了,便再度高声指引着群臣及其家眷恭敬地跪拜皇上、皇后。接下去便是按着登基大典上的寻常规制,一项项循规蹈矩地进行着。

    原本苏诺语站在下面的时候,都紧张得有些手心泛凉,不想这会儿站在他身边,心却异常地安宁平和。非但没有她原以为的忐忑不安,反倒内心一片平静。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有他在身边。

    待得礼成之后,便是合宫宴会。褚哲勋与苏诺语理所当然地坐在上首。太妃功成身退,不愿再出席这样的场合。起初苏诺语以为她有些不悦,还在酝酿着要如何才去安慰她。

    可太妃却一脸慈爱地对她说:“丫头,你就是想太多!这话我本已对哲勋说过,我本就不愿摄政,之前这次若非舒玄一意孤行要御驾亲征,我也不会答应出山。现在哲勋已然有足够强的能力独当一面,自然不再需要我这老婆子,我累了这么久,难道还不该去安享晚年吗?”

    苏诺语仔细凝视她的眼眸,似乎是在判断这话语的真实性。半晌后,方才孩子气地问:“那您真的不管我们了?”

    “哈哈,不是我不管,是我管不了。哲勋的能力远在我之上,又哪里还需要我呢?”太妃始终笑得温和,“另外,这嘉德殿太过喧闹,我也住不习惯。我还是搬回我自己的老窝去住。”

    一听太妃又回她那偏僻的宫殿,苏诺语下意识地想要劝阻,然而还不待她出口,太妃便像是先知一般,说:“丫头,你不必再劝。我只是换个地方生活,你若是愿意,还是可以像现在一样来时常看我。”

    苏诺语同太妃相识已久,多少有些了解太妃的性子,知道她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何况那儿只是偏僻些,里面的陈设丝毫不逊于嘉德殿。于是,她只得恋恋不舍地说:“那您先回去歇着吧。等明日我再来看您。”

    辞别了太妃,苏诺语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褚哲勋看在眼里,颇为诧异。面对他的疑惑,她将与太妃的对话说与他听,然后又不放心地问:“你说,太妃会不会是心里有些失落啊?”

    “不会!”褚哲勋说得笃定,“太妃是个有故事的人,真正在她心底的绝非皇位或是权利。等你以后与她的接触越来越多,便会更加明白。”

    苏诺语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只是这会儿人多,不便于细问。直到后面与褚哲勋闲聊时,才恍然明白,原来太妃是个性情中人,可望而不可求的竟是自己亲生父亲的爱!当然这些是后话。

    今夜合宫夜宴,朝中重臣皆在受邀之列,因着宫中女眷除了苏诺语外,再无旁人。因此整个大殿之上,坐着的全是外人。当然这样的宴会,阮天策自然也受邀参加,同行的少不了清然。按说,白峰与阮忠也该出席,但死过一次的人,都不愿再在人前出现。褚哲勋体会他们的心思,也不勉强。

    宴会上,苏诺语本该一直坐在褚哲勋的身边,有母仪天下的样子。但她的性子若要让她坐在那儿一晚上,可不是要被憋坏了?更何况褚哲勋不时便要应对朝臣们的恭贺之语,并没有太多的机会陪她说话。

    于是,苏诺语在得到褚哲勋的允准后,悄悄起身来到清然身边,将她叫了出去。

    原本清然怀有身孕,该在家静养。可今日这样的场合,她还是想来一睹诺语的风采,并分享她的幸福。好在这一次阮天策没有晓以大义,只是一再地叮嘱她万万不可累着。

    顾着她的身孕,两人一路走来,苏诺语都很细心地搀扶着她。清然推却不过,笑着说:“这普天之下,能让皇后娘娘如此照料的,大概除了皇上外,便是我了吧!”语气里颇为骄傲。

    苏诺语嗔她一眼:“什么皇后不皇后的?你可万万不要与我生分了!”

第五百零七章 姐妹谈心

    清然抿唇一笑,道:“我哪里敢和你生分了呢?只是这人前人后多少有些事不得不按着规矩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我倒是不怕,却怕有人议论你啊!”

    “我有什么好怕的?”苏诺语下颌微扬,故意作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来。

    清然笑得咯咯,再开口时却有些遗憾:“只是你现在身份变了,想要出宫也多有不便。咱们之间,只怕以后见面也难了。”她停下脚步,偏头认真地说,“虽然逍遥谷中大家相处得也融洽,现在又有曼绮在。可在我心中,还是无人能取代你啊!”

    被人如此看重,苏诺语的心底也有些感动,但却不愿将话题引入伤感之中。她伸出手指点点她的鼻尖,道:“你如今虽仗着有孕,可也不能如此眼气我啊!你想想看,你身边好歹还有她们,而我身边除了心云,再无能说得上话的!”

    清然心知她说这话时心底的伤感,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诺语,无论何时,只要我方便,你只需派人传个口信,我便进宫来陪你,好吗?”

    深宫的寂寞,她虽未尝试,却也能想象。诺语独自在宫里,一旦褚哲勋政务繁忙,该有多寂寞,她自然也能想象。

    苏诺语被她一句淡淡的话几乎要勾出泪意来,眨了眨眼睛,拼命忍住眼底的氤氲。她略略偏头,仔细地凝视她,半晌后方感慨道:“自从你有孕,可谓是愈发柔情似水!看来身孕对女子而言,实在重要呢!”

    提及腹中的胎儿,清然面上渐渐浮起一抹母性光辉来。随即,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看着她说:“提及身孕,你也该快些努力哦!”

    “做什么将这事扯到我身上?”苏诺语微微有些羞赧。

    清然脸上的玩笑意味褪尽,认真地说:“今日夜离在登基大典上说得那些话可谓是感天动地,羡煞旁人。可同时也引起了不少非议,你身为当事人并不知情,我在人群中间,却是明白一二的。”

    “什么?”苏诺语挑眉。

    清然面色渐渐凝重:“你该知道历朝历代的君臣都是互相依靠的,相互掣肘的,即便身为帝王,许多时候也有无可奈何。比如这男女之间的姻缘!”

    闻言,苏诺语的脸上也顿失笑意。

    清然的话却一字一句传来:“很多时候皇上为了笼络朝中重臣,会将自己的姐妹或是女儿下嫁到臣子家。自然也会将臣子家的姐妹、女儿迎进宫来。夜离初登大宝,不少臣子都打这个主意呢,即便不为巩固地位,至少也算是在皇上身边安插了个眼线。”

    苏诺语没有说话,清然这话说的直白,却也不假。

    “今日站在那些人中间,便听得他们小声议论此事。说实话,就是我和夜尘也没想到夜离会在今日封你为后,更不用说旁人。那些个臣子只怕还在筹谋着要在之后紧接着来场选秀,好将自己的人脉安插进宫。”清然的脸色渐渐回暖,“不想夜离却当着众人的面,许诺你六宫无妃。如此一来,岂非那些人的如意算盘便落了空?”

    苏诺语冷笑连连:“即便今日哲勋没有这番话,我心底也是相信他的!那些人的手未免伸得也太长了些!他们若是如此喜欢联姻这套,宫内有大把的奴婢到了适龄,正等着放出宫去,我便施恩将她们赐予他们臣子吧!”

    清然噗嗤一声笑出来,虽然知道后面这话多少有些赌气的成分,仍然想为诺语的机智鼓掌。她含笑道:“其实只要夜离不同意,他们也奈何不得。但你还是该快些为夜离绵延子嗣才好,免得被人拿住此事加以议论。”

    说起孩子,苏诺语面上终于不再冰冷,变得有些羞赧:“这个事又岂是我能左右的?”

    “哦?”清然挑眉,凑近她的耳边,不怀好意地问,“你这话是在暗示出问题的人是……”

    清然的话戛然而止,虽未明说,表意却已明了。苏诺语狠狠瞪她一眼,叉腰凶悍道:“清然,你如今是仗着身孕,我便不敢对你下手,才这样一味地拿我开心吧!哼!等你儿子出来,我定要好好收拾你!”

    认识这么久,还从未看见苏诺语有这般凶悍的样子,若非是捕捉到她眉梢眼底的调皮,清然也怕是自己方才那话说的过分了。于是,她屈膝下去,道:“皇后娘娘息怒,清然知罪。”

    膝盖还未弯下去,便被苏诺语扶住,懊丧地说:“什么请罪,分明是故意气我呢!”

    清然闻言,轻笑出声。

    苏诺语看她一眼,也不再绷着,咯咯地笑着。

    两人出来许久,正准备回去,便看见心云往这边来。走到近前,心云请了安,方才说:“小姐,公子让我出来看看您和尘夫人。如今尘夫人腹中有孕,只怕夜尘公子也挂心得很。外面夜深露重,我陪着你们吧!”

    “诺语正准备回去,皇上便派了你出来。可见皇上与诺语真是心有灵犀呢!”清然笑着说。

    心云看一眼苏诺语,无声地笑了。

    她们回席后,没过多久,考虑到清然如今身子不便,褚哲勋便让阮天策他们先走。又过了半个时辰,这宴席便也散了。回到凤鸾殿,两人洗漱完后,穿着寻常的衣衫,依靠在床上,说着体己话。

    当苏诺语犹犹豫豫地将清然方才的分析说与褚哲勋听,褚哲勋面色阴沉,宽慰道:“诺语,你相信我,这件事上除非我愿意,否则没人能勉强我!”

    苏诺语自然是相信他的,否则也不会说与他听。于是她在他怀里,温婉地回应:“我自是信你。”

    仅仅五个字,褚哲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当了皇后的日子同从前并无分别,毕竟宫里没有别的女人,寻常皇后每日的晨昏定省自然也不存在。苏诺语乐得轻松,平日里研究医术之余,便为褚哲勋缝制寝衣,日子倒也轻松自在。

    三日后,杨太妃求见。

    自从上次深谈之后,两人间再无交集,但这次杨太妃的求见,也在苏诺语的意料之中。

    凤鸾殿的正殿中,苏诺语端坐上首,左边坐着杨太妃。杨太妃环顾四周,不由地感慨道:“这是我第二次来这儿,上一次来这儿,还是刚进宫那会儿,同贵妃一道,来找皇后的麻烦。”

    苏诺语并不答话,由得她自己自言自语一般。

    “贵妃本想着借皇后立威,毕竟合宫上下谁都知道凤鸾殿中的皇后根本就是个傀儡,在皇上心中连最低等的嫔妃也不如。可是贵妃的算盘还是打错了,皇上的确不喜欢她,却也不允许有人在这儿撒野。”杨太妃的眼神看向苏诺语,“只是那唯一的一次,我也并未能看清皇后的模样。如今想来,真是可惜!”

    苏诺语面无表情地问:“杨太妃今日来此,不会是与我说这些陈年旧事的吧?”

    “呀,瞧我说了什么!”杨太妃站起身来,赔罪一般,“是我失言,皇后娘娘大概是没有兴趣的。还请娘娘勿怪。”

    苏诺语冷冷一笑:“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怪罪的。杨太妃不妨直说,今日来此所谓何事?”

    杨太妃面上的尴尬一闪而过,方才悻悻坐下,道:“前番我与娘娘说得事,太妃已经派人来知会我。我知晓分寸,还请娘娘放心。”

    “我自然是相信杨太妃,否则太妃也不会派人给你回话。”苏诺语声音中的冷意褪去。

    杨太妃闻言,羡慕地说:“不过有皇上一力护着您,想来那些人也说不出什么。”

    苏诺语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杨太妃感叹道:“那日的登基大典上,众人皆见证了帝后间的伉俪情深。六宫无妃啊,古往今来,除了皇上外,还有谁给过这样的承诺呢!皇后娘娘,您真是让人羡慕不已。”

    “各有各的福罢了。”苏诺语始终淡淡。

    登基大典上哲勋的承诺足以令她感动一生,但这些情绪,她只需深埋心底,与哲勋分享也就是了。至于其他人,尤其是杨太妃这类本就没什么交情的外人,与他们自是没什么好说。加之苏诺语本就是淡然恬静的性子,也不愿在人前炫耀。

    苏诺语的冷淡终于令杨太妃也歇了心思,又说了几句家常话,便起身告辞。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苏诺语面上沉静,看不出喜怒来。当心云进来时,看她如此,以为杨太妃出言不逊,惹恼了她,关切地问了几句。

    “没什么,不过是说了些拈酸吃醋的话罢了。由得她吧,今日这事不必让哲勋知道。他前朝事多,后宫里的事尽量别去烦扰他。”苏诺语叮嘱道。

    心云点头:“是,小姐放心。”

    这些事小姐每每都叮嘱了不告诉公子,可公子每每知道后,也总是如此嘱咐她:“心云,这些不过是小事,诺语有她自己的处理方法。加之她对我的体贴,不愿我知晓这些,你不必告诉她。”

    心思回转间,心云在心底感叹:论及深情,只怕世上无人能及小姐与公子……

第五百零八章 诺语求见

    登基与封后的事宜尘埃落定,接下来最要紧的事便是处置阮天浩等逆臣贼子。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之前阮天浩一直被关押在逍遥谷中,直到褚哲勋登基之后,才由石海等人秘密押送进了宫里的大内监牢。

    褚哲勋终于开始着手处理阮天浩的事。在这之前,他曾找到阮忠,与他深谈过此事。虽然阮天浩犯下重重死罪,但事涉阮忠,他还是不能不考虑他的情绪。

    那一日,阮忠进宫,见了他,刚准备行礼,便被褚哲勋快步上前,亲自扶住:“阮叔,您如此叫哲勋如何敢当?虽然如今你我身份有别,但在我心中,您始终是我的师叔。”

    阮忠摆手,强调道:“皇上,礼数不可废。如今您是君,我是臣,君臣有别。若是叫别人看见,会议论皇上。”

    褚哲勋却并不认可:“在我心中,我先是褚哲勋,然后才是一国之君。身为褚哲勋,便该唤您一声师叔。您不必退却。”

    阮忠眼底是满满的欣慰,不愧是先皇的儿子!既然皇上如此坚持,他也不就不再与他争辩。阮忠看着他,问:“皇上今日找臣来此,想必是为了逆子阮天浩吧?”

    褚哲勋点头,略有些迟疑地开口:“阮天浩他……”

    “皇上,在他的问题上,您不必考虑臣的想法。”阮忠一脸严肃地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可为臣一人而罔顾大朗王朝的律法!”

    褚哲勋眉头紧锁:“阮叔能这样想,是大朗王朝之幸!更是天下百姓之幸!”

    阮忠摇头:“皇上,臣与您说实话,臣之所以如此,并不全是高风亮节。天浩他与臣交手两次,一言一行,早已伤透了臣的心。在臣心底,他与臣早已恩断义绝!”

    褚哲勋语塞,不知该如何宽慰。

    阮忠起身,郑重道:“皇上,这件事上请您秉公处置,臣绝无怨言!”

    既然他话已说到这份上,褚哲勋自然也不好多说,只得点头道:“好,这件事我心里有数。”顿一顿,他又说,“等会儿还约见了吏部尚书,就不留阮叔了。待日后有时间,再请您与爹进宫一叙。”

    “好,皇上,那臣便告退了。”阮忠行礼之后,恭敬退下。

    褚哲勋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地觉得有些悲凉。对于阮忠这人,他多少是有些了解的,绝非是那种能够不顾惜父子之情的人。他今日这般说,大概也是为了在自己面前表明态度,免得自己为难吧。

    在这之前他也同夜尘说过此事,在夜尘那儿,早在数年前便已经同阮天浩恩断义绝。因此,但凡谈及阮天浩,夜尘从来都抱着一副陌生人的态度。

    心思回转,既然阮家人的态度已经这般明了,他倒是可以全无顾虑。当然,若是真有人想要劝他网开一面,也是不行的。阮天浩所犯的罪过,可谓是罄竹难书!如今需要考虑压根的不是死不死的问题,而是怎么死的问题!

    正当褚哲勋在嘉德殿处理政事之时,总领内监田远躬身进来,在他面前低声道:“皇上,皇后娘娘来了,说是有事想同您商量。”

    “诺语?”褚哲勋从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来,颇为诧异。

    田远低头,说道:“若是皇上这会儿政务太忙,奴才去同皇后娘娘说一声吧。”

    褚哲勋放下手中的笔,身体靠向椅背,道:“不必,请皇后进来。”

    “是。”田远应声是,转身退下。

    他实在好奇诺语这会儿来找他所为何事。诺语是个懂事识大体之人,心知他这阵子难免分身乏术,从不会来打扰。甚至用膳时候,她也只是派了丫鬟送到这儿,叮嘱他按时用完,如此而已。两人虽说新婚燕尔,然而一日之内,除了晚上睡觉在一起,其余时间也难得一见。

    连续几日,他晚上回寝殿的时候,都赶上诺语已经昏昏欲睡,却仍然硬撑着等着他。桌上摆着随时温热的养生羹,细细服侍他用了,又体贴地服侍他洗漱。好几次,他心疼她如此辛苦,都让她先睡,然而她总是这边应下来,待得第二日晚上,依旧能一回寝殿便见她为他忙前忙后。

    他必须承认,这样的诺语让他既感动又心疼。他每每忙了一天,到了晚上就是想着能同她说说话。听她在耳边温言软语,似乎一整日的疲倦都能被驱赶。可大多时候,她陪他聊上几句,便沉沉睡去,令他好不心疼。

    所以一般情况下,她若没什么紧要事,断然不会在这会儿来打扰他。那么究竟是什么事,让诺语这会儿来嘉德殿呢?

    正想着,苏诺语款款走来,身边并没带心云。他靠在椅背上,略显疲惫地朝她伸手:“诺语,来我身边坐。”

    远远地并不真切,走近些却赫然瞧见他眼下的淡淡乌青,可见是这段时日没休息好所致。苏诺语走过去,却并未坐下,而是来到他身后,轻声说:“这些日子政务繁忙,你实在辛苦,我又没什么能帮你分担的。”

    语气中的自责令褚哲勋不忍,他握住她的手,道:“谁说你不能分担?若不是你在身边,我只怕是难以入眠。诺语,有你在身边,对我来说便别无所求。”

    “嘴上抹蜜了吗?”苏诺语娇笑出声。细嫩的素白玉手已然按在他的太阳穴上,轻重恰到好处地揉捏着。

    褚哲勋不忍打破这样的温馨,闭上双眼,尽情享受诺语的柔情似水。过了一会儿,方才张开眼睛,将她拉到面前:“既然来了,便陪我说说话吧。”

    苏诺语温顺地坐在他怀里,想起自己今日的来意,轻声说:“哲勋,有件事,我受人之托,想要同你商量下。”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小心。有什么事你但说无妨。”褚哲勋的声音也是唯有她才能听见的温柔。

    苏诺语把玩着他的手指,问:“哲勋,阮天浩是不是关在宫里?”

    “嗯。”褚哲勋应道,反问,“你怎得想起问他?”

    苏诺语淡淡一笑:“今日清然进宫看我,说起曼绮郡主。自从同阮天浩分开,曼绮郡主便结下了心结。听清然说,若是有机会,曼绮郡主很想见阮天浩最后一面。”她顿一顿,“哲勋,我知道阮天浩罪无可赦,但曼绮郡主毕竟无辜,能否让他们见最后一面?”

    褚哲勋看向她,问:“诺语,你对曼绮心怀怜悯?”

    “是。”苏诺语点头,并不瞒他,“男人间的杀伐决断不该牵扯到无辜女子。如今阮天浩武功尽失,曼绮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是可以,安排她与他见一面吧。相爱一场,总还是有些情分难以割舍。”

    褚哲勋应允:“按说阮天浩所犯之罪,是不便再见人的。但曼绮在之前立下大功,见一面也未尝不可。这样吧,我让石头去安排,你给清然回个话。三日后戌时,接曼绮进宫。”

    “谢谢你,哲勋。”苏诺语认真地说。

    褚哲勋挑眉:“这声谢是为谁说的?你是皇后,永远无需替别人道谢。而若是为自己,那么这一声谢未免太没诚意。你该知晓,我想要的谢意是什么!”语毕,他冲她暧昧地笑一笑。

    苏诺语微有羞赧,娇嗔道:“褚哲勋!你整日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别的?这么忙碌的政务都没法让你正经些吗?”

    褚哲勋大笑,俯身飞快在她唇角偷一个香:“美人在怀,你却让我坐怀不乱?诺语啊,你这分明是强人所难!”

    面对褚哲勋义正言辞地指控,苏诺语颇为无奈。反正比无赖,她永远是输家。既然比不过,当然走为上:“好了,不与你贫嘴。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褚哲勋飞快拉住她:“你难得来一次,这么容易就想走?”

    苏诺语眼珠一转,回身冲他妩媚一笑:“既然公子出言挽留,奴家便不走了!”声音渐低,带一丝沙哑与魅惑。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便是最好注解!

    褚哲勋瞬间失神,怔怔间沉溺在她唇边的笑涡……

    苏诺语看他怔怔失神,咯咯地笑出声来,灵活地旋身,道:“公子既然无意,奴家便先退去了。凡事不可强求,公子不必勉强。”

    褚哲勋回过神来,有几分尴尬,自己竟然如毛头小子般青涩!然而他的动作却极快,不容她离开,问:“什么公子奴家的,从哪儿学的?”这些类似于青楼女子的称呼,大家闺秀出身的诺语是如何懂的?

    这回轮到苏诺语微窘,一时失言,竟被他揪住不放。如今面对褚哲勋探寻的眼神,她低垂着头,声若蚊蝇:“有一次清然无意间提及,我便记在心里。”

    “记在心里,便是为了我吗?”褚哲勋的声音听来也有几分沙哑。一想到她方才媚眼如丝,他的眼眸转深。

    苏诺语抿了抿嘴,想要说不是,终究没说出口。当时她的初衷的确是为了闺趣……

    褚哲勋看她那副羞涩的样子,几乎想要抛开朝政,将她好好怜爱。然而,理智终于战胜了**,他喉结上下滑动,在她耳边低语:“晚上在寝殿等着我……”

第五百零九章 曼绮探监(上)

    苏诺语回了凤鸾殿,不由分说便派了人传信去逍遥谷。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清然得了信,将这消息说与曼绮听。曼绮听后,并未有清然意料中的喜悦,反而眉宇间略有愁绪。

    “怎么?得偿所愿,难道不好吗?”清然有些不明白她的想法。

    曼绮轻轻摇头,低声说:“无所谓好与不好,只是想让自己死心罢了。许多时候,我都是生活在矛盾中。以为相见很难,故而可以无所忌惮地去想。可真当一切近在眼前,又有些迟疑。”

    清然仔细凝视她日益轻减的身量,心有不忍:“曼绮,许多事情都是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必杞人忧天。”

    曼绮唇边漾起一抹无奈的笑:“我也知道杞人忧天不好,但总是难以控制。我真怀念曾经的自己,何时有过这样的优柔寡断?向来风风火火,爹爹还时常笑言我身体里隐藏着男孩子般的热情。”提及平南王,曼绮微微变色。

    清然心下了然,除去曼绮自己差点死于阮天浩之手,平南王的卧床不醒,大概也是她心头难以消弭的恨与痛!

    曼绮很快隐藏好情绪,无奈道:“自从认识了他,似乎我就变了。曾经是小心翼翼地想要讨好他,后来变得黯然神伤,再之后又仔细筹谋着,与他假意周旋……”她抬眼看清然,“清然,你知道吗?这一年多来,我活得好累!”

    清然不知该如何宽慰,只能伸手握住她的,想要给她力量。

    曼绮却像是浑然不觉:“我大概是上一世作孽太多,这一生上苍才会如此责罚我……”

    “曼绮,有些话还是该和阮天浩说清楚。”清然理智地说,“左不过就是两三日便能看见他。你放心,宫里的一切诺语已经打点好,你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可以与阮天浩说话。你当是辞别也好,让自己死心也罢,总该有个了断。”

    曼绮点头:“清然,谢谢你,也谢谢皇后娘娘。”

    三日后戌时,曼绮换做男装,悄悄跟着石海进了宫。大内监牢前,苏诺语守在那儿。

    夜深露重,监牢外并无太亮的宫灯,因而人也看不真切。一路上曼绮跟在石海身后,始终低垂着头。直到听石海说快要到了,她方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待得走近,她方才看清面前站着的曼妙女子竟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万安!”曼绮恭敬地拜下去。

    苏诺语连忙将她扶起来:“不必多礼。”

    曼绮起身,歉然开口:“夜已转深,该是皇后娘娘安寝的时候,却为了民女守在这儿,实在辛苦。民女谢过皇后娘娘。”

    苏诺语眉头微蹙:“曼绮,你实在不必如此多礼。你我虽无缘深交,但能让清然赞不绝口,我便知晓你性子必然与我相投。日后若是有机会,你便随清然多多进宫陪我聊聊。”

    曼绮微微笑道:“皇后娘娘有意,便是我的荣幸。只要娘娘不嫌烦,我愿意时常入宫陪您说话。”进宫前清然便告诉她,在苏诺语面前,以“我”自称即可。她虽应了,到底不敢冒犯。如今皇后娘娘如此吩咐了,她自然要从善如流。

    苏诺语的眉头舒展开来:“好。这会儿也不早了,时辰有限,我便不耽误了。你小心进去吧。我让石海在外面候着。”

    “谢皇上、娘娘成全。”曼绮态度恭敬有加,“夜深路难行,娘娘慢走。”

    苏诺语朝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曼绮看一眼石海,随后转头,步伐坚定地走进去。这大内监牢是曼绮从未曾踏及的地方,随着她走进,身后的门被缓缓关上。而当门关上的一刹那,她的心似乎也随之一紧,眉心微动,她脚下的步伐没有犹豫。

    因着阮天浩的罪行极重,被关在了最里面。这一路走来,越往里面光线越暗,越阴冷潮湿,也越叫人心寒。深夜至此,原本就安静的监牢更显得有几分寂静,外面偶尔传来几声隐隐约约的老鸦叫声,听着便叫人背脊发凉。

    曼绮到底是女儿家,独自走在这样的地方,难免有些害怕。脚下的步伐不由得加快,几乎就要小跑起来。

    又走了一会儿,曼绮终于听见了呼吸声,极重,却熟悉;鼻翼间似乎也找到了熟悉的气味。她脚步停滞,站在原地,轻轻闭上了眼睛,眉宇间似有挣扎。即便她再如何不愿承认,也无法否认,这一年多来,阮天浩已然融入了她的生活,深入骨髓,刻骨铭心!

    曼绮充满挫败感地睁开眼睛,有几分怨念叹口气,方才抬腿往前走去。想着即将见到的人,她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悲哀的发现,即便那么恨他,似乎也抹杀不了内心深处的爱意。她面上扯起一抹自嘲的笑容,自己还真是个矛盾的人呢!

    纵然心底闪过千百种念头,经历了无数的挣扎,她终于也走到了近前。光线微弱,并不看真切,依稀感觉他是睡着了的。曼绮想要打个招呼,张了张嘴,终究闭上。要说些什么呢?如今的两人经历了互相折磨与伤害,大概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就在她心底犹豫之际,耳边传来他沙哑的嗓音:“这不是堂堂平南王的千金——曼绮郡主嘛!怎得屈尊降贵地来这大内监牢?”

    曼绮闻言,眉头紧锁,自己那般背叛,他必定心怀恨意。可那又如何呢?他对自己的伤害难道还少吗?左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

    阮天浩略显笨拙地起身,手上脚上的镣铐随着他行动,传来沉闷的响声。他一步一步由角落走到她面前,两人间隔着冰凉的铁栏杆。

    曼绮这才有机会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看着他潦倒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唏嘘。想当初初见之时,他英俊潇洒如翩翩公子;三年过去,他愈发沉稳,令人着迷;而现在蓬头垢面,向来干净的脸庞有了不算短的胡渣,身上的衣服还是那日“鸿门宴”上的宝蓝长衫,可多日不洗,也已经快要看不出颜色来。

    曼绮的眉头在不知不觉中紧蹙,几乎是有些不忍地迎上他的眼眸:向来炯炯有神的眼眸中布满了血丝。可以想见,这些时日,他只怕是难以入眠。以他的骄傲与抱负,哪里想到自己会落到今日这地步呢!想想不久之前,他还在畅想着登基后的种种,可如今却已然锒铛入狱……

    “我来看看你。”曼绮再三犹豫,开口时便是这苍白的五个字,实在是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阮天浩冷哼一声:“曼绮,我今时今日沦落至此,都是拜你所赐。你如今来看我,便是来看我的笑话吗?”

    曼绮摇头:“不,有些话想要问你。”她在心底告诉自己,她从没有对不起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被他逼得无路可走罢了。

    “你想问什么?难道是褚哲勋让你来的?”阮天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曼绮摇头:“和皇上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我求了皇后,才得以进宫。”

    “皇上?”阮天浩像是不敢置信一般,重复一遍,“皇上?”他仰头大笑,那笑声听起来有几分心惊。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褚哲勋会成为皇上。这个世上,似乎谁当皇上他都能接受,唯有褚哲勋!

    曼绮静静地注视他,想要开口,却发现难以成言。

    阮天浩笑够了,方才恶狠狠地开口:“说!你想问什么?”

    曼绮仔细端详着他,半晌后方才温和开口:“天浩,从我们一开始认识,你便是怀有目的地接近我。这两三年来,你眼见着我对你的爱越来越深,你却弃如敝履。你不爱我,我不怪你。可是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爱,为何要狠心派人来取我性命?”

    这是她的心结,即便已经过去多日,夜深人静之时,都令她心如刀割般的痛!甚至在最初的那几日,她都不敢闭上眼睛。似乎只要闭眼,就能感觉到他高高扬起宝剑,叫嚣着朝她刺过来……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了!”阮天浩答非所问,“其实早在你这次回来,就什么都知道了!”

    曼绮盯着他的眼睛,眉头紧锁:“难道我不该知道吗?难道你想让我至死都被你蒙在鼓里吗?”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天浩,为了爱你,我可以明知你对我不甚满意,也依旧睁一眼闭一眼。我甚至愿意为了你,不顾我爹的感受。可是,你为何能那么狠心地置我于死地?难道我的命在你看来,从来都如草芥吗?难道这两年多的时间,你从未对我有过一丝一毫地感觉吗?”

    阮天浩看着她,语气森冷:“都是既成事实,现在再来追问,又有何意义?你若是今日来,便是为了这个事,那么回去吧。”说罢,他转身准备回到角落中。

    曼绮看着他缓缓转身,叫道:“阮天浩!”

    他置若罔闻。

    “我知道你从未爱过我,你内心深处装着的唯有已经死了的吴妃!”曼绮吼道,“你对先皇的恨意也是因着他霸占了你的心上人,是不是?”

    阮天浩停下脚步,猛地回首……

第五百一十章 曼绮探监(中)

    曼绮见状,更是难掩激动:“果真如此!”

    她原本只是心里存有这个疑影,没成想这竟是事情的真相!阮天浩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地步,竟是为了一个女子!一个已嫁作人妇的女子!想她一片痴心,在他心中竟比不上一个有夫之妇!

    曼绮心头在那一瞬间涌起一丝后悔。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若是知道这样的结果,她何须走这一趟?若是没有这一趟,她还可以安慰自己他的转变只是因着男儿的好胜之心;可现在却生生变成这样,留给她的唯有耻辱!

    她与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分明在他眼底捕捉到一抹惊诧!曼绮自嘲地勾起嘴角,心里暗道:怎么?被我窥破内心的秘密,便觉得震惊了吗?一直以来,他便什么都瞒着她,若不是刺杀事件后她对他有所防范,只怕现在还想不到宫中那向来庸懦的吴妃会瞒着皇上与人苟且!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岚儿的?”阮天浩折返回来,问道。

    “岚儿?”曼绮冷笑连连,“叫的真是亲热!”

    阮天浩声音不自觉地沉下来:“你是什么什么时候知道岚儿的?”

    曼绮眉心微动,即便到了今日,仍无法抑制心底的伤痛。然而她早已学会了在他面前隐藏自己,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轻蔑道:“阮天浩,你一定在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向来愚不可及的曼绮竟也有头脑灵光的时候?你明明瞒得那么好,滴水不漏,却偏偏被我察觉!”

    “我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阮天浩咄咄逼人。

    曼绮眉头拧紧,心底不自觉地闪过猜测:那吴妃果真是阮天浩心尖上的女子!大概是想要珍藏心底,却被她无意窥破!这样的感觉大概就像一件珍藏许久的稀世珍宝被人觊觎一般吧?

    曼绮的心就在阮天浩冰冷的眼神与咄咄逼人中渐渐冷下去,如置寒冰腊月中……

    原本早已对他死心,是最后这段时间的相处,又温暖了她早已死去的心。无论是他的体贴也好,还是处处对她的维护也罢,甚至是口口声声说事成之后,要封她为后,这些都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他对她有些上心,有些转变。可到头来才知道,在他心底,唯有吴妃永远是不能碰触的那个角落!

    曼绮忽然有一种转身就走的冲动,而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可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衣服的一角被阮天浩身后死死抓住。她扯了两下,终究没能挣开,颓然地站在那儿,放弃了离开的念头,也不愿回头。

    阮天浩一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没有错过她脸上哪怕是细微的表情变化。他知道她误会了,可终究是不想解释。事情已发展到这一步,两人间也已没有回头的余地与必要,既然如此,她愿意怎么想都随她吧。大概他想要解释,这许多事情也已经说不清了。只要她心里能好受些,一切都随便吧!

    从他策划着要夺得天下的第一天起,心里便明白一旦失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这些日子他始终是被囚禁着,一颗不服输的心也开始学会认命。他心里明白,自己的举动伤透了父亲的心,即便有机会,大概父亲也不会开口为他求情。更何况他所作的那些事,原不是谁的求情就能赦免的。

    当然,于他而言,与其让他没有尊严、没有希望的苟延残喘地活着,还不如死了!这个世上,再也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可就她转身的一瞬间,他还是本能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角。那一瞬间的举动,根本来不及让他思考更多,几乎就是本能。他心里明白,曼绮一旦离开,想要再见面,只能等来生了。大概便是因此,他不能放手让她离开吧?大概是还想再多看她两眼。

    一时间,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周围是死一般的寂然无声。阮天浩抓住她衣角不放手,却也不说话,曼绮离开不了,也不愿转身。就这么僵持着……

    终于,曼绮轻声道:“放手。”

    阮天浩全然不理会,固执地紧紧拉扯着。如今的他虽武功尽失,但身为男子,在力量上还是远胜手无缚鸡之力的曼绮。

    “事到如今,你我之间已经无话可说。放手!”曼绮的声音抬高几分。

    身后的阮天浩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无动于衷。

    曼绮的好性子被一点点耗尽,她愤然转身,朝他吼道:“阮天浩,你到底想干什么?既不说话,也不让我离开!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阮天浩终于开口,可仍旧是执着地追问这个问题。

    曼绮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冷笑连连:“你就那么在乎、那么爱那个吴妃吗?即便到了现在,也一定要知道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你不是想知道吗?好!我成全你!”说话间,她将自己打听到吴绮岚的前前后后说与他听,“怎么样?满意了吗?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阮天浩的表情讳莫如深,叫人无法探知他此时此刻的心思。

    曼绮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他是否有所回应,只是在低头看向他的手时,眉头紧蹙。等了半晌,不见他有所反应。曼绮再度被激怒,她口无遮拦地朝他嚷着:“阮天浩!你不必在这儿努力地回忆她,反正你也要死了,用不了多久,你们便可以在阴间相见!到时候,你们便可以旁若无人地在一起了!”

    说着说着,曼绮突然戛然而止。一日夫妻百日恩。两人到底在一起了一年多,虽然他全然没有付出感情,但是她有!即便是他那么伤害她,她也不能否认曾经对他的深爱无悔与直到刚刚都有的心存侥幸。

    所以更恶毒的话,她突然就说不出口了。脑海中出现了他被人押解到刑场,在众人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中被刽子手砍头的场景,鼻子泛酸,有些想哭……

    阮天浩终于抬眼看她,在触及她眼底隐隐的氤氲时,他的眼底飞快划过一丝欣慰与笑意。她能如此,实在是难能可贵,再想多求,只怕也是不可能了。他知道,她一直都是个喜怒形于色的真性情女子,因而这会儿看着她隐忍的泪意,他才觉得弥足珍贵。

    “所以,你就是从知道岚儿后,才更加坚定了要背叛我的心,是不是?”阮天浩声音平静地问道。

    曼绮诧异看他,有些不明白他怎会突然问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阮天浩却像是不在意她的回答,自言自语地分析:“也就是说,当晏安在京郊对你动手的时候,你就已然明白我对你从头到尾都是利用。回到平南王的封地后,你又四处打听岚儿的消息,连着之后平南王的中毒,这些事坚定了你对我的恨意与背叛。即便到后面,我对你有所转变,也已经于事无补了吧。”

    “你拿着刀一下一下剜着我的心,又在上面撒盐,直到我奄奄一息的时候,给我一点于事无补的药吃,难道就想换我的既往不咎吗?”曼绮冷冷地问,“阮天浩,在你心底,我是不是一直就是个笑话?所以你这三年来,你才会始终肆无忌惮地利用我?”

    阮天浩不理会她,径直道:“嗯,原来早在这次最初,你就已经联合默贤阁和朝廷,想要致我于死地。”声音中听不出怒意,似乎全然不在乎。

    曼绮说不下去,索性闭嘴,结束了这场鸡同鸭讲的对话。

    阮天浩迎上她的目光,冷冷道:“你既早知这一切,为何今日还要多此一举地走这一遭?”

    曼绮低垂下头,没有说话。都到了这一步,能说什么呢?又有什么好说的呢?她的心彻底堕入地狱,甚至比之前看着晏安奉命来取她性命时,更是心冷。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曼绮和阮天浩不约而同地看向通道外,他们心里明白,半个时辰到了,曼绮该离开了。

    “松手。”曼绮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平静开口。

    阮天浩收回目光,非但没有放手,反而用力将她扯到自己身前,隔着铁栏杆,语气凶狠:“说!你今日来这儿一趟,意欲何为?”

    曼绮像是不认识他一般,眼神中是全然陌生。都到了这个时候,他明明知道这或许就是两人最后一面,可从头到尾却没有丝毫的缅怀,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她,伤害她,将她的尊严撕毁!曼绮伤心欲绝,自己当日真是瞎了眼,竟会看上这样的人!

    “说话!”阮天浩再问一遍。那声音近乎是从牙缝中发出的。

    “因为我傻,我蠢!”曼绮心如死灰,自嘲道,“虽然背叛了你,可我总想着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好,认识这三年来,你从未有过如这段时间那般体贴。所以我愚蠢地以为你有所转变,以为你对我并非是全然的利用。所以我会去求了皇后,想要见你一面,想要知道你的心里话。我想着你虽罪该万死,我虽救不了你,但至少黄泉路上,我不会让你孤单成行!”

第五百一十一章 曼绮探监(下)

    曼绮的话虽音量不大,却字字锥心,直插阮天浩心头。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没有想到她竟会说出“黄泉路上,我不会让你孤单成行”这样的话。

    曼绮见他没有反应,就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嘲讽的笑绽开在唇畔。

    而这时,狱卒已经走到面前,恭敬地对她说:“郡主,时辰到了,您该离开了。”

    曼绮点头,收回视线,指了指仍旧拉扯着自己衣角的手,说:“我挣脱不开。”

    狱卒见状,毫不客气地拿着刀托便砸向阮天浩的手背,喝道:“还不放手!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狱卒心里明白,这个人是必死无疑,所以从来都不会客气。

    那力道之大,令阮天浩本能地松开了手,他吃痛地闷哼一声,目光似利箭一般看向狱卒。

    狱卒眼睛一瞪,高声呵斥:“看什么看!看什么看!你以为自己还是曾经的少爷吗?将死之人还敢在这儿给我吹胡子瞪眼,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话间又死命地打了他几下,这样的力道若是在从前,阮天浩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今非昔比,那痛感令他有些吃不消,却仍咬紧牙关,不肯再哼一声。

    曼绮在一旁站着,听着那一声声的闷响,忍不住蹙眉,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他虽没有流露,但她看得出来,那一下下痛击,是令他吃不消的。若是在从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哪怕知道于事无补,哪怕知道螳臂当车,也不会见死不救。可现在,即便心隐隐抽痛,终究是没有反应。

    可那狱卒显然是不满意阮天浩的反应,下手又重了几分。最后那一下,朝着他的脸颊狠狠砸过去。几乎是立刻,他唇角溢出血丝来。

    “狱卒大人。”曼绮终于忍不住开口,“皇后娘娘嘱咐了石海在外面等着我,麻烦你先送我出去吧。”

    提及石海,狱卒猛地回过神来,不敢再耽搁。于是凶狠地冲阮天浩吼道:“你小子就是欠打!等着我送了郡主出去,再回来收拾你!”

    曼绮的眼角扫过阮天浩,没有留恋地转身。

    阮天浩一手撑着铁栏杆,拼命忍住低咳,冲着曼绮的背影大声道:“曼绮,你还真是我阮天浩见过的最愚蠢的女人!从前你一直横在我与岚儿中间,这一次,终于没有你,我和岚儿也终于可以如愿在一起!请你别再恬不知耻地缠着我!”最后那一句话,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地吼出来。

    曼绮的身形微顿,低垂下眼睑,轻声道:“谢谢你的提醒,我不会打扰你们团聚。”

    阮天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背影一步一步消失在自己眼前,直至再也看不见。他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喷出来,随即剧烈地咳嗽,颓然地跌倒在地上……

    大内监牢外,石海见曼绮出来,上前一步道:“曼绮郡主,走吧,我送您回去。尘夫人还等着您呢。”

    曼绮微微一笑,点头道:“好,我们回去吧。”

    逍遥谷内,清然不顾身怀有孕,执意要等着曼绮回来。夜尘拗不过她,只得陪在身边。直到亥时三刻,方才见曼绮跟在石海身后回来。清然面露微喜,迎上前去:“怎么样?该说的都说了吗?”

    曼绮藏着心思,轻轻点头,随即担忧地说:“清然,你怎得还不休息?如今腹中怀有孩儿,该好好休息才是。”

    夜尘上前,附和道:“这下好了,曼绮回来了,你也该回去睡觉了吧?”

    清然本想询问下细节,却碍于天色太晚,只得说:“那我先回去了。曼绮,明日白天我再看看你。”

    曼绮笑着说:“明日我去看你吧。”

    送走了清然,曼绮回到房间,胡乱洗漱之后,便躺在床上,怔怔发呆。耳边还回响着他冷酷无情的话语,眼前却好似又出现了他被狱卒毒打至呕血的画面,她几乎是抑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连忙紧闭双眼,似乎这样一来就看不见那画面似的。然而,那一幕却历历在目,让她无处可逃。

    曼绮长长地叹口气,用被子将头蒙住,如鸵鸟般的自欺欺人。面对这样的自己,她忍不住在心底狠狠骂着,太没出息!人家已经将话说到那地步,一丝脸面都不给她留,还有什么好想的?

    是夜,曼绮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后来迷迷糊糊间,也不知是什么时辰,才沉沉睡去。

    梦境里,混乱不堪,令她毫无头绪,唯有他的那句“请你别再恬不知耻地缠着我”一遍一遍回响……

    不堪被扰,她猛地坐起身来,许久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泪脸满面……

    她望一眼尚未有光亮的天际,心知时辰还早,却也无法再入睡。如此一夜,满脑子都是那个薄情寡幸的男人。曼绮苦笑着想,为何要如此为难自己呢?何苦要为了一个心里从来没有自己的男人黯然神伤?

    可是……

    难道之前这一两个月的体贴与维护都是她的错觉吗?难道他的转变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地理解吗?难道她从头到尾都会错了意吗?她分明能感受到来自他的体贴啊!还有雷阳的死,难道不是因着要维护自己吗?

    不再往下想,越是沉溺在这些问题上,越是烦恼纠结。反正也即将天人永隔,想那么多做什么?

    就这样,一直熬到了天亮,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起床。站在窗边,看着天边一点点跳跃出来的太阳,从来没有这么期盼过天亮!夜深人静时,难免胡思乱想,还是白天好,可以让自己忙碌起来,没时间去伤感,也没时间去想那些恼人的人与事。

    按着时间差不多了,曼绮往尘心居的方向走。她告诉自己,无论昨日的结局如何,总是要去郑重地向清然道谢。自打自己的心思被清然窥破,便不顾怀有身孕地为自己奔走。对曼绮来说,清然大概是除了涟儿外,身边唯一的朋友。所以现在心里如此憋闷,实在也是需要一个宣泄的人。

    尘心居呢,清然正在用早膳,曼绮便去了。夜尘见状,心下了然,体贴地起身,道:“正巧曼绮来了,可以陪着清然说说话,解解闷,我手头还有些事要忙,就不打扰你们了。”说罢,又俯下身去,贴着清然尚平坦的小腹,低声呢喃着什么。随即,站直身体,看着清然,柔声道,“我已经同小家伙说好了,一定要乖乖地陪着娘亲。”

    曼绮羡慕地站在一旁,见清然满面幸福,目送夜尘离开后,方才转身看她,关切地问:“昨夜一切可还顺遂?”

    “嗯。”曼绮点头,“清然,这次的事多亏了你和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那儿我大概一时半会也没有时间去道谢,唯有拜托你,替我向娘娘致谢。”

    清然闻言,薄责:“你瞧你说得什么话,这么见外!”

    曼绮笑一笑,没有多说,安静地坐在一旁。

    清然向来心思细腻,见状,小心地问:“怎么?你同阮天浩之间聊得不愉快?”

    “谈不上什么愉快不愉快,只是再一次显示出我的愚蠢罢了。”曼绮苦笑着说道。

    清然拧眉:“什么意思?他指责你?为了背叛一事?”除此之外,她想不透曼绮还有哪方面做的不好。说实话,最初她听闻曼绮的想法后,是不赞同的。毕竟在清然看来,阮天浩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无半分可取之处。可劝阻的话到了嘴边,却被曼绮哀求的眼神可生生噎住。

    说到底她不是当事人,许多事情并不能看得那么真切。也许阮天浩真有改变也未可知,若是一味拦着不让曼绮与他见面,只怕会令曼绮留下终身的遗憾。

    曼绮摇头,轻声说:“他并未提及背叛一事,只是更清晰地让我明白,他的心里从未有过我……”曼绮将昨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与清然听,问,“你说,这份耻辱,可不是我自己讨的?”

    清然听完,倒是默了良久。阮天浩的反应出乎了她的意料,一味地强调他并不爱曼绮,反倒有些刻意。若是真无心,大可不必反复强调。毕竟曼绮不是个痴缠之人。

    突然,清然抓住曼绮方才的话,问:“你还告诉了他你动过殉情的念头?”

    “那又如何?人家全然不在意。”曼绮凄苦的语气令人闻之不忍。

    清然握住她的手,温柔道:“既如此,就不必再去想他。你还年轻,大朗王朝又素有改嫁的习俗。到时候让夜尘为你寻个好人家,下半生也算有个依靠。”

    曼绮笑笑,没有答话,又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

    倒是清然看向曼绮的眼光中多了一丝沉思……

    若说从前,她对阮天浩可谓是半分好感也没有,甚至是想处之而后快。可在这一刻,她竟有些欣赏他。清然如今是当局者迷,一叶障目,但她不会,她头脑很清醒,自然也有些了解阮天浩的心思。不过既然这本是阮天浩的意思,她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第五百一十二章 天浩心思

    待到午膳时,夜尘回来,一眼便看见坐在那儿一脸沉思的清然,时而蹙眉,时而摇头,似乎在为什么事而烦恼。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夜尘走过去,将她环在怀里,问:“想什么呢?我瞧着你似乎在为什么事而烦恼。”

    清然仰头,看着他,将心底的猜测说与他听,末了问:“我这样猜测可有几分道理?”

    夜尘的面上略有诧异,却很快泯于平静,沉吟不过片刻,便道:“你这样做非常对,不可让曼绮知道这其中的事。她如今身在其中,看不真切,于她而言倒是福气。与天浩的那段过往,只怕留给她的是痛苦多于快乐,既如此,能彻底死心,也是好事。只有这样,她才能鼓足勇气,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嗯,我也是出于这个考虑,才没有点破她。”清然说道。

    夜尘坐下来,似笑非笑道:“难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天浩这一生做了那么多令人发指的事,我是打心底地瞧不上他。可如今死到临头,竟也能难得地做对一件事,实属不易啊!”

    清然偏头看着夜尘,虽然夜尘话里话外从不说阮天浩一个好字,可到了这生死关头,毕竟是同父的亲兄弟,心底多少也有些别扭吧。

    清然叹息:“只是苦了曼绮,真是难为她了!你不知道,昨夜她大概是一夜未睡,你看她今晨来我这儿时,那眼下的乌青,连胭脂水粉都盖不住。还有眼睛红红的,肯定是痛哭过的。”

    “长痛不如短痛。”夜尘冷静地分析,“若是现在不痛,那么她便是下半生地痛苦。你想想看,是挥剑断情好,还是苦痛一生好?”

    清然点头:“话虽如此,我也明白。可这样的事情她甚至不知情,便被我们决定了。”

    夜尘抚着她的肩头,轻声道:“清然,你如今怀有身孕,性子也变得绵软了几分。你且好好去想想利与弊,便该知道我们如此做是正确的。”

    “嗯。”清然微笑,“也许时过境迁,待她冷静下来,也会想明白今日阮天浩的苦心。”

    夜尘点头,不忘叮嘱:“这件事切莫让爹娘知道,尤其是爹,天浩毕竟也是他的儿子。”

    “好,我晓得轻重。你放心就是。”清然点头。

    这事便作罢,清然和夜尘达成一致,不会在曼绮面前主动提及。而曼绮在这之后,也像是将阮天浩彻底忘了一样,再没有在人前表现出任何想念的迹象来。清然每每看在眼底,只觉得心底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当然更多的便是为曼绮祝福。

    而大内监牢,阮天浩在曼绮离开后,心绪也是久久难以平静。自从从逍遥谷被押解进大内监牢后,他就一点点死了心。并非是单纯的绝望,只是在充分的审时度势后,心知再不会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他好歹也算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即便最后的结局不尽如人意,也能泰然接受。

    若是曼绮不走这一趟,阮天浩的心本已平静到不会再起波澜……

    自曼绮那日头也不回地离开后,阮天浩便像是失魂落魄了一般,哪怕是面对狱卒的蓄意挑衅、为难,也不做任何回应。甚至已经死了的心竟开始期盼能离开这囚牢。

    尤其是曼绮刚走的那晚,他躺在监牢的角落,几乎是一夜未眠。只要一闭眼,就能听见她说“黄泉路上,我不会让你孤单成行”这话。这一生从有记忆之日起,这话绝对是他听见的最震撼心灵的一句!

    他从不否认,三年前接近曼绮,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一见钟情,说白了就是怀有目的地接近,继而彻底搞定平南王。当然这一切,现在曼绮也已经明白。

    曾经一度,他心底的女人只有岚儿,而身边的女人来来往往频繁,可谓是万花丛中过。曾经的曼绮涉世未深,单纯至极,若是身后没有平南王,压根入不了他的眼。可以说那段时间,两人间的每次相遇,都是他精心策划好的,无一例外!

    之后的求婚与提亲就更不用说,他心里记挂的也全是平南王手中的权力,如此而已。所以才会在大婚之后,便毫不顾忌地表现出真实的感受,不去理会她的情绪。说到底是因为他太了解曼绮,料定以她的性子,必定不会在人前埋怨他,更是会设身处地地为他的“反常”找各种理由。

    事实证明他是足够了解曼绮的,她的所有表现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无一例外。那段时间,他与岚儿从未断了联系,反而为了证明他的心意,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将曼绮留在家里,自己进宫相会岚儿。

    再之后,他一同领兵出征征讨反王。独自将曼绮留在府里,不闻不问。他明知以娘的性子,在平南王叛乱之后,必定会欺负曼绮,却也佯装不知。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领兵在外的日子,爹几乎是一有时间便会给大娘去信,聊表思念。而他却将心思用在了瞒天过海,声东击西上。许多次,若不是爹提及,他甚至忘了府中还有结发妻子。

    更有甚者,在亲手弑父之后,他为了彻底挑起平南王与朝廷的仇恨,毫不留情地派了晏安去暗杀曼绮。若不是他的行动早一步被默贤阁的人窥破,他与曼绮早已是天人永隔,而他也不会有之后的这些转变……

    大内监牢,守卫森严,阴冷潮湿。一旦进了这儿,便再无黑夜白昼的区别,时日长了甚至会忘却一年四季。每天一睁眼,面对的便是铜墙铁壁,巴掌大的监牢,除了稻草,一无所有。每日吃的几乎都是残羹冷炙,若是一旦得罪了狱卒,甚至是馊了的饭菜也是常有的事。

    尤其是如他这种,必死无疑的罪犯,只要存了一口气在,便无人问津。即便是一个失手,被狱卒打死,也可说是自己想不通撞墙自尽。

    他一直自诩是能适应各种环境,可进来没几天,也渐渐在一成不变的死寂中丧失了信念。自他被关进来,便再无见过狱卒之外的人,爹没来过,阮天策自然也不会来。他一度以为,曼绮也不会来,可是,她来了!

    那夜,曼绮的到来,给他的震撼真的不是一点点!

    虽然面对她的背叛,他曾经一度怒不可遏。尤其是在他对她悄然转变之后,在他为了维护她,毫不犹豫地除去了心腹之后,他几乎是无法承受她的背叛!其实当他走上这条路开始,当他毫不手软地将身边没有用的人逐一除去之后,心里也做好了遭人背叛的准备。可是,万万没想到,这样的背叛来自曼绮!

    对于曼绮,他的印象始终未曾改变,她似乎永远都是那个默默在他身后付出的小女子。每每他有一点好,她便会感动到落泪。他却忘了她也是会变的,而且变得让他始料不及。

    可愤怒之后,他冷静下来,心里便猜测到,她的背叛大概是为了平南王。为了自小宠她到大的爹,背叛了他,似乎就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这样一想,一切似乎都变得顺理成章。他心底也不再怨怼于她,反而会在夜深人静之时,任由思念泛滥。可是他知道,她既是背叛了自己,便不会再出现。

    全然没料到,她竟来了!

    亦是没想到,她背叛的缘由竟不止是为了平南王!

    更加没想到的是,她竟什么都知道!知道晏安的刺杀,知道平南王的下毒,知道……岚儿的存在!她竟在什么都知道的情况下,在他面前演戏演得那么自然!

    当从她口里说出岚儿的时候,他承认,他慌了!

    其实早在进京之前,早在岚儿死之前,他心底的天平便已一点一点地倾向于她。所以他才会屡次三番地在她面前许诺,若是事成,便立她为后!

    只是他的种种心思,从未告诉过她,也从未想过要告诉她。尤其是在岚儿死后,他更是认为没有必要让曼绮知晓岚儿的存在。

    可那夜,她求了皇后进宫,为的竟是问他,他对她的置若罔闻,是不是因着他心底从来只有岚儿。他意识到,这大概也是她死心的原因之一。对这一切,他百口莫辩,亦是不想辩驳。就让她以为他心里从未有她,或许未来的日子她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他一再地追问,只是想让她以为,岚儿才是他心底的人。果然,她失望至极。他了解曼绮,一旦她彻底死心,只怕未来的日子便不会再想着他。虽然她再不会想起他,会让他心生惧意,会让他害怕被遗忘,可即便如此,也不希望她一直对他念念不忘,余生都生活在无望中。

    正因如此,当她说出“黄泉路上,我不会让你孤单成行”时,才会给他那么大的震撼!那一刻,他心底五味杂陈,原以为她无从体会他的心意,没成想她心思细腻,心地善良。即便是在心如死灰的情况下,仍然感受他那些微不足道的转变,并且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

第五百一十三章 皇上探监(上)

    阮天浩的眼底因着想到她而迸发出的光芒在那一瞬间暗淡,就好似火苗被倾盆大雨浇灭了一般。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她的心意那么难能可贵,生命更是如无价之宝,怎可为了他,而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呢?

    若说后悔,他从不承认,但当她说出愿意生死相随的话之后,他的心却不再如从前那般坚定。这几天,他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若是一切可以重来,若是早一些明白她的好,他是否还会这般坚持?

    答案,竟是不确定……

    只可惜这样的假设毫无意义,人生永远没有重来的机会。若是一切可以回头,或许不该去招惹美好的她……

    “皇上,路黑难行,容奴才为您掌灯。”外面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阮天浩的沉思。只见他眉头微皱,背过身去,满是戒备。

    不一会儿,脚步声停了下来。阮天浩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你们去外面候着,朕有话问他。”

    “是,奴才们明白。”狱卒退了出去。

    待狱卒离开后,褚哲勋站在那儿,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人,没有说话。关于阮天浩,朝臣们已有了商议的结果。难得有一次,众口一词,所有人都说他其罪当诛。判罚有了结果,三日后午时,斩首示众。

    毕竟曾经兄弟一场,即便在褚哲勋心底,早已将他看透,早已不再视他为兄弟,但这临终一别,还是有些话想要同他说。前几日曼绮来过一次,虽不知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据狱卒回话,似乎并不愉快。而逍遥谷那边,夜尘和清然却难得有不一样的见解。

    褚哲勋站在那儿,看着他再不似从前那般潇洒倜傥,反而卑微如草芥,心里多少有些难受。他来有一会儿了,阮天浩却像是全然没有会意般,一动不动。但越是这样,褚哲勋就越是笃定,他一定知道自己来了,只是不想面对罢了。无妨,看在从前的交情上,他可以等。

    就这样,两人一站一躺,无人打破沉默……

    阮天浩了解褚哲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若是自己就这样躺着,只怕他也不会离开。而有他在,自己无法静下心来,去回忆与曼绮的点点温馨。

    终于,他几不可闻地叹气:“皇上屈尊降贵来此,难道便要这样一直站着吗?”

    褚哲勋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道:“既然说了话,不如起身面对。”

    阮天浩转身,略显艰难地站起来,伴着沉重的镣铐声,他站定在褚哲勋的面前。两人相视而立,许久后,方才听见阮天浩嘲讽地开口:“从小到大,你似乎从未对这个位置表现出哪怕一丁点的觊觎,可即便如此,这位置竟然也落入你的囊中。”

    褚哲勋摇头:“天浩,你太偏执。其实阮叔待你与天策从来都是一样的,你却偏执地认定了他的偏心,对他下了毒手。曼绮也是如此,自她嫁与你那日起,便一直视你为天。可你对这结发之妻,也是毫无顾惜。就连我在内,从来都视你为兄弟,可你回报了我什么?”

    在阮天浩面前,褚哲勋并未用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朕”,而是“我”。登基也有些时日了,褚哲勋却从未有过高高在上的帝王姿态。哪怕在群臣面前,他亦表现得平易近人。

    阮天浩原本神色冰冷地看着他,丝毫不为所动,但当他骤然提及曼绮的时候,他冰冷的神色终于出现了变化。褚哲勋将这改变看在眼中,心下了然,夜尘和清然的推断绝非空穴来风。在阮天浩那冷酷无情的心底到底也有柔软的所在,很显然曼绮便是那柔软!

    “你懂什么?你们都是嫡子,哪里明白庶出又不得重视的苦衷?”阮天浩的声音抬高了几分。嫡庶之别,大概是阮天浩幼年时期心底最深的痛!

    褚哲勋神色微微暗淡,或许他的确不懂阮天浩的心结,但易地而处,他自信自己不会走到这一步。

    “即便如此,你对阮叔和天策心存怨怼,那么曼绮呢?自你们婚后,她是如何待你的,难道你不知道吗?为何要如此对她?”褚哲勋问。既已知晓他的痛处,那么问话当然要有所侧重。

    果然,阮天浩的愤慨有了一丝迟缓,他眼底瞬间暗淡下去,随即才又武装好自己,不领情地反问:“与你何干?即便你如今成了一国之君,但我的家事,也轮不到你来置喙!”

    褚哲勋并不动怒,阮天浩的心理防线早已破败的不堪一击,想要击垮他轻而易举。只是他说的不错,他的家世,与自己何干?他与那曼绮郡主并无交情,今日愿意多说两句,也是看在诺语的面子上。今日来此,一为辞别,二来也是有些话想要说。

    褚哲勋神色自如地看着他,颔首:“好,那么我们今日就聊点你我之间的事。”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聊的?”阮天浩语气不驯。他其实是故意的,故意想要激怒褚哲勋。从小到大,他都知道,相比较亲兄弟阮天策,褚哲勋对他更好。若是没有白霜月,或许两人间是能成为兄弟的。

    骤然想起白霜月,阮天浩看向褚哲勋的眼神中有了一丝算计。他心里明白,以褚哲勋的深情如许,白霜月便是他心底的永殇!看着褚哲勋如今那副淡然自若的样子,阮天浩心底忽然便涌起了些许不平衡。凭什么他们对峙,自己三言两语便被他激怒,而他却那般淡定?

    不待褚哲勋说话,阮天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事到如今,你我之间除了那个葬身火海的白霜月外,还有什么好聊的?”他故意强调“葬身火海”四个字,旨在撕开褚哲勋淡然的神情。

    孰料,阮天浩预料中的动怒并未出现,相反,褚哲勋平和地笑道:“说起这个事,我或许是该感谢你的。若非如此,我如何能有相爱至深的皇后?”

    “什么意思?”阮天浩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褚哲勋不理会他:“什么意思你无须知道。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

    “人算不如天算?”阮天浩略微沉吟,“你这话是何意?”总感觉这才是褚哲勋今日来这儿的真正目的。

    褚哲勋看着他,不疾不徐地从怀里拿出三枚雪玉,放在阮天浩面前,说:“这东西想必你不会陌生吧?”

    阮天浩的目光触及那三枚雪玉的时候,神色大变,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这东西他当然不会陌生,虽然另两枚雪玉他无从得见,但至少阮家的那枚他太熟悉不过。当初爹死后,他从他身上拿走了雪玉,只可惜后来又被爹拿走而已。

    雪玉一共有三枚,除了阮家外,另两枚分别在褚府和白府。褚府的自不必说,一直是由褚哲勋保管的。关键是白府的那枚,怎会在他手上?难道是白峰给他的?

    这念头刚一浮现在他脑海中,便被他迅速否定。不会的!他清楚地记得,当初霜月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说是她爹将传家雪玉交由她保管。他下手那日,白霜月并不在府邸,事发突然,断然没有转移的可能。这东西应该一直都在白霜月的身上!可是他当日搜过身,什么都没找到。褚哲勋是如何拿到的?

    “白府的那枚怎会在你这儿?”阮天浩看着他,问,“莫非你当日所表现出来的对白霜月的好感,也是冲着这枚雪玉去的?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能登基,却原来,是托了雪玉的福!那些传言竟是真的,得雪玉者得天下!”

    褚哲勋冷哼:“你以为我与你一样吗?当初你明明知道我对霜月的心思,却从中插足!明明是我为她创作的乐曲,被你盗用!还有那次雨夜救霜月,也是你冒了我的名!若非是你从中作梗,我如何会与霜月那么曲折?可即便如此,我都在想,若是你真能给霜月幸福,我愿意放手,祝福你们!可是你呢?你都做了什么?”

    阮天浩朗声大笑:“无论如何,她临死之前也对你无意!”

    “那也是因为你在火烧白府那日,冒了我的名!让霜月以为做这一切的人是我!”褚哲勋怒斥。

    阮天浩闻言,微微变色:“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当日跟他一起的兄弟们,皆已命丧黄泉,褚哲勋是如何知道这些细节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褚哲勋的声音冰冷似寒冬腊月的大雪纷飞。

    阮天浩忍不住上前两步,盯着褚哲勋的眼睛,仔细回忆着他方才说过的话。突然间,灵光乍现,他不敢置信地问:“难道白霜月根本没死?”

    “在你的阴毒之下,她安能活着?”褚哲勋反问。

    阮天浩摇摇头,笃定地说:“不!她一定没死!否则,你不可能有她的雪玉,也不可能知道当日的那些细节,更不能会有相爱至深的皇后!”

    是了,无论这么些年来,他是否真心将褚哲勋视为兄弟,但至少他相信褚哲勋所表现的出来都是真实的。因此,他对白霜月的深情,不会作假!

第五百一十四章 皇上探监(下)

    褚哲勋听了阮天浩笃定的分析,心底倒是有些五味杂陈。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原来这么些年来,阮天浩对自己也算是知根知底,并非一味地利用。若非是人性的复杂,若非是皇权的诱惑,更或许是如他所说身为庶出的愤愤难平,也许他们之间会是很好的兄弟吧。

    阮天浩见他沉默不语,便知道自己所言句句属实。摇摇头,有几分无力感,难道这一切真是命中注定?他冷笑道:“白霜月当初与我花前月下的时候,从不曾展露过这雪玉。到你这儿,竟愿意倾囊相赠。说到底,还是你更厉害些啊!”

    褚哲勋闻言,脸色一沉,冷冷警告:“阮天浩,你若是再敢说半句冒犯霜月的话,我便会让你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顿一顿,“你是聪明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该知道能够痛快地死比什么都重要!”

    “褚哲勋,你知道你我之间最大的区别吗?”阮天浩并不在乎他的威胁,“你有软肋!而我,没有!”

    “没有吗?”褚哲勋亦是冷笑,“曼绮如今孤身一人……”褚哲勋的话戛然而止。

    阮天浩脸色大变,随即又恢复了淡定:“以你褚哲勋的为人,我相信你不会对曼绮下手。”

    “阮天浩,你说这样的话,便说明你还不够了解我。”褚哲勋认真纠正道,“你既清楚我对霜月的心思,便该明白,为了她,我宁负天下人!”

    阮天浩怒视着他,半晌没作声,像是在掂量他话中的可信度。然而,终究没敢打这个赌。如褚哲勋所言,曼绮如今孤身一人,再也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了。他此时说的再多,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也许便会给曼绮带来灭顶之灾!他已将她连累至此,再不可冒一点风险。

    褚哲勋见他噤声,心中断定,阮天浩对曼绮是动了真心的。只可惜,一切来得太晚。

    阮天浩犹豫再三,终究不放心地道:“褚哲勋,君子一诺千金!你若是日后胆敢为难曼绮,我便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白霜月!”

    褚哲勋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阮天浩多少还算是了解褚哲勋的为人,也不多言其他。转而将目光移向他手中的雪玉,道:“江湖传言得雪玉者得天下,我倒是好奇,那上面究竟是什么秘密?”

    褚哲勋不卖关子,将三枚放在他面前,道:“我今日来此,便是为解你心头之惑。”

    阮天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中的三枚雪玉,只见那三枚雪玉像是有灵性一般,缓缓靠拢,合而成一。雪玉通体灵透,隐隐泛着白光。又过了一会儿,上面隐隐浮现出一行字。定睛一看,阮天浩几乎要气的吐血。只见那上面赫然写着七个字:得民心者得天下!

    褚哲勋看着他眼底的惊诧,缓缓道:“若说有秘密,这便是最大的秘密!得民心者得天下!”他将雪玉收好,道,“阮天浩,以你的心性,永远也得不到这天下!”

    “那么你呢?你凭什么?”阮天浩反问,“之前便有传言,说是先皇早有遗嘱。若真有遗嘱,那么这皇位怎会落在你身上?倘若没有那东西,你又是如何说服太妃和群臣的?”

    褚哲勋一哂,道:“这个,你无须知道。我只能告诉你,我绝非你这般处心积虑。”

    阮天浩一噎,心里也明白褚哲勋不会将其中细节说与他听。事已至此,纠结这些过往的事也是没有意义。

    “既如此,皇上便请回吧。”阮天浩在说起皇上二字时,语气中是满满的讽刺。

    褚哲勋毫不在意,淡淡地应道:“也好,明日圣旨就会来,你且安心住着吧。”顿一顿,与他注视,“朕先回去了。”

    说了这么久的话,褚哲勋从未以皇上的身份压他,到了这会儿,竟然端着皇上的身份。阮天浩怔怔,随即反应过来,徒留个背影给褚哲勋。

    褚哲勋略带嘲讽地笑出声,转而离去。只要不涉及到诺语,无论阮天浩做了什么,他都不会与一个将死之人一般计较。

    离开了大内监牢,褚哲勋往凤鸾殿的方向走。临出来时,是知会了诺语的。诺语只是让他再试探试探阮天浩对曼绮的态度,并无更多的反应。

    待得他回去时,苏诺语已然昏昏欲睡。心云守在旁边,见他进来,行礼之后便恭敬地退下。苏诺语这些日子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褚哲勋有心请太医,却总被苏诺语义正言辞的拒绝:“我本就是习医之人,哪里还需要别的太医?你放心,只是前阵子压力太大,太累了,休息几日便会没事。”

    褚哲勋每每听见这样的反驳,只能无奈地摇头:“都说医者不自医,你怎得也犯了忌讳?”

    “什么忌讳不忌讳的?我真的没事。”苏诺语坚定不已。

    收回心思,看着床榻上歪着的几乎要睡着的人儿,褚哲勋小心地将她抱起来,然而动作再轻,仍旧将她扰醒。

    苏诺语揉一揉睡眼惺忪,声音有几分慵懒:“回来了?一切可还顺利吗?”

    “谈不上顺不顺利,阮天浩太过偏执,总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亏欠于他。”话锋一转,褚哲勋又道,“不过他对曼绮,倒是用了真心的。”

    “果真么?”苏诺语来了精神,“看来清然的分析是对的。”

    褚哲勋看她一脸疲惫,心疼不已:“罢了,别人的事你还是少操些心。你看看你自己,这些日子以来脸色一直不好,明日我便传太医来为你把脉!”

    苏诺语撇嘴:“天天说这事,你没说烦,我都听厌了。”

    “谁叫你不肯乖乖听话?”褚哲勋挑眉,“若是再不听话,我便请爹进宫来,亲自为你把脉!”

    苏诺语哼一声,道:“每次都拿爹来压我!”

    褚哲勋闻言,失笑,俯身将她压在身下,低声呢喃:“那换我来压你,好不好?”

    苏诺语脸一红,别开目光。这人啊,真是不正经!每每与他说话,稍不注意,他便能抓住错漏,迅速加以发挥。

    大红的帘幔被褚哲勋忙里抽闲地放下来,烛影摇红中,两个人影渐渐痴缠在一起,**声逸出帘幔,一室旖旎……

    待得激情退去,苏诺语方才记起来,还有事没有跟他说。撑起身,略微蹙眉:“哲勋,自从我离开逍遥谷去寻你,算来也有些时日。这么长时间,玉魂都没有与我联系。而我在梦境中,也联系不上他,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这事倒是引起了褚哲勋的兴趣,他一面把玩着苏诺语的如瀑青丝,一面一本正经地说:“玉魂乃上古神仙,你我这样的寻常人,哪里能奈何得了他?想必他自有安排吧。”

    “可是,还从没有这么长时间他不与我联系,实在叫我心里难安啊。”苏诺语忧心忡忡。

    褚哲勋对此亦是无奈:“这个事你倒是真的难住我了!我纵有通天本领,在这事上,也是无可奈何啊。”

    苏诺语摇摇头,叹口气:“算了,咱们再是担忧,也是无用。先睡吧,你明日还得早朝呢!”

    是夜,当苏诺语渐入梦境后,便听得有熟悉的声音唤她:“丫头……”

    “谁在叫我?”苏诺语尚有几分迷茫,但随即反应过来,兴奋地问,“是玉魂吗?”

    玉魂朗声大笑:“哈哈,丫头,看来你对老夫很是想念啊!”

    苏诺语四周环顾之后,噘嘴道:“你明明就可以显露真身,为何不肯现身与我相见?就连在梦里,也这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

    “如今天下大势已定,你与皇上鹣鲽情深,有情人终成眷属。老夫自该去好好修炼。”说话间,玉魂出现在苏诺语面前。

    苏诺语看着面前的人,倍感亲切。现在的玉魂虽如他所说功力尚未恢复,但至少已有了真身,声音也不再似最初的奶声奶气,听起来中气十足。

    苏诺语看着面前的老者,问:“那如你所说,我们日后便不会再见了?”

    “丫头,老夫会始终守护在你身边,一旦你遇到危险,老夫会随时出现。但若在寻常,不见也罢。”玉魂的声音中隐隐有着难掩的慈爱。这段时间的相处,这丫头的确很让他喜欢。

    苏诺语略有些委屈地看着他:“那我若是想你了,也不能见面吗?”

    玉魂抚着胡须,道:“若是你想念老夫,便在梦里来寻老夫吧。”

    苏诺语看着他,郑重道谢:“玉魂,之前你为我做的事,令我感激不已。我已听我爹说了,若不是你,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玉魂摇头:“老夫奉旨世代守护苏家人,为你做的那些事,都是应该的。”

    尽管如此,苏诺语仍旧满怀感激。在她看来,没什么事是理所应当的,自然也没有人该不计回报地对你好。大概也正是因着苏诺语的心怀感恩,才会令玉魂格外喜欢吧。毕竟,对玉魂来说,苏诺语既不是他守护的第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第五百一十五章 天浩之死(上)

    翌日清晨,当苏诺语将昨夜的梦境说与褚哲勋听后,不免有些忧伤:“唉,以后想要见玉魂一面也是难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无妨,如他所言,他始终在你身边,只是你察觉不到而已。”褚哲勋安慰道。

    苏诺语含笑点头,目送褚哲勋上朝的背影消失,她又折回到床边,疲惫地躺下去。这些日子她的确有些易倦怠,但并未有更多的不适,她也并不放在心上。

    三日后,午时,大内监牢里,阮天浩被狱卒押解着,上了囚车,往菜市口的方向走。

    逍遥谷内,清然一早就将行刑的时辰告诉了曼绮。这几天他们眼看着曼绮日益沉默,有心相劝却不知如何开口。明知道曼绮的心结,为长远计,却只能冷眼旁观,不去点破。

    因着心结,曼绮对清然告知的事情表现得漫不经心:“他的事已与我无关。”

    “嗯,只是觉得该知会你一声。”清然淡然开口,“那日你若是要出门,让冰雁跟着。若是不去,也随你。其实若换成是我,大概也是不想去面对的。”

    曼绮点头,真挚看向她:“清然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为了我的事,你和夜尘没少操心,还有皇后娘娘也为我的事奔走。你们的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

    清然握住她的手,轻声说:“说这话是见外。如今我身子不便,能为你做的也不多。”

    曼绮莞尔一笑,没再说话。清然知道她心情不好,便寻了个理由离开。有些事还是该自己想通,旁的人说再多都是无用。相比曼绮的情路坎坷,清然只能由衷地庆幸自己的幸运!能在最好的年华,遇到最好的人,从此便是最好的一生!

    待清然离开后,曼绮方才任由自己流露出心底的脆弱……

    “今日午时三刻,阮天浩便会在菜市口被斩首示众。”清然的话一遍遍地回响在耳边,再三地提醒她,再过几个时辰,自己与阮天浩便会天人永隔!

    她真的很想去看他最后一面,可是那样鲜血淋淋的场面,她光是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更何况那还是曾经她爱得刻骨铭心的男人。但若不去的话,这一生便再无相见的可能……

    曼绮在屋内来回踱步,整个人陷入了天人交战,矛盾至极。想去送他,毕竟他做了那么多错事,大概连爹也不会去看他,更不用说旁人。孤零零的上路,即便有那岚儿等着,只怕他也是会孤单的吧。

    思及岚儿,曼绮的脚步停滞。她略带嫌恶地责骂自己:曼绮,事到如今,你怎得还记挂着那冷漠无情的男人?难道你忘了那日他对你说的那些话了吗?难道你忘了他曾经的所作所为了吗?难道你忘了涟儿死在你怀里的感觉了吗?难道你忘了爹还躺在那儿,生死未卜吗?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你该恨他才对,别再自取其辱了!

    “曼绮,你还真是我阮天浩见过的最愚蠢的女人!从前你一直横在我与岚儿中间,这一次,终于没有你,我和岚儿也终于可以如愿在一起!请你别再恬不知耻地缠着我!”

    这些天,阮天浩的这些话反复在她脑海中浮现。每想一次,她便觉得心底的痛加剧了一次。她苦笑一下,是啊,他已经将话说得那么绝,她又哪里还能再去作践自己呢?

    罢了,就当他是曾经的一场梦吧!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这梦也该醒了!其实她心里明白,自己爱的一直都是那个初见时的阮天浩,高大英俊,风度翩翩,体贴入微……

    一直以来,她都生活在自己编织的梦境里,无论再怎么美好,都是虚无。是时候彻底清醒了!

    曼绮坚定地点一下头,暗暗告诫自己: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过了今天,于自己而言,便是重生!

    午时一刻,阮天浩便已经被押赴刑场,途中围观的百姓甚众,几乎围得水泄不通。或许是特意有了吩咐,并没有人将臭鸡蛋或是烂菜叶之类的东西扔向他。但所经之处,百姓无一不议论纷纷,无一不兴高采烈,无一不拍手叫好,足可见他所犯下的罪过罄竹难书!

    终于到了刑场,阮天浩被狱卒押着跪在指定地点,一动不动,目空一切。监斩官坐在他身后不远处,静待午时三刻的到来。而刽子手手握大刀,气势汹汹地站在他的身后,随时准备动手。

    阮天浩跪在那儿,面对现场所有人对他的谩骂指责,无动于衷。早在当初决定做那些事时,他便已经预料到失败后的下场。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事儿是自己做下的,结果自然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只是在这一刻,他竟有些想念爹。自从前日拿到了问斩的圣旨,总以为能再见爹一次。以爹与褚哲勋的关系,不可能不知道他的事。他本以为无论爹多动怒,到这最后关头都会来看他,然而直到现在,他终于确定爹不会再来了。大概是之前他的所作所为彻底伤了爹的心吧。

    本以为心底免不了对爹的埋怨,可没想到事到如今,竟有些后悔当日对爹痛下杀手一事……

    如曼绮所言,他太偏执。这些年总是不断地提醒着自己爹的偏心,却忘记了幼年时期,爹也曾将他抱在膝头,说故事、讲道理;忘记了爹每年生日总会提前便将他的礼物准备好,并亲自交到他手上;忘记了爹对他从来都不吝赞扬,不止一次地表露过以他为傲的心思……

    这些年,偏执蒙蔽了他的双眼,混淆了他的判断,爹对他的好,他全然混忘了!才会一时冲动,做了再无法回头的错事!若是可以重来,他也许不会一步步走到今日这地步吧。

    当然,比起爹,更令他念念不忘的便是曼绮。对曼绮,他的心思是有些矛盾的。一方面希望她来,毕竟是永别,若是看不见曼绮,大概就是死了也不安心吧;可另一方面,又不希望她来,毕竟是这样人头落地的血腥场面,曼绮向来柔弱,只怕难以承受。更何况,他那日那般谩骂她,只怕她也是伤透了心吧?

    可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明明一切都是他的选择,到头来总免不了后悔。他敢肯定,若是那日曼绮来看他,他将心底的话说与她听,她一定会来送别,甚至如她所言,生死相随。但这样不堪的自己,如何值得曼绮那样牺牲?

    当初不就是基于这样的想法,才会故意说那些话叫她误会吗?所以她现在生气不来送他最后一程,是他意料之中的结局啊!为什么心底会这么失落呢?

    跪在那儿的阮天浩利用这最后的时间,想了许多事。尤其是和曼绮的点滴往事,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想得透彻。只可惜,他想明白得太晚了,一切都已不能回头。

    到了将死之时,方才明白褚哲勋的选择,为了心爱之人,可以放弃一切。这世间的事,没什么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更幸福,更重要了!他现在是真心地羡慕褚哲勋和阮天策,他们身边有如花美眷,而他百般算计,却成了孤家寡人。

    “时辰到!行刑!”监斩官的声音传来,随之传来的是令牌落地的声音,以及周围百姓的拍手叫好声。

    阮天浩仓皇中抬起头,不死心地在人群中试图寻找那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他察觉到背后背着的木牌被刽子手大力抽走,察觉到刽子手手中的大刀高高举起……

    那一刻,他承认,他怕了!

    从前从不承认,自己也会有这怕死的一日。驰骋过疆场的人向来是不畏生死,并以马革裹尸当做是自己最大的荣耀。然而,当面对这样的死法,他承认,他怕了!

    刽子手的手碰触到他的脖颈,准备将他的头颅摁得更低,好方便等会儿的手起刀落。就在那一瞬间,他像是福灵心至般,猛地抬头,看向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人群中,那一抹熟悉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儿,与周围人群的喧闹显得格格不入。与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能明显地感受到她的仓皇无措,想要躲避,却又再下一秒定定地望着他。

    没错!或许是上苍听见了他心底的期盼,他心心念念的女人竟然还是出现在刑场上!在他那么伤害她之后,她竟然还是愿意来送他最后一程!

    他亦是注视着那抹身影,一瞬不瞬,生怕稍一眨眼,便是永别。

    而此前心底的害怕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忽而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遗憾与后悔。

    若是可以重来,他不会走到今日这地步。不为别的,单单便是为了曼绮——他深爱的女人!

    刽子手显然不会顾惜他的不舍,大力地将他的头摁下去。他只来得及匆匆瞥她一眼,便察觉到脖颈处传来冰冷的触感。甚至来不及将她的容颜烙印在心底,那冰冷的触感便永远地剥夺了他的机会……

    然而,他心里清楚,直到最后一刻,他的余光也是紧紧锁定在曼绮身上,不曾离开过分毫……

第五百一十六章 天浩之死(中)

    于曼绮而言,这一日大概会成为心底的永殇……

    清然离开后,她独自在屋内,在内心经历了天人交战后,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不去见他最后一面。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他可以百般无情,她却做不到冷下心肠。他心里可以装着旁人,可她的心却如磐石。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他被斩首示众的场面,想着从今以后再也看不到他……那种心痛,哪怕只是假想,也令她难以承受。其实她心里知道,在他说了那些话之后,倘若有些骨气,便该理智些!

    可最后关头,理智终究是敌不过感性!

    算着时间,她几乎已经熬到了辰时,她几乎已经要说服自己,但最后关头,终于功亏一篑。她擦拭去眼角的泪水,在心底告诉自己:就算是欠他的,就算是背叛他之后的亏欠,无论如何,送他最后一程。

    总算是为自己的傻找了个理由,曼绮简单准备了之后,连忙跑去找冰雁。气喘吁吁地赶到冰雁那儿,还不待她说话,便听得冰雁说:“郡主,我家夫人猜到你会来,提前便叫我备下了马车。咱们走吧!”

    曼绮闻言,面上有窘迫飞快闪过。原来除了她自己,所有人都将她的痴傻看得清楚。

    一路上,曼绮一言不发,端坐在那儿,脑海中一再地浮现出两人间少有的那点子温馨——那点她一厢情愿以为的温馨。不禁悲哀地想,余生会不会便要靠着回忆度日?难道阮天浩是对她下了蛊吗?怎得他这般绝情,她偏偏就忘不掉呢?

    从逍遥谷到京城菜市口,这段路并不十分远,然而今日于曼绮而言,却像是永远也走不到的距离。她一遍一遍地掀开马车上的纱帘,恨不能立刻能出现在他面前。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即便现在赶去,也看不了几眼。她开始有些后悔,若是在一开始便不纠结,不矛盾,哪里会耽误这么多时间!

    冰雁是能体会她的心急如焚的,一路上不断地提醒车夫快些,再快些。看着曼绮,冰雁打从心底地庆幸自己的及时醒悟。若是一直沉溺在对夜离公子的执着中难以自拔,会不会有朝一日,自己也会陷入曼绮这种痛苦的境地?感情一事勉强不得,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只怕是怎样强求也得不到。

    当马车一路飞驰,赶到刑场时,已过了午时二刻。还有不到一刻钟,便是行刑的时辰。曼绮看着刑场上被人摁压跪在那儿的阮天浩,眉头紧紧蹙起,心痛不已。

    她认识阮天浩近三年,何曾见过他有这么狼狈不堪的时候?在她的印象中,他向来是意气风发,英俊帅气的翩翩公子。何曾有过如今这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样子?

    她看着他那么狼狈地跪在那儿,围观的百姓对他指指点点,所说不过都是“苍天有眼”、“罪有应得”的话,她的心便如刀割般疼痛。她将自己掩在人群中,默默地看他,却又不让他察觉。她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跪在那儿,一脸平静,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像是在寻什么人。

    曼绮心有不解,自从上一次阮天浩对她说了那些话之后,她几乎便在心底认定,这个世上除了那个死了的吴妃,大概无人能被他装进心里。可他现在四处张望,脸上有掩不住的着急与失望,到底是在等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留给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

    冰雁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她有心提醒,却又碍于清然的叮嘱,不便多言。本以为以曼绮一路上的心急如焚,一定会一赶到,便让阮天浩看见,或者还有什么话想要对他说。可是她将自己掩在人群中,不让他发现。

    关于他们俩的事,清然大概说了一些,她也隐约明白曼绮的心结。可刑场上的阮天浩在人群中拼命寻找,脸上的焦虑与遗憾,连她这个外人看了都为之动容,难道曼绮看不出来吗?还是说之前被他伤得太深,连这一点自信也没有了?

    眼看着刽子手将阮天浩脖颈后的木牌取出来,冰雁终于忍不住,提醒曼绮:“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再不现身,便再也没有机会!你人都来了,既然能说服自己走这一遭,难道还怕被他看见吗?”

    曼绮的眼睛始终不曾从阮天浩的身上移开一时半会,冰雁的话犹在耳边,她心底却只有一个念头:曼绮,若是再不出现,就真的错过了!天人永隔,会成为你一生的遗憾!

    她浑身上下一个激灵,那种余生再也看不到他的恐惧令她不顾一切,哪怕她的出现会令他厌恶,哪怕她的出现是自取其辱,哪怕她的出现毫无意义……

    那又如何?难道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自取其辱的次数还少吗?难道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对她的厌恶还少吗?难道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为他做的傻事还少吗?

    他都要死了,她又何须顾惜颜面?等他死后,她又要颜面何用?这一生,遇上他,她本就是不顾一切!为了爱他,她本就是飞蛾扑火!

    思及此,曼绮疯了似的从身前的人群中挤出来,冲到第一排,站在他面前。随着最后关头的到来,围观百姓越来越兴奋,她站在人群中,几乎是站不稳的。然而,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止她想要让他看见的心!

    可……似乎一切已晚……

    刽子手已经将他的头颅摁下去……

    曼绮心底一阵钝痛,她与他,终究是错过了这最后一次的四目相对……

    可就在曼绮满心遗憾的瞬间,本已低下头的阮天浩却像是冥冥之中受人指引一般,猛地抬起头来,朝她的方向望过来……

    曼绮的心猛地一沉,不过须臾,便又渐渐升腾起来,柔软得似能滴出水来。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她忘却了两人间所有的不愉快,他的不爱,她的背叛,他的冷漠,她的怨怼……

    此时此刻,她的眼底,心里,脑海中,所剩的唯有初见时的美好以及最后那一两个月她一厢情愿感受到的温柔。她的唇角渐渐逸出笑意,宛如一朵花儿,从含苞待放到艳丽无双……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亦不知是不是她的自作多情,总感觉当他抬头看见自己的那一瞬间,他的眼底蓦地便溢满了光芒。他的眼神中有着不容错辨的不敢置信与受宠若惊!

    曼绮的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她在心底告诉自己:曼绮,就这一次,就这么放纵自己一次,就这么自以为是最后一次吧!当他满心等待的那个人就是自己,当他欢喜迎接的那个人就是自己吧!

    那一瞬间,世界万物皆已消失,宇宙洪荒皆已停滞,他们的眼底、心里除了彼此,再无其他……

    一瞬,亦是永生!

    冰雁站在曼绮的身后,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人间无声的互动。那种旁若无人的感觉,就好似世界万物都不存在,整个天地间唯有他们彼此。她知道,这样的一瞬间,足以让曼绮回味一生!

    然而,这样的美好不过是一刹那的事,刽子手的手再度将阮天浩的头摁下去,手中的大刀高高扬起,随着一声大吼,大刀对准阮天浩的脖颈,精准地落下……

    曼绮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偏过头去,冰雁体贴地上前一步,将她搂入自己怀中,轻抚她的后背。直到身边的人都兴奋地在鼓掌叫好,曼绮亦忍不住想要回头时,她才轻声说:“曼绮,别看!”没有人能承受这样的场景,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足以击垮任何人!

    对于阮天浩,冰雁毫不掩饰心底的厌恶,甚至可以说今日这场景在她看来,也是大快人心的。但若是站在曼绮的角度上,那没有更残酷的了!无论阮天浩再怎样不堪,无论他做了多少坏事,在曼绮心底,他都是她最爱的那个人!

    不过片刻功夫,刑场上的刽子手便将阮天浩的头颅和身体带走。除了飞溅三尺的鲜血外,刑场上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在场围观的百姓们心满意足地散去,冰雁缓缓松开手,对曼绮说:“我们走吧。”

    曼绮转身,浑身的力量像是被抽空了一般,静静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刑场默默良久,眼泪方才大滴大滴地落下来。一直隐忍的眼泪终于决堤,曼绮哭得歇斯底里,直像是要将体内的所有都宣泄出来……

    冰雁并不说话,只是安静地陪在她身边,待她哭得累了,方才搀扶住她,往马车的方向走。曼绮随着她,如行尸走肉一般,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方才像记起来什么,偏头哑着嗓子说:“对不起。”

    冰雁看一眼自己的手臂,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不甚在意地摇头:“没什么,不必介怀。”她方才不知不觉中手指狠狠地嵌入自己的皮肤,只是这些疼痛于冰雁来说,尚能承受。

    坐上马车后,曼绮最后一眼望向犹留着阮天浩鲜血的刑场,忍不住想:若是一切还像最初相遇那般该有多好……

    是啊,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五百一十七章 天浩之死(下)

    阮天浩所犯种种罪孽最终随着他的死而尘埃落定,坊间百姓茶余饭后仍不忘津津乐道了许多个日子,最终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而对曼绮来说,就在所有人以为她会因着此事而大病一场,或是郁郁寡欢时,她却像是什么一切都没发生一样,叫人看不出任何异样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清然犹不放心,将冰雁找来仔细询问了许多。只是据冰雁说,那一日在刑场边上,曼绮痛哭之后,便再无任何异常。那些肆无忌惮的泪水带走了曼绮心底的哀伤,也带走了她的爱与恨。

    清然与夜尘说起此事,语气中是满满的担忧。相比之下,夜尘倒是看得开:“他们之间的是非过错我们毕竟不是当事人,知道的也不那么清楚。无论如何,天浩已经死了,曼绮能这样若无其事地生活,实在是一件好事。这是曼绮自己的选择,我们除了尊重,无权过问。”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清然仍旧忧心忡忡,“可看着曼绮那若无其事的样子,怎能不叫人担心呢?经历了这样的天人永隔,我宁愿看着她消沉痛哭,至少她将真实的自己表现了出来。总也好过现在这般啊!”

    夜尘安抚她的情绪,道:“我方才说过了,这是他们的事。曼绮也不是小孩儿,她有足够的能力处理好。”顿一顿,他亦有些担忧,“倒是你,这些日子为了他们的事,你日夜操心。着急于别人的事,也别忘了你自己的身子才是!你如今什么都不必过问,只需保重自己,将自己的身体调养好。对我来说,没有谁比你更重要!”

    提及腹中胎儿,清然面上露出温婉的笑:“你放心,孩子非常健康。”

    “我不仅担心孩子,更是担心你。”夜尘认真地说。

    清然娇羞地略微低头:“我知道。”

    之后在夜尘细致的分析、安抚之下,清然终于决定不再想曼绮与阮天浩的事。夜尘说的极是,他们都是成年人,感情的事该自己去解决。

    而曼绮的表现也极为淡然。不论她在人后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与伤心,无论她背着大家流了多少泪,那些都不重要。在那之后的每一天,曼绮展现出来的都是较之从前更多的淡定与从容。

    一般而言,被判斩首的罪犯都是直接将尸体扔去万葬岗,无人理会。但阮天浩毕竟身份特殊些,褚哲勋特许他的尸体回归本家。阮忠不愿出面,这一切事宜皆由阮天策出面打理。

    因着阮天浩的事,一连数日,阮忠都有些精神不济。蒋氏心里明白,即便他表面上再如何说狠话,那都是嫡亲的儿子,父子血脉岂能说断就断?更何况这世上的事,向来只有不孝之子,何曾有食子之父呢?

    但阮天浩的举动的的确确是伤透了阮忠的心,连着最后一面,阮忠也不曾去见。丧事更是全权交给阮天策在办,阮天浩死得难看,自然也不会操办,不过是简简单单地处理了。

    蒋氏看着阮忠一日日地消沉下去,有心相劝:“阮忠,这些日子我都瞧着你神色不豫,你虽嘴上要强,不肯承认,但我知道你是为了天浩那孩子……”

    “以后不必在我面前提及他!”阮忠打断蒋氏的话。

    蒋氏叹口气,体贴地为他按揉着太阳穴,轻声道:“你我几十年的夫妻,有什么话不能说呢?在人前你绷着,在我这儿实在不必如此。”

    阮忠亦是叹气,再开口时颇有几分哀其不幸的味道:“如你所说,你我相伴数十载,我的心思瞒不过你。那么你便也知道,天浩那孩子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伤透了我的心!更丢光了我阮家的脸面!想我阮家历代忠贞,何曾出过这等叛臣贼子!他做下种种错事,要我百年之后如何面对阮家的列祖列宗?”

    “老爷,你的心思我何曾不懂呢?只是天浩到底是你的儿子,明日便是入殓的日子,你若是再坚持着,以后想要看一眼也是不能的了。”蒋氏的声音温柔似水,“老爷,再要置气,也不必为难自己。”

    阮忠点头:“我晓得轻重。”他回身握住蒋氏的手,“倒是难为你,他屡次三番地同策儿为难,你还肯这样体谅于他。这一生能娶到你,是我阮忠的福气啊!”

    蒋氏的脸微红:“都老夫老妻的了,说这些做什么!”

    “正因为是老夫老妻,我才要说这些。这么些年,你操持家务,教导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策儿这般能干懂事,皆是你昔日的努力结果。若是孙氏有你十中之一,天浩也不会走到这一步!”阮忠说到最后,声音中隐含了一丝责备。

    蒋氏谦虚地说:“我既嫁与你,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便都是应该的。何来什么功劳不功劳的!”

    阮忠含情脉脉地看着结发妻子,满心欣慰。

    蒋氏又说:“说到底,也是我从前对天浩的关心还不够,若不然想必他不会沦落至此。想他幼年时期还肯与我亲近,凡事也听我说上两句,可是后面……唉,我亦是有责任啊!”

    阮忠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眉头微皱:“这与你何干?那几年我虽常在外领兵,但府内的事我并非全然不知。你有心教导,孙氏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来说去,好好的一个孩子,都被她给毁了!”

    蒋氏闻言,不禁回忆起阮天浩小时候的样子,也是唏嘘不已。即便策儿是她亲生,却也不能否认天浩天资聪颖不输策儿,武学上更是有过之而不及。若是当日好好教导,必是可塑之才!

    阮忠的心结在蒋氏如此细水长流的谈话中渐渐解开,他起身道:“之前策儿告诉过我,说是为了方便起见,将天浩就葬在这逍遥谷内。明日入殓时,你便陪我走一趟吧。”

    蒋氏点头:“应该的。”顿一顿,她面上颇有不忍,“曼绮那孩子……”

    阮忠知道她为何担忧,摇摇头,无奈开口:“曼绮是个好孩子,是天浩没有那个福气。如今平南王生死未卜,曼绮又没有娘亲在身边,也是可怜。好在如今她与清然走得近,清然处事周到细致,但如今怀有身孕,你便多费点心。曼绮还小,还是要尽快为她找个好人家才是。”

    蒋氏颔首:“老爷既是这样说了,我自会去细细留心。”

    曼绮的痴心他们都看在眼里,即便是天浩如此过分,曼绮待他的心也是日月可鉴。小一辈的事儿,阮忠知道一些,并不多。因此他并不知道在阮天浩的心里,曼绮早已是今非昔比。直到夜尘找到他……

    “爹,这是我们在天浩身上找到的唯一的贴身之物。”夜尘将一个香囊递给阮忠。

    阮忠接过来,仔细翻开后一无所获,便又将香囊递给了蒋氏。蒋氏接过来,晃眼一看,由衷赞道:“这刺绣的手艺娴熟,针脚细密!”顿一顿,她渐渐面生疑惑,“我瞧着这这手艺颇为眼熟,似乎在哪儿看过。”

    阮忠略一细想,不敢置信地问:“这是曼绮绣的?”

    “嗯,清然熟悉曼绮的针脚,说肯定是曼绮所为。”夜尘说道。

    蒋氏诧异:“天浩那孩子将曼绮所赠之物片刻不离地带在身上,莫非是……”她看一眼同样惊讶的阮忠,说,“可是一直以来,天浩待曼绮都淡淡的,全然不像是有心。更何况之前曼绮进宫见他,说是也不太愉快啊。”

    阮天浩惊讶于爹娘的细心,将他与清然的推断说与他们听。

    “这件事上你与清然处理得十分妥当。”阮忠冷静地开口,“既然不让曼绮知晓真相,本是天浩的主意,咱们便应该尊重他的意愿。更何况我们都知道曼绮那孩子对天浩的心思,若是叫她知晓一切,只怕是要随天浩一起的。曼绮那孩子为天浩吃了太多苦,说来说去也是阮家亏欠了她的。因而这件事还有这个东西万万不可让曼绮知道!”

    夜尘听后,附和道:“当初我便也是基于这层,才决定瞒着曼绮的。如今天浩已经不在人世,曼绮虽然心痛,但早晚会放下。如今我们能做的便是尽最大可能地照顾好曼绮。待得时日久了,当她慢慢淡忘这一切时,自然会有她的真命天子在等她。”

    阮忠听后深以为然,倒是蒋氏面露不忍与怅然:“曼绮这丫头真是命苦啊!面对挚爱之人的伤害,不知要多久才能痊愈!”

    蒋氏与清然同为女子,心肠更柔软些,面对这样的事情,多少有些难以接受。倒是阮忠和夜尘,两个大男人,处理事情时理智许多。

    叹口气,不再操心别人的事,蒋氏更多地关心还是放在清然和她腹中的身上。这两日因着阮天浩的事,阮忠心情有些低落,蒋氏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他身上,多少有些忽略清然。如今问起,只见夜尘面带喜悦,一一答了,并再三保证一定会照顾好清然。

    随后,阮忠告诉夜尘,翌日阮天浩的入殓仪式,他会参加!

第五百一十八章 两任皇后(上)

    阮天浩被褚哲勋默许葬在逍遥谷,一切事宜皆是夜尘在操持。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入殓前日,夜尘说服阮忠参加,不为别的,只是不想让父亲有后悔那日。这样的场合清然有孕不宜参加,蒋氏本不是阮天浩的生母,索性陪伴清然。让人意外的是曼绮的决定!

    “清然,我明日一早便离开。这些日子多谢你们的照顾。”入殓前夜,曼绮找到清然辞别。

    清然诧异地看着她:“怎得突然要走?是因为明日吗?”

    曼绮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清然有些了然:“若是因着阮天浩,大可不必。明日那场合你若是心里过不去,不如陪着我吧?”

    曼绮抬起头,看着她,坚定地摇头:“并不全是为了他。我离开我爹也有些时日,还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呢!前阵子进宫,皇后娘娘已经答应我,说是等着皇上朝政不这么忙碌,便给我爹治病。所以我这次回去,也是接我爹回京。”

    “也好,父女俩总要在一起才好有个照应。”清然缓缓颔首,“只是你走得这么突然,我们什么准备都没有。要不这样吧,我派冰雁护送你回去,到时候接上平南王一起来逍遥谷吧?”

    这半年来,默贤阁不再像过去那般神秘,也逐渐被人们所了解,加之这次褚哲勋登基,更是化解了默贤阁和朝廷间的误会,因此也不必再隐于众人。

    曼绮淡笑着:“清然,你我这般熟稔,我自然也不同你客气。你若说派冰雁送我,我自是不会推辞。但等我们上京,就不必麻烦冰雁了。何况我爹回来自然该回平南王府,怎好一直麻烦你们呢。”

    清然心知在经历了阮天浩的事后,曼绮成熟了许多,想问题自然也通透了不少。更何况,她同阮天浩都已经没有了联系,大概也不愿意和阮府再有过多的牵扯。在逍遥谷住着,总是难免会与爹娘碰见,于清然而言,可能多少有些尴尬。这样想着,她便也不再坚持。

    清然于是点头:“那回来以后的事就再定吧。只是,待我生产,你怎么也该回来一趟吧?”

    曼绮欣然颔首:“这个自然,等你生产后,我一定会回来看你。”

    清然这才露出笑容,想了想,略有迟疑地问:“那你明日真的不送天浩最后一程吗?”

    “不了。”曼绮摇头,“在我心里,早已送别他。明日还是让爹和大哥送送他吧。”顿一顿,她略带苦涩地说,“再者说,天浩将话说绝,大概也是不想再同我有任何牵扯吧。”

    “曼绮……”清然看着她微红的眼眶,贝齿轻咬下唇,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不顾一切地说出真相,终究忍住。

    曼绮见她欲言又止,以为她是想出言安慰,连忙摆手:“什么都别说了,我心里有数。”

    是夜,当清然将曼绮要离开的消息告诉夜尘时,夜尘一副早就猜到的神情:“她能这样做,许是真的放下了。这样也好,只有彻底放下了天浩,她才能生活得更好!”

    清然沉吟良久,忽然伸出手臂,搂住夜尘,感慨道:“夜尘,我何其有幸,这一生遇到的人是你!从前我性子孤僻冷傲,总以为这一生也寻不到良人相伴。”

    “你是我见过最美好、最纯良的女子,何必妄自菲薄?”夜尘深情凝视,“你可知道我有多庆幸,从前的你用冷傲伪装自己,才能将最美好的你留给我!”

    清然淡淡一笑:“你总能说这些好听的话来哄我开心。”

    “什么好听的话?”夜尘薄责,“实话实说而已。”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曼绮便起身,简单收拾了,颇为不舍地离开了屋子。冰雁候在门边,见她出来,恭敬地说:“郡主,马车已经备好,咱们走吧。”

    曼绮点头,跟在她身后离开。她最不喜欢的便是离别的场面,因而昨日便已与清然约法三章,无论如何,今日万万不必相送。

    清然自然是信守承诺的人,虽然不明着相送,却也起了大早,在暗处目送她离开。

    清晨空气中还透着一丝清凉,夜尘细心地为她披上外衫,在她耳边低语:“曼绮已经离开,咱们也回去吧。如今早晚尚有些凉,你莫要着凉才是。”

    “好。我回去再眠一会儿,你也该去忙天浩的事了。”清然乖巧地点头。

    至此,阮天浩的事终于尘埃落定。褚哲勋也算是亲手为季舒玄报了仇。阮天浩入殓这日,褚哲勋带了一壶酒,独自去了皇陵……

    “皇上,我来了。”褚哲勋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季舒玄的陵寝边上,轻声说。即便如今他也是皇上,即便两人已是亲兄弟,但他还是更习惯称呼季舒玄为“皇上”。唯有如此,他才能假设一切都还和从前一样,不曾改变。

    褚哲勋将面前的两个小酒盏满上,自己端起其中一盏,一饮而尽。另一盏则恭敬地撒在季舒玄的陵寝外。他静静地坐在那儿,同季舒玄念叨着心里话:

    “皇上,阮天浩死了,您的仇总算是报了。您可知道,在这之前,我一直不敢来见您,就是怕您埋怨我没用。现在总算能正大光明地来看看您,陪您说说话。

    皇上,您大概还不知道吧,其实我们俩……我们俩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啊!父皇和母后也算是用心良苦,我们自幼虽未能以兄弟的名义长大,却也以主仆的名义相伴成长。

    如今太妃找出了父皇当年的遗诏,拥立我为皇上。可这皇位却让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父皇与您都是那般勤政、能干之人,我每日小心谨慎,唯恐做的不好,毁了你们创下的基业。

    哥!若是您真的泉下有知,还请保佑我,守好这大朗王朝的江山社稷!……”

    褚哲勋坐在那儿足足有一个多时辰,边念叨着边小酌,直将心里话都说尽。说到后面,他忍不住双眼含泪。此情此景下的回忆,总是令人唏嘘不已……

    回宫后,褚哲勋难得的没去处理政务,直接回了凤鸾殿。苏诺语向来是见微知著,玲珑心思,看他那样子,便已隐隐猜到了什么。她只是温婉体贴地陪在身边,并不多言。

    褚哲勋颇为意外地看着她:“怎么也不见你问我今日做了什么,怎会这个时辰回来?”

    苏诺语莞尔道:“你如今贵为一国之君,忙碌烦恼之事自然比从前多上许多。若是你想说,自然会说,我只需陪在你身边,在你想说的时候,静静聆听也就是了。”

    褚哲勋被她三言两语所感动,握了握她的手,说:“我去看皇上了。今日阮天浩入殓,我也算是为他报了仇。”

    苏诺语心下了然,难怪瞧着他神情有几分落寞呢,原来真是去看望季舒玄了。

    褚哲勋牵着苏诺语的手往外散心,回忆似的给她娓娓道来昔日他与季舒玄发生的趣事。苏诺语听得忍俊不禁,褚哲勋的心情也在这样欢快的气氛中舒缓了不少。

    初登大宝,褚哲勋处理政事不过生疏几日,很快便上手,处理得得心应手起来。只是有些事,即便心里有所准备,当它发生的时候,仍旧令人心里添堵。

    登基后不过月余,朝野中便有声音议论着苏诺语的身份,更有甚者信誓旦旦地指出苏诺语便是先皇季舒玄时期那个神秘的皇后!此言一出,无异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群臣议论纷纷。

    众所周知,褚哲勋与季舒玄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同为先皇季文德的儿子。兄终弟及,本是佳话。可若是兄弟俩为君共用一位皇后,便难免有人说三道四。

    原本群臣中便有好事之人,一心想要在宫里安插自己的人为嫔为妃,不想褚哲勋登基那日的所作所为却绝了大家的念头。而现在这样的传言一出,那些人纷纷抱了看热闹的心态,煽风点火,想要借此让皇上退让好达到息事宁人的目的。

    流言蜚语传得热闹,褚哲勋本有意瞒着苏诺语,不让她烦心,终究还是瞒不住。但此事也算是触了他的逆鳞,褚哲勋有意借此事清理朝廷中的好事之人!当然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将息此事,免得给诺语带来伤害。

    一连几日,褚哲勋都在为此事烦恼。

    这日早朝后,田远便来到褚哲勋身边,低声说:“皇上,皇后娘娘一早便来了。奴才瞧她那样子,似乎有什么要事要同您说。”

    “哦?她可说了什么?”褚哲勋边走边问。

    田远摇头:“娘娘什么也没说,只说等着您。可是,”他停下来,想了想,猜测到,“这阵子朝中关于议论娘娘身份的言论众多,许是娘娘耳边也听到了风声吧。”

    褚哲勋脚下微顿,看他一眼,田远连忙低下头去。收回目光,褚哲勋说:“好,朕知道了。”

    这件事本也没打算能一直瞒着她,只是不想她知道后烦心。诺语跟着他受了不少委屈,也吃了不少苦,如今他贵为天子,若是还不能护她周全,岂非白当了皇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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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命难逃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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