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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赐良医全文阅读

作者:南风歌     御赐良医txt下载     御赐良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 我是大夫

    萧御一路跑到前院,这一次他连遮面的幂离也没戴,四散在院子当中的宾客惊讶地看着面前飞奔而过的少女。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し(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凤照棋一看到他,眼皮狠狠地一跳,连忙上前把萧御拦住,一把拉到了墙角后面,张开双手挡住别人看向萧御的视线,气急败坏的地低声吼道:“你怎么又来了?!还敢这么光明正大地跑出来,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谁啊?!”

    萧御现在没心思逗弄凤照棋,拉着他的手道:“听说有人受了重伤?人在哪里呢?”

    凤照棋也知道自己的姐姐救过两回人的事情,无奈地道:“淮迁城的名医都来了,秦老大夫和秦小大夫也在,又用不着你,你何必去管呢。”

    “我知道,如果没事的话我肯定不说话。”萧御笑了笑,扯扯凤照棋的衣袖,“带我去看看吧。”

    凤照棋叹了一口气,知道说服不了姐姐,索性自己带着她过去还好一些,又探手从怀里扯出两块帕子来系在一起,给萧御遮面。

    萧御十分无语,只能任他动作。

    “你怎么还随身带着两块帕子?别是有什么奇怪的倾向吧。”萧御斜眼看着他。

    凤照棋不知道他嘴里的“奇怪的倾向”是什么,总之听着就不是好事,直觉地否认道:“这又不是我的!”

    萧御狐疑地道:“那是谁的?”

    凤照棋已经手脚麻利地给他扎好了遮面的布巾,拉着萧御朝外面走。

    “走了,废话那么多,就会给我添麻烦!”

    凤照棋带着萧御一起行至一处厢房外,李知府等人都站在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丫鬟捧着热水进去,又把盛着沾血布巾和血水的盆子端出来。

    从半开的窗口可以看到那周昭正躺在床上,虽然脸色苍白,但人还是清醒着的。

    他右手的袖子被剪断,露出受了伤的手臂,一片血肉模糊,看上去十分可怖。

    凤照棋微微皱起眉头,鼻子里闻到的隐隐血腥味也让他十分不适,转头一看身旁的凤照钰,却见她面上一丝异色也无,反而看得十分专注。

    这个姐姐到底是在什么样艰苦的条件下长大的啊?连看到这样的场景也可以面不改色。凤照棋头一次深深地怀疑起那凤三太太对他的姐姐是不是真的做了很过分的事,不然一个正常的姑娘家哪里会像她这样,好像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了似的。

    萧御见周昭的上臂处扎着一条布巾,伤口在小臂的二分之一处,几乎完全被锐物砍断,只剩下一点皮肉还在连着。

    布巾应该是用来压迫近心端的血管以止血,大夫们的处理还是很及时的,周昭身为武人自己应该也懂得不少急救知识,因此他看上去并没有大量失血,只是微闭着双目倚在床边。

    古代可没有局麻的方法,那样的伤口一定十分疼痛,周昭居然就这么一声不吭,看着跟没事人似的,也不知道该赞他是条汉子还是该说他逞能了。

    几个大夫在屋子里围在一起辨症论方,基本上有两个治疗方案,却谁也说服不了谁。

    “我认为应该用程大夫的法子,首先截离断肢,用烧烙之法止血,再辅以祛邪扶正之方,以石榴花半斤,石灰一斤,捣细为散,用敷伤口上,以帛裹之。之后观其脉相,查其体征,三天之内若无高热,伤口无溃脓,即可安然将养。”

    萧御惟一认得的秦老大夫连连摇头:“不可,不可,烧烙之法剧痛之甚,是人所不能忍的。况且是这样大的伤口,痛苦更甚,这哪里是治伤,用刑还差不多。”

    “那秦老大夫以为如何?”

    “《伤科补要》上说,凡金疮初治,轻者,当出血之时,用止血絮封固伤口,急止其血;重者,筋断血飞,掺如圣金刀散,用止血絮扎住。如今周捕头之伤,正是筋断血飞之重伤,应在断处敷圣金刀散,以帛裹之,以干净布巾包封,每日换药,直至伤口痊愈。”

    程大夫却道:“秦老的方法虽温和,可是伤口自行痊愈之前,血肉外露易感邪祟,若有风邪入体,只怕药石罔效啊!”

    一时间竟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周昭睁开眼睛,出声打断他们:“诸位大夫不用商议了,哪种法子快速有效,就用哪一种吧。那一点疼痛,在下忍得。”

    众位大夫面面相觑,最后秦老大夫摇头退到一边,程大夫已经净了手,吩咐徒弟去准备火炉、烈酒和烙铁,自己捏起利刀,准备上前将残连的断肢切断。

    真的要用烧烙法治伤?!

    萧御瞪大了眼睛。烧烙法是可以止血,还可以一定程度地抵抗感染,可是这样大的开放性伤口,又没有麻醉,那种疼痛简直是非人的。再说万一程大夫没有把握好尺度,烙得深了或者浅了,伤到正常组织,到时候就不只是切割伤,还要再加一级烫伤,更难处理了。

    “等等!”眼看着程大夫的刀已经要落到周昭的断臂处,萧御忙出声阻止。

    不等萧御走进屋去,此时李夫人也正好带着一群人从院门外进来,手里亲自端着一个木匣子,递到李知府面前。

    “老爷,这是我们从京城里带来的伤药!都是宫中赏下来的,全在这里了。”李夫人气喘吁吁地道。

    李知府忙将匣子拿给屋子里的大夫,见一个面覆巾帕的少女立在门边,眉头微微皱起,道:“小姑娘,先到别处玩去吧,别妨碍大夫为周捕头治伤。”

    凤照棋忙走到萧御身前,向李知府行了一礼:“知府大人,唐突了。这是家姐,她对于医术一道也略知一二,对于周捕头的伤势也十分担心,所以才会有失礼数。大人莫怪,晚辈这就带她离开。”

    李知府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凤照棋连拉带拽地把萧御拉到一边,低声道:“姐,我知道你救人心切。如果是别的人,我都不会阻止你。但是对周家你不能这样鲁莽。如果你治好了他还好,如果治不好,周家本来就对凤家多有怨言,到时候周家人定会认为你是故意害了周昭,恐怕会挑起两个家族的争斗。”

    萧御便想起来周昭对他说过的那一席话。周家的沦落好像和归服于李家的凤云飞有些关系,所以周昭才会这样仇视凤家人。若他不能将周昭治好,只怕真的会如凤照棋所言,挑起周凤两家的争端。

    而对于能不能治好,若是在现代手术台上,有显微镜,有各种精细无比的器械,有专业的助手和护士,最重要的是有抗生素,像这样锐器切割的齐整伤口的再植手术,基本没有难度。

    可是现在,在这样什么都没有的条件下——

    只听凤照棋问道:“姐,我只问你一句,你有几成的把握治好他?!”

    萧御微微垂下眼睫:“五成。”

    凤照棋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安心地长吁了一口气,揽着萧御的肩头:“既然这样,姐姐,你不能为他治伤。”

    屋子里的大夫暂时没有去动周昭的伤口,先将李夫人送来的药品打开来辩了一番。众大夫商议之后取了其中一剂药,以开水冲服,喂给周昭喝下。不多时周昭便有些昏昏然,不那么清醒了。

    “这样可以减轻周捕头一些痛苦。”秦老大夫长叹一声道。

    萧御还在心里仔细思量,肩膀上突然感到有人拍了一下。萧御回头一看,竟是戴着幂离的鲁明月。

    “原来你跑这儿来了,怪不得我到处都找不到你。”鲁明月热情地拉着萧御的手道。

    萧御有些无奈地任她拉着,却见院门外突然来了不少人,很多都是长纱遮面的千金小姐。

    “怎么都来了?”萧御疑惑道。

    鲁明月撇了撇嘴:“我是来找你的,她们是来祈福的。”

    “祈福?”

    鲁明月道:“对啊,听说周捕头为了抓刺客受伤很重,正好有一个姑娘是跟着了尘师太学过佛法的俗家弟子,所以她说要来替周捕头念经祈福,其他的小姐们自然也不好意思闲坐着,就一起来了。”

    院门边的游廊里,一群身姿妍丽的妙龄少女们站在一处,已经开始低低地念颂起经文。那来自经文本身的自带古朴肃穆的发声似乎果真把院子上空污浊低沉的空气驱散了一些,院中众人看向这些女孩子的目光不由得越发和善起来。

    不管她们是单纯因为关心伤者,或者出于别的目的前来颂经的,那经文的声音真的有一种涤荡人心的力量。

    眼看着程大夫拿起尖刀走向床边,让两个徒弟按住床上躺着的周昭,准备开始下手切离断肢。

    周昭虽然已在半昏的状态,武人的毅力却让他仍旧保留着一丝清明。他微睁着眼睛看向自己的右臂,面上终于显出一丝他清醒时绝对不会流露的脆弱和痛苦。

    萧御看着那样的周昭,只觉得心头一重。

    周昭是一名武人,他面对李知府时也敢那样桀骜不驯,除了因为李知府是李家人之外,更重要的大概还是他有所依恃。他的依恃就是他的才华、他的功夫吧。失去一条右臂对于他的打击,恐怕要比寻常人更甚百倍。

    模糊的视野当中,刀尖已经落在鲜红的断裂的血肉上,周昭咬紧了牙关,却固执地不愿意转开视线。

    他不怕失去一条右臂,他怕的是失去自己的锐气,自己的骄傲。

    他是一名武人,他曾是整个朝中最年轻最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却因为权臣陷害皇帝昏庸,让整个周氏一族都被牵连获罪。

    如果上天非要让他在失去那么多之后,还要继续剥夺他所剩无所的财富和倚仗,他也定要亲眼看着它是如何被毁去的。

    周昭似已感觉到了刀锋冰冷的触感,他并不觉得疼,只是视野当中渐渐浮起一层血色。

    在这样的混沌当中,一道清洌的声音犹如划破黑暗天际的闪电一般,突然响在他的耳边:“等一等,这并不是最佳的治疗方案,我可以保住他的手臂!”

    是在做梦吗?那个声音说……可以保住他的手臂?

    周昭只觉得心头一松,一直深压在心底的脆弱也在这一刻无法抑制地升腾而起。

    他不怕挫折,也不怕失去,他真的不怕。只要他还活着一天,他就不会放弃努力,不会放弃心里的抱负。他担负着周氏一族所有的希望,所以无论遭遇什么,他永远不会放弃。

    可是,如果真的不用失去,如果真的有人能够帮助他保留下他所余不多的倚仗和财富,如果真的有一个人可以这样地帮助他……

    周昭的意识终于抵抗不住药物的侵袭,彻底陷入沉睡。

    两次三番被打断,执刀的程大夫也已经焦躁起来,不善地看向出声阻止的人见只是一个少女打扮的姑娘,程大夫不由得更加生气了。

    “一个小丫头懂什么?!不要在这里干扰我们救人!”

    秦老大夫却是有些意外:“这是……凤大姑娘?”

    秦竟已经迎上前来,低首行了一礼,目光没敢放在萧御的身上,语气却是十分兴奋。

    “难道凤大姑娘有更好的救治方法吗?!”

    他亲眼见识过凤大姑娘救醒溺水而亡的人,又听闻白马寺里她在别人的脖子上开了一个口子反而救醒中毒者的事情,秦竟觉得这位凤大姑娘所掌握的医术与他们都不同,也许这一次也能够另僻蹊径呢?!

    程大夫怒道:“秦小大夫,你竟然相信一个小丫头的胡话?!让她绣花可以,让她治病救人,简直是笑话!”

    萧御已经抬脚迈进屋里,凤照棋拦住他急道:“姐姐,我刚才的话你都没听到么?!”

    萧御轻叹了一声,看向凤照棋:“照棋,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觉得那些东西根本不重要。”

    凤照棋瞪大了眼睛:“你觉得不重要?!他伤得那么重,万一治的时候出点什么状况,你有可能挑起两个家族的争端啊!你居然说这些不重要?!”

    “是,不重要。”萧御面色清冷地看着他,“如果我决定不去医治他,也不是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只会是因为我觉得别人的治疗方案更适合他。”

    “所以大姐姐的意思是,为了自己出风头,要将整个家族都置之不顾吗?”一道声音突然横□□来,凤照晴戴着淡紫色的幂离,袅袅婷婷地从念经的少女当中走了出来。

    萧御看了她一眼:“这是医者的本职,不是出风头。”

    “呵,大姐姐的意思是,你是个医者?”凤照晴轻笑一声,“我以为大家都知道,凤家的大姑娘应该是一个千金闺秀,香阁娇女,何时竟可以称为一个医者了?如今在此处的大人们都是见惯了世面的人,不知诸位大人如何看待一个随时可以化身医者的千金小姐呢?”

    “五妹妹,你不要说了。”凤照棋皱着眉头打断凤照晴。

    他是想阻止自己的姐姐救人,可那只是出于对凤周两家立场的考虑。如果没有这些顾虑,如果他的姐姐真的可以治好周昭,他自然会全力支持。可是凤照晴话里话外却一片讥讽,甚至还想向其他人诋毁自己的姐姐。凤照晴怎么会做这种事?!

    李知府身边已经有几位大人开始摇头指责起萧御。

    “凤大姑娘还是不要添乱了,说什么可以保住周捕头的手臂,这般哗众取宠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周捕头的手臂伤成那样,还能如何保住?要是让你乱治,最后不但耽误了周捕头的伤势,连你自己的名声也要受牵连啊。”

    凤照晴藏在幂离下的脸庞微微露出一抹笑容。

    她的确是要阻止凤照钰出手救人,却不是因为她不相信凤照钰能够治好周昭,反而是怕她真的治好了周昭。

    不知为什么,凤照晴有一种直觉,这个大姐姐并不是在胡说,她是真的能够治好那样的伤势的。

    到时候她岂不是更要风光无限?!大太太交待给她母亲的任务是要将她困在牢笼里不准她有一丝自由,如今已经让她脱开牢笼了,她怎么能给她机会再出风头?!

    萧御没搭理这些乱嚷嚷的人,却是有些担心百灵什么时候能把他的急救包拿来。

    现在的气侯十分凉爽,周昭受伤到现在还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断肢接活的条件是很充分的。

    眼下他要踏进这个作为医疗室的厢房还有重重阻碍,萧御只得先将秦小大夫叫到跟前,低声嘱咐道:“秦大夫,有些事要拜托你去做。让人去准备好烧开后冷凉的水,越多越好,用干净的桶盛好。再准备一些盐和一杆小秤。还有两套干净的衣裳,头巾,遮面巾,还有干净的床单。对了,如果有更多的手术器械,也都拿去煮好,送来备用。”

    秦小大夫对他很是信服,虽然不知其意,还是认真地一一应了,等萧御一说完,便飞奔去准备了。

    程大夫气得向秦老大夫道:“秦竟是怎么一回事?!竟然真的听那个丫头的话?!”

    李夫人眼见着场面有些乱,看了李知府一眼,忙出来道:“好了好了,各位还是别在这里堵着了,让大夫好好给周捕头治伤吧。”

    凤照晴也轻声道:“是啊,把地方让给大夫们吧,也别让外行再指手划脚了,用别人的伤痛垒筑自己的名声,于心何忍。”

    李夫人连连点头:“凤五姑娘说得的。老爷您看?”她看向李知府,等着李知府示下。

    李知府有些犹豫地看着萧御。他也不相信一个小姑娘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把断臂接活,可是眼前这位凤大姑娘的神情,竟让他这样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一府长官都有些摸不清楚。

    “凤大姑娘真的有把握治好周昭?”李知府问道。

    不待萧御开口,凤照晴已经笑着道:“她没有。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我最清楚了,她根本没有学过医术。”

    萧御看向凤照晴,凤照晴也挑衅似地隔着幂离看着他。

    李知府果然沉吟了片刻又道:“疗伤之事不是儿戏,凤大姑娘还是退开吧……”

    不等他说完,一道小小的身影突然从院门处冲了进来,一把抱住李知府的大腿。

    “爹!你相信凤大姑娘!她可以的!她能够做到!就是她把我救活的!我相信她!”李洛大声道,一边悄悄地向着萧御挑眉嘟嘴,暗送秋波。

    一道有些圆胖的身影也从人群后面挤了出来,自以为潇洒地摇着扇子,扬声道:“就是,本公子也可以为凤大姑娘作证!凤大姑娘医术精湛,绝非常人可比!”

    狗腿子们慌忙附和:“三少都这样说了,谁还敢不信!”

    “你!你这个败家子,你又出来干什么?!”原先出言指责萧御的那位老爷气得指着张三少爷直跳脚。

    张三少爷瞪着眼睛道:“爹,儿子这一次可是帮理不帮亲了,你指责凤大姑娘的事情是真的做错了!看不起凤大姑娘的人,最后都会付出代价!”这可是他张三少的切身体会啊,简直痛彻心扉!

    凤照晴不防竟出来这么多人替凤照钰说话,连连冷笑道:“果然是大姐姐手段高明,借着行医的名头招莱了不少人的倾慕啊,如今这么多人向着你说话,怪不得大姐姐非得要去给周捕头治伤呢。”

    张三少爷向来是个浑不吝的,当即就眼角一挑,撇向凤照晴。

    “我听着这位姑娘说话怎么那么酸呢?!这嘴里不干不净地污别人的名声,就是你这种大家闺秀的手段了吗?我看你分明是嫉妒凤大姑娘医术高超!”

    “你胡说,谁会嫉妒她!”凤照晴气得抬高了声调。

    张三少却啐了一口:“你从一开始就在那指桑骂槐的,你以为谁听不出来啊?!别把人都当傻子!傻子才信你的挑拨,不信凤大姑娘的医术呢!”

    张大人瞬间气得嘴唇直抖。这逆子,一下子把整个院子里的大人都骂进去了啊!他、他还在那得意呢!

    李洛也在一旁架柴添火:“就是,就是。凤大姑娘就是天上的仙子,谁敢针对她谁就是居心叵测的宵小之徒!娘,你还不把这个愚蠢的女人赶走!以后再也不准她进我们的大门!”

    凤照晴何曾被别人这样指着鼻子指责谩骂?!顿时只觉得眼前一黑,气得心口发闷。她无论如何想不到怎么就把这两个纨绔招出来了,还专门替凤照钰当枪!

    她的那些言语把戏对于同样讲究脸面的夫人小姐们才有用,可是对于百无禁忌的浪荡子弟根本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何况她也不能放下身段地跟这些人对骂回去。

    李夫人也没想到李洛会跑出来打茬,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却听院外由远及近地传来一连声清脆的叫声:“姑娘,姑娘,东西拿来了!”

    百灵一边叫着一边飞奔进来,一直跑到萧御跟前,气喘吁吁地将怀里抱着的东西递给萧御。

    萧御终于等来了急救包,秦小大夫也已经匆匆地赶回来了,向他点了点头。

    终于,万事俱备了。

    “我的治疗方案是,以保住伤者手臂为目的的,断肢再植手术。”刚才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一直沉默不语的萧御终于出了声,他看向屋子里站着的几名大夫,缓声说道,“如果诸位大夫同意我的治疗方案,我需要大家一起配合我,按我的要求做。”

    秦老大夫眯着眼睛道:“老夫愿尽微薄之力。”

    那程大夫却仍旧带着不满的神色看向萧御。

    凤照晴眼看着萧御已经跨进屋子里,却再无人阻止她,声音有些尖利地道:“诸位大人,她根本不是大夫,难道你们就眼看着她用周捕头的性命给她自己沽名钓誉吗?”

    一直懒得搭理凤照晴的萧御突然转回身来,一双眼睛看向她。

    “我是大夫。”他说道。

    凤照晴一怔,紧紧咬住嘴唇。

    “我救活了李二少爷,我救活了鲁姑娘,我就是大夫!”

    张三少不满地大叫道:“还有我!凤大姑娘还救了我呢!”

    萧御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对,还有张三少爷。”

    张三少得意地哼了一声,昂首打开扇子摇得欢快。

    “凤照晴,你,还有你身边的那些和你一样的人,我知道你们的手段和你们的那点企图。你们喜欢装模作样,你们喜欢言语挑拨,你们喜欢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达成自己见不得人的目的,归根结底,你们喜欢银子,你们想往高处爬,你们想要权势。”

    “你、你说什么?!你怎么敢——”凤照晴的脸色一瞬间无法抑制地扭曲起来。

    向来示人以端庄聪慧形象的凤照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直白地揭露她的一切伪装,这样□□裸地羞辱于她!

    萧御不在乎她说什么,只径直道:“你们耍的那些手段,你们做的那些事情,我一点也不在乎。但是有一点,不要妨碍我为患者诊治。因为,那是我的工作,我是一名大夫。”

    “不要妨碍我的工作。”

    萧御说完便转身走进房去,秦小大夫连忙跟上。

    “泼妇……泼妇……简直……毫不顾及家风……毫无礼仪廉耻……”凤照晴捂着胸口气得连声道,她的贴身丫鬟连忙上前来扶住她。

    站在她身边的几个闺秀彼此相视了一眼,似乎都想到了刚才那凤大姑娘所说的“你和你身边的那些人”,十分有默契地一起向旁边退了退,离凤照晴远了一些。

    ...

第32章 再植手术

    萧御走进屋里,程大夫见秦家一老一小都同意眼前这个丫头的方法,甚至连其他的大夫也在听到她说什么“以保住手臂为目的”的大言不惭的话之后,也犹犹豫豫地不再坚持信服他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程大夫冷哼一声:“丫头,老夫不知道你为什么放着千金小姐不做,非要来搅和诊病治伤之事,这些活计可没有话本传说中的那么光鲜。你莫不是以为只要把断臂对接上去就能长好?你这样不担救不了周捕头,你还会害死他”

    秦竟忙上前向萧御介绍道:“这位是程大夫,是整个淮迁城最好的疡医。”又怕萧御不明白,忙又道,“就是你说的外科大夫。”

    程大夫不无骄矜地冷哼一声。

    最好的外科大夫?那真是太好了,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最好的永远不嫌多。

    萧御对他的态度丝毫不以为忤,笑着施了一礼:“请程大夫多多指教。”

    程大夫只道是这千金小姐服了软,却听萧御话锋一转道:“我自然不会以为只要把手臂对上就能自己长好,请程大夫先听一听我的方案,再说可不可行。”

    “断肢之所以无以为继,是因为血管神经肌腱断裂。血管断裂,没有血液流通,断肢处得不到血液循环带来的养分,则会渐渐坏死。在六个小时就是三个时辰之内,只要把血管精细缝合,神经肌腱正确连接,断肢有九成以上的几率再成活,日后可以通过复健训练恢复机能。”

    他尽量将手术过程简洁提炼了几句话,却不知在这群世代行医的大夫当中产生了多么大的震动。

    血管神经肌腱,这些从未听闻过却似乎与经脉之论又有异曲同工之妙的事物,似乎狠狠地在每一个大夫的视野当中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口。而有一些早就存在于冥冥之中的道理,于那一处微微探出了一丝真面目,显露在他们的面前。

    “脉者,血之府也。”程大夫有些激动地道,“你所说的血管,莫不就是经脉?已经断了的经脉,还可以再续起来?”

    萧御想了想,中医中的经脉应该不全是血管的意思,却也包括了一部分血管的含义和作用,因此微微摇了摇头:“这些事不忙细说,程大夫同意我的方案了吗?”

    程大夫犹豫了一瞬,最终狠狠地点了头。

    “如果能够见识到断肢再活,断脉再续的医术,便是相信你一回又如何?”

    萧御笑了:“多谢程大夫。”

    他让秦竟再去准备一套干净的衣裳和面巾来。

    “我想请程大夫和秦小大夫协助手术。”萧御道。

    二人同时怔住了,没想到萧御会开口让他们一起参与。

    如果萧御的医术真的行之有效,这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秘方了。要知道每一个小有名气的医者手里都有几道绝不外传大多是针对一些疑难杂症的独家秘方,这是每一个大夫赖以扬名赖以超脱于其他大夫的根本,且很多都是祖传之方。这个规矩几乎是行业里约定俗成的,很多大夫在治疗一些针对性疾患的时候是不允许外人在场的。

    这个feng大姑娘看样子也无心当一个大家闺秀,反而口口声声自己是一个大夫,竟丝毫不在意方子的保秘么?还是根本不懂?

    秦竟想要出声提醒一下,萧御已经到水盆边净手去了,一边向他二人道:“你们看着我的做法,等一下按部就班地把手部清洗干净,还要换上干净的衣裳,再用干净的布巾把头发和口鼻都遮起来。”

    程大夫慌忙拦住秦竟。虽然有些不厚道,但是他是真的想要亲眼见识一下这个feng大姑娘所说的治法,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也想学到手里。

    秦竟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萧御见他二人没有动作,回头催道:“愣着干什么,快点来看着学一遍。手部一定要好好地清洗消毒,以免对患者的伤口造成感染,大概就是你们说的风邪入体。”

    竟是一副授业之师的口吻。

    程大夫已经走过去按着萧御的手法在另一个盆里开始净手,秦竟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feng大姑娘,你真的不怕我们把你的方子学了去?”

    萧御已经打开急救包开始检查工具,闻言头也没回地道:“你说什么呢,你们学得越多我越高兴。啊,糟了”

    秦竟一愣:“怎么了?”

    怎么了,没有注射器啊……萧御合上木匣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本来是最常规的工具,所以他竟然一时没想到这个时代没有注射器的。

    他可以自制生理盐水,可是要清理血管床必须要用到注射器。以前没觉得这东西有多难得,可是现在,要怎么弄一个代替的东西呢?

    秦竟见feng大姑娘一边用布巾将头脸都蒙了起来,只露出一双修长的眉毛和漂亮的眼睛,一边在用心地思索着什么,眉间皱起一道秀气的轻纹,一时间竟是看得呆住了。

    “对了。秦大夫,你先别洗手,你再去准备个东西。”萧御突然道,惊得秦竟慌忙低下头来,满脸通红。

    萧御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是道:“你让人准备一个干净的水囊,用细细的干麦杆□□囊口的塞子里进去,要做到捏水囊的时候有水从麦杆里流出来。”萧御道,“我知道这个比较难做,你让李夫人帮忙把所有人都聚到一起,总有心灵手巧的能做出来。有能力的话多做几个备用。”

    秦竟红着脸应了,低头跑了出去。

    秦老大夫看着儿子这副模样,摸了摸胡须,面露沉吟之色。

    这小子今年也已经二十好几了,却迟迟不开窍似的,也不愿意说媳妇。如果他看上了feng大姑娘,原本是有点麻烦的,毕竟feng家也算是世家大族了,这样家族的女儿怎么会许嫁给一个大夫呢。

    可是feng大姑娘几次三番行事出人意料,看样子倒是铁了心不做那闺阁千金,而是想要行医了。

    当朝不是没有医女,甚至有一位大户人家出身的女子做了医女,如今依旧出入内帏为宫中贵人诊病,却是终身未嫁。

    毕竟医女讲着好听,却没有哪户人家愿意聘医女出身的媳妇,高门大户娶妻嫁女讲究的仍是“守节整齐,行己有耻”的严苛妇德。小门小户不在意,却又高攀不上。

    凭着秦家与feng家的世代交情,如果他代儿子去提亲,说不定能说成这门亲事。

    秦老大夫的目光又落到萧御手边的那个木匣子上,还是忍不住额头一跳。

    这败家子把他老秦家祖传的家伙都送给人家了,这心思也是昭然若揭,可是看上去feng大姑娘并不知情。

    追媳妇都不会追,真是气死他了……

    萧御和程大夫已经换好衣裳,蒙着头脸,看上去有些怪异。

    萧御向仍旧站在屋中的几位大夫道:“烦请几位退出内室等待,尽量减少病人感染的机率。秦老大夫,刚才那些麻醉药还请多准备一些,若手术中麻醉失效,一定要尽快补上。中药方剂我不是很懂,手术过程中可能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状况,这些情况就要请各位经验丰富的大夫们帮助把控了。”

    几位大夫自是无不应承,退到外间,一齐商量药方去了。

    萧御拿起小秤,用凉开水和着食盐配制09的生理盐水,用来清创和冲洗断处的血管。

    虽然配出来的溶液难免有些杂质,反正不是输液,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程大夫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动作,一时间竟是完全不知从何下手。他原先还斥责这feng大姑娘是胡闹,可是见她行动自有章法,动作也熟练得似乎完成了千百回了似的。他这样一个行医几十年的大夫竟才像那个初出茅庐的小学徒,连帮助都不知从何帮起。

    萧御一边做一边解释道:“食盐以一定的配比溶入水里,可以做成等渗盐水,与人体组织液渗透压相当,可以用来冲洗伤口,不会造成细胞脱水或者水肿破裂。”

    其实在这样的手术里应该用肝素生理盐水,肝素可以抗凝血,可是这里没有,只能尽量为之了。

    萧御配好盐水,转头看向程大夫:“现在没时间细说,等以后我把盐水的配备过程和比例教给你们。”要向这里的大夫们解释等渗的原理是说不通的,惟有把应用的方法教给他们。

    程大夫有些错愕地张了张嘴,心底竟升起一丝愧疚来。

    他还抱着偷师的念头,却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想要藏私,不用他开口问就已经事无巨细地一一教导,便是他自己教徒弟的时候也做不到这样毫不留私。

    萧御已经端着盛了盐水的盆子走到床边,让程大夫过来帮忙。

    “第一步要彻底清创,这是最基础的一步,也是预防术后感染的关键。”萧御一边说着一边用盐水将伤口上下的肢体处冲洗干净,用镊子夹着软布轻轻刷净。

    此时秦竟已经净了手换了衣裳进来,又拎着一个铜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是刚才去准备开水的时候让人一并备下的,用艾草鱼腥草蒲公英和贯众加水熬的药液,我想feng大姑娘应该用得着。”

    萧御看向秦竟,程大夫忙解释道:“这是我给病人冲洗伤口时常用的洗液,可以祛邪扶正。”

    祛除扶正?大概就是可以消毒杀菌吧。

    萧御笑着点了点头:“太好了。”

    一般清创完成之后,萧御示意秦竟传递手术器械,这一步要找出主要的神经的血管,用丝线结扎断端作为标志,方便再植的时候寻找,然后按解剖层次由浅到深地进行修剪切割坏死失活组织。

    眼看着这位feng大姑娘用镊子和剪刀一点点在那血肉里仔细翻拣修剪,好像她剪的不是血淋淋的血肉而是在绣棚上绣花,秦竟已经看得脸色发白,一股酸气直顶上喉咙,他忙用手捂住嘴才没吐了出来。

    程大夫虽是疡医,却也没有像他这样精细地在人体的血肉里面摸索,甚至真的像绣花一样用桑白线在一些血肉上打个结,一时间也不比秦竟的脸色好到哪里去,却终究能够维持面上的平静。

    萧御一边清创一边讲解道:“这是锐器切割,伤口表面整齐,再植条件不错。”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镊子放到一边的铜盘里。

    “清创完成,开始冲洗血管床。水囊还没好吗?”

    外面的人听到他的声音,不知是谁一迭声地叫道:“好了好了,做好了快,你手洗好没?快给feng大姑娘送进去”

    说完又扬声道:“feng大姑娘,是我啊,我是张三啊。这水囊可是我做成的这可不是我自吹自擂哦”

    “就是就是,这可是张三少亲手完成的”一帮子狗腿子不出意料地连声附和。

    张小胖做的?萧御真觉得有些意外,他胖成那样手还能干这种精细活?不过的确有些人天生比别人心灵手巧,在手工方面也是讲究天分的,说不定张小胖就属于这类人。

    “谢谢你啊张小胖。”萧御笑道。

    不等张三少爷抗议他的称呼,一个人已经卷着衣袖捧着个模样怪异的水囊进来了。

    “来了来了feng大姑娘,您要的水……囊……呕”

    张三少的狗腿之一刚才被摁着两条胳膊褪毛一样地刷了两遍胳膊手掌之后跑进来送东西,一眼瞅见床边的小盆里剪下来的好几块血肉模糊的东西,那feng大姑娘还拿着个东西在周捕头的肉里翻翻拣拣,视觉冲击一下子太大,再加上鼻子里闻着的味道,几乎马上就要吐出来了。

    “不准吐,咽回去”feng大姑娘瞪了他一眼,可怜的小跟班硬是蠕动着喉咙,把已经冲到嘴边的酸水给咽了回去。

    这酸爽

    萧御示意秦竟把水囊接过来,灌好生理盐水递给他,这才开始冲洗断肢血管床。他将事先选好的一根主要动脉在断口上缝了一针作标志,仔细清除了动脉断口处的凝血块,将麦杆小心地插入血管腔里,开始轻轻地捏动水囊

    “天……天哪,天哪……哦,我的天哪……”张三少的小跟班只觉得牙齿一酸,自己的手臂好像都隐隐做痛起来,两股战战地一步一步蹭出了房间。

    见他走出来,张三少和其他人一齐围了上来,却看到他这立即瘫软在地的模样,不由地好奇道:“里面到底怎么样了?你怎么变成这个熊样?”

    那人怔怔地抬头望着围观的人群,突然捂着嘴巴冲出了房间,跑到一棵树下面大吐特吐起来。

    张三少拿扇子一敲手掌心:“这家伙进去一趟就怀上了?feng大姑娘果然不同凡响啊,哈哈哈”周围响起稀稀拉拉的干笑声。

    这个笑话冷得连想狗腿都笑不出来啊

    还在院子外的游廊下等着的众位大人看见那抱着树干呕吐得昏天昏地的年轻人,不由得纷纷皱起眉头。

    “也不知道feng大姑娘到底在里面干了什么?”李夫人又是担心又是焦躁地攥紧了帕子,昂首望着那没什么动静的厢房。

    feng照晴靠在丫鬟的身上,透过轻纱死死地望着那门窗紧闭的房间,手掌心被自己的指甲抠出好几道红印子。

    最好是让她失败,让她被所有人谩骂耻笑,让她跟她那上不得台面的商妇姨娘一样滚去家庙里苟延残喘,不见天日

    轻轻收回麦杆,血管床冲洗完成。注入时无阻力,回流液也已经清澈,说明血管床完整通畅。

    萧御吁了一口气,放下工具:“下一步开始骨骼固定。锥子和榔头。”他向秦竟伸出手来,秦竟脸色发白地从木匣子里找出东西来递给他。

    这些可怕的工具以前是不在匣子里的,不知道feng大姑娘什么时候添了这些东西,她到底要干什么使?

    萧御深吸了一口气,眼睛望着露出的断骨。

    肢体断离后断面处的软组织有一定程度的回缩,清创的时候又切除了一些失活组织,所以骨骼相对较长,必须将其进行一定的缩短。

    他看了昏睡中的周昭一眼。

    任何一个医生都希望自己的每一台手术十足完美,不但要给予患者完善的机体功能,还要给予他完美的外观。

    对于这样一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萧御更不能容忍有一丝一毫的缺陷和不完美。

    骨骼缩短的长度要尽量小,若血管缝合时有张力,宁可采用移植的办法来补齐。而且这里没有钢钉,要固定骨骼,萧御想出了一个从前他会觉得十足荒唐的一个想法。

    像木匠的卯隼一样,自体契合。

    萧御预估好要修整的部位,让程大夫和秦竟固定住断肢处,开始下手。

    一种难以形容的令人牙酸的声音从锥子下面发出来,秦竟和程大夫两人已是满头大汗,不敢置信自己竟真的陪着这个丫头做这种荒唐的事。

    她到底把人的身体当成了什么?她就这样随便地修修剪剪,缝缝补补,甚至凿挖刻形?

    秦竟抬头看了feng大姑娘一眼,她光洁的额头上甚至连一滴汗水也没有,清澈的眼睛当中只有全神贯注的专注。她是那样的专注,仿佛这一整个天地都已经不在她的眼中,此时此刻她的全部心神里,就只有躺在她手下的周昭一人……

    程大夫和秦竟几乎是麻木地看着萧御将那两端断骨卯合起来,然后开始像绣花一样没错,真的是像绣花一样,将她口中讲解着的血管肌腱神经一根根仔仔细细地缝合起来,这一切完成之后,还将破裂的皮肤也缝好。

    最后一个结打好之后,只听当地一声,持针的镊子连着弯成月牙状的绣花针一起落在铜盘里。

    “手术,完成。”萧御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准备起身。

    作为手术台的床榻本身太矮,他几乎是跪着完全了一整个手术,此时才觉察到整个小腿和膝盖已经麻得一点知觉也没有了。

    秦竟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萧御,萧御龇牙咧嘴地靠在秦竟身上,没察觉秦小大夫的脸已经红得像个煮红的大龙虾,只是咝着气道:“谢谢谢。”

    “不不不用。”秦竟低着头小声地回道,只觉得被萧御抓住的地方简直又热又烫,却又不舍得放开。

    程大夫还在惊魂不定地擦着脸上的汗水,转头就看见秦竟那副样子。刚才比他还吓得厉害,现在都有风花雪月的心情了?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程大夫一甩衣袖,率先打开门走了出去,冷不丁地被一群人轰地围了过来,吓得他差点又跑回去。

    “怎么样?周捕头怎么样了?”李知府的大脸凑到他跟前,一脸急切地道。

    程大夫想了想,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周捕头的手的确被feng大姑娘像绣花一样的缝好了,看上去也无异样,只是这样到底是算不算好?

    “这这”程大夫有些犹豫,不知如何解释。

    “别是根本没治好吧,让一个千金小姐治伤,简直是拿性命开玩笑。”人群中不知是谁低低地说了一声,众人顿时又喧闹起来,有驳斥的,有应和的,嗡嗡地乱成一团。

    萧御没管外面,腿上感觉好了些之后,就取了个汤婆子灌了热水捂着周昭的小手臂旁边,松开那条绑缚在上臂上的止血带,然后就一眨不眨地望着那条小臂。

    秦竟也疑惑地凑过来,不解地道:“feng大姑娘,你在看什么?”

    “看一看我们的劳动成果。”萧御低声地说道。

    “劳动成果?”秦竟仍旧不解,也盯着那条刚刚接上去的手臂仔细地观看。

    和feng大姑娘两人这样安静地靠近着,一起专心至致地看着这在他们的手中恢复了外观的肢体,秦竟微红着脸,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已经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耳中突然听到一声惊叹般的低呼:“活了。”

    秦竟忙凝神去看,只见那条原本已经变成惨白的小手臂,此时已经升起了明显的红润。

    他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道理,似乎feng大姑娘总能说出一些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的道理来。但是此刻秦竟也无比直观地感知到,比起那毫无生气的惨白,这样美丽温暖的红润代表着的正是无限的生机勃发

    他们真的成功了,周捕头的手真的保住了

    秦竟呵呵地笑了一声,却见萧御已经大步地朝外走去,他忙跟了上去。

    程大夫正手忙脚乱地跟拥挤在外间的众人解释的时候,只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带着淡然笑意的声音。

    “不要为难程大夫了。手术的结果,由我通知吧。”

    一时间所有人都闻声看向他。

    萧御早已习惯于这样的注视。每一次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他总会迎来等侯在外面的家属们焦急的询问。

    尽管这个房间里,有一些目光并不是那样期待,有一些目光别有深意,甚至有一些目光根本不怀好意。

    无所谓。他要说的话正是他最喜欢说的,是他最喜欢告知给真正关心着伤者的人们知道的,是他最喜欢高声宣布的这一场场生死博弈的最终结果

    “杨捕头的手保住了。手术,成功。”萧御笑着说道。

    手术成功,皆大欢喜。

    没有人会再受到伤病的折磨,没有人再需要承受悲伤和痛苦。勃然焕发的新生,喜极而泣的笑容,这一切都是多么美妙啊……他近乎上瘾一般地享受着生命在他的手中昂扬奋发的美妙感受,无法自拔。

    “本少爷早就说过,feng大姑娘一出手,绝对会治好周昭的”张三少率先高呼了一声,得意的劲头似乎是他自己治好了别人。

    鲁明月望着站在众人的最前方淡然笑着的萧御,再看看身后那些妄议她的人别扭的脸色,心里只觉得分外痛快,也不顾矜持地喊了一声:“就是,小钰说能救的人,她就一定能救”

    张三哈哈笑道:“这是哪位姑娘如此独具慧眼,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张大人气得脸都白了,转头看了那姓鲁的老匹夫一眼。

    他这不争气的儿子刚才敢接鲁家姑娘的话,这姓鲁的向来爱女如命,不会被他下黑手吧?

    鲁大人只是捋着胡须,不喜不怒地站在那里,也看不出是个什么意思。

    萧御跟秦老大夫等人低声嘱咐着术后的护理,又让程大夫为周昭用细木板固定住伤处,免得骨头错位或者伤口裂开。

    这是程大夫的强项,只是一想到刚才feng大姑娘像刻木头一样去刻骨头,他就忍不住一阵牙酸。

    “后面几天还要观察伤口有无感染,看看会不会发烧。我已经尽量保证手术过程的洁净了,希望不会感染吧。”萧御向着几位老大夫鞠了一躬,“如果可能的话,我倒真想出来跟诸位学习一下方剂之法。现在却是不能了,后面只能请诸位多多费心了。”

    几位大夫连忙回礼,口称不敢。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打扮怪异,个子高挑的feng大姑娘,众人心中竟完全无法将之与那种养在深闺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比起少女,更像是个男孩子啊……程大夫尤其有些狐疑地打量着这feng大姑娘。他是疡医,也治骨病,他看这feng大姑娘的骨相身形,就怎么看怎么像个少年人啊……

    他大概是累糊涂了……

    feng照棋远远地站在门外一角,望着这个打扮得奇装异服的姐姐。

    虽然她的声音和笑容似乎都和平常没有两样,只是出于礼貌地微微笑着,但是他却敏感地察觉出了,她是真的很高兴,很开心,那是发自心底的最纯粹的喜悦和欢欣。

    feng照棋抬手摸了摸心口,那种单纯的喜悦似乎透过双生的奇异血缘也传达到了他的身上。

    那种感觉……是如此地奇妙,却又极其美妙。feng照棋几乎是不自知地挑起了唇角,意识到的时候又慌忙咳了一声平复下去。

    ...

第33章 处境渐变

    周昭从昏睡当中渐渐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传入脑海中的感受就是疼。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那是一种如同刻骨裂筋一样的剧烈疼痛,从右手的小臂处尖锐地散发开来,一瞬间将他仅余的一点昏沉也驱散一尽,瞬间将他拉回到了现实当中。

    “唔……”饶是周昭这样意志坚定的人也忍不住痛得低吟一声。

    周昭完全感受不到自己右手的存在,他的心底猛地滑过一丝慌乱和冰凉,抬起左手有些急躁地往右手抓去。

    “唉,周捕头,你不要乱动啊免得骨头又裂开。”一个年轻人从门外跨进来,一眼看到他的动作,忙上前阻止。

    周昭已经恢复了平静,抬头看向来人:“你是?”

    “我叫秦竟,我是个大夫,你叫我秦小大夫好了。”秦竟笑着道,一边说一边低头查看他的右手,吁了一口气,“幸好幸好,伤口没有裂开。”

    周昭低头看去,竟是微微一怔。

    他的右手他的右手,还好端端地长在他的身上虽然看上去被木板绷带裹得严严实实十分吓人,然而他的右手的确还在

    周昭的心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热血泵到他的全身,他好像在这一刻才终于从恶梦当中醒了过来。

    他明明记得那武功飘忽的蒙面刺客重重地砍伤了他的右手,在他昏迷之前,几位大夫已经议定了对他的救治方法,还是他自己点过头的。那个方法会让他失去他的右手,他的心底忍不住地发凉,他只能将那些情绪都压制在内心深处。

    可是现在,他的手指在疼,十指连心的疼。

    它痛彻心扉,它疼得令人想要尖叫,可是在这一刻的疼痛却绝不是一种折磨。

    周昭向来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他受过许多伤,忍耐过许多或轻或重的疼痛。他却从来不曾想过,原来疼痛有一天也会令他如此欣喜若狂。

    秦竟见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忙按住他道:“周捕头,你不要动,你的胳膊刚接上不久,现在还要好好养着,等骨头筋肉都长好了,才能开始做做那个,复健训练。你现在可能右手还无法控制,但是千万不能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一定要慢慢来。以后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是feng大姑娘的嘱咐,秦竟记得十分清楚。

    周昭平静下来,看着这个年轻的小大夫捧着一碗药递到他面前。

    “该喝药了,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周昭很是配合地接过喝下,看着秦小大夫在屋子里忙来忙去的身影,声音沙哑地问道:“秦小大夫,是你治好了我的手?”

    “不是我。”秦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feng家大姑娘。feng大姑娘的医术简直神乎其技,我根本比不上。”

    “feng大姑娘?”周昭喃喃地道,“feng家?”

    他的脑海里这才渐渐想起来陷入晕迷之前听到的那道声音

    “我可以保住他的手臂”。

    他还以为那是他的梦,原来竟是真的吗?这个feng大姑娘,又为什么要救他?

    此时的“feng大姑娘”,正站在怡然堂的明间正中央,接受着来自堂上坐着的数位长辈的审视。

    大老太爷今天也来了,萧御并不觉得意外,毕竟这真的算是件大事了。大老太爷板着脸拄着手杖坐在上席,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三老太爷坐在大老太爷的旁边,一直唉声叹气地,直怨自己这一房怎么这么多事。

    feng照晴坐在下首,一双眼睛哭得红通通的,满腹委屈地躲在郑氏的怀里。郑氏恶狠狠地瞪着萧御,一副恨不得扑上来找他拼命的架式。

    “钰儿,昨日之事,你也太大胆了”三老太太率先沉声道。

    总算不叫他钰姐儿钰姑娘了,这也算是一大进步了吧。萧御苦中作乐地想着,上前道:“救人如救火,由不得我多想其他的。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我当时真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

    三老太太气得脸色一黑:“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

    萧御撇了撇嘴,懒得跟她解释了,只是看向大老太爷。

    惟有大老太爷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在夺回feng照钰“嫡长子”的身份地位之前,他想做的一切事情都需要大老太爷的支持。

    以他对大老太爷有限的理解,这是一个刻板却正直的老人,希望这一次也不会让他失望吧。

    大老太爷一直没说话,郑氏已经忍不住尖声叫道:“你要救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我不管,你为什么要当众羞辱晴儿?你这样做置我们feng府女儿的名声和颜面何在?难道你要让外面的人都说我们feng府的女儿是像这样毫无教养,只会欺负姐妹的泼妇吗?”

    你才泼妇,你和你两个闺女都是泼妇。萧御撇了郑氏一眼,并不搭理。

    郑氏已经无法再插手他的生活了,feng照晴的蹦哒虽然有些烦人,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威胁。萧御不想理她们。

    郑氏被萧御的态度激得更加火冒三丈,抬高了声音叫道:“两位老太爷,老太太,你们看看她什么态度啊这么不把长辈放在眼里,她分明是”

    “好了”大老太爷沉声一喝,郑氏吓得立刻噤声,不敢再说什么。

    大老太爷看向萧御,萧御目光坦然地回望着他。

    大老太爷默然片刻,沉声缓缓说道:“钰儿,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医术?”

    萧御微微一怔,他没有想到大老太爷居然会问这个问题。不等他回答,大老太爷接着道:“你的父亲虽是太医,可是他并没有亲自教导过你,你救人的那些法子,甚至连秦老大夫也不曾见过。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从书上学的。”萧御只能道,“父亲留下许多医书,我都是从书上看到的。秦老大夫不是不懂我的法子,我那些医术都在书上有记载,只是过于骇人听闻。秦老大夫以稳重为主,才不愿轻易偿试。”

    大老太爷没再说什么,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沉吟片刻后又道:“你知不知道你救的人是谁?”

    “知道,是周捕头。”萧御老老实实地回答。

    不知为何面对着大老太爷的时候,萧御居然会感到一丝紧张。一个家族的掌舵人,而且算是一个十分成功的封建家族大家长,身上总会有些非凡的气势,让人无法不心生忌惮。

    大老太爷看着他:“那你又知不知道,周家与你父亲之间曾有一些恩怨。周家后来败了,才沦落到如此地步。否则以周家当年的权势,陷入泥潭的就将是你的父亲。你救的,可是feng家的仇人。”

    郑氏见大老太爷似乎对此极为不满,又忍不住出声附和:“就是当时晴儿已经极力阻止她了,偏是她不知天高地厚,非要救什么人她还为此把晴儿当众羞辱了一顿,简直是不知好歹要是再放任她这样下去,feng家早晚要被她牵累”

    大老太爷听了郑氏的话,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萧御,等着他的回答。

    萧御对郑氏的叫嚣充耳不闻,微微垂首道:“大老太爷,我不知道feng周两家有什么恩怨,我救的只是一个需要医治的病人。”

    “那么现在我告诉你了呢?以后你还要救周家的人吗?”大老太爷冷声道。

    萧御犹疑了片刻。他不是犹豫该不该救人,他在想是不是应该先说一声不救,骗过大老太爷再说。

    只是对上大老太爷的视线的那一刻,那一点犹疑便瞬间消散了。

    这个严肃睿智的老人分明是在审视着他。

    萧御不知道他在审视什么,但是此刻大老太爷的眼神并非是在看一个养在feng家深宅里的女儿。如果大老太爷真的嫌他不守女德,败坏门风,根本就不会问他这么多,早就将他关到祠堂或者家庙里去了。

    如今他却在考量他,这是为什么?他在考量什么?

    萧御想不明白,却也不太敢在这样一双利目之下耍些小把戏。

    干脆就实话实说吧,如果这个老人真的如他所判断的那样清醒,保有一颗正直的心,那他就会被真诚打动,而非花言巧语。

    萧御道:“那些恩怨,我分不清对错,但是我看到的周昭,只是一个正直的年轻人。他受了伤,而我能治,我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苦却不去救他。如果他真的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那他可以死在律法之下,却不该死在一个大夫的眼前。”

    萧御说着,也在仔细地打量着大老太爷。可惜大概人老成精,他实在看不出大老太爷在想什么。

    郑氏已经冷笑一声道:“老太爷,老太太,你们听听,她这分明是不把我们整个feng家的前程放在眼里呢你一个女儿家,倒是把那个周昭看得挺清楚,还赞不绝口,莫不是你对人家有了其他的心思?你懂不懂廉耻啊”

    “你给我住嘴”大老太爷没有对萧御说什么,却气得先发作了郑氏。他冷眼看着郑氏和低着头缩在她怀里的feng照晴,冷声道:“郑氏,我知道你是为你的女儿叫冤屈。可是如果不是她自作聪明在大庭广众之下故意搬弄是非污蔑钰儿,她会反落一个被人当众羞辱的结果吗?你们有什么好委屈的,这就是自取其辱”

    “大太伯公……”一直把头埋在郑氏怀里沉默不语的风照晴听了这番责斥再也忍不住了,抬头哀唤一声。

    大老太爷却无往日的和气,仍旧冷着声音道:“晴丫头,你向来是个聪明的,如今看来却仅有一些小聪明。你的那些小把戏,你以为别人会不明白?你之所以能够得到附和,不过是因为那些人想要借着你对钰儿的污蔑看着feng家出丑你这才是把把柄往别人的手里送”

    feng照晴苍白着脸色,嘴唇抖个不停,似是想要哭出声来,却偏偏又没有落泪。

    “你觉得你受了委屈,想要在长辈面前讨一个公道。你偏偏又不愿意自己当面锣对面鼓地跟钰儿对质,只让你娘来替你说话。你分明知道你娘脾气躁,说话没轻没重,轻易便惹得长辈厌烦,可是你仍然任你娘肆意针对钰儿,你自己一声不吭。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当别人都看不出来吗?这渔人之利,你以为是那么好收的吗?”

    feng照晴还没听完,已经红着眼睛摇摇欲坠起来,吓得郑氏抱着她连声呼唤,也顾不上再跟萧御打擂台了。

    “既然晴儿身体不适,就下去找个大夫来看看吧”三老太太眼见着这般场景,连忙出声打圆场。

    三老太爷看了大老太爷一眼,大老太爷只作不知,也没阻拦。三老太爷忙吩咐下人将郑氏二人请下去,又使人去唤大夫。

    萧御看了大老太爷一眼,觉得这老人也挺不容易的。这么大年纪了还要管着隔房的晚辈,还不是因为三老太爷当不了事,这族长当得真是劳心又劳力。

    却听大老太爷又向他道:“你说你是一个大夫?你该知道,我们feng家不会允许一个女儿去当大夫。”

    “可是我救了李二少爷,又救了周捕头之后,大老太爷觉得我这个feng家的女儿还能嫁得出去吗”萧御笑道。

    大老太爷顿了顿:“你也未免太大胆了。”

    萧御面色一肃,弯身向大老太爷行了一礼:“我敢大胆,也是因为大老太爷您给了我这个胆子。如果不是知道大老太爷是一个明辨是非之人,我也不敢将是非拿到您面前为自己争辩。”

    大老太爷笑了笑:“你倒是会拍马屁。”

    萧御也抬起脸来笑道:“拍得大老太爷开心就行。”

    “莫贫嘴了,你也回你的青云阁去吧。”大老太爷摆了摆手,示意他退出去。

    这就行了?没别的话了?萧御有些意外,又有点摸不着头脑。大老太爷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把他叫到堂上审问了一通,怎么连个审判结果都不给呢?

    萧御一头雾水地出了怡然堂。大老太爷眯着眼睛看着他高挑挺直的背影,手里轻轻转动着手杖头上嵌着的玉珠,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feng家的“女儿”吗?

    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和磨难,还能保有这样一颗赤子之心,feng家能有这样的孩子,应该是他feng家的福气。

    如果胆大包天的feng云宁和feng云飞有朝一日真的将feng家拉入了泥潭,也许,只有这个孩子能够力挽狂澜了……

    三老太爷谄笑着凑近大老太爷:“大哥,您看这事儿?”

    “什么事儿?”大老太爷瞅了弟弟一眼。

    三老太爷搓了搓手掌心:“就是钰丫头跟周捕头这事儿啊,现在外面都传遍了。都说钰丫头在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身上摸摸擦擦的,这成何体统啊?周昭可不是李二少爷那样的小孩子,也没法像上次那样压下去,大哥您说……”

    大老太爷瞪了他一眼:“钰儿是你的孙子,别人这么说,你也这么说?你浑不浑?他那是救人性命你就让人告诉那些长舌的家伙,就说除非他们不吃五谷杂粮永远不生病,否则,若是有一天要求到钰儿的头上,别怪咱们feng家不救”

    三老太爷连连应是,又听大老太爷吩咐道:“再去跟周朝义那老东西说一声,咱们救了他的儿子,他姓周的要是有点良心,别让他的儿子连累了钰儿的名声。”

    三老太爷又连连点头,想了想小心地问道:“大哥的意思是,让周朝义给周昭来向钰丫头提亲?”

    大老太爷一听,狠狠地一拍桌子,气得险些呛过气去,瞪着眼睛怒道:“荒唐,荒唐提什么亲?谁敢提亲?你糊涂啊你那姓周的敢来提亲就立刻打出门去”三老太爷莫名其妙地挨了几手杖,只能连声答应,心里却是十分疑惑不解。

    他这大哥看样子分明是对钰丫头的事很上心,如今她跟周昭那实打实的肌肤之亲可是整个宴席上的人都看到了,要是真对钰丫头好,难道不该促成她跟周昭的婚事吗?

    再说周昭那年轻人其实真的挺不错的。以前周feng两家互有龃龉,自然不可能联姻,可如今钰丫头可是救了那周昭的小命,周昭还能不对钰丫头好?或者他大哥是在担心周家是戴罪之身?可是周朝义这一支是得了赦免的啊,还有元老王爷的担保,说明周昭跟元王府是有关系的。光这一点,周家的家世也不算差了……

    三老太爷在心里越想越觉得周昭实在是个不错的孙女婿人选。钰丫头现在这名声也不可能嫁入高门大户,嫁个捕头也能过得很好。

    待要劝一下他大哥再仔细考虑考虑,却见大老太爷仍旧面如锅底,好像谁欠了他千八百万似的,三老太爷立刻不敢开口了。

    络纷院里,feng照晴红着眼睛拉着郑氏道:“娘,您上次说要写信给姑姑,告诉她feng照钰的事,那信发出去了没有?不知道姑姑收到没有。我实在等不下去了,不能再让她这样嚣张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被她踩在脚底下了”

    郑氏一边心疼地顺着她的背一边道:“信倒是早就写好了,只是当时娘亲想要把沈白那两个嬷嬷先买下来,这样跟你姑姑也好交待些。不然她送来的人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被feng照钰给打压下去了,就怕你姑姑对娘亲心生不满呢。”

    “那那两个嬷嬷呢?”

    郑氏有些发愁地道:“事情就出在这里。你曾祖父向来怕大老太爷,他不敢自作主张,那两个婆子打了二十棍子之后就被他送到大老太爷那边去了。娘的手还伸不到大房里去,也不知道那两个嬷嬷到底怎么样了。”

    feng照晴狠狠地攥着手心,厉声道:“不管她们了我们马上找人把信给姑姑送去得让她知道一下,她再不出手管管feng照钰就要翻过天去了”

    萧御此时正在青云阁的书房里,拿着一根炭笔在纸上描描画画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百灵捧着热茶过来,看了一会儿看不懂,好奇地问道:“姑娘,您在画什么啊?”

    “画些手术器械的图样子,看看能不能找人做出来。”萧御道。

    给周昭手术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里的外科器械还是不够用,导致许多本来很简单的操作,实现起来都十分困难。

    复杂的仪器是不用想了,但是趁手的工具还是可以想想办法的。

    几天之后,萧御让百灵带着图样去找秦竟。一回生二回熟,萧御现在一有事情想到的就是这位老实可靠的秦小大夫。

    秦竟抱着百灵送到他手上的小包裹,一脸笑意地走回屋里。

    这些天他一直在周昭家里照顾着他的伤势,因此百灵也是几经周转才找了过来。

    此时周昭正坐在床边吊着右手看书,见秦竟这副模样,忍不住问道:“秦大夫,是有什么喜事么?”

    秦竟急忙收起嘴角的笑意,只是一双眼睛仍旧分外明亮,不好意思地道:“哪有,没有什么事。”

    周昭看向他怀里:“你抱的是什么?”

    秦小大夫道:“哦,这个啊,这是feng大姑娘托人送来的东西。她有些事情要我帮些忙。”

    这个feng大姑娘也算是周昭的恩人了,周昭忍不住有些好奇:“我能看看吗?”

    秦小大夫把包袱打开,拿出里面的一沓图纸,全是些形状奇模怪样的器具,上面还标着一些尺寸和说明。

    “feng大姑娘还真是……兴趣奇特。”周昭挑了挑眉头道。

    秦竟收起图纸,仔细放好,笑道:“feng大姑娘就是用这些东西救人的呢。她说工具不趁手,如果有这些东西,她就方便多了。”

    周昭点了点头,也不再过问其他,拿起书来继续翻看。

    ...

第34章 桃花朵朵

    周昭术后五天的时候,萧御亲自过去看了一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周昭是个捕头,他的父亲周朝义也只是知县手下的典史,因此两人的日子虽不算拮据,却也只是平常。周家的院子是一个临街的一进的小院,院子里十分朴素,角落里堆着一些盖着油布的木柴,周昭就住在院子的左厢房里。

    这是周昭头一次在清醒状态下见到“feng大姑娘”,他的救命恩人。

    萧御扮成feng照棋的时候跟周昭有过一次碰面,因此他干脆戴着幂离不露脸,省得被周昭认出来,再徒惹麻烦。

    周昭已经能下床自由行动了,若不是他的右手上还绑着木板,看上去简直和平常人无异。

    这男人也太爱逞能了。萧医生对于这种自尊心极度膨胀导致不怎么听医生话的患者十分头痛。

    他让周昭坐下,将周昭的右手大略看了一下右手恢复情况十分良好,伤口包扎得也很规矩,伤口处只有一股草药的药香味而无一丝异味,看得出换药换得十分勤快。

    “不错。”萧御满意地点点头,“看样子秦小大夫把你照顾得非常好。”

    秦竟沏了茶水进来放在萧御的手边,闻言不好意思地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见周昭仍旧脸色淡然,只是理所当然地端起秦小大夫送来的茶水啜了一口。正常人这个时候早该对他和秦大夫感激涕零了,偏这个人还要在那里装高冷充大爷。

    萧御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小媳妇一样的秦竟,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秦小大夫,我问你,他给诊金了没有?”

    秦竟一怔,微红着脸笑道:“周捕头是两袖清风之人,而且淮迁城的安稳也多亏了周捕头日日劳累,我怎么还能要他的诊金。”

    “秦大夫,茶有些涩了。”周昭的声音传了过来,秦小大夫跑过去接过他的茶闻了闻,不好意思地道:“我原是为feng大姑娘沏的茶水,倒忘记你不喝这种茶了。我这就给你换一杯来。”说完就要出去。

    萧御觉得自己那时候看周昭是个正直的年轻人简直是看走了眼,又不给钱还好意思对秦竟吆五喝六,不就是欺负人老实吗?

    “不用了,给他一杯白开水就行。”萧御笑了笑道,“他这伤不适合喝茶。”

    秦竟瞪大了眼睛:“不适合喝茶?这这怎么办,我之前不知道。周捕头爱喝茶,这几天我也没让他忌这个,这……会不会影响伤口恢复?”

    周昭反倒仍是一脸高冷。见没吓着本尊倒把人家善良心软认真负责的小大夫吓得不轻,萧御也不再耍这些小心思,只好道:“喝都喝了,还能怎么样,以后别给他喝就是了。”

    秦竟这才吁了一口气,连忙去换白开水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百灵和他二人,周昭看向萧御:“多谢了。”

    “不敢当不敢当。”萧御笑眯眯地起身,“我只是来查个房。既然周捕头伤口恢复良好,秦小大夫也是一个十分尽职十分专业的大夫,我就放心了。等到要复健的时候我再来。你这些天可以先自己试着运动一下手部和腕部的关节,但是切不可用力过大,只能徐徐图之,每天一个半时辰即可。记住,千万不要自己逞强随便乱用右手,不然恢复得不好可就没有办法,后悔晚矣了。”

    萧御说完准备告辞离开,却听周昭道:“feng大姑娘留步。”周昭起身走到他跟前,一米八多的大高个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萧医生还得仰着头,心里有些郁闷。

    没事,他才十三四岁,还有得长呢……

    周昭看了他片刻,才沉声开口道:“feng大姑娘,在下为会你负责的。”

    “什么?”萧御一时摸不着关脑。

    周昭道:“那天的事,父亲都已经向我说明了。你家老太爷也找我谈过。相信你也知道feng周两家素有不和,但是周某人恩怨分明。你是我的恩人,我不会弃你于不顾。等在下手再好一些,便请媒人上门提亲。你乖乖在家里,安心等着就是。”

    “……”萧医生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种神兽一般的场景了。

    “周捕头,你不用勉强的。”萧御自己十分勉强地笑了笑。

    周昭认真地摇了摇头:“这无关勉强,这是责任。”

    “我真不需要你负责……”

    “是在下使姑娘名声有损,这是我必须负起的责任。如果你担心家族恩怨,我向你保证,成亲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的,绝不让你受一丝委屈。”

    这好像是……告白?他是在说情话吧?为什么这个男人说得就像入党申请书一样铿锵有力啊

    萧御嘴角抽了抽:“我真不需要你负责,那点事儿不算什么。”

    周昭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头:“feng大姑娘是否担心应了我便是私定终身?如果不是姑娘今日来看我,我是不会如此唐突姑娘的。我本该遣了媒人与你家老太太直接说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样也不会少,请姑娘放心。今日之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第三个人”百灵无辜地站在角落里,闻言只感到头顶一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萧御:“……”

    你还想盲婚哑嫁包办婚姻哪?

    “真不用了。”萧御干笑了两声,“我志不在此。周捕头好好养伤吧,我先回去了。”说完便带着百灵急匆匆地离开了,只剩一个周昭站在原处,眉头紧锁。

    秦竟此时端着茶水走了进来,四处看了两眼道:“咦feng大姑娘人呢?”

    “走了。”周昭道,走回椅子边一撩衣摆坐下,碰了碰茶杯,“还是给我沏杯茶来吧。”

    且说秦竟得了萧御委托,自是十分尽心,每天一睁眼就往外跑,除了在周昭那里照顾他,就是跑遍了淮迁城的铁匠铺,总算寻到了一个看了图样之后说能够打出来的铁匠师傅。

    秦竟松了一口气,为自己不会辜负“feng大姑娘”的嘱托而万分高兴。

    秦老大夫对他这副傻样子看不下去了,有一次见他一大早又要往外跑,秦老大夫站在门口把他拦住,瞪了他一眼:“又上哪儿去?”

    秦竟道:“去铁匠铺子看看。feng大姑娘要求的工具都十分精细,我得去看着免得林师傅打得不对。”

    “feng大姑娘feng大姑娘,知道的说feng大姑娘跟你没什么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feng大姑娘是你媳妇呢。”

    秦竟一下子红了脸:“爹,你胡说什么呢”

    秦老大夫嗤笑一声:“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你在想什么我会不清楚?我问你,你真那么喜欢feng大姑娘?”

    “爹你别乱说,仔细人家姑娘家的名声”秦竟紧张地道。

    秦老大夫摆了摆手道:“那feng大姑娘何时在乎过名声了。竟儿啊,你要是真喜欢她,爹就找媒人给你提亲去。爹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喜不喜欢人家?”

    秦竟没有想到秦老大夫直接说出了提亲的话,一瞬间的意外和惊慌过后,心底竟是升起一丝甜蜜和无法抑制的期待来。

    “这这,我怎么配得上feng大姑娘……”秦竟语无论次地摆手摇头道,那副神情却分明是口是心非。

    秦老大夫得了准话,也不再拦他,把他推了出去:“不用说了,爹知道了。去你的铁匠铺子吧。”

    秦竟见秦老大夫这副态度,一下子却又患得患失起来。

    他是怕自己的身份够不上匹配feng家的姑娘,可是他爹给了他一个小小的希望之后像是又知难而退,秦竟更加难以接受了。

    秦老大夫才不管他有多么纠结,连推带赶地把秦竟赶出了门,捋着胡子想了半晌,便将铺子交待给几个徒弟看着,自己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往feng宅走去。

    萧御还不知道自己的亲事已经被他眼里最可靠最老实的小白兔大夫给惦记上了,他只是觉得最近他的处境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以前被郑氏关着的时候自不必说,一点人身自由也没有,后来入住了青云阁也得按着大家闺秀的规矩来行事,几次为突发的事故出手救人也是阻碍重重。

    可是现在,他明显感觉到青云阁的氛围宽松了许多。以前摆在他身边的所谓教养嬷嬷都不见了,整个青云阁里只留了几个老实做事的仆妇,也不像那些嬷嬷一样对他的一举一动指指点点。便是他想出门,也只需要向三老太太说明一声,戴好幂离带几个靠谱的下人即可,不用非得跟着长辈,甚至还给他配了专用的马车和车夫。

    这待遇让feng照棋都震惊了,专门跑过来好几次嘱咐他“要守妇道”。

    萧御也对现在的待遇百思不得其解,反正这是对他有利的事,他且受着就是了。正好趁此便利,他也该去看看方氏了。

    他想要脱离如今的处境,得先把方氏的事情解决好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方氏如今是戴罪之身,被关在家庙里,为feng云飞和卢氏以及她失去的那个孩子颂经祈福。

    feng家的家庙离feng府有一些距离,建在城外一座小山的山顶上。萧御向三老太太禀了一声,三老太太即便不高兴他念着方氏,但是想到三老太爷的警告,她也不敢再管feng照钰的事,只是嘱咐着多带几个下人,便摆摆手让她出去了。

    萧御带着百灵坐到车里,摇摇晃晃地出发了。

    “姑娘,为什么不叫上大少爷啊?”百灵道。

    萧御看着车外的景色,轻声道:“他马上要回京城了,要是让卢氏知道的话,恐怕要多生事端。还是别给他找事了。”

    马车摇晃了两个多时辰,才停了下来。萧御跳下马车,看着面前一片荒凉的山顶平地上挺立着的feng家家庙。据说这里是feng家第一任家主发迹的地方,所以尽管这里有些偏远,feng家仍旧一直将家庙落在此地,从未想过搬迁。

    进了大门,家庙里有几个请来守庙的女尼上前见了礼,看了萧御递上的信物和信,那道姑向他施了一礼。

    “feng大姑娘请随我来。”

    萧御跟着她朝后院走去,越走越是冷清凄凉。想到方氏这十几年来就是关在这样的地方,也禁不住替她感到心酸。

    方氏是一个最传统的女子,出嫁从夫贤良淑德,却只因一片爱子之心就落得如此境地。在这个世上,弱者如方氏连喊一声冤屈的机会都没有。

    道姑停在一座小小院落的外面,掏出钥匙打开院门上挂着的门锁,向里面道了一声:“方施主,feng大姑娘来看您了。”说完便又施了一礼,飘然退走了。

    萧御带着百灵走了进去,便见一名头发花白的妇人踉跄着从屋里走了出来。妇人一眼看到他,先是一怔,既而便无法抑制地恸哭起来。

    十几年的软禁生涯让当年容貌秀美的方氏如今尽显憔悴,一张干瘦的脸上皮肤黯黄,一头乌发也白了大半,只有那双眼睛还算清澈,仍旧柔和可亲。

    方氏此时只是扶着墙哭得声嘶力竭,却不敢再向萧御走近一步。

    萧御低头看了看自己,他觉得大概是他一身女装刺激到了方氏。方氏不但保不了自己,也保不住自己的长子,让他受这样的搓磨和委屈,这在方氏的心里,一定比她自己受苦还要难过百倍千倍。

    萧御走上前去轻轻扶住她,动了动唇,有些陌生地唤了一声:“娘亲,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不用伤心。”

    方氏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我的儿,我的儿啊,是娘没用都怪娘没用,让你受了这十几年的委屈孩子啊,娘的心里好苦啊”她一边哭着一边用手捶着胸口,仿佛有一股沉了十几年的气憋在那里,无论如何都呼吸不出来。

    萧御和百灵一起将她扶到室内,安抚了好一阵子,方氏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看着面前血脉相连却又有些陌生的儿子,激动过后,竟有些不知如何面对的无措。

    萧御只将他的近况捡了一些向方氏说了说,方氏见他谈吐有致,虽是一身女孩妆扮却无丝毫女儿之相,竟比寻常男孩子更加出众,心里这才有了一丝安慰。

    总算feng照钰没有被她那狠心的小姑子给毁了,他反而是如此优秀。若是让feng云飞见到了……他一定会喜欢这个孩子的。

    方氏轻轻地拉着萧御的手,面色微笑地听着他说话。

    萧御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见方氏冷静下来,他想了想道:“娘,您有没有想过,跟父亲和离?”

    方氏一怔,只听萧御继续道:“娘,您已经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您难道不想摆脱这样的日子,离开这个牢笼吗?”

    方氏温和地一笑,无奈地叹道:“可是娘如今已经被贬为妾室,哪里有和离的资格……”

    萧御摇了摇头,握紧方氏的手:“娘,是他们欺你不懂律法。我朝律法绝不允许以妻为妾的。您是父亲名媒正娶的妻子,不是谁一句话就能把您贬作妾室的。”

    方氏似是有些震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可是,可是……是你姑姑说的,她说……”

    “她骗你的。”萧御道。

    以妻为妾是按律当罚的,若是朝政清明,feng云飞别说升官了,他这个官早当不下去了。

    可是现在他还仕途得意,只有方氏一个人被蒙骗着在这里受苦。

    方氏本就是被冤枉的,此时听说被骗了,竟也没有太多愤懑。反正她当时无论如何也斗不过feng云宁的手段的,不管有没有这一出,feng云宁都会得逞的。她那个小姑太厉害,也太狠毒了……

    “只要我们去衙门里状告feng云飞,求一个安稳和离应该是没问题的。”萧御接着道。

    等方氏和离之后,找个稳妥的地方把她安置下来,让那些人无法再拿着方氏的安危来威胁他。

    方氏却犹豫了起来:“这……告你父亲?这,这怎么行?这会害了他吧。”

    萧御没想到方氏居然到现在还想着feng云飞,无奈地看着这个柔弱的女人:“他对您根本未曾尽过一个当丈夫的义务,还放任别人欺辱你,你何必再顾念他的前途?”

    方氏还在呐呐地为难着,萧御起身道:“娘,如果您不和离,难道要看着我永远顶着feng大姑娘的身份,将来嫁人生子吗?”

    方氏一震,抬头看着他连连摇头:“不,不,那怎么行绝对不可以”

    萧御知道要改变方氏的懦弱不是一句两句的事,便是现在激得她应了,将来真做起来耗时日久,可能还有feng云飞等人从中耍些手段。如果她自己心性不坚,摇摆不定,到时候肯定要出问题。

    “娘,你仔细想一想我的话吧,我改日再来看您。”萧御说着便要离开。

    方氏红着眼睛拉住他:“钰儿,你可是怨为娘了?我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要到公堂上告你父亲,我……我怕万一出了什么事……”

    萧御摇了摇头:“我知道。”方氏生性温和柔顺,她又习惯了顺从隐忍,其实她真的是最适合feng云飞那种男人的好妻子可惜被他抛弃了。

    “但是这件事情,务必请您仔细想一想。现在也不急于一时,您可以慢慢想。”萧御将这简陋的屋子环视了一周,“我会想办法给您捎点东西来的,冬天到了,山上更得注意取暖。”

    回去的车里,他还在想着方氏倚门望着他的哀愁面庞。

    希望方氏能够坚强起来,去跟feng云飞和卢氏做个了断吧……

    眼看着秋日将尽,天气渐渐冷了起来,feng照棋终于要踏上回京的路。

    萧御心里盘算着出发的日子,便不由得有些难过起来。在他的心里,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就是他这个弟弟了。这一回京城,还不知道那卢氏和feng云宁又要怎么挑拨离间呢。

    府里为feng照棋设了饯行宴,萧御又专门等在二门外,和feng照棋上了一辆车,一直送到淮迁城外。

    他理了理feng照棋一丝不苟的衣领,眼眶有些发酸。

    feng照棋被他欺压惯了,何曾见过这样的萧御,一时也是触景伤情,有些别扭地抱了抱萧御。

    “姐,你别难过。我回去就跟父亲说,让他接你回京城,以后我们天天在一处。”

    萧御笑了笑,有些伤感地道:“就怕你一回京城,见了那么多妹妹,就把姐姐忘在脑后了呢。到时候又要说,那个大姐姐啊,专会架桥拨火,挑拨是非……”

    “不会的我绝对不会的你才不是那种人”feng照棋急得抓住他的手,就差要发誓了。

    萧御心底暗笑,又道:“要是有人又在你跟前说我的坏话呢?”

    “我绝对不会相信的”feng照棋急道。

    萧御满意地点了点头,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顶,眼神突然一厉道:“要是你再敢轻信别人疏远我,我以后就再也不是你的姐姐你也不用再喊我姐姐了”

    他连哄带恐吓的,直把feng照棋急得抓耳挠腮,想发誓他又不让,feng照棋本来就有点别离的伤感情怀,差点就要被他惹哭。

    萧御不再闹他,搂着feng照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好兄弟,以后一定要努力向学,长大成材。下次见面的时候不要让我失望。”

    feng照棋吸了吸鼻子,点点头,把脸搁在萧御的颈窝处,依依不舍。

    萧御还是跳下马车,挥着手看着车队渐行渐远。百灵让一直跟着车队的车夫把空车赶过来,拉了拉萧御道:“姑娘,我们上车吧。”

    萧御上了马车往城里赶去,刚行了没多久,却听车外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喝骂的声音,连着一些悲凄惨淡的哭声和哀求声,模模糊糊地传来。

    萧御皱起眉头,让百灵去看看怎么回事。百灵很快地跑回来,喘着气道:“姑娘,是从之前打仗的那几个县城走过来的流民。知县大人派人把他们都赶到一处呢,不让他们进城。”

    “流民?”萧御掀开帘子,朝外面望去。

    ...

第35章 青蒿治疟

    萧御透过马车的小窗向不远处看去,只见约有一两百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的流民被一队捕快驱赶着朝一个方向赶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走快点别磨磨蹭蹭的”捕快不耐烦地连连催促,谁走了慢了些便上去推一把,把原本就踉跄不稳的人推得更是跌跌撞撞。

    “你说说你们,大冷天的不老老实实在家呆着,跑出来干什么?净给咱们添麻烦”为首的那人狠狠地啐了一口。

    周昭如今病在家里,这个人应该是暂时顶替了捕头的位置。

    流民里有人颤声叫道:“大老爷啊,不是咱们愿意背井离乡,实在是我们那里太乱了,根本活不下去了啊李知府也是我们的父母官,他可不能不管啊”

    捕快不耐烦地道:“谁不管了?不管谁在这里搭理你们?快点走,少废话”

    走在最边上的一个老人脚下一软倒了下来,被附近的捕快狠狠踢了一脚,只能颤颤歪歪地爬了起来,伛偻着身子接着往前走。

    百灵百露凄然,抓住萧御的手:“姑娘,他们好可怜啊,我们帮帮他们吧。”

    萧御摇了摇头,放下帘子。

    “现在没法管的。”

    流民的确可怜,却也是极大的不稳定因素,因为被贪官污吏为富不仁之人逼得走投无路,又一路流离失所,食不裹腹,一点点食物都有可能引起骚乱,那一小队的捕快根本镇压不住失去理智的两百流民。

    再说他若这样一身光鲜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说不定他们就要将对那些贪官奸商的仇恨转移到他身上来了。

    萧御放下帘子,向车夫道:“我们走吧。”

    刚走了没两步,萧御方才担心的事就发生了。

    不知道那些捕快干了什么,只听外面的骚动声猛然大了起来,其中夹杂着妇人凄烈的号哭声,还有那些捕快色厉内荏的喝斥,听着就让人感到不安。

    百灵有些担心,也顾不上去可怜那些流民了,掀开车帘向车夫道:“大叔,再快一点吧”

    眼见着原本排成一列乖乖赶路的流民此时渐渐朝着一个中心汇去,群情激愤地喊着什么,似乎要将压抑到现在的愤怒和恐慌全部发泄出来,那十几个捕快瞬间就被淹没在人群当中。

    “姑娘,怎么办?”百灵没想到原本看着老老实实凄惨可怜的流民们居然转瞬间变得那样可怕,简直变成了一只庞大的欲择人而噬的怪物,连她们在马车里都能够感到那种大地都被踩踏得不断震动的恐慌。

    萧御想着刚才那些捕快颐指气使的模样,忍不住扶额感叹了一声:“愚蠢。”

    这些人在平民百姓头上作威作福惯了,以为百姓怕他们,会永远敬着他们,他们的手里拿着刀因而有恃无恐,这几百流民自然也不放在眼里。

    可是被逼到绝路的人们若是集体爆发,那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力量,足以颠覆一整个王朝,便是这两百人也能将他们踩成肉泥了。

    与萧御一同发出叹息的还有流民当中的一名老者。他虽同样穿着破旧的布衣,灰头土脸,似乎与周围的流民无异。若是仔细看去,却总能觉察出老人身上那与常人不同的非凡气度。

    老人身边的两个年轻人紧紧护着他,免得他被失去理智的流民撞到,一旁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年轻人,被另外两人用背扶着,一起小心地躲避着四周的人。

    “老爷,这样下去不行啊,老九的伤势不能再耽搁了,必须马上找到大夫。”其中一个年轻人焦急地低声道。

    他旁边那人也低咒一声:“这些酒囊饭袋,老实把流民带到安置点不就完了,非要无是生非,李方明的手底下也就剩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几人正是元老王爷一行。元老王爷查到李永晖勾结山匪,甚至养着私军的罪证,原本正要动身回京,却被李永晖派来的又一拨杀手追到踪迹。一番拼杀下来虽是将杀手歼灭殆尽,却又损了一名侍卫。

    这五名侍卫是从元王府最精英的九十九卫队中遴选出来的最为优秀的人才,折损了哪一个都是巨大损失,何况他们常年贴身护卫元老王爷,元老王爷早将他们当成子侄一般看待。

    听说北淮知府李方明在淮迁城外设的流民安置所里有大夫日常看诊,几人便扮作流民,准备混进去找个大夫来给伤者医治。谁知现在又被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捕快给搅和了。

    元老王爷看了那昏迷不醒的年轻人一眼,眉头紧皱,片刻后道:“看样子此间之事一时无法善了,我们还是直接进城去找大夫吧。”

    “不行”一名侍卫急道,“这里还是李家的地盘,我们不能冒险行事。李永晖连周大人和老爷的关系都想到了,早已出手防范,只怕城里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老爷不能自投罗网。不如你们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进城去把大夫带出来。”

    “你去就不是自投罗网了?”另一人讽道,“若是你有去无回,难道我们要等你一辈子?我们等得,老九可等不得了。”

    “那到底该怎么办?”

    几人惧是又恨又急,却一时想不出别的办法。

    元老王爷一行人正一筹莫展之时,却见原本朝着前方汇去的流民队伍突然分出了一支来,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兄弟们看啊那里有个有钱人凭什么咱们要在这里忍饥挨饿,还要受这些鸟人的鸟气,那些人吸着民脂民膏踩在老百姓的骨头上天天过着好日子,现在还有马车坐”

    “反正老乡们也活不下去了了,索性闹他个天翻地覆”

    一小队人一边喊着一边就冲着不远处慢慢驶着的那辆马车冲了过去。

    那正是萧御乘坐着的那辆马车。眼看着老实八交的车夫瞬间慌了手脚,连连抽着鞭子,赶着那匹马快跑。可是那匹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马却似乎是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威势给震呆了,竟然蹄子一抬,脖子一转,朝着流民的方向奔了过去。

    那些流民一看那车不但没逃,反倒朝着他们跑了过来,一瞬间的意外之后又卯足了劲儿,怪叫着冲了上来。

    坐在车里的萧御简直欲哭无泪。

    百灵吓得脸色苍白,紧紧地贴在萧御身边。

    离得人群近了,萧御听到那些愤怒的流民在叫喊着什么“杀人偿命”,那道一直凄烈无比的妇人啼哭也夹杂着一声声的“我的儿”的唤声,似乎正是这一片混乱的起因。

    大概是那些捕快下手没轻没重,伤了流民里的孩子,这才激起了众人的血性。

    萧御心里有了计较,安抚地拍了拍百灵,掀开帘子向车夫道:“大叔,别忙了,让马停下来吧。”

    车夫早已吓得六神无主,见萧御神情镇定,似是成竹在胸,便不由得听从了他的吩咐,喝着马渐渐停了下来。

    流民瞬间就将马车包围了。

    萧御在车夫正在控着马的当口,已经在百灵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手脚利落地将襦裙一脱,从马车的座位底下翻出一件蓝色的直裰来往身上一套,头发打散利落地束起来,转眼间便从一个大家闺秀又变成了那天的俊美公子。

    萧御向百灵微微一笑,拉了拉身上的男装,拿出马车上常备着的急救包:“有备无患。”说完便钻出车厢,不理那些流民狂热的叫嚣和跃跃欲试想要抢上马车的动作,抬手虚按了一下,站在半人多高的车头上朗声道:“我是大夫我刚才听说,这里有谁生病了?”

    骚乱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去,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原本他们见这马车看上去富贵又雅致,以为是哪家千金小姐的车驾,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大夫。

    大夫也是平民百姓,他们仇恨为富不仁的富人,却对于大夫保有淳朴的敬畏,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萧御见他们平静下来,心里更有底气,指着几步开外还在推搡的混乱人群。

    “我听着哭声似乎从那边传来。”

    一个虽然瘦削却又黑又高的男人看样子在这些人群中有着领导地位,他打量着萧御,怀疑道:“你真的是大夫?哪有你这样小的大夫?你莫不是骗我们的吧”

    “我真的是大夫。”萧御微笑着点了点头。

    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温和客气的一个微笑,却似乎比什么赌咒发誓或是大放厥词都更有说服力似的,让人由不得不相信他。

    那高个男人紧皱着眉头:“你最好是不要骗我们”

    说完猛地转身,人群中间瞬间在他前面让开了一条道来,那男人一边大步走着一边高声喝道:“都给老子让开留着那几个畜生的狗命改天再教训,让大夫先给吴嫂子的小子看看病”

    他一声怒吼,瞬间便应和者众,一声一声地传到骚乱的人群当中,转瞬间便产生了效用。

    萧御看着这一幕,想这乱世之中这人倒也算个人才,这大哥不会姓陈或姓吴吧?

    百灵战战兢兢地从车里钻了出来,周围的流民看着她的视线十分不善。萧御将百灵拉到身边,把手里的急救包递给她抱着,笑着向众人道:“这是我的助手。”又将那瘫软在车头的车夫也拉到身边,“这是我医馆里惟一的老奴。”说完便带着两人一齐下了车,踏上人群中刚刚让开的那一条道。

    百灵自是要跟在萧御身边的。那车夫看着突然变了装的feng大姑娘,虽然不解,却觉得这位小主人很能令人安心。尽管feng大姑娘在往流民包围着的最中心也是最危险的地带走去,一路上还有几十数百道饿狼一样的目光盯着他们,车夫一步不敢落下地跟了上去。

    元老王爷打量着那突然出现的少年,清明的双眼微微眯起。

    “他真的是大夫吗?”一旁的侍卫有些怀疑却又有些期待地低声道。

    “看样子还是个小孩子呢,说不定是为了保命随口糊弄的。”

    “小孩子怎么了,世子爷像这么大的时候你敢当他是小孩子吗?”

    侍卫们低低地争论着,元老王爷看了一眼那昏迷不醒气若游丝的受伤侍卫一眼,沉思了片刻轻声道:“不要说话,且先看看。老七,你去给老九松开穴道,省得他那条腿坏死了。”

    老七点头应是,在昏迷的老九大腿根部点了两下,又将他大腿上的布条解了下来,一片新鲜的血液瞬间涌了出来,冲开了伤口上糊着的止血药粉,将那原本就被鲜血浸湿的衣料又浸透了一层……

    老七看得心里一抖,片刻后又点了他的穴道止血,将绷带再一次缠了上去。

    “再不能止血,老九只怕……”他声音有些哽咽,转头看向已经走到人群正中的那个少年。

    少年一身蓝色的直裰显得身材分外挺直,明明是略显纤细的肩膀,却似乎比谁都稳重似的,在这么多流民不怀好意的注视之下,他连一丝不安也没有,如入无人之境。

    这样镇静的神情,应该不是装的吧?也许在这小小的淮迁城里,真的有不同常人的隐士之徒,拥有一些通天的本领,能够成为他们危难绝望之中的救赎……

    老七看向元老王爷,却见元老王爷也是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那少年。

    萧御不知道有人在暗中观察着他,话说回来这里有几百双眼睛都光明正大地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呢,再多几双也不痛不痒。

    那十几个捕快此时都已倒在地上,捧肚抱胸地哀哀叫着,看上去是得了些教训,却都不致命。

    在人群的中央有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又黑又瘦的脸上看不出年龄,怀里抱着一个只有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小男孩软软地倒在她的怀里,似是昏迷不醒。

    那高瘦男人在她跟前蹲下:“吴嫂子,这里来了个大夫。快让他给蛋儿看看。”

    吴嫂看向萧御,挣扎着爬起来跪下,萧御急忙上前搀住她。

    “这位大姐不用这样,我还是马上看看孩子。”

    吴嫂刚才似乎已经将身体里全部的力气都哭了出去,此时只是抱着孩子往萧御眼前凑,气短声弱地哭道:“大夫,大……夫,求求你救救他,把我的命换给他都行,只要能救救蛋儿,他还是个孩子啊……大夫,我求求你,求求你……”

    萧御听得十分心酸,半跪在地上,专心地去看那昏迷不醒的孩子。

    蛋儿的头上有一点擦伤,出了些血,已经干涸在那里。

    高瘦男人见他查看伤口,愤愤不平地道:“就是那些狗娘养的用刀柄给磕的,磕了一下孩子就昏过去了。要是蛋儿医不好,我让那些狗杂种全给蛋儿偿命”

    “偿命,偿命”人群中顿时又是一阵激烈的应和,地上躺着的几个捕快吓得狠狠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萧御皱起眉头,看了那高瘦男人一眼:“让他们闭嘴别吵。”

    高瘦男人一哽,瞪着眼睛凶狠地看着萧御,萧御却已经不再看他,继续在男孩身上摸摸捏捏的检查起来。

    这小大夫胆子还真肥高瘦男人攥着拳头想要发作,却最终也没发作出来,没好气地吼了一声:“喊什么喊,都闭嘴没见大夫嫌你们吵啊”

    人群顿时一片沉默。

    元老王爷身边的侍卫低声道:“能将一群流民治得这样服帖,这男人却有些本事。”

    元老王爷点了点头。他现在看不到蹲了下去的那年轻大夫,便微微阖目养神,耳朵里听着那边传来的声音。

    却听那小大夫道:“这个伤口只是擦伤,是个小伤口,并不是导致孩子昏迷的主要原因。”他话音一落,便听周围流民不满的声音顿时沸沸扬扬起来。元老王爷微微摇了摇头。

    初出茅庐不怕虎,果然还是年轻人啊……

    “怎么可能我们看得分明,就是那畜生在孩子头上打了一下,蛋儿就倒下去了”

    “就是你想替这些狗杂种开脱,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大夫是假的,肯定是假的”

    “假的,假的”

    萧御不理会他们的叫嚣,仍旧在孩子的身上摸着。

    身体发烧,刚才还有些寒战,明明是在秋冬天气,孩子身上的衣裳又薄,可是摸着居然被汗湿了一层,到现在背上还大汗淋漓。

    这样的症状,这个病症,本来多发于炎热多蚊的夏季。虽然现在天气寒冷,萧御还是想到了,疟疾。

    这孩子很有可能染上了疟疾。

    可惜现在不能作血片检查,他也只能凭着症状判断一下。

    萧御问那吴嫂:“蛋儿发烧多久了?”

    吴嫂六神无主地回道:“从昨天中午开始的。”

    “是不是发烧时好时坏,还打寒战,发冷的时候还头痛恶心?”

    吴嫂浑黄的眼睛明显一亮,连连点头:“大夫说得都对,蛋儿就是这样的大夫,蛋儿到底得了什么病啊?”

    萧御已经基本上能够确认了,他道:“蛋儿得的是疟病,就是打摆子。”

    他话音一落,刚才还在吵吵嚷嚷的人群瞬间再一次陷入沉静。

    这一次的静却比之前的更甚,还带着一股子逐渐弥漫开来的压抑。

    “疟病……是疟病啊”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紧紧挤着的众人瞬间向四周流水般地退去,就连躺在地上的几个捕快也忍着伤痛,连滚带爬地朝远处跑去,其他人竟也顾不得拦阻他们。

    “离远点,离远点蛋儿得的是疟病”

    那车夫也吓得想往后退,却见百灵只是睁大了眼睛抱着那只包裹站在feng大姑娘身边,而他那小主人也同样面不改色地蹲在原处,又禁不住止了脚步,仍旧站在萧御身后。

    吴嫂也似乎呆住了似的,一双木然的眼睛先是直愣愣地看着萧御,又低头看向怀里的孩子,她呜咽一声,抱着孩子大哭起来。

    “我苦命的蛋儿啊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啊?”

    那高瘦男人也退到了一边,见萧御还在吴嫂和蛋儿跟前蹲着,不禁狐疑道:“你莫不是骗我们的?疟病会染人的,得了疟病治不好的十有九死,你是不是在耍什么花招”

    “谁说治不好了?”萧御连看也不看他一眼,走回马车取了纸笔,这一次倒是没人拦他的路了,众人忌惮地看着他,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他在纸上龙飞feng舞地写了几行字,折起来交给车夫。

    “大叔,你马上回城把这封信交给秦小大夫,让他按我说的做,然后再带他回到这里来。一定要快”

    车夫接了信郑重地塞在怀里,看了看那边的流民,有些犹豫地低声道:“可是,我不能把姑娘一人留在这里……”

    萧御笑了笑:“没事的,我应付得了。救人的事迟不得,你早去早回。”

    车夫闻言只能应了,上了马车。

    周围的人见他要走,顿时又不干了,堵在马车前面叫道:“这个人要逃,他要回去搬救兵,不能让他走”

    萧御有些生气,环视了一周,看向那高瘦男人道:“你们到底还想不想救那孩子了?”又看向马车前面堵着的流民,“我搬什么救兵?你们又怕什么救兵?难道你们还真准备反了朝廷落草为寇吗?好好的安置所不去,有饭不吃有床不睡,你们在这里闹翻了天又想求到什么结果?现在还只是闹事,法不责众,何况错在那几个捕快,真会受罚的只会是他们。要是成了反贼,淮迁城里随便派一队士兵就能把你们就地正法,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那预祝诸位求仁得仁好了”

    他这一连声诘问,竟将众人问得哑口无言,面面相觑。

    人群中有几个老人已经开始拉着年轻人后退,苦声劝道:“小大夫说得对,不要闹了,你们就听老人一言吧,我们闹不起的,闹不起的……”

    萧御看着衣衫褴褛的老人们,心里又有些不忍,放柔了声音道:“我的车夫回去找人配药,药拿来就能救醒这个孩子了。反正我会在这里陪着你们,你们怕什么?”

    他说着向车夫道:“大叔,快点回城吧。”

    车夫试探着赶起了马车,这一次却无人拦阻了。萧御又快手快脚地从车上拿了个披风下来,走回吴嫂身边。

    “吴嫂,来给孩子包一下,这里太冷了。”他将披风盖到蛋儿身上。

    见吴嫂手脚麻木,萧御干脆抱起蛋儿,让百灵帮着他把披风严严实实地裹在男孩的身上。

    吴嫂见那披风质地细腻,触手生温,还镶着皮毛,一看就是价值不扉的富贵之物。她手忙脚乱地阻拦道:“这……使不得,使不得,小大夫的衣裳这样贵重干净,蛋儿给弄脏了……”

    萧御笑道:“吴嫂不用客气,衣裳不就是用来御寒的么。我来抱着蛋儿吧,您歇一歇。”

    吴嫂转头四望,见这处除了她和蛋儿,还有小大夫和他身边的丫头,身周竟是一片空旷,就连那位一路上对她们娘俩照顾有加的铁大哥都站在远远的地方犹豫地看着她们。

    吴嫂看向萧御,这小大夫一身的打扮无一处不透着富贵,一言一行都像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公子哥儿。他说他是大夫,可她这辈子见过的郎中大夫都没有像这样的,就连她们乡里最有钱的财主员外家的秀才郎也比不上他一分一毫的气度。

    他分明是那些世家大族里才能养出来的富贵少爷,可是此时,当那些老乡们都避着她们的时候,这位仙人一样的公子却就那样抱着她的孩子,用那样一件她一辈子也买不起的华丽衣裳裹着蛋儿染着尘埃泥土的身体,将他抱在怀里,没有一丝的嫌弃,没有一丝的犹疑。

    吴嫂的眼泪又一次盈满眼眶,她想跪下来谢谢这位愿意这样帮助她们的公子,却又觉得跪下来都是对他这种善意的不敬。

    “大夫,小公子,谢谢谢谢你,蛋儿蛋儿他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吴嫂哽咽地说道,萧御让百灵过去安慰她,自己抱着男孩又瘦又轻的小身体坐在一截断树上。

    希望秦小大夫手脚麻利一些,快点把药做好带过来。

    21世纪的时候有一个屠呦呦女士因为抗疟药物青蒿素得了诺贝儿奖,其实古代一直有用青蒿入药治疟的记录,只是效用都大打折扣,究其原因是青蒿入药用水煎了之后,其中有效的抗疟成分便被高温破坏了。他在信里写了用盐浸简易萃取的法子,把青蒿的汁液直接提取出来,希望秦小大夫能够领会。他相信那个年轻人的本领。

    几双布鞋突然出现在眼前,萧御抬头看去,只见一位面目和善的老人微笑着看着他。

    “这位小大夫,可不可以帮我的侄子看一看伤?”

    ...

第36章 手术治伤

    萧御抬头看向老人,手里还抱着那男孩。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元老王爷见状,示意老七上来将孩子接过去。萧御起身道:“老先生的侄子在哪里?我得先看看他的伤。”

    “大夫请。”元老王爷示意引路。

    百灵抱着医箱连忙跑过来,紧紧跟在萧御身边。

    萧御随着元老王爷走到那昏迷不醒的男人身旁,鼻中便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萧御微皱眉头,蹲下身查看他腿上的伤口。只见那一处伤口位于大腿内侧,伤口并不大,但看伤者衣裳上浸透的血迹,出血量如此之大,只怕是伤到了腿部动脉。

    “这是什么东西造成的伤口?”萧御问道。

    见周围几人犹豫地相视,萧御道:“要告诉我实话。这不是普通的伤,我看得出来。你们做什么营生的我也不管,我只要知道和伤情有关的实话。”

    一名侍卫张口欲答,元老王爷止住他,道:“是被暗器所伤。”

    “暗器?多大的暗器?”

    侍卫向他比划了一下,萧御衡量着,大概是像子弹一样大小。

    这伤口并非穿透伤,只怕暗器还留在伤口里。

    萧御抬头道:“必须立刻进行手术。”急性失血1200毫升就会危及生命,这伤者现在昏迷着,面色口唇却还有一丝血色,应是应急措施做得比较好,没让他大量失血。

    但是再拖延下去就更不乐观了,这里没有输血的条件,必须尽快止血。

    “手术?”面前几人俱有一丝疑惑。

    萧御解释道:“就是把他血管上破裂的伤口找出来缝合,让它不再出血。而且暗器还在伤口里,也要取出来。”

    “缝上?”几名侍卫没想到这看上去眉清目秀的小大夫的治疗手法居然如此简单凶残,像缝衣裳一样哪里破了补哪里吗?那可是人的血肉啊。

    “不需要开点药汤来治一治么?”老七忍不住道,他实在不能想像有人拿着针在老九的皮肉里缝来缝去。

    萧御摇了摇头:“草药自然要喝的,但那是止血之后的事,他大量失血,自然要好好补养身体。但是那个我不太懂,得让专业的来。当务之急是要马上把伤口缝合止血。”

    元老王爷道:“那请小大夫马上开始手术吧。”

    萧御转头看了看所在的环境,尘土漫天的官道,干涸的浅溪,枯萎的树木,而他的手边就只有一个刚刚备齐了常用物品的急救医箱真的要在这种地方做手术么?

    即便是在山区里做医生的时候工作环境也从来没有这样恶劣过啊……

    元老王爷以为他是在掂量救不救,他知道有些大夫的规矩是将死之人不救,不然大夫手下医死的人多了,谁还敢到他这里来求医?

    “小大夫,你尽管放手去做。老夫知道老夫这侄子伤得太重,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即便小大夫没有将他救回来,我们也不会怪罪小大夫的。”

    萧御回过神来,忙摇了摇头:“不是这个问题。”他低头看了那昏迷不醒的伤者一眼。这里离淮迁城还有很远,他们来的时候赶着马车都走了两三个小时,这个男人的伤又不像那孩子的病情可以等,等不及回城了,必须尽快手术。

    他没有做过战地医生,想来在战争的现场危急的场合,也很难有完全洁净的手术环境。

    萧御吸了一口气,又轻轻一叹:“开始手术吧。”

    他让老七抱着那小男孩走远一些,让其他人帮着打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从医箱里掏出一条干净的床单来铺到地上,让人将那伤者抬到床单上。

    见元老王爷几人都有些惊讶地看着那条床单,萧御笑了笑道:“有备无患。”一边说一边脱了外衫,用医箱里的一瓶烈酒倒出来半瓶洗了手,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套手术服和帽子口罩都穿戴起来。

    百灵见自家姑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换衣裳,虽然一点皮肉也没露,而且大家都只当他是大夫,没人知道她是千金小姐,可百灵仍旧急得团团转,张开手挡在萧御身前,见自己不够高,又努力掂起脚来,瞪着眼睛道:“不许看”

    流民早就退出去很远,自然看不清这边的状况,被瞪的几个侍卫莫名其妙地道:“不看就不看,大男人换个衣裳,有什么稀罕。”他们兄弟一起长大光膀子互相坦诚相见都是很平常的事,就这富贵少爷规矩大。

    只见那小大夫换了一身怪模怪样的衣裳,头脸都包了起来,只剩一双眼睛露着,倒更让人觉得那双眼睛十分地清亮和善,透着和他的年龄不符的平和淡然。

    萧御跪在伤者身边,拿起剪刀将他破损的裤子又剪开了一些,露出伤处。

    他用生理盐水将伤口冲洗干净,拿起镊子夹着干布将污物清楚,最后用事先煎好的一瓶消□□汁将伤口四周消了毒。

    眼见着那小大夫在他的医箱里捏起一柄形状怪异的小刀,居然在那伤口上比划了一下就毫不留情地划了下去,在不远处围观着的众侍卫惊叫道:“你干什么?”

    元老王爷微微皱着眉头,示意他们不要吵闹。

    “可是王……老爷,那小子哪里是治伤,哪有人治伤像他这样拿着刀在伤口上割的?”

    “我倒是见过疡医拿着刀子给人割疮,看他所用的工具,显然也是疡医,他莫不是以为所有的病都可以用刀割来治吧?那根本是庸医啊老爷,不能让这小子胡来”

    元老王爷瞪了聒噪不停的属下一眼:“用人不疑。”

    百灵气得掐着腰指着他们怒道:“我家姑……我家公子是神医我家公子救活了好几个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人呢,你才是庸医”

    萧御对他们的吵闹声充耳不闻,用自制的注射器吸取一管生理盐水清洗着伤口,将流出的血液用干布沾净,很快便找到了血管上破裂的伤口。

    破口有两处,一处是侧壁裂伤,一处是被那子弹大小的暗器冲击开的一个血洞,此时还在缓缓地向外冒血。

    他用镊子将嵌在伤口里的暗器取了出来,下一步便是要缝合血管了。只是有两个破口,而他只有一双手。

    萧御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那几个侍卫,随手指了一个人。

    “那位大哥,我需要一个助手,请你过来帮个忙。”

    “我?”被指名的人惊讶地指着自己,“我可不会给人治病啊。”

    元老王爷向他点了点头:“老五,你过去吧,都听大夫的。”

    老五无奈地走过去,按着萧御的吩咐同样用烈酒将手洗净,然后也蹲在萧御身边。

    同伴的伤口就这样清晰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他们都是刀口舔血的人,受伤原是家常便饭。只是眼下被这小大夫冲洗得干干净净切开得整整齐齐,还用几个奇形怪状的工具把伤口扩开,露出里面的血肉来,连那正在出血的破口也被小大夫清理得条理分明。

    这样一番情景反倒让这位受过伤也杀过人的王府侍卫有些难以忍受地移开眼去。

    他们向来以伤人性命为目的在敌人的身上制造伤口,这小大夫却像对待一件精美木雕一样在人的血肉之躯上细心雕琢,相比起来,似乎这救人者并不比杀人者少一丝悍勇……

    老五正在发呆,萧御已经发布任务:“像我这样,用手指堵住这个破口。”他说着,伸出食指将那还在缓缓流血的破口堵住,“用点力气压住血管,暂时止一下血,我先缝合另一个裂口。”

    老五伸出手指,按着萧御的指示堵住那处。指尖上传来的温热与柔软,还有那处隐隐的跳动,惊得老五吓点甩开手。

    那小大夫看了他一眼:“不要动,好好按着。”一边低下头去接着工作。

    老五欲哭无泪地昂着头,忽略那种诡异的感觉,手指牢牢地堵在那里。

    此刻他的手正伸在他兄弟的身体里,徒手按着他兄弟暴露在外的行血之脉,这这种救人方法简直比杀人还要可怕啊

    待看到那小大夫用两个小钳子夹住那处裂口的上下端,然后果然从他的医箱里拿出了绣花针虽然那绣花针的形状弯成了月牙一样,但那的的确确是一根绣花针,针鼻子上还穿着一根丝线,老五已经连惊讶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真的开始缝了,真的把老九身体里那破开的小口子像缝衣服一样缝起来了……

    小大夫的动作很快,下手稳得没有一丝犹疑,一针又一针,缝到底了还拉拉紧,缝完几针之后利落地打了几个结,拿出一个小剪子把线给剪断。

    萧御道:“第一个裂口缝合完毕,开始缝合第二个破口。”

    他让老五把手放开,将止血钳夹住破口的两端,那处破口便渐渐止住了血。萧御换了另一根针,开始继续缝合。

    老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处,原先觉得不能直视的场面,此时看习惯了,居然体会到了一种奇异的美感。

    原本是血肉模糊的伤口,在小大夫的手底下一切都变得那样井井有条,就连他缝伤口的单调动作都似乎十分美妙。一针又一针,他毫不犹豫地在那血肉之中将绣花针穿梭来去,而那细密整齐的针脚似乎真的使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作为侍卫和杀手,他们每一个人都对人体十分了解,然而他们掌握的是如何使人流血,如何使人快速地丧命。

    眼前这小大夫对人体的了解却更在他们之上,因为他懂得如何修补,如何让破损的躯体恢复正常。修复永远比破坏来得更加艰难。

    可是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少爷,缘何对人的血肉之躯如此了解?这样的熟练程度,如果没有几百上千具躯体给他练手,是根本不可能练得出来的。

    老五望着萧御的目光渐渐狐疑起来。萧御并未察觉,缝下最后一针,打了几个结将线剪断,破口便已经修复好了。

    最后将皮肤组织进行缝合,总共不到一个时辰,手术便结束了。

    医箱里还有秦老大夫配制的外伤敷药,萧御将一整包一并交给元老王爷。

    “用来敷伤口的。记得勤换药,保持伤口洁净。”

    元老王爷接过药来道了谢,其他几名侍卫已经过去老九身边守着。

    见这小大夫脸上似乎仍旧略显担忧,元老王爷问道:“小兄弟,可是还有什么不妥?你直说便可。”

    萧御摇了摇头:“老人家,虽然你侄子的伤口血止住了,但是这里环境不太好,我有点担心伤口感染。你们还是尽量到安置所先安置下来,我会带几个医术高超的大夫来继续给他看诊,确保你的侄子能够康复。”

    抗生素,抗生素啊,没有抗生素,每一次的手术都会有这样一个隐忧,他便总免不了提心吊胆。

    元老王爷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小兄弟。”

    “不用客气。”萧御也笑了笑道。

    元老王爷望着自己的侍卫们,突然又道:“可是小大夫,我们身上没有钱,只怕开了药方也是抓不起药的,连你的诊金,我们也付不出来。”

    萧御摆了摆手:“没事的,我不缺那点银子,老人家不必担心。抓药的钱我也可以帮衬你们一把,总之先把伤养好了再说。”

    元老王爷笑着看他:“小兄弟,你果然是善心之人。可是若都像这般施舍,即便你有万贯家财,只怕也是不够用的。”

    萧御一怔,笑道:“不要紧的,我自有分寸。”

    元老王爷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哦?你有什么分寸?比如说今天这里这么多流民,到了安置所,只怕还有更多流民,如果像老夫和那吴嫂一样的人再多几个,小大夫还会不会救?还会不会大义施舍?如果别人知道小大夫如此善心又医术高超,更多的人便会寻来,不知小大夫有多少家财,可以供得起这样的花费?”

    萧御没想到老人会问他这些问题。在他们那个时代有关医院经营的话题也是长久不衰的,只是在这流民的队伍当中讨论这个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吧。

    萧御垂首笑道:“当然要救,来多少人都会救的。不然我为什么要当大夫?至于您所说的钱财的问题。”他说着凑近元老王爷,故作神秘地道:“老人家,您知道我第一次给人看诊,诊金是多少吗?”

    “哦?是多少?”元老王爷也十分有兴趣地问道。

    “六千两。”萧御比了比手指,笑道,“所以老人家不用担心我的家财,尽够花呢。”

    元老王爷一怔之后哈哈笑了,拍了拍萧御的肩膀:“果然是老夫目光短浅了,小兄弟比老夫年轻的时候都能挣得多了。”

    萧御也轻声笑了,两人很有几分忘年之交的默契。

    此时却见不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这一辆显然比萧御之前的那辆小马车要快得多了。

    马车还没停稳,秦小大夫就从车上跳了下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包袱。

    他一脸的担忧,刚一看见萧御高挑的身影,便焦急地跑了过来。

    “feng大姑娘”

    秦小大夫一声高呼穿透秋风传到每一个人的耳边,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那个依旧奇装异服的小大夫。

    萧御:“……”

    以前没觉得秦小大夫是这样一个拆台小能手啊……

    那老五率先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指着萧御,张口结舌地道:“什么?居……居然是个女人不可能不可能”说着连连摇头,他比别人都更清楚地观摩了手术过程,所以他才比其他小伙伴们都更加震惊

    他他绝不能相信的

    吴嫂在惊讶过后,也已经捧着双手欣慰地笑道:“怪不得公子生得这样好看呢,又有这样善良的心肠,原来是个姑娘家。”

    “居然是女扮男装,这位姑娘也真够大胆的。”不知是谁不算小声地议论了一句,众人纷纷应和。

    萧御:“……”

    这些人到底哪只眼睛看的他是“女”扮男装了?他明明是普普通通地打扮成了一个普通的男子,到底是哪里像“女”扮男装了啊

    元老王爷也似是一怔,退开一步拱了拱手道:“小姑娘,刚才老夫的侄子们多有无礼冒犯之处,老夫在此替他们赔个不是。”

    萧御简直欲哭无泪。

    秦小大夫当众喊出了feng大姑娘,他不能否认自己的身份,可是这些人为什么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样巨大的身份反转呢?就没有一个人坚持一下自己的认知吗?难道他一个大男人扮男装反而这么失败?

    只听老五还在远处高咕:“不可能的我不相信,他肯定是个男人”

    萧御闻声,面露感激地望了他一眼,秦小大夫已经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近前。

    “feng大姑娘,你要的药”他将包袱送到萧御眼前。

    萧御也不与他计较他那一声声“feng大姑娘”了,接过来道:“是直接握出来的汁吗?没有煮吧。”

    秦小大夫连连摇头:“没有,你信里说绝不能煮,我当然不会煮的。”

    萧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不错。”

    便捧着包袱到吴嫂那边去了。

    用长嘴的小壶将药汁给男孩儿一点点灌下肚去,萧御摸了摸他的额头,道:“每隔一个时辰喝一次药,应该很快会醒来的。多喝几副药下去,就能好了。”

    吴嫂向着他千恩万谢,萧御连连推却,又带着秦小大夫去看了老九的伤势。

    “我替他做了手术,还需要你开几副草药来调理一下。”萧御道。

    秦小大夫连连应承。不多时又有一队捕快赶来,带头的人显然比原先那人老道多了,对着众人一再安抚,再加上先前耗了那一阵子,几百人的流民早就平静下来,现在反而对那女扮男装的小大夫比较有兴趣。

    萧御已经乘秦小大夫的马车回程去了,元老王爷等人继续在流民的队伍中往前走。

    老七凑到元老王爷身边,有些担忧地道:“老九好像真的有些发烧,那大……那feng大姑娘还真说对了。”

    元老王爷点了点头,安抚道:“不要担心。既然她料到一切,定会妥善安排的。老九会好起来的。”

    此时正背着老九的老五还在疑惑着那小大夫的身份,闻言抬头道:“老爷,您就那么信那个feng大姑娘啊?连他是男是女都说不清楚呢。”

    老七喝道:“你说什么呢,什么叫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她是老九的救命恩人,你不要败坏人家姑娘的名声,人家明显是为了行医方便才女扮男装的。”

    老五不服气地闭了嘴。元老王爷捋捋胡须,笑道:“这feng大姑娘,倒真是与众不同。”

    那样柔软的心肠,那样豁达的性子,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够养出这样灵秀的孩子?

    观她行事,与她说一席话,竟像与那护国寺里的无碍方丈论了一场禅一样,令人心情开朗。虽然一个仍在红尘中,一个超脱三界外,却有着同样高屋建瓴的透彻和悲悯。

    ...

第37章 婚嫁亲事

    元老王爷带着侍卫进了流民安置所。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所谓的安置所,便是在城外十里地的荒郊里僻了一块地,搭起了数顶草棚子,又砌了几口大灶,白日里不间断地煮着米粥。李知府借了附近的驻军来巡视安置所,顺便看守流民,防人闹事。

    领路的捕快拿了老七的几两银子,将他们分在了一个单独的草棚里。老五将老九小心地放下,老七四处查看了一番,道:“没想到那李方明也能干点人事。”

    “这里本就是他的治下,要是流民乱起来,他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左右不过是为他自己的官位罢了。”老五不屑道。

    几人见元老王爷还在若有所思,老七问道:“老爷,您想到了什么?可是还有不妥的地方?等到老九好了我们立刻动身回京,打出元王府的旗号,我看李永晖敢不敢再派杀手来敢刺杀□□御封的一字并肩王,抓着一个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元老王爷方才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没事,不用担心。我只是在想着刚才那位小大夫。”

    “那个feng大姑娘?”老七道,“老爷怀疑她有问题?可要我去查一查她的来历?”

    老五也叫道:“说得也是,这忽男忽女的让人闹不清查清楚他的底细也好”

    元老王爷笑道:“你们几个歇一歇吧,不用那么紧张。”想了想却又道,“查一查也好,只要家世过得去……”

    “家世?”老七疑道。

    元老王爷点了点头:“那位小大夫眼亮心慈,胸怀坦荡,她不会是心怀不轨之人。你们先打听打听她是哪家的女儿,有没有定了亲。”

    老七等人面面相觑,老五更是瞪大了眼睛:“老爷,难道您想……”

    元老王爷捋了捋一把美须,点头笑道:“不错。我那孙儿已过及冠之年,却总似不开窍似的,冷冷清清不像个少年人。我觉得这个小大夫挺好,说不定能治住他。”说着又叹了一声,“他爹娘都是靠不住的,只顾着自己的那点恩恩怨怨,却把我孙儿养成这般不近人情的性子,到现在连个亲事也没定。如今少不得要我这把老骨头来操这个心了。京城的大家闺秀也有几位很是不错,她们的父兄亦是正直之人。只是又怕人家受不了他那性子,没得委屈了人家姑娘。”

    侍卫们简直无言以对。老王爷年轻的时候最是风流洒脱,万事不管,第一次见到小世子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他孙子,没想到这会儿倒操心起这些事来,居然还暗地里替世子相看别人家的女儿去了。其实只要他们世子点头,愿意嫁的大家闺秀可以从城东排到城西去,老王爷居然还担心人家姑娘受不了世子的性子,根本毫无必要。相反他们世子那生人勿近的性子可招姑娘喜欢了,也是让人不解。

    老五却当即大叫道:“这……这不合适吧,不行不行,我觉得那小大夫不合适”

    元老王爷撇了他一眼:“你莫不是还嫌人家是大夫,出身低?若不是有她在,老九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老五急道:“不是出身的问题。这个这个,世子爷的婚事不能太草率啊,他到底是男是女都还……”

    老七拍了他一下:“人家都没否认feng大姑娘的身份了,你还想怎么确定啊。左右人家小大夫不可能嫁给你,你这辈子都得怀疑下去了。”

    老五抓了抓头发,犹疑地道:“可是这要是不早点查清,等到世子爷洞房的时候才发现,这可怎么办?人生三大喜的洞房花烛夜哪,什么也不能干多郁闷”

    他们一群武夫平日里都是口无遮拦惯了的,元老王爷出声阻道:“行了,不得无礼。老七,你出去端碗汤水来,看能不能喂老九喝下去。”

    老七应声出去了,不多时端着一碗热汤回来,交给老五去喂,自己走到元老王爷身边道:“老爷,您肯定没想到,那feng大姑娘还是淮迁城的名人哪。我只是跟施粥的人随口闲聊了几句,没想到那人听了feng大姑娘的名号就知道我说的是谁,讲起来滔滔不绝地,啧,都不用我费心打听了。”

    元老王爷道:“他都说了什么?”

    老七道:“说的都是feng大姑娘救人的事,说她能把死人救活,传得神乎其神的,也不知真假。对了,您还记得白马寺里的那件事吗?当时那feng大姑娘就在,说是在一个人的脖子上切了个口子,就把那人救活了。”

    “那时就在么?”元老王爷摸了摸胡子,笑道,“倒也是缘分。”

    老七犹豫道:“可是,老爷,我还打听到,那feng大姑娘,说是feng云飞的女儿。”

    “feng云飞?”元老王爷也是一怔,“你说的是安国公府的那个……”

    “安国公府的侯夫人feng云宁正是feng云飞的亲妹。”老七道,“据说feng大姑娘还是feng云飞的长女,因为自小体弱,所以送到老家来养着。”说着不由得有些可惜。

    他听了那feng大姑娘救人的故事,也对这个医术高超又果断悍勇的少女心生好感。若是当真能与他们的世子成就姻缘,也是一桩美事。所谓娶妇娶贤兴家旺宅,老七并不觉得治病救人的医女就配不上元王府的门第了。他们王爷倒是娶了个仙气飘渺的才女王妃,可是看看他们二人这些年来都把王府折腾成什么鸟样子了。如果是feng大姑娘这样的王妃,一定可以让元王府长盛不衰。

    却可惜,她居然是feng家的女儿。

    元老王爷也在沉吟,片刻后道:“若是feng家之女,那……只能从长计议了。”说着叹了一声,“这样钟灵毓秀的孩子,怎么可能是feng家那些攀权附贵之辈养得出来的呢?”

    “feng大姑娘自小养在淮迁,恐怕都没见过feng云飞。”老七道,“她的教养自然都来自淮迁的长辈,说不定淮迁feng家并不像京城feng家那样不堪。”

    元老王爷点了点头,暂时将此事放到一边。

    萧御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已经被人议论了一遭,一回到府里便让百灵取了两百两银子拿出去交给秦小大夫。

    “我们姑娘说,那个老人家的侄子全要仰赖秦小大夫了。”百灵脆生生地向站在二门外的秦小大夫道,“剩下的银子也请秦小大夫随意支配,只当是我们姑娘为那些可怜的百姓出一份力了。”

    秦竟连连应声,知道这是feng大姑娘的一片善心,也不推辞,抱着银子就走了。

    萧御数着自己剩下的资产,趴在桌子上出神。

    百灵一进来就看到他这副模样,上前来道:“姑娘,都交待给秦小大夫了。姑娘,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想怎么才能不当这个feng大姑娘啊,萧御微微一叹。

    有feng云宁在上头压着,他就算有一天长胡子了也得自己刮得干干净净接着充当大家闺秀,不敢让人发现。也不知道feng云宁给feng照钰吃了那么久的草药会不会药效太好以致于影响这具身体的发育……

    萧御心里叹息,起身道:“没什么,我去看会儿书,你去找你哥哥玩吧。”

    百灵应了,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周昭正在家里按着萧御指示的方法一点一点地锻炼着他的右手,却见他老子周朝义负着手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脸气愤地骂骂咧咧。

    周昭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道:“父亲。”

    周朝义向他点了点头,看了眼他的右手:“手上如今感觉怎么样?”

    周昭道:“我按着feng大姑娘交待的法子,慢慢训练,总归是越来越好的。”

    周朝义点头叹道:“feng大姑娘倒真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你的手多亏了人家才保住了,我们还是得寻个机会好好谢谢她。”

    周昭顿了顿,皱眉道:“我不是让父亲找了媒人去提亲的么?”

    “提什么亲?”周朝义眼睛一瞪,“都是你这小子,催着我去提亲提亲,你是怕娶不着媳妇了还是怎么的?害我被feng三那没用的老东西骂了一顿,这张老脸都为了你的亲事给丢光了”

    周昭不解道:“可是feng三老太爷前段日子来不是说让儿子为feng大姑娘的名声负责么?”

    “谁知道那老东西在想什么,他又变卦了。”周朝义叹道,“我本来还想着这样一个女子虽好,毕竟是医女,娶到周家来只怕对不起周家的先祖。但是想来想去,若这是你和feng大姑娘的缘分,错过feng大姑娘这样的孩子也怪可惜的。没想到还有人比我更早一步呢。”

    周昭慢慢运动着的右手一顿:“是谁?”

    周朝义道:“是秦老大夫,他也是替他儿子去给feng大姑娘说亲的。说起来,他儿子不就是那个一直照料你的秦小大夫么?”

    周昭点了点头,眼睫微垂着,继续动着右手。

    “不过秦老大夫也被那个老匹夫回绝了。”周朝义捬掌大笑道,“不是我说,那老东西你也看不上,秦小大夫也看不上,他难道是指望把这曾孙女嫁到王公贵族家呢?他养出来的那个好孙女feng云宁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莫再把这样好的feng大姑娘也给带坏了”

    周昭没理会他父亲的话,半晌道:“既然是feng家回绝了提亲,我们也不必上门了。feng大姑娘不是普通女子,她果然不需要这样定下终身大事。”顿了顿又道,“父亲,秦小大夫最近许久没来了。你回头给秦家带个话,让他接着来。”

    “好”周朝义爽快地应了,转头一想又道:“凭什么要你老子去给你带话?你自己不能去啊。再说你手不都好了,叫人家来干什么?”

    周昭面色不变地道:“我吃不惯你做的饭。”

    “混帐小子”周朝义随手将茶杯丢了过去,周昭纹丝不动,只是轻抬右手,将杯子握到掌心。

    京城feng府。

    这一处宅院位于京城最好的地段之内,也是一座五进的宅子,还带着一个大园子。这样地段又是这种规模的宅子,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已是极为难得,在世家贵族当中也算数得上号了,谁能想到它的主人不过是刚刚从乡下进京十几年的一个小小太医院判呢。

    feng府的前院后宅都规建布置得十分雅致,不像别的新贵之家爱用金银珠宝彰显底气,反倒处处不着痕迹地透露着精致的富贵,比起那些百年世家的底蕴都丝毫不差。

    feng云飞日日生活在这样的宅子里,时间久了,倒连他自己都觉得他本就是这样富生贵养的世家子弟。当年那在淮迁城的街头开着一家小小医馆的日子,仿佛久远得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可是这些日子,他却不得不将“淮迁”这个对于他承载着许多过往的地名清清楚楚地记挂在脑子里,时时刻刻地想着,琢磨着,一刻也不敢或忘。

    那弹劾他的几个官员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以前的事,揪着他后宅里的那点事参个没完没了。偏偏当朝皇帝对别的都不上心,就是对天天给他请脉看诊的太医管得十分严格,有一丝半点的污点都不敢重用,就算有贵妃娘娘的枕头风都没用,皇帝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他派人大张旗鼓地回淮迁看望feng照钰,原本并不指望能有多大的效果,后面少不得他得亲自走上几趟,甚至要把feng照钰接回京城来,才能让皇帝相信他真的是为了那孩子好,才把他送回老宅养着,而不是故意苛待发妻之女。

    没想到不等他接着行动,就从老宅里频频传来好消息。他没想到feng照钰竟然如此懂事,自己站出来将他的一片慈父之心大肆宣扬,让那些弹劾他的罪名都不功自破了。还有什么比得上feng照钰对他的褒扬与孺慕更加有说服力的证据呢?

    想到今日上朝的时候那几个弹劾他的人被几位同僚讥讽得哑口无言的样子,feng云飞不禁越发得意起来,大步地朝着后宅里的若水院走去。

    “夫人,老爷来了。”房间外面侯着的小丫鬟看到他,笑着向里通报道,掀了棉布帘子请他进去。

    正在窗前的绣架上刺绣的美妇抬起头来,面色淡然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手上的活计,似乎全不在意他似的。

    feng云飞早已习惯了卢氏这样的态度,自己凑过去关切道:“夫人怎么又在刺绣,前几天不是还说眼睛不好。眼睛不好就该好好歇着,怎得还如此劳累自己。”

    卢氏手底下绣的不是花花草草或者鸳鸯戏水之类的常见的花样,却是一副骏马奔腾的绣像,在那小小的绣花针底下竟也能绣出隐隐的波澜壮阔之意。

    “夫人还是如此喜爱这副骏马奔腾图。”feng云飞自顾自地赞叹着,卢氏仍旧专注地干着自己的事情,并不搭理他。

    feng云飞坐在一旁,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水,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夫人,我被弹劾的事总算可以了结了,那院使一职定然是为夫的了。没想到照钰被养在淮迁十几年,居然一点没有跟我生份。”他十分欣慰地说道,似乎有些感动。

    卢氏的手一顿,一根线扎乱了地方。她细细地将那根线剪除,头也不抬地轻声道:“应是三弟妹教得好。”

    feng云飞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这一定是多亏了三弟妹。那时候你让三弟和三弟妹回去教养照钰,我还觉得不妥,没想到夫人才是有先见之明的。”

    卢氏唇角微微一挑:“为老爷分忧是妾的分内之事。”

    feng云飞爱极了她这副似冷清又似与他贴着心的模样,挥退房内的丫鬟,自己走到卢氏身边,去握她的手。

    “夫人,不要绣这劳什子了。你若喜欢,我找绣娘给你绣上一百幅不同的骏马奔腾图来,何必这样劳累自己。”

    卢氏垂下眼睫,躲开他的手,道:“老爷,你先前不是说要接照钰回来,如今又如何呢?”

    feng云飞皱起眉头思索了片刻。卢氏不知道feng照钰的身份,只当他是个普通的闺中女儿,他却是一清二楚的。如今他的麻烦已经解决,他如何还敢把feng照钰再接回京来。万一出了什么茬子,再将当年那段旧事揭露出来,他倒不要紧,feng云宁只怕要麻烦缠身了。

    “罢了,照钰在淮迁已经过惯了的,又有三弟和三弟妹在那边照顾他。他从小身子就弱,就不再折腾他了。”

    卢氏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feng云飞又来抓她手上的针线,卢氏起身走到一边,道:“老爷,上午有人递了贴子进来,说是寻你有事。你还是去书房看看吧,别耽误了公事。”

    feng云飞一听,也只能罢了,连连叹气地站起身走到门边,卢氏脚步轻轻地将他送到门外,微微一笑道:“去吧。”

    feng云飞只得朝前院走去。卢氏走回屋里,从绣架下拿出一封信来。

    那是郑氏写给她的信,路上耽搁了太久,没想到现在才到她的手里。

    给feng云飞传信的人自然只报好的,只说feng照钰对他大肆褒扬,击破了对手对他的污蔑,至于feng照钰对郑氏等人的不满以及控诉,feng云飞是丝毫不知的。

    这却是卢氏最关心的。

    没想到那个feng照钰居然利用了feng云飞谋官位的机会,借力打力地一举将郑氏给扳倒了,弄得郑氏毫无还手之力。

    她才多大点?又是郑氏刻意教养坏了的,如何能懂得这样的手段?

    多智近妖。

    卢氏似乎又看到了那个襁褓中的小婴儿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那双眼睛中没有懵懂,那种仿佛能够看透一切的含着打量和轻蔑的神色绝不属于一个婴儿的眼神……

    “来人。”卢氏向外面轻声唤道。

    无论何时,她的声音总是这样冷冷清清,温温柔柔的,她是当年京城闻名的冷美人,绝不会有一丝失态之处。

    贴身丫鬟忙走了进来听候吩咐。

    卢氏道:“让人套上马车,我要去安国公府看看国公夫人。”

    丫鬟应声出去了,门外又突然进来了一个妙龄少女。

    少女脱下天青色的斗篷,走向卢氏挽住他,与卢氏如出一辙的杏眼打量着那幅骏马图,笑道:“母亲的绣艺越发精致了,这些马儿简直像要从画中活出来了似的。”

    卢氏面对着自己的亲生女儿,面上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琳儿,怎么一个人来了?你那些丫鬟婆子呢?”

    “左右不过几步路的事,何必劳她们跟来跟去,有这点时间就放她们自己去歇一歇也好。”少女笑道,“对了,听说大哥哥已经起程回京了,大概这两天就要回来了。母亲有没有让人将大哥哥的院子收拾好?我那里刚得了几盆秋菊,开得正好,母亲让人每天从我那里取上一朵,鲜鲜亮亮地插到瓶子里,送到大哥哥的屋里。让他回来的时候一看到就知道我们时刻地想着他呢。”

    卢氏道:“早就收拾好了。你小小的年纪,哪有那么多操不完的心。”

    feng照琳低头一笑,轻声道:“大哥哥回老家这么久,如今自然要精心一些的,总得让大哥哥有回家的感觉。免得大哥哥觉得生分了,就不好了……”

    卢氏摸了摸feng照琳的头发,轻笑不语。

    淮迁城里最近又出了一件大事。

    元老王爷居然不声不响地来到了淮迁,猛然打出元王府的旗号,吓了众人一跳。

    元王府的第一代家主是与□□皇帝一同打天下的人,当年两人情同手足,任敌人使出百般计策也未能离间二人一分一毫,□□皇帝甚至要与兄弟一同坐享江山。被推辞之后便授以世袭罔替的亲王爵位,又赐一字并肩王,可与皇帝平起平坐。

    如今历经数百年,元王府与皇家之间的情谊自然不比先祖,元王府的爵位却依然高高在上地□□着。

    因此这元王府的老王爷居然在淮迁现身,自然算得上是淮迁城的一件大事了。知府李方明带着当地官员出城迎接,将元老王爷迎进了知府衙门。

    ...

第38章 世子驾到

    卢氏乘着马车来到安国公府,早有侯在门外的婆子抬着暖轿将她接进后宅。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在二门边上碰到了一个少年,少年长相尚算清秀,但在美人如云的安国公府里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了。他就是凤云宁和安国侯的长子,安天羽。

    安天羽乖巧地向卢氏行了一礼,卢氏笑道:“羽哥儿不用多礼。你这是去哪儿?”

    安天羽垂首回道:“刚从家学里回来,正要去见母亲呢。”

    卢氏点了点头,又邀安天羽上她的骄子,安天羽似乎有些怯生,只是不应,卢氏也不勉强他,又关切了几句,便由他去了。

    卢氏坐回轿子里,下人重又抬起,摇摇晃晃地向着凤云宁的院子走去。

    安天羽是凤云宁惟一的儿子,又是安国公府的长子,却至今没有请封世子。况且凤云宁自己是那般精明的人,却没教给安天羽一分半点,这安国公府的嫡长子本应是多么风光无限,安天羽却整日里怯怯弱弱的,比另一个庶子都不如。

    安国公府很大,比凤府的宅子大得多了,在轿子上摇晃了许久,才终于停了下来。凤云宁已经亲自迎了出来,握着卢氏的手笑道:“平日里请你你都不来,今天又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两人未嫁时也做过几日的手帕交,后来发生了那么多时,如今也算亲上加亲,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因此彼此的亲密又比从前更胜一重。

    卢氏笑了笑,轻声道:“咱们进屋说吧。”

    凤云宁引着卢氏进了屋,看着她的神色,将屋里伺候的下人都禀退,然后才看向卢氏。

    “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事能让你这菩萨挪了窝,迂尊降贵地来了我这儿。”凤云宁笑着打趣道。

    卢氏将那封信拿出来交给凤云宁,凤云宁看完之后,面上再无一丝轻松之色。

    “倒是没想到,哥哥求官之事,竟让那小贱种钻了空子。”凤云宁冷冷一笑。

    卢氏的声音一如继往地如同天边飘浮着的白云一样冷清轻柔:“这是你当年的处置手段,我不多说什么。但这是你留下来的麻烦,左右我已经告知了你,要如何处理便是你的事了。”

    凤云宁见她捧起茶盅来自在品茶,笑了笑道:“那我就多谢大嫂了。”见卢氏眉头一皱,知她不喜这个称呼,便又道:“不过是个小丫头,再聪明又能厉害到哪里去。你派凤三两口子回去的时候我便不同意,那郑氏是个嘴上厉害实际上半点手段也无的蠢人,果不其然吧,居然让一个小丫头扳倒了,可见是个没用的。我早已派了两个嬷嬷去教导他,那方氏也被关在家庙里不得见人,必不会影响你什么的,你不用担心。”

    卢氏冷笑了一声:“我担心什么?方氏如何又与我何干,我为何怕她影响到我?如果凤云飞想接她回来,我便让出这正室之位又如何?”

    凤云宁笑道:“瞧你,我不过那么一说,你何必这么跟我咬文嚼字地计较。是我说错话了,我向你赔个不是,静姐姐,你就原谅小妹这一回吧。我那个哥哥我知道,他是把你放在了心坎上,便是打他赶他,他也必定离不了你的。你说他想接方氏回来,又是恶心谁呢。”

    卢氏冷哼一声,纤白手指轻轻抚着杯盖:“方氏如何我一点也不关心,若不是为着你,我也不会费那个心思让人看着那凤照钰。如今话已经带给你,那丫头渐渐长大,只怕心里怨气大得很,看她对郑氏下手之狠就知道了。你最好多注意她些,免得被一个小玩意儿咬上一口,跌个跟头,可就贻笑大方了。”

    卢氏说完全告辞了,凤云宁又亲自将她送了出去,回到屋里的时候面色便沉了下来。

    凤云宁的奶母何嬷嬷朝外啐了一声:“什么东西?!以为自己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尚书嫡女呢?!若不是夫人,她如今还不知是个什么下场呢,敢在夫人面前装模作样摆脸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凤云宁揉了揉眉心:“行了,嬷嬷不用多说。”

    何嬷嬷忙住了口,见凤云宁只是拧着眉头沉思,她又道:“也不知道凤大太太为何那么怕一个小丫头?她对方氏都是可有可无的,却一再提醒夫人凤照钰如何如何。夫人,您说,她会不会是知道了凤照钰其实是……”

    凤云宁摇了摇头:“不会的。大嫂很聪明,如果她知道了凤照钰的真实身份,稍微一猜便能猜出来与我有关,到时候少不得拿来当个筹码。如今她只是让我提防凤照钰,显然是针对凤照钰的。只是我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忌惮一个“小丫头”。”

    过了那么多年,凤云宁对自己当年的冲动行事已经后悔了。

    她那时只是想出一口恶气,却给自己留了一个那么大的把柄,如今想要除去也不容易。

    卢氏派郑氏回去的时候便暗示她借郑氏之手除去凤照钰,她那时忙着和路嫣然斗法,哪里顾得一个小小的凤照钰。如今那小子居然脱离了郑氏的控制,还让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他,现在想要下手,就困难得多了。

    凤云宁思量了片刻,皱眉道:“沈嬷嬷和白嬷嬷最近有没有信传来?”

    何嬷嬷摇了摇头,见凤云宁心烦意躁,出声安慰道:“夫人不必着急,那两个老货的家人都还在国公府里,她二人必不敢背叛夫人的,何况夫人又给了她们那么多好处。”

    “我不是怕她们背叛。”凤云宁摇了摇头,“这么久没有消息传回来,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何嬷嬷笑道:“沈嬷嬷和白嬷嬷是夫人的脸面,在老宅里谁不得给她们几分面子。夫人实在不必担心。我这就去把她二人的儿媳妇找来,让她们去一封家书就是了。”

    凤云宁点点头,由着何嬷嬷去了。

    实际上郑氏除了给卢氏写了一封信之外,沈白两个婆子被打罚了之后她又发了一封信给凤云宁。只是淮迁附近乱了一阵子,卢氏的信拖了那么久才送到,凤云宁的信又拖了更久,等到她收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多后了。

    凤云宁看着信里说的沈白两个嬷嬷都被凤照钰借着大老太爷和三老太爷的手给收拾了,一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她向来不把方氏和她的儿子放在眼里,便是那养在京城凤府里的凤照棋,虽然有凤云飞精心教导,却生性忠厚,并不是心思活泛之人。本来凤云飞和方氏都不是那种聪明人,生的孩子又能聪明到哪里去?却没想到一个她根本从没放在眼里的凤照钰,居然悄无声息地便在她的手心里翻了天去。

    原本方氏和她生的孩子都是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蠢人,所以由得她随便搓磨,便是她有些后悔不该留下这样一个把柄,她也并没有太过担心。两个被踩到泥潭里的蝼蚁连自保都是奢望,又如何敢来危害她?

    可是现在……凤云宁稍微想了一想,便觉得心底泛起一丝凉意。

    当年就是因为方氏的原因,害得她不得不将亲生女儿送走。如今她绝不能容忍一个小小的凤照钰来动摇她的地位,一分一毫的机会都不能给他!

    凤云宁面色沉沉,手指轻轻地搓着衣袖上精致繁复的花纹,唤来何嬷嬷道:“嬷嬷,有件事,要麻烦嬷嬷替我办好……”

    淮迁城里。

    元老王爷在知府衙门已经住了半月有余,也不知道他到底来淮迁干什么,弄得淮迁城里的大小官员都是人心惶惶。

    整个皖安省都是李家嘴上的肥肉,元老王爷不会不知道,却在这里过得乐不思蜀,连李方明都拿捏不准元老王爷的心思,也只得好生供着,祈祷着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元王府是李家人想要争取却又争取不来的一股力量,既然做不成盟友,那便是敌人了。但是暗地里要杀元老王爷是一回事,如果让他在淮迁城出了事,李方明知道自己是承担不起的,因此元老王爷在的每一日他都如履薄冰。

    元老王爷却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手中有李永晖的罪证,原本已经启程回京,却在路上被一拨又一拨层出不穷的杀手给逼了回来。

    对方狗急跳墙,几乎已经不再隐瞒行迹,只要能截杀住他就好。元老王爷不欲与他们硬拼,还是回到了淮迁城,光明正大地住到李方明家里去。

    至于如何回京他并不担心,如今他显露了行迹,他的好孙儿一定已经知道了,他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等人来接。

    “人老了可不能不服老啊,如今一把老骨头还得让孙子来接。”元老王爷唏嘘地道。

    老九等人想到当年元老王爷年轻时是何等潇洒,也不由得一阵心酸。

    老七上前道:“主子,我这些天发现凤家门外经常有些行迹可疑的人在附近徘徊。您看……”

    元老王爷还没有开口,老五已经率先叫了起来:“老七,你怎么还看着凤家那家伙呢?主子不是都说了不考虑他了么,你还盯着他做什么?”

    元老王爷示意他不要说话,问老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七摇了摇头:“我看出来那些人身上都有功夫,每天在凤府的大门外面转悠。有时候凤大姑娘坐了马车出门,他们便会跟随一阵子,看样子是冲着凤大姑娘去的。只是凤大姑娘一直都在城里转悠,那些人没寻到动手的机会。已经好几天了一直还在,他们若不得手,只怕不会善罢干休的。”

    元老王爷皱起眉头:“凤大姑娘一个闺中女儿,便是抛头露面也是为行医救人,如何会得罪了什么人,要用这种手段对付她?”

    老七摇了摇头,伤势已经痊愈了的老九心里感激凤大姑娘的救命之恩,此时更比其他人多了几分着急和义愤。

    “主子,让我去凤府外头守着吧!要是有人敢对凤大姑娘不利,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全送去见阎王爷!”

    老七道:“你一边去,你还怕我护不周全凤大姑娘?”

    只听元老王爷道:“你们俩都去守着吧,凤大姑娘毕竟是老九的救命恩人,一定要保她无事。记住先不要打草惊蛇,可以等他们出手之后,若能抓住几个,探一探到底是什么人想对凤大姑娘不利。”

    老七老九一同应声:“是!”

    萧御这些天来一直在忙活着多造一些工具。他有一个想法,等以后脱离凤府恢复身份之后,他便开一个医馆把现代医院的那一套搬来。到时候只有这一个医箱的器械可不够,他需要的是批量化、标准化生产出来的各类器械。

    况且还有许多精妙一些的工具需要慢慢摸索。

    秦小大夫最近这段时间却似乎十分忙碌,又有些刻意避着他似的,萧御想找他帮忙也很难找得到。

    萧御突然就想起了当年那个离他而去的小徒弟。原本他还打算带一带秦小大夫的,他已经是一名很优秀的中医,如果他能懂得一些西医的方法,一定会成为一代名医。没想到不等他实现想法,秦小大夫对他也不似以前那样亲密了。在现代的时候他都没有问出来那小徒弟为什么离开他,现在这样一个身份他更不可能去质问秦小大夫为什么不跟他了。

    难道他注定没有师徒缘分?萧御有些伤感地收拾起心情,开始自己抱着图纸到处去跑铁匠铺子。

    一跑就是十几天,直到有一天早上他收到一封信,说是方氏要找他。

    萧御心里揣测着,难道是方氏已经想通了,同意要跟凤云飞打官司和离了?

    萧御先去了早就约好的一个铁匠铺子和打铁的师傅商量了一下图纸,便带着百灵上马车往城外赶去。

    老七和老九二人在后面现身,老九啧了一声:“这丫头也太胆大了,一个人就敢这么着乱跑,也真不怕出事。”

    老七道:“淮迁民风淳朴,也没有京城那么多规矩。凤大姑娘行医济世,是心胸坦荡之人,自然无所畏惧。坏只坏在有小人要暗中针对她。”

    老九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咔地几声,狞笑道:“那就让我们替凤大姑娘把藏在暗处的小人——恩,就钉死在暗处吧!”

    二人身形一掠,追了上去。

    马车一路往城外赶去,萧御坐在车里闭目养神,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他突然猛地睁开眼睛。

    “不对劲。”萧御皱起眉头,右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车厢内的木栏。

    百灵疑道:“姑娘,怎么了?”

    萧御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记得很清楚,上一次他坐马车去见方氏的时候,路上并没有颠簸得这样厉害。

    这并不是往家庙里去的路。

    萧御掀开帘子,看向车夫。只见那一直忠厚老实的车夫此时一脸通红,分明是初冬季节,车夫却出了满头满脸的汗水,握着缰绳的手扭曲得青筋暴露。

    萧御打量了他半晌,微微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大叔,停车吧。”

    车夫后背一震,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开口道:“大、大姑娘,还没、没到地方呢。”

    萧御看着他道:“大叔,我已经知道了。”

    车夫面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一下子哭出声来:“大姑娘,他们拿我的妻儿老小威胁我,我、我不敢不听他们的啊!大姑娘,我、我、我对不起你!我——呜——”

    一个大男人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鼻涕泪水糊了满脸。

    百灵也已经反应过来,气得指着车夫骂道:“枉我们姑娘对你那么好,你居然帮着外人对付我们姑娘,你的良心都叫狗吃了!”

    萧御止住百灵,向车夫道:“大叔,我不怪你。但是你得停车了。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威胁你帮着他们骗我出来,但是我知道如果真到了他们说的地方,只怕我们都活不成,你的妻儿老小他们也不一定会放过。”见车夫惊恐地望着他,萧御心里一叹,终究是老实人啊,容易付出忠心也容易被人欺骗威胁。

    “大叔,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救你的家人出来的。坏人的话和我的话,你信谁?”

    车夫张口结舌地犹豫了半晌,终究觉得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哪里有凤大姑娘可信?!他怎么会一时着了他们的道,连声骂着自己糊涂。

    萧御顾不上理他,车一停下他便跳了下来,向四周看了看地形。

    这是在一个树林里,旁边有一条结了冰的小溪,四周的树木又高又直,枝头的叶子早已落光,只剩笔直的枝干高高地耸向天空。

    今天还偏偏有些阴天,似乎想要下雪又一直没有下下来的样子。还真是一个杀人放火的好天气啊。

    萧御心里一叹,走向车夫道:“看样子他们把人都埋伏在了原定的地点,我们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回去。最好换一条道走。”

    车夫虽然心里担心妻儿,还是连连点头,等着萧御上了车,想要将功补过似的将马车赶得飞快。

    刚行了没有一刻钟,马车却还是被人拦了下来。

    马车前头挡着的是几个身形十分高大的彪形大汉,每个人手里拿着或刀或棍,目光不善地盯着马车。

    萧御从车帘缝里打量着他们,看样子并不是专业的杀手,只是一些地痞混混。

    到底是什么人会这样处心积虑地对付他?郑氏?不可能,她没那个脑子,也没那个行动力。

    卢氏?凤云宁?萧御一叹,总归脱不开那两个女人了。

    没想到她们动手如此之快,竟是想要斩草除根了。萧御觉得他还是小看了这些后宅胜利者的无情程度。

    “凤大姑娘倒真是聪明!都到半道上了还差点让你给跑了。”一个男人呵呵笑了两声道,“我倒真是欣赏你这样聪明的女子。可惜了,有人出了大价钱要买你的命。咱们兄弟也是要吃饭的,只能对不住凤大姑娘了!动手!”

    萧御心念急转,为今之计,他硬拼是拼不过的,惟有那一招了——

    不等萧御使出他那可以以不变应万变的惟一一招,却听一道破空之声尖锐地响起,随之便是一声惨呼,挡在马车前的几人瞬间乱了阵脚。

    “什么人?!”几个身形高大的汉子背靠背地围成一圈,警惕地向四周望去,一时间倒顾不上萧御的马车了。

    一直跟在马车后面的老七和老九也是十分诧异。他二人是想要救下凤大姑娘,可是根本还没来得及出手呢,到底是谁抢在了前面?

    “几个不入流的宵小之徒也敢做杀人越货的勾当?真是可怜可笑。”一道声音凌空响起,老七老九二人一听,更是惊异地面面相觑。

    只因这个声音实在是十分熟悉,这分明是二九那小子的声音。二九向来跟随在世子的身边,难道——世子已经到了?

    不远处两匹高头骏马迈着优雅的步伐并头拉着一辆宽大马车缓缓行来。

    萧御掀开车帘望去,只见那马车虽是看上去不很显眼,仔细一看却无一处不显出精致的富贵,挡风的布帘上也用金银丝线绣着繁复的云纹。

    坐在车头上的是一个模样清秀的年轻人,手里扔着几粒石子,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前面严阵以待的几个高头大汉。

    年轻人跳下马车,指间夹着一粒石子,在那几人强作镇定却掩不住惊慌的目光中一个一个指点下去,笑道:“下一个、是谁呢?”

    一只修长的手挑开那绣着云纹的布帘,只听里面的人用一种清冷的声音简短地命令道:“二九,速战速决。”

    ...

第39章 初次相遇

    萧御见那马车的主人一声令下,那叫二九的年轻人便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情,垂首应了一声。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不待萧御看清他如何动作,只听几声惨呼传来,拦路的几个剪径强人已经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

    “等等。”萧御忙出声叫道,只是毕竟迟了。他忙走过去查看地上躺着的几个人,见他们只是昏了过去,并无性命之忧,便稍稍放下心来。那几人的手腕上各有一个血洞,应该是那年轻人拿石子砸的,这些人便是醒过来,一时半会儿也是没有战斗力了。

    二九又跳上了马车,见对面车里的那姑娘戴着长长的幂离走到地上躺着的那几个强盗中间挨个查看,二九不屑地笑了一声:“姑娘莫不是可怜起这些人来了?倒是我们多管闲事了。”

    “二九,走吧。”车里的人道。

    “等一下。”萧御忙道,走到马车前面揖了一礼,“多谢二位救命之恩,还不知二位壮士是何方人士?”

    壮士?老七和老九俱是面皮一抽。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把他们世子叫做壮士。想想世子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壮士……亏凤大姑娘想得出来。

    二九也噎了一下,瞪了萧御一眼。

    “走了,你们把道让让。”说着扬起马鞭就欲接着赶路,完全不搭理萧御的问话。

    萧御不以为忤,反正他的谢意已经传达到了,人家不愿领情也是没办法的事。眼下他还要把那些昏倒在地的人弄醒一个,他得问一问车夫的妻儿都关在哪里。

    萧御一边让车夫让开道让人家的马车过去,一边捡了一块石头朝着小溪里丢了过去,将冰面砸开一个大洞,自己拿着水囊到溪边去装水。

    二九看得有趣,隔着帘子向自家主子道:“公子,这姑娘莫不是真要把那些强盗救醒?您说等我们走了以后,她会不会好心反被好心误,再被强盗一刀杀了。”

    里面的人没有出声,二九好心向萧御喊道:“姑娘,你知不知道东郭先生的故事?”

    萧御没搭理他,拿着水囊走到地上躺着的一个强盗身前。

    车夫正手忙脚乱地赶着马车让到一边,却又急又慌总是不得章法,半天没把道给让开。

    二九便坐在车头闲闲地看着萧御把冷水浇到那人的脸上,只是那人却一直不醒。

    萧御皱起眉头,干脆拖着那人的衣领扔到了小溪里。

    二九:“……”

    结了冰的山溪冰冷透骨,那人一进水不多时便被激得清醒过来,嘶声叫着在水里扑腾。

    萧御将那人扯了出来扔到溪边的泥地上,那人冻得脸庞青紫,哆哆嗦嗦地抱成一团。

    萧御蹲下身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那人只是低着头牙齿打战,却梗着脖子不作声。

    萧御也不多说,扯着那人的领子又扔到了溪水里。

    二九:“……”

    老七、老九:“……”

    现在的凤大姑娘和那天慈悲为怀悲天悯人的菩萨模样实在是……不大一样啊。

    那人在水里冻得哭爹喊娘,挣扎着要往岸上爬,萧御站在岸边将他一次次踢回水里。那人终于再受不住,大声叫道:“我说,我说,快让我上去!我什么都说!”

    萧御这才把他拉了上来,让百灵去马车里倒一杯热茶来,递给那人。

    那人的两个手腕都被石子穿出了个血洞,手指使不上力气连杯茶也捧不住,萧御便好心地朝他嘴里喂。

    “早这样不就好了。”萧御堪称细心温柔地给那人喂了热茶,放下茶碗甩了甩手指,道,“我问你,是什么人指使你们的?”

    那人哆嗦着道:“是……是一个老婆子,她没说她是哪来的,给了我们老大两百两银子,让我们来截了姑娘。不管是杀,是卖,总之不能让姑娘再回去就是了。”

    萧御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边那个车夫的妻儿老小,你们关在哪里了?”

    那人结结巴巴地说了个地址,萧御撇了他一眼:“你要是敢骗我……”

    “不、不敢,绝对不敢!我不敢骗姑娘的!”那人冻得快要哭出来,嘴里只会叫着不敢。

    萧御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是没有别的精力去耍心眼骗人了。

    眼见着车夫终于把马车移开,静静地立在道旁等着他,萧御和百灵一起走了过去。

    二九喝着马,驾着马车轻快地驶了过去。萧御站在路边,目送着那马车经过自己眼前。马车车窗的帘子用金勾牵起,交错而过时一袭紫色的袍子从车窗里面闪现,萧御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却冷不丁地对上了两道淡然目光。

    在这冬风萧瑟的枯木林里,那双眼睛竟似比这数九寒天的气侯还要冷清似的。

    尽管隔着幂离的轻纱,萧御却觉得那两道视线在那一瞬间便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马车里的这位壮士……真是很冻人啊。萧御抱着手臂抚了抚。

    不过那叫二九的年轻人出手相救时只是废了这些人的手臂,让他们再也无法伤人,却没直接要了他们的性命,看样子又不像是那样冷漠无情的人。

    百灵见那辆马车走远了,拉着萧御道:“姑娘,我们也快点上车吧,别冻着了。”说着看了地上躺着的几个人,还是心有余悸。

    萧御和百灵一起上了车,回城之后先去知县衙门报了案,把那几个强盗倒下的地方告诉给胡知县,又请胡知县派人跟他一起去解救车夫的家人。

    忙完这些之后已经到了晌午,萧御想了想,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又套了马车,往家庙去寻方氏去了。

    方氏见到萧御自然十分高兴,只是萧御问到和离之事时,她却又犹豫吱唔起来。

    萧御叹了一声,道:“母亲,你到底在怕些什么?”

    方氏踌躇了半晌,终是一叹,道:“钰儿,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当年为何会求娶商户之女?”

    她不需要萧御回答,只是出神地想了片刻,柔柔一笑道:“当年,你父亲在淮迁城里也是很有名气的。他医术高超,又很有上进心,不知道多少读书人家的女儿想要与他结亲,当时,你父亲也已经跟一个县丞家的女儿在议亲。可是,有一次我去白马寺上香的时候,因为路上遇到震雨,山体塌了一半,我的马车便被困在山谷里的泥地里,脚也崴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你父亲那天在山上采药,是他救了我,还替我医了脚伤,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雨停的时候,他才背着我回到了城里。”

    方氏说着轻轻地叹了一声:“那时候他在山里采药日久,蓄了一脸的大胡子,没有人知道是他背我回来的。但是众人都知道,我和一个男人在山里一起呆了一夜,即便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也是难有好姻缘的。这本来和你父亲无关,他只是出于好心救了我而已。但是,他却退了正在议的亲事,几次上门求娶。”

    萧御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桩往事。他原本以为凤云飞执意求娶方氏是为着方氏的嫁妆丰厚,却没想到当年凤云飞也算是有情有义有责任心的男人了。

    “因为这样的往事,你父亲在我的心里,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无论他做了什么,我都无法怨恨他。”方氏抬手捂住心口,有些痛苦地皱起眉头,“钰儿,你会不会怪母亲太没用?”

    萧御摇了摇头,见方氏低头流了泪,知道她心里才是最痛苦的,也不知道这十几年的软禁生涯,千百个日日夜夜她是如何过来的?如果凤云飞一直是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也便罢了,偏他们有那样一个美好的开始,却敌不过金钱权利的利诱腐蚀,最终良人变得面目全非,她却偏偏还活在过往里走不出来。

    萧御拉着方氏的手,任她无声地哭了片刻,最终轻叹一声,将今日遇袭之事缓缓说了出来。

    方氏惊慌不定地看着萧御,拉着他上下打量着,急道:“有这样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说?!有没有伤到哪里?!”

    萧御摇了摇头,道:“这一次是没事,以后也许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方氏惊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御道:“母亲,你应该知道的,我究竟为什么会被当成女孩养大?”

    方氏瞪大了眼睛看着萧御,见他面色如常,并无一丝疑惑不解,似乎早将一切了然于心。但是不应该啊……她的儿子为什么会知道当年的事?!便是凤云宁派来淮迁的那两个婆子,也只知道她的钰儿本是男儿身却硬充作女孩教养,并不知道凤云宁换子之事。

    既然是这样,钰儿又是从何得知的?!

    萧御道:“当年那件事只有您和父亲,还有凤云宁和祖父几人知道,再加上凤云宁的几个心腹下人,除此之外再没人知道了。你们谁都不会说,所以你们都以为,这件事会瞒上一辈子,永远不会泄露出去。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偏偏叫我知道了。”

    方氏想想凤云宁做的那件胆大包天的事,万一东窗事发,那一定会牵连一整个凤家。她有些惊恐地捂着胸口,萧御安慰道:“母亲不用害怕,我得知这件事还是因为一件十分离奇的际遇。现在也只有我知道,并没有其他人知道。”他会知道也是因为那个似真似幻的梦,这样说也基本就是事实了。

    方氏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却听萧御又道:“我也不会去揭发凤云宁的,为了她的疯狂搭进去一整个凤家,我不愿意看到这样。”凤家除了有凤云宁,还有大老太爷,三老太爷,还有百灵的哥哥跟随的那个小正太,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他还没有认识的人。他们何其无辜?如果凤云宁有本事瞒着安国公府一辈子,便让她好好地瞒下去吧。

    “但是我不想为难她,她却不愿意放过我。这一次的事,就是出自凤云宁的指示。”萧御道,“我是她的把柄,我活着一天她就不能安心。除非我永远活在她的手心里朝不保夕,她也许会放我一条生路。如果我想正常地过日子,就算我在她在面前发誓一定不会揭发她,她也不会相信我的,更不会放过我。母亲,这就是我的处境。”萧御说完,认真地看着方氏。

    方氏看着面前的少年,张了张嘴,终是无言地将萧御搂在怀里,泪水滚滚而落。

    她只想着她的往事,她只想着不愿意怨恨凤云飞,不愿意让他为难,她却一丝一毫也没想到过自己的儿子活得多么艰难。

    她的儿子分明才是最无辜的。因为凤云宁的野心和无情,因为凤云飞的懦弱,她的儿子从一出生起就被可笑地当成女儿教养,就没过过一天的安稳日子。如今他还是健健康康地长大成人了,还成长得如此优秀,比其他的年轻人都优秀。

    她以前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现在还要让自己的孩子来劝导她。她的孩子几乎遭遇险境,她却还想着和那个负了她们娘儿俩的男人的旧情。她是天下最无能最没用的母亲。

    “我同意了,我同意了。我们和离,我们去告官。”方氏泣道,一双枯瘦的手在萧御的脸颊上小心地摸索着,“我的孩子啊,我的好孩子,母亲再也不让你一个人了,母亲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

    “母亲。”萧御靠在方氏的怀里,眼角也有些发酸。

    方氏抱着萧御哭了半晌,方才慢慢止住,她擦干了泪水,仍旧搂着萧御不愿意放开。

    萧御虽然有些别扭,却还是乖乖是让方氏楼着。

    方氏道:“钰儿啊,就算要告官和离,可是我们该怎么做?不能揭发你姑姑,你又要怎样恢复身份?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萧御道:“只要母亲同意了,其他的交给我就好。”他看着方氏一笑,“我长大了,母亲只要依靠我就好。”

    “恩。”方氏点了点头,眼圈又是一热,抚摸着萧御俊秀的脸庞,“我儿长得这样好看,又这样有担当,以后一定会有一门好亲事。”

    作者有话要说:  改!

    ...

WwW.lwxs520.Com第40章 街上又遇

    知府衙门外停了一辆马车,衙门里的人似乎早有预料似的,立刻将中门大开,高高的门槛拆了下来,知府李方明亲自带着一群下属立在道旁恭迎来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马车进了大门,一直行至仪门外停了下来。赶车的年轻人先跳了下来,然后将车门处的帘子打起,车上的人矮身跨下马车。

    李方明忙上前谒见,恭敬道:“下官李方明参见世子爷。不知世子爷今日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那人一身窄袖紫袍,身披狐裘大氅,长身玉立在众人面前,不言不语便让人感到威势逼人。

    见过元王世子的人都在传说这位世子爷有多么丰神俊朗,俊美无双,总不由得让人心生好奇。可真的当面见了,却被那周身的冷淡威势压得抬不起头来,谁还敢去认真打量他长得是否真如传言中那般俊美。

    元王世子看了李方明一眼:“李大人无须多礼。”说完便迈步向内走去,行动间显出衣角上隐隐的金龙刺绣,振翅欲飞般的栩栩如生。

    当朝只有皇室和元王府才能使用龙的纹样,可见元王府地位超然。不管李氏一族如何权势涛天,却始终无法撼动元王府一分一毫。虽然历代的元王爷都是风流不羁不问朝事的闲散王爷,却仍是皇帝的一块心病,偏偏又无可奈何。

    传到这一代,似乎连老天都要站在皇帝一边似的,元王爷是一个风流多情的情种,元王府的嫡长子谢景修无心继承王府,庶子谢景煜虽也是难得的年轻俊才,却偏偏没有资格请封世子。元王府便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

    无论如何,这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是发达还是落魄,都与他们这些小官无关,他们只要敬着就好。

    李方明慌忙跟上,在前面带路,一边道:“世子爷车马劳顿,下官已经让人备下薄酒热菜,给世子爷接风洗尘。世子爷您看……”

    谢景修道:“不必了,带我去见老王爷吧。”

    李方明也不多说,当即应声,带着谢景修朝着元老王爷客居的雅院走去。

    其他官员只迎到了仪门,便各自散了,李方明带着谢景修朝后院走去。还没走到元老王爷的住处,便见一个八岁左右的孩童从花园子钻了出来,身后还跟了好几个婢女小厮,一连声焦急地喊道:“二少爷,您别跑了,仔细摔着!等等我们啊!”

    李洛一边躲着一下人一叫道:“你们都是娘派来看管我的坏人!我不管,我要找娘亲!我要问问她为什么不准我去见凤大姑娘!”

    一直跟在谢景修身后的二九听到凤大姑娘几个字,不由得挑了挑眉头。

    莫不是他们在路上碰到的那位“凤大姑娘”?

    李方明一见,忍不住怒火高涨,又怕李洛唐突惹了这位煞神不快,忙上前几步怒道:“洛儿,你又干什么?!你娘罚你在屋子里抄书不准你出门,谁让你出来的!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快把二少爷领回去!”

    李洛一见李方明,脚步一转便扑了过来,熊抱住李方明的腰。李洛知道李方明向来疼他,仰着头忽闪忽闪着眼睛看着李方明,瘪了瘪嘴道:“父亲,娘亲欺负我,你要为我作主啊。”

    若是以前,李方明对着这样玉雪可爱的小儿子早就心软了,可是此时他身后站着“那位”世子爷,离得几步远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涔涔的气息,他身上穿了几层棉袍都挡不住那种寒意。

    李方明拎着李洛的衣领,把他交给追赶过来的下人,板着脸道:“带二少爷回去!不准他再胡闹!”

    李洛不依地闹着,大叫着道:“娘亲答应我要去向凤大姑娘提亲的,你们答应我要把凤大姑娘娶回来给我当媳妇的!你们骗我,大骗子!”一边喊着一边被下人连哄带拉地领远了。

    二九的嘴巴张成了圆形,没想到那位彪悍的凤大姑娘居然连八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他看了自家世子爷一眼,这位爷仍旧是那副冷冰冰看什么都不在意甚至带着厌烦的神情,就是这副模样让他看上去拒人千里,却又吸引得京城闺秀们将一颗颗芳心暗许。

    罢了,他这世子爷少根筋,这么有讲头的事情还是留着回去跟老七一起八卦比较开心。

    李方明见那位冷冰冰的世子爷并没有对李洛的事表达出什么不满,当然也没什么开心的模样就是了,不由得抹了抹额头,继续引着谢景修到了元老王爷的院子。

    老七和老九已经先一步回来了,把上午那件事都告诉了元老王爷。

    元老王爷捋了捋美须,仙风道骨地一笑:“这也是一种缘份。”他心里依旧是很中意凤大姑娘的,只是那凤云飞和凤云宁二人,却是绝对不能沾惹的。元王府中立了那么多年,如何能在这个时候跟奸臣一派搅到一起?还不得把方相那老匹夫给气死过去。

    元老王爷话音刚落,李方明就已经带着谢景修走了进来。

    李方明通报了一声就知趣地退了出去,谢景修走到元老王爷躺着的摇椅前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祖父,我来接你回去,我们下午就动身。”

    元老王爷眯着眼睛,看着这个一脸公事公办的孙子,却不应声。

    只听他那让他又爱又恨的好孙儿又道:“我只请了一个月的假,从京城赶过来用了半个月,赶回京城再用半个月,回去正好销假。”

    元老王爷恨道:“你还请假?你那小破官当得是多有滋味?!好好一个元王府你不要,非去当什么官!元王府是少你吃了还少你穿了?!”

    谢景修是元王府的世子,当的官自然也不会是小破官,只是元老王爷却看不上。

    谢景修并不与他理论,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却像是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老头,气得元老王爷胡子直翘。

    谢景修脱下狐裘大氅向屋里走去,二九忙上前接过抱在怀里。

    “老七,老九。”七九二人听到谢景修唤他们,忙上前听令。

    谢景修道:“你们暗中来淮迁做什么我不管,给你们一个时辰,把东西收拾好。一个时辰后启程回京。”

    老七老九一同应声,气得元老王爷连连捶椅子:“你们到底是谁的手下!”

    谢景修的身影已经进了房,老七老九不敢看元老王爷,灰溜溜地去做事。这不是谁的手下的问题,问题在于世子爷的话他们谁都不敢不听啊!

    萧御劝动了方氏同意和离,安抚好了方氏,便又往淮迁城里赶去。

    他对方氏说得十分有信心,实际上他设想中的一切行动都要建立在他和方氏能够离开淮迁前往京城的前提之下。

    可偏偏这是最大的一个难题。

    他可以偷偷地逃出去,但就算侥幸到了京城也根本进不了城门。当朝的户籍管理十分严格,城门也是要凭“通行证”通过的,不然淮迁城的流民早进城了。

    想来想去,他如今这个身份,要走出凤家惟有一个途径:嫁人。

    天哪……萧御无力地低吟了一声,趴倒在马车里垫着的厚厚的软垫上。

    嫁给谁啊?

    萧御抱着软枕,开始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马车已经安稳地进了城门,行驶在城市当中的车行道上。可是萧御还是没有想出个头绪。

    马车外突然传来一阵骚乱,然后车厢猛地一震,歪了两下才停了下来。

    百灵嘟囔道:“又发生什么事了?”一边挑开帘子朝外看去。

    却见前面不远处围了一堆人,不多时有人大叫道:“死人了,撞死人了啊!这些官家子弟真是无法无天了!大街上就敢跑马!”

    还有人高声呼道:“赶紧叫大夫啊!快、快,把这孩子送医馆去。”

    “不中用了,叫马踢着了,不中用了啊。可怜见的,流了这么多的血。”

    萧御一听,忙下车朝前方走去。百灵会意,一把将幂离和医箱抱了起来小跑着跟了上去,一边跑一边把幂离往自家姑娘的头上扣。

    真是的,姑娘总是不记得遮面,再这样下去真的嫁不出去了!虽然现在大概已经很难嫁出去了……但是还有希望的不是么?!也许还可以嫁个没有功名的秀才,或者地主家的儿子,只要对姑娘好,都还是不错的,也许比嫁到高门大户里要省心呢,至少不会有那么多小妾烦心——百灵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她理想中的姑爷已经从世家子弟降到小官家的孩子,又降到了秀才,甚至地主家的儿子,真是操碎了一颗少女心。

    “让一让,我是大夫。”萧御高声道,推开人群朝里走去。

    里面的人听着这略显低沉却仍旧清脆的声音,以为来了个少年人,纷纷让开一条道来。待看到走过来的居然是个女子,人群中顿时发出一片吁声。

    这些围观路人喝倒彩的声音倒是几千年一脉相承地没有变过。萧御有些无奈地想着,一边手脚不停地挤进最里面。

    “前面是怎么回事?”二九坐在车上百无聊赖地挥着鞭子,“怎么堵成这样?”

    老王爷和世子都坐在他驾着的车里,这辆车的车身上雕绘着元王府的标志,算是亮出了招牌准备就这么招摇过市地赶回京城去。其他几名侍卫另套了一辆车,淮迁城外面还有一列侍卫在等着。按计划他们应该在天黑前赶过去汇合的,现在却被堵在城里动弹不得。

    赶着另一辆马车的老七道:“我去看看。”说着跳了下去。

    萧御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先看到的是一匹油光黑亮的高头大马,此时正闲闲地站在路边,啃着路边翻倒的小菜摊上的蔬菜。

    黑马的脚边蹲着一个锦衣男子,应该便是那纵马撞了人的马主人,不远处躺着一个十几岁的农家少年,满头满脸的血,倒在地上哭着喊疼。

    萧御忙上前去查看,少年的额角似乎是被划伤了,破开一个大口子,血流不止,看上去很是吓人。

    “小兄弟,别捂着,让我看一看。”萧御怕惊着他,一边柔声道一边轻轻去拉他的手。

    人群中有人叫道:“这是哪户人家的姑娘?这位姑娘,你还是别看了,你看了能有什么用啊?想做好事不如送点银子给他家里。”

    少年泪眼朦胧地看着蹲在他面前的人,心里的惊慌无法掩盖。他是一个人进城来卖菜的,本想着把菜卖完以后可以拿出几个铜板出来买点麦芽糖回去给弟弟妹妹们甜甜嘴,却没想到会碰到这种事。他想护着菜,那些菜都是家里好不容易种出来的,结果菜没护好,他也受了伤。

    其他人都站在一边指指点点,用一种令他害怕的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似乎在看一个死人。

    面前的这个少女却没有像那样看着他。她用美丽的轻纱遮着脸庞,好像是个大户人家出身的千金小姐,却毫不嫌弃他身上的脏污,蹲在他的身旁,用那双好看又温暖的手轻轻地拉着他。

    “姐姐,我会死吗?他们都说我会死。呜……我不要死……我害怕……”少年惊惧地看着萧御,连哭起来都不敢大声。

    萧御放柔了声音安抚道:“好孩子,不怕,不怕啊。这只是小伤,让我看看。我是大夫,我会治好你的。没事的啊。”

    萧御仔细查看着少年的伤口,是额头上的皮肤软组织裂伤导致的小动脉破裂,所以会流这么多血。不过只是看着严重,只要将损伤的血管直接缝扎就可以,不会影响头部的血液供应。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萧御按压着血管暂时止血,一边轻声问道:“小兄弟,我问你,刚才那匹马有没有踢到你哪里?”

    少年呐呐地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没有。”

    “那有没有撞到墙上?头里疼不疼?晕不晕?”

    少年的眼睛微微向一旁看去,萧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的地上静静地躺着一杆铁秤,秤盘的边上还沾着些血迹。

    “马来了,我护着菜摊,没护住,我一慌,跌倒了,让那个秤盘划了一下……”少年小声地说道。

    萧御笑了笑:“好,我知道了。你会没事的,不要担心。一点事也没有。”

    少年暗淡的眼睛亮了起来。面前这个少女明明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却似乎比大人还要稳重可靠。她嘴里说出的每一句“没事”,都像冬日里的暖阳,将他心头那些灰沉沉的恐惧渐渐都驱散了。

    很奇异的,刚才他还觉得自己几乎快要死了,好像已经看到了索命的牛头马面,现在却似乎又觉得力气和热度都回到了身上。

    不过是几句话而已。

    “姐姐,你是神仙么……”少年眨着微饧的眼睛,喃喃地道。只有神仙才有这样的本事吧,只要吹一口气就能让受伤的人好起来,不用再害怕会被阎罗殿的小鬼带走……

    萧御左右看了看,想找个干净点的地方给少年处理伤口。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凤大姑娘?”

    老九和老七一同下了车过来查看,却没想到竟在这里碰到了他的救命恩人。见萧御身边躺着的那个受伤的少年,两人立刻明白过来。

    老九先一步跨上前来,蹲在萧御身边:“凤大姑娘有什么要帮忙的么?”

    萧御没想起来他是谁,只是看着眼熟,不过眼下有人愿意帮忙自然再好不过。

    “我想就近找一个干净点的地方……”

    他话音未落,耳中却听到一声痛苦的嘶喘,接着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萧御转头一看,却见刚才一直抱着胸口蹲在马腿边的那个锦衣男子突然痛苦地倒在地上,肥圆的身躯几乎团成一个球,抓着喉咙不停地使劲吸气。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爷狂霸酷帅拽有木有!

    萧医生:……说好的小公举呢?

    关于更新时间,先跟大家道个歉,这两天太晚鸟t0t

    基本上白天有时间写的话就可以按时更,白天没时间写就会晚一些,我以后争取午休的时候多写一些,还是想尽量保证20:00吧,大家都习惯了。如果后面几天还是太晚,我再通知大家改时间

    ...

第41章 缝合手术

    萧御望着那人,眉头微微皱起。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那锦衣男子似是急症发作,若不尽快治疗,恐怕会危及性命。

    围观众人指着那人大肆评头论足,自然没有一声同情,全是谴责。

    “活该!让他在闹市纵马!这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要收了这为非作歹的人呢。”

    “就是,头一次看到现世报来得这样快的。痛快!”

    萧御皱起眉头,他四处看了看,向老七道:“这位壮士,可否帮我一个忙?”

    “壮士”老七无奈地暗暗叹气。这位凤大姑娘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个词,难不成凡是帮了他忙的都称为壮士?

    其实萧医生对于提供援手的年轻人还有一个称呼叫做小伙子,只是看着老七的年纪他也叫不出口。若是让这位元王府的资深侍卫听到了,只怕更要抓狂。

    老七走到萧御身边,萧御道:“你按着我的手指的位置,先给这个小兄弟止一下血。我去看看那个人。”

    老七挑起眉头:“姑娘还要救那个纵马行凶之人?!”

    萧御点了点头道:“总是一条人命。”说完便松开手,让老七先替了他的位置,自己走到那倒在地上的锦衣胖子身边。

    萧御看着那人的脸分外眼熟,百灵啊地叫了出来:“张三少爷?”

    原来是他啊,萧御想了起来。这位张三少爷说起来也是帮过他的,虽然脱离不了纨绔习气,却也不算坏人。那更不能见死不救了。

    萧御见他一直抓着脖子使劲吸气,又急又深,似乎是喘不过气来,手足时有抽搐,手指还有一些轻微的痉挛。

    过度换气综合症。

    他刚才撞了人也很紧张吧,所以才会诱发了这个症状。

    有良心的人才会因为伤害到别人而紧张。因为这样,萧御觉这个纨绔胖子也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他蹲在张三少的身边,拉起张三少的手。张三少感到手上传来一股暖意,抬头看到萧御,连忙一把抓住他,顿时涕泪横流。

    “凤……凤大姑娘,我……我喘不过来气……我……我头疼……心慌……怎么办啊?!我害怕啊!我今天上街……也没有……带下人……我怎么办啊!要在喉咙上……切……切个口子……呜……”

    一个大男人哭得这样凄惨,显得无能又懦弱。可是这种全身心的依赖正是萧御最珍视的,他永远不会看轻在他面前痛哭的每一个病人。

    萧御让百灵到一边的烧饼摊子上要了个纸袋回来,把纸袋的口握在一起,搁在张三少的口鼻前面。

    “张三公子,你没有喘不过气来,也不需要在你的喉咙上切个口子。你只是太担心那个孩子的伤势才会这样,你很好,你的心也很好,不会有事的。现在你看着我,听我的话,按我教你的做,马上就会好起来的。好吗?”萧御用那双温和的眼睛看着张三少,张三少一边紧张地深深吸气一边连连点头,泪眼朦胧地紧紧盯住萧御。

    “现在把呼吸放慢,跟着我做,呼气……吸气……呼……吸……”萧御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频率,带着张三慢慢把呼吸放慢下来。

    装烧饼的纸袋质量很好,张三少吸进去的二氧化碳多起来之后,便渐渐恢复了平静。

    萧御见他呼吸已经恢复正常,便把纸袋拿了下来,站在一旁的围观群众看得目瞪口呆。

    “喘不过气来这么捂一会儿居然能好?”

    “捂着不就憋死了吗?!”

    “捂着口鼻能治病?!”

    众人大声议论着,萧御怕他们自己回去乱来,一边叫自己的车夫过来安抚着张三,一边高声道:“对症了才能治好。大家在家不要模仿,会出事的。”

    奉了元王世子之命的二九侍卫刚刚挤开人群,走到同样张圆了嘴巴一脸惊讶的老九跟前,瞪了他一眼不爽地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不是说驱散人群让开道的么?怎么你们俩自己倒在这里耗上了。”他眼睛看到正在跟附近的店家索要一间干净房间的凤大姑娘,挑了挑眉头道:“又是她?!怎么哪儿都有这位凤大姑娘?她到底在干什么?在大街头抛头露面成何体统,怪不得会遭人暗算呢。”

    他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听得老九眉头一皱,一巴掌拍到二九后脑上,怒道:“不准乱说!凤大姑娘也是你能说得的?!”

    二九瞪大了眼睛:“老九,疯了吧你!难不成你也被那乳臭未干的丫头迷了心神?!今天我可是碰见李方明家八岁的孩子都念着要娶她,你难不成跟一个孩子抢老婆?!”

    老九怒道:“跟你说不清楚,让开,不要碍事!”一边绕过二九跑到那凤大姑娘身边,帮着她一起找房间去了。

    二九气哼哼地返回了马车里,只听他那世子爷道:“为何去了那么久?让他们回来,我们即刻绕道出城。”世子爷向来是个定好了时间就必须严格遵守的人,他不愿意误了出城会合的时间,既然此路不通那便绕道而行。只是看老七和老九对那凤大姑娘的殷勤模样,肯定是叫不回来的。

    二九气不忿地向自家主子把事情讲述了一遍。

    “您说老七和老九明明是主子您的侍卫,居然对那个什么凤大姑娘言听计从!这分明是背主!咱们来了这半天,这位凤大姑娘简直如雷贯耳啊!看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大家闺秀!”二九忿忿然地下了结论。

    没想到他的世子爷还没开口,元老王爷已经出了声:“什么?是凤大姑娘?凤大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二九,快去看看,若是凤大姑娘需要帮助,你马上带她来见我。”

    二九顿时惊呆了,连向来没什么表情的世子爷也轻飘飘地撇了元老王爷一眼。

    二九看见了,虽然一眼,虽然只有一眼!二九知道这是自家世子爷产生了兴趣的表示。要知道世子爷可是个四岁的时候被人忘了一天没有吃饭都不会主动喊饿的孩子,在哪里饿晕了就在哪里一声不吭地晕倒。他连对自己都这么无所谓,别的人便是有三头六臂也入不了世子爷的法眼。

    偏偏他刚才用他那双高傲冷漠的眼睛看了一眼。二九心中警铃大作,他觉得这个邪门的凤大姑娘抢夺了他的世子爷的注意力。

    “去看看吧。”只听世子爷用他那清冷好听的声音命令道。

    二九不敢不听令,怀揣着微酸的心情下了马车,又朝人群里挤进去。

    只听凤大姑娘向一个店面开在路边卖胡拉汤的老丈说道:“大叔,只是借您的屋子一用,这个孩子好好的,我会治好他的,绝对不会给您的屋子添了晦气。等他康复了,说不得还是大叔你这座宅子的喜气呢。”

    老九没出息地跟在一旁对着那老丈圆瞪虎目威胁人家,却被凤大姑娘一句话就叫住了,仍然站在凤大姑娘的身边虎视耽耽。

    老七就一直蹲在受伤的那小子身边,兢兢业业地替凤大姑娘护着那乡下小子,那严肃的神情简直像在执行什么一级任务似的。

    二九快没眼看了,他为什么会有这么没出息的同僚。

    老丈还在犹豫,只听凤大姑娘道:“大叔,我给您五十两银子租一间房,只租用一下午。”

    老丈眼睛一下子亮了,看了看那血流满脸的少年,却还是有些犹豫。

    “一百两,一下午。”萧御道。

    老丈连最后一丝犹豫都被那想象中白花花的银子给砸碎了,当即大开店门,招呼萧御等人把那少年抬进去。看得围观众人又是一阵唏嘘,有的在说那姑娘简直是个败家子,有店子就开在路边的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答应那姑娘的条件,说不定也能赚个几十两银子。

    萧御让老七和老九帮着把少年抬进室里,从医箱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床单,垫在少年头下。又将秦老大夫按着那日里李夫人拿出来的麻醉药配制研磨的药粉和了水给少年喂下。在少年渐渐陷入昏睡的那段时间,洗手,消毒,一气呵成。

    围观的众人已经被老九这壮汉驱散了,那老汉看着少年血肉模样的样子也不忍心看,自己去了前面。

    二九和他两位没出息的同僚正挤在门边朝里看的时候,突然感到身后一阵强大的威压传来。他一回头,果然见自家世子正站在他的身后。

    “世子爷。”二九忙叫道。

    世子爷淡淡地点了点头。老七和老九忙让开地方,让这位主子站在视野最好的观看区。

    世子爷往那一站,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大氅。

    萧御早就看到了那人,抬头瞅了他一眼,这一看却是微微一怔。

    他先看到的便是那双冷清无波的眼睛——萧御只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就是在城外救了他的马车里的那个人,这种比寒冰还冷的气息简直太具有鲜明的个人特色。

    只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二九见那凤大姑娘盯着自家子主发愣,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

    他家世子爷的好相貌可是任何传言中的赞美之辞都不能描其万一的。这世上所有的女人,见了世子爷的第一个反应就只会发呆。

    元王世子看了看萧御头上包着的奇怪的白巾,那白巾把她一头墨黑的长发和半张脸都拢在了里面,只露出一双温和的眼睛,而后目光又停留在萧御手上捏着的小巧精致的铁制工具上面,还有他身边摆着的一堆奇形怪状的刀剪镊子瓶瓶罐罐,便百无聊赖地移开目光。

    萧御笑了笑,向那边的几人道:“几位壮士多谢相助。再帮我一个忙,你们站在那边不要动,免得踢地起上的灰尘,污染到这个小朋友的伤口。”

    老七、老九、二九:“……”三人不约而同地偷偷看向自家世子。

    这么俊美无俦、玉树临风、贵气逼人、冷若冰霜,遥不可及一如生在雪山深处悬崖峭壁之颠的高岭之花的、他们金尊玉贵、说一不二、威仪赫赫的世子爷,又一次,被人称为了“壮士”……凤大姑娘你是在暴殄天物你知道吗?

    萧御见少年已经彻底陷入昏睡,麻醉药全面生效,便吸了一口气,小心地开始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找出破裂的血管,用桑皮线一一缝扎。

    这只是个小的缝合手术,萧御很快便完成了,又将破开的皮肤细致地缝合,最后撒上秦老大夫为外伤专配的药粉——萧御验证过那药粉具有一定的消炎抗菌的作用,再用煮过的白布小心地将伤口包起来,手术便完成了。

    谢景修的目光一直随着那小小的“绣花针”移动着,琥珀色的眸子隐含微光。

    她并不是将破开的血肉随便地缝合在一起,她下手分明极有章法,不疾不徐,却果断迅速。这个少女对人体的了解理应超过朝廷乡野的每一个能人异士。

    屠夫会比所有人都更了解牲畜的躯体,因为他每天都在分筋拆骨。

    什么样的经历才能够让一个人如此了解人类的躯体?

    萧御处理好少年的伤口,微微吁了一口气。百灵正在手脚熟练地收拾着用过的器械,将它们简易地清理隔离放好,待回去以后彻底清洗消毒。

    萧御起身走到门边的几人面前,想要再寒暄两句,谢谢他们,毕竟他们帮了那么大的忙。却听那人开口道:“听说你接好了周昭的断手?”

    ...

第42章 仿佛相亲

    萧御看向出声问话的那人,那人虽是问了他一个问题,眼睛也算有礼貌地直视着萧御,却仍旧冷冷淡淡的没什么旁的表情。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要不是那道声音太符合他的特质,萧御几乎以为他根本就没说话了。

    萧御笑着回道:“不错。你认识周昭?他现在好多了吧。”

    “不认识。”

    “……”

    “……”

    萧御笑了笑道:“对了,我还要多谢诸位仗义相助。没有你们的帮助,这个孩子不可能这么快得到救治。”

    “凤大姑娘的事,我们如何能不帮忙?实在当不得姑娘一个谢字。”七九两人连连推却,萧御仍旧讲了几句表达感谢的客套话。这些都是热心人,他又不能给人家什么实惠的好处,感激之情却要传达到,不能让做好事的人心冷。

    “我没有帮你。”只听那道清冷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萧御和老七老九之间热情的寒暄。

    “……”

    屋子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萧医生好一阵无语。你没有帮我你就老实在一旁站着,就当我没在谢你,你这样说出来让别人怎么回你呢?他这么会热场子的人都面临着冷场的尴尬啊!

    萧御笑了两声道:“这位公子不必谦虚,我看您一身穿戴贵气逼人,必是身份不凡之人。您还愿意关注这样一个农家少年,公子必是心怀仁义之人。看起来这几位壮士与公子都是相识的,自来人以群分,总之这次多谢诸位仗义相助了。”说完揖了一礼,客套完了就准备告辞。

    七九二不由得对这位凤大姑娘更加心生敬佩。会救人就够厉害的了,还特别会说话。对着他们世子爷也能讲这么多话,口才了得,口才了得。

    二九却想着这凤大姑娘总算把壮士和他们世子爷区分开了……

    “姑娘且慢。家中长辈想要见你一面,可否请姑娘移步?”

    萧御一愣,见他的长辈?这……有什么说法?为什么要见他的长辈?

    老七和老九见元老王爷要见凤大姑娘,知道他是不想瞒着她他们的真实身份。老九忙解惑道:“凤大姑娘,你不记得在下了么?在下是那日在流民队伍中蒙姑娘相救之人。救命之恩没齿不忘。我们主子也对姑娘十分欣赏,一定是想要当面感谢。我们主子您也是见过的,这位是我们府上的大少爷,凤大姑娘不必担心。”

    萧御一经提醒终于想了起来,笑着向老九点了点头:“原来是你啊。你伤势恢复得如何?”说着看向老九的腿部,满意地笑道:“看样子是恢复得很好,不错。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们习武之人总不把受伤当回事,这也是不行的。还是要小心一些,免得留下什么后遗症。”

    不知为何,凤大姑娘明明只是个未及笄的少女,却总爱用这副老成的口吻跟别人说话。若是别的少女如此行事,少不得有些滑稽,凤大姑娘这样却不让人觉得违和。

    有这样一手精妙医术和救死扶伤的菩萨心肠,她自然有资格居高临下。

    老九也不由得端起一副敬畏神情,感激道:“姑娘的话在下记住了。”

    萧御对他这副谨尊医嘱的态度十分满意,又想到他口里的主子大概就是那天在流民队伍里见过的那个老者。

    当日他就觉得那老人一身气度不像普通的流民,今日一看果然大有来头。他对那睿智平和的老人也十分有好感,既然老人想见他,他自然不便推辞。

    只听老九口中的那位大少爷开口道:“老九,你留下来照顾那个孩子。”眼睫一动又看向抱着医箱站在一旁的百灵,“丫头,服侍你家姑娘摘下面巾,戴好幂离。”

    萧御刚才还没来得及把做手术的时候用来遮掩口鼻和头发的面巾摘下来,没想到这位大少爷倒是细心。

    百灵连忙应了,手脚麻利地上前给萧御摘面巾戴帷帽。

    萧御无奈地道:“我自己来……”这丫头,听那位大少爷的话比听他的话还殷勤,到底谁是她正经主子。

    那位大少爷已经很绅士地转身回避,其他几个侍卫自然也跟着一起回避,反倒弄得萧御越发不自在。

    越避越觉得尴尬啊……露个脸见一面又能怎样?你说一群大老爷们,这叫什么事。

    百灵把幂离给萧御戴好,乖巧地向那位大少爷行了一礼,道:“大少爷,我们姑娘已经整理好了。”

    “……”百灵这丫头是叛变了吧!

    大少爷点了点头,拢了拢身上那华丽的大氅,缎子一样的墨色长发在狐裘领子上面微微滑动,只听他道一声:“跟我来吧。”便抬脚走了出去。

    萧御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跟上。老九和老七都留下来看着那个少年,萧御也能放心。

    几人一起走到街边停着的那辆宽大的马车前,二九手脚利落地把帘子撩起,元老王爷捋着胡子扶着二九的手走了下来。他的孙儿和那凤大姑娘一前一后地站在马车前面,看上去倒是十分地般配。

    “凤大姑娘,别来无恙啊。”元老王爷笑眯眯地道。

    萧御不奇怪这老人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不知道他又是何方神圣?

    “老人家安好啊。”萧御也笑着寒暄。

    元老王爷似是十分喜欢萧御的态度,哈哈一笑,指着不远处的酒楼道:“相请不如偶遇,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喝杯热茶,凤大姑娘可愿给老夫这个面子啊。”

    萧御笑道:“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二九看了自家世子爷一眼。再耽搁下去就赶不上跟城外卫队约好的集合时间了,不知世子爷会不会允许?

    却见他家世子爷用修长的指尖从怀里拿出一块小巧的玉牌来交给他:“你自去城外与卫队会合,让他们原地待命。”

    二九接了玉牌,垂首应了一声,就从另一辆车上解下一匹马来,翻身上马朝城外奔去。

    元老王爷引着萧御往酒楼走去,萧御见那位大少爷没跟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位大少爷吩咐完属下做事,便朝着他们走来。裹着那修长身躯的狐裘大氅下摆微扬,掩在深色裘领中的脸庞越发显得冷峻如玉。那张十分出色的脸上鼻梁挺直,薄唇轻润,修眉俊目,眼窝微深,长如鸦羽的睫毛却在阳光下显出隐隐的光影,行动间尽是浑然天成的优雅贵气。街道的背景瞬间模糊成一片光影,衬得此人一举一动皆可入画。

    萧御收回目光,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这得需要多少代的基因改良和优化才能生出这么一个非同凡响的耀眼人物。

    元老王爷带着他二人上了酒楼,把小二找来点了茶水小菜,这才看向萧御道:“上次见面,隐瞒身份实非得已,凤大姑娘莫怪啊。”

    萧御笑道:“老人家是心怀宽广之人,我亦不是囿于成规的愚夫,既是值得相交,身份有什么重要。”

    元老王爷哈哈笑道:“你这丫头不但医术高超,还有一张巧嘴哪。老夫我倒更不能再对姑娘有所隐瞒了。姑娘可知元王府?”

    站在萧御身后的百灵一下子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老一少。

    她的消息可比她家姑娘灵通得多了,这十几天里元王府几个字在淮迁城里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萧御也稍微听说了一些,一怔道:“您是……那位元老王爷?”

    元老王爷笑道:“没错,老夫就是那位元老王爷。”说着拍了拍端坐在一旁默然不语的世子爷,“这是我的孙儿,也是元王府的世子爷,你叫他景修好了。”

    原来这闷骚的发光体竟有这样高的身份,萧御看着谢景修,微微笑着招呼道:“元公子好。”

    “……”谢景修垂着眼睫啜了一口茶水。

    元老王爷轻咳一声,道:“凤大姑娘,老夫和孙儿姓谢,不姓元。”

    萧御:“……不好意思啊。”

    元老王爷呵呵一笑,连称不必。

    小二这时端了茶水小菜上来,几人暂时止住话语。待到小二一走,元老王爷抚了抚胡须,慈详地看向萧御道:“凤大姑娘平日里可有什么爱好?”

    萧御微笑道:“行医。”

    “……除了行医呢?”

    打蓝球算不算?

    萧御想了想道:“偶尔下下棋吧,只是在下的棋艺实在不忍目睹。”

    元老王爷笑道:“那可巧了,我这孙儿棋艺可是一绝,从十三岁开始就鲜逢敌手。连般若寺的方丈大师都赞景修的棋艺已至神来之境。”

    萧御笑着附和,只是心里却十分纳闷。

    这情形怎得如此奇怪呢?这是在相亲吗……

    一顿下午茶下来,元老王爷与萧御称得上相谈甚欢。只是萧御出于礼节戴着幂离吃喝都不方便,元老王爷也不多留他,不多时便散了。

    出了酒楼,元老王爷拍了自家孙儿一下:“这天也快黑了,今天是出不了城了。我和老七老九还回李方明那儿去,你去送送凤大姑娘。”

    谢景修看向萧御,琥珀色的眸子在夕阳下显出琉璃般的色彩,萧御赶在他开口之前忙道:“实在不必了,几步路的事。况且还有一个病患我得再去看看,就不耽误老王爷和世子爷的正事了。”

    元老王爷还要再劝,见萧御坚持推辞,也便遂了他的意,只让老七和老九帮着萧御送那农家少年回家,他则与谢景修一道回知府衙门。

    萧御目送着那辆低调华丽的马车缓缓驶走,轻吁了一口气。

    他跟元老王爷谈起话来都甚是投机,可是那位世子爷坐在一旁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不言不语的都让人压力山大啊。

    见惯了大世面的萧医生还不曾在什么人面前有过如此局促的感受,这位世子爷算是第一个。

    百灵见元老王爷和世子爷的车驶远了,突然无法抑制地激动地连连小声道:“姑娘,是王爷啊……是世子爷啊……姑娘!世子爷长得怎么这么好看!姑娘,你看到没有?!就是太吓人了,不知道世子妃会是什么样的,才能配得上世子爷?”

    差点忘了这还有个叛变了的丫头。

    萧御走向自己的马车,百灵跟在一旁仍旧激动得不能自己。萧御好笑好摇了摇头,这个时代也有追星族嘛?

    车夫还在马车旁边陪着张三少坐着,原本围观的人群也早散得不见影踪了。萧御有些意外,没想到张三少居然一直等到现在。他早没事了,还等在这里干什么?

    张三少见他回来,连忙站起身来,高兴又激动地道:“凤大姑娘,你终于回来了。”

    车夫无奈地道:“姑娘,这位公子不愿意走,非要在这里等您。”

    萧御向他点了点头,走到张三少跟前。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帮你看看。”

    张三少连连摇头:“我好了,我全都好了。凤大姑娘妙手回春,我现在好得不能再好了,一点也没有不舒服。”

    萧御奇道:“那你怎么还不回去?”

    张三少面上现出一丝别扭,笑了笑道:“反正我回去也没事。凤大姑娘,你救了我的命,我得好好谢谢你啊。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我可以帮你做!”他拍了拍自己一身肥膘,“我有劲着呢!”

    萧御失笑,摇了摇头道:“我没事要你做。你还是快回去吧,省得张大人担心。”

    说完便要上车,张三少有些无措地站在车边,眼巴巴地望着萧御,一副可怜相。

    萧御回头看到他这副模样,想到这个纨绔胖子今天居然一个人出来,身边连个狗腿跟班都没有,难道真的有什么难处?

    他刚要说话,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怒斥:“张三!你又干什么呢?!光天化日的居然也敢拦着凤大姑娘的车驾?!你皮又痒了吧,哥哥给你松松骨!”

    萧御转头望去,却见那日在白马寺帮了他忙的乔晋正一脸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萧医生的后援团真爱粉们

    京城地图即将开启!

    ...

第43章 回京之法

    乔晋虎虎生风地走了过来,推了张三一把,隔开张三和萧御。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网

    “张三!你又想干什么呢!”乔晋捋起袖子把拳头在张三少的面前晃了晃。张三少看着他青筋纠结的手臂,悄悄地咽了咽口水,有些胆怯地后退了一小步。

    这个乔晋别看长得清清秀秀,衣裳底下全是腱子肉。以前他身边有一帮狗腿跟班,人多势众,尚还吃过几次亏。这一次他只身一人,哪敢直面这个莽夫。那拳头打在身上可疼了。

    只是看到凤大姑娘还在马车前站着,张三少不愿意在她面前显出怯懦,硬是挺起了肉呼呼的胸膛,鼓起勇气鼻孔朝天地道:“乔、乔晋,你少猖狂。这可是在大街上。你还敢当街行凶不成?”

    “你看我敢不敢当街行凶!”乔晋咬牙狞笑,拳头就毫不留情地挥了出去。

    张三少再也维持不住,啊地大叫一声抱头蹲了下去。

    乔晋收回拳头百无聊赖地看着地上的张三少,不屑地冷哼一声。

    萧御看不下去了,走上前道:“乔少爷,你别欺负他。他今天病了,别又吓着了。”

    “这小子肉多皮厚,禁得住。凤大姑娘,刚才在下唐突了,没吓着你吧。”乔晋忙笑着放轻了声音道。他听这凤大姑娘总算不用那个怪怪的“小伙子”称呼他了,顿时心情舒畅。

    萧御道:“我没事。”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张三身边,见他还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有些担心他又被吓出点毛病来。

    “张三少爷,你没事吧?”萧御拍了拍他的肩膀。

    乔晋看得眉头皱起,走过去踢了踢张三少的屁股:“我刚才又没打着你,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别仗着凤大姑娘心软就在这里作妖,我可看着你呢。”

    却听一直悄无声息的张三少居然嘤嘤地哭了起来,乔晋顿时傻眼了。

    这小子难道被他吓傻了?以前就算揍他一顿他还梗着脖子不服气呢,现在怎么就哭了呢?!他没干什么啊!

    “呜呜……凤大姑娘,你快走吧……呜呜……快走。”张三少埋着头赶萧御走。他居然没出息地在大街上哭起来了。他明明只是心里苦,悲从中来,看起来倒像是被乔晋吓哭了似的,他说不是凤大姑娘也不会相信的,简直太丢脸了。

    在萧御的眼里不到二十的张三少还是个孩子,这个时候又蹲在街上哭得可怜,他哪能放着不管。萧御不悦地看了乔晋一眼,乔晋简直冤枉死了。

    谁哭谁有理是吧?!他也可以哭给凤大姑娘看啊。

    萧御让车夫扶着张三少,不顾他没什么力气的反对,带着人进了街边一个小茶馆,要了个雅间。

    乔晋摆弄着手里的折扇,也自觉地跟了过来。

    张三少见自己在凤大姑娘面前是里子面子都没了,索性放开了胸怀,哭得两层软嫩的下巴都湿透了。

    萧御无奈地好声安抚了片刻。

    他分明是个外科医生啊,什么时候又成了青少年心理辅导医生。

    乔晋看着凤大姑娘如此温柔小意地对那个白胖子,咬得一口牙齿吱吱作响,不耐烦地一拍桌子:“你哭够了没有?!有事说事,没事别像个娘儿们似的哭哭唧唧,哭给谁看哪!”

    张三少被他吓了一跳,倒是止了哭,开始打起嗝来。他嗝得一颤一颤地看着坐在他身边的凤大姑娘,心里的泪简直汹涌成海啊。

    为什么他最狼狈的样子全部都让凤大姑娘看到了?!

    在乔晋的武力威胁和萧御的耐心引导下,破罐子破摔的张三少把心事竹筒倒豆子似地向这两人倾诉起来,也不管一个是他道上的死对头一个是刚认识不久还有点倾心的姑娘。

    萧御在他断断续续的讲述当中听出了个大概。原来张三少的父亲早年在外地做官,张三少一直是他的大伯和伯母养大的。他被养成了个纨绔子弟,他大伯家的表哥却是文武双全。等到张大人回来以后,他的性子已经扭转不过来了。

    虽然张三少自己没觉出味来,但是萧御也差不多能猜到,这恐怕是他那大伯伯母故意为之的。自己的孩子养得那么优秀,可见不是不懂得教育,却生生把别人的孩子养成这副模样,不是有意的都怪了。

    如今已近年关,年关之后,李方明知府任职期满,便要调职京城了。张大人一直是跟着李方明手底下做事的,算是李方明的心腹,李方明也利用李家的权势之便活动好了关系将张大人一起带走。

    可是没想到,张大人居然只准备带着他表哥走,却要把他留在淮迁。

    “父亲说我无能又蠢笨,去了京城只会给他添麻烦。”张三少哭道,“我都说了我可以呆在府里哪都不去,可是父亲就是不答应。他才回来几年就又要离开我,还一点都没有舍不得。我心里好苦啊,呜呜。”

    乔晋摇着扇子,倒罕见地没有出言讥讽。

    大冬天的本来就冷,萧御被他扇得一阵寒颤,瞪了乔晋一眼。乔晋讪讪地收起了他重金收来的前朝有名风流画师出品的折扇。

    清官难断家务事。张三少家里这个情况,萧御也没法说什么,只能略略安慰了几句。

    张三少哭诉了一阵子倒是心情开朗了一些,握起白面馒头似的拳头砸在桌面上。

    “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要去京城!”

    去京城。

    萧御心里一动,将张三少打量了几眼。

    乔晋难得地胡乱安慰了两句:“这点破事也值当得哭。你老子总归是你老子,哪有带着别人的儿子去出人投地却不管自己儿子的道理。你回去就这么跟你老子哭,他不同意你就哭到他同意。看你那点出息。”

    张三少被乔晋冷嘲热讽一通,也没有底气像以前那样顶撞。一个是怕挨揍,一个却是因为他在人家面前哭得跟个熊包似的,哪还有底气硬起来。

    却听凤大姑娘也温和地出声道:“乔少爷说得对,你肯定会去京城的。”

    张三少感激地看向凤大姑娘,只见凤大姑娘掩在轻纱后的朦胧面容似乎向他一笑,又道:“小张啊,咱们商量一件事成不?”

    张三少吸着鼻子点点头:“凤大姑娘尽管说,在下无不应的!”

    萧御点了点下巴,微笑道:“你看,咱俩成个亲如何?”

    “噗——咳!”一旁喝茶的乔大郎一口茶全都呛到了鼻子里,抖着手剧烈地咳嗽起来,不敢置信地看向凤大姑娘。

    张三少已然变成了一个石化胖子。

    乔晋连声叫道:“凤大姑娘,你、你、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先不说她一个姑娘家自己向男子提亲,就说她刚刚看了张三少那副怂样,在旁边还有一个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他乔大郎的对比之下,她居然就直接看上了张三胖子,还不顾矜持地主动提亲!这是何等可怕的眼光啊!

    张三少渐渐回过神来,先是不敢置信地拿手指着自己支支吾吾,然后一张白胖的脸就红成了一颗白里透红的苹果。

    乔大郎快要气得吐血了。

    萧御将他二人神色一一收入眼中。他知道乔晋和张三少都是纨绔子弟,向来不把规矩礼法放在眼中,虽素有劣迹,却也是懂得知恩图报之人,所以才敢在这二人面前语出惊人。这两个人的反应不像古代人,倒更像是现代的男生,也挺有意思的。

    萧御道:“不瞒三少,我是有事相求,只能出此下策。”说着便将自身的困境捡着能说的向他二人说了个大概。

    “便是不为自己着想,我也要为我母亲着想。她分明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却只因出身不够高,又没有狠辣手段,就被那京城第一美人挤兑得如此可怜。如今也不敢奢望她能将那正室之位夺回,只要上了京城与凤院判和离,得了自由之身,便已足够了,也好过一年年在家庙中蹉跎日子。”

    把锅全给那凤大夫人卢氏背了。反正本来就是她占了方氏的正妻之位,这个锅背得也不冤。

    乔晋和张三少二人听完,俱是义愤填膺。

    三人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都有些豺狼虎豹一样的所谓亲人,一时间竟都是心有戚戚焉。

    萧御道:“这件事不能向家中长辈言明,便是说了,他们也不会同意起诉和离一起。我若想带着母亲上京城,惟有成亲一条道。”

    张三少虽有纨绔习性,性子却还算赤诚,人也单纯。他家中又是那么个情况,只要张三少自己开口,想来这门“亲事”会成的。他这位凤大姑娘出身不高,又无父兄相护,对张三少一点助力也没有,张家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应该对这门亲事也乐见其成。

    张大人既然是李方明的心腹,李方明又是李贵妃沾亲带故的表哥,那凤云宁手再长也伸不到张家来。要弄死一个凤家的大姑娘容易,要弄死一个张家的少夫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除非她拼着当年的破事被发现的危险也要置凤照钰于死地。相信现在的凤云宁不会那么拎不清了。

    他利用张三少的亲事达成目的,作为回报,他也可以帮张三少摆脱困境。张大人不是不疼这个儿子,只是嫌他不成材,又难以教化。

    而贤妻驯夫,再合理不过了。张三少只有十几岁,还是个孩子,好好教导,不说成龙,成才总还是能够的。到功成身退的那一日,或者可以诈死脱身。诈死之后没有身份户籍,到时候寻个葫芦庙出了家,先弄个僧牒傍身。过个几年再还俗,官府查僧人不会那么严格,弄个户籍到一个小城镇里落户,从此以后开个医馆行医济世。

    萧御一瞬间已经将后路安排想得清清楚楚,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双赢的办法。

    如果不是为了让方氏光明正大地走出凤氏家庙,好好地做个自由人,他现在就可以用诈死出家之法脱身。

    多了牵挂,终究还是要多费些心思的。便是凤照棋,他去了京城之后,也要寻机会作一番安排……

    萧御还在思索着,张三少看着他掩在幂离后的面庞,心里想着这几次相遇时凤大姑娘的与众不同和温柔可亲,越想越觉得心里美得很。

    凤大姑娘每一次救人时候的模样都让他心里又暖又热又震撼,再没有一个女子能像凤大姑娘这样了,有极致的魄力,又有极致的温柔。这样与众不同令他倾心的凤大姑娘居然主动向他提亲?!张三少觉得自己一下子从沼泽地里升到了飘缈的云端。心想事成,天上掉馅饼,这说的就是他啊!

    张三少红着脸,肥白的手指头拉了拉衣襟,刚要张口,却一下子被乔晋打断了。

    “凤大姑娘!你若只是想要去京城,多的是别的法子,何必委屈自己嫁给这么一个肥猪!”

    “你才是肥猪!”张三少怒了。

    乔晋伸出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龇着牙道:“你再敢顶嘴,小心我让你变成猪头!”

    张三少敢怒不敢言,萧御起身道:“好了,乔公子不要吓唬他了,他今天真的病得不轻,禁不得吓。天色已晚,我要回去了,乔少爷帮个忙送张三少回去吧。”

    说着起身告辞,张三少忙在后面道:“凤大姑娘,你放心,我回去就让父亲找媒人去提亲!”

    “你给我闭嘴!”乔晋气急败坏地去堵张三少的嘴,回头一看,凤大姑娘已经出了茶馆登上马车了。

    张三少看着他黑如锅底的脸色,也不敢再嚷嚷,偷偷地朝门外溜。

    乔晋阴恻恻地开口道:“你干什么去?”

    “我、我回家去。”张三少老实地回答。

    乔晋走过去拎起他的领子朝外拽:“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不、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少废话!”

    “……”

    元老王爷与谢景修乘着马车返回知府衙门时,正与准备出门的李方明碰了个正着。

    李方明一愣,慌忙上前道:“下官见过老王爷,世子爷。”这两尊佛爷不是已经要出城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元老王爷道:“路上遇上点事情,今天暂时出不了城啦,还是要叨扰李大人一宿。”

    李方明连称不敢,让管家赶紧去给元老王爷和谢世子再收拾住处。

    元老王爷见他一副要出门的行头,开口道:“天这么晚了,李大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李方明恭身应道:“有几名下属来报城外流民安置所出了些问题,下官正要前往查看。”

    “流民安置所啊。”元老王爷点了点头,“去吧,流民是要好好安排,安置所不能乱。”

    “下官省得。”李方明恭敬应了。

    目送着元老王爷和那冷冰冰的世子爷跨进大门,李方明正要上轿出发,却见远处有人骑马而来,不等马停下便一下子跳了下来跪在李方明脚边,气喘吁吁地抬头道:“大人留步!大人现在万万不能到安置所去!”

    李方明皱起眉头:“本官为何不能去?难道有人动武了?若是如此本官更要去了!流民若乱起来,淮迁城哪里还能安稳!”

    元老王爷听他说话行事,也不由得微微点头,李方明倒也是个不错的父母官。可惜啊,可惜姓李……

    却听那来报的捕快嘶声道:“不是的大人!比动武更严重!安置所里的大夫说、说,那里爆发了疫病!”

    疫病?!

    谢景修脚步一顿,修眉微皱回过头来,看向大门外的李方明和那来报信的捕快。

    只听那捕快高声道:“秦老大夫严令所有人不得再进入安置所!还有,还有……”

    李方明急道:“还有什么?”

    那捕快道:“如果可以的话,秦老大夫希望与凤大姑娘一同辨症诊治!他想请大人亲自去凤府延请凤大姑娘到知府衙门来,免得凤府长辈阻挠!”

    凤大姑娘,又是凤大姑娘。

    要一个小姑娘一起治疫病,说出去根本就是荒唐乱来。

    可是偏偏这样说的是淮迁城里医术最高,也最有威望的秦老大夫。还要他这个知府大人亲自去请。

    李方明愣了愣,点头道:“本官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章有个亲说萧医生会不会起意和张小胖成亲去京城,简直是预测帝啊。当时一点苗头都没有,我震惊到鸟,怎么猜出来滴!

    知名攻君:天凉了,让张家破产吧。

    ...

第44章 走近流民

    李方明安排传话的捕快回去休息,自己站在轿子前面想了想,重重地一叹,还是上了轿子,道:“启程去凤府。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爱玩爱看就来网。。”

    “李大人。”一道清冷男声突然从轿帘外传来。

    李方明觉得心头一颤,是那个世子爷在叫他。他是李家人,和元王府分属两个阵营,面对元老王爷的时候他恭敬地供着就行,可面对这个年纪轻轻的世子爷,他却总觉得胆怯。

    同僚中经常会交流一些官场内外的小道消息,都是没什么依据的道听途说,其中就有这位貌比上仙的世子爷那些令人胆战心寒的手段。

    其实并没有什么证据,只是往往跟谢景修作对的那些人往往不得善终,或者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者死于非命,谁也查不出蛛丝马迹来。李家那样的权势通天,要保的人都保不住。一桩两桩可能是巧合,十桩八桩下来,谁还能信那些都是意外巧合?

    李方明身为李家人就选短了一分底气,心里是极怕这位世子爷的,因此连忙下轿殷勤应道:“下官谨听世子爷教诲。”

    谢景修微垂着眼睫看着他,道:“既是疫病,人人争相保命,远离尚且来不及,如何让一个世家闺秀弱质女子到疫情中心去。”

    李方明连连应道:“世子爷说的是,下官亦是这样想的。”天知道他本来想的是满足秦老大夫的要求,把凤大姑娘请出城去看那些流民,他就赶紧回来坐镇知府衙门的。

    疫病,听了就让人害怕,疯了才会到那安置所去。

    只是凤大姑娘的确医术了得,甚至能起死回生,她和经验丰富的秦老大夫一起出力,说不定可以治好疫病,在他回京述职之前又添一笔功绩。

    大好的如意算盘,现在都让世子爷给搅和了。

    只听那位世子爷又道:“流民不可不顾,淮迁城里难道就没别的大夫?李大人当以身作则,带领众大夫去往安置所,好生安抚流民,以免恐慌之下发生□□。”

    李方明听这位爷要让他亲自去安置所,心里大骇,却只能欲哭无泪地应了。

    去安置所与违背世子爷的命令之间,他毫无不犹豫地选择了去安置所。

    李方明上了轿子自去找大夫去了,元老王爷走到谢景修的身后,笑呵呵地道:“没想到我的孙儿也会关心别人。”

    谢景修没有言语,大氅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转身向大门内走去。

    元老王爷摸着胡子想了半晌,天边的彩霞尽褪,已经开始显出一丝黯蓝的夜色来。

    凤大姑娘在行的医术似乎是刀割线缝,这疫病总不能这样治的。不能因为她医术高超,就把一个未至及笄的少女带去疫病区。天下断没有这样行事的道理,那李方明自己不敢去疫区,竟想把责任推到凤大姑娘身上,果然骨子里还是脱不开李家人的自私自利。

    元老王爷一叹,也转身走向府内。

    “自私自利”的李方明大人此时正一路行到淮迁城里医馆林立的那条街巷,让手下人将那些大夫都召集起来,便要带着他们出城去。

    一群大夫也早得到消息,知道城外安置所疫情暴发猛烈,可不是简单的疫病,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兵慌马乱的样子,谁敢去那种地方?因此竟大部分人又是哭喊又是求饶,谁也不愿意跟去城外。

    “李大人啊,您明鉴!小的平日里只是靠着祖传的方子治一些头疼脑热的小病,小的医术不精,实在无力为大人分忧哇!”

    “是啊是啊,我等医术不精之人去了也只能添乱。有秦老大夫在安置所里坐诊,一定没问题的。”

    轿子前面乌压压地跪了一群人,痛哭流涕地哭求着不愿意出去。

    李方明气得脑仁疼。这些人以为他就想去吗?!要是哭着恳求就可以不去,他情愿哭倒在元王世子的袍子底下。

    现在他不得不听令前去,这些人还想跑?!没门,一个也别想跑!

    李方明恶狠狠道:“疫情十万火急,本官尚且亲临疫区,尔等行医济世之人却为一已私利龟缩城中,难道就不愧疚吗?今日谁敢不去便是见死不救,按例可治行凶杀人之罪!统统下大牢,全部报到刑部去,杀鸡儆猴!”

    李方明说完便钻回轿子,一挥手道:“起轿!”

    留下跪了一地的大夫面面相觑,又是心慌又是恐惧,似乎无论出不出城去都没有活路了。有胆小的只能梗着脖子上了官府安排的马车,还有一些抱着侥幸的心情缩回院子里,打定了主意绝不出城。

    疫情猛于虎,谁知道出去一次还有没有命回来。

    萧御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了半天,便感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到了吗?”萧御打开帘子朝外看。

    车夫忙回过头道:“姑娘,是知府大人的车马占了街道,我们暂且避让片刻,等他们过去再走。”

    萧御点了点头,便看到前方不远处一顶八抬大轿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两辆没有顶的马车,里面挤满了人,一个个神情萎靡,甚至惊慌恐惧。

    萧御见他们手上大多抱着个医箱,看上去应该是大夫。只是为何把这么多大夫聚到一起?还一个个哭丧着脸,似乎是要赶赴刑场似的。

    马车从他面前慢慢驶过,萧御一眼看到车上的人中有一张眼熟的面孔,正是那个和他一同给周昭治手的疡医程大夫。

    萧御忙跳下车来,上前道:“程大夫,这天都黑了,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程大夫看到他,忙凑到车边上,向他道:“凤大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街上,快点回家吧。城外流民安置所里爆发了疫病,我们正要陪同知府大人一道前往安置所里看诊呢。”

    “疫病?”萧御一症,这么冷的天,能爆发什么疫病?

    说着话的功夫马车已经行远了,萧御只得停下脚步站在街边。车上的程大夫还在向他挥着手:“快回家去吧。”

    当日一同为周捕头治伤的时候,这凤大姑娘的稳重和高超医术令人忽略了她的年龄,此刻街上偶遇才发觉她也不过与他的女儿差不多大,程大夫忍不住心中关切,多嘱咐了两句。

    萧御朝他挥了挥手,沉思着走回自己的马车,车夫又一次驱马前行。

    萧御突然道:“车夫大叔,你把车赶快一些,我们早点回府。”车夫应了一声,一挥长鞭,让马一路小跑起来。

    不多时到了凤府大门外,萧御下了车,嘱咐车夫在门外等着先不要回去。车夫虽然疑惑这么晚了凤大姑娘还要去哪儿,不过他得过大老太爷的叮嘱,只要听凤大姑娘的命令就好,不需过问她的安排,因此便也安心地等在那里。

    萧御一路跑回青云阁,进了那间专门僻来消毒的房间,从柜子里掏出几套新的袍子和面巾白布,用一块包袱包好,又拿了几瓶烈酒,一起包起来,便朝外走去。

    百灵一直跟在他身边,萧御回头道:“百灵,你留在青云阁,我出去有些事。”

    百灵一怔,立刻连连摇头:“不行,姑娘身边怎么能连个丫鬟都没有?我不能离开姑娘身边的。”

    她家姑娘最近这般行事已经招了其他房的姑娘们暗地里耻笑,若是连个丫鬟都不带就出门,以后姑娘更要被她们看不起了。百灵很在乎这些,绝对不愿意离开萧御半步。

    萧御与她争执不过,只能让她跟在身边。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疫病,但应该不是天花之类的烈性呼吸道传染病,否则不会不明确说明,只说是疫病的。

    只要小心做好防护,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萧御出门上了马车,让车夫将车一路朝城外赶去:“我们去流民安置所,要快一些。”

    车夫应了,将马车赶得飞快,沿着城中主干道一路朝着城门驶去。

    快到安置所时,萧御让车夫停了下来,自己和百灵下了车,吩咐车夫先回府去,便与百灵一道往安置所步行而去。

    李方明一行人早一步到了安置所。刚靠近安置所的大门,便闻到一股股恶臭味从里面传来,众人都忍不住以袖掩鼻,踌躇着不敢进去。

    李方明指着被他派人拎过来的胡知县道:“胡大人,你是淮迁城的父母官,你还不速速进去查明情况。本官就在外面安营坐镇,与尔等同进退。你快点查清楚疫情如何,大夫又是如何诊断,速速回来向本官汇报,本官也好治定应对之法。千万不要让本官失望。”

    胡知县在心里暗骂。他是淮迁的父母官,淮迁同样是李方明的治下,这老东西又怕死还想要揽功,说什么在外面安营坐镇,真是冠冕堂皇。

    可是没办法,他姓李,他不敢不听姓李的话。

    胡知县强笑着应了令,面色凝重地转头看向安置所简陋的木栏大门。

    那个大门里散发着难闻的气息,胡知县活这么大也没闻过这么恶心的臭味。也许死亡就是这个味道吧?那道门就像生与死的界限,门外是生,门内是死,大门内的火把都似乎照不透门里面那渐渐弥漫开来的地狱般的黑暗。

    胡知县回头看了看缩在他身后的大夫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李方明那老东西欺压他就算了,这些大夫算什么货色,也敢让他顶在前面?

    胡知县随手抓了两个大夫推到前面,捏着袖子捂着口鼻沉声道:“你们给我在前面带路!”

    两名大夫战战兢兢,苦着脸相视一眼,抬起几乎有千斤重的脚步,向着大门的方向迈了一步。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堵在这里干什么?”一道清泠泠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面传来,在这充满了浓重的黑暗和令人作呕的酸臭味的荒郊野外,在众人不得不面对那道死亡之门的沉重心情之下,那少年的声音不但令人耳中一亮,好像连眼前也多了一丝光亮,连气味都带着一抹清新似的。

    众人连忙驻足回头,似乎身后有什么不得不注视的大人物似的。反正这个时候只要能拖个一时半刻不用踏进那道大门,不管是谁他们都会饱含感激地予以注视的。

    这一看之下却让许多人感到些微意外。原本听声音以为是个少年,没想到竟是个穿着天青色襦裙的千金小姐款款地走了过来。

    萧御见原本正面朝着安置所大门的人群齐唰唰地猛回头看他,也是吓了一跳,心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现代社会的那个笑话,说向日葵面朝太阳从东到西,第二天太阳从东边升起的时候怎么样呢?一地葵花猛甩头啊……还真是怪吓人的。

    萧御笑着道:“诸位晚上好啊。你们也是来安置所诊看疫情的吗?”

    别人还没如何,李方明看到萧御的时候已经吓得几乎要跳了起来。

    谢世子亲自嘱咐的不准他找凤大姑娘出来,可是凤大姑娘居然在这里现身,这要是让谢世子知道了,他该怎么解释啊!

    李方明上前道:“凤大姑娘,天色已晚,你来这里干什么?可是迷路了?这里可不好玩,我派人护送你回去。”

    萧御不知道谢景修逼迫李方明的事,只是看到李方明身为知府居然亲自到疫区视察,心里也不由得肃然起敬。他知道封建社会的官员是真正的临驾于百姓的头上,一个四品知府能够做到这一步,在萧御看来实属难得。

    “李大人不必客气,我听说安置所里爆发了疫情,是专门来为诊治疫病出一份力的。”萧御微笑道,“李大人身为淮迁父母官,自己又不是大夫,能够走到这里已经足以令人敬重。只是您去到一线也帮不上什么忙,万一染上病更是淮迁的损失,便暂时在外面等侯消息吧。关于疫病的消息,我与安置所里的大夫查明之后定会回禀大人。还请大人在外面做好万全准备,到时候可能会需要许多药物和人手支援。”

    说完依礼节行了一礼,便带着百灵朝安置所内走去。

    李方明怔在原地。他方才还在满心担忧着如何向谢世子解释免于被他报复惩罚,却不想突然受到凤大姑娘如此敬重。

    众人也都一同看着那道略显纤瘦却修长挺拔的身影。她正迈着稳健的步子朝着那道大门走去,那道令他们所有人胆战心寒的地狱之门。

    凤大姑娘的步伐一点也不像个有教养的大家闺秀。真正的大家闺秀都是莲步轻移,行动间连衣摆都要纹丝不动的。凤大姑娘却走得脚底生风,衣摆翻飞,像个男人一样。

    她为什么能够那么从容地走向那道门呢?难道她没有闻到从那里面弥漫出来的死亡的味道吗?

    她凭什么能够那样从容?衬得刚才吓得屁滚尿流互相推诿的他们显得如此狼狈不堪。

    李方明有些无意识地向前移了一步,却被身边的管家连忙拉住。

    “老爷,莫往前走了。”管家掩着口鼻皱着眉头道。

    李方明耳边还响着刚才凤大姑娘带着敬意的话。她说他令人敬重,说他万一染了病是淮迁的损失。她让他在外面侯着,然后转身走向那道门。

    李方明向来自诩为官清明,为民请命,自认为是值得百姓爱戴的。可是他却当不起凤大姑娘的一句敬重。

    那么样一个人的敬重,这里有谁当得起?不怕被压垮了怯懦可怜的肩背。

    萧御带着百灵走进大门,迎面碰到行色匆匆的秦小大夫,却见他震惊过后,便一脸焦急地向他走来。

    “你怎么来了?!”秦小大夫急得连敬语都忘记称呼了,也不似往常那般害羞了,气得连连跺脚,“我就说爹他老糊涂了,怎么能让李知府把你请过来?!你也真是的,让你来你就来了,你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吗?!你赶紧地回去!回去就把衣裳都换了烧了,这段时间就在家呆着,不要出门了!”内向害羞的秦小大夫真是罕见地挺起了男子汉的气概。

    萧御笑了笑,拉着秦小大夫的手朝里走去。秦小大夫一怔,看着手臂上那只修长好看的手,刚才的气势瞬间就像破了口的气球,咻地一下消失无踪了,一张清秀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上。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

    ...

第45章 治疗霍乱

    萧御随秦小大夫一起走进他和秦老大夫用来看诊的草棚里,秦老大夫一看到他,面上露出一丝愧疚。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凤大姑娘,是老夫思虑不周,老夫不该让李知府强行将你请来的。”秦老大夫慌忙走了过来,“这里有我和秦竟就够了,凤大姑娘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家中长辈担忧。”

    他单想着凤大姑娘医术与寻常大夫不同,也许可以有更好的法子对抗疫情,却忽略了她本是千金小姐,并非真正的大夫,这样的疫区也不是她这样的大家闺秀该来的地方。

    却听凤大姑娘道:“李知府没有请我,是我自己来的。”

    见秦老大夫面露惊讶,还想要劝,萧御道:“其他的先不说了,我们先看一看患者吧。患者有什么样的反应”

    秦老大夫叹道:“患病之人轻者吐泻清稀,胃胀胸闷,四肢发冷,舌苔白腻,脉相濡弱。重者吐泻不止,米泔水样粪便,眼眶凹陷,筋脉挛急,脉相沉细。依老夫看,八成是霍乱。”

    萧御沉吟片刻。眼眶凹陷,已经是脱水症状,肌肉痉挛,是电解质丢失、缺钾缺钠所所致,这已经是重症之人,再不及时医治,便回天无力了。

    “不知秦老大夫准备如何治疗霍乱”萧御问道。

    秦老大夫抚了抚胡须道:“轻者用藿香正气散,如寒伤中阳,四肢发冷,可用理中汤。重者应温补脾肾,回阳固脱,可用人参四逆汤。这些都是古法记载,只是”秦老大夫重重一叹,“效果并不明显。给患者用了之后,能否痊愈只能全凭天命,况且每天还有新的患者染疫,实在是令人防不胜防。”

    秦小大夫也有些灰心丧气。

    他们保和堂的医术已经算是好的了,却仍旧拿这样烈性的瘟疫没有办法。病人拉着他的手问他能不能治好,他都不敢看着病人的眼睛说一声,他可以。

    一切都要听天由命,令人无从着力,束手无策。

    秦老大夫看向萧御:“不知凤大姑娘可有良法”

    萧御道:“我觉得疫病可以治好。”

    两个秦大夫眼睛一亮,一起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凤大姑娘说可以治好,他们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总是有一些令人匪疑所思却又行之手效的手段。秦老大夫第一时间想着将他找来,也是出于这种盲目的信任。

    萧御道:“只是,霍乱发展迅速,只有我们三个是不够的。我们需要大量的人手,还要准备好多东西。正好李知府和许多大夫都在大门外等着,必须将他们都组织起来。”

    “李知府和其他大夫”秦老大夫有些疑惑。瘟疫爆发之后原本在安置所里为流民看诊派药的大夫全都逃回了城里,如何会在这个时候聚在大门外面

    萧御点头道:“我先出去召集人手,还需要准备一些东西,必须立刻着手治疫,早一分钟就可以极大地阻止瘟疫蔓延。”

    “还可以阻止疫病蔓延”秦老大夫精神一振,“凤大姑娘有万全之法”他们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防护,可是霍乱却总能突破他们的防护,让更多的人染病身亡。

    “的确有。还是那句话,这不是一个两个人的事情,我们需要大量的人手,甚至整个淮迁城和周边村镇都要行动起来。”萧御道。

    霍乱是由霍乱弧菌引起的烈性肠道传染病,发病急,传播快,被霍乱弧菌污染过的水、食物、物品都有可能传播霍乱。流民安置所离淮迁城并不远,附近还有好几个村镇,很有可能在别的地方也爆发了疫病,只是安置所里一直有大夫看诊,所以发现得比较及时。现在不但是要治好疫病,还要防止疫病蔓延,淮迁城里和周边的村子都必须考虑在内。

    “我去外面找李知府汇报一下情况,有好些东西需要借助官府的力量去准备。”

    萧御说完便暂时告辞出去,朝着安置所的大门走去。

    李方明已经在外面安营扎寨,做好了长期驻扎的准备。

    每一次的疫病都堪比天灾,若是爆发开去,伏尸千里都是有可能的。那样的结果是他屈屈一任知府无法承担的,即便他是李家人恐也无法保得自身周全。

    这疫病必须得治好。

    李方明心里想到凤大姑娘那从容不迫的神情,浮躁不安的心似乎便能得到慰藉似的。多么可笑,他居然毫无理由地相信着那个孩子可以对付得了这样可怕的疫情。

    说曹操曹操就到,李方明刚自嘲地摇了摇头,便见那抹身影又从安置所大门内的黑暗中渐渐走了出来。

    萧御朝大门外一站,面前围着的人群瞬间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看着他似乎在看着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人群后面的程大夫眉头深深皱起。虽然他也害怕疫病,他也不想走进那里,可是这不妨碍他觉得这些人很过分,他此刻羞与他们为伍。这些平日里嗓门比谁都大,名声喊得比谁都响的所谓大夫,不但胆小如鼠,还要用他们的懦弱去伤害敢于走进疫区的那个少女。

    程大夫热血一动,连对疫病的恐惧也被热血埋没了似的,他排众而出走向萧御。

    他以为凤大姑娘会觉得难堪。一个妙龄女子被人避如蛇蝎,少女的心思总是要比别人细腻的,像他自己的女儿稍稍一句语气微重的话都能让她气得直哭,何况遭到这种待遇的凤大姑娘

    没想到凤大姑娘仍旧神情坦然,她甚至还在微笑着点头,好像对他们的做法很满意似的。

    萧御道:“对疫病的恐惧也算是防止疫病传播的第一道屏障。”恐惧是人类最好的防护,可以让人类免于许多伤害,疫病也是同理。

    “但是要知道正确的防护方法才能完全保证自己的安全,也可以免除许多不必要的恐惧。”萧御让百灵从医箱里取出那套白袍子和遮面巾,打开来向众人展示。

    他站在大门边,没再朝恐惧的人群走近一步,遥遥向李方明道:“李大人,秦老大夫已经查明疫情,乃是急性暴发的霍乱。”

    “霍乱”

    “麻脚瘟”

    数十名大夫中间顿时爆发出一阵喧闹的嘈杂声。这个名称他们并不陌生,霍乱每一次爆发都要死许多人,大夫们手头上所掌握的方剂汤药能够救下来的人却只是少数。

    如同飓风一样的飞速传播,如同幽灵一般的无孔不入,根本令人防不胜防。

    “不行,不行,不能再在这里呆着了”有大夫振臂高呼道,“这里也不安全我们必须赶紧回城李大人,您千金贵体,也不该涉此险境啊”

    “赵大夫说得对李大人,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赶紧回城,将城门紧闭禁止任何人进入或者外出绝对不能让人将霍乱带到城里去,否则便是一场灾难只要我们熬到安置所里的霍乱过去了,便可以安然无恙了”

    众大夫纷纷应和,连声向李方明恳求。

    萧御眉头微皱,扬声道:“恕我直言,你们便是躲回城里,也极有可能躲不过霍乱的传播。”

    “你什么意思你敢诅咒我们”

    那赵大夫怒红了脸道:“这丫头分明是在妖言惑众,危言耸听她刚才进了安置所,她是绝对不准进城的她一定是怕了,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李大人,您千万明察啊”

    李方明犹豫起来。霍乱他也是知道的,的确如同赵大夫所说,若是蔓延开来,那将是一场谁也阻止不了的灾难。如今疫病只局限在安置所里,只要谁也不进安置所,就不会将疫病带出来。

    “霍乱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萧御朗声道,“李大人,我现在担心的是不只安置所里有疫病,只怕淮迁城里和周边的村镇都已经出现疫情了。”

    安置所的附近有一条河流环绕着淮迁城和附近的村镇,是共同使用的水源。安置所里臭气熏天,因为呕吐物和排泄物都没有经过适当的处置,若是污染了饮水,后果不堪设想。

    “一派胡言”赵大夫气得跳脚,“分明是你刚才惩英雄进了安置所,现在胡编乱造不过是想要回到城里去。你若是回去才是一切的祸根子既然凤大姑娘喜欢出风头惩英雄,何不就英勇到底,就留在城外与这些流民同生共死,岂不更是凤大姑娘的大功德”

    百灵气得跳脚:“你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赵大夫气得脸色发白,还要再辨,却突听远处传来一声高喊。一个骑着马的人影飞速地奔了过来,下马跪倒在李方明脚边,一脸惊慌地禀道:“大人不好了元老王爷元老王爷他得了急病世子爷让我来请个大夫回去给元老王爷看诊您将大夫全都带出了城,我只能来这里找您了。”

    众人一听是元老王爷的事,顿时来了精神。若是给元老王爷看诊,不但有机会得到老王爷赏识,也可以借机离开这种晦气之地。

    数名大夫争先恐后地道:“李大人,元老王爷金尊玉贵,耽误不得,我们还是赶紧回去给元老王爷看诊吧”

    李方明自然也不敢怠慢,正要安排下去,却听凤大姑娘道:“敢问这位捕快小哥,元老王爷是何症状”

    赵大夫冷笑一声:“怎么凤大姑娘不是高风亮节之人,要留在城外与这些流民共同低抗霍乱吗难道一听元老王爷得了病症,便不顾那些流民了吗”

    萧御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等着捕快回答。

    捕快略想了一想道:“好像是吃坏了肚肠,只是一直呕吐,腹泻,已经熬了些暖胃的汤药来喝,只是不管用。”

    有几个大夫听完捕快的回话,便马上变了脸色。连那赵大夫也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那小捕快,又去看李方明,却惟独没敢看刚才正针锋相对的凤大姑娘。

    李方明不明就里,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听凤大姑娘道:“果不其然。只怕,元老王爷也染上了霍乱。”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李方明更是惊得脸色都白了。

    元老王爷在他的知府衙门里,他一家大小妻儿家眷全在那座宅子里

    无论是元老王爷出了事,还是他李家任何一个人出了事,都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没想到元老王爷得了急病,萧御只得临时改变安排。他让百灵将那两套带来的袍子面巾交给秦老大夫和秦小大夫。

    “让他们一定注意保护自己,不要饮生水,时刻注意手部的洁净,如果吃东西一定要热透。”萧御叮嘱着,百灵一一点头。

    “快去送东西吧,速去速回,我在这里等着你。”

    百灵应了一声,抱着袍子又飞快地跑回大门里。

    萧御走向李方明,让他安排一辆马车给自己。

    “我现在得回去看看元老王爷,大人也一并回去吧。”萧御道,“疫情已经扩散到了城里,其实说不定是从城里扩散出去的。总之现在您守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回去之后我有一系列的措施需要您向全城百姓通知,还要准备许多东西用来救助患者,今夜之内一定要准备到位。对了,您把这些大夫也组织一下带到知府衙门吧,最好连他们的学徒也找来,一起简单培训一下,大家齐心协力共同抵御疫情。一切都得要快,疫情面前,动作永远不嫌快。”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凤大姑娘神情坦然地对着李知府一一吩咐着。她哪里像是跟一位知府大人在说话,简直像是在吩咐自己的下人那么理所当然。

    只是却无人敢说什么,连李方明都不由得一一应声。刚才他们面红耳赤的争执像个笑话,事实证明了凤大姑娘并不是在胡言乱语,她说准了,里也不再安全。

    不多时百灵从大门里跑了出来,萧御带着她上了马车,迅速往淮迁城里驶去。李方明没好气地命令那些大夫又上了那驾没顶的马车,自己弃轿骑马,心急如焚地一起往城里赶去。

    谢景修坐在元老王爷的床边,看着元老王爷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偶尔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低吟。床边搁着一只木桶,里面都是元老王爷呕吐的秽物。

    屋里飘散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谢景修却似全然闻不到似的。他的狐裘大氅脱到一边,只穿着里面的窄绣紫袍,沉默不语地端坐着。

    “呃呕”元老王爷猛然坐起身来,抱着木桶又吐出几口水样的秽物来。谢景修伸出手轻轻拍着元老王爷的后背,眉头微皱望向门外。

    大夫怎么还没有来

    元老王爷吐出一口来,心里又轻松了一些。他躺回去,任谢景修拿一块帕子替他拭干净嘴角,笑了笑虚弱地道:“要不是病了这一回,我还享不了我孙儿亲手伺候我的福气哪。”

    谢景修垂下眼睫:“祖父,您养养神吧,大夫就快到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婢女连声通报:“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谢景修看向门边,一只绣着云纹的白色靴子刚刚跨进门槛。他抬头一看,却见来人是一个极眼熟的清秀俊美的少年公子。他穿着一身淡蓝色直裰,有些宽大的袖口挽到手肘上,墨色长发怪异地束在脑后,垂下一把马尾似的发梢扫在肩上,腰部也利落地系紧,勒出一道纤细却柔韧挺拔的腰身来。明明是书生的装扮,却被他穿出了侠客般的利落洒脱。

    少年向他笑了笑,急步走了过来,关切道:“元老王爷怎么样了”

    谢景修一直冷冷淡淡的面上头一次露出一丝讶异的神情来。

    “凤大姑娘”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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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赐良医介绍:
现代医生在古代。精英医生萧御一夕庄周梦蝶,沧海桑田,苏醒在一个古代少年身上。只因自私姑母一已私怨,须眉之身却以闺阁女子身份养大。生父停妻再娶,稚子饱受欺凌。一纸圣旨荒唐赐婚,后宅风起云涌,朝堂亦不太平。而万一他的“夫君“得知自己八抬大轿迎娶回来的名媒正妻是男非女……从零御赐良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御赐良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御赐良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