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风水
莫知闲坐在床边,她的身上披着火红的嫁衣,头戴喜帕,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婚鞋,这鞋是她娘在世时给她做的,也是她唯一能给女儿的嫁妆。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她听到房门被轻轻的打开了。
“小姐,迎亲的喜轿来了,我这就扶您出去吧。”喜儿的声音传来,莫知闲激动的一颗心仿佛飞向了天际边,她把手交给喜儿,随她走出了大门。她终于要离开这里了,这个冰冷的、没有人味儿的院子,这个带给她太多羞辱和痛苦的地方。
然而刚到门口,喜儿就突然松开了她的手,莫知闲一个人无助的站在那里,她不敢摘下喜帕,只能两手向前摸索着,“喜儿,怎么了?你在哪儿?”
周围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这笑声中不乏她熟悉的声音。莫知闲猛地揭开喜帕,她愣住了,院子里站满了人,不过这些人根本不是前来迎亲的,他们不是太监就是宫女,各个伸长脖子看着她,笑得前仰后合。喜儿站在最前面,她拍着胸口,竟好似快要笑断了气。
“宁公子,宁公子在哪里?”莫知闲大喊了一声,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颤抖,声音却凄厉的吓人。
“宁公子?”喜儿擦着眼角的泪水,“你不会真的以为宁公子会看上你吧?就凭你,你个卖艺的……”
“可是那封信,他给我的那封信……”她着急的从袖口里面掏出了那张信纸,她本打算着今天将它交给他,让他亲口把上面的字念与她听。
喜儿一把把那张纸抢了过来,她把它打开,自顾自的念了起来,“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木门仓琅根,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首童谣啊。”说完她就把那张纸扔到莫知闲的脚边,一群人遂围着她边笑边唱起了这首童谣。
莫知闲没有再说一个字,她默默的蹲下身,捡起地上那张纸走进屋里,她头上那支玉簪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诡异的光芒,晃得吴汐的眼睛一阵生疼。
“你知道的,你知道他并没有参与到他们的诡计之中,可是,为什么连他也不放过,难道这恨,已经彻底迷乱了你的心智?可是即便如此,朱昱也不是他,他为什么要遭受这种无妄之灾。”想到这里,她的心口又被排山倒海的悲伤堵得死死的,看来睡觉已是不可能的了,吴汐索性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走到了客厅。
吴黎安见她出来,忙端了杯红枣茶递给她,“怎么,是不是楼上的声音把你吵醒了?”他满脸关切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楼上?”吴汐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头顶上方正在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争吵声,她喝了口茶,“那里原来不是乔木家吗?现在又有人住了?”
吴黎安叹了口气,“一个月以前搬来的,可自从他来了后,我们这里就再没安宁日子了。”
“为什么?”
“说来倒也挺有意思的,这位新邻居据说是一位很有名风水师,他一年前给某位大官重修过祖坟,当时动静闹得还挺大的,可是还没过半年时间,这位官员就因为经济问题被抓了,判了个无期,大官的家里人当然不愿意了,这不,三天两头的来找他闹,他为了这事搬到了咱们这里,就是想让那家人收敛一点,可是人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公安局家属院也一样敢来,你说他惨不惨。”
“活该,谁让他赚了不该赚的钱呢。”吴汐把那杯红枣茶一干而尽。
“我把钱退给你们,退给你们还不行吗?”吵闹声突然变大了,显然他们的战场已经移到了楼道里。
“光退钱有用吗?我们家本来好好的,为了仕途更加顺畅才找你来看风水,没想到这才没多久,就出了这档子事,你说,是不是把我们家的风水给搅坏了。这所有的损失,你怎么赔,你赔的起吗你?”
“得了吧,要不是你们自己损了阴德,怎么会找上我,钱我退给你,再说些有的没的小心我把你家的事全部捅出去,你不想让我好过,那大家都不要活了,干脆死在一起,做个了断。”
这风水先生倒也不是个软蛋,很快就扼住了对方的七寸,三两句就把人怼了回去。楼上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来,吴汐透过猫眼望向外面,她看到一群混子模样的人在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人的带领下气急败坏的下了楼,他们显然没在这里占到便宜,只得灰溜溜的暂时离开了。
脖子上的刺痛让吴汐咧着嘴发出一声呻吟,她捂着还未拆掉纱布的伤口,肩膀轻轻的抖动了两下。
吴黎安心疼的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这么深的伤口,恐怕会留下疤的,这徐行也真是的,关键时刻就不管你了。”他说完便偷偷的观察女儿的反应。
“爸,这和徐行有什么关系啊,他为了护我,不知道多少次差点连命都没了……”她还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又着了老吴设的套了。
“原来你还记得他对你的好。”
“爸……”
“我也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个不是时候,可是汐汐啊,你现在因为朱昱的死惩罚自己,但将来可千万别把悲剧重蹈覆辙了。”
“爸,您刚才也说了,有些伤口太深,是会留下疤痕的,这个伤疤会跟随自己一辈子,永远也消不掉。”她拉着吴黎安的手,“您就别再为我的事情操心了,我就请了两周的假,等到假期结束再让我来做这道选择题好不好,我去换药了,你也累了一天了,赶紧休息下吧。”
她说完就堆起了一个勉强的笑容,然拿起包走出了家门,吴黎安看着她消瘦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阵的酸楚,可是他没有办法,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极其重感情,所以绝不可能把朱昱的事情这么轻易的放下的。
就在他唉声叹气之际,门外又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第三章 招魂铃
“妈,我不想去。”
“都已经到这里了,去不去也由不得你,人家都说这位严大师超级灵的,让他给你看看,保准你这姻缘踩着风火轮就来了。”那位当母亲的死死地拉着女儿的手,连拖带拽的把她拉到楼上。
吴汐看着和自己擦身而过的这一对母女,心说你们要是早来一会儿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当场认清骗子的真面目了。她本想追过去劝阻她们,但想到自己这么空口白舌的,那位为女儿的姻缘操碎心的母亲肯定是不会相信的,更何况,脖子上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的袭来,她不得不先去诊所把换药的事情搞定。
换药出来已是日暮时分,吴汐刚走到院内,就看到刚才那一对母女迎面走了过来,母亲的手里抱着一盆嫩粉色的蝴蝶兰,那花开得正好,小小的花瓣娇艳欲滴,千娇百媚,就像一位正值妙龄的少女。
“妈,你花了一千块钱就买了这么一盆破花,这要是让爸知道了,又要和你吵架了。”女儿白了母亲一眼,不耐烦的抱怨她。
“呸呸呸,什么破花,这可是大师亲手栽种的,回家呀,就把它放到你卧室的正西方,保管能给你招来一门好姻缘。”母亲边说边把手里的花盆抱紧了,仿佛女儿一生的命运皆系在这盆花身上似的。
吴汐叹了口气,看来她的这位新邻居完全没有吸取教训,照他这么“生财有道”下去,他们楼里怕是永无安宁之日了。
“快走快走,我都等不及了,等你给我找到一位好姑爷,我可得好好的在那群老邻居前面炫耀炫耀,让她们天天冷嘲热讽的……”那位母亲加快了步伐,满面出风的从她身边走过去,吴汐的脚步一滞,忙扭头看向她的身后,她的背后,趴着一个白色的影子。母亲的脚步很快,那影子却纹丝不动,它紧紧的抱着她的脖子密密的贴合在女人的后背上。它好像是一个女人,浓密的头发在后脑勺盘成了一个好看的发髻,脖子的线条很美,但是却长的有些吓人,从后背一直绕到前面,冷冷的看着专心赶路的老太太。
“你一直盯着我妈看什么呢?”跟在后面的女儿见吴汐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一脸不解的问她。
“没……没什么,”吴汐说的结结巴巴,“对了,那个人,你们别信他,小心桃花没招来,倒是给自己引祸上身了。”她留下这句话,又看了那影子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朝家的方向走去。
门打开了,房间里面站着一个男人,他身着一套丝绸制成的白色唐装,留着一撮山羊胡,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来客。
“小姐来此有何贵干?”
“来您这里必定是有事相求。”吴汐淡淡一笑,“怎么,来者是客,难道要把客人晾在门外不成?”
“请进请进。”男人赶紧把她让进屋内,吴汐看着这间屋子,这里也太干净了点,客厅里只摆着一张木头桌子,桌子的两端分别放着一个蒲团,除此之外,这里什么也没有。
“请坐,我叫严胥,小姐,该怎么称呼你。”男人礼貌的问她。
“我姓吴,其实,我就住在你的楼下。”
男人脸色一凛,“我楼下?那你……”
“哦,我今晚刚从外地回来,所以你应该不认得我。”吴汐编了个谎话,她怕男人知道自己听到了下午的那场争吵,怀疑到她的来意。
男人松了口气,“既然是邻居,那也算是有缘人了,不知道吴小姐这次来是想求什么?”
吴汐直视着他,她的眼睛笼罩上了一层悲伤,“我有一个朋友英年早逝了,可惜的是连他的灵魂都碎的四分五裂不知所踪,我很想念他,还有很多话未对他说,不知道先生可有办法能让我再和他见上一面。”
男人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他轻轻的摸了摸自己那撇灰白色的胡子,“这倒不难。”
“不难?”
“吴小姐,你稍等一下,我去给你拿样东西。”
吴汐握紧了手里的茶杯,她突然变得很紧张,可是不应该啊,自己早知道他不会回来了,他的灵魂在那晚都已经被犄角击碎了,连轮回都入不了,而她来这里的目的也只是想对这个男人的情况探明一二。但是,在这一刹那,在他说不不难的那个瞬间,为什么心里还会有期盼。吴汐,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她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强迫自己把视线集中到这间屋子上面。这里很干净,干净的连一只邪物都瞧不见,那么,趴在那女人背后的又是什么呢?
“叮铃铃”的一阵响声传来,吴汐看见男人手里拿着一串风铃朝自己走来,那风铃是铜铸的,每一颗铃铛的下面都坠着一枚铜币,这些铃铛的外表磨得有些发黑,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这是?”吴汐站了起来。
“招魂铃,”男人得意的笑了笑,“不管这魂魄的碎片到了哪里,九华天庭还是无间地狱,它,都可以把它给找回来。”
“我能看看它吗?”吴汐说着就伸手过去。
男人把风铃收了回来,“看是可以,不过要先交钱。”
“钱?”
“使用费一晚五百,押金一万,逾期还要收延期费。”
吴汐把风铃挂在床边的窗户上,“疯了,我一定是疯了,去他家里什么都没看出来不说,还花了这么多钱租了串破铃铛。”她趴在桌子上,看着这串随风轻轻摆动的风铃,脑中又一次浮现出她和徐行的对话。
“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一个人,如果连灵魂都没有了,那他还能归于何处?难道真的就此从世界上消失了吗?”
“在影视基地我之所以不杀虎妞,是因为我也遇到了他,虽然他很快的离开了,但是我知道他和虎妞一样,灵魂已经被莫知闲吞噬掉了,不过令我不解的是,他好像还残留着对你的记忆,否则也不会一次次的救你脱困。吴汐,我总觉得,即使灵魂没有了,爱,依然会存在,就像朱昱于你,你,不应该辜负他的这份爱不是吗。”
可是我,早就辜负了他了,她的泪水贴着脸庞滚落,一滴滴的落在桌子上。
“叮铃铃。”头顶的风铃突然响了起来,吴汐望向窗外,难道今晚真的有访客吗?
第四章 似是故人来
吴汐假意闭上眼睛,其实却在从眼皮子下面观察着窗外的情况,她看到一个黑影从不远处慢慢的飘向了窗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停在了窗台外面,静静的朝里面看着。
风铃声大做,那影子也变得歪歪扭扭,他又朝前进了一步,几乎已经贴到了窗帘上面,冲着吴汐的方向伸出了一只手。
“啪”的一声,桌子上台灯的灯泡突然灭掉了,吴汐再也不能装睡了,她猛地站了起来向后退了几步,就在这时,那影子已经穿过窗帘钻了进来,斜斜的倚靠在桌子旁边。
屋子里一片漆黑,月光在黑影的边缘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边,吴汐只能看得清楚他的大致轮廓,却无法分辨出他的容貌。但她的心跳得很快,因为,那个黑影的胸口,有一个拳头般大小的洞。
“是你吗?”她屏住呼吸,一步步的朝他走去,“你不是已经……”
门突然被推开了,又是一阵铃声,眼前的黑影不见了。
“汐汐,是不是停电了?”吴黎安的声音传来,他看着泣不成声的女儿,吓得赶紧走了过去,“你怎么了?为什么哭成这样?”
“爸,我没事。”
“难受的话就不要一个人硬挺着,你记住,爸爸永远都在,永远都是我们汐汐最坚强的后盾。”
吴汐把头靠在吴黎安的肩膀上,“爸,我的心好疼,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她放声大哭,仿佛要把心里所有的痛楚都倾泻出来。
第二天吴汐睡到十点才起床,她这一觉睡得很好,一夜无梦,看来把情绪发泄出来对心理健康还是大有益处的。她看着窗前的那串风铃陷入沉思,楼上那位看来并不完全是骗子,他给的铃铛还真的招来了魂魄,可是昨晚来的到底是谁?难道真的是朱昱?
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吴汐把它放到耳边,“周茉?”
“吴汐,我今天才听说你请假了,没什么事吧?”
“没事,两个星期后我就回去。”
“你是不是和男朋友闹别扭了?哎,你不就是想知道这个吗,干嘛又不让我问了?”电话那头的周茉好像在和谁说着什么,“算了算了,你自己问好了。”
过了好久,听筒里才传出崔明寒的声音,“那个,吴汐,两周后你可一定要回来,本来以你的资历是不能请这么长时间的年假的,如果再不准时归位,单位说不定会开除你。”
“主任,我会的,你放心。”
吴汐吃完早餐就直奔楼上,她必须把昨天的事情弄个明白,要不然怎么也无法安心。刚走到门口,她就听到昨天那位来为女儿求姻缘的老太太的声音:“大师啊,你可真是太灵了,昨天晚上我刚把那盆花摆好,就接到了一个久未见面的亲戚的电话,她上来就说要给小景介绍对象,对方是个刚刚归国的华侨,不仅长得仪表堂堂,据说在国内国外都有好几套房子呢,这不,她今天中午就去和他见面了,这可多亏了您啊。改明啊,我一定在我那些老姐妹的圈子里把您好好宣传宣传,保准她们各个都得上门求您来。”
男人的笑里含着压抑不住的得意,“姐姐呀,我既然是靠这个吃饭的,总不能糊弄别人不是,不过,您今天来是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是这样的,我这颈椎总是犯病,一休息不好就疼得要命,找了多少医生都除不了根,尤其是昨天从你这里走了之后,这里又出问题了,疼得我是直冒冷汗,连带着头和肩膀都跟着一起疼,大师,要不您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医治我这颈椎病的?”
吴汐摇了摇头,心说你能不疼吗?那女人就趴在你的背上,胳膊把你的脖子勒得死死的,不疼才怪。
“其实我昨天就想告诉你了,不过看你还将信将疑的,所以不便说,你家的风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才让你的这些小毛病一直除不了根。我问你啊,你家的厕所门有没有和什么门相对着?”
老太太想了一下,“我家的厕所和厨房对着呢,怎么了,这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男人一拍手,“这就对了,厨房门对厕所,一火一水,容易造成水火不容的局面,令屋内人情绪波动,更容易产生病患,此病虽然不是什么大疾,但是长久以往,也是极折磨人的。”
吴汐冷哼了一声,这不就是典型的江湖骗子的言论吗,自己先不说出问题出在哪里,而是诱使别人说出来后再强行加一个解释。
可那老太太似乎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大师啊,那此事可有解法?我总不能卖了房子搬家吧。”
“老姐姐,不要着急,”他说着从卧室抱出了两盆绿萝,“你啊,回去把这两盆植物在厕所的左右各放上一株,就可以解了这水火不容的煞局,不出七日,保管你的病痛就会有所起色。”
听到这里,吴汐差点就冲进去当场揭穿他的骗局,但是一想到自己还有事情要向他询问清楚,所以只得暂时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静静的看他把这场戏演完。
老太太兴冲冲的抱着两颗绿萝往前走,这两盆花虽然花了她两千大洋,但是一想到它们能治好折磨自己多年的颈椎病,她就觉得这钱花的太值了,毕竟这些年,她寻医问药花的钱又何止这个数。
“阿姨,您等一等。”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回过头,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冲自己走过来。
“你在叫我?”她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心下疑惑她为什么会找上自己。
“阿姨,卖你花的那个人是个骗子,你以后不要再信他了。”
“你凭什么说人家严大师是骗子,他灵验的很呢。”老太太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但是瞬间又软了下来,“你……你要干什么?”她看着那个女孩手里握着一样奇怪的东西,一步步的朝自己走过来。
第五章 彭家祖坟
老太太扭头就想跑,无奈手上抱着两盆花,压得她根本就跑不快。吴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身边,用犄角在她的脖子后面轻轻一挑,“怎么样,脖子没那么疼了吧?”她看着那只翻落在地上的女鬼,重新把犄角装进包里。
老太太左右晃了晃脖子,“奇怪,还真是轻松了很多。”她满腹狐疑的看着眼前的女孩,“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这你不用知道,不过以后不要再去找那个男人了,有病就去医院。还有,对孩子的婚事也别太急切了,很多时候你根本不知道她遇到的是自己的良人还是一段孽缘。”
吴汐又一次来到男人家门口,她敲了敲门后就耐心的等待着,果然男人的脸一会就在门缝中出现了,“吴小姐?快请进,见到你那位故人了吗?”
吴汐走进屋里,“我来是想问问这个铃……”她愣住了,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一个黑影立在门的后面,可等她扭过头时,却发现那黑影已经穿过大门走了出去。
“吴小姐?那风铃怎么了?”
吴汐没有理会他,她推开门跑了出去,一路跑下楼梯来到院子里面。那个人影不在这里,他好像已经离开了,但吴汐却甘心,她四下张望着跑出大门,终于发现那那人就站在街对面,不过很快,他就被滚滚人流给湮没了。吴汐加快了脚步,试图追上前面那个若即若离的影子,可他却像在和她开玩笑一般,总是走两步就停一停,等她快要靠近时,又再次消失在人海中。
吴汐在他身后不知道跟了多久,她的t恤被汗水浸透了,背后湿了一大片,连脖子上的纱布都吸足了汗,把那里面尚未痊愈的伤口蛰得阵阵刺痛。身旁的人渐渐的少了,房子也越来越矮,他们似乎已经远离了市区,来到了周边的某个郊县。那人走在一条林荫小路上,和吴汐隔着一百来米的距离,但他胸口的那个大洞依然清晰可见,看得人触目惊心。
突然,他朝右侧拐了个弯,消失不见了。吴汐忍着脖子上的疼痛,脚下的步子不慢反快,朝着他消失的那个拐角紧追过去。然而刚拐过弯,她就愣住了,眼前是一座白色围墙圈起的大院子,它的占地面积不小,大概有三四亩地的样子,院子后方有有一条小河穿过,那河水清凉透彻,应该是活的水源。院子的前面种了四颗高大的香樟树,香樟树的下面,赫然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彭氏祖坟”四个大字。
“彭氏……”吴汐在心里默念着,她突然明白这是哪里了,这应该就是那位落马的官员的祖坟吧,可是,那个影子为什么要来这里呢?吴汐的眉头轻轻的蹙起,她小心的从包中掏出犄角,沿着院前的石子小路,慢慢的走进院内。
院中种满了翠绿色的竹子,竹叶在微风的抚摸下发出沙沙的响声,听得人心头多了分说不出的紧张。竹林中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墓碑,立在院中央的那座大理石制成的碑石最为巨大,上面刻着“彭门列祖列宗之墓”这几个字。
吴汐来回张望着,她发现那个黑色的影子又一次消失掉了,他好像隐入了这茂林深篁中,完全不见了踪影,经过这一路的跟踪,她早已发现他明明就不是朱昱,除了身形有点相似,除了胸口都有一个大洞,他们两个之间就再也没有相像的地方了。那么,他和这彭氏祖坟究竟有什么干系?他引她来此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她旁边的那颗竹子轻轻的抖了一抖,上方的叶子中发出一阵不同于枝叶摩擦的声音,吴汐奇怪的抬起头,仔细观察着上面遮天蔽日的绿叶,可她并未看出它们有什么怪异的地方,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嚓,”又是一声轻微的响动,吴汐倒抽了一口凉气,握着犄角的手臂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她发现了一张脸,它就躲在那片翠绿的竹叶之中,正探头探脑的向下观察着她。
“嚓嚓嚓……”怪音越来越多,原来躲藏在竹叶后面的,又何止是一张脸,现如今他们轻轻的扒开郁郁葱葱的叶子,斜着黑黑的眼睛小心的朝下看着。
吴汐猛地低下头,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一块墓碑前跪下,轻轻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离她最近的的一棵树突然剧烈的摆动起来,紧接着,一个人顺着树干爬了下来,慢慢的走到那块墓碑旁边,拿起上面供奉的点心就开始大吃大嚼。
只是一瞬间功夫,吴汐的眼前就多了很多道人影,他们或坐在墓碑上面左摇右摆,或伏于碑前贪婪的吞食着供品,把安静肃穆的园子搅得混乱不堪。
“怪不得风水不好,这些死人全都没有入土为安,这彭家的风水怎么会好?”
她装作一副不经意的样子慢慢的抬起身,眼睛却在人群中搜罗那个引她前来的影子,可她找了很久,还是没能找出那个人,他去了哪里?难道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把她引过来,就只是为了让她知道彭家祖坟的风水出了问题?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苍白的脸孔,把吴汐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那人放下手里的点心,两颗黑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在她的脸上,“你能看到?”他口中喷出带着酸腐味的气息,让吴汐感到一阵眩晕。
深吸了两口气后,吴汐佯作镇定的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假装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怎么突然觉得头晕,看来在太阳下晒得太久了。”她强撑着站起身来,揉着太阳穴,慢慢的朝院子门口走去。
但是那人并未就此放过她,他一路跟在吴汐的身旁,斜着眼睛冷冷的看着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有几次,他甚至几乎将脸贴在她的脸颊上面了。吴汐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目光和他交会时并不回避,而是视他如无物般的自然的闪开,身体偶尔触碰到一起时也不畏缩,继续专注走自己的路。
终于,那人决定不再跟着她,他掉转了个头,重新回到林间的墓碑中。
第六章 垡头村
吴汐见他远去了,终于松了口气,她走出墓园准备找辆出租车回家,可是这里荒郊野外的,除了偶尔有几辆运送农作物的拖拉机驶过,哪里能找得到什么出租车。
“吴汐,吴汐,是你吗?”一辆面包车靠着路边停了下来,它上面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
吴汐循着声音望去,她看到那女人打扮朴实,神情安然,和上次在陆家大宅见到她时已完全不同,“若梅阿姨,你怎么会在这里?”
刘若梅从车上走下来,亲切的抓住吴汐的手,“应该是我问你这句话吧,这里已经快到峪口镇了,你自己一个人站在这路边上做什么呢?”
吴汐环顾四周,原来她竟已在不知不觉中跟着那个男人走了这么远了。
“吴汐,你脖子怎么受伤了,阿姨送你回家吧,来,快上车。”
面包车朝城里的方向开着,吴汐看着旁边面带微笑亲切的和她聊着天的女人,终于忍不住把憋在心里好久的话问了出来,“阿姨,我觉得您变了很多。”
刘若梅温和一笑,“吴汐,这都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我和父亲的心结可能到现在都没能解开。”
“那他老人家身体怎么样了?”
“挺好的,连医生都说他的身体状况是个奇迹,我想,应该是母亲在冥冥之中保佑着父亲吧。我最近一直住在陆宅,你知道的,那院子大,需要人手来打理,这不,我今天开这辆面包车出来就是买种子和树苗来了,可没想到正好遇上了你。不过吴汐,你怎么会在那墓园外面啊,你知道吗,那可是彭家的祖坟。”
“阿姨,您对彭家的事情也有所了解吗?那您知道他们家修祖坟的事情吗?”
“那件事啊,闹得那么大,谁不知道啊。我跟你说,那可不是普通的修坟,他们是在洗骨,洗骨除祟。”
“洗骨?”这两个字让吴汐心里莫名一紧,“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这些城里长大的孩子哪会懂得这些,洗骨是指人死埋葬之后,掘墓开棺捡出死者遗骨,用水洗干净,再把骨骼收拾起来举行骨葬仪式,置于棺内再行安葬。至于为什么要将遗骨掘出来用水洗净重安葬呢?这里面原因很多,但其中最主要的是除祟,即除去先人带给后人的祸患。”
“先人带给后人的祸患?”吴汐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在古人的观念中,先人总是要对自己的后裔子嗣加以保护的,之所以要作祟,大约是在向后人表明自己在阴间过得不好,无法脱胎转世,不得不要后人的助力。于是,后人便重演洗尸故伎,掘墓开棺,洗涤遗骨,让水接触遗骨,为其注入水的再生力,促使亡灵早日转世,而亡灵一旦获得了水的再生力就能脱胎转世,自然就不会再作祟了。”
“所以彭家就请了位风水师傅,把自己家的祖坟都给挖了?”
刘若梅扭头看着她,“看来你也有所耳闻啊,他们确实那么做了,当时动静还闹得挺大的,不过你看,一点用都没有,人还不是被抓了。”
“但是阿姨,我还有点想不通的地方,彭家当时为什么要找风水师来洗骨呢?难道他们家出了什么事情吗?”
“你这丫头心倒是细,其实三年前那位身居要职的官员就开始仕途不顺,他自己虽然没出事,但是周边的亲信接连被查,他可能也感觉到了要出事,所以才找了那位据说极其厉害的大师,折腾出这么一遭。”
原来是这样,那位官员估计自己也没想到,他费了这么大劲,找回来的竟然是一个江湖骗子,骗了他的钱不说,这牢狱之灾他也终究没能躲过。
吴汐到家了,她谢过刘若梅之后就急匆匆的朝诊所赶去,脖子上的痛越来越剧烈,她怕这些伤口被汗水浸透后已经开始化脓发炎了。医生把纱布从她脖子上撕下来的时候,她忍不住疼的倒抽一口凉气,“不是说了要保持干爽吗?你看看这伤口,刚恢复了两天,又成这个样子了。”
医生一边抱怨一边给她上药,吴汐冲他吐吐舌头,“我也不想的,今天路走多了……”她愣住了,旁边的床位上坐着一个女人,她的脖子很长,长得有些怪异,她泪眼汪汪的看着吴汐,喉咙里发出轻轻的抽泣声。
原来她一直没走,吴汐本想饶她一命的,所以只是用犄角把她从那老太的背上赶了下来,并没有用犄角杀掉她。没想到这女人竟然守在这里等着她,难道她有什么话要告诉自己不成?
“你想说什么?”吴汐冲女人说道。
“什么?”医生被她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吓了一跳。
“垡头村……垡头村……”女人口中断断续续的吐出这几个字。
垡头村,吴汐在手机里输入这几个字,她有些吃惊,原来她今天去的彭氏祖坟就在垡头村,难道这个女人也和彭家的事情有所牵连?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但依旧找不出这几件事情之间的联系,算了,还是直接找“系铃人”吧,吴汐取下窗户上的风铃,出门来到了楼上。
可是她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回应,严胥好像不在家,吴汐看着自己手上的那串风铃,这玩意保管一晚还要再花她五百大洋呢,这钱找谁算去,于是,她又一次在门上重重的拍了几下。
这次,大门竟然慢慢的打开了,严胥双手抱臂出现在门口,这大热的天气里,他竟然在一下一下的打着哆嗦,好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你怎么了?”吴汐心下生疑,她透过他的肩膀朝里面望去,却发现那间空荡荡的客厅中依旧出奇的干净。
男人看了看她手里的风铃,“你是来还这个的吗,”他把它拿起来,“押金五个工作日内会返还到你的卡上,现在你可以走了。”
“等等,”吴汐拉住了即将要合上的门,“我想问问你垡头村的事情。”
第七章 血债
男人的身体僵住了,“什么意思?”这几个字像是被他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似的。
“你自己做的事情就没想过要去弥补一下吗?彭家祖坟的风水已经全被你破坏掉了,那贪官当然是咎由自取,但是……”
男人仿佛松了口气,他扭头看着吴汐,“你知道什么,我劝你别瞎管闲事,惹到我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说完他就重重的关上了门。
这是凶相毕露了吗?还惹到你不会有好下场,不就是一骗子吗,吴汐呸了他一口,气鼓鼓的回了家。
她拿着手机躺在床上,既然这人什么都不愿意说,她只得自己去寻找事情的真相了,看来明天必须再去一趟垡头村,至少先把那个女鬼的身份给确定了。手机屏幕亮了,是崔明寒发来的短信:“我们部和你们部今天搞联谊,小飞丁丁都在,就缺你一个了,快回来吧,大家都想你了。”
“一定准时归队。”吴汐输入了这几个字。
吴黎安端着一碗鸡汤走了进来,“汐汐,快,趁热把这碗汤喝了,对你长伤口有好处。”他看到吴汐正在发微信,于是把那碗汤放到桌子上,“徐行啊?”
吴汐瞪了他一眼,“不是,是同事,爸,你又来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赶紧把汤喝了,碗留着我来刷就行。”吴黎安说着就走了出去,他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默默的点着了一根烟,“这小子,还真能沉的住气,吴汐都回来这么多天了,他连个电话短信都没有,难道真的是被伤到了?”他狠狠的抽了口烟,“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将来会怎么样,如果真的就此错过,那未免也太可惜了。”
吴黎安看着窗外,深深地叹了口气,“汐汐啊,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生离比死别还要来的痛苦,希望你不要重走爸爸的老路。”
吴汐从大巴车上下来,她看着前面的石碑上刻着的“垡头村”三个大字,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这村落不大,但看起来还是挺富裕的,街道是新铺的水泥路,路两边立着时髦的路灯。村里到处都是新修的两层三层小楼,楼的外墙上还贴着闪闪发光的壁砖。当然这里面最大的一间院子属于彭家,只不过现在它大门紧闭,门外还挂着一柄巨大的铁锁,显然已经空置了很久。
吴汐朝聚在村口晒太阳的一群老头老太太走过去,“大爷大妈,我想打听个事儿,咱们村上这几年有没有早逝的年轻女人,她长得挺漂亮的,眼睛大大的,脖子很长……”
“年轻女人啊,”老头老太太们对视了一眼,“那不就是田家媳妇儿吗?三年前上吊死了,哦,她家就在村东头。”
“你说这田冲还真是个痴情的,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再找,一个人带着孩子挺不容易的。”
“可不嘛……”
吴汐没再理会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她朝村子东边走过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座院子前面。这家的院子很小,围墙上的砖都剥落破碎了不少,院里的二层小楼尚未盖好,只有一层的两个房间可住人。厕所还是老式的茅房,朝里望去黑乎乎的一片,连盏电灯都没有。
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蹲在院子里玩耍,看见她进来,朝里屋大声的喊着:“爸,爸,来客人了。”
“谁啊?”伴随着一声问话,一个满脸横肉的糙汉子拿着炒菜的铲子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看着吴汐,“你找谁啊?”
“你是田冲?”
“就是我。”
吴汐犹豫了,她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最后索性开门见山了,“你妻子的照片可以让我看一下吗,我想确认一下昨天遇到的人是不是她?”看他像看疯子似的看着自己,她接着说:“我知道她三年前去世了,还知道她的死和彭家有关。”
男人手里的锅铲“砰的”掉到了地上,吴汐知道自己找对人了。他走了过来,两手抓住吴汐的肩膀,“你怎么知道她的死和彭家有关系的?”
“我说过了,我昨天遇到她了,确切的说,我遇到了她的灵魂,她现在还流浪在世间,不愿进入轮回。”
“怎么可能呢?”男人抱着头蹲在地上,“他说了会超度她的,怎么会……”
“他?”吴汐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他是谁?”
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重新把头低下了,他看起来很犹豫,仿佛不知道要不要将真相告知自己。
吴汐在他身边蹲下来,“田大哥,看你这副样子,显然对你妻子的情况是有所了解的,那你就应该清楚我并没有说谎,昨天她哭着求我来这里找你,想必是因为她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如果你不把真相说出来,是根本无法帮到她的。”
“她很痛苦?”
“灵魂无法得到超度,就只能做一只孤魂野鬼,徜徉于人世惶惶不可终日。”
男人把眼睛狠狠的闭上,等再次睁开眼时,便已下定了决心,他把一根火腿肠递给院里的小男孩,“去,出去玩去。”然后又搬了把椅子让吴汐坐下,“彩霞是被彭家人给害死的,他家的那个老太爷,都已经九十多岁了,还喜欢玩小姑娘小媳妇,”他的拳头猛地握紧了,“那年我出去打工,结果他就找了个机会把彩霞骗到家里,在他那几个亲戚的帮助下把她给……事后,他给了她一笔钱,要她不要对外声张,可是彩霞受不住这个委屈,她天天做噩梦,整个人变得恍恍惚惚的的,我急忙从省城赶了回来,但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她的疯病一天比一天重,终于有一天,她趁我出门的时候,用根生字把自己吊死在屋里了。”男人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就这么走了,丢下了我和不满两岁的孩子。”
“当时为什么不报警?”吴汐气得脸都涨红了。
“报警?彭家人一手遮天,我去了警察局多少次根本就没人理,他们还威胁我,如果再揪住这件事情不放,就让我和儿子在村里过不下去。”
“这种人,真是活该进监狱。”
男人冷哼了一声,嘴角向上翘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不过还好,我还有自己的法子,能让彭家来还我这笔血债。”
第八章 宝地
吴汐心里忽然飘过了一丝不安,她看着眼前的田冲,“你做了什么?”
“你知道彭家是怎么兴旺起来吗?全靠他家那块地,那可真是块风水宝地啊,靠山背水,地势低洼,既能旺丁,又可敛财。当年他们家老太爷费了多少功夫才找了这么个地方,把彭家祖坟整个迁过来,就是为了让彭氏一族气运不断。可是,这地最大的妙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蹊跷的地方?”
“这块地的后面有一条河,里面原本栽种着许多的荷花,荷花丛中有双蟒盘绕,这,才是真正的大吉之象,这块地的宝气全部都在这里,彭家那位正是趁了这两条大蛇的运势,才得以在官场步步高升,位极人臣。”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吴汐听得目瞪口呆。
“我父亲在年轻时曾经救过一个人的性命,那人是位赫赫有名的风水先生,他说过只要田家有求于他,无论什么事情,他都会心甘情愿的去做。我当时走投无路,于是找到了他,想让他帮我在彭家的祖坟上动点手脚。他很爽快的答应了我的要求,大师就是大师,他一眼就看出了彭家的气运出自哪里。于是在当晚,我们就趁着无人之际,砸死了盘踞在池底的两条大蛇。说也奇怪,那蛇死了之后,满池的荷花一瞬间就凋落了,它们仿佛在预示着彭家的运势已经到头了。果然不到一个月时间,那位老太爷就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当场就折断了脖子,现如今在他们家的主心骨也被抓了,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看来这位大官从两年前开始家业仕途不顺,就是因为祖坟的运势已经全部漏光了,所以他才找了严胥,希望他可以为自己重聚风水,可是很明显他找错了人,这个半吊子根本没看出彭家的祖坟哪里出了问题,反倒动用了洗骨除祟这么一个费心费力的法子。
“你说他会超度你的妻子,那这个他也就是指这位大师了?”
“是的,大师说彩霞死的太过冤屈,灵魂无法进入轮回,所以,他把她的魂魄栽种在一株花上,说是五年一过,她就可以往生了。”
“花?”吴汐猛地站了起来,“是一盆蝴蝶花吗?”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男人狐疑的看着吴汐,“难道你认识严大师?”
吴汐抓住男人的胳膊,“你说的严大师就是严胥对不对,那你可知道,一年前他曾经帮彭家洗骨除祟?”
男人冷笑了一声,“我当然知道,这件事情闹得这么沸沸扬扬的,洗骨除祟,哼,他们家造的孽能洗得掉吗?不过我自己也想不明白,大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知道彭家势落的根子出在哪里,为什么要替他们家洗骨呢?”
是啊,这也正是她所想不明白的地方,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吴汐闭上眼睛,昨天梦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们掊开坟茔,将里面或腐朽或崭新的棺木挖出来,一字排开放在彭氏祖坟前面的空地上。几个身穿红色褂子的大汉站在这排棺材前面,用手里的铁钩子将它们一一撬开,等覆盖在棺材里面那层厚厚的灰尘被风吹散后,白花花的骨头终于露了出来,把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吓得像海水退潮般猛地向后一缩。
这些骨头,有的已经断裂开来碎成渣了,有的却带着尚未完全腐烂的尸肉,散发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味道。那几个大汉拿红布将那些骨头包好,将它们从棺木中抱出来放在地上。这些尸骨用自己空洞洞的眼眶子呆滞的望向天空,好像一时还无法适应青天白日下的光亮。然而她却看见,一些惨白的面孔正慢慢的从那堆骨头上浮出来,小心却好奇的注视着旁边看热闹的人们。
“洗尸骨,除煞气,彭家运势与天齐。”伴随着严胥的一声令下,一桶桶清水泼向彭家先人的遗骨,将其中的污垢和残存的腐肉全部冲刷出来。
那些脸色煞白的人影突然尖叫起来,好像泼上去的不是清水,而是蚀骨的硫酸,他们争先恐后的要爬回棺内,却被一股看不见的气流给挡了回来。于是他们只得顺着身边的竹子爬到树顶,从竹叶间小心翼翼的窥视着下面。
“大师,洗骨之后,我堂兄那些事是不是就可以化解了,最近总有些小人害他,写举报信,到纪委去闹……”严胥身边的一个中年人把目光从那可怖的场景上移开,略带怀疑的询问他。
“你放心,既已除祟,所有不顺心之事皆可得到解决。”严胥摸着山羊胡乐滋滋的说道。
你以为这样做,就可以冲刷掉他身上的罪恶了吗?吴汐自言自语的说着,可她突然心念一转,严胥为什么要把那盆蝴蝶花送给别人呢,那上面不是栽种着彩霞的灵魂吗?
“妹子,彩霞的事情……”田冲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吴汐从钱包中掏出了几张“毛爷爷”递给他,“给孩子买点营养的,别再吃火腿肠了,对身体不好,还有,彩霞她一定希望你们好好的。”
“妹子,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可是我,实在是走不出去啊,我们俩虽然是家里介绍的,但是我第一次见她,我就打心眼里喜欢,她一死,好像把我的魂都带走了一半……”
吴汐把钱塞到他的手里,飞也似的跑出了田家的院子,她不想再听他说下去,这些天人永隔的事情,如今是她最脆弱的软肋,只要轻轻一触碰,就能把她强装出来的坚强瓦解的彻彻底底,她只能选择逃避,在自我催眠和麻痹的夹缝中勉强生存。
吴汐坐车回到了家,这一路她都在强迫自己把心思集中在眼前的困境上,现在她该怎么做呢?用犄角把他们全部解决掉倒是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可是,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吗?那些灵魂并非主动伤及世人,他们只是被严胥从沉睡中唤醒了,难道就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吗?
“吴汐,吴汐。”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马路对面传来,吴汐扭过头,发现路口站着两个矮墩墩的身影,他们兴奋的冲她挥着手,胖胖的身子在地上弹得老高,“可让我们找到你了。”
第九章 鬼画符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看着像两个胖球似的和尚朝她滚了过来,吴汐一脸的惊讶
“喏,这个给你。”
手里被塞进了一个东西,吴汐摊开手掌,“玉扳指?它不是被青……”
“那天它已经被徐行夺回来了,这就是他让我们拿给你的。”
“可是他怎么知道……”吴汐抬起头,果然,头顶上方有一只白色的鸽子正在树影间盘旋。她手里攥着这只光滑的玉扳指,心头不禁五味杂陈。原来他一直让云汀跟在自己的身边,这个人永远都是这样,嘴上什么也不说,却总在默默的站在她的身后,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施以援手。
徐行,吴汐握紧了手掌,为我这样不值得。
“你发什么呆呢,都到你家门口了,是不是要好好的招待我们一下。”
吴汐无奈的摸了摸两只滑溜溜的脑袋,伸出右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请吧。”
家里并未像她想的那样已经被晚饭的香气溢满了,老吴不在家,厨房里却放着一根切了一半的黄瓜。吴汐拿给两个和尚一包薯片,暂时稳定住他们的军心,然后就给她老爸安打电话。电话很快被接起了,吴黎安似乎在赶路,“我一会儿就到家了,刚才出了点事儿,等我回去再和你细聊。”
如他所说,十分钟后家门就被打开了,吴黎安走了进来,让吴汐没想到的是,他的身后竟然跟着严胥。
“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在一起?”她一脸的不解。
“对不起,你爸爸今天为了帮我解围,把手给弄伤了……”
吴汐吓了一跳,她一把拽过吴黎安的手臂,“伤到哪里了,重不重啊?”
“没事儿,脱臼了而已,医生已经帮我正好骨了。”
吴汐狠狠的瞥了一眼严胥,“爸,你以后别再管他的事情了,他这人就是咎由自取。”
“算了,”吴黎安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总不能看着他被打死吧。”
吴汐这才注意到严胥的嘴角肿了一大块,俨然是被什么人重重的打了一拳,她走到他的身边,小声的冲他说,“我们上楼,我有事情要跟你谈。”
她和严胥刚要走出家门,突然听到吴黎安惊慌的声音,“汐汐,家里怎么多了两个和尚呢?”
吴汐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把他俩介绍给老吴,于是她折返了回去,“这是我的……朋友,他们俩应该饿了,你叫点外卖给他们,别再自己动手做饭了啊。”
吴汐和严胥面对面坐在他家的客厅里,她看着被砸破的大门,又瞥了一眼严胥,“看来彭家人可没打算就此放过你,反而还变本加厉了。”
严胥狠狠啐了一口,“这些死犊子,把什么都算到老子的头上,连他们家小孩生病了,都要找我闹,早晚有一天,我会给他们好看……”
“我不明白,”吴汐打断了他咒骂,“你既然帮助田冲泄了彭家的运势,为什么还要对彭家先祖洗骨,你明知道这根本解不了彭氏的困局。还有那盆蝴蝶花,你把彩霞的灵魂压在那盆花下,却又将它卖给那对前来求姻缘的母女,你这么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钱?可你真的不怕砸了自己的招牌?”
严胥定定的看着她,他的脸色突然变得青白渗人,“你究竟是谁?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
吴汐没再追问下去,她知道以他的刁滑,除非严刑逼供,否则从他嘴里是根本听不到实情的。“不说这些了,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当年你和田冲砸死了那两条大蛇确实是漏光了彭家的气运,但是如今彭氏一族的厄运连连,却和你洗骨除祟有关,如果你不想整日被他们纠缠,那就去除了自己引出来的孽。”
严胥低头想了一会儿,“这也简单,我去收了那些魂魄便是了。”
夜,像死水一般寂静,月光照亮了两个站在墓园前的人影,严胥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紫金香炉摆放在地上,在上面插上了一柱香。
“你要做什么?”吴汐看着墓碑后面那些若隐若现的人脸,轻轻的问道。
严胥斜了她一眼,“你不是让我来超度彭家先祖的灵魂吗,静静的看着就行了。”
不一会儿功夫,那柱香就要烧到了尽头,就在这时,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用香头上剩下的那点火光将它点燃,然后扔在了最大的那块碑前。
吴汐隐约看到那张黄纸上用黑色的毛笔画着一些她看不懂的符号,不禁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鬼画符,”他有些得意的笑笑,“有了它,那些幽冥野鬼就会被吸到这紫金香炉里面,一个也逃不掉。”
他的话很快就得到了验证,就在黄纸被烧成灰烬的那一瞬间,香炉中突然冲出了数条黑烟,它们就像是章鱼的触手,伸向墓碑后面那些瑟瑟发抖的人影,将他们抓进炉里,不一会儿功夫,就把整个墓园中的魂魄消灭的干干净净。
香炉在原地摇了几下之后,立在地上不动了,男人走上前把它拿起来,炫耀似的在吴汐脸前晃了晃,“你不是能看到他们吗?现在告诉我,他们是不是被我这香炉吞的一干二净了。”
“想不到你还有两下子,那这些被收了的魂魄你准备怎么处理?”
“这个嘛……”严胥捋起山羊胡,皱着眉头思考着。
吴汐突然向后退了两步,她看见一只惨白的手臂慢慢的从那只紫金香炉中探出来,缓缓的绕过严胥的脖子,紧接着,手臂的主人也从香炉中钻了出来,那是一个老头儿,他整个人趴在严胥的身上,冷冷的冲他笑着。
“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严胥也察觉出哪里不对劲,他手里的香炉不停的抖动着,不一会儿,竟然“啪”的一声裂开了,炉身碎成了几块摔在地上。
几十条白色的影子将他团团围住,他们争先恐后的冲向他,冲着他呵出冰冷的气息:“我要回家,回家。”
严胥惊恐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动不了了,吴汐,快救救我,快……”
第十章 他来了
温暖的红光照亮了墓地上空,那些围绕在严胥身旁的鬼影化成一个个银色的光球,慢慢的朝吴汐手中的玉扳指聚拢过去,她看到彩霞的影子也在其中,她在冲自己微笑,然后纵身跃入了那片温暖中。
“走好。”吴汐看着那些光球先后被玉扳指吸了进去,轻声的说道。
“这是什么?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严胥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贪婪的看着吴汐手里的宝物。
吴汐把玉扳指重新挂到脖子上,她打量着浑身沾满泥土狼狈不堪的男人,心头飘过一丝疑虑,严胥这个人,不仅能破了彭家的风水,还可以用一盆蝴蝶花来超度彩霞的亡灵,这是极其有修为的风水师才能做到的事情,但是,在另外一些方面,他的做法却像个完全不懂行的门外汉,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你……”吴汐刚想把自己心里的疑问说出来,却突然感觉后心一阵发凉,她把头扭过去,看见后面的竹林里站着一个人,他站在婆娑的树影间,定定的朝他俩的方向望来,微风吹起了他的衣角和发梢,带来一股血腥味儿,他的胸前,有一个拳头般大小的洞。
是啊,我怎么把他给忘记了,那个被招魂铃引来的灵魂,那个带她来墓园的人,刚才却并未出现在那些围攻严胥的人影中啊。
吴汐把玉扳指摘了下来,一步步朝着竹林中那个人走去。
“喂,这玩意儿真的能收魂啊?”严胥在背后拍了她一下,吴汐回头瞪了他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可是当她再回过头时,竹林中的人影却已经不见了。
“都怪你。”吴汐责备道。
“我怎么了?”严胥满脸莫名其妙。
“刚才那竹林中还有一只魂魄,对了,他就是被你那招魂铃引过来的,我本可以连他一起收了,现在可好,又让他逃掉了。”
“招魂铃……”严胥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他突然抬起头,“那人长什么样子?”
“看不清楚,只知道他的胸前有一个大窟窿。”
严胥腿一软坐到了地上,他抱着胳膊,嘴里喃喃自语,“怪不得,怪不得……”
吴汐见他抖成一团,精神已经彻底崩溃了,她向前走了两步,“那个人你难道认识?”
严胥突然站了起来,惊恐的看着身后,“离开这里,快离开这里。”他抱紧吴汐的胳膊,眼睛滴溜溜的环顾着四周,连拖带拽的把她拉出了彭家祖坟。
吴汐回家时两个和尚已经睡着了,吴黎安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吴汐看着屏幕上吵闹的购物广告,用手在吴黎安的眼前挥了一挥,“爸,你发什么呆呢?”
“你回来了,”他好像才发现女儿的归来,“我在这儿等你呢,爸爸去给你热饭啊。”
吴汐埋头吃完了一碗面条,抬头却发现她老爸正定定的看着自己,“爸,你今天怎么了?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吴黎安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顶,“我是觉得我的女儿好像突然间长大了,好多事情都可以一个人去面对,一个人去解决。”
“干嘛突然生出这么多感叹,这可不像你哦。”吴汐拿起碗走进去厨房。
“汐汐,那两个和尚和徐行是什么关系?”
吴汐拧开水龙头,“他们啊,是徐行的一个旧友养的灵宠,哦,我是说他们是……”
“徐行的那个旧友是什么人?”
吴汐把碗筷放好从厨房走了出来,“她啊,我以前还以为她是徐行喜欢的人,可是后来发现,她对徐行,好像是如母亲一般的人,怎么了爸,他们俩今天跟你说什么了吗?”
吴黎安把脸扭过去,“他们说徐行的师兄杀了她,在应天山……”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了,好像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似的。
“我知道林声杀了她,但没想到是在应天山,这么说,徐行应该亲眼见到了她被林声所害,哎,他从不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想必这是他心里的一块疤一个结吧。”
夜深了,然而吴黎安却毫无睡意,他把拳头放到嘴边,堵住自己哽咽的哭声。“应天山……当年,你封印了陆吾,然后就躲在了那个地方是不是,不,你根本没有在躲谁,你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干脆在那个最危险的地方度过了余生,”他把头抬起来,“是该去一趟那里了。”
吴汐一大早就把两个还在酣睡的胖墩儿唤醒了,“喂,你们两个,昨天跟我爸说什么了,搞得他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还一早就出了门不知道干嘛去了。”
俩和尚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没说什么呀,就告诉他我们不是普通的和尚,是巫女饲养的灵宠。”
“巫女?”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是……巫女?”
“对啊,徐行没告诉过你吗。”
吴汐心里突然飘过了一个离奇的想法,但是还没容得她多想,就被一阵剧烈的拍门声给打断了。她打开家门,看到严胥穿着睡衣站在门口,他比昨晚的样子好不哪去,浑身瑟瑟发抖,像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
“你怎么……”
“跟我来。”严胥没理会她的疑虑,抓住她的手腕朝楼上跑去。
吴汐看着空荡荡的客厅,“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在怕什么,从昨晚开始就很不正常。”
“嘘,”他把手指放到唇边,“你小点声,别惊动了他。”
“谁?”
严胥抬起一根手指,哆哆嗦嗦的指向卧室的方向,“他一直都在,缠着我,日里夜里从不间断,他想要我的命,他想要我来抵他的命。”
吴汐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蹑手蹑脚的朝卧室走去,慢慢的推开了门。这里和一尘不染的客厅完全是两种样子,玻璃上贴满了驱鬼用的符纸,床头横七竖八的摆着她不认识的各种法器,就连床的下面都画着一个巨大的字符号。
“你看,它又动了,”男人指着桌上的一个古铜色的罗盘,它的指针正在不停地摆动着。
“他来了,他来了……”
第十一章 兄弟
吴汐走进卧室,看着桌子上的罗盘,它的指针终于停止了发疯一般的摆动,慢慢的静止了下来,指向了自己的身后。她回头看着严胥,“我看不出来你这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罗盘想必和那香炉一样,又是个骗人骗己的玩意儿,你也别疑神疑鬼了,以后别做亏心事,就用不着天天这么提心吊胆的。”
“我也知道它是个骗人的玩意儿,”严胥的眼中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光,“所以,我想要你脖子上那个东西,它看起来可不是个一般的物件。”他猛地用脚踢上了卧室门,一步一步的朝吴汐走来,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尖刀。
“这些破东西,被他说得天花乱坠的,到了该用的时候,什么都派不上用场,”严胥一把拽下了窗户上的符纸,将它们撒得满地都是。
“严胥,这么青天白日的你想杀人不成,难道就不怕被发现吗?”吴汐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她对这一切早已了如指掌。
“怕?”他不屑的笑了两声,“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刨个坑,把你给埋了就是了,对了,还有那俩胖子,他们应该也很好对付吧。”
“你想在哪里埋我,彭氏祖坟吗?”她看着突然定住不动的严胥,嘴角扯起一丝快意的笑。
“你是怎么知道的?说,你都知道些什么?”严胥用铁镐指着吴汐,手臂却不受控制的哆嗦着。
那一年,严珏从家乡来到城市,他那八十岁的老母亲实在看不惯他整日在家中无所事事,所以把他赶到了城里的哥哥严胥的身边,希望他跟着他学点能养活自己的营生。严胥是个风水师傅,他出师以后就自立门户,专门给人看墓地以及家宅的风水。他这个人聪明且谨慎,做事情又懂得顾全大局,所以在这一行的名声很好,事业也越做越大,没有几年就成了一位小有名气的堪舆师。
严胥就这一个弟弟,对于他的到来自是热情招待,他让他留在自己身边,把自己生平所学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他。但是严珏却对哥哥这一套没兴趣,他只看到了他的日进斗金,却没看到他为了出人头地在背后做了多少苦工和努力。他平时也不跟着严胥一起出去勘察宅地,而是拿着哥哥给的钱,泡泡妞玩玩游戏,还结交了一帮和他一样的闲杂人等。
严胥本来还没把他的这种好逸恶劳放在心上,他总觉得他还小,心智还未成熟,等过了几年,自然会成扛起肩上的重担,在他的指导下成为一名合格的风水师,继承自己的衣钵。可是他想错了,严珏这个人不仅自己没什么能耐,还经常给严胥招来麻烦。他那帮猪朋狗友得知他的哥哥就是鼎鼎大名的风水师之后,经常张罗着给严胥介绍所谓的“生意,”更指望着自己能从中捞上一笔。可是他们介绍来的那些活,有的根本不是严胥的业务范畴,还有的只不过是瞎承诺的一些空头支票。
这样一来二去了几次,严胥开始不再理会他弟弟那些朋友的张罗了,他怕自己因为这些事情把千辛万苦经营出来的招牌给砸掉了。可是他的拒绝却激怒了自己的弟弟,严珏这个人没什么本事,但是偏偏对面子看得极重,他觉得哥哥的拒绝让他在朋友那里丢了颜面不说,还害他被他们嘲笑,那些人整天说他离了哥哥什么都不是,说他长这么大了却还要在哥哥那里领工资,说有一天严胥要是不管他了他就得饿死街头。
严珏因为这件事和严胥闹得不可开交,他甚至一度想回老家不待在这里了,可终还是舍不得城里繁花似锦的生活,所以只能憋着口气继续赖在严胥的身边。
可是这心结没打开就会越埋越深,终有一天会变成了恨,浸入血液中传遍全身,一旦遇到导火索,便会将人炸的七零八碎,体无完肤。
一年前的一天,严珏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找到了他,说是要介绍一门大生意给他的哥哥。严珏知道严胥的脾气,所以一口回绝了,没想到那朋友却趴在他耳边说了一个人名,严珏愣住了,那是一个经常在报纸和电视中出现的名字。
“真的?”
“就是他家的事情,这事要是你哥哥办成了,估计那这个数是没问题的。”他用手指比出一个数字。
“一百万啊?”
“没见过世面了吧,这可不单是一百万这么简单,你想啊,以后彭家将你哥介绍进官场,有多少官老爷们需要他给勘宅施法的,这简直就是掉进钱窝里了,是八辈子都修不来的好福气啊,你们以后就彻底发达了。”
严珏当晚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严胥,可他没料到的是,他这位大哥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不是我不帮你,只是彭家的事情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为什么?”他实在是不明白严胥为何会如此固执,连到手的这么一笔大钱都不要。
“他家的风水已破,根本无解,而那个破了他家风水的人,就是我。”
严珏愣住了,他扑到严胥面前,“哥,你怎么这么傻,你放着钱不赚,偏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要是被彭家人知道了,我们以后还怎么在社会立足。”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了,眼里只有钱,你知不知道,吃这行饭要是光想着赚钱,是要亏损阴德的。”严胥头一次对弟弟这么严厉。
“好,我只认钱,就你最清高,最厉害,你自己做的还不就是些装神弄鬼糊弄人的事情,别他妈的在我面前装神仙,我告诉你严胥,彭家这事你做也的做,不做也得做,你这次要是不答应我,我就把你破了彭家风水的事情全捅出去,看你的下场会怎样。”
严胥看着他,好像已经认不得他的模样,他还是那个小时候经常缠着自己要糖吃的小男孩吗,不,他早已变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个阴险市侩的男人,根本就是一只魔鬼。
“滚出我家,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第十二章 葬
然而严珏还是背着哥哥把彭家的事情应承了下来,他觉得自己手里握有他的把柄,让他就范只是早晚的事情。可是他错了,严胥远比他想象的要倔强,一直到要去墓园勘坟的前一天,他还是没有答应他的要求。
“哥,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去看一看,定金我都已经收了,结果你人都不露面,你这是想逼死我吗?”严珏跪了下来,拉着严胥的衣角。“哥,我求你了。”
严胥心里一软,把跪在地上的人拉起来,语重心长的对他说:“你想过没有,如果真按照你说的对彭家先人洗骨除祟,结果却并未如他们所期,或者有可能更坏,到那时候,你该怎么收场?”
“哥,官场的事起起伏伏,谁能说的清楚,再说了,他一当官的,如果以后真被抓了,料他们家也不敢把这事闹的多大。”
严胥久久没有发话,严珏以为他被说动了,于是又在旁边添油加醋道:“你们这行,本来也就虚虚实实说不清楚,糊弄人的事你应该也干多了吧,其实就是看谁的嘴皮子会说……”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在严珏脸上,“你想要钱是吗,我给你,明天我就把十万汇到你户头上,但是从今以后,我们俩不再是兄弟了,严珏,我就当从来没有过你这个弟弟。”说完他就转过身,背对着这个面目狰狞“弟弟,”他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他怕自己会再次心软。
“原来你一直都没把我当兄弟,”严珏突然冷笑了起来,“你只是把我当成自己养的一条狗,什么时候看不惯了就可以赶走,十万,我就值这个数是吧,哥,你对你这个弟弟真的是狠得下心啊。”那个“狠”字被他咬得很重。
严胥刚欲回头反驳,突然觉得胸口一凉,然后整个人就重重的磕倒在地上,他捂着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浸透的衣服,看着身旁那个举着利刃的身影,喉咙中发出含混不清的一声呼喊,“严珏……”
“我杀了你。”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弟弟整个人压在严胥的身上,一刀一刀的捅向他的胸前,“杀了你,杀了你……”他像疯了似得,拼了命的发泄着自己心头的怒火,直到握着刀刃的手已经酸的没有力气了,才停下来,从严胥的身上翻落瘫倒在地板上。
“哥?”严珏终于回过神来,他用颤抖的手指轻轻的点了点严胥的手臂,“哥?”
然而那个被他称为哥哥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应他了,他的胸口被尖刀扎的血肉模糊,喷薄而出的血把地毯都给浸透了。
“啊,”严珏大叫了一声,他丢下那把锋刃都卷曲了的尖刀,瑟缩在沙发边上,“怎么办。怎么办,我杀人了,我完了,明天还和人约好去墓园的,他要不出现……”他突然停止了哆嗦,扭头望着严胥尚未合上双眼的脸孔,“对呀,他去不了,我可以……”
“你和严胥长得本来就有八分相似,他虽然大你几岁,但是由于修身养性,所以和整日花天酒地的你在年龄上基本看不出来区别,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扮成严胥的样子继续在这世间逍遥,而真正的严胥,却早已被你埋进了彭家祖坟。”吴汐看着严珏,不动声色的说完这段话。
“你是怎么知道的?”严珏已经快要站立不住了。
吴汐拿起桌上的罗盘,那指针一动也不动,直直的指向严珏的后面,那里,站着一个浅浅的人影,严珏猛地转过身,“他在这里对不对,对不对?自从那晚你把招魂铃拿走之后,他就来这里烦我,缠着我......”他抓起桌上的一本《易经》,狠狠的朝身后摔了过去。
可是,他的胳膊突然不能动了,它们就保持着高抬的姿势,僵直的竖在空中,他惊恐的睁大眼睛,“吴汐,吴汐救我。”
“严珏,”吴汐慢慢朝他走过去,“你倒是聪明,知道如何处理一具尸体才能最不让人察觉,是啊,有谁会去挖一座坟呢。在洗骨的当晚,你就偷偷的把严胥的身体运到彭家祖坟,然后把他埋在了一座坟的旁边,那里所有的坟茔都刚刚被动过土,谁也不会怀疑一块地上有被挖过的痕迹。”
吴汐看着他扭曲的脸,“你想知道我是如何得知真相的是吗?其实我很早就怀疑你,你这点蹩脚的功夫和田冲口中的那位风水大师简直相差甚远,再加上我总觉得严胥的魂魄很眼熟,一开始我还以为他的身形和我的一位故人相似,后来我才想明白,和他相似的人原来是你。不过一直到昨晚我都没有证实自己的猜测,可是,严胥他来找了我,他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还让我堤防你,因为你这个人,贪婪又懒惰,总想着不劳而获,你甚至不惜夺取别人的性命来拿走你想要的东西……”
“所以今天是你们设的一个局咯?”严珏笑了起来,“原来我才是那个瓮中鳖,怎么,现在我落在你们手里了,我也认命了,要杀要剐都由你们吧。”
吴汐看着眼前这个发狂一般仰头大笑的男人,心里突然产生了一股由衷的厌恶,“严珏,到现在你都没有一点悔过之心吗?你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哥哥……”
“我不后悔。”他冲着自己身后吼出这四个字,“他多活一天我就少活一日,在他身边,我永远都是个影子,被他的光芒死死的遮住的影子,他死了,你不知道我过得多痛快,多舒心,哈哈哈哈……”那笑声里竟带着几分凄厉。
“可是,他却不想你死。”吴汐看着严珏身后的那个影子,他正看着自己的弟弟,眼角分明有泪水滑落。
吴汐拿起了电话,“你哥哥还是希望你能有一个悔过的机会,虽然我觉得已不可能,但是,还是听他的吧。”
她刚拨下报警电话,耳边却传来一阵如风一般的呼啸声,一只雪白的箭穿门而入,刺穿了严氏兄弟的身体,然后深深的扎入吴汐身边的墙面。
第十三章 身世之谜
身后突然变得寂静一片,吴汐看着擦着自己胳膊扎到墙上的那柄箭,它亮白色的羽毛上沾满了严珏的鲜血。
她的心脏仿佛不会跳动了,那个人为什么来这里了,难道他是专程来寻她的吗?
身后的门轻轻的被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从外面倾泻进来的阳光,“没让我失望,你果然如你母亲一样聪慧。”
母亲,吴汐觉得自己心脏中的那扇小门又被打开了,那里面关着某样她一直回避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东西,“我……不太明白……”
“你一直不离身的那只犄角是至邪之物,可是你的身体却从未受到过它的影响,轻轻松松的就将它玩弄于鼓掌之上,还有,那白焰,”他顿了顿,“你难道没想过自己为什么可以操控它吗?还是你根本就一直在自我催眠,故意回避自己的身世。”
“别说了,求你。”吴汐的声音小的她自己都快听不到了。
可是身后的男人却并不想就此放过她,“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像个普通的女孩子那样度过了二十二年的人生,却偏偏在刚毕业那年能看到鬼了。因为你租住的那个叫王家陵的地方本是莫知闲的藏身之处,而她,恰恰合了你的胃口,激起了你猎食的**,同时也唤醒了你身体中的火种。”
“别说了……”吴汐用手堵上耳朵,她转身看着一身白衣的高个子男人,“我不想听。”
男人两三步就走到了她的身边,攥着她的手腕硬生生的把她的两只手给扒了下来,他细长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吴汐的双眼,“火种是我古巫族的宝物,你母亲当年拿走了它,将它深植于你的体内,你根本就不是人类,你的血液中流淌着巫族的血,你是巫女的女儿。”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完后,他松开吴汐的手,站在一边静静的观察她的反应。
吴汐整个人靠在墙上,她的身体贴着墙面慢慢滑落了下来,“我不相信,”她抬头望向男人,“我是被老吴辛苦拉扯大的,我是他的女儿……”
“你是说黎安吗,”男人从鼻子中发出一声冷哼,“他是你的父亲没错,但是他本姓黎,单名一个安字,至于他为什么叫你吴汐,你心中应该有答案了吧。”
“吴……”她念出这个字,一刹那泪水已是滚滚落下。
“汐汐,”吴黎安惊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看着躺在地上的严珏,赶紧朝吴汐扑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你有没有受伤,等等,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惊慌的望向角落中的那个人。
“这是什么?”男人一把夺过吴黎安手里的东西,“车票?你要去应天山,看来,你也知道她的葬身之地了是不是。”
吴黎安没有理会他,他看着自己的女儿,轻轻的把她从地上搀扶起来,“跟爸爸回家。”
吴汐却没有动,“爸,你为什么要去应天山,是因为妈妈在那里被林声杀害了吗?”她的声音很小却很清晰。
“汐汐,你别听他胡说……”
他的话被吴汐打断了,“因为妈妈是巫女,所以我才叫吴汐的是不是,因为昨天和尚们告诉你她在应天山被林声所害,所以你才这么急匆匆的要去那里对不对?爸,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从今也起不必再瞒着我了。”
“汐汐……”
“爸,我想去看看妈妈。”
夏季的应天山已是一副苍翠欲滴的景象,镶嵌在天边的连绵起伏的山峦,在夕阳的照耀下反射出闪闪的金光,显得分外壮丽,好像一幅美丽的图画。然而吴汐却无心欣赏这美景,她望着悬崖下潺潺的溪流,回头望向轻声啜泣的两个和尚,“是这里吗?”
他们两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起身飞扑到悬崖边上,“她掉下来了,掉下来了,身上都红了,全是血,全是血……”
吴汐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雪白的牙齿把嘴唇咬出了几个血印子,她强忍着喷薄而出的哀痛,扭头看着大巫,“林声在哪?我要去杀了他。”她手里的犄角嘶嘶的向外冒着白色的火花。
“想法一致,可是以你现在的能力,根本动不到他半根毫毛,”男人眯起眼睛,“除非……”
“你不要打她的主意,”一直对着溪流发呆的吴黎安突然站了起来,“我说过,吴汐她不会跟你走的,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绝不允许她跟你回巫族。”
两个和尚突然躁动不安起来,他们飞也似的跑到悬崖边上一跃而下,在腾空而起的瞬间,已经不再是人身的模样,而是变成了两尾银色的大鱼。
男人的眉头轻蹙,他细长的眼睛绕过吴黎安望向他的身后,“好像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了。”他猛地把手中的弓箭拉满弦,对准了来路的某个方向。
吴黎安扭过头,他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站在自己的后面,他满脸都是刀削般的纹路,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正在天空中猎食的隼鹰。他盯着吴汐手里那根喷着白焰的犄角,苍凉的声音中透着些许疲惫,“白焰,果然是在你体内吗?”
吴黎安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挡在吴汐的前面,“你是谁?”
“他就是林声和徐行的师傅,也是杀我巫族无数子民的仇人,余半山。”恶狠狠的说出这句话后,白翎箭就飞也似的朝那个鹤发老头冲了过去,被他侧身躲过之后,又在半空中一个转弯,再次扎向他的面门。
吴汐看着他和那支箭缠斗,一时间心里不知该作何感想,她紧紧的拉着吴黎安粗糙的手,他手心的温暖给了她一丝支撑下去的希望。
“师傅,”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崖前的小路上跑来,他轻快的像一道闪电,只是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到了崖边。
“去吧,”徐行对手中的天遁剑大喝一声,那把青铜古剑闻令后立刻蹿向天空,把白翎箭从余半山的身边顶了出来,和它头对头的在半空中对峙着。
第十四章 断崖
突然一阵大风刮过,把白翎箭上的羽毛吹得飒飒作响,那箭猛地抖了一抖,一寸寸的向前移去,把徐行的身体被逼得节节后退。
吴汐心里一惊,起身绕过吴黎安朝徐行跑了过去,可她面前突然多了一道影子。
“白焰,真的在你这里?”余半山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尺子朝吴汐走了过来,那把尺子上面镀着金黄色的符咒。
一阵寒意从头顶直冲脚心,吴汐看着眼前这个满脸都是暴戾之气的老头子,浑身突然不争气的哆嗦了起来。
余半山手握天蓬尺朝吴汐挥去,直直捅向她的前心,“砰”的一声,她被撞到了悬崖边上,一口鲜血登时就从喉咙中喷出,洒在了崖边的雪岩草上,把那片紫色的小花染得通红。
伴随着一阵风声,那尺子又一次重重的朝着她的头顶劈了下来,吴举起犄角横在上方,勉强把它挡了下来,但是那力道震得她手腕都快要断掉了。
“你要杀我?”她看着余半山,满脸都是不解和无辜,白色的火苗从犄角上冒了出来,“杀了我就可以一了百了的吗?”语气一下子提高了,就像那越窜越高的焰火。
只听“嗤”的一声,余半山手中的天蓬尺突然化成了一条软鞭,它一圈圈的缠绕在犄角上,周身发出像电钻一样的黄色的火花。他手掌稍一用力,那犄角就从吴汐手中飞了出去,摔进旁边的草丛中。
“白焰出,万骨枯,我断不能留你在世上了。”他一步步的朝吴汐靠近,拿着尺子的右手高高的举起。
“师傅。”徐行发现了情况不对,他强行收回了天遁剑,朝着崖边飞奔过来。
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天蓬尺上的咒符发出骇人的光芒,就像地狱中恶鬼扑闪的眼睛,伴随着一声呼啸,它劈头盖脸的朝吴汐砸了下来。
吴汐的头发被尺子带来的风掀了起来四散飞舞,她就像暴风中的一株小草,等待着命运对自己残酷的裁决。她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也好,就在这里做个了断吧。
身体被什么人撞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在旁边的草地上,吴汐惊恐的爬起来望向后面,她看见那个熟悉的微胖的身影飞出了悬崖边,他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爸……”吴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她连滚带爬的冲向崖边,试图拉住那个坠落的男人,她的手从他的指尖划了过去,扑了个空,除了这最后的一点温暖,终究是什么也没能抓住。
这个在生命中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走了,他是那么平凡,就像这世间大多数父亲一样,在女儿难过的时候为她添一件衣,倒一杯水。但他又是那么不可或缺,只要他在,她就觉得自己还有继续前行下去的理由,哪怕外面风雨飘摇,至少身旁有一个人在与她风雨同舟。
然而现在他走了,去了他朝思暮想的妻子的身边,把她一人独留于世,她心里那堵墙彻底塌了,碎了,化成尘土被风吹得一点不剩。
“吴汐……”徐行唤着她,这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名字如今却好像一根刺,把他的心窝扎得生疼,这疼,是心疼,他心疼她连最后赖以生存的这点希望都被人夺走了,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一切本不该这样的不是吗,她以后该如何自处?该以何种方式在这世间存活。
夕阳彻底沉入了山下,带走了山谷中最后一丝光亮,吴汐只能听到潺潺的水声,却再也看不清楚那个人随着溪流漂到了何方。她失去了他,彻底的失去了他。
她把泪水狠狠的抹掉,捡起犄角握在手心,猛地指向傲然立于前方的余半山,“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他是我相依为命的父亲,是我在这世间最珍视的人,”泪水堵住了她的嗓子,她说不下去了,犄角顶端冒着一撮撮小小的白焰,在暮色中忽明忽暗的跳跃着,“我要杀了你……”一口鲜血从嘴里鼻腔里冒了出来,把她的脸染得异常骇人。
“吴汐。”
徐行欲朝她跑去,却被她阻止了,“别过来,”她用犄角指着他,“别过来。”
火焰跳了几下,熄灭了,她手里只是一根光秃秃的犄角,吴汐仰头戚戚的笑了起来,“看来他说得对,我连父母的仇都报不得,我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那为何还要活着呢。”想到这里,心里已是万念俱灰,她一步步的向后退去,脚跟渐渐贴近了悬崖的边缘。
“吴汐,看着我,你记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你说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离开我的。”徐行的脸色苍白,他看着那个在山风中摇摇欲坠的身影,心里慌得像扎了万把钢针。
吴汐停住了后退的脚步,她望着那双眼睛,那双像潭水一般深不可测的眼睛,“徐行……”
“啪。”天蓬尺又一次朝崖边挥了过去,重重的砸在吴汐的胸口,她整个身子向后飞了出去,眼看就要和吴黎安一样掉进那深渊之中。
徐行不顾一切的朝前扑去,试图抓住她极速坠落的身体,可是有一个人却先了他一步,他一直在旁侧观察,似乎就在等待这个时机。
她的身体在半空中被大巫接住了,他一手托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吴汐,另一只手放进嘴里响亮的吹了声口哨。山间传来一声咆哮,陆吾踏云而来,它将两人负在背上,朝着夕阳坠落的方向奔去。
徐行刚要去追,身边的余半山却慢慢的瘫软了下来,他双目圆睁看着天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徐行大惊,他扑向自己的师傅,却发现他早已浑身冰冷没有一丝生气。
“不对,是困魂术?林声,是你对不对,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对不对。”徐行疯了似的朝空中喊道,然而,没有人回答他的呼喊,空荡荡的山谷中,只有一只鸽子在空中盘旋,它穿过云边,穿过天际,飞向苍茫的夜色中。
第一章 写字楼
叶欢放下手里的鼠标,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设计图终于完成了,希望明天可以一次通过吧。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她站起身,发现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自己一人了,拿起手机一看,已经快要十点钟了,难怪同事们都走光了。
“叶欢啊叶欢,你也太敬业了,怪不得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她轻声嘟囔着走向洗手间,准备给自己补补妆再回家。
叶欢是一名高级白领,就职于这间全国知名的广告公司,而他们公司的办公地点就在d市著名的地标sd大厦,这座写字楼地处最繁华的商业区,总共三十七层,里面所有的公司都是极富声望的大企业,就连世界五百强也有不少选择这里作为自己的办公地点。
叶欢看着镜中那个略显疲惫的人影,不禁皱了下眉头,从化妆包中拿出粉饼在眼下拍了拍,将那淡淡的阴影遮住。她是个完美主义者,无论对待工作还是生活都丝毫不马虎,所以即使身边的追求者众多,现在的她依然是孑然一身。
“哎,天天这么熬着,黑眼圈都出来了,还怎么找自己的如意郎君啊。”说到如意郎君这四个字,叶欢的脸不禁红了红,她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貌似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呢,她的嘴角抿起一丝笑,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自己呢,不过不急,反正他今天才第一天上班,以后有的是接触的机会。
涂上口红后,她满意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哼着歌走出了洗手间。
“。”身后的灯管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然后猛地一下灭掉了,把叶欢吓了一跳。
“大半夜的,拍恐怖片呢。”她抱怨着,却冷不丁的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这次叶欢受的惊吓可不小,她发出一声尖叫,把手里的化妆包都扔了,各种名牌化妆品洒了一地。
“叶小姐,对不起啊,吓到你了吧?”
听到这个声音,叶欢的心才定了下来,她面前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穿着中规中矩的黑色西服,右胸前挂着物业的标牌。
“曲经理,你怎么这么晚还没走?”叶欢抚了抚胸口,问那个正蹲在地上帮她捡化妆品的男人。
“例行巡视,”他把化妆包交给叶欢,“你也知道的,最近这里不是很太平,你一个女孩子家,没事还是不要加班的太晚。”
叶欢感激的冲他点点头,推开门朝办公区走去。她回到座位上,看到qq上的同事群这么晚了还在不停的闪烁着,她好奇的点开它,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事让大家这么晚了还在群里讨论。聊天记录有几百条,叶欢来了兴致,从第一条开始认真看起。
“看到今天新来的那位同事了吗?太帅了吧,帅的无边了。”
“怎么可能看不到,在人群中简直就在发光。”
“你已经是已婚已育的妇人还这么花痴呢?”
“yy无罪啊,不过照我说,这么帅的人肯定早就有主了吧。”
“没的话和我们也八竿子打不着吧,不过叶欢倒可以试试,毕竟你是我们的组花啊,你要不行就没人能行了。”
“你想让杨政自杀啊……”
看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出来,叶欢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刚准备回复几句,眼角的余光却瞥到身边坐着一个人。
叶欢的心刹那间被吊了起来,那个位置是小晴的,她刚才还在群里说自己洗完澡准备睡觉,怎么可能出现在单位呢?而且刚才她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那里还空荡荡的,怎么会突然就多了一个人呢?
叶欢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用手慢慢的将自己桌上的一面小镜子朝旁边那个方向移了移,打算从镜中看看那个人到底是谁。可这一看差点把她的魂儿给吓没了:小晴的工位上坐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那人的身上就像套了一层焦黑的外壳,偶尔在翻翘起的缝隙中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他的脸上也是黑黑的一片,没有头发和眉毛,只有两只通红的大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瞅着前方。
叶欢的手猛一哆嗦,镜子掉在了地上,碎成几片。
她从余光中看到那个人冲她转过头来,咧开嘴巴一笑,露出一个焦黑的大洞。
“啊。”她发出一声尖叫,起身就逃离了座位,她能感觉到那个人在后面跟着自己,不徐不疾,不近不远,就在身后那么两三米的地方,仿佛她已是他志在必得的猎物。
叶欢保持着脑中残存的那一丝清醒,朝洗手间的方向跑去,她希望曲经理还没有走远,这样他就可以救她于危难之中。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啪”的一声,她高跟鞋的鞋跟断掉了,叶欢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手肘的皮都给磨破了,她挣扎着站起来欲再朝前跑,可就在这时,身边的门被推开了,一个清瘦的身影走了进来,“叶小姐,你怎么了?”
叶欢抬起头,怎么会是他,这个让她记挂了一天的人,。可是现在她却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抓住男人的手臂,“有人,不,有鬼,这里有鬼。”
“鬼?”男人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望向后面的办公室,“这里什么人都没有啊,叶小姐,你是不是看错了。”
叶欢慢慢的扭过头,果然如男人所说,她的身后除了一排排整齐的办公桌,哪里有什么鬼影子。她的脸红了,“可能……可能是我眼花了……”
“听说这间办公楼前段时间死过人,你也许是太紧张了。”男人冲说完就朝办公区走去。
“等一下,”叶欢鼓起勇气叫住了他,“我的鞋跟断掉了,你能不能……能不能送我回家。”回家那两个字被她压得特别低。她生平第一次如此主动,只因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不愿白白错过这样一个让她如此倾心之人。
男人低头看了眼她的鞋子,他的眼波平淡如水,“对不起,我临时来拿文件没有开车,你叫辆出租吧。”
第二章 异事
“叶欢,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看起来没精打采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杨政端着餐盘在桌前坐下,关心的询问对面的叶欢。
“我昨天也熬夜看剧来着,精神也不好啊,你干嘛不关心关心我。”小晴明知故问的冲他笑。
“我看十点你就在群里说要睡觉了,怎么,说完就去追剧了?”叶欢巧妙的转移了话题,她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昨天自己是被人拒绝了吗?虽然没有明确的表白,但是这个暗示已经够明显了吧,难道他真的如他们所说,是有主的人了?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这么莽撞了,以后接触的机会这么多,日久生情也是说不定的,她的眼睛突然一亮,对啊,他昨天可能是被自己吓到了吧,想他一个新人,刚来单位肯定心有怯意,被她这么没头没脑的一招呼,估计心里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嗯,一定是这样的。
年轻的女孩子,特别是年轻又美丽的女孩子,总是对自己的魅力信心十足,她们在陷入爱情时,总能为对方的冷淡和拒绝找各种借口,而始终不愿承认他只是不喜欢自己罢了。叶欢也一样,在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抚自己的理由之后,便又重新精神焕发起来,她盯着食堂门口,他今天回来吃早餐吗,会和他们一起吗?
然而她没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却看到几个警察从门口走了过去。
“那两起案子还没破啊?怎么警察又来了。”她问身边的小晴。
“没有,那案子悬的很,我正好有一哥们是公安局的,要不要我讲点内幕给你们听,但是先说好,吓着你们了我可不负责。”
这话一出,叶欢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昨天那个浑身焦黑的影子,那种背后发凉的感觉又一次袭上了心头,她刚想阻止小晴说下去,奈何其他同事都把头凑了过来,聚精会神的等着她的爆料。
“第一起案子的死者是我们楼下证券公司的员工,这个大家都知道吧,他家里人在头七时还来这里做了场法式。他的尸体是被物业发现的,那是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物业的一位员工在巡视大厦时,发现证券公司的一扇窗户没关,于是他走到窗边想将它关上,可是,他却看见窗台上面有一只皮鞋。窗户没关,又在窗台上发现了一只鞋,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那物业吓了一跳,他还以为有人跳楼了,于是赶紧朝窗外望去,这一看可不得了,虽然当时已经夜深了,但是他依然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子躺在三楼平台上,他报了警,然后和几个胆大的同事来到了平台。
按照他的说法,他们刚把通向平台的大门打开,迎面就挂过来一阵夹杂着尘土的大风,把他的眼睛迷得什么都看不到了,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却发现平台上那男人和他在楼上看到的姿势不一样了,刚才他分明呈大字型仰面躺在地上,而现在却整个人蜷缩在那里,头朝着他们的方向望着。
那物业当时还窃喜了一下,他以为那男人可能没有死,所以才换了个姿势,但是当他走到他身边时,整个人却吓呆了。你们猜怎么着,那男人的脖子已经断掉了,就脖颈后面还连着一点皮,还有他的肚子,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划开了,肠子什么的洒了一地,最离奇的是,他的眼珠子没有了,只有两个血糊糊的大眼眶子。”
杨政放下了手里的包子,他发出一阵干呕,捂着嘴朝厕所跑去。
小晴看着他的背影,“不会吧,这就被吓到了,那我这后面的还讲不讲?”
“行了,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众人正听到兴头上,自是催促她继续讲下去。
“你们也觉得这件事不正常对吧,这人要是跳楼死的,尸体怎么可能是这副样子,这分明就是一场谋杀啊,警察当然也觉得不对劲,于是他们调取了当晚的监控视频,可是你们猜怎么着,监控显示他当晚确实站在窗户前抽烟,可是没一会儿功夫人就从窗户口掉了下去,那也就是说他是自己摔下去的没错,但是摔下去之后发生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掉到天台上之后他究竟死了没有,他的身体又是被什么人搞成那副样子的,都没办法调查清楚,因为据我那位朋友讲,现场根本没有留下任何作案的证据,指纹、脚印、工具一律没有,那凶手就跟凭空飞走了似的,什么都没留下。”
“你说凭空飞走?”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叶欢抬头一看,脸上登时染上了几分红晕。
“你也来吃早餐啊,来,快坐。”小晴麻利的把杨政的盘子推到一边,给男人腾出了位子。“怎么,你也对这些奇闻异事有兴趣,我还以为你刚来什么都不知道呢?”
“只是听人说起,觉得好奇罢了。”他淡淡一笑,“那第二起案子是什么呢?”
小晴喝了口汤,“这第二起案子啊,可能知道的人就不多了,一是因为物业没有把这件事情对外公布,说是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二就是因为这第二起案子的主角到现在还没找到人呢,没错,这是一起失踪事件。叶欢,你还记得两星期前大厦要做外墙清洁吧?”
叶欢点点头,“记得,那天来了好多蜘蛛人,我们还在感叹他们赚这份钱真是不易呢。难道?”
小晴点了点头,“没错,那天失踪的就是那几个蜘蛛人中的一个,据他的同事说,那天由于天气原因,他们比既定的开工时间足足晚了三个小时,所以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完工,失踪的那位师傅姓余,是负责擦洗大厦北面的外墙的,当天,这位余师傅和另一个师傅一起在北墙工作,那位师傅负责上面十七层,而余师傅负责下面二十层,据那位师傅讲,他一直能看到余师傅在他下面工作的,可是,也就是一个低头抬头的功夫,他就发现他不见了踪影,余师傅本来的位置上只有一条绳子在摇来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