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操练
一阵阵的香气,在空气中随处都可以闻到。
站成一排的弟兄们不断咽着口水。
一大盆的肉就放在那里,弟兄们除了鱼肉,都忘记了有多少时候没有吃过其它肉了。
这是丁云毅问阿湖买来的那两只草鹭的肉,请洪调元烹饪的。别看洪调元旁的不行,但要做起菜来倒是真一绝。
两只草鹭被他烧得让人别说闻,就算看一眼都要食指大动。
丁云毅挡住了盆子,看到弟兄们一个个馋得直咽口水,不断朝自己身后张望的样子,差点笑了出来,赶紧把脸一板:
“弟兄们,这是草鹭肉,香得很,有谁想吃?”
“我,我!”一句话才落,弟兄们纷纷叫了出来。
“想吃简单得很,不过得凭本事来吃!”
丁云毅的这句话,一下让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不知道巡检这话是什么意思。
“弟兄们。”丁云毅的目光在士兵们的身上一一扫过:“咱们今天可就算是正式开始训练了。训练得有赏有罚。输了,罚他沿着澎湖跑上两个时辰,不跑完不许吃饭。赢了......”
他指了指身后的那一大盆子肉:
“吃肉!”
“吃肉,吃肉!”弟兄们略略一怔,接着大声欢呼起来。
“我也想吃肉!”丁云毅的声音一下就提高了:“可要吃肉就得分出个输赢出来,输赢怎么分?拳头上来分!谁第一个来和我打!”
弟兄们的声音消失了。
虽然丁云毅这个巡检的官不大,但到底是澎湖上的二把手,又是他们的三哥,真打还得掂量掂量。
眼看弟兄们谁都不肯出来,丁云毅一笑:“都没有人上来?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肉归我了!”
“我来!”
随着这声声音,包雎华走了出来:“我要吃肉,我和你打!”
“好!”丁云毅赞了一声:“打赢我,就有肉吃。不过......”
他在那略略停顿了下:“不过我是巡检,打伤了我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一句话就让包雎华怔在了那里。
可就在包雎华发蒙的时候,丁云毅却忽然闪电一般的出手了!
一拳正好打在了包雎华的鼻子上,包雎华惨呼一声,捂着鼻子,鼻血顺着手指缝里就流了出来。
包雎华又惊又怒:“你,你......”
丁云毅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我说了我们是对手,当对手是不分巡检还是小兵的!”
包雎华又怔了一怔,接着暴吼一声,完全不顾还在流血的鼻子,一拳头就朝丁云毅挥了上去。
丁云毅快速闪过,又是一声大叫:“等等!”
包雎华拳头伸在半空,迟疑了下,又缩了回来。
谁想到就在他迟疑的这一瞬间,一只又大又重的拳头一下再度击中了他的鼻子。原本就没有止血的鼻子,顿时鲜血狂飙。
丁云毅的拳头!
连续两次遭到重击,包雎华满眼金星,捂着鼻子根本止不住血。
可丁云毅的攻击却还没有停!
丁云毅伸手一拉,一绊,就把包雎华绊倒在了地上,接着接连几拳,打得包雎华杀猪一般的叫了起来。
弟兄们全都看得呆了。
平常他们在岛上钓钓鱼,喝喝酒,偶尔兴致来了,倒也操练一下,但大多是走走样子而已,有哪一次如同现在一般,都操练得见血了?
那边包雎华已经被打得呼哧呼哧爬不起来了。
丁云毅这才直起了身,面上一点表情也都没有,朝地上的包雎华冷冷看了一眼:“我已经多次说过,我们是对手,当对手只有一种可能,要么把你的对手打倒在地,要么自己被打倒在地。我说一声‘等等’,包雎华就停了下来,现在他挨打的是拳头,战场上落到身上的就是刀!战场上敌人让你‘等等’,你哪怕停一眨眼的功夫都会送掉你自己的命!”
一点声音也都没有。
现在弟兄们算是明白了,巡检这是玩真的了!
包雎华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鼻子和脸上的血还在那里流着:“不公平,不公平,你是巡检,你叫等等我才......”
“从现在开始,只要操练,没有分出胜负之前,任何人喊停都没有用,包括我在内!”丁云毅还是面无表情:“在我这里,操练结束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站着,要么倒下!站着的吃肉,倒下的受罚!任何人都一视同仁!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现在各自选定对手,开始!”
一声“开始”,弟兄们已经迫不及待的动起手来。一来为了要吃肉,二来也很简单,巡检说的如此认真,动手起来又如此毫不留情,再者今天又是正式操练第一天,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可别烧到自己头上,因此一个个都是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认真对待。
一个个拳脚相对,谁也不敢偷懒,稍一疏忽,对方斗大的拳头只怕就要落到自己身上了。
包雎华气呼呼的看着丁云毅,明显想要报仇,但占够了便宜的丁云毅,却一点继续和他对打的意思也都没有。
一心想要报仇,又一心想要吃肉的包雎华没了办法,忽然见到萧易风还是单身一人,怪叫了一声,猛然就向萧易风扑了上去......
一边的一棵矮树上坐着阿湖这几个少年,看的都是目晕神驰。
丁云毅答应他们,做为报答,允许他们来看操练。谁想到一看就看到了丁云毅独特的操练手法。
这些当兵的到澎湖也有一些日子了,阿湖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居然练出血来了。看来这位丁巡检果然与洪把总大不一样。
看着弟兄们认真操练的样子,丁云毅欣慰同时也有一些无奈。
现在自己什么都没有,也不懂得这个时代的操练应当如何进行,只能把自己掌握的一些实战经验放了进去。
论打架的话丁云毅还是有一些心得的。平时练的时候都能见血,到了真打的时候只怕大家一样也会拼命。
反正到时候和海盗红夷厮杀起来,和打架也没有太大区别,大家豁出性命去干也就是了。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操练到了实战的时候究竟能够派上多大用场。
第十七章 海盗来了
丁巡检的训练,果然与众不同,这才第一天操练,弟兄们已经人人挂彩。
那些负责出海打鱼的,一看到自己弟兄鼻青脸肿的样子,再听说了丁巡检操练手段,不由得人人庆幸自己还好负责出海打鱼。
可一想到明天就要轮到自己,却又不由自主的担心起来。
第一天吃到肉的是被丁云毅痛扁了一顿的包雎华。这人打起架来也当真凶悍,虽然先被丁云毅打伤,但在随后的“操练”中,接连打败三人。
肉倒是吃到了,但吃在嘴里却远远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香甜可口......
两天时间,两组兄弟换了个遍,人人练得浑身是伤,到了晚上,“哎哟”声不绝于耳。洪调元大是担心,悄悄地问道:“三弟,这么练不会把人练废了吧?”
“不会。”丁云毅回答得蛮有把握:“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练不废他们。”
这两句话听在洪调元的耳朵里大是新鲜。心想果然是恩师之子,说出来的话都大是新奇。
往后日子天天不是互相对打,就是绕岛跑圈,要么就是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负重训练。总之这位巡检的操练手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大明朝军队里的那些龙蟠阵虎翼阵,半次也未见演练过。
丁云毅心中自有打算,自己拢共只有十五个人,阵型那是派不上用场的,将来和海盗打,要么不打,要打就得朝死里打。单兵作战,士兵的凶狠程度到了那个时候就成至关重要的了。
要说这些弟兄们的心里对这样的训练方式没有怨言,那是假的,但好在阿湖这些孩子几乎天天都能捉到一些野物,再加上洪调元极高明的烹调手法,食物的诱惑多少冲抵了弟兄们的对抗情绪。
到了第四天,丁云毅玩了一招狠的出来。
他把邹维琏赏给自己的三十两银子全都拿了出来,告诉这些当兵的,三天之后来上次大操练,谁要是能最后站着不倒,这三十两银子就是谁的!
整整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那!这些弟兄人人眼中放光,恨不得现在就把银子弄到自己怀里。就连洪调元和老纪都动了心思,再仔细想想自己上阵的话,只怕要被打得头破血流,只能眼馋的看着银子放弃了这一想法。
有了银子的刺激,弟兄们的不满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操练时候,一个个红着眼睛真打,好像对面站的不是自己兄弟,倒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一般。
这就是丁云毅要的效果,对自己人都能下得了这样狠手,将来面对敌人的时候,岂有不斩劲杀绝的道理?
“丁大哥,这是阿湖让我给你送来的。”正在那里看着弟兄们热火朝天的训练,阿喜手里拎着一只野兔来到军营。
“阿湖他们呢?”丁云毅接过了野兔,顺口问道。
“他们说丁大哥这里肉不够吃,趁着天色还早,再去多弄一些来。”说到这,阿喜抿嘴一笑:“丁大哥真是了不起,阿湖他们平时野惯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可说到丁大哥的时候,人人都是张了嘴,不停的说你多了不起。”
了不起?我有什么了不起的?丁云毅讪笑了几声,把兔子交给了老纪,让老纪带给洪调元去烹调。
洪调元中午吃完饭就出去了,这一出去可就一个多时辰不见回来。
“丁大哥,你有兄弟姐妹没有?”阿喜忽然问道。
兄弟姐妹?丁云毅在那想了半天,好像议席记得邹维琏和丁远肇对话的时候,说什么丁远肇中年得子,除了两个姐姐,就自己这么一个儿子之类的,当下摇了摇头。
“呀,那不是怪可怜的?”阿喜睁大了眼睛:“一个人从小就孤零零的,也没有人陪着玩。不过你们家是当官的,和我们这些岛上的渔民不一样......”
“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丁云毅摸了摸脑袋,自己可实在猜不出当官人家是什么样的:“我从小也野惯的,没少挨我家老子的打。”
闲聊时,弟兄们操练结束,一个个疵牙裂嘴,见红的不在少数。
陈冬捂着自己的腮帮子,那里肿了一大块:“他妈的,萧易风你给王八蛋,下手下得那么恨,老子招你惹你了?”
“**的下手轻了?”萧易风眼眶裂了,看样子更是气恼:“你瞧瞧,你瞧瞧,老子这样子还怎么出去见人?”
“吵什么?吵什么?”包雎华捂着腰“哎哟”连天:“谁有老子伤得重?刚才是哪个王八羔子下的毒手,拿木棍打老子的?”
一转眼,看到阿喜也在:“阿喜,你这三天两头的来,别是看上我们丁巡检了吧?”
那些弟兄们一阵哄笑,阿喜脸上飞过红霞,啐了一口:“我是帮你们送兔子来的。”
“阿喜啊。”包雎华说到这就来劲:“你说咱巡检没娶,你又没嫁,干脆嫁给我们巡检得了,将来可是巡检夫人。”
又是一阵哄笑,阿喜脸红得和什么似的,扭身就跑。
丁云毅哭笑不得:“老包,你要是把阿喜给得罪了,将来弟兄们可又得天天吃鱼了。”
正在那里互相取消,就看到洪调元匆匆走了回来,还不断的朝后看着,好像生怕后面跟着什么人似的,一进军营,赶紧把所有人都叫了过来:“刚才有海盗登岛补给了。”
一听这话,人人精神大振,拼了命的操练,可不为的就是这天?
“几条船,多少人?”丁云毅急忙问道。
“一条船,二十来个人的样子。”
“人不多,是股小海盗!”丁云毅面露喜色:“弟兄们,咱们的机会可到了。”
还没有等弟兄们欢呼出来,洪调元赶紧说道:“人是不多,可这股海盗大有来头。”
“怕个鸟!”包雎华大咧咧地道;“来头再大还能比红夷大?他妈的,老子在这操练得皮开肉绽,好容易有买卖上门,干!”
丁云毅倒是留上了心:“什么来头?”
洪调元朝后面看了看,生怕有人偷听一般,然后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是鬼王丸的手下。”
“鬼王丸?”丁云毅一怔之下脱口而出。
第十八章 荆轲献图(求推荐票)
鬼王丸?丁云毅怎么听都觉得这名字那么耳熟。
说到鬼王丸的时候,洪调元的眼中露出了一丝畏惧:“这人是扶桑国人,从小便被扶桑甲螺上腾斋信收留......”
所谓“甲螺”,指的是海盗首领,丁云毅听到这里,忽然恍然大悟,想起自己在哪听过鬼王丸的名字了。
那是阿喜姐弟杀父杀母的仇人!
洪调元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继续说道:“上腾斋信是扶桑国小野派一刀流的传人,因此鬼王丸自小便跟着上腾斋信学习小野派一刀流的剑术,等到长大成人后,竟然一刀杀了上腾斋信,掌握了上腾的船队。这人剑术精绝,为人又最心狠手辣,不过几年时间,隐隐然已经成为一方霸主,不过......”
说到这,洪调元卖关子似的停顿了下:“不过他后来遇到了郑芝龙,和郑芝龙大船队恶战一场,大败,狼狈逃窜,声势便大不如从前了。”
“原来也是郑芝龙的手下败将。”丁云毅冷哼了一声道。
“话不可这么说。”洪调元连连摇头:“郑芝龙那是几十年才出一个的,鬼王丸和郑芝龙对刀,虽然身带重伤,但却成功逃脱。三弟,你想想看,能从郑芝龙的刀下逃跑,那也算得上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了。”
丁云毅想想也是,自己要是和郑芝龙比划,未必便能跑了。再想想,郑芝龙在这个时代当真是一个不得了的大人物,如果不是后来恬不知耻的投降了满清,他的名声和才能又岂是他儿子能够比拟的?
“这次来的是鬼王丸的手下,叫常陆巩保田,深得鬼王丸的信任。三弟,我看你要动他,必然遭到鬼王丸的嫉恨,到时候引来报复反而不好,还是小心一些吧。”
洪调元为人谨慎小心,就生怕出些什么事情,有些能忍的事情忍忍也就过去了。丁云毅最初问他海盗和外国人到岛上来有没有烧杀劫掠,洪调元生怕丁云毅少年气盛,惹出事情,对他说从来没有这事。
可阿喜、阿湖这姐弟俩的父母又是怎么死的?
丁云毅把心中疑惑提出,洪调元沉默半晌,这才低声说道:“事,的确是有这么回事,可......”
“大哥,早晚是要有冲突的,你忍鬼王丸一时,忍不了他一世。阿喜、阿湖的爹娘死了,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在海盗手里,你越是忍,他们的气焰越是嚣张。更何况......”丁云毅朝他看了一眼:“更何况你常说,咱们是大明的官兵那!”
咱们是大明的官兵那!
这句话一说出口,素来以大明忠臣自许的洪调元怔了一下,接着胆气徒壮:“三弟,果然是我恩师之子!恩师常教导我上报朝廷,下安黎民,乃是我等本分,可我自打来到澎湖,处处谨慎胆怯,能让就让,把大明官兵的威严丢得干干净净。罢了,死就死吧,咱们好歹也和那些海盗轰轰烈烈的拼上一场!”
眼看洪调元终于站到了自己一方,丁云毅大喜,一众弟兄们也都精神大振。
可高兴归高兴,怎么个收拾这些海盗却还是大有讲究的,对方有二十来个人,自己这只有十六个......不,还得去掉个不会打的秦云。只有十五个人,若是被海盗跑掉一个,引来了鬼王丸,只怕要给澎湖引来大祸害!
丁云毅让人把秦云叫了过来,仔细和他说了此事,秦云眉头皱了皱:“三哥,真准备动手了?”
“干!”丁云毅杀气腾腾:“抢他个狗日的!海盗抢得,老子一样抢得!”
随即把语气放缓了些:“不过怎么抢,大家都得商量仔细了。”
“荆轲献图计!”秦云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荆轲献图计?”丁云毅一时没有明白。
秦云一笑:“太子丹为刺嬴政,招揽刺客荆轲,荆轲献图,图穷匕首见那!”
丁云毅恍然大悟。
“还是分成两组。”秦云把心里计较说了出来:“海盗来我澎湖补给,必然大部上岸,船上只会留少许人。陈冬可带一组,控制住海盗的船,使其无所逃遁。另一组人又分成两组,一组暗藏兵刃,等待动手,又一组只有两人......”
他说到这明显有些迟疑:“这两人以献宝为名,接近常陆巩保田,趁常陆巩保田注意力被吸引住的时候,骤起发难,一举制服。只要抓住了海盗首领,其他的人便好办了。不过,这两人的处境却是最为凶险的。”
丁云毅明白他的意思。
接近常陆巩保田的这两个人既要身手好,又要胆大心细。而且最为关键的是,一旦失手,只怕第一个死的就是这两个人。
“我算一个。”丁云毅想都未想就道:“这事是我先引起的,我来负责制住常陆巩保田。另一个人......”
萧易风和包雎华二人正想说话,忽然一声声音响起:
“还有一个人,我。”
众人看去,目瞪口呆,慨然而应的人,竟然会是秦云!
洪调元连连摇头:“秦解元,你如何去得?这事最是凶险不过,你又不会打架,去不得,去不得。”
秦云微微笑道:“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常陆巩保田就算站在那让我打,我都打不死他,我这样的人,海盗怎么会防范我呢?”
“就是你了!”丁云毅再不迟疑:“你负责献宝,我负责动手。陈冬,你控制海盗的船,萧易风、包雎华,一旦我二人成功,你们负责控制其余海盗。洪大哥,纪二哥,你们负责安抚百姓情绪。”
丁云毅安排已定,众人也都无话。
洪调元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道:“三弟,千万要小心那,万一你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我没办法向恩师交代那。”
“大哥不必担心。”丁云毅笑道:“我这个人命大,仇人炸不死我,红夷杀不死我,我就不信自己能死在海盗手里。”
洪调元听得莫名其妙,仇人炸不死他?什么仇人?难道自己这个三弟在外面还有仇人不成?
这一刻的丁云毅,心中似乎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十九章 献宝
常陆巩保田,日本小野派一刀流传人鬼王丸之弟子。
他最怀念的就是跟着鬼王丸纵横大海的那段岁月。
那时候的他们风光无限,大海就是他们的天下,他们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在大海上得到的。
如果没有郑芝龙的话,那么他们现在依旧过着如此风光的生活。可惜一个郑芝龙的出现,让一切都改变了。
鬼王丸惨败在郑芝龙的手上,海盗船队也因此分崩离析,后来鬼王丸虽然养好伤后再次复出,但声势却已经大不如前了。
而这,也正是常陆巩保田选择自己单干的最主要的原因,但是在失去了鬼王丸这棵大树之后,常陆巩保田始终只能在三流海盗的位置上厮混着。
常陆巩保田是不太甘心的,他是鬼王丸唯一的弟子,做梦都想做到鬼王丸最强盛时候的地位,但他始终未能如愿。
站在澎湖岛上,看着那些忙碌着进行补给的部下,常陆巩保田的心里有些烦躁。一个岛上的渔民离他稍稍有些近了,他刷的一鞭子就挥了上去。
渔民“哎哟”惨叫一声,皮开肉绽,但在常陆巩保田的狞笑下,却只能忍着疼痛默默的离开了这里。
海盗们爆发出了一阵狂笑。
“大人,洪调元来了!”一个部下上来说道:“要不要阻止他?”
“那些明朝的官兵,是顶顶没有用的,洪调元更加没有用!”常陆巩保田根本就不在乎地道。
的确,他已经无数次的来过澎湖了。大明朝重新恢复“彭湖游”的时候,他还有些害怕,毕竟小股海盗对正规军的胜算不大,但很快他就发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情。
这些明朝的官兵人数既少,又不敢真打,对自己基本没有什么威胁,不过常陆巩保田也不敢对他们动手,洪调元毕竟是明朝的正经官员,一旦出了事情,激怒明朝全力追剿,以常陆巩保田的力量来说毫无胜算。
因此海盗和澎湖岛上的明军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关系:谁也不来招惹谁,大家相安无事。
“洪把总,你的,怎么来了?”常陆巩保田用还算流利的中国话问道。
洪调元永远都是笑嘻嘻,谁也不去招惹的样子:“常陆啊,听说你来了,我来看看你。怎么样,补给还算顺利吗?”
“当然顺利。”
“那就好,那就好。”洪调元讨好似地说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谢谢。”常陆巩保田勉强说道,但话中带着太多的不屑。
这些没有用的明朝官员啊,谁了知道一味保护自己还有什么用?
“啊,常陆啊,我这次来除了见你,还想给你引见一个人。”洪调元忽然说道。
常陆巩保田朝他看了眼:“什么人的?”
“一个叫秦云的读书人。”洪调元皱着眉头想了一下:“他好像想要求你帮他办一件什么事情。”
“我的,读书人的不见!”常陆巩保田想都不想的就拒绝道。
洪调元朝边上看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常陆,别那么急着拒绝,这个读书人有个表弟,运了船货物想去泉州,结果路上被人劫了,只侥幸保留下来了一颗珍珠。他表弟急得想要自杀,正好你上岛来了,我给他出了个主意,你们都是吃海上饭的,看能不能让你帮了想想办法,把货物给追回来......”
常陆巩保田正想说异想天开,不想洪调元紧接着说道:“他情愿以那颗珍珠报效于你。常陆,那颗珍珠我可见过,大得很,只怕能卖上千两银子。”
听到这话常陆巩保田的眼睛亮了,在那沉吟了会,装模作样地道:“洪把总,原来我的是不想管这闲事的,但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的可以见一见他。”
洪调元脸上露出笑容,连声道谢,然后让老纪去把秦云和他那位表弟叫来。
等了不过一会,秦云和一个年轻人捧着一个匣子走了过来。秦云一看就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他边上的“表弟”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常陆巩保田的戒心一下放了下来。
他根本就不怀疑有人会对其不利,澎湖岛上的人都恭顺得很,海盗在这里从来也都没有出过事。
快到面前时候,常陆巩保田让二人站住别再往前,接着让他们说下事情经过。
秦云的“表弟”看起来非常害怕,哆哆嗦嗦,结结巴巴,一句话颠三倒四的说上半天才能说清楚,这又让常陆巩保田仅有的一点戒心也都完全消除。
“抢劫你的人叫什么名字?”常陆巩保田顺口问了声。
“叫......叫刘香......”
秦云表弟这个名字才说出口,常陆巩保田顿时被吓了一跳。
刘香?那可是比鼎盛时期的鬼王丸更加大的海盗,连红夷都得求他帮忙,虽然前不久败给了明军,但以自己一条船的实力那里敢去招惹他?
在那半晌没有说话,秦云急忙帮着他“表弟”说道:“大王,只要能够帮我表弟把货物要回来一半,这颗珍珠我们愿意献给大王。”
“珍珠”二字又让常陆巩保田留上了神:“什么样的珍珠?”
“请大王过目。”秦云手里端着匣子,朝常陆巩保田走去。
“表哥,小心一些,别掉了。”秦云“表弟”嘴里说着,也跟着走了过去。
这时候常陆巩保田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秦云手里的匣子吸引住了。
“大王,这颗珍珠可不得了啊。”
走到常陆巩保田的面前,秦云慢慢的打开了匣子。常陆巩保田的目光紧紧盯住了匣子。
匣子打了开来,但里面却空荡荡的什么也都没有,正当常陆巩保田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秦云猛然举起匣子劈脸就朝常陆巩保田砸了去。
常陆巩保田本能的一侧脸躲了过去,心知不对,正想去拔武器的时候,忽然一个强有力的胳膊死死箍住了他的脖子,接着一把冰凉的东西顶住了他的心口,然后一声冷冷的声音说道:
“老子是丁云毅,动一动就要你死!”
第二十章 光明正大?
丁云毅的短刀死死的顶在了常陆巩保田的脖子上:
“动一动就要你的命!”
常陆巩保田大惊失色,他怎么也都不会想到,在小小的澎湖岛上,自己居然会被一把刀对准了脖子。
那些本来还笑嘻嘻的海盗们,此时一见自己首领被制,人人变色,正想上来救首领,只听丁云毅怒叱一声:
“谁敢动!”
眼看首领变成别人刀下鱼肉,那些海盗果然都停下了脚步。
再看那些附近渔民,也是人人都被突然发生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等看清楚制住海盗的是新来的丁巡检后,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究竟这是怎么了?
再一想万一常陆巩保田死在这里,海盗大举前来报复的话,那可怎么得了?因此人人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一个个充满了担心忧虑。
常陆巩保田终于回过神来,大着胆子问道:“你是什么人?”
“大明巡检丁云毅!”此时丁云毅看到海上发来信号,陈冬他们已经成功控制住了海盗之船,又见萧易风、包雎华二人带着众兄弟赶到,心情大为放松:“常陆巩保田,让你的人把兵器都放下来!”
一听自己居然是被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巡检制住,常陆巩保田气得七窍生烟,可现在自己命在别人手里,又不得不服软,只得示意自己部下放下兵器。
萧易风、包雎华一众兄弟一哄而上,早已把这些海盗全部围在一起制服。
丁云毅这才放心的松开了刀。
常陆巩保田在这么多人面前丢尽面子,心中大怒,可一众手下人人丧失了战斗力,想要反抗也不可能,冷哼一声:“卑鄙偷袭,算什么好汉?中国的官兵,难道只有这点本事吗?”
包雎华闻言大怒:“他妈的,你想怎么样?”
常陆巩保田要的正是激怒对方,当下朝他看了一眼:“光明正大决斗,我是不怕你们的,可惜大明无人,除了这些偷袭的卑劣手段,你们原本是奈何不了我的。现在我虎落平阳,你们想怎么样都可以。”
“倭寇,欺我大明无人吗?老子和你光明正大决斗!”
包雎华暴怒的吼了起来,正想上前,却被丁云毅一把拉住。
倭寇的狂妄语言同样激怒到了丁云毅,但这却并不是最主要的。方才丁云毅已经仔细观察过澎湖岛上渔民表情,海盗虽然全部都被制服,但这却丝毫没有打消渔民们的恐惧。他们也同样认为官兵是用偷袭的手段打败海盗的,如果海盗大举杀来报复,那么只怕澎湖不保。
现在最重要的是减少岛上渔民对于海盗的畏惧。
如果能够在所谓的“光明正大对决”中打败常陆巩保田,那么对于消除渔民恐惧是大有用处的。这也是让自己在澎湖真正站稳脚跟的根本所在。
常陆巩保田是鬼王丸的徒弟,也算是日本小野派一刀流的传人,自己能否将其击败?丁云毅的把握不是很大。但和包雎华上前挑战相比,丁云毅还是宁可自己上前赌一把。
丁云毅斜着眼睛向常陆巩保田看去,一字一字地道:“我和你打。”
常陆巩保田顿时大喜,方才自己虽然被对方制住。但那是对方偷袭在先。眼见对方年纪轻轻,自己获胜的可能性很大,只要自己获胜,非但可以让自己逃脱险境,而且还能报了方才的被擒之耻,当下兴奋地道:
“我要是赢了怎么办?”
“你赢了,我放你们所有的人走!”丁云毅平静地道。
常陆巩保田要的就是这句话:“好,如果我输了,我留下一只胳膊在这里。”
“不用。”丁云毅笑了笑:“你不用留一只胳膊在这里,你要输了,一定只有一具尸体!”
常陆巩保田勃然大怒!
“给他刀!”见常陆巩保田已经被自己激怒,丁云毅淡淡地道。
一把刀扔到了常陆巩保田的面前。
这时听到消息的澎湖渔民来的越来越多了,听说新来的丁巡检要和海盗常陆巩保田决斗,人人又是兴奋又是担心。
在人群里,丁云毅看到了一脸忧虑之色的阿喜、阿湖姐弟......他朝他们看了看,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一战,关系到自己能否打败海盗,能否建立澎湖渔民和弟兄们的信心,也关系到能否让自己在这里站稳脚根,丝毫大意不得。
现在,自己已经成功激怒了常陆巩保田,但这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小心。”洪调元担忧的叮嘱了声:“我听说小野派一刀流最要命的就是前三刀,如果你能顶过了前三刀......”
“不必。”丁云毅打断了他的话:“不用三刀!”
秦云在一边淡淡地道:“我刚刚已经和萧易风、包雎华说了,你要赢了则算,可你要是输了,所有兄弟们立刻动手,杀了所有海盗,以绝后患。”
丁云毅倒没有想到这位解元既然这么狠,完全不顾自己方才对常陆巩保田的承诺,略怔一怔,然后点了点头。
的确,不管自己这次是输是赢,这里的海盗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秦云忽然问道:“三哥,你那晚在军营听我说要检举你们,手握刀柄,是不是想要杀了我灭口?”
丁云毅沉默了下,然后缓缓点头,低声应了声“是”。
秦云非但没有一点不开心,反而脸上露出了欣慰之色:“成大事者,当狠则狠,决不可有妇人之仁。我在澎湖钓了一年的鱼,看来终究要被我等到大鱼了。”
你秦解元太抬举我了,丁云毅在心里想到,自己这一次能不能活着还难说得很。
缓缓的拔出“龙牙”,刹那间精神闪烁,刀身上流光吞吐不定。
好刀!好刀!丁云毅心中大赞道。这把刀第一个饮的是日本人水正流川的血,现在呢?是再次饮下倭寇常陆巩保田的血,还是和秦云说的一样,这是一把凶刀,早晚必然伤主?
丁云毅握着龙牙,缓缓转过了身,一步步慢慢的走到了场中,带着无限轻蔑地道:
“常陆巩保田,大明巡检丁云毅在此,你准备好受死了吗?”
第二十一章 一刀之威
“大明巡检丁云毅在此,常陆巩保田,你准备好受死了吗!”
普天之下,只怕也只有丁云毅,敢把“大明巡检”这几个字叫得如此响亮了。
常陆巩保田早已恨不得把这个带给自己羞辱的大明军官一刀砍死,这时又听到丁云毅的这话,更是恼羞成怒。
但他终究是经验丰富的海盗,半生之中也不知道和别人拼杀过多少次,见丁云毅有恃无恐的样子,也不敢过分大意,让人拿来了自己的武士刀,高高举起。
小野派一刀流源自伊东一刀斋景开创的一刀流派。
次后小野次郎右卫门忠明跟随伊东一刀斋学习了“高上极意五点”和“払捨刀”,打败了兄弟小野善鬼,之后,添加了自创的招式,组成了大大刀五十柄的组太刀,奠定了小野派一刀流的地位。
后来他与柳生神阴流一起被选为德川家的指导。之后小野派一刀流因为某些原因传给了津轻家与小野家两方。小野家一时以“宗家”自命不凡,津轻家则传承了正确的招式。小野家的小野派一刀流的分派,中西忠太子定开创的有“中西派一刀流”,由此派生出的有有名的千夜周作的“北辰一刀流”、山冈铁舟的“无刀流”。
而常陆巩保田所学的,来自于小野派一刀流的分支,北辰一刀流。
北辰一刀流以快取胜,一刀制敌。所有的气势、杀招都凝聚在了这一刀之中,一刀既出,绝对不留后手。
大多数的一刀流都是如此,也正是其可怕之处。
中华武术大多数流派讲究后发制人,甚至所谓以德服人,往往出手留有余地,尽量不对对手赶尽杀绝,而这也给了日本剑术可趁之机。因此在中日两国剑术高手对决时候,中国武术家往往因为心存善念,而一开始就吃了亏。
但常陆巩保田遇到的是丁云毅。
丁云毅的本事是跟着他那个时代的“三哥”学的,三哥出身少林,混迹社会之后,把自己在少林寺学到的本事加以改良,取除了那些繁杂花俏的动作,变得更加简单实用。“三哥”对丁云毅就如同自己的亲弟弟一般,一身本事有一大半都教授给了丁云毅。
而丁云毅从一上来就抱定了对这些海盗赶尽杀绝的想法,出手绝对不会给常陆巩保田任何机会。
两人屏息静气,手中紧紧握着武器,死死盯着对方。周围的人也全都屏住了呼吸,没有一个人敢出声的。
丁云毅跟着“三哥”不知道打了多少的架,也和荷兰人打过,但和日本人对峙,这却还是生平第一次。
他知道日本人喜欢吹牛,把一些原本平凡无奇的事情吹得神乎其神。比如武田信玄对决上杉谦信,两人打仗,武田信玄骑马冲到了正在那休息的上杉谦信面前,举刀砍去,上杉谦信危急之下用手里的扇子挡了一下,然后双方卫士冲了过来,各自退后。
就是这么一点屁事,愣被日本人吹嘘成了日本史上最著名的单挑之一。
所谓的日本剑术流派也都是如此,在日本人的嘴里一个普通的武术流派往往要被夸大十倍百倍。
丁云毅担心的倒不是什么小野派一刀流的所谓独到剑术,而是常陆巩保田丰富无比的实战经验。
这时,常陆巩保田大喝一声,双手高高举着武士刀,快速的向着丁云毅冲来。
丁云毅龙牙出手,全神贯注!
眼看冲到丁云毅面前,常陆巩保田忽然疾停,接着一刀就朝丁云毅当头砍下。
这一刀气势极盛,刀锋凌厉,大有一刀致命之意。
日本刀刀身长,极占便宜,如果换一个人,常陆巩保田也许就成功了。
但可惜他忽视了一件事情:
日本人原本个子就矮,常陆巩保田也是如此。而丁云毅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头的样子。因此日本刀刀身长的优势被大半抵消。
丁云毅抬手奋力一挡,“当”的一声巨响,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常陆巩保田手里的武士刀,竟然被生生砍为两截。
龙牙霸道如此,就连丁云毅也都没有想到。
而常陆巩保田完全被震惊住了。
他手中握着只剩一半的刀根本不知所措,而就在这个时候,丁云毅一声暴吼,反攻为守,也是双手握住龙牙,用尽全身之里当头一刀砍下!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常陆巩保田下意识的用半截刀一挡,但一切已经无济于事,丁云毅的刀还是落了下来......
没有惨呼,只有一大股的鲜血飞溅而出......
结束了。
丁云毅握着龙牙平静的站在那里,他的浑身都是鲜血。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让人看到恐怖的是,尸体的一半脑袋已经没有了。那是常陆巩保田的尸体。
他在死前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呼叫......
没有人发出欢呼,也没有人发出惊叫,一片静悄悄的。
丁云毅的这一刀太霸道了,常陆巩保田的私法太凄惨了,双方交手的时间也太短暂了,以至于竟然没有人去注意到龙牙的凌厉!
好半晌,洪调元这才不相信的悄悄问起身边老纪:“结束了?”
“结......结束了吧......”老纪也不敢肯定的回答道。
“常陆巩保田死了?”
“好像,好像地上的那具尸体是常陆巩保田的。”
洪调元还是不敢相信,他仔细的确认了下已经难以分清原来面目的尸体,这才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口水,然后大叫一声:
“赢了!”
看到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洪调元又是大叫一声:
“赢了,丁巡检赢了啊!”
轰的一下,现场这才如同炸开了锅。
赢了,赢了,丁巡检真的赢了!不可一世的常陆巩保田竟然真的死在了丁巡检的刀下!
“丁巡检赢了,丁巡检赢了啊!”
“赢了啊,赢了啊!”
所有的人都疯狂的叫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丁云毅,握着自己的龙牙平静的站在那里,平静的接受着所有人对自己的欢呼,平静的看着地上常陆巩保田的尸体。
赢了,但这只是对海盗的开始而已!
第二十二章 小海盗
丁云毅的胜利让澎湖的所有人,包括士兵和渔民都是欢呼不已。
实在是太惊人了,常陆巩保田这样不可一世的人物,居然在丁巡检的刀下连一招都没有走过。
原本澎湖岛上的绝大部分渔民都认为,丁巡检虽然和蔼,为人和洪把总一样没有什么架子,但他在岛上也呆不了几天,早晚都会和之前的人一样受不了这的贫穷而离开,尤其是在得知了他的父亲是福建赞理军务丁远肇后也更加的确信了。
可现在看来却完全不是这样的。
丁巡检是澎湖从彭湖游到彭湖标后,第一个敢对海盗动手的官兵,他都敢杀海盗了,只怕也会在澎湖常驻。
而且看起来海盗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厉害。常陆巩保田何等样的人物?那是鬼王丸的徒弟,不可一世的海盗,在丁巡检面前连一点反抗的力量也都没有,只要丁巡检在这,海盗的气焰怕是要减少了许多。
丁云毅的这一刀,非但为自己砍出了威名,而且也极大的增加了澎湖岛上渔民们的信心。
唯一还在担心的怕就是洪调元了,倒不是因为杀了常陆巩保田,而是在丁云毅对待那些被抓获海盗的态度上。
斩草除根!
总共二十七名被抓获的海盗,无一例外,全部被丁云毅让一众弟兄把他们捆绑起来,加上大石头趁着夜晚扔进了大海,竟然无一活口。
洪调元再三劝说,不可如此赶尽杀绝,但丁云毅就是不肯听,非但如此,秦云也在一边帮着劝说什么一旦被跑了一个海盗,只怕将来就是祸事一场,弟兄们也全都站在了丁云毅的一边。
洪调元已经控制不了局势了......
丁云毅和弟兄们沉了海盗之后,全都走了,只剩下洪调元一个人怔怔的站在海边发呆。二十七条人命那,怎么一眨眼就都没了?
恩师那恩师,你一生正直清廉,悲天悯人,怎么生了一个儿子,非但干起了黑吃黑的勾当,而且如此的凶狠?
可有什么办法?现在自己和弟兄们都被绑到了丁云毅这条船上,就是想脱身怕也难了。
一个浪头打来,洪调元叹息一声,正想离开,忽然隐约看到海面有什么东西漂了过来。
洪调元仔细看去,像是个人的样子,大惊之下,急忙冲了海里,近前看,果然一个人。洪调元拼命把这人拉回到了岸边。
借着月色看清楚了,洪调元又是一惊。这人正是被沉进大海的二十七名海盗中的一个。
也就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洪调元很清楚的记得,在沉海盗的时候,洪调元见这小海盗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心中不忍,苦苦哀求丁云毅放了他,可丁云毅告诉洪调元:“你要放了他,你能担保他不会去找鬼王丸回来报仇?”
现在这小海盗居然又被海浪冲了回来,想是天意如此,他命不该绝吧。
眼看小海盗昏迷在那,奄奄一息,若是无人相助,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死去,洪调元心中不忍,急忙按照岛上渔民施救溺水之人的办法救了半晌,小海盗接连吐出几大口水来,悠悠醒转。
小海盗睁开眼来,一见眼前的人竟然是日间抓自己的大明官兵,吓得一骨碌起来,连连磕头,嘴里直呼“饶命”。
这小海盗生命力如此顽强,洪调元心中也不禁赞叹,顺口问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我叫李子湖,本是大明子民,被常陆巩保田强行掠去当了海盗。大人,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吧。”
洪调元心中愈发不忍,叹了口气,挥了下手:“去吧,去吧,能不能逃离这里就看你的造化了,只是以后切切不可再做海盗了。”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李子湖连连磕头:“大人救命之恩,子湖没齿难忘,将来定有回报。”
说完站起身来,连滚带爬的逃离了这里......
......
回到军营,眼看着弟兄们人人兴高采烈,洪调元担心自己私放海盗之事败露,心中惶惶不安。
好在谁都没有发现异常,丁云毅一把拉过了洪调元,告诉这次战利品的情况。
常陆巩保田的海盗虽小,但积攒下的家当倒当真不少。满满一船货物,够弟兄们吃喝上好长一段时间了。
“大哥。”丁云毅说出了心里想法:“这些东西我想分成三份。三成分给弟兄们,大家出生入死,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和海盗干,都不容易。”
话还没有说完,弟兄们已是一片欢呼。洪调元敷衍似的“哦”了一声。丁云毅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再拿出两成来,攒在那里,以备不时之需。”
秦云赞道:“三哥深谋远虑,不为一时之小利而忘形,能想到将来之事,弟兄们跟着三哥前途算是有望了。”
丁云毅一笑:“最后的五成,我想分给岛上的渔民们。”
这一句话顿时让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弟兄们拼着命的和海盗干,渔民们基本没有出什么力,可现在分起东西来,这些渔民却拿了一个大头,弟兄们当然有些不乐意了。
秦云深知丁云毅的心思,帮他说了出来:“巡检此计大妙,我等安身于澎湖,光靠我等一十六人,决然无法成功,非但依靠这些渔民不可。巡检以财物收渔民之心,使渔民感其恩德,将来再有海盗侵袭,只要巡检登高一呼,众渔民岂有不舍生忘死的道理?”
萧易风率先叫道:“巡检怎么说就怎么做,反正这些东西也是巡检拿命换来的!”
一众弟兄也都纷纷叫嚷起来,表示愿意听丁云毅的吩咐。
“既然弟兄们都没有意见,那就按照这么做了。”丁云毅心中大喜,随即转向洪调元道:“大哥,明天你带着弟兄们把东西分一下,船上还有一些珠宝什么的,我和秦云准备回一趟泉州,变成现钱,购买一些岛上的生活必需品,然后再去贿赂一下那些手上有权负责岛上补给的官员,将来也不至于如此困顿。”
洪调元听了这话连连点头:“一切都听三弟安排。”
第二十三章 妓院
泉州,又称鲤城、刺桐城、温陵,地处东南沿海,与台湾隔海相望,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宋、元时期泉州港被誉为“东方第一大港”。
丁云毅这是第一次来到泉州。
进了泉州,处处都感到好奇。
想想身处这个时代倒也不错,空气清新,随时随地都能保持新鲜感,来的这段时候,丁云毅已经几乎把自己那个时代忘记了。
正和秦云商量着把带来的珠宝如何折现,忽然秦云高声叫道:“折白兄,哪里去?”
那人回头一看,不由笑道:“原来是孝晋兄,久违了!”
那人走了过来,年纪比秦云略大一些,两人见了礼,秦云介绍了下丁云毅,接着又把这人引见给了丁云毅。
此人和东晋名将谢玄同名同姓,也叫“谢玄”,字折白,别号问梅先生,是个贡生,原本是可以直接进国子监当监生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对游学失去了兴趣,反而转行当起了为读书人所不齿的生意人来。
秦云当初游历到泉州,和谢玄有过一面之缘,当下一眼就认出了他。
谢玄朝丁云毅上下打量一会,略略客气几句,心中奇怪,秦云这人自己和他交往时间虽然不长,但知此人少年得志,心高气傲,寻常人等不会放在心上,如今怎么和一个小小的巡检混在了一起?
“折白兄行色匆匆的要去哪里?”秦云顺口问道。
“秦解元有名的风流才子,当年在京城为了一个小娘子连前途也都不要了,难道泉州出了如此大的事都不知道?”谢玄大是好奇。
秦云笑道:“我在澎湖当渔翁时间久了,哪里还知道这些发生了什么?”
谢玄一想也是:“孝晋兄可知道名妓韩小小?”
“当然知道。”秦云一笑:“当年秦淮河上,韩小小自比宋时的苏小小,一曲琵琶,一首钗头凤,被金陵城里的那些才子们惊为天人,以外来者的身份拿了状元,狠狠的压了秦淮群艳一头......”
丁云毅在旁听的仔细,他知道这个时代的名妓和自己那个时代的妓女大为不同。
明代的妓院之发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大多数的“名妓”,一般是卖艺不卖身的,尤其是赫赫有名的秦淮河名妓更是如此,而男人也并不在乎是否能得到这些名妓的身子。
明代妓女的定义和后来妓女的定义是不完全相同。明代的妓女用丁云毅那个时代标准来看,等于名模加流行歌手加选美佳丽......
明代的妓女在许多方面都比家里的老婆有竞争力。这些竞争力不只表现在容貌、穿着上,更重要的,还表现在文化水平上。由于专业训练的缘故,明代妓女不但能够弹曲唱词,还能欣赏诗词。很多妓女甚至能文能武,还能写诗跟客人唱和。
在这样的情况下,明朝很多男人上妓院,与其说去发泄**,还不如说是去追逐“浪漫爱”。毕竟他们十几岁就成婚了,在拥有三妻四妾的情况下,“性”资源并不缺乏。反倒是这些男人娶老婆凭的是媒妁之言,很多人一生是不需要跟自己的老婆谈恋爱,也没有机会谈恋爱的。
一方面有“谈恋爱”的需求,另一方面则在容貌、才艺、时尚流行上都提供了比家里的女人更好选择的情况下,难怪明代男人对妓院趋之若鹜了。
而那些才子们,如果是直奔名妓身子去的,那只会遭到大多数人的鄙夷,反倒是若能和名妓来番唱和,写出些好的诗词来,倒是一段千古佳话。
也正因为如此,在明代名妓们的“性工作”反倒是没有人在乎的了。当然,这仅仅对于名妓而言。
丁云毅知道明代有八大名妓:柳如是、顾横波、马湘兰、陈圆圆、寇白门、卞玉京、李香君、董小宛。这个韩小小却是第一次听到。
那里秦云说到一半,忽然醒悟过来:“难道韩小小来到泉州了?”
“正是。”谢玄显得兴奋不已:“泉州‘揽月阁’以重金聘请韩小小前来,在此逗留数月,眼下福建各地才子都聚集在了泉州,只为一睹韩小小的芳容。”
丁云毅听了心中失笑,韩小小这算是“走穴”了吧?
“韩小小来泉州了?太好了,太好了!”秦云连声叫好,看那样子恨不得立刻就见到韩小小一般:“如此机会一旦失去,只怕终生懊丧。丁巡检,无论如何今日都要去一躺揽月阁。”
看着秦云一脸期待,想着自己这次来泉州反正时间宽裕得很,丁云毅当下点了点头。
秦云忍不住发出一声欢呼,看这兴奋样子,全然没有了之前的从容镇静。这些明朝的士子们,对于那些名妓的期待当真是很难让后人想像的。
谢玄算是东道主,带着他们来到揽月阁,要了一个局,坐下来,赏了茶钱。小厮也知道今天来的人都是冲着韩小小来的,也不问他们有没有相熟的相好。
丁云毅生平第一次逛明朝的妓院,大是好奇。
明朝妓院之所以如此发达,完全要归功于开国皇帝朱元璋。
据说,朱元墇在发迹之前,曾经和一位青楼美妓缠绵过一段时间,其后该女子更是为此珠胎暗结,并在朱元墇做皇帝后把儿子送还给他。不过,这样的传闻更多来源于民间的臆造,纯属民间的自娱自乐,当不得真。
惟一可以当真的是,洪武初年,朱元墇曾经在南京秦淮河畔建立十六楼,大开官办妓院之风,并亲自为大院题写对联,作**的动员报告。皇帝劝嫖,倒也新鲜,皇帝劝嫖的对象是“商贾之士”这样的大款,美其名曰为国家增加税收。
有了皇帝的支持,这样的行业哪里还有不发达的道理?
眼看着“揽月阁”中已经坐满了人,个个脸上都带着兴奋、迫不及待的样子。丁云毅大是奇怪,不过一个妓女而已,用得着表现得如此吗?
正在此时,一阵琵琶声响起,丁云毅知道好戏算是正式开场了。
第二十四章 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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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角一声草木哀,云头对起石门开。朔风边酒不成醉,落叶归鸦无数来。但使雕龙销杀气,未妨白发老边才。勒名峰上吾谁与,故李将军舞剑台。”
谁也没有想到,伴随着琵琶声响起的,竟然是明朝抗倭名将戚继光的一首“登盘山绝顶”。
韩小小是当世之名妓,当年在秦淮河上一首“钗头凤”,被金陵城里的那些才子们惊为天人,拿下秦淮河上群芳中的状元。原以为这次唱的,必然是那些风光雪月,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一首慷慨激昂的“登盘山绝顶”。
一时间,那些前来捧场的客人也不知道该是叫好还是不叫。
这首诗慷慨苍凉,其中豪迈悲壮之意,从一个女人嘴里唱出,竟把其中意思诠释的淋漓尽致。可与“揽月阁”眼下场景比起来,却未免有些格格不入了。
“好一个勒名峰上吾谁与,故李将军舞剑台!”
就在眼看冷场之时,忽然一人大声赞道。
众人纷纷朝发声处看去,却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嘴里发出。
大赞的正是丁云毅。他从小跟着祖父、父亲学习,多有接触戚继光的诗词,此时一听到这首“登盘山绝顶”在一个女人嘴里唱出竟是如此的有味道,也不管旁人如何想法,当场就大声赞了出来。
丁云毅身上穿着一身旧衣服,是临出门的时候问洪调元借的,在一众客人之中显得异常穷酸,几乎所有宾客脸上都露出了鄙夷之色。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一个穷小子,混进了赫赫有名的揽月阁,在这冒充斯文。
二楼上悬着一张帘子,韩小小正是在帘子后面弹唱的,这时听到有人叫好,对身边的婢女低低吩咐几句,婢女站出来说道:“请这位公子起身相见。”
秦云捅了捅丁云毅,丁云毅这才知道叫的是自己,当下站起身来,只听二楼帘子后有人问道:“公子也知孟诸公吗?”
“孟诸”是戚继光晚年的号,丁云毅听了当即说道:“当年倭寇犯我大明,戚将军于浙、闽、粤沿海诸地抗击来犯倭寇,历十余年,大小八十余战,终于扫平倭寇之患,乃我大明功臣,小子如何不知?”
“还有呢?”帘子后继续问道。
丁云毅神色肃穆:“戚将军盖世豪杰,我大明用兵无有出其右者。白水洋之战千五人对二千,全歼倭寇,我方仅阵亡陈四等三人。长沙之战消灭倭寇三千名。牛田之战击溃上万倭寇,斩首六百八十八级,我方无一人阵亡。种种之战,数不胜数,皆是以弱胜强,以极小之代价换取极大之胜利。次后倭寇肃清,又被朝廷派去整顿边防,建立车营,抵御鞑靼,那是何等的大英雄!”
一时间揽月阁里一片寂静。
大家都知道戚继光是大明的真将才,但谁也没有本事把他的事迹如此一一说出。
二楼帘子后也略沉默一会,接着婉转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公子既然对孟诸公如此熟悉,可能背诵孟诸公的诗词?”
“旁的不知,只有一首戚将军的‘凯歌’是熟记的。”丁云毅略想了想:“大明嘉靖四十一年,戚家军攻克横屿,凯旋回师。戚将军和全军将士一同赏月,当时军中无酒,戚将军即席口述‘凯歌’一首,教全军将士一起唱和,以歌代酒激励士气。”
“斗胆请公子背之。”
丁云毅也不客气,朗声而道: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揽月阁里静悄悄的。
过了会,琵琶声再度响起,接着帘子后的人吟唱道: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一曲既罢,揽月阁里喝彩声猛然响成一片。
这“凯歌”中更深一层的意思,这揽月阁里十个人中怕是有九个人不懂,可是帘子后韩小小唱得实在是太好,又是一连唱了两首,再不喝彩,未免显得自己不懂音律,不解风情了。
丁云毅也是听得如痴如醉。
“凯歌”是自己从小就熟背的,却没有想到从一个女子嘴里唱出竟是如此的别有味道。
原本他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思来到揽月阁的,对什么名妓丝毫没有兴趣,但现在却忽然对韩小小产生了莫大的好奇。
明末的名妓中,有许多是有才气,有骨气的烈性女子,面对国破家亡,有的一死以赴国难,有的落发为尼。这一层大多须眉男子都比不上她们。
可惜的是韩小小唱罢一曲后便再未问丁云毅什么。只让婢女出来说道:“我家韩姑娘有两个问题想问大家,谁若能答上来了。我家韩姑娘愿奉上一桌酒席相陪。”
这一来群情振奋,若能被赫赫有名的韩小小请陪次酒,那说出去是面子上是大为有光彩的事。
这些人中不乏博学多才之士,私下想想,一个女子的问题总难不住自己。
婢女代韩小小问出了第一个问题:“眼下红夷猖獗,前些日子我大明水师奋勇一战,大败红夷和海盗联军,歼敌无数,大振大明国威。我家韩姑娘想问,这红夷从何而来?为何以一蛮夷之国敢挑战我天朝上国?”
这一个问题可让一众宾客犯难。
若是问些诗词歌赋,风土人情,他们是张口就来,可偏偏问了一个什么红夷。他们哪里有空去管这些?
这时一个三十来岁的客人站了起来,摇头晃脑地道:“红夷者,番外小国,其人浑身有毛,好食生肉,不讲礼仪,兄妹互相通婚......”
摇头晃脑说了半天,他边上一个同伴站起来道:“错矣,错矣,西冷兄虽然博学多才,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山水,但对这红夷却不甚了解。”
“西冷”大是不服,忍不住道:“难道管甫兄便了解了吗?”
第二十五章 红夷
这位叫“管甫”的站了起来,也是一般的摇头晃脑:“红夷者,荷兰也,荷花映月之荷,亦有称和平之和者,乃泰西之国也......”
听这人说的上路,丁云毅也留上了心,谁想到这管甫接下来却说道:“其国之大,非一般也。大略有我大明疆土之大,国有民众亿万万,船百万条,兵千万余众,能征善战之将万余。其国王身高八丈,红发赤眉,故多以红夷唤之。”
这人说的头头是道,众人听的聚精会神。二楼传来韩小小一声“哦”声:“原来也是一个大国,怪不得敢犯我大明。”
“一派胡言。”
丁云毅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呼了一声。
这一句话,顿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过来,管甫大丢颜面,恼羞成怒:“你小小年纪,怎敢口出狂言?”
丁云毅站起身来,不屑的朝他看了一眼:“红夷叫荷兰没有错,但哪里有这位先生说的如此可怕?不过是西方的一个弹丸小国,全名是‘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原是被西班牙......也就是干腊丝人统治,后来独立,所以与干腊丝人是世仇。从干腊丝人手里获得独立之后,荷兰发展成为航海和贸易强国,其商船数目超过欧洲所有国家商船数目总和,被誉为‘海上马车夫’。他们那的国王也不是身高八仗红法赤眉的人,而是共和国首脑威廉二世总督!”
这一番话在座诸位闻所未闻,就连秦云也睁大了眼睛,哪里想到丁巡检居然对红夷如此了解?
“威廉二世总督?这名字倒是有趣。”二楼的韩小小的声音传来。
丁云毅朝上看了一眼:“总督是荷兰人一起推举出来的,其实没有多少实权。联省共和国的运作体制和我大明完全不一样。譬如说外交上,签订一项关系重大的条约,联省共和国的首脑说了不算,得把条约拿到共和国议会去讨论定夺;但共和国是由各个自治的省组成的,所以必须拿到每个省的省议会去讨论批准;而每个省里都有一些自治的城市,所以,条约得先通过各自治城市的议会批准。然后,批准或不批准的决定,再顺原路返回给省议会—联省共和国议会和首脑。”
揽月阁里人人听得都睁大了眼睛。什么议会,什么共和国,听在耳朵里简直和听天书一般。
“他们的首脑总也和我大明皇帝相当吧,居然说出来的话都不算数?”韩小小大觉好奇,半信半疑:“既然你说红夷是个弹丸小国,如何敢与我大明争锋?”
“这就叫夜郎自大了。”丁云毅一笑:“荷兰海上贸易发达,总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在欧洲,荷兰与佛郎机人很相似,都极度缺乏土地,因此不得不向大海讨生活。随着海上贸易的展开,荷兰人已经建立起一支庞大的远洋船队。大明万历年间,荷兰东方舰队副司令官韦麻朗率两艘大型战舰来到大明海面,企图先患澳门,再占澎湖,不料途中遇到大风,漂流到了澎湖岛。当时岛上本驻有防倭寇的大明汛兵,因倭寇多在冬春季来犯,当时正值夏季,驻军已撤回大陆,所以荷兰人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占领了澎湖,并自说自话地宣布此地为荷兰据点。”
揽月阁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丁云毅的故事吸引住了:
“韦麻朗驻扎妥当后,让一名大明商人去大陆同福建地方官员洽谈通商事宜。我大明官员私自与外番通商乃是大罪,因此,该商人一上岸即被逮捕,地方官同时要求荷兰人先退出澎湖。
可笑的是,荷兰人居然把我大明当成了土著,对于朝廷的这一要求,韦麻朗只当耳边风,他一面派人向朝廷驻福建的税吏宦官行贿,一面写信威胁地方官,声称如果不同意贸易,即派军舰沿福建沿海进攻。结果,他们的这种做法引来了明朝50艘海军战船。”
说到这,丁云毅的话里满是敬仰:
“船队指挥官名叫沈有容,曾先后参加过万历朝鲜之役和东南沿海剿倭战役,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名将。朝廷派出这样一位将军率船队来谈判,这是荷兰人万万没想到的。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沈有容向荷兰人通报了明朝的商业政策并要求荷兰人立即离开大明领土。虽然韦麻朗本人尚能保持风度,但其身边的人却恼羞成怒地拔剑示威。面对荷兰人开战的威胁,沈有容回答道:‘中国甚惯杀贼,尔等既说为商,故尔代客,尔何言战斗?想是原怀作反之意,尔来睹天朝兵威耶!汝等不曾听过我破倭海上,海水尽赤,吾不忍汝等步倭之后尘。’
荷兰人是精明的商人,虽然他们宣称开战,但当发现自己的两艘战舰已经被50艘大明战船团团包围、对方的指挥官又是一位底气十足的将领时,他们明智地选择了撤退。欧洲海上霸主同大明的首次武装较量就这样以不流血的方式结束了,此次事件为澎湖留下了一块称为‘沈有容谕退红毛番韦麻朗等碑’,名传千古!”
“好一个沈有容,不战而屈人之兵。”韩小小忍不住赞道。
“汝等不曾听过我破倭海上,海水尽赤,吾不忍汝等步倭之后尘!”这是何等的气势!
丁云毅笑了一下,虽然看不到二楼帘子后韩小小的样子,但他能想到此时韩小小的钦佩:“何止如此?红夷总不甘心,于是屡次挑衅我大明,但次次都为我大明击溃,在澎湖建立的要塞也被彻底摧毁,前次海战,又是一败涂地,如今红夷安敢正视我大明?说什么红夷国土和我大明一般的但,真正是可笑得很。”
“管甫”恼羞成怒:“胡扯,胡扯,这都是你自己编造出来的,你小小年纪,焉能如此了解红夷之事?”
丁云毅尚未作答,秦云已经大笑着说道:“你们都不知道他是谁吗?沈有容杀倭寇杀的海水都变成了红色的,这位丁巡检在料罗湾一战同样杀得红夷闻风丧胆!”
第二十六章 内阁制(求推荐票)
“你们都不知道他是谁吗?沈有容杀倭寇杀的海水都变成了红色的,这位丁巡检在料罗湾一战同样杀得红夷闻风丧胆!”
旁人倒还没有什么,二楼帘子后的韩小小却发出一声惊呼:“难道是福建......”
她原本想说“福建赞理军务丁远肇”,话到嘴边又想起大明律规定官员不得进妓院,虽然到了现在这命令已经几乎等同一张废纸,但传出去福建赞理军务的儿子逛妓院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因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难道是先锋郑芝龙大人麾下勇士,连斩红夷二人,重伤一人的丁云毅吗?
丁云毅倒没有想到自己的名字居然连个女人都知道,心下好奇,难道现在自己那么有名吗?
秦云一边答道“正是这位丁云毅丁巡检!”
在座的除了秦云和韩小小,十个里有十个只听说过料罗湾大捷,根本没有听过什么丁云毅。
不过听秦云和韩小小的话,这个年轻人倒是真和红夷打过,而且还立下了一些功劳。说出来和红夷有关的事情便多了几分可信。
那上面韩小小沉默下来,过了会只听婢女说道:“我家韩姑娘身体有些不适,诸位请回吧,三天之内韩姑娘不会再见客了。”
那些兴冲冲而来的客人顿时大为扫兴,可韩小小又不是“揽月阁”的人,不过是这的老板请回来撑场子的,也不能难为她。眼下既然她下了逐客令,那些客人一个个磨蹭了会,这才站起身来扫兴而归。
丁云毅三人放才起身想走,忽然见到那婢女走了下来:“丁公子请留步。”
丁云毅一怔,只听婢女说道:“我家姑娘备下清酒一桌,想请丁公子赏光。”
这话一出,秦云和谢玄顿时脸上露出大为羡慕之色,恨不得现在自己就是丁云毅,能够一睹韩小小的芳容。
可惜人家要留的不是自己。
秦云凑近丁云毅悄悄说道:“三哥,我和折白兄在客栈等着你。啧啧,就凭你那几句话,就能见到韩小小,当真是羡慕死兄弟了。”
丁云毅揉揉鼻子,笑了下,跟在那婢女后面上了二楼。
来到最末首的一间雅间前,婢女打开了门:“丁公子,韩姑娘就在里面,请进。”0
丁云毅走了进去,婢女轻轻关上了门。
“韩小小见过丁公子。”
随着这声黄莺一般的好听声音响起,丁云毅第一次见到了韩小小。
美,美得惊心动魄。美,美得......丁云毅搜刮干净了肚子里的词,也实在想不到该如何形容面前的这个女子。
丁云毅也算是见过不少美女的了,可面前的韩小小,是完全不同于他那个时代的美。韩小小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能让人产生要窒息的感觉。
丁云毅稳定了一下心情:“韩姑娘。”
“丁公子请。”
丁云毅坐了下来,韩小小为他斟上了酒:“丁公子见多识广,今天的一番话让小小大开眼界,和丁公子相比,小小之前的那些一点浅薄东西都成了井底之蛙。”
“韩姑娘客气了。”丁云毅摸不清韩小小话里意思,顺口应道。
韩小小却显得异常认真:“不知丁公子是从哪里知道红夷之国的?啊,叫尼德兰吧?”
“还是叫荷兰吧。”丁云毅笑了一下,随便编道:“我在军中,接触过一些泰西人,从他们嘴里知道了荷兰的事情。”
韩小小“哦”了一声,随即叹息:“可笑我大明泱泱大国,知道荷兰的竟无几人。说出来的要么荒诞不经,要么古怪绝伦。丁公子虽然只......”
话说到这似乎觉得不妥,丁云毅笑着帮她说道:“虽然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巡检。”
韩小小莞尔一笑:“小小失礼了,丁公子勿怪,是,丁公子虽然官不大,但对荷兰了解得如此透彻,什么共和国,什么议会,简直闻所未闻。想来那些国家极其混乱,堂堂一国之首要说话居然不算,竟然还要地方同意才可实行法令。”
“韩姑娘这话错了。”丁云毅正色说道;“这原是一个先进的制度,使得国家权利不至于掌握在一个人的手里,避免出现独裁、腐败、混乱。其实他们的议会,和我大明的内阁制多有相近之处。”
他本以为一个女人不会对这些感兴趣,没有想到韩小小听的聚精会神,丁云毅这才继续说道:
“我大明的内阁制也是极先进的。我大明内阁拥有‘票拟’之权,这就使它对皇帝权力的限制,超过了过去的宰相。表面上宰相废去,皇帝直接指挥六部、百司政务,实际上多半依靠‘票拟’定夺,皇帝的意志和权力受到内阁诸臣极大的左右限制。由于票拟是下达皇帝诏令的正常途径,所以明代内阁限制皇帝滥下手诏、中旨的斗争,更加制度化。而且内阁制约绝对实权的皇帝,也让我大明的内阁制成为今日之世界最为先进的政治制度。”
韩小小大半能够听懂,一小半不太明白,不时插话问下心中疑惑,丁云毅也都耐心和其一一讲解。
“难道把皇帝的权利分散出去便是先进吗?”韩小小略皱一下眉头问道。
丁云毅点了点头:“话虽然不是如此绝对,但却是有先例在前的。我朝正德帝荒嬉好战不亚于隋炀帝,却因为有杨廷和等阁老撑着未成大乱。嘉靖帝近三十年不上朝,却始终未使皇权旁落,国家运转正常,这一切都是拜内阁制所赐。因此我朝的内阁制虽然依旧有党争,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比之过去已经有了长足进步了。”
“听丁公子如此一说,小小大开眼界。”韩小小叹道:“只是我大明眼下内有贼寇四起,外有红夷欺凌。为何不能恢复国家平静?”
丁云毅也是心中叹息,韩小小虽然是个女流之辈,但对国家大事却是如此上心:“这就是空有好的制度,但内部权利的争夺,却极大的削弱了国家的力量。”
第二十七章 青楼皆为义气妓
“空有好的制度,内斗却削弱了自己国家的力量。”丁云毅话里带着惋惜,轻轻叹息一声:“就好比有人手里握着一把举世无双的宝剑,但却不知道如何使用是一个道理的。”
“和丁公子一席话,小小大开眼界。”韩小小丝毫不带恭维:“小小虽是一个女流之辈,但亦关系国家之事。前些日子才到福建,便听说我大明水师料罗湾大捷,福建赞理军务丁大人的公子丁云毅身先士卒,连续格毙红夷多人,大受邹抚帅赏识,不知丁公子现在和何处任职?”
这可让丁云毅有些尴尬了:“这个......我现在在澎湖当个巡检。”
韩小小却一点也不觉得什么:“澎湖乃我紧要之地红夷、干腊丝人、海盗多有侵袭,正需一位勇猛之士协助镇守,丁巡检当是不二人选。”
她这话说的客气了,她晓得丁云毅不过是一小小巡检,不可能会独自镇守一方,因为才说了“协助镇守”几字。
丁云毅心中奇怪到了极点,韩小小一个女人,怎么对国家之事如此了解?连澎湖是要紧之地都能知道?
心中疑问提出,韩小小脸上却闪过凄凉之色:“丁巡检可曾听说萨尔浒之战?”
丁云毅一怔,随即点了点头:“萨尔浒之战本是我大明发动,金虏处于防守地位,然而该役竟以我大明之惨败而告终。”
“先父就是在那一役中役去的。”韩小小面色黯淡:“十四年前,先父跟随总兵刘綎与金虏决战于萨尔浒,为救总兵杜松,在阿布达里岗被围。明军阵型大乱,刘总兵中箭,左臂负伤,但仍继续作战。在战斗中,他的右臂也负伤了还在奋战。身陷重围无援,他的脸被刀砍掉了一半,仍是奋战不屈,左冲右杀。最后,他杀死了数十人,战死。先父当年是刘总兵麾下的一名游击,陪伴在刘总兵身边,也是奋战不屈,以身殉国了。”
“宁战而死,绝不投降!”丁云毅恭恭敬敬地道:“我大明多的是慷慨激昂的好汉子!”
“多谢丁公子。”韩小小眼中含泪:“先父去后,家中贫寒,兄弟姐妹又多,没奈何,母亲只能将当年只有三岁的我卖了,致使韩小小沦落风尘。”
丁云毅没有想到这位韩小小身上居然有如此凄凉故事,一时不知如何劝慰。又想起她也是大明将官之后,却不得不遭到如此遭遇,心中叹息。
“当年买我的妈妈也敬重家父,从来没有为难过我,及后小小长大,知道了父亲的英勇事迹,于是许下诺言,谁若能为小小报仇,小小愿意以身相许!”韩小小忽然说道:“也正因为如此,小小才格外关注朝廷的事,期望我大明能够出现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只可惜这些年来,小小却从未实现过心愿。”
丁云毅大奇,听韩小小的话,难道她现在还是一位处子?她身处的可是妓院!也不敢把这话问出:“韩姑娘,你这心愿可大了。金虏眼下势力大涨,朝廷尚且奈何不了,单凭一个人的力量可帮你报不了仇。”
韩小小凄然一笑:“我原也是知道的,小小在等的,是一位真正能够救国的大英雄!”
这便是明朝名妓的通病了,一般人她们看不上,却对名士、英雄极为痴迷。比如后来的名妓李香君,本以为侯方域是当时名士,“梳拢”,也就是第一次接客伴宿之时,就把自己许给了侯方域。
像李香君这样一位名妓,“梳拢”必须邀请大批有头有脸的风流雅士,还要付一笔丰厚的礼金给鸨母,侯方域没有银子,无能为力。友人杨龙友雪中送炭,给了他大力的资助。但是,那笔钱并不是杨龙友的,而是阮大铖赠送给侯方域的一个人情,想拉拢侯方域入僚。阮大铖本是不起的戏曲家和文学家,人品却十分低下。侯方域尚自犹豫,但是李香君发飙了,劈手就把头上的发簪脱下来了,骂醒了侯方域。变卖了首饰,四下借钱,总算凑够了数,把钱扔还给了阮大铖。
后来南京城破,李香君不愿做亡国之奴,趁夜逃了出去,有人说她出家为尼,有人说她死了。可那个她一心倾慕的侯方域,却耐不住寂寞,参加了顺治八年的乡试,丢尽了脸。
青楼皆为义气妓,英雄尽是屠狗辈!
丁云毅想到这,又想到“梳拢”二字,心中一动,悄悄朝韩小小看去。
妓院中处女只梳辫,第一次接客后梳髻,称“梳拢”。
此时面前的韩小小,果然还是梳辫,并未梳髻,果然还是一个处女。
韩小小哪里知道丁云毅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顺口问起丁云毅来泉州用意。
丁云毅也不隐瞒,告诉澎湖官兵待遇极差,自己这次是来变卖一批珍宝以供岛上兄弟度日的,只是免去了这批东西是从海盗手里抢来的这一层。
“不想澎湖官兵如此苦寒。”韩小小听的聚精会神:“想来丁公子还没有找到买家吧?”
“是。”丁云毅老实答道。
韩小小一笑:“丁公子明日若有空,可再来揽月阁一次。小小当为丁公子安排好一切。”
丁云毅听了大喜,连声道谢。这些名妓人面广,心甘情愿听她们话的大有人在,找个珠宝商人不是难事。
自己对珠宝也不在行,秦云又是个落魄书生,现在有了韩小小的帮忙,在价格上倒不至于吃亏了。
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又谢了韩小小,起身告辞。
韩小小居然把他送出了雅间,惹得一直在外等候的揽月阁的老板啧啧称奇。左看右看这位丁公子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怎么就能得到韩小小如此青睐,在里面一呆就是一个多时辰。
回到客栈,秦云和谢玄二人早等得急了,见到丁云毅回来,猴急的把他围住,要他老实交代和韩小小之间发生了什么。
丁云毅简单说了几句,秦云和谢玄听得津津有味,还想追问,丁云毅却不再理睬他们,躺到床上,拉过被子,蒙头呼呼大睡。
第二十八章 鬼王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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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王,鬼王,常陆大人和弟兄们全完了啊!”
李子湖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鬼王丸高高坐在那里,听李子湖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鼻子里哼了一声:“常陆骄狂自大,离我自立,咎由自取,我是不会为他报仇的。”
“鬼王。”李子湖眼珠连转:“澎湖现在气焰嚣张,只说再有海盗前来,一律格杀勿论,尤其是扶桑国的海盗,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啊!”
鬼王丸怒气一闪而过,随即淡淡地道:“你想用激将法激我吗?”
“子湖不敢。”李子湖急忙说道:“但澎湖明知常陆大人是鬼王您的弟子,却还是以卑劣手段残杀,这对鬼王的声誉是一个极大的影响,还请鬼王三思。”
鬼王丸皱了皱眉头:“继续。”
李子湖大了一下胆子:“请恕子湖大胆,子湖以为鬼王若能借为常陆大人报仇,借势扫荡澎湖,当可重振昔日雄风,再度雄霸四海。鬼王试想,眼下郑芝龙已摇身一变成为官兵,刘香又刚在料罗湾大败,鬼王若是能够抓住这个机会,海上还有谁是鬼王对手?”
这话结结实实的说到了鬼王丸的心坎里。
他自从被郑芝龙打的惨败之后,声势便再也不能恢复,每日念念不忘的就是如何恢复昔日雄风,眼下听李子湖话里意思,一个大好的机会就放在了自己面前。
朝李子湖多看了两眼:“你今年多大了?”
“回鬼王,十五了。”
“才只有十五岁。”鬼王丸大是惊讶:“十五岁居然能有这样心思,将来或者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听说你还识字?”
“是。”李子湖恭恭敬敬地道:“从小读过几本书。”
鬼王丸看跪在地上的李子湖有了几分喜欢:“我没有子嗣,你就给我当个义子吧。”
李子湖听了大喜,自己这次侥幸逃生,没有想到因此因祸得福,得到了鬼王丸的赏识。鬼王丸虽然声势大不如前,但终究曾是海上霸主,这或者就是自己飞黄腾达的一次机会。
当下连连磕头:“多谢义父,多谢义父。”
鬼王丸“哈哈”大笑:“好,好!你方才话说的大有道理,你又是我的义子,不得不为你报仇!传令,所有船都驶向澎湖,我要杀得澎湖血流成河!”
“等等!”
边上忽然一个人大声叫了起来。
鬼王丸扭头一看,面上露出难道客气:“是东时先生,先生有何主意?”
那东时先生低声道:“请鬼王屏退左右。”
鬼王丸挥了挥手,那些部下都离开了这里,李子湖迟疑一下,也随后退了出去。
“东时先生请讲。”鬼王丸这才说道。
东时先生冷笑一声:“鬼王,你新收的那位义子话里大不可靠。常陆也是一个精细的人,哪有如此偷袭便能成功?我以为其中必有古怪。”
“先生的意思是......”
东时先生上前一步:“澎湖从来与海盗无犯,这次为何突起发难。鬼王还是弄清楚得好。我们再经不起一次失败了。”
鬼王丸对这位东时先生非常信服,此时听了他的话,仔细思索好久,然后点头道:“先生说的是,我先派人去澎湖查探......”
“一个澎湖不够。”东时先生急忙说道:“明朝官兵新破红夷、刘香联军,士气大盛。我以为这事和福建巡抚邹维琏有关,若无邹维琏的支持,我料澎湖也不敢如此大胆。鬼王再想,官兵既然把常陆等人全部解决,李子湖一个小小孩子,如何能够逃脱?什么绳索断裂,海上得生,我是不太相信的。所以在弄清澎湖军力之前,还要看福建有何动静。”
鬼王丸听一句点一下头:“如此说来此事宜缓不宜急。一切都依了先生的,先调查清楚再说,我分别派出探子,去澎湖、泉州二地查探!”
东时先生微微一笑:“鬼王英明,如此我就先去休息了。”
鬼王丸知道他有午睡习惯,居然站起身来把东时先生送了出去。
进到自己船舱,里面有个弟子模样的人早在等着了,东时先生使个眼色,弟子把舱门关上。东时先生面色急变:
“北漂,事急矣,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个李子湖,竭力鼓动鬼王丸血洗澎湖,我已暂时将鬼王丸稳住。我明日找个借口让你去采购笔墨,你想办法立刻去澎湖,找到把总洪调元,旁的不要多说,只告诉洪调元,劫杀常陆事败,鬼王丸不日就到,速做准备,不然全岛休矣!”
“先生,谢天知道了!”谢天赶紧应了下来:“但是我去了时间长了,恐怕引起鬼王丸的怀疑,先生这里......”
“不要管我,不要管我。”东时先生连连跺足:“我身为大明官员,不幸身陷贼窝,名节丧尽,还有何面目再苟活于世?我忍辱负重,就是寻找机会以报朝廷,现在机会到了。拼却一死,也要保住澎湖全岛!”
“先生!”谢天“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泪流满面:“谢天跟随先生至今已六年,每日受先生教诲,生是大明之人,死是大明之魂,一刻不敢忘记。先生若头三长两短,谢天绝不敢独活于世,待澎湖之事一了,谢天必然追随先生而来!”
“北漂!”谢天把他扶了起来:“不要轻易言死!你的字是我帮你取的,要让你记得我们这些人四处漂泊,有家难回,有国难投,时时刻刻不要忘记自己身份。好容易有机会脱离贼窝,千万不要做傻事。我老了,又愧对君恩,不得不一死以明心志。你不一样,还年轻,好好活着,为我大明报效犬马之劳!这也是为师最后的一点要求!”
“是!”谢天眼眶通红:“谢天听老师的话,好好活着,为老师报仇!老师请放心,若老师遭到不测,谢天必把鬼王丸碎尸万段!”
东时先生叹息一声,自己这个弟子什么都好,可就一点,杀气实在是太重了,这一点,可就不太像读书人了。
可是,这些不是自己要考虑的了。
第二十九章 珠宝
重新来到揽月阁,已经算是“熟客”了。
想是韩小小已经有过交代,揽月阁的老板亲自出来迎接,把丁云毅、秦云、谢玄三人亲自带到了二楼。
韩小小和一个中年商人早在那里等候,见到丁云毅到来,韩小小站起来微微一笑,把双方介绍了下。
这中年商人叫孙熙鱼,福建珠宝商人,据说当年郑芝龙做海盗的时候,一些难以出手的珠宝也都靠他出手。
孙熙鱼是个标准的商人,和丁云毅略略寒暄几句,便让他把珠宝都拿出来。
丁云毅把携带的珠宝拿了出来,孙熙鱼顿时像变了一个人,笑嘻嘻的样子不见了,拿起珠宝一个个仔细的检查起来。
那些赝品和不值钱的,都被孙熙鱼仔细的挑选出来放在一边。
趁着这个时候,丁云毅把秦云和谢玄介绍了韩小小。秦云和谢玄大是激动,样子好像丁云毅那个时代的追星族见到了自己心目中的大明星一般。
其实仔细想想也没有错,韩小小的确算是这个时代的大明星了。
韩小小淡淡的应付了几句,对丁云毅的兴趣似乎更加浓厚一些,问起他什么时候离开泉州回到澎湖,丁云毅只说把手中的一些事情办完了即行离开。
“丁公子将来若有事情只管派人来找我便是,我大略还会在泉州停留上好长一段时间。”韩小小神态丝毫没有敷衍:“澎湖苦寒,丁巡检也请注意身子了。”
“多谢韩姑娘。”丁云毅答道。
几个聊了会天,那边孙熙鱼已经把珠宝一一检查完毕,抬起头来:“丁公子的这批东西,有的是极好的,有的不值几个钱。我给丁公子开个总价吧,八百两。”
丁云毅对银子没有什么太大概念,只记得自己过去在影视剧里看到,那些有钱人动不动出手就是几千上万两银子,到了自己这,八百两算是多少?
这已经是孙熙鱼看在韩小小的面子上,开出的不小的价格了。上等猪肉白银一钱六分,大米一石五钱,八百两银子,南方一个农民家庭得要做上三十年不吃不喝才能积攒下来。
韩小小听了却不太满意:“孙先生手面阔绰,交游广,请给小小一个面子,凑上一个整数一千两岂不为好?”
换了其他人韩小小出声央求,早就一口应下来,但孙熙鱼却连连摇头:“韩姑娘,孙某是个买卖人,这批东西即便能够出手,所得利润不过两三百两,还得扣除各项开支,八百两已经是个很大的数目了,还请韩姑娘不要为难在下。”
丁云毅已经觉得很满意了:“既然孙先生只愿意出八百两,那就八百两吧。”
韩小小略带责怪的看了丁云毅一眼,但也无可奈何。起身去边上柜子里拿出一个匣子,打开放到孙熙鱼面前:“孙先生,这些是小小的珠宝首饰,孙先生看看可值得二百两银子?”
“韩姑娘,这个万万不可。”丁云毅赶紧说道:“怎可动用到韩姑娘的私房?”
韩小小一笑:“丁公子本是为了澎湖上的官兵而来,小小一点首饰,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还请丁公子不要推辞。”
秦云和谢玄面面相觑,韩小小的这份侠肝义胆,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
孙熙鱼叹息一声:“早就听说韩姑娘肝胆不输须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罢了,这些我也不看了,就当得二百两银子罢!”
到了这个地步,丁云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自己和韩小小不过是初次相识,韩小小却如此义气,这份情自己也不知如何才能回报。
当下商定,珠宝孙熙鱼先带走,下午时候就把银子送到丁云毅落脚客栈。
孙熙鱼一走,谢玄大是赞叹:“韩姑娘的侠义自不必说,孙熙鱼虽然是个商人,却也还讲义气。谢玄也算个小小商人,和二位比可就差得远了。丁巡检此番来原是为了澎湖补给而来,谢玄和泉州地面官员也算有几分交情,若是丁巡检信得过我,便把此事交给我来做吧!一月之内,补给必然送到澎湖!”
丁云毅闻言大喜,这次来到泉州,不虚此行。非但认得了韩小小这么一位侠妓,而且结交给谢玄这么一位好朋友。
当下连声道谢,心里想到谢玄必然要去上下打点,用银子的地方多,正想说等孙熙鱼的银子到了,便拨出一部分银子出来,不想这个心思才说出来,谢玄已经笑道:
“丁巡检莫非看不起我吗?谢玄虽是商人,之前也多读过书,还算知道一些大义。澎湖紧要所在,丁巡检责任重大,我当不得家财万贯,但打点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请丁巡检不要再为此操心。”
对方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丁云毅也不好再坚持。
韩小小兴致颇高,让人准备了酒菜,执意要留他们在此吃了再走。丁云毅三人也不客气。
等到酒菜上来,丁云毅端了杯酒,一语双关:“丁云毅初来此地,人生地疏,原本是一个朋友也都没有的,但眼下却多了你们三个好朋友,心中颇多感慨。旁的话也不说了,这一杯酒,我敬三位!”
说完一饮而尽。
韩小小三人也端起酒杯喝了,韩小小放下杯子,笑道:“有酒岂可无乐?韩小小愿献上一曲以助酒兴。”
丁云毅倒还没有什么,秦云和谢玄却是大喜。韩小小要单独为他们演奏,这要传了出去,脸上大有光彩。
韩小小拿来琵琶,唱的却是一曲程绍的“少林观武”:
“暂憩招提试武僧,金戈铁棒技层层。刚强胜有降魔力,习惯轻挟搏虎能。定乱策勋真证果,保邦靖世即传灯。中天缓急无劳虑,忠义毗卢演大乘。”
“刚强胜有降魔力,习惯轻挟搏虎能。”
一曲唱罢,丁云毅喃喃念道,忽然“哈哈”大笑,站起身来:“韩姑娘,好一个刚强胜有降魔力,习惯轻挟搏虎能。丁云毅先去了,若有一日韩姑娘能来澎湖,丁云毅一定尽个地主之谊,让韩姑娘也亲眼看看,我澎湖大明官兵是如何屠龙搏虎的!”
第三十章 段三儿
在揽月阁喝了酒,回到客栈,孙熙鱼已经押着银子到来。
双方交割清楚,在那闲聊了会,孙熙鱼起身告辞。丁云毅把他送到了门口。孙熙鱼却忽然停下脚步:“丁公子,我知你是澎湖巡检,若是遇到海盗当如何处置?”
丁云毅听了一怔:“拿下,法办!”
孙熙鱼微微一笑,指了指楼下用餐的地方:“那里便有一个海盗,丁公子何不擒来?”
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是个三十来所的精瘦汉子正在那里用饭,神色诡异,不时东张西望。
这人虽然看着不像好人,但丁云毅心中疑惑:“孙先生,你怎么知道此人是海盗?”
孙熙鱼又是一笑:“大海上海盗如此之多,每一股都有自己独特标记,也可以遇到时候知道对方是谁。是朋友的,避免误伤;是敌人的,大家拔刀子并肩子上!”
丁云毅恍然大悟:“那这个是?”
“你看他的胳膊上......”
书着孙熙鱼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人卷起的袖子露出的胳膊上露出了一个奇怪的刺青,是丁云毅从来没有看过的。
孙熙鱼对此知之甚深:“这刺青叫乌摩勒伽,是乌色鬼,凡是胳膊上纹着这样图形的,全都属于一股海盗。昔日的海盗王鬼王丸!”
一听到这个名字,丁云毅的眼睛眯缝起来:“鬼王丸?”
“正是......”孙熙鱼只当丁云毅不认得,又把鬼王丸的来历简单介绍了下:“鬼王丸素来不来福建,这次不知为何派了人来。”
“先生怎么知道他是鬼王丸派来的?万一他是从海盗队伍里溜出来的呢?”丁云毅有些不太明白。
孙熙鱼又是一笑:“你看他面前茶碗是如何放的?”
丁云毅看去,那海盗面前的茶碗放的果然与众不同。茶碗盖子被取了下来放到桌上,上面还搁着一双筷子。
“一轮骄阳朝天映,两道虹彩放光明。”孙熙鱼说了两句文理不通的话:“这是海盗间的暗号,意思是我在这里办事,是兄弟的请不要挡道。”
丁云毅总算明白了,原来海盗之间还有如此讲究。不由得对孙熙鱼刮目相看,他不过是一个商人,却对海盗之间的黑话规矩知道的如此清楚。
当下冷冷一笑:“要知道他来这里为何还不简单?请孙先生回去稍坐,云毅去去就来。”
孙熙鱼转了回去,秦云和谢玄正在说话,见到孙熙鱼去而复返都有一些奇怪,孙熙鱼大略说了一下为何如此。
话还没有说完,房门已经被打开了,丁云毅居然已经挟持着那海盗进来,那海盗在丁云毅的手里一点反抗余地也都没有。
孙熙鱼目瞪口呆,这,这也太快了吧?
一把匕首顶在了海盗的身后,丁云毅让秦云关好了房门,然后压着海盗肩膀让他坐了下来,忽然“噶啦”一声,接着海盗发声一声惨呼,他的一只胳膊被丁云毅生生卸下脱臼。
丁云毅下手之狠,秦云是看到过的,也不足为奇,谢玄和孙熙鱼却是见所未见,睁大了眼睛什么话也都不敢说的盯着丁云毅。
“我说什么,你就答什么,不然另一只胳膊我也给你卸了下来。”丁云毅冷冷地道。
海盗疼得满头是汗,连连点头。
“姓名?”
“段......段三儿......”
“你是谁的手下?”
“......鬼王丸大人。”
“来泉州做什么?”
当丁云毅这句话问出来后,段三儿却沉默在了那里。
丁云毅笑了笑,把段三儿那只完好的胳膊抬了起来,又把他的手平摊在了桌子上,忽然手起刀落,痛不欲生的惨叫中,段三儿一只手指头被生生跺了下来。
“爷,爷,里面怎么了,要小的进来帮忙不?”
段三儿连续的惨呼终于惊动了这里的小二,声音在外面响起。
孙熙鱼打来了门,掏出了几文钱塞到了小二的手里:“几个朋友在闹着玩,没你的事。”
“哎,知道了。”拿到了赏钱的小二兴高采烈:“爷有事尽管招呼小的。”
孙熙鱼关好了门,惊魂未定的看向丁云毅,却只见丁云毅面无表情地道:“你想手指头全都没有吗?”
“爷,我说,我说!”段三儿额头的汗水大颗大颗落下,强忍着疼痛说道:“鬼王丸大人的徒弟常陆巩保田在澎湖被人杀了,鬼王丸大人大怒,要起全部手下,血洗澎湖。后来鬼王丸大人的军师东时先生劝大人先弄清楚澎湖和福建的情况再下手,于是鬼王丸大人就派我来泉州了。爷,我只是个打探消息的,饶命啊!”
丁云毅呼出了口气,鬼王丸知道常陆巩保田死了?他是怎么知道的?再一想大事不好,澎湖只有洪调元那几个人,如何抵挡大股海盗?
心中着急,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异样:“那个东时先生是谁?”
“来历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大人对他非常信任,有什么事都要向他请教!”
丁云毅点了点头:“鬼王丸有几条船,多少人?”
“大小船只26条,400来号人!”
丁云毅把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全部探听清楚了,正想把段三儿送官,忽然心中一动:“段三儿,你要我取你的命还是把你送官?”
段三儿大惊失色,这两样都是要命的,赶紧“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爷,爷,饶命,饶命,段三儿是被逼当了海盗的,爷饶了段三儿一条小命吧!”
“想要保住性命,就给我放老实一些,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丁云毅扶住他脱臼的肩膀,趁段三儿不注意,猛然一拉一抬,段三儿痛呼一声,脱臼的胳膊已经复位。
段三儿心里又是惊讶又是佩服,也不顾自己断指处还在流血:“爷放了段三儿一条狗命,从此后段三儿的命就是爷的了。”
丁云毅也不理他,心中牵挂澎湖,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插翅飞回澎湖去:“孙先生,我现在就和秦云回澎湖,告辞!”
“等等!”孙熙鱼一下叫住了他:“丁巡检,你这么回去只是白白送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