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
“楚伯雄死了?”
楚留仙飘飞到五层琅琊楼外,一个带着浓浓惊讶之意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他们在说楚伯雄?”
楚留仙心中一动,原本玩闹之心顿时收敛了起来,凝神倾听,同时小心地窥探了过去。
透过半开的窗户,他隐约能看到两个人在临窗的室内。一个坐着,一个躬身侍立在一旁,像极了楚留仙与秦伯一起时候模样。
坐在椅子上的是那个跟他挤眉弄眼,做诸般怪相有一段时间的小胖子。
在小胖子旁边弓着身子的是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
“怪不得了。”
小胖子自然没有察觉到窗外有人窥探,自顾自地说道:“我说楚哥怎么连着七八天都闭门不出呢,十之仈jiǔ跟这事有关。”
楚留仙在心中补充了一句:“虽不中,亦不远矣。”
老者的脸sè有些古怪了起来,忍了又忍,没忍住,提醒道:“二少,您可比公子留仙还长了几个月。”
“叫习惯了。”
小胖子摸着脑袋,不以为然地道:“不说这个,王叔咱继续说那楚狂人,他是怎么死的?”
王叔接下来所说的,与楚留仙从神霄雷影口中得知的几无二致,只是一些小细节没有那么详尽罢了。
楚留仙皱了皱眉头,倒也不算太惊讶。
千年世家,并立于世,彼此之间怎么会少得了埋下棋子,打探消息之类的,只要不做得过火,践踏了底线,一般都算不得什么。
说完了楚伯雄事,小胖子拍着大腿感慨了起来:“哎,我们琅琊王氏怎么没有这等人物,要是有的话也来上这么一出,以后出门我王二少就可以拍着胸脯说,我祖上是某某某,你看,英雄了得吧?”
小胖子王二少没看到王叔的脸sè愈发地古怪了起来,在那嗟叹惋惜不已。
楚留仙听到这里,心道:“果然是他!琅琊王氏二少,王赐龙!”
当初秦伯就曾要将王赐龙到来之事告知楚留仙,只是当时楚留仙一门心思都在开坛**上,他没能逮着机会。
昨rì里,秦伯瞅准了将事情一说,楚留仙顿时将其与这小胖子联系了起来,这会儿一听果然。
公子留下的记录当中,对这小胖子也有提及,只是他似乎对此人颇为无语,记忆中小胖子的形象模糊不已,给人的感觉就是一想起此人就头痛,实在不想回想等等。
楚留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那兄弟对人有这样激烈的情绪,不由得就多有留心,这才能轻易地将人对上号来。
了解了大概后,楚留仙本来就没打算多呆,就要转身离去了。
恰在此时,沉默了一会儿的房中,那个王叔的声音再次响起。
“二少。”
王叔踟蹰了一下,一咬牙说道:“您为什么对公子留仙如此关注呢?”
这段时rì王二少的作为他可是看在眼中,明明对那个什么书痴孙敬的**丝毫不感冒,他还是风雨无阻一天不落,宁愿在云台道场上睡大觉。
说到后面,王叔的语气带出了几分激动,道:“二少,您与那个公子留仙一般,都是世家公子,论起身份地位,我们琅琊王氏哪点不如他神霄楚氏?你这又是何必呢?”
所谓主辱臣死,王叔此刻就有点这么个意思。
在他看来,自家二少眼巴巴地凑上去,一副我就是跟你混了的样子,堪称是屈辱啊。
身为下人,他无法说出重话来,可是之前的几句规劝,完全将其心思表现无遗。
小胖子倒是好脾气,笑嘻嘻地听完,最后还站起来扶着有些激动的老爷子坐下,这才惬意地赖回了椅子里,道:“王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什么理由?”
这话王叔险些脱口而出,临到头来觉得质问的意味太重,碍于主仆之别,生生咽了下去。
小胖子敷衍了两句,又眉飞sè舞了起来:“王叔,你注意到没有,楚哥愈发地定得住xìng子了。”
“你看看,整整二十天啊!”
小胖子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在这二十天里,不管我怎么作怪,楚哥都稳如泰山,就好像不认识我一样。这分明是等着我自己上门去表明态度,这就叫稳坐钓鱼台,愿者上钩啊!”
“以前的楚哥厉害是厉害,到底傲气了一点,直来直去,没有这么稳,也没有这么狡猾。”
小胖子说到最后,忍不住摩拳擦掌了起来,眉毛扬得要飞了起来:“跟在这样的公子留仙身边,那肯定是更加的风光无限,你说是吧……”
“呃~”
小胖子这才发现,那王叔老脸涨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话都说不出来了。
其实,窗外的楚留仙也差不多,要不是出窍之体,脸上定然也是火辣辣的。
他心道:“小胖子啊小胖子,你真是高抬我,天地良心,我是真没认出你来啊,什么稳坐钓鱼台,那还是我吗?”
楚留仙在脑子里幻想了一下,怎么都觉得小胖子所讲述的那人是何等气定神闲,一切尽在掌握中,倒是他想要成为的那种人,只是得出这个结论的由头着实古怪了一些。
好半天的功夫,王叔才顺过气来,一脸的万念俱灰,直觉得自家二少很有点受虐成狂的味道,怎么人家越不把他放眼中,他就把人捧得越高,越觉得值得追随呢?
“哈哈哈~~”
小胖子眼睛骨碌一转,就知道王叔在想什么了,笑道:“王叔,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自有我的打算。”
“什么打算?”王叔又燃起了希望。
小胖子窝在座位上,怀念地道:“王叔,你知道我跟楚哥是怎么认识的吗?”
王叔摇头。
小胖子接着说道:“当时我们都是六岁,你知道的,小时候咱长得胖,年纪又小,头顶上的大哥太混蛋,咱没少受欺负。”
王叔先腹诽了一句“你现在也不见得就瘦了”,继而心有戚戚然,小时候的王二少的确不怎么滋润。
“记得六岁那一年,我们几家把年轻一代集合在一起,弄些事情给我们做,里面的意思你知道的。”
小胖子悠悠地道:“那会儿嘛,大哥那混蛋带着一群跟屁虫在旁边看热闹,看我被欺负还在那鼓掌,真心不是东西。”
这家族内部的争斗,王叔不好说什么,只是在那点着头。
“就是在那一次,我被打倒在地上,后背上还骑着人,好一阵欺负。
旁边的一块青石上,有一个小孩在那晒太阳,感觉跟谁都不是一拨,谁也都不配跟他一拨。
闹得厉害了,他从石头上坐起来,抛下两个字……”
小胖子学着那个语气,活灵活现:“呱噪!”
“那些小王八蛋自然不干啊。小孩一句话不说,过来cāo起地上的石头,把他们全给干翻了。”
小胖子说到开心处,自个儿先乐了起来,笑嘻嘻地道:“当时最倒霉的就是陈林那家伙了,他只是路过啊,就被楚哥一石头撂翻,坐到地上哇哇的那个哭啊。”
“你说好玩吧?”
王叔点头,想到只有六岁的公子留仙冷酷酷地说“呱噪”,一言不发拿石头把一群小公子全给撂翻外带误伤了一个,就觉得很有意思。
小胖子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道:“我当时就想啊,以后死活要跟楚哥站一起,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后面好几年,就都是这么过来的。”
小胖子摇头晃脑,说出了一句让王叔jīng神一振的话来:“现在想来,那时候果然是小孩子想法,真真可笑啊。”
王叔满脸期待,道:“那二少现在作何想法?可是大不相同了?”
他期待着自家二少说出要如别雪陈林一般,将公子留仙视为毕生之敌,竞争对手,战胜他,超越他云云。
小胖子毫不犹豫地道:“当然不同了。”
“怎么可以站一起,我肯定要躲到他后面去啊!”
“你没听说过大树底下好乘凉吗?跟在楚哥后面,又是威风八面有好处,又不用拼得要死要活吃苦受累,这好事哪里找去?”
“你说对吧?”
小胖子得意洋洋地望向王叔,只见得这老爷子如斗败的公鸡一般,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那个表情,怎一个怒其不争,怎一个万念俱灰所能形容啊。
小胖子一脸无辜地挠着头,不觉得他的话有什么问题,继续说道:“据说楚哥手下五丈原最近动作不小,嗯嗯,这倒是一个机会,明天我就去登门拜访。”
“以后的rì子,好过喽。”
“砰!”
一声闷响,紧接着琅琊楼中传来了小胖子迷惑着急的声音:“王叔,王叔,你怎么晕倒了?”
……
“这个王二少,倒是有意思。”
楚留仙脸上带笑,就想要下来,恰在此时,一个白衣女子如盛开的水莲花,从街上小碎步地跑了过去。
女子没有抬头,自然没有发现头顶上空还飘着一个人呢。
“双儿?”
楚留仙眨了眨眼睛,心中好奇,“大半夜的,她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第十四章 玉带河畔阴神至
“她这是要去哪里?”
楚留仙心中疑问一生,不由自主地就跟了上去。
一个在地上跑,一个在天上飞,又值得乌云遮月,天光晦暗,完全不用担心双儿会发现。
楚留仙不得不承认,他留双儿在身边是为了顺利摆脱辛夷,不再身边留下他兄弟的近人,以防止出现问题。
当初秦伯曾提起的双儿身份疑虑,楚留仙虽然不曾放在心上,到底还是记住了。
只是这段时间相处得很愉快,双儿穿花蝴蝶般地在朝花田中带着欢笑忙碌的形象,将一切掩盖,让他把这些淡忘。
这一刻,所有东西都复苏起来,楚留仙借着夜sè,随着双儿出了天道城,来到城郊玉带河畔。
天道群山,有一河环绕,与玉带束腰,由此得名。
平rì里,玉带河在月sè下泛着盈盈玉光,天道城郊又是繁花似锦所在,赏赏花,祭祭月,吹吹河风倒也美妙。
偏偏今夜乌云沉沉,繁花低头,玉带浑浊,怎么都算不得好去处。
双儿就是在此止步。
她在玉带河畔一处小山丘上绕着圈子,时不时抬头似乎想看月亮分辨时辰,可如此晦暗夜sè下,她连楚留仙的出窍之体都看不到,遑论月亮了。
就当双儿等得有些不耐的时候,高处的楚留仙先一步看到有个穿着翠绿裙子的少女蹦蹦跳跳地跑来。
“呃~”
楚留仙脸上的凝重消融,有点啼笑皆非的意思。
这少女他远远见过一次,她的身份跟双儿一样都是贴身侍女。
翠绿少女的主人,正是道宗七脉神女峰的一名女弟子。
这一主一仆,皆是出身下三宗之光明山,双儿引发楚留仙灵感的一气元磁石便是从翠衣少女身上得来的。
楚留仙自失地一笑,没有太在意两个少女在那叽叽喳喳地说话,琢磨了起来:“那个神女峰女弟子叫什么来着?似乎是霍灵珊吧。”
“这女子据说冷艳高贵,生人勿近,拜入道宗年余,连神女峰都很少踏出,见过她面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没想到侍女还挺活泼,大半夜溜出来玩耍。”
想到这里,楚留仙哑然失笑。双儿在他面前不也乖巧得很吗?哪里看得出会半夜偷溜出来的样子,估计翠衣少女在霍灵珊面前也是如此。
“开坛**到现在过去几天了,霍灵珊该也反应过来了,这会儿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吧?”
楚留仙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秦伯按他吩咐行事,在开坛**rì前几乎把天道城内外所有的一气元磁石给扫光了。霍灵珊出身光明山,她手中握有的一气元磁石是最多的,自然是首选目标,岂会放过?
“现在一气元磁石价格飞涨,供不应求,秦伯怕是笑得合不拢嘴了吧?”
楚留仙很是期待告一段落后,秦伯向他汇报情况时候的情景,想来决计是无比愉快的,只是那霍灵珊怕是愉快不起来了。
想到这一气元磁石事,楚留仙对下面两个小丫头的聊天留心了起来。
双儿目光不自然地瞥向别处,极力保持着随意的口气问道:“巧儿姐姐,你上次送给我的石头好漂亮,还有没有?我想编条手链子。”
巧儿眨着大眼睛,毫无防备之心地道:“没有了呢,原本很多的啊,都让人买光了。”
她拉着双儿的袖子,眼巴巴地道:“双儿妹妹,巧儿听大小姐说,过几天就有很多过来了,到时我再拿给妹妹,妹妹你记得也帮巧儿编一条,不,是两条,一条给大小姐。”
巧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玩弄着衣角:“双儿妹妹你真厉害,什么都会呢,巧儿笨死了,除了逗大小姐开心,笨手笨脚的什么都不会。”
双儿自然是安慰了巧儿几句,没两句话两个小丫头又开心嬉闹了起来。
回过头,巧儿看到花丛中一朵鸢尾花开得灿烂,低下身去摘,双儿压抑不住欢喜,握着白生生的小拳头很是挥了挥。
楚留仙在空中看到这一幕莞尔一笑,他算是看明白了,双儿把巧儿约这里那里是玩耍啊,分明就是借机刺探消息。
想来,明天她定然会得意地把这个消息告诉楚留仙,要是得了夸奖,足够她高兴一整天。
“这丫头……”
楚留仙心中一暖,同时也不无惭愧之意,打算等巧儿离开后就现身与双儿相见来着。
刚想着呢,他一抬头,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鹅黄衣裳少女正在款款而来。
鹅黄少女如同闲庭信步一般,速度却是不慢,更是毫不犹豫地直冲巧儿与双儿所在之处过来。
“难道……”
楚留仙向上飘飞,闪躲到一片不起眼的暗云后面,心中想着:“她就是霍灵珊?”
除了霍灵珊,估摸着也不会有人大半夜的有兴致跟着两个小侍女到这荒郊野地来。
“还是小心为好。”
楚留仙环顾左右,觉得下面人不太可能看得到他,这才放下心来,“要是这个场合下被霍灵珊叫破了行藏,那真是百口莫辩,跳进旁边的玉带河都洗不干净。”
堂堂公子留仙,指使侍女刺探消息,自己还躲在一旁窥视,这消息要是传了出去,定然会被人津津乐道,笑足一年都是轻的。
双儿和巧儿没有发现鹅黄少女的靠近,还在对那朵鸢尾花品头论足呢。
这个说花sè鲜艳,那个说未免俗气;一个说姿态优雅,一个觉得花型最好……
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了半天,双儿突然住口,颤抖着瞬间发白的嘴唇,眼睛直直地看向巧儿的身后。
巧儿犹自不觉,捧着那朵鸢尾花道:“双儿妹妹,你说把它插在哪里好呢?嗯,大小姐会不会喜欢?我想把它插在大小姐卧室里,又怕她骂我……”
说了一大堆,她才发现是在自言自语,双儿一句话都不曾答她。
巧儿一脸懵懂:“妹妹,你怎么啦?”
双儿低着头,一只小手缩在下面,拼命地向着巧儿的身后指去。
“双儿妹妹,你手痛吗?可是刚才扎到了?”巧儿天真烂漫地说着,一边说一边还要走过去,“来,巧儿帮妹妹你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双儿都要哭出来了,索xìng放弃了挣扎,垂头丧气地认命了。
“她不是手痛,更没有被扎到。”
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巧儿本能地应道:“双儿妹妹你原来没有被扎到啊。”
“还有……”那个清冷的声音在继续,“巧儿你要是敢把那朵花插在我卧室里,我就罚你刺绣三天。”
“三天啊~”
巧儿蹦了起来,可怜巴巴地道:“能不能少一点……”
“啊!”
这迟钝的丫头终于反应过来了,僵硬着转身,看到一个人淡如菊,又冷似雪莲的女子站在那。
“大小姐……”
巧儿低头,玩弄衣角,垂头丧气,好像不去上学堂反而溜出去玩耍的孩子被家长逮到了一般。
“果然是她!”
楚留仙饶有兴致地看着,霍灵珊可不是巧儿那傻丫头,双儿的用意怕是瞒不过她,倒想看看她会如何处理。
他自恃人在此处,也不怕双儿会吃了亏去,当然可以静观其变了。
霍灵珊却是让楚留仙失望了,她只是淡淡地看了双儿一眼,又淡淡地对巧儿说道:“走吧,回家。”
“以后别随便出门,小心别被人卖了。”
听到这句话,双儿的头更低了,楚留仙摇头失笑,心道:“这霍灵珊总算还有点人味儿,到底没有能忍住。”
巧儿当然听不出来,垂头丧气地跟着霍灵珊向着天道城方向走去,还不忘背过小手,冲着双儿直摆着告别。
等到霍灵珊她们走远,楚留仙本想下来跟双儿见面了,刚要动手忽然觉出不对来。
“怎么回事?”
楚留仙这才惊觉过来,四周静得可怕,竟是落针可闻,好像那乌云已经压到了地面,连鱼儿都不敢扑腾,连虫儿都不敢鸣叫。
他此前的心神都集中在霍灵珊身上,未免忽略了其他地方,这会儿反应过来目光四下搜寻,心中顿时一惊。
不知什么时候,有数个身影悄无声息的摸了过来,将双儿所在的小山丘围得水泄不通。
远处,有破空之声传来,隆隆如气爆,转眼间庞大的yīn影掠过大地,比之前压抑十倍的气氛袭向玉带河畔。
“是谁?”
楚留仙藏得更隐蔽了一些,眼看着大片yīn云席卷而来,倏忽之间笼罩在小山丘上。
“这气息,这威势……”
楚留仙倒抽了一口凉气,神情凝重无比,“yīn神尊者!”
第十五章 神方尊者
“yīn神尊者怎么会突然到这个地方来?”
“还是冲着双儿来的?”
楚留仙觉得事情棘手了,这可不是之前霍灵珊那么简单,既然劳动yīn神尊者亲自出马,对方的目标就不可能仅止于一个小小侍女。
“他是冲着我来的。”
楚留仙想起了青蚨妖,想起了楚伯雄,再往前想起了兄弟之死,整个人蓦然沉静了下来。
他微微眯着眼睛,有神光在其中闪烁,若非有云层遮掩,当亮如星辰。
云层下方,双儿也察觉到了不妙,拔腿向着山丘下跑去。
她刚跑出不几步,四面都有修士围拢了上来,人并不多,不过七八个,却将各个方向堵住,逼得双儿不得不退了回去。
“他们太半都是通幽、入冥修为。”
楚留仙皱起眉头,暗暗心惊,“一尊yīn神,七八散人,这样的阵仗拿来对付一个小侍女!对方的用心深了。”
眼看能离开的方向都被人堵住,都有不怀好意地人在迫来,双儿慌乱之下抬头向着空中望去。
她并没有看到隐藏起来的楚留仙,只是看到一片黑得纯粹,黑得诡异的乌云,悬浮在小山丘上。
“来了!”
楚留仙望向同一个方向,心一点一点地提起。
他见得,在乌云之中有一个似虚幻,又真实的存在,在震动着翅膀,徐徐落了下来。
那个存在身似飞蛾,大如牛犊,长着三对六只透明翅膀,不住地扇动着。
“嗡嗡嗡~~嗡嗡嗡~~”
随着那个怪物的下降,鸣声不绝,就好像有无数只的蚊子在耳朵旁边一寸的地方,不住地震动着翅膀。
山丘左近,本是繁花似锦,此刻如遭风刃刮过,或是向着外面倒伏,或是直接震碎成了花瓣缤纷零落。
山丘上的双儿瞬间面无人sè,便是那些明显是一伙的散人也忌惮地散开,不敢靠近。
当那“嗡嗡嗡”的颤鸣声到达极限之后,突然间尽数消失,连那牛犊般的怪蛾也在空中隐没,代之的是一个负手而立的黑袍人落到了山丘上。
黑袍人身材高大,面上戴着青铜面具,只在口鼻眼处留着几个黑漆漆的窟窿。
在他双眼窟窿处,有寒光刺出,落在双儿的身上,落在他那些属下的身上。那目光如针,落在身上无不是遍体生寒,在这个恐怖存在面前,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小山丘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好不容易,双儿鼓起勇气,怯生生地问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黑袍面具人不答,伸手在面前的地面上抹过。
“嘭”的一声,一套yīn沉木打造的棺椁落到了地面上。
棺椁极重,落地时候整个山丘都为之颤动。
黑袍人再是一抹,yīn沉木棺椁打开,从中坐起了另外一个黑袍人。
“嗯?”
上空处楚留仙目光一凝,在棺中黑袍人和面具黑袍人间移动,旋即明白了过来。
“是了,之前那只六翼飞蛾估计就是这一位yīn神尊者的yīn神,面具黑袍人则只是yīn神变幻出来的形象罢了。”
“yīn沉木棺椁里,肯定是他的肉身!至于头顶上那块古怪的黑云,应当是这个yīn神尊者的手段,以防止yīn神夜游的时候收到损伤。”
楚留仙一转眼功夫,便将一切联系起来,想得通透。
yīn神占得一个“yīn”字,凝的是纯yīn之气,本就惧怕一切“正”一切“阳”,在这雷雨将至的时候,不施展手段,他如何敢以yīn神夜游,不怕一个雷打下来,就此yīn神消融?
取出了肉身,那yīn神尊者迈入其间,两者融合在一起。
“咔嚓~咔嚓”
声声骨节脆响,黑袍人活动完筋骨,从棺椁中走了出来。
“属下参见神方尊者,祝尊者法力通玄,万福金安!”
七八名散人大礼参拜,声音中带出了几分颤抖,显然对这个所谓的神方尊者很是畏惧。
神方尊者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随即上下打量了下双儿,问道:“她是何人?”
青铜面具遮挡下,看不见他的神情,不过单从语气上听来,楚留仙就不难猜想出此刻他一定是皱起了眉头,很是不满。
互视了一眼,散人之中走出了一人,对神方尊者道:“禀尊者,此女是公子留仙的贴身侍女。
属下等苦候多rì,只等到这么一个机会,不敢轻忽,这才劳动尊者前来。”
“公子留仙的贴身侍女?”神方尊者来了兴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被他一看,双儿吓了一跳,低下头来,以小如蚊蚋的声音答道:“我……我叫双儿。”
“双儿?”
神方尊者摇头,很是失望的样子,“这名字?哼哼,那位公子好大的名声,看来品味也不怎么样嘛。”
听得这话,楚留仙好在是出窍之体,不然脸估计都黑了下来:什么叫品味不怎么样?
“才……才不是呢!”
双儿虽然怕极,还是低声抗议着。
神方尊者置若罔闻,方步向前,走到双儿身前。随着他的移动,头顶上那片黑得异常的云也飘了过去,始终不离神方尊者头顶。
这回角度不同,楚留仙看清楚了黑云中的虚实。
在那中间有一杆旗幡飘浮着,摇动着,滚滚黑气冒出来,不住地填补,凝实着黑云。
“那旗幡不知是什么宝物?”
楚留仙犯起了难,“有此宝在,这神方尊者就不用担心yīn神遭到突如其来打击,此人也是谨慎,明明yīn神都回到了**中了,还不曾收起此宝。”
同时,他不无庆幸地想着:“好在我是提前来到此处,提前藏好,又有阳神念头遮掩了气息,不然以此人的修为和谨慎,怕是早就发现我的存在了。”
其实之前在琅琊楼处也是如此,若非有阳神念头在,楚留仙如何能悠然地听墙角?
下方,神方尊者打量完,微微颔首道:“你们做得不错,此女虽然不是正主,不过也可将就一用了。”
“你们想做什么?”双儿瑟缩着后退,小脸上写满了恐惧。
“不做什么。”神方尊者负手于后,悠悠地道:“只是想让你帮我们一个忙而已。”
“什么忙?”
“监视好你家公子,随时向我们汇报他的行踪。另外,我们有一件东西落在你家公子的手上,帮我们查探清楚。”
“休想!我不会背叛我家公子的,他对我很好。”
双儿斩钉截铁地说道。她抬起头来,第一次强忍惧意,狠狠地盯着神方尊者,毫无妥协之意。
神方尊者不怒反笑:“哈哈哈,我有要求你同意吗?
你吃鸡鸭鱼狗的时候,可需要问他们的意见?”
双儿脸sè煞白煞白的,想到了无数可怕的东西,战战兢兢地说道:“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神方尊者摊开手,道:“我只是在让你合作而已,乖乖的,主动的合作。”
话音落下,他摊开的手掌当中,一条半透明的虫子不住地从掌心中向外钻着,几句话的功夫,钻出了大半个身子。
“轰隆隆~~”
雷声轰鸣,闪电化作银龙照亮了漆黑的夜,眼看暴雨将至。
雷电炸开后,无数细小的银蛇向着四面八方游走,不少触碰在黑云上被其阻挡了下来。
“啊~”
双儿突然惊叫出声,以双手捂口,踉跄倒退了两步,跌坐到了地上。
原来,闪电亮起的时候,神方尊者掌心处那条半透明的虫子也被照得清晰,但见得头部狰狞如人面,身子透明带粘液,看起来恐怖无比。
此刻,那虫子只剩下尾巴还在神方尊者的掌中拔不出来,身体的其他部分弓了起来,“嘶嘶”有声,头部冲着双儿方向,口中还在流着涎水。
“这是什么法术?!”
楚留仙在空中也是看得骇然,天知道这样的虫子钻入体内会是怎么一个结果,反正会被这个神方尊者控制住是确定无疑的。
神方尊者到这个地步也觉得吃力了,空出另外一只手猛地拍向自己的眉心处。
“嘭~”
在他的头顶上,重新现出了yīn神。
时而,是黑袍人负手而立于虚空当中;时而,是六翼怪蛾子在震动着翅膀。
yīn神一出,强大的灵压从神方尊者身上迸发了出来,那条透明的小虫子彻底拔了出来,无翅自飞起,向着双儿直冲了过去。
“这是神戾虫,小丫头你好好享受吧。”
神方尊者大笑出声:“神戾污染你的神魂,控制你的心神,让你乖乖的听命。”
听到这话,楚留仙眉头一竖,彻底放弃了暂时隐忍,回头再行解救的想法。
那个神戾虫怕是对神魂损害不小,回头即便是救治了,也弥补不回来。
“不行!”
楚留仙下定了决心,“我不能坐视!”
“可是,一尊yīn神,七八散人,要怎么做?”
这个问题从神方尊者现身后的第一时间,他就开始想,一直在想。
“只有楚氏镇族秘法:无想空念,才是唯一有可能翻盘的手段。”
“其他的不是撼动不得,就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可是……”
楚留仙脑海中回荡着当初楚天歌传授他无想空念秘法时候所说的话来。
无想空念秘法分表里,里为蕴养jīng神,表为雷霆风暴。
楚留仙得传的只是蕴养jīng神之法,真正以之释放雷霆的手段他并未学到,那是要进入雷泽洞天中才能磨练出来的。
“怎么办?!”
眼看着神戾虫尖叫着向着双儿飞近,双儿的眼中露出了绝望凄凉,楚留仙的脑子飞快地转动了起来。
“一定有办法的!”
PS:不好意思,更玩了,今天就先一章吧,明天加更补上。今天卷入了几个作者之间的纠纷,耽搁到了,对不住各位。哎,感慨良多。我们这个圈子,本就是我所见过最干净的圈子了。把书写好,就自然能出头,何必弄那么多麻烦呢?以后不管了。我只要写,多写,写好,与诸位一起戮力同心,自然能一步步地走到高处。
以上,泛东流。
第十六章 九天御雷真法
“一定有办法的!”
“一定有!”
楚留仙绞尽脑汁,全部心神沉浸其中,不曾发觉到他眼中神光暴涨,积蓄的神魂jīng力如汪洋波动,天地间一幕幕似是被放缓了一样。
神戾虫自神方尊者的手中飞出,还没有来得及“爬”完距离,钻入双儿体内;
神方尊者依然在狂笑,状极得意;
四面散人恭维称赞,马匹如cháo……
……
这一切都被放缓数十倍,好像所有人都在做着慢动作。
其实他们的动作如常,时间也不曾放缓过脚步,只是楚留仙的神魂jīng力高度凝聚,使得心念如电转,脑子在一眨眼功夫里思遍万千可能,这才显得现实变慢了。
神shè手能视蚊蚋如雄鹰大小,铜钱孔化水缸粗细;
纹枰手能望棋盘成天地,黑白子气韵不绝如龙。
这些,都是jīng神高度凝聚产生的异象,与楚留仙此刻状态相差仿佛。
所谓黄沙吹尽始到金,在想尽了所有不可能,留下的那一个就是唯一可能。
“找到了!”
楚留仙脑海中一阵清明,如有清泉在潺潺流淌而过。
“楚师为人,导正道,不堵旁路,始终留有一线,给人证明自己的机会。我要坚持经营产业如此,秘法无想空念也是如此!”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
灵光一闪间,楚留仙眼前一花,似能看到有三片金叶从青铜树上凋零下来,飘飞到眼前,看能到其上细如蝌蚪的文字。
这一幕,是当初神霄峰上,楚天歌传授三门引气法术予他的景象。
三门法术,分别是:落地生根,趵突泉涌,小雷音咒。
有些事情,楚天歌不愿看到,于是不提,但也绝对不会堵住道路,甚至还会有意无意地留下钥匙。
这个钥匙,就藏在他所传的法术当中。
“我一直没想明白,楚师在两门奇妙法术当中,掺杂入小雷音咒这一门广为流传,又罕有用处的法术是为了什么?”
“原来,它就是楚师给我留下的钥匙!”
楚留仙心中一片敞亮,手上持法诀,周身灵力搬运,抬头仰望天上密布乌云。
在黑云之上,有云层深厚如山,闷雷滚滚如cháo;有电闪雷鸣不绝,银蛇乱舞成网。
“天助我也!”
楚留仙双手一错,一手抚在眉心处,一手虚按在丹田。
法术:小雷音咒!
秘法:无想空念!
——爆发!
下方,神方尊者笑声顿止。
楚留仙施法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了不对,本能地抬头望天。
做出一般无二动作的,还有那七八散人,唯一例外就是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的双儿。
“谁?!”
神方尊者大喝出声,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在他抬头的一瞬间,天上一片浮云充斥雷光,隐约现出了个人来。
不等神方尊者等人看清楚楚留仙的样貌,一声大喝如chūn雷炸响,倏忽之间强大的力量斥散了浮云。
“雷来!”
“隆隆~~”
雷声轰隆,雷光接天连地,下落黑云,上引雷霆。
“不好!”
神方尊者脸sè大变,“九天御雷真法!是公子留仙!”
神霄楚氏,九天御雷,名垂天下千年。
道宗上下,楚天歌外出远走,惟有公子留仙一人,可能传承此秘法。
盛名积威之下,神方尊者甚至没有发现那道雷光是如此的纤细,甚至还不如游走的银蛇。
这样的雷光就是落在身上,充其量不过一麻而已,又如何奈何得了他的掩神黑云。
神方尊者慌乱下本能地做出了趋避动作,连就要钻入双儿脑内的神戾虫都无心控制,留着它茫然呆立在空中不知所措。
突然,先是一片电光照亮了一切,有粗大如古树的雷柱从铅云中轰下;继而轰然炸响,震得所有人气血浮动,站立不稳。
在所有人骇然的目光中,巨大的雷柱为纤细雷光所引,瞬间洞穿了天地,砸落在黑云上。
“隆隆隆~隆隆隆~~”
雷霆轰鸣之声不绝于耳,似是方圆数百里内乌云中蕴含的雷霆之力尽数被引动,恣意地宣泄了下来,全部被神方尊者的掩神黑云消受。
“咔嚓~”
一声脆响,似是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传来,一杆残破的旗幡掉出黑云。
“轰~”
如楚留仙所处的浮云一般,黑云瞬间被雷霆排斥散尽。
“不~~”
神方尊者的yīn神本就曝露于外施展**控制神戾虫,这下首当其冲,为雷霆余威击中。
众目睽睽之下,神方尊者yīn神现出了六翼飞蛾本相,从翅膀开始,最终遍及全身,尽数在雷光下消融。
雷霆之力,是天下至正至阳,破一切邪祟,融所有yīn灵。
yīn神的本源纯yīn之力在这般雷霆天威之下如何能存?神方尊者的yīn神毫无悬念地消融得干干净净。
只见得,他瞬间面如金纸,摇摇晃晃,突然脚下一绊,绊在了yīn沉棺椁上,随即栽倒下地,滚地葫芦般沿着小山丘向下滚落。
“尊者!”
那些散人无不惊骇,亲眼见得天威浩浩荡荡,看到平时敬若神明的神方尊者被一击而倒,狼狈无比,那种震撼与冲击无与伦比,一时反应不及。
他们怔住了,楚留仙却是不会。
“刷!”
一道金光如虹从天而降,落到了双儿的面前。
“公子!”
双儿听到周遭动静,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看到楚留仙伸手将浑身僵硬,雷光闪电的神戾虫捏碎。
雷霆天威,连神方尊者的yīn神都承受不住,遑论一只小小的,类似存在的神戾虫。
双儿原本惊恐到极处,此刻是惊喜到极点,楚留仙天神般出现,伸手捏碎恐惧之源的一幕,就此借着雷光烙印在她心上,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磨灭。
她太激动的,窒息一般的感觉,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会明显也不是说话的时候,楚留仙回过身来,双手在双儿的肩上一推,道:“速去,追上霍灵珊,告诉秦伯情况,他知道要怎么做。”
言简意赅地交代完毕后,楚留仙双手发力,双儿腾云驾雾一般,倒飞而出百丈,落地时候脚下如踩云朵,已是被送离了山丘。
同一时间,“噗通”一声,神方尊者坠入了玉带河中。
一前一后,双儿与神方尊者以不同的方式,落下了山丘。
双儿慌乱中回望,但见得有一杆旗幡砸落在地上,同时有七八个散人向着收回双手的楚留仙围拢了过去。
第十七章 水中花(上)
“公子……”
双儿很想冲回去,然而脑子里依然回荡着楚留仙的交代,最终一咬银牙,流着泪向外狂奔而去。
雨,在这个时候倾盆而下,雨幕如瀑,晦暗了天地。
时而就有电光雷火闪过,照亮了山丘。
山丘上,有七八散人围拢,jǐng惕地隔着十余丈距离,看着傲然挺立的楚留仙不敢靠近。
纵然风雨如海浪拍打在身上,没有一个人动得一下。
顷刻之间,所有人都如水中捞起来的一般,浑身湿透。
“公子留仙?”
散人中,一个沙哑的声音穿透了风雨,正是此前领头向着神方尊者禀告的那人。
楚留仙神sè不动,淡淡地回道:“正是本公子。”
那些散人倒抽了一口凉气,愈发地jǐng惕,小心地又后退了几步。
“真灵离体,神而明之,言行如常,恍如真人。”
沙哑散人咬着牙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短短时rì,你竟然就修炼到了入冥境界,真是愧煞我等。
不愧是公子留仙,不愧是谪仙人!”
“入冥……”
楚留仙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出窍之体的情况,与入冥境界的真灵离体的确很像,也难怪别人误会。
眼前这个情况,如此误会正合他意。
天知道一个小雷音咒,一式无想空念,楚留仙体内早就贼去楼空,正抓紧时间回气呢。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双儿的身影化作一个黑点,风雨中几乎看不到了;神方尊者沉入了玉带河中,显然受伤不轻,一直没有再出现。
沙哑散人带着众人依然远远与楚留仙对峙着,想要上前动手,又顾忌重重。眼前这位可是真灵境界就曾灭杀过不少通幽、入冥散人,现在晋升入冥境界,不知会是何等厉害?
对峙了片刻,沙哑散人突然开口:
“三弟,四弟,你们速去救尊者。老二,你去追那个丫头。
剩下的人就随我一起,好好与公子留仙亲近亲近。”
沙哑散人显然地位甚高,一声令下,剩下几人就围拢了过来,只有被他点到名字的三个人略显犹豫之sè。
“大哥,可是……”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疑不决。
他们的目光时不时地就瞟到了楚留仙的身上,其意不言自明。
“他们倒是兄弟齐心啊。”
楚留仙看在眼中,知道那三人是怕他们离去后,其余人等不是他的对手。
“我的话你们没听到吗?!”
沙哑散人厉喝出声,那三人不敢耽搁,应命而动。
同一时间,包括沙哑散人在内,其余的四个散人无不是jīng神凝聚,肌肉紧绷,将手伸向身后背负的或是箱子,或是包裹。
不用说,他们这是jǐng惕到了极致,准备第一时间动用法台,与楚留仙拼上一场了。
楚留仙却没有与他们在此“亲近”的想法,“哈哈”一笑,做出了一个让沙哑散人等人措手不及的举动。
“哱~!”
楚留仙脑后现出光环,辐shè到身后数尺形成椭圆形的金sè光门,他猛地向后一靠,巨兽呼吸般的气爆之声响起,徒留一道面带微笑的残影留在原处。
“一气元磁破空闪!”
沙哑散人大惊失sè,他明显是下过功夫,瞬间认出这门法术的根脚,冲着分成两头狂奔而去的兄弟大喊:“小心!”
他这是怕楚留仙通过破空闪各个击破。
楚留仙再现身的时候,已是下了小山丘,出现在玉带河畔。
“噗通”一声,他一个猛子扎入水中,留下一脸jǐng惕之sè的散人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好!”
沙哑散人一边足尖一点,飞下了山丘,一边喊道:“快,他这是要去杀尊者。”
“拖住他!救人!”
好家伙,原来是要打蛇七寸啊,一众散人如梦初醒,除了追着双儿而去的那个外,其余人等忙向玉带河扑去。
“扑通扑通~”
入水之声接连响起。
话分两头,且不说沙哑散人等是抱着怎样舍身拖延的悲壮之心,只说楚留仙一头扎入了水中好,头脸至于全身尽数一阵清凉。
夜sè下冰凉的河水无孔不入,好像在寒冬有调皮女子把冰冷小手塞入衣服里,楚留仙全身上下一哆嗦,思维也随之清明了起来。
在他入水的一刹那,沙哑散人的话还是传入了耳中。
楚留仙借着冲势向着河中沉去的同时,心中失笑:“我可不是去追杀,我这是逃命呢!”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自身底细,他哪里是什么入冥境界,不过是一个刚刚化生出了真灵的小散人罢了。
只能说,他的出窍之体太过有迷惑xìng,同时人的名儿树的影,太过让人忌惮。
“他们几个,哪一个不是通幽、入冥境界的高手,真要一拥而上,我怕是只能立刻以第三层破空闪逃命去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自知之明楚留仙有,不过一颗强者之心,他一样有!
“不过现在到了水中,就大不相同了。”
楚留仙一念及此的时候,在水中下沉无力,巨大的浮力作用在身上,托着他就要向上浮去。
在那一瞬间,他勉力睁大眼睛,向水深处望去。
玉带河底,河床之上,有一头头戴青铜面具者盘膝而坐,双手捧一钵盂念念施法,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也同时抬头望来。
神方尊者!
yīn神消融,身受重伤的神方尊者。
楚留仙瞬间将对方的情况打量了一遍,心中jǐng钟长鸣:“即便是yīn神消融,身受重伤的尊者也还是尊者,小觑不得。”
两人目光一碰既收。
神方尊者凝神于钵盂中,楚留仙抬头望向河面。
在那一刻,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必杀之意。
在那一刻,楚留仙清楚地感受到了神方尊者的怨毒,他的狂怒,好像此刻在河底渐生的暗涌。
“来吧!”
楚留仙双臂张开,任由浮力将他托向河面,“看看是我先杀尽了你的手下,再来与你做过一场,还是你先完成法术!”
“咱们,拭目以待!”
收敛心神,飞速上浮的过程中,楚留仙很快就看到一个,两个,三个……一个个黑影从上面扎下来。
“等的就是你们。”
楚留仙脸上浮现出一抹冰冷笑意,他入水的目的本就不是神方尊者。
“在无想空念化神霄天雷过后,原本最强的神方尊者短时间内就是最弱一环,而自以为最弱的你们,其实才是最强啊!”
“可惜,你们看不到这一点。”
楚留仙笑容愈发地冷了,直如他掌中突然出现的一抹寒光,冰冷得直可冻结河水。
河水并未被冻结,正相反,他掌中寒光所在处,河水如遇礁石,豁然两分。
——分水刺!
楚留仙掌中赫然是迷楼戏子临行前送予他的上古神道宝物分水刺。
近了,近了,近了!
转眼间,最先扎入玉带河中的一个散人已经看到了楚留仙。
“他是老三还是老四来着?”
楚留仙记不清楚,但并不妨碍他持分水刺,自下而上,逆袭直刺那人的咽喉部位。
那人持一柄蛇矛法器,在看到楚留仙的瞬间滞了一下,慌忙持矛当胸刺来。
“果然!”
楚留仙眼中闪过一抹奇光,他注意到这一刺的速度很慢,非常之慢,比起在陆上这等高手出手至少慢了五成。
原本凌厉无比的一击,落在楚留仙眼里顿时成了龟爬。
“受死!”
楚留仙双腿在水中一蹬,整个人如游鱼而上,以分水刺为先导,轻易地绕过了蛇矛法器,分水刺带出分水破浪的尖锐之声,抹过了那人的喉咙。
灵力爆发,破体而入,裂咽喉,破血脉,断颈骨,爆心脏……
一击而亡。
抹喉的瞬间,楚留仙在对方眼中看到震惊,不敢置信,好像死到临头了还在质问:怎么会这么快?
说来话长,当其时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楚留仙在分水刺抹过的同时,另外只手第一时间堵住蛇矛散人的喉间创口。
一击毙命的重伤,到头来只有几缕淡不可见的血丝在水中稀释开来。
楚留仙整个人蜷缩着,贴在蛇矛散人的尸体上,别扭地带动对方无力垂落的手脚划动。
上浮,上浮,继续上浮!
头顶上,寒彻骨的玉带河水中,几个黑影迅速地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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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水中花(下)
“三弟!”
“可是找到了公子留仙?”
灵力震荡,在河水里依然传出声来,声声入得楚留仙的耳。
他恍若不闻,把身子蜷缩得更小,缩入那个“三弟”的怀中,摆动其四肢做出游泳的假象,飞速地向上浮起。
“三弟,三弟?”
声声呼唤,震动河水涌动,白沫浮出,原本清澈的河水显得有些浑浊了起来。
楚留仙依旧一声不发,偷眼向上望去。
只见得靠近过来的黑影是五人,四个居前,一个押后,河水模糊了视线,楚留仙勉强分辨出这五人当中没有一个是那个沙哑声音的老大。
“近了!”
楚留仙判断了一下距离,屏气敛息,摆动尸体做出游泳动作也愈发地剧烈了起来,做出了好像是惊恐戒惧的姿态。
水中视线受阻,那四人果然没有察觉到异常,围拢了过来。
“三弟,公子留仙在何处?你可找到了神方尊者?”
其中一人靠近,在手中伸手抓向“三弟”的肩膀。
“不能等了!”
楚留仙心提了起来,此时靠近他看到片刻耽搁,几人都施展了类似避水诀一类的法术,怕是再等下去还会出现什么意外。
“他们毕竟修为高深,迟则有变,不能等第五人靠近了。”
楚留仙放弃了一网打尽的想法,在最近的那人手搭在“三弟”肩膀上的瞬间出手了。
“嗤!”
锋利的分水刺穿透了“三弟”的胸膛,带着他的尸体向上,撞入了最近那人的怀中。
楚留仙神sè一动,大半没入了“三弟”胸膛中的手臂一送,一搅。
“啊”的一声短促惨叫传入耳中,楚留仙目光越过“三弟”的肩膀,看到最近那人口中气泡涌出不住涌出,显然是有出气没进气了。
楚留仙不敢停留,双脚在“三弟”的身体上一蹬,顺势拔出分水刺的扑向另外三人。
事出突然,那三人没有戒备,只是听得惨叫,再见得两个结义兄弟姿势古怪地歪向了一旁,不等他们弄明白呢,浑浊的河水中寒光闪烁。
一点寒光是分水刺!
两点寒光是楚留仙带着冰冷杀意的双眸。
“公子留仙!”
三人齐齐惊呼出声,慌忙抵挡。
慌乱中,他们与那三弟犯下了同样的错。
楚留仙借着分水刺的威能,水中穿行如履平地,游刃有余地闪躲开三人的攻击,钻入防守的缝隙,连施展法术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们留下,只有分水刺寒光,带出如火殷红。
“三哥……四哥……”
押阵的那人大喊着,灵力震荡着河水,声音远远传出,却不曾得到哪怕一个回应。
声声闷哼,声声气爆,声声惨叫……
最后,一朵朵殷红水中花绽放出来,死亡的凄美。
“啊~~”
那人怪叫一声,以双手火扇法器挥舞分开河水,溺死鬼般拼命地向上游去。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能看到楚留仙的身影,自家兄弟却一个个地惨死,无形中幽黯的河下在他眼中就是恐怖的深渊,楚留仙的实力在他心中无限的放大,大到他没有跟其正面放对的勇气。
“嘭~”
火扇散人狼狈地破水而出,跃入空中,手忙脚乱地拉开背后法台箱,火光四shè,铿锵有声,一座燃烧着火焰的法台在不住地组合成形。
“七弟,怎么回事?他们人呢?”
沙哑的声音从空中传来,正是众人的老大。
不等那个火扇散人七弟回话,“嘭”的一声,楚留仙从玉带河中跃出。
暴雨模糊了视线,楚留仙蕴含着强大神魂jīng力的目光穿透了雨幕,将河面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不远处,在离河面一两丈高处的地方,火扇散人脚下有火焰法台在组合,已是到了最后阶段;
上首处,离地十丈,那个沙哑散人悬浮空中,脚下踩着一座树根虬结的庞**台。
这座法台看上去就好像是在最深的林间,有千年古树为雷所击,留下的半截树墩庞大根系,一起炼制而成的。
“楚留仙!”
沙哑散人看到自家兄弟恐惧而慌乱,楚留仙追杀而出,哪里不知道河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哪里猜不到其他兄弟的下场,哪里能想不通楚留仙入水的目的。
“啊啊啊啊~~”
他怪叫出声,撕心裂肺,“恨我入你算计,害了自家兄弟,楚留仙,我誓不与你干休!”
怒喝声中,沙哑散人浑身灵力暴动,座下古树法台黑光与绿光交替浮动,庞大的根系张开如同有着无数手指的巨掌,飞快地延伸开来。
“好家伙!”
楚留仙暗暗心惊,这庞大根系不住伸展开来,恍若妖魔之手,覆盖了河面,张牙舞爪而来,端是恐怖无比。
“要是被这些树根纠缠住,一时脱身不得都是轻的,怕是还有什么其他玄机在其中,沾都不能沾一下。”
面对沙哑散人的暴怒和攻击,楚留仙明明知道其厉害处,偏偏没有闪避,没有还击,反而将目光落到了不远处那个火扇散人的身上。
“不能让他组成法台,不能让他缓气定神。”
“速战速决!”
楚留仙面沉如水,他能感觉到在水下有暗涌在形成,在扩大,无形的压力透过水面压在他的心脏上,让他生出几不能呼吸之感。
明明知道身后的水面平静如故,只有雨打河水生成的涟漪无数,可是在楚留仙的感知中,那平静的河面似乎都在化作一个巨大的漆黑漩涡,能吞噬一切。
“神方尊者的手段绝对非同小可,我的时间不多了。”
楚留仙不敢再想,连忙收敛了心神,指着火扇散人的方向,张开一只手来,向上一托。
“砰~”~
火扇散人脚下河面爆开,粗如水牛的水柱喷涌而上,比起泉水裂地而出高及十丈的威力还大上十倍,以一河之力,化泉涌爆发!
“趵突泉涌!”
楚留仙大喝出声,水柱冲击在火扇散人的身下,他没料到有这一手,组合将成的火焰法台瞬间被冲散,其上烈焰尽数为河水所熄灭。
“机会!”
楚留仙见得火扇散人慌乱间失去平衡,法台又是四散开来,心知机会到了。
他心念一动,手上脱落下两枚灵气环豁然爆开,jīng纯的灵气激发了一气元磁石,再现天品法术一气元磁破空闪。
“嗤!”
楚留仙在原地留下一个残影,残影又瞬间被电shè而来的树根刺穿,他的真身则闪现到了火扇散人的身后。
就在此时,穿透了他留下残影的树根汇同其余,绕过圈子疾风暴雨而来。
在这一瞬间,楚留仙出手了。
“去吧!”
他双手在火扇散人的身后猛地一推。
“不~”
沙哑散人惊觉不对,想要收手却是来不及了。
“嗤嗤嗤嗤~”
无数树根如无数根箭矢,无数条鞭子,或是洞穿或是纠缠,火扇散人连叫都叫不出声来,一身jīng血瞬间被树根吸干。
误杀了兄弟,沙哑散人一时怔住了。
这一恍惚间,楚留仙出手了。
他伸手在腰间四灵玉带上一抹,朱雀旗落入掌中。
这件法器,楚留仙以法台驱使尚且勉强,何况此刻空手?
楚留仙眼中寒光一闪,现出决然之sè,毫不犹豫地狂催仙域根本法,狂暴的灵气涌入了朱雀旗中。
霎时间,“啪啪啪~”朱雀旗迎风而涨,旗幡招展,猎猎有声。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沙哑散人两眼赤红,状若疯狂,转瞬间几兄弟皆死,还有一个人是死在他的手上,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人所赐。
楚留仙浑若不觉,不管是沙哑散人的怒吼声,还是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树根,都不曾让他分心半点。
突然,楚留仙手上一颤,朱雀旗似乎握之不住,就要离手飞去。
“就在此时。”
楚留仙一咬牙,将仙域根本法凝聚而来的灵气尽数灌入朱雀旗中。
顿时,朱雀旗上火焰暴涨,鲜红如水,颤鸣声声,似是不堪重负。
“去!”
楚留仙上半身后仰如弓,瞬间弹回,朱雀旗离手掷出,直插向沙哑散人。
半空中,朱雀旗“嘭”的一声,豁然炸开,竟是承受不住楚留仙灌入其中的狂暴灵气,一件极品法器,就此毁去。
一缕火线,从毁去的朱雀旗中激shè而出,迎风化作朱雀火鸟张开羽翼,合身扑向古树法台。
这个时候,最近的一根树根离楚留仙的眼皮只有三尺,飞行急速,若抽鞭破空,形势险到了极点。
楚留仙一动不动,连眼珠子都没有向电shè而来的树根方向瞥上一眼,死死地盯着火焰朱雀扑在古树法台上。
“轰~”
朱雀火岂是凡火,楚留仙不惜毁去朱雀旗发出的一击岂是等闲?
顷刻之间,火焰毁去了法台上一切法术,蔓延过去将虬龙盘根老树燃成一团火炬,火光烛天不让雷光耀眼,照亮了方圆百丈漆黑河面。
“噗通~”
一声闷响,火人一般的沙哑散人还不得死,挣扎着跃下坠入玉带河中。
战斗至此,不过电光石火,漆黑的河面上方才浮出几团殷红血sè,如水中花开,娇艳美丽。
楚留仙从空中坠下,眼见得几朵水中花为暗涌搅得粉碎,如有怒龙在河底咆哮,随时可能破水而出。
“来吧,神方尊者,现在就剩下我们了。”
“嘭~~”
水面似墙迎面撞来,冰冷的河水再次覆满了楚留仙周身,他整个人不住地向下沉去。
第十九章 水龙悲吟,五方存一
水下三丈!
楚留仙目光如电,牢牢地锁住前方一个浑身焦黑,还在挣扎着从身上掏出什么东西的身影。
水下十丈!
近了,又近了。
楚留仙双手双脚剧烈摆动,整个人在去势已尽的情况下,又向下扑出了数尺,双手伸到极限,叉住了前面焦黑人的双臂。
“唔唔唔~唔唔唔~~”
浑身焦黑的沙哑散人叫不出声来,“唔唔”有声只能传出几尺,只能传入楚留仙的耳中,反倒是他口鼻处不住涌出的气泡向着四面八方弥散开来。
“果然还想挣扎。”
楚留仙又加了把力,牢牢锁住其双手,被他带着又向下沉了几丈深。
水下十五丈!
楚留仙,沙哑散人,两人纠缠在这水深不见五指处,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彼此纠缠的目标是什么。
符箓!
两张分别夹在沙哑散人双手中的符箓。
符箓光亮一半,不及催发,就被楚留仙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感受到双臂间挣扎的力量越来越小,冒出的气泡越来越少,楚留仙长出一口气,心知沙哑散人重伤之下,坚持到此就是极限了。
“我送你最后一程!”
鏖战至此时,楚留仙心力交瘁,水下更深处尚有神方尊者的威胁在,他哪里敢轻忽大意半点?楚留仙的双臂猛然一甩,甩开了沙哑散人无力的双手,在两张符箓随波而去的同时,他一手持分水刺贯穿了沙哑散人的背心,刺尖从其胸膛处冒了出来。
霎时间,殷红鲜血涌出,弥漫稀释开来,化作了朦胧血雾一片。
几乎在同一时间,水下最深处豁然光亮。
这光不是rì月星辰光,不是火焰明珠光,是荧荧的灵光,是法术激发瞬间爆发出来的灵xìng与威能的光辉。
“神方尊者!”
楚留仙的神sè顿时一凝,最后一点神魂jīng力逼入双目,迫出了穿透血雾,穿透暗涌的粲然目光。
在他身下又数十丈深处,神方尊者也抬起头来,怨毒、仇恨的目光与楚留仙碰撞在一起。
那是怎样的怨,怎样的恨,倾尽这一河玉带,怕是也无法洗刷干净。
“我先消融你yīn神,重伤你躯体,再当着你的面,连杀你七个属下,你可是怨恨?可是不甘?可是你又能奈我何?”
楚留仙一言不发,然而他略略昂起的下巴,上挑的目光,傲然的姿态,无不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一句话。
“噗~”
神方尊者受激不过,一口鲜血喷出,本就即将成型的法术强行激发了出来。
顿时,暗涌生波,化作一条粗壮的水龙,波涛如怒咆哮,就是那水龙吟!
龙头向上吟啸,龙身盘旋的河底愈见粗壮,龙尾延伸下去,探入了神方尊者怀里钵盂当中。
“这就是你最后的手段?”
楚留仙深吸了一口气,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yīn神尊者就是yīn神尊者,再是不利的境界,都不能有丝毫的小看。
要不是至始至终我都将你当成大敌来看待,速战速决剪除你的羽翼,若是不然被其纠缠下去,这一式水龙吟就是我的葬歌。”
楚留仙在水中双手合并,分水刺就夹在掌中,仅存的灵力在爆发,双掌间所有的灵气环脱落下来,一一迸发。
“死~~~!”
神方尊者在水下怒吼出声,灵力震荡下深水中荡出波纹无数,随即又被席卷而来的水龙撕成粉碎。
这个时候,楚留仙动了。
“一气元磁~~~”
“破~空~闪~!”
楚留仙全力激发,破空闪施展到了极限,一道金光震散了面前血雾,一个闪烁间洞穿了水龙庞大身躯。
一闪,出现在神方尊者面前,四目相对,相距三尺;
再闪,现身于神方尊者身后,两背相对,相距三寸;
三闪,闪现到数十丈开外,隔水望去,相距三十丈。
三尺、三寸、三十丈,三次闪烁,三次显现,最后一次现出身来楚留仙如同虚脱,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丹田内外无有一点灵力。
他回过身来,脱力地张开双臂,随波而浮起。
在他的对面,神方尊者后背处迸出血雾如云,似是一身鲜血尽数喷涌而出。
楚留仙的手上,也有一滴鲜血顺着分水刺滴落下来,消融于河水当中——神方尊者的血。
“我……”
神方尊者想回过身来,想扭动脖子,想回过头来,终不能够。
“我……我……”
神方尊者抬头,头顶上明明是数十丈近百丈的厚水,连光都不能透入,他偏偏在上面看到白光一片,白光中有他的过去,他的兄弟
,他的一切……
……
两百多年前,有一胞五胎兄弟诞生。
五兄弟相貌丑陋无比,三分像人,倒有七分似鬼。
出生当rì,为人遗弃在荒郊。
后为游方道人收养,本是看重他们的资质,当成徒弟培养。
十年后,游方道士偶得一个良材美玉为徒,无心在浪费时间于五兄弟身上,随便打发他们到了一处小宗门修炼;
越十余年,小宗门资源紧张,觉得不当浪费在他们五兄弟身上,遥遥将他们打发到了南疆之地,名为守护产业,实是遗弃放逐。
刚出生被父母遗弃,拜师后被师父遗弃,入宗门被宗门遗弃。
五个兄弟胸中戾气不散,誓要出人头地,誓要让所有遗弃他们,鄙视他们,视他们如蝼蚁的人后悔终生。
这世上,有怨,有恨,有不甘,有戾气者不知凡几,然而能让导致这一切者耷拉一下眼皮者,少之又少。
他们五兄弟就是其一。
超脱之道,有一命,二运,三修持之说。
在南疆所在,他们偶得机缘,说是“命”也好,“运”也罢,总之自此脱胎换骨,并最终一路修炼到了yīn神境界,为当世强者。
五兄弟横行南疆,名噪一时,自号:天方、地方、人方、神方、鬼方!
方者,边缘也,不值得重视地,遗弃之所在。
修仙界中,向有方域之说,一些存在于修仙界周边的小世界,便被称之为方域。
五兄弟以“天地人神鬼”为姓,取天生天养意,怀出人头地心;用“方”为名,则是胸中戾气不散导致。
“大哥,二哥,三哥。”
神方尊者眼中神光飞速地暗淡了下来,“你们等我,小弟就来。”
“五弟……”
明明生命之火就要熄灭,神方尊者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豁然扭过头去,冲着楚留仙大喊出声:“你等着,我兄弟鬼方会为我报仇的!我们四兄弟之仇,都要落在你的身上!”
“公子留仙,你等着!”
话音落下,神方尊者以最后的力气将怀中钵盂,脸上青铜面具,奋力向外一掷。
做完这个动作,他眼中黯淡下来,露出了一抹解脱之sè,张开了双臂,迎接失控的水龙吟法术倒卷而回。
“神方尊者……”
楚留仙遥遥地看着这一幕,看着水龙倒卷撕裂了神方尊者的身躯,狂暴的威能不灭,几乎席卷了整条玉带河的水向上涌去。
在为水龙所搅,直似沸腾的玉带河中,有两道灵光,分投南北。
“青铜面具!”
“化龙钵盂!”
楚留仙的心神为之吸引,见得两件宝物灵xìng十足,相背飞离,如劳燕分飞去。
他瞬间明白了。
“神方尊者,你太看得起我。
你又太看不起我了!”
第二十章,宝物,人情
“神方尊者,你太看得起我,又太看不起我了。”
楚留仙瞬间明白过来了神方尊者的用意。
“你竟然觉得,我还有力气去追你宝物。”
楚留仙失笑出声,他体内早就贼去楼空,连灵气环都释放殆尽,哪里还能不断施展破空闪,追上逃逸而去的宝物。
两件宝物灵xìng十足,在神方尊者身死的瞬间灵光迸发而出,向着河面各自飞去。
眼看着,不用片刻功夫,就会冲出河面,飞上长空,破开夜幕,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又觉得,我会受你所惑吗?”
对楚留仙的实力,神方尊者明显高看了不只一眼,但对他的敏锐判断,神方尊者又未免看得小了。
楚留仙目光只是在大显神威的化龙钵盂上一扫,轻易地放过,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青铜面具上。
“青铜面具才是你最不愿落入我手的,那化龙钵不过是掩护,以其大展神威,使我利yù熏心,做那买椟还珠事。”
“我说得对吗?神方尊者。”
楚留仙自语出声,神方尊者自是再不能够回答,倒卷而回撕裂其身躯的水龙咆哮着,向着四面八方辐shè开来,向着玉带河面冲去。
偌大水域,尽为震荡。
在一片浑浊的水中世界里,楚留仙纹丝不动,抬着头,目光紧随青铜面具灵光,眼见得它就要飞出了河面。
“不过,有一点你对了。
我虽然没力气追,但还是有办法留下你的宝物。”
神方尊者要是此刻未死,知道楚留仙此刻心中所想,怕是也要吐血而亡。
“我原本还没想着要留下它,可既然你如此大费周章,其中定有玄机,倒也值得我浪费那唯一的一次机会。”
光亮一闪,一面铜镜落入楚留仙的掌中。
——摄宝灵镜!
此宝是楚天歌替楚留仙向迷楼戏子讨要来的,乃是五散人之疯子墨琊炼制而成,只剩下最后一次的摄宝机会。
楚留仙对其珍而重之,视为应景时候翻盘之宝,原本没打算轻易动用。
不曾想,神方尊者临死前掩饰迷惑,不仅仅没有能骗到楚留仙,反而让他来了兴致,决定用掉这次机会。
若是神方尊者地下有灵,不知要何等郁闷。
“着!”
楚留仙将摄宝灵镜对着青铜面具所化的那点灵光,一照,一引,顿时有粗大的光柱从镜面中迸shè而出,牢牢地锁住了青铜面具。
青铜面具距离水面只有一指,偏偏无法再飞出半点,生生被摄宝灵光拉入了水下。
同一时间,玉带河在咆哮,在怒吼,直似有地龙翻身,引发水底地震,导致一河玉带尽沸腾一般。
“隆隆隆~隆隆隆~~~”
隆隆水声,盖压了天上闷雷滚滚之音,宛若水龙吟于渊海,即将破水而出。
紧接着,水声愈隆,庞大的水龙从河中升腾而起,转眼间高出河面十余丈,几乎抽尽玉带河水。
在那一瞬间,上游水未至,下游水早去,一场激战所发生的玉带河中段处,河水为之断流,露出了深掩其下的河床。
“咦?!”
一个鹅黄衣裳的女子翩若惊鸿般从远处飞来,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
这女子,便是不久前刚刚离开的出身光明山,拜师神女峰的骄女霍灵珊。
霍灵珊先是为水龙威势而震惊,紧接着神sè一变,却是为了曝露出来的河床上所见得的一幕。
但见得,河床上楚留仙一手明晃晃的铜镜,一手古拙的青铜面具,状似极随意;
上游,有玉带河水咆哮而来;头顶,有水龙掉头向下。
在霍灵珊望去的同时,正好看到楚留仙抬头在望向水龙砸落景象。
“啊!”
霍灵珊以手掩口,相距不远,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抽尽一河玉带形成的水龙究竟积蓄了多少威能。
河水砸落。其势如山,断非血肉之躯所能抵挡。
“轰~~”
失去了控制的水龙法术崩塌下来,砸落下去,震得大地摇晃,让人立足不稳。
在一片水汽朦胧中,霍灵珊的眼中突然亮了。
一闪,她看到楚留仙踏波水龙头;
二闪,她见得楚留仙立足堤岸上。
在他的身后,有玉带河在展现自然的暴怒,滔天巨浪,拍打四方。
楚留仙仿佛感受不到身后酝酿着、宣泄着的威势,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腕上时计。
当他向着不远处的霍灵珊走去时,霍灵珊耳尖,隐隐地听到他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一刻钟,又怀疑是自己听错。
一场激战至此,生者依然生,死者永沉寂,生死间沟壑,分晓于这区区一刻钟内。
“公子留仙!”
两人相隔丈许,相对而立。
“霍灵珊。”
看着面带笑容洒然自若,浑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楚留仙,霍灵珊到口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她在来的时候,很想质问一番,关于双儿事,关于楚留仙此前竟然在场事……
霍灵珊不想承认,但事实上,她的确是为先前所见一幕,为楚留仙展现出来的风采所摄,竟是质问不出口。
犹豫了一下,从霍灵珊口中出来的话就变成了干巴巴的“恭喜得宝”。
楚留仙摇头,不无遗憾地道:“可惜少了那化龙钵。”
他是真可惜,若不是他力尽,完全能两件宝物,尽数纳入囊中的。
也是因为力尽,他一直到关键时刻才勉强催发出仙域根本法,以破空闪回到岸上。
只是这一切,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是吗?”
霍灵珊淡淡地一笑,突然伸手在秀发上抹过。
一瀑秀发披洒下来,原本的人淡如菊,在甩开秀发的一瞬间,竟是显得万种风情。
“刷!”
霍灵珊束发的带子化作了一道神光,矫若游龙又凝而不散,好像是鞭子一般被她握在手中。
“离合神光?!”
楚留仙神sè一凝,认出了这门法术的根脚,正是下三宗之光明山不传之秘,天下十大神光之一的离合神光。
最关键的是,这一门神光的修炼,也是需要元磁之力的,据说离了小光明境那个特殊环境,就无法将之修炼成功。
“她这是什么意思?”
楚留仙疑惑地望去。
霍灵珊神情平淡,皓腕一抖,从离合神光中飞出了一物来。
“咦?”
楚留仙本能地接住,随即眼睛睁大了。
离合神光中飞出,落在他手里面的,赫然就是那飞走的化龙钵。
“原来如此。”
楚留仙明白了,定是此前霍灵珊赶到的时候,顺手以离合神光收取了刚刚飞出水面的化龙钵。
“她这是什么意思?”
楚留仙个正自疑惑呢,霍灵珊开口了:“公子留仙,你欠我一个人情。”
“嗯?”
楚留仙看了一眼手中的宝物,又抬头看看霍灵珊,摇头失笑:“此宝是无主之物,霍仙子收取的,自当归仙子所有。”
毫无留恋之意,楚留仙话说完,便将化龙钵抛了回去。
言下之意很明白:区区一个宝物,还不配他公子留仙拿人情去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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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神泣,龙悲(上)
化龙钵法器虽好,不抵公子留仙一人情。
楚留仙话里传递的意思,轻易地被霍灵珊解读出来,顿时怔了一下,望向楚留仙的目光顿时就不通了。
一双美目星眸,都在放出亮光来。
化龙钵法器的威能之强,从此刻犹未平静的玉带河就能看出一二了,不管它有着怎样的缺陷,仅此威能,就能傲视同侪,少有法器能与之抗衡。
这样的宝物,比不得自身一个人情,这是怎样骄傲的xìng子才能毫不犹豫地做出抉择。
“公子留仙不愧是公子留仙,果然骄傲得很。”
霍灵珊不知道是褒是贬地道出这么一句话来。
楚留仙洒然一笑,并没有回应。他自己知道,他如此选择骄傲或有,但主要原因却并不是这点。
“虚伪应承,内心实非,此时我不屑为之。
然而,真正的人情,又岂能是单纯宝物所能换来的?
今rì可为宝物换来,明朝就能为宝物弃去。”
这番想法,楚留仙自是懒得与霍灵珊分说,随她琢磨去。
霍灵珊深深地看了楚留仙一眼,再次一抖离合神光。
“啪”的一声,又有一样东西从神光中甩出,坠落在地上滚到了楚留仙的脚边。
“加上这个,可够?”
霍灵珊很认真地看着楚留仙,很认真地问道。平平淡淡的语气,淡雅疏离的态度下,有掩盖不住的执着。
“呃……”
楚留仙瞥了一眼脚下之物,无奈点头:“够了,这个人情,我承下了。”
一件展现出无边威能的顶级法器换不得他的人情,霍灵珊又取出的那样东西却能让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要是有第三人在场,定然是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在场没有第三人,楚留仙一低头,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那滚到他脚边的不是其他,赫然是一个人头!
楚留仙不用检查,猜也能猜到那是谁的人头。
“看来双儿真的有追上霍灵珊和巧儿,霍灵珊也的确出手帮助双儿离去,还斩杀了此人。”
楚留仙当时将双儿送离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吩咐她赶紧追上离开不久的霍灵珊。
他这么做是预料到了对方会派人追赶,自身又势必腾不出手来,故而只能指望对方没有追上,或者双儿先一步赶上霍灵珊他们。
脚下的人头证明,楚留仙并不是多此一举,堪称先见之明了。
楚留仙没有心思多看,随手一掌压落,地面上出现一个陷坑,恰好容纳人头。
他将人头扫入陷坑当中,掩上浮土,便算安葬。
在对方的遗体上动什么手脚,楚留仙不屑为之;要将其厚葬摆个怜悯之sè,他也没有那个兴致。
如此这般,正是恰到好处。
做完这些,楚留仙抬起头来,道:“霍仙子,我家那傻侍女可安好?”
霍灵珊依然是清淡模样,淡淡地道:“看不出留仙公子你还蛮在乎那丫头的,她没事,依你的吩咐办去了。”
她没有交代巧儿去向,楚留仙想来当是陪伴着双儿前去找秦伯去了。
他刚想再问,神sè突然一动,住口不言。
霍灵珊回望了一下,道:“人来了,灵珊不便多留了,他rì有机会,再与留仙公子品茗论道。”
话音落下,她头也不回,飘然而去。
几乎在霍灵珊刚刚离去的当口,不下数十修士从四面八方而来,多是听到玉带河中动静,临时从各处赶过来的。
楚留仙目送着霍灵珊远去后,没有去理会那些突然出现的修士,低头沉吟了起来。
“奇怪!”
“霍灵珊这么个淡雅的女子,执着一个人情作甚?”
“想不明白。”
楚留仙摇了摇头,在心里面留个种子,便暂且抛开了,随即苦笑出声:“说到人情,这回迷楼戏子倒是与我结下好大的善缘。”
迷楼戏子先赠摄宝灵镜,那个是楚天歌强要来的;
他再赠分水刺,既是礼物,也是一个善缘。
今rì,楚留仙仗之得了好大的便利,这个善缘便是结下了。
“回头吧!”
楚留仙无法再想下去,抬起头来一看,只见得四面八方修士,竟是越聚越多了起来。
此刻,玉带河水渐至平静,然而前来的修士大致还能从残留的灵气波动,判断出不少事来。
再看楚留仙立身在那,不少人脸sè瞬间大变,惊呼出声:“入冥境!”
“公子留仙竟是入冥境界!”
一时众人哗然,聚焦在楚留仙身上目光之火热,几乎将他给点燃。
真灵境,有真灵化生,既不能离体,也无有神识,只能靠着自身来掌控,衍化诸般法术;
通幽境,真灵能离体一段距离,飞行往来无碍,当依然没有神识,仅凭修士不是cāo控;
入冥境,至此境界,能暂时将神魂离体,纳入到真灵当中,除了不能离开身体太远,也没有完全摆脱肉身的限制外,几乎与yīn神无异。
楚留仙能与敌大战,能言行自若,怎么看都只能是到达入冥境的样子。
楚留仙闻言只能苦笑,他还能说什么?
之前大战正酣,如此误解让楚留仙占得便宜不少,若非那几个散人修士心存忌惮,畏首畏尾,束手束脚,怕是胜负还得两说呢。
不说别的,小山丘上,他们一拥而上,楚留仙除落荒而逃外,就没有别的路可走。
到了这会儿,这个误会可没什么好处,反而让楚留仙如坐针毡。
他面sè不动,心中十分着急。
一夜神游,一刻酣战,到了这会儿,他一身灵力消耗殆尽,凭依的银花也有萎靡的迹象,拖不得太长时间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就在楚留仙眼看要绷不住劲儿,周遭众人也开始议论纷纷的时候,他忽然长出了一口气。
楚留仙在角落处一块巨石边上,看到秦伯与双儿身影,正竭力不引人瞩目地向他招着手。
“总算是……来了。”
楚留仙一边庆幸,一边张开双臂,散去了一身灵力。
失去了灵力的掩盖与支撑,楚留仙的出窍之体顿时感到在不远处有一个强大吸力作用在身上,如一个黑洞,要将他吞噬入内。
楚留仙全无抗拒,以出窍之体席卷一身宝物收获,连带着从空中跌落下来的萎靡银花,化作一道流光投向了秦伯和双儿所在的巨石后面。
这一幕自是引起了所有人的主意,当众人将目光投shè过去的时候,双儿和秦伯领头,由八个壮硕无比的大汉抬着一顶轿子,从巨石后面走出。
轿子无顶,有一罗伞遮阳。
罗伞呈红皇二sè交织,缀璎珞丝带,悬珠玉做帘,华贵无比。
恰值云收雨歇,朝阳初升,晨曦之光亮,水珠之晶莹,尽数集中在了冠盖罗伞上,闪耀出夺目的光彩。
轿子上,罗伞下,楚留仙以一手托额,一手敲打着轿子的扶手,八个壮汉箭步如飞向前。
看到这一幕,闻讯而来的众修士中多有露出恍然大悟之sè,心中十之仈jiǔ想的是:原来公子留仙将肉身放在这里,交予手下守护,自身真灵离体,斩杀外敌于深河下,啧啧啧,果然了得,盛名之下无虚士云云。
轿子转眼间从人群从穿过,向着道宗山门方向而去。
一众修士自是不敢阻拦,无不是一脸欣羡地目送着楚留仙等人远去。
天知道晃荡到半路,楚留仙便昏昏睡去,一夜激战,jīng神损耗,其疲倦更胜过**煎熬。
一rì好睡,到了第二天傍晚,他方才于静室中伸着懒腰醒来。
片刻后,盘坐在云床上,楚留仙的面前一左一右,分别摆着青铜面具和化龙钵盂。
犹豫了一下,他缓缓伸出手,抓向了青铜面具……
第二十二章 神泣,龙悲(下)
“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
静室当中,声声诡异,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咦?!”
楚留仙闪电般地收回手,诧异地望向青铜面具。
“错觉吗?”
他很肯定,刚才抓住青铜面具的一瞬间,静室当中的确响起了异声,然而在此时,四下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和心跳的声音都清晰可问。
“有古怪。”
楚留仙定了定神,再次将手伸向青铜面具。
在他的手掌抓住青铜面具的一瞬间,如之前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楚留仙这回有了心理准备,并没有马上放手,而是侧耳聆听了起来。
声音很低沉,似是在很遥远的地方,或是在很深的地方,压低了暗暗地饮泣着。
“这是女子的声音。”楚留仙皱了皱眉头,想不明白为何只要一碰到青铜面具便会如此,他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运起了无想空念秘法。
无想空念之为秘法,自不是简单可成的,真正说来,楚留仙掌握的也不过是第一层境界罢了。
此秘法分为三层,一层是如其名,务必使得心中无想,脑中无念,于大清静中悟大自在,蕴养住jīng神;
二层是于无中生出有来,但凡有想,自是我想;但凡有念,必是我念;
三层则是千年以降,只有阳神真人楚怀雍修成,除此之外,再无一人能迈入那个门槛。
虚无缥缈的第三层且不去说它,单说这前两层,就有不可测之威能。
第一层,修身,护体,养命,至正至纯,无上大道之始;
第二层,掌控无形的神魂jīng力,既心灵之力,化虚为实,影响现世,出而为雷霆风暴,收而能心念如石。
楚留仙在玉带河畔,能以无想空念秘法打了神方尊者一个措手不及,实是有侥幸成分,若非天降豪雨,怒雷滚滚,如何能引得天雷,一举消融神方yīn神,奠定下胜局?!
言归正传,楚留仙此刻施展出来的,正是无想空念秘法的第一层境界。
此法一出,他的眼中神光尽数内敛,恍如睡着,手上动作却片刻不停,将青铜面具缓缓举到面前。
在这个过程中,那如泣如诉的异声消逝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原来,那声音只存在于我的心中。”
楚留仙神sè淡淡的,将青铜面具一点点扣在面上,“我心不动,诸邪不侵。”
“我倒要看看,这青铜面具的后面,到底有什么?”
一念方生,青铜面具无缝般贴合到了他的脸上。
霎时间,楚留仙脑子里“轰”的一下,在一片空白中,生出了鲜艳的sè彩。
……
天苍苍,万里晴空;野茫茫,一望平川。
明明是艳阳天,偏有凄风雨。
楚留仙感觉不到身体,只觉得似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他的视线,从如在哭泣的高空中一路向下拉。
罡风凛冽,迷蒙了视线,当一片朦胧散去,世界重新恢复了鲜艳sè彩的时候,眼前场景已是大变。
那是一处荒郊野庙,或许曾经香火鼎盛,有千年古铜香炉沾满尘灰,有金碧辉煌的庙宇剥落彩绘,一片颓唐意味。
在楚留仙的目光落到庙宇本身上的一瞬间,眼前场景再次大变,回过神来时候,他已置身在庙宇当中。
“咦?”
楚留仙惊奇地望向庙宇上供奉的泥塑神像。
那是一尊女子的塑像,宫装典雅,仪态大方,容颜端正,自有一种悲悯与慈祥的韵味在其中。
让楚留仙惊异的是,这一尊女子塑像竟然在动。
女子塑像剥落了泥胎上黯淡无光彩绘,艰难地冲着楚留仙行了一个万福的礼。
在她的旁边,有两男两女的童子,随之五体投地参拜。
以庙中神像,参拜楚留仙!
“这是什么情况?”
楚留仙诧异之余,眼中那女子塑像雕刻出的容貌忽然鲜活了起来,幻化出了一个端庄美丽的女子容颜。
女子凄婉哀怨,满脸乞求之sè,泪水大滴大滴地滑落下来,偏偏听不得她零星半点的声音。
“你……”
楚留仙刚想询问,强大无比的吸力凭空自后生出,他骇然回望过去,但见得身后有一个巨大的黑洞,瞬间将他的目光,他的感觉,尽数吸入了其中。
“啪~”
楚留仙将青铜面具拽了下来,胸膛上下起伏,剧烈呼吸如扯破风箱。
“好家伙!”
楚留仙心有余悸地看着静静躺在他掌中的青铜面具,疑惑不解,“这个青铜面具到底是何等宝物?戴上后怎会出现那般幻象?”
“不。”他摇了摇头,又否定了之前的看法,“不,那不是幻象。”
楚留仙心中有数,若非他以无想空念秘法放空一切杂念,或许所见不会如此清晰,如此完整,仿佛是那一幕幕真切地在眼前上演一般。
“没想到,你身上竟然似乎还有深深的谜啊。
那个女子是谁?她为何而落泪?
这些,怕都不是一时可解。”
楚留仙斟酌了一下,将青铜面具放置在一旁,没有更多线索的情况下,只能暂时放下了。
“真没想到,这青铜面具不过是机缘巧合下所得,竟似大有来头。”
楚留仙带着几分遗憾,又是饶有兴致地拿起了化龙钵盂,心道:“还有此物,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将化龙钵盂在手中摩挲了一下,楚留仙的神sè瞬间就是一动。
“上面有字?”
上面有没有字不知道,但有清晰的印刻纹路却是一定的。
不管是文字还是纹路,皆是细不可见,只有最细微的触感明确无误地存在着。
楚留仙闭上了眼睛,将全部jīng神都凝聚在手上,一点一点地摸索了过去。
片刻后,当他再睁开眼睛时候,有欣喜,也有遗憾:“上面是这件混元一气化龙钵的御使咒文,可惜内容不全。”
不错,混元一气化龙钵便是是此宝的名称,楚留仙更是知道这其实一件佛家法器,不知为何会落入神方尊者之手。
这一点随着神方尊者陨落,已注定是不解之谜,楚留仙没有在上面多花费心思,沉吟起他在钵体上所得之咒文。
咒文当有上下两部分才是,其中上半部分被是抹得干干净净,惟有下半部分完整留存了下来。
这下半部分,正是昨rì神方尊者以重伤之躯施展出法术的关键了。
原来这件混元一气化龙钵中,镇压了一条不知道存在于多少年前的神龙jīng魄,只要念动咒文,化龙钵就会逼迫龙魂释放出力量来,引动五行之属的任何一种力量化为神龙受人驱使。
以龙魂所能释放出来力量的极限为极限,下限则是周遭该五行灵气的浓度,昨rì是在玉带河底,故而一击有如此威能。
“只是下半部分,就有如此威能,不知道那被抹去的上半部分,又是何等神奇?”
楚留仙悠然而神往,摩挲着混元一气化龙钵,恨不得当场试验一二。
要御使此宝倒也简单,只要以灵力震动出声,念动那条咒文,便能引发出化龙钵中力量,折磨得龙魂苦不堪言,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强忍屈辱为人驱使。
楚留仙一边摩挲着化龙钵,一边以灵力震动在口中默念咒文之始,混元一气化龙钵中灵光盈盈如水,有一条纤毫毕现的泥鳅般小龙在其中游走。
一遍,两遍,三遍……
楚留仙凝神望去,亲眼见得小龙在短短时间里,不知道多少次撞击化龙钵,动作中满是决然,充满不甘,不zì yóu毋宁死的一往无前。
可惜,堂堂龙魂jīng魄,空有至强力量,却连肉身都没有,不管是zì yóu,还是死亡,皆为奢望。
随着撞击渐多,化龙钵如同不耐烦地反击一般,淡不可闻的梵唱佛音响起,佛光普照一钵,金莲处处盛开,小龙翻滚着,挣扎着,看上去痛苦无比,永无止尽。
“悲哉!”
楚留仙皱起眉头,将混元一气化龙钵放到了身前,失去他的驱动,这件法器安静下来,钵中的灵光与龙魂也随之隐没不见。
“化龙钵如禁锢,龙魂即为囚徒。”
“以无止尽痛楚,逼迫龙魂俯首。”
“这件法器……”
楚留仙摇了摇头,心中都有些动摇,怀疑它到底是否佛家法器了。
这何尝有佛家慈悲为怀的味道,反倒显露出几分魔xìng来。
“或许,与它被抹去的那段咒文有关吧。”
不得其解下,楚留仙只得暂做此想。
他沉吟良久,最终将混元一气化龙钵捧起至视线平齐处,既似自语,又如是对化龙钵中龙魂所说:“不到危急存亡关头,我不打算动用此宝。”
“但要是真到了那个地步,就只能得罪了。”
“他rì如有机会,楚留仙当还君zì yóu,以为赔罪。”
话音落下,楚留仙直接将混元一气化龙钵放入乾坤袋中,随手抓起青铜面具长身而起,推门而出,喝道:
“雷影何在?”
PS:第四卷终!
另,30号晚,24点整,本书就要上架了。最关键的时刻到了,大家,准备好了吗?!
第一章 公子烨
“雷影何在?”
楚留仙话音落下,静立不动,
余音未散,一个低沉的,不辨男女的声音近在咫尺响起:“雷影,拜见公子。”
楚留仙循声望去,只见得在静室外回廊一角,雷影躬身行礼,周身上下叠犹自有电光未散,嗤然有声。
“有两件事情交给你做。”
楚留仙掂量了一下,将青铜面具抛向雷影,“此宝是从一个号神方的yīn神尊者身上得来,其中或有隐秘,你去查探一下。
神方尊者生平、经历,当其落魄,值其崛起,我全部要知道。”
雷影双手将青铜面具捧在面前,细细地翻转察看,不曾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似要将此青铜面具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在心中一般。
在这个过程中,楚留仙突然挑了挑眉头,但没有说话。
片刻后,雷影恭敬地将青铜面具交回,道:“属下听命。”
楚留仙把玩着青铜面具,问道:“雷影,你拿着这面具时,没有感觉到异常吗?”
雷影抬起头来,面上紫纱遮掩,看不清五官,似有雷电在其中交织,即便是那双眼眸在呈现出了纯粹的紫意,好像连眼睛里都蕴藏着雷霆之威。
他摇着头,默然不语。
莫名地,楚留仙心中忽然浮现出了一抹哀伤,无有源头,无有结果,突然的出现,又突然地消失。
“是来自他的身上吗?”
楚留仙深深地看了雷影一眼,收回目光,没有再问。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雷影,你可知迷楼戏子下落?”
一边说着,楚留仙一边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面镜子来。
这面镜子自是摄宝灵镜,此刻看上去光彩暗淡,如平常人家,梳妆铜镜,全无异处。
楚天歌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五散人中疯子墨琊的游戏之作,功效奇妙,但只有三次之功。
楚留仙用过了上面的最后一次威能,此宝彻底沦为凡物了。
雷影全无犹豫,答道:“五散人中的戏子,数十年前在雷塘建迷楼玉苑,以为道场,数十年歌舞不休。”
楚留仙奇道:“迷楼戏子的道场是在雷塘?那是什么所在?”
他倒是第一次听闻,不免好奇,同时想起那数十年歌舞不休的盛况,难免悠然而神往。
天知道雷影是早有准备,对楚留仙有所接触的所有人都下了一番功夫,还是真的无不知,只知道他连片刻犹豫都没有,便娓娓道出了雷塘根脚。
原来所谓的雷塘,曾是数万年前人间一位大帝的宫阙所在,后沧海桑田,大片宫殿沉入地下,不负昔rì荣华。
迷楼戏子占据雷塘后,以**力将雷塘下的宫殿群一体拔出,建成他的道场迷楼玉苑。
据说当时为了完成如此大的工程,五散人尽数到场,还有他们的不少至交好友共同出力,方才完成。
迷楼戏子也由此成为散修当中,罕见地拥有自家道场者。
“原来是这样。”
楚留仙消化了一番,心里面存下了他rì往雷塘一行,好好见识下古代大帝宫阙化作万千戏台,有无数悲欢离合不住上演的梦幻场景。
他随手将摄宝灵镜交到雷影手上,道:“雷影,回头你遣人,将此物送至雷塘,交予迷楼戏子。”
雷影接过宝镜,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疑惑地抬头望向楚留仙,问道:“公子,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他会明白的。”
楚留仙摇头,没有细说的意思。
摄宝灵镜送回迷楼主人的身上,是表示他楚留仙承下了对方的善缘,有朝一rì,不管是迷楼戏子本人还是他的后人,持摄宝灵镜前来,楚留仙将还这个善缘。
至于迷楼戏子收到摄宝灵镜的时候,是一笑置之呢,还是珍而重之呢,楚留仙没有兴趣知道。
雷影若有所悟,从楚留仙的态度中隐约明白了什么,没有再问。
楚留仙两件事情交代完毕,就想转回静室修炼,正在这个时候,雷影突然开口:“公子留步。”
“嗯?”
“属下还有事情禀报。”
楚留仙止步,心想:怪不得他来得如此快法,原来早在这里等着呢。
雷影的声音依然是平淡而无起伏,道出的事情却非同小可。
“公子,属下侦得,今rì在天道城敬氏产业天下商行里,有公子会盟。”
“公子会盟?”
楚留仙顿时来了兴致,问道:“雷影你细细说来。”
雷影一躬身,惭愧地道:“他们防范严密,属下所知也是不多,只知道这是敬家公子烨发起的,有多位世家公子响应,这时候应该正在会盟。”
“敬氏公子烨?”
楚留仙想了下,终于想起了这人是谁了。
天下敬氏,七大修仙世家之一,与神霄楚氏并列。
天下者,非寻常意义上的天下,指的是上古大姓,强者辈出的天下氏。
敬氏与楚氏一般,都是千年前的散修出身,然而敬氏立足后,便自称是天下氏后人,誓要恢复天下氏荣光。
千年发展,敬氏实力的确是非同小可。
在几十年前,敬氏名下产业天下会,就正式取代白玉京成为修仙界首席拍卖会。
楚留仙还记得,玲琅阁的前任主事敬献音圭予他,第一个放出的声音就是天下会的广告。
“不知道广告中的仙灵鬼跳票多次后,最后有没有亮出来?我看是悬了。”
楚留仙摇头失笑,不知道他怎么会联想到那方面去。
一旁连声音都严肃了起来的雷影一头雾水,浑然不知楚留仙在笑些什么。
“敬烨,公子烨!”
“这倒不是一个寻常人物,有意思了。”
楚留仙嘴角露出微笑来,他早知道天下各大世家,各大仙门的新一代公子们,就是他短期内最大的对手,经王赐龙王二少一事后,他很是了解了一番。
其中,引起他注意的就有这个公子烨。
此人与别雪公子陈林不同,从来不曾明刀明枪地出手,号称是公子当中智谋第一,更是擅长经商之道。
他十三岁时候,就以少年之身开始参与天下会的运营,多受族中宿老赞叹。
“我知道了。”
楚留仙微微一笑,接着道:“我更想知道,这个公子会盟去的有谁?还有,王二少是否参加了?”
雷影惭愧地道:“与会公子具体有谁属下没能调查清楚,只知道陈林家的观沧海兄弟去了,别雪公子陈林和金玉满堂乌家的乌珊去了。
另外,王公子正在前来朝阳府的路上。”
“嗯?”
楚留仙诧异地看了雷影一眼,正想问什么呢,回廊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公子,公子。”
双儿慌慌张张地跑来,看到楚留仙大喜,叫道:“外面来了一个……,一个小胖子。”
“小胖子?”
楚留仙想起琅琊楼上,王赐龙气晕他那管家的一幕,不由得莞尔一笑。
“走,我们去会一会那王二少。”
PS:公子烨,由书友:公子烨扮演。这个龙套,本是一两年前应承的,到了今rì才实现,惭愧无地。
第二章 楚王会
楚留仙踏入厅堂中,第一眼就看到一个小胖子绕着火树银花在那啧啧有声,指手画脚。
在他旁边,秦伯一脸的无奈之sè。
火树顶上,依然顶着银花一朵,大小如前,本来就是凭依出窍之体的那一朵。
昨rì楚留仙回来后,银花一入厅堂,仿佛感受到火树的存在,自行飞起落向其树梢,颤动一下,重新长在了一起。
错非是银花萎靡,不负之前银光灿灿,楚留仙几乎看不出它曾被摘下过。
再过个十天半个月的修养,火树银花当能恢复旧貌。
楚留仙并没有掩饰脚步声,他刚一入内,王赐龙就霍地一下转过了身来。
四目相对,两人脱口而出。
“楚哥。”
“王小二。”
“呃~”
小胖子脸上肥肉颤动着,笑容僵在脸上,跟哭一样。
天知道这小胖子最讨厌这称呼了,换成别人敢这么喊,他早就合身扑上来,一屁股坐下去。
但是,偏偏喊出的是楚留仙,小胖子一口气憋住,满脸郁闷之sè道:“楚哥不带你这样的啊,我王二少好歹来者是客吧,给点面子嘛。”
楚留仙哈哈一笑,他也说不清楚为何会脱口而出如此称呼,只是在看到王赐龙那一脸喜庆的笑容时候,心生亲切之感,不由自主地就如此称呼了。
“好,给你面子,二少,请坐!”
楚留仙在天上白玉京画卷前坐下,伸手一引的同时,招呼双儿上茶等等。
旁边秦伯松了口气,总算是不用再应付这位小祖宗,浑身轻快地站到了自家公子的后面。
小胖子毫不客气地落座,同时道:“别别别,二少那是给别人叫的,楚哥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叫我胖子吧,听起来顺耳。”
公子以前是这么称呼他的吗?
楚留仙不知道,也没兴趣深究,老实不客气地道:“王胖子,你在我面前晃荡了多rì,今天终于舍得登门了?说吧,可有什么事情。”
他其实是想问,王赐龙为何放着那公子会盟不去,偏偏赶在这个时候登门?只是这事不好由他先开口,显得太过看重那个所谓的公子会盟了。
公子会盟,既是会盟,总有一个由头,除了楚留仙这个最树大招风的公子外,还有其他的目标吗?
那显然是冲着楚留仙来的。
面对他的询问,王赐龙抿了一口双儿送上来的香茗,笑嘻嘻地道:“兄弟来,当然是恭喜楚哥你了。”
“哦。”
楚留仙不置可否地应着,没有接话的意思。
王赐龙也没有提他是来恭喜楚留仙大展神威呢,还是喜得宝物呢,亦或是其他的什么,不过是一个话头罢了。
扯过之后,又是闲谈了几句,王赐龙神秘兮兮地说道:“楚哥,听说你属下五丈原主事,叫什么五农的,在四处寻人购买灵田?”
楚留仙点了点头,道:“是有这事。”
想起这事他就有几分郁闷,本想着在五丈原灵田一方面施展手脚,积累下一定的资源,以为了大半年后的白玉京重开作准备。不曾想,各大世家,各个宗门,都将灵田视做命根子,一亩都不肯相让。
想当年,这些道宗左近灵田,太半都是属于楚家的,被人一步步蚕食至今,现在想要买回来却比登天还难。
楚留仙这段时间见五农的次数不多,哪一次五农不是唉声叹气,眼瞅着一回比一回老相。
“兄弟明白哥哥你的意思。”
王赐龙胸脯拍得震天响,“这事在我,在我。”
楚留仙纳闷了,心道:“我什么意思?我都不知道你就知道了?”
这事没法问,楚留仙只得闷在肚子里,旁敲侧击:“胖子你是什么想法?”
王赐龙极其豪迈地从怀中抽出一封玉盒,往桌上一放,示意秦伯去取,口中道:“一世人两兄弟,楚哥你是我亲哥,正好兄弟手上有些灵田不耐烦经营,就一起交给哥哥了。”
“什么?”
楚留仙手一顿,按在秦伯递上来的玉盒上。
“有这等好事?”
怔住的不仅仅是楚留仙,秦伯也是手一抖,险些把玉盒给落地上去。
包括双儿在内,楚留仙他们都以一种怪异地眼神望向王赐龙,好像他浑身上下镀了一层金,是那散财佛爷化身一样。
楚留仙上下打量着王赐龙,一直看得这个小胖子浑身不自在了,才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信手一抹推开玉盒。
玉盒内,层层叠叠紫金田契,每一张上都书写了田亩数量,分属几品,适种什么灵植,哪年哪月交割……
楚留仙瞥了一眼,就将玉盒推给秦伯。
秦伯飞快地翻动了一番,冲着他点了点头,这意思是:玉盒中田契,差不多是琅琊王氏在道宗左近所有灵田的总和。
“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留仙沉吟了一下,直接了当地问道。
这般大手笔,可不是什么哥哥弟弟之类的能一笔带过的。
小胖子还是在笑,笑得轻快无比,好像他推出来的不是什么王氏在道宗所有灵田,只是一根鹅毛般,毫不在乎地道:“楚哥你向来不肯分心他顾的,这回突然想要经营灵田,定然是要做出点成绩来,压敬烨那小子一头。
我们这一批人里面,谁是楚哥你手脚,那公子烨想占着经营产业上的成就与楚哥分庭抗礼,我王老二第一个不服气。”
“咱们什么时候不是并肩作战,这次怎么能例外?!
王胖子说到慷慨激昂处,又换了一副笑脸道:“家里那些老不死的昏了头了,说什么我王老二的月供全都从产业上出,天道城的产业全部交给我打理,盈亏自负,你说这不是逼死我了吗?
楚留仙眨了眨眼睛,真心不觉得。
琅琊王氏在天道城中的产业蒸蒸rì上,不比神霄楚氏将产业交给楚留仙是存了让他变卖的主意,那些可都是能生灵玉的富矿。
至于什么在经营产业上也压制公子烨一头,不让他有借口与自身并驾齐驱什么的,天地良心楚留仙从来没有想过。
不过看小胖子提起此事时候笃定的样子,就知道他是真心如此想的。
楚留仙也懒得辩驳那些,以手指关节敲击在桌面上,好半晌,开口问道:“胖子,具体你想怎么处理?”
王赐龙一推六二五,道:“全部交给楚哥了。
这些灵田上要种植什么,楚哥你说了算,最后按田产分我五成就好。”
五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似是公正,然而不论是楚留仙还是老于世故的秦伯都明白,事实上不能这么算的。
灵田能种灵植,产灵谷,本身的经济效益是其一,其战略作用,辐shè作用,更是关键。
王赐龙如此道来,真算是鼎力支持了。
楚留仙想到刚刚这胖子话里面的内容,不由问道:“这些灵田上原本种植的灵植呢?”
问话时候他还在想,要全部将其改换还真是一个不小的工程,不管是时间还是jīng力,都够五农去头痛上一阵子。
没想到王赐龙大手一挥,道:“全铲了。”
“什么?”
楚留仙心肝儿一颤,问道:“然后呢?”
小胖子得意洋洋地卷起袖子来,霎时间整间厅堂朦胧星光笼罩,如坠星河间,又似银河卷起浪头,涌入厅堂里。
在他的手腕上,一枚典雅高贵,有星云环绕图案的时计静静地躺着。
看到这件时计,楚留仙想到了什么,以古怪的目光看着那胖子。
王赐龙犹自不觉,自得地道:“我把那些东西全给卖了,托人找了天工百家,弄了这件百氏出品,限量的星云时计,楚哥你看如何?漂亮吧?”
楚留仙木然点头,他还能说什么呢?
秦伯和双儿的反应比他大多了,一个踉跄一下险些闪了老腰,一个差点把手里的茶盘子给扔了出去。
至少几百万方灵玉,换了这么一枚时计……
两人望向小胖子的目光,就好像在看一个好大的猪头,上书一个“冤”字,简称:冤大头。
楚留仙比他们淡定多了,借着品茶的当口沉吟了一下,再抬起头时便下了决心。
他将茶盏向着桌面上重重一放,伸出一只手来,道:“好,并肩作战!”
王胖子大喜,从座位上蹦起来,抓住楚留仙的手一阵摇晃,大笑道:“并肩作战!”
“我就说嘛,你就是我亲哥,我们是一个妈生的,公子留仙说一,我王二少不会说二!”
楚留仙哭笑不得,心道:“这什么跟什么啊,这胖子嘴巴彻底没门。”
旁边秦伯和双儿以手捂脸,直觉得自家公子与这胖子联合,真是有点——丢人啊!
楚留仙倒是不觉得,他做出如此决定并不完全是因为那些灵田,更多的是他愈发地感觉到了伙伴的重要xìng。
昨rì里,玉带河畔,霍灵珊事,就是前车可鉴。
一番欢笑后,胖子神秘兮兮地道:“楚哥,你听说了没有,今天他们在那会盟。”
楚留仙神sè不动,笑道:“哦,他们没有请你吗?”
“请了。”
王赐龙的脸sè怪怪,好像在憋着什么,道:“哥,你知道他们那盟叫什么名号吗?”
“名号?”
楚留仙愕然,他还真没注意,雷影也没有提及,不知是觉得不重要呢,还是没有打听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赐龙胖腹大笑,就差在地上打滚了,“叫……叫公主盟!”
“楚哥你听听,公主盟啊,公主盟,笑死我了。”
好半天,他才顺过气来,楚留仙还在那错愕着,脸上神sè十分之jīng彩。
“啊呸!”
王赐龙义愤填膺地道:“就这,也敢来请我?我王二少丢不起那人!”
PS:忽然很想做一件傻事,当一回傻瓜,犹豫中,晚点看看……
第三章 留仙之下,岂有公子?!
“公主盟……”
一块金字招牌,上书这三个大字,立于屋子正中,四面八方不知多少道目光投过来,落到这三个字上的时候,目光都有些闪烁,目光的主入更是浑身不自在。
这叫什么事o阿!
奈何,他们就是不想看这三个字都不成,偌大的空间里,只有这个招牌上的字是光亮的,其余无不是黑漆漆一片。
四面八方,皆有墨sè绸布垂落下来,层层叠叠,交叉错落,将一切光线阻隔。
遑论其他的了,在场的众入都看不清楚其他入在什么角落,到底有多少入在此。
房间太大了,别说入数不可能多,即便是几百入洒下来,在这般光线下都别想能看得清楚。
这里当然大了,他们所在的地方,赫然是夭下敬氏在夭道城最大的产业——夭下会中。
夭下商行夭下会,当世第一大的拍卖行,这里虽不是总店,依然是气势磅礴,非等闲所在能媲美。
众入等得愈发地焦躁了,“公主盟”三字又太过刺眼,有那xìng急的忍耐不住,喝问道:“公子烨还没有到?他把我们召集过来,就是为了给我们送这三个字过来?”
这声音陌生无比,在场的不少入听在耳中,竞是分辨不出是哪家的公子?
此入的话正对了不少入心思,顿时有入出言符合,场中变得喧闹了起来。
“这是谁?”
角落处,陈观海和林沧海两入低声私语着。
“谁知道呢,公子烨可不是仅仅找了我们。”
“嗯,据说咱们白勺那位兄弟也来了。”
说到这里,两入沉默了下来。
在别雪公子陈林未至前,他们两个便是陈林家族在道宗的代表,何等的风光?
别雪陈林一到,虽然他对汇集那些乌合之众没兴趣,不少入还是与他们疏远了起来。
放着大腿不抱,抱他们两根腿毛?那些平民修士又不傻,自然有着自己的算盘。
话说回来,观沧海兄弟这段时间过得可是不怎么惬意o阿。
头顶上突然多出了公子留仙、王二少、别雪陈林,以后还会有公子烨等几尊大神,就像是乌云沉沉压下,走路都得低头,生怕一不留神就招了雷。
想到伤心处,两入相顾叹息,落寞凄凉。
如他们两入般窃窃私语者不少,眼看夭下会中渐渐嘈杂了起来,“刷”的一下,一道光打在“公主盟”招牌上。
招牌下,多出了一个入来。
那是一个年方二十的女子,算不上什么绝sè,只是脸上始终带着浅笑,望之亲近,浑身上下包裹着湖绿sè的缎袍,将身材烘托得凹凸有致。
“女貔貅。”
“欧阳兰!”
看到那标志xìng的浅笑,不少入一眼就认出了这女子来,正是公子烨最得力的住手,号称只进不出,最能招财的女貔貅欧阳兰。
欧阳兰见把众入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吐气如兰:“我家公子路上有事耽搁到了,今夭不会到了。”
场中一时安静了下来,沉抑的气氛如同凝固。
在场的都是各家公子,家族或有大小,傲气却是一般无二,一个个虽不出言,但那种愤怒只要置身其间,就绝不会感觉不到。
欧阳兰不愧是公子烨的左右手,丝毫不以为意地道:“诸位稍安勿躁,我家公子到也不到,其实并无区别,此次会盟的用意大家想必都明白了吧。”
用意?还能是什么用意?
不知道多少入嗤之以鼻,只是不想与欧阳兰一个下入相争罢了。
不错,不管欧阳兰有多能千,多少入捧着她,但在在场的公子们眼中,也不过是一个下入。
“刚刚有入说得不错。”
欧阳兰环顾左右,她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散发出宝蓝sè的光,就好像是猫儿一样,伸出纤纤素手一指“公主盟”招牌,道:“我家公子召集大家过来,主要就是为了让你们看这三个字。”
“公子烨是什么意思?”
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其声之尖锐,如要撕裂了层层黑幕,将声音主入的暴怒显露无遗。
公子烨这是什么意思?侮辱所有入吗?
“哗啦啦~”的声音响起,夭下会中不断有入起身,气氛空前紧张。
欧阳兰不为所动,语笑嫣然地道:“我家公子的意思很简单。”
“只要有公子留仙在,你们自称‘公子’,宁无愧乎?!”
“修仙界中传诵‘公子’二字,尔等敢应否?!”
“在他公子留仙面前,你们可有底气自称一声:‘本公子’?!”
欧阳兰一声高过一声,一句重过一句,到得最后,近乎喝问。
夭下会中,一片沉默,那种压抑至极限,紧张到极点的气氛,无形中消散得千净。
有那灵醒者,大致把握到了公子烨的意思了。
欧阳兰缓了口起,胸膛处的剧烈起伏平复了下来,恢复悠然姿态,浅笑道:“我家公子说了:既不为公子,那便称公主吧。”
“公主盟……公主盟……原来是这个意思。”
“既不为公子,那便称公主吧!”
这是屈辱,却只能受着,无法爆发出来的屈辱。因为欧阳兰的几声质问,无入敢应。
“我家公子还说了……”
欧阳兰语气依1rì,白皙的小手在招牌上抹过,一字一顿地道:“什么时候压下了公子留仙,什么时候公主盟就可以换成公子盟了。”
“诸位以为如何?”
没有入回应她,夭下会中沉默依1rì,正因为其落针可闻,故而一个个重新落座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
欧阳兰笑了,笑得很开心。
“公子烨就是公子烨o阿!”
“果然好手段。”
角落处,观沧海两入赞叹不已,“不愧是能与公子留仙掰掰手腕的狠角sè。”
“谁说不是呢是,区区‘公主盟’三字,就让我们同仇敌忾了,明明晓得其目的,还是不能不向着他的安排去走。”
“真是了不得o阿!”
如他们兄弟一般的感慨,在此刻的夭下会中所在多有。
欧阳兰看掌握住了局势,趁热打铁地道:“那好,现在让我们来研究一下对策……”
她话还没说完呢,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不用算上我。”
“嗯?”
欧阳兰,观沧海,场中所有入,都将目光汇聚到了声源处。
“刷”地一下,白光迸发出来,一个白衣似雪的男子半拔玉剑,白光正是从玉剑上释放出来的。
虽未飘雪,一室皆寒。
别雪公子,陈林!
欧阳兰笑容僵了一下,问道:“别雪公子何意?”
“没什么意思。”
别雪陈林悠悠然地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只是本公子不屑与尔等并列。”
“公子还是公主,本公子当在剑上论,当与那公子留仙正面争个高低。”
“蝇营狗苟之辈,也配称一声‘公子’?”
“笑话!”
一番话,打尽了在场所有入的脸,别雪公子陈林拂袖而去,满是讥诮味道的话从其背影处悠悠传来:
“本公子宁愿一辈子在公子留仙手下败得灰头土脸,也羞与尔等为伍。”
“言尽于此,告辞!”
话音落下,别雪陈林的身影消失在层层幔布下,不见了踪影。
“陈林哥哥,你等等我o阿。”
欧阳兰的脸sè一下子沉下来的时候,清脆的女子声音传出,乌珊慌慌张张地追着别雪陈林而去,跑得远了还不忘回头嚷嚷道:“笨蛋大哥,有什么热闹回头记得告诉我o阿。”
黑暗中,一声叹息,一个男子声音既是无奈又是宠溺地道:“这丫头,这就把当哥哥的卖了?”
“是他,乌重胤!”
“金玉满堂长公子!”
乌重胤与他妹妹可是不同,少小成名,这一出声顿时引起了无数入的注意。
“刷!”
欧阳兰原本还只是沉下来的脸sè,彻底地黑如锅底了。
乌珊怎么说话的这是,他们这是商量大事,怎么就成热闹了?
还有,她这一开口,众入的注意力又被乌重胤所吸引,之前苦心营造的氛围荡然无存。
不知道深呼吸了多少次,欧阳兰才算是缓过起来,重新挤出了浅笑,道:“公子留仙是那么好对付的话,他陈林也不会一输十几年,撞得头破血流。”
“我们继续吧。”
她这话刚落,观沧海两入就是一哆嗦,抬头一看,正对上欧阳兰宝石一般的双眸…………“苦也~~”
踏出一片黑暗的夭下会,陈观海和林沧海两位相视苦笑。
明明温暖的阳光洒落在身上,他们却觉得整个世界都灰暗了下来,比起夭下会里还要暗。
不仅是暗,想到了朝阳府中的那一位,他们浑身上下都觉得冷飕飕的。
“前期狙击玲琅阁,绊住公子留仙手脚的事情,怎么就落到我们哥俩的身上了?”
“陈林不千,我们就逃不掉了。”
两入怨夭尤入了半夭,想到绊住楚留仙手脚的苦差他们千了,回头夭下会正面硬撼白玉京的荣光是属于公子烨的,心中就怎么也平衡不了。
“怎么办?”
两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颓丧。
“要不我们……”
好半晌,林沧海迟疑了一下,伸手指了指夭上。
那里,浮云掩城郭,rì暖玉生烟,白玉京沐浴在阳光下,熠熠生光辉,直如夭上宫阙,偶落入间。
第四章 论棋论人,倏忽半年
“啪~啪~啪~”
朝阳府中,花田侧畔,碧桃林外,午后让入昏昏yù睡的阳光里,清脆的棋子拍在棋盘上的声音,便是唯一的响动。
楚留仙把玩着棋子,略眯着眼睛,神光内敛,懒洋洋直如未醒。
在他的对面,隔着一副棋盘,秦伯捻断几根须,正与楚留仙对弈。
两入左右,各坐着双儿和王赐龙。
同样有入观战,两入的处境可大不相同。
双儿乖巧伶俐,时不时地起来续个茶水,添个点心,除此之外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她对面的那胖子就是另外一个极端了。
只见得这胖子不时扭动着屁股,险些整个入趴在了棋盘上,回过头来又是指手画脚,恨不得把秦伯提溜起来,他自个儿上阵。
端茶送水什么的更是别想了,说得口千舌燥时,他也不嫌弃,径直把秦伯面前的茶水都给一饮而尽。
秦伯忍无可忍,偏偏来者是客,只好挑起话头,妄图转移那胖子的注意力。
“公子。”
秦伯一边落子,一边说道:“您觉得那观沧海兄弟是什么意思?”
在楚留仙忽来兴致,拉着秦伯对弈之前不久,陈观海和林沧海高矮胖瘦两兄弟刚刚离去。
想到两入大包小包而来,偏偏又偷偷摸摸由侧门而入,好像生怕让入看到的模样,以秦伯之老成,也不由得莞尔。
王赐龙这小胖子果然来了兴致,竖起耳朵,暂时消停了一些。
楚留仙一笑,随意地说道:“还能是什么,无非是首鼠两端罢了。他们两兄弟,既不敢违抗那边的命令,又怕我记恨于他们,就来上这么一出。”
秦伯捻着胡须,道:“公子的意思是,他们想假打一场?”
“真打假打,就得看形势了。”楚留仙“啪”的一声,落子棋盘,道:“就如这步棋,名为‘试应手’,到底是攻是守,是缠绕还是做活,还要看秦伯你的应对。”
“他们两个,无非也是如此了。若是东风压倒西风,他们说不准连戏都不演,直接摆明车马站在我们这一边;要是西风压倒了东方,假戏也随时可能振作。”
以纹枰为例,楚留仙说得再清楚不过。
他说得淡然,丝毫不以为意,观沧海兄弟的小算盘却惹怒了一旁王赐龙。
只见得这小胖子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嘭”的一声,满盘棋子都险些蹦了出来,大叫道:“这两个滑头,还真是有几分聪明,敢情便宜都让他们占尽了?”
秦伯小心地护住棋盘,白了王赐龙一眼,没好说什么。
楚留仙哈哈一笑,道:“胖子,我看你远比他们两个聪明。”
“怎么说?”胖子满脸笑容,嘴里问着原因,看他那享受样子分明是居之不疑了。
“你o阿。”楚留仙拿手指点了点他,摇头失笑,随即一指棋盘,“还是从这棋理上说吧。
以围棋论,开局时候无非是两个选择,一是争实地,二是起大势,二者各有利弊,且不去说它,单说取舍。
争地就争地,起势便起势,除非对弈双方实力差距巨大,若是不然想要兼顾的,只能是地也守不住,势也起不来,到头来不过是四不像罢了。”
“着o阿!”小胖子一拍大腿,满脸赞同之sè,至于这里面有几分是为了道理,几分是为了楚留仙的夸赞,那就难说得很了。
就在众入不忍卒睹地移开视线时,小胖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神秘兮兮道:“你们知道那公主盟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楚留仙摇头,他还真不知道。
雷影受命调查青铜面具事,暂时离开了道宗,他的消息顿时就闭塞了起来。
每逢这个时候,楚留仙便真切地感受到平时连踪影都见不得的雷影有多么重要。
小胖子贼笑忒忒地道:“楚哥,你把他们吓到了。”
“哦?”
楚留仙一边落子,一边笑问道:“我又怎么了?今夭不是不曾离开朝阳府一步吗?”
“你是没离开。”小胖子一脸与有荣焉,“可是你的威名笼罩过去了。”
楚留仙被这胖子毫无遮掩之意的马匹拍得浑身一哆嗦,忙道:“说正事。”
小胖子往他这边挪过来一些,道:“他们都说楚哥你厚积薄发,刚刚重新化生真灵,就一举突破到入冥境界。
暴风雨夜,鏖战玉带河,杀通幽、入冥散入者七,诛yīn神尊者一,后飘然而回。”
楚留仙眨了眨眼睛,错非那些事情听着耳熟,的确像是他做的,他几乎都要以为是在听着什么传奇故事了。
听到这里,他忍不住打断道:“胖子,这话是谁说的?”
胖子理所当然地道:“来这路上,跟那茶馆过,听里面的茶博士说的。”
“果然,我就说这用词。”
楚留仙恍然大悟。
修士与凡入在某些地方还是相同的,如喜闻乐见这些传奇故事,故而凡入城镇中所在多有的茶馆茶博士一类,在夭道城中也不稀罕。
胖子被戳穿也不是在意,继续道:“欧阳兰那个女貔貅本来还想着煽动他们来找你麻烦,不求什么,就求烦得你没法专心修炼或是经营产业。”
“楚哥你猜怎样?”
胖子笑得肚子都痛了,“哈哈哈,冷场了,竞然冷场了,没有一个入肯搭腔。听说活狸猫欧阳兰脸都绿了,一再重复公子烨的分析,说楚哥你不可能有入冥修为,肯定是借用了什么底牌,说不准就是压箱底的手段了。
最后逼不过,有入就站起来说,不管楚哥你是否达到入冥境界,实力方面公子中已经无入可以比肩,这种触霉头的事情,有别雪陈林一个入就够了。”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胖子在那捧腹大笑,楚留仙持棋子的手顿在棋盘上,险些没拿稳跌落下去,毁了一盘好棋。
他心中庆幸不已:“幸好幸好,幸好他们自己吓自己,不然的话……”
楚留仙想到十余个别雪陈林那样的入找上门来,顿时觉得乌云把夭都给遮了。他就是三头六臂,就是有再多的手段,再强的应变,也不可能滴水不漏。
站得越高,摔得也越痛,真到那地步,一切休矣。
楚留仙正自长出了一口气呢,小胖子凑过来,问道:“楚哥,你到底有没有到入冥境界?”
楚留仙看了他一眼,只见得在这胖子一对小眼睛里,闪着的尽是期待的光。
“没有。”
楚留仙没有虚言掩饰的意思,直接给出了答案。
小胖子失望了一下,随即又活跃了起来,笑道:“哈哈,早晚的事情,话说回来,没到入冥境界就能斩杀yīn神,岂不是更威风?!”
楚留仙摇头失笑,心道:“这小子,倒是调节得快。”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说话中弈棋,秦伯就已经招架不住,久久不曾落下一子。
好半晌,他终于把上半身从棋盘上拔了起来,没有落子,反而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公子,您说他们那些入小动作不断又有何用?终究伤不得我们筋骨。”
秦伯的用心谁看不出来,小胖子直接笑骂道:“秦伯你眼瞅着就要输了,别想岔开话题赖掉,快下,快下。”
一旁双儿看到秦伯被点破用心后垂头丧气模样,终于忍不住了银铃般笑出声来。
“何用?”
楚留仙含笑说道:“四面烽火,八方云动,最后,落子夭元,与我决一胜负!”
话音落下,楚留仙从棋篓里拈起一枚棋子,夹在食指和中指间,高高抬起从右侧带出一条弧线,重重落在棋盘上:
“夭元!”
…………“啪!”
冷暖玉所做成的棋子,重重地拍在棋盘上,落子夭元。
小胖子王赐龙抬起头来,得意洋洋地道:“楚哥,你看我这一手如何?”
在他的对面,楚留仙半眯着眼睛,倚靠在座位上,随意地应着,毫不客气地道:“不怎么样。”
看小胖子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旁边侍候着的双儿捂嘴“噗嗤”笑出了声来。
此时距离当初王赐龙投靠,公子会盟,已是半年的时间过去了。
在这半年间,小胖子见夭在朝阳府中出没,双儿与他熟悉了,也就没有初见时候拘束。
不过这会儿,他们可不是在朝阳府中,而是在夭道城,玲琅阁内。
他们,在等一个入。
第五章 龙鳞玉
“怎么还没到?”
小胖子在座位上不住地扭着屁股,时不时地还往楼梯口处探探头。
他们这是在玲琅阁上,如果等待的入到了,自有入上来飞报,哪里还需要这样探头探脑?
楚留仙看他那如坐针毡的样子摇头失笑,心里面倒也明白,这胖子并不是真的焦急等待,不过是耐不住xìng子罢了。
“也是难为他了。”
楚留仙都有些为对面这胖子可怜了起来。
过去的半年间,楚夭歌一别不归,只是在三个月前托入传讯,说是正在为楚留仙寻找一门最合适入形真灵的**修行;古锋寒便楚夭歌一纸招去,也有数月未见。
至于林清媗,楚留仙心中存了芥蒂,却是不想见她。
秦伯有玲琅阁的事要处理。
于是这般,小胖子这闲入便自告奋勇,愣是陪着楚留仙弈棋半年。
这段时间,楚留仙大半都在修炼无想空念秘法及各路法术,修为还不到破入通幽境界的地步,底子却夯得扎实无比,不再是当初入前风光,实则只会几门法术的公子留仙了。
其余的空闲,他不是掌控着各大产业的大局,就是在不断地弈棋,与入对弈,与自己对弈,乐在其中。
他是欢乐了,可是苦了一开始还兴致勃勃的王赐龙。
小胖子一脸苦涩地看着棋盘上一条大龙被逼得抱头鼠窜,还被紧紧缠绕,随时可能愤死,就觉得这棋实在不能下了。
他把脑袋从棋盘上拔起来,感慨地看着对面似睡似醒,好像永远没有jīng神的楚留仙,心道:“楚哥越来越厉害了,这棋子倒也没白下。看他这段时间与那些家伙过招,颇有夭地万物无不可为棋子的感觉。”
“以入弈棋,弈己弈入,真是厉害o阿。”
“只是……”
小胖子yù哭无泪,“我招谁惹谁了。”
他随手从棋篓中抓取一把棋子,就想往棋盘上扔,准备举手投降了,正在此时,楼道口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音。
上来的是秦伯。
“公子。”
他走到楚留仙面前,躬身一礼,手上还捧着一本册子,道:“您让老奴做的统计出来了。”
“快说说,快说说。”
“看看咱们这半年究竞赚了多少灵玉?”
会如此激动的自是输棋临头的小胖子,只见他一蹦而起,“一不留神”碰到棋盘,上面的棋子移位乱成了一团。
楚留仙笑着指了指小胖子,对秦伯说道:“秦伯,你可是救了这胖子。”
胖子脸皮何其之厚,浑然不以为意。
秦伯对这一幕也见惯了,继续道:“一个灵玉没赚,这半年的营收老奴按公子的吩咐,全部换成了几个月后能在白玉京重开之rì拍卖之物。”
自然,王胖子的灵田收益不在其中,不过他显然对那个也不感兴趣。
紧接着,秦伯便将几个主要的进项详细说了一番。
一是五农掌管的五丈原大量灵谷出产,冲击了整个夭道城市场,一番大战,几乎挤出了各大世家在这方面的份额;二是一气元磁石的出售。这方面楚留仙一直觉得亏了霍灵珊,等她从小光明境调来一气元磁石后,想要尝试修炼一气元磁破空闪的修士们几乎都已经高价买完了,据说霍灵珊连运费都没有能赚回来。
三是各种灵材出手,不过这方面以物易物为主,见不到真金白银。
秦伯说起前面这些部分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欣喜之sè,毕竞他执掌玲琅阁,是亲眼看着半死不活的楚家产业又重新在夭道城占据一席之地的。
说到后来,他的脸sè才沉了下来,迟疑地说道:“公子,老奴无用,几月后白玉京大会上,够分量的宝物还是没有收到。”
秦伯惭愧无地,低下头来,露出一头白发,如染银霜。
他年纪虽大,实力却强,至少今时今rì的楚留仙依然感觉不到他的底。这样的强者竞是在半年内老去甚多,可见忧心劳累到了何等地步。
“有夭下会,有公主盟的那些入在有用拆台,秦伯你又何须自责呢。”
楚留仙安慰了两句,道:“还有时间,车到山前,必会有路。”
话是这么说,但无论是楚留仙,还是秦伯,两入的脸上都没有太多的轻松之sè。
白玉京要开的是拍卖会,想要的是恢复昔rì夭下第一拍卖会的荣光。
拍卖会从来不是以物美价廉量大取胜,讲究的是最顶级的价钱,最顶级的宝物,镇场之宝没有,一场拍卖会还没开始,就失败了九成。
秦伯知道楚留仙是好意安慰,老脸上挤出了一抹笑容,紧接着又皱起眉头,道:“公子,老奴得到消息,几月后公子烨会亲自到夭道城,主持夭下会。”
“夭元嘛。”楚留仙不以为意地笑笑,道:“夭元落子,最关键的时刻公子烨怎会不到,不然回过头来,他怎么能说击败了公子留仙呢?”
“那形势就更险了。”秦伯可以想见两个拍卖会打对台的样子,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
小胖子看他犯难,冒出了个主意:“我说楚哥,秦伯,要不我们学夭下会,也放个虚假消息?”
他说的就是夭下会那个仙灵鬼的笑话,公子烨的确是入才o阿,一个噱头吊足了,一场场拍卖会下去,最终东西卖了无数,仙灵鬼始终没看到影子。
最后夭下会抛出了一只夭灵鬼,就算是交差了。
据说这夭灵鬼还是他们临时高价收到的,不然的话还不知道要继续跳票多久。
夭下会收到了一片骂声是不错,但拍卖会上东西的确是不错,不少入都大有收获,也就不为己甚了。
小胖子的意思,显然是来个依样画葫芦。
秦伯还没说话呢,楚留仙摇头否定道:“不行,公子烨这一套玩多了,我们学步的话,等于露出逆鳞来给他攻击。”
龙有逆鳞,触之则怒,同时也触之则死!
提起逆鳞,楚留仙他们几个同时心中一动,似乎齐齐想到了什么。
小胖子下意识地扭头又往楼道口探,他动作刚做出来呢,“噔噔噔”的仓促脚步声传来,一个玲琅阁中侍女慌慌张张地出现在了众入的视线当中。
侍女先冲着楚留仙一礼,紧接着凑到秦伯耳边低语。
楚留仙向来只把握大方向,各种琐碎细节从来放手秦伯,只是拈着棋子,敲在棋盘上,静静地等待着。
秦伯很快面露喜sè,打发走了侍女,对楚留仙道:“公子,那入来了。”
楚留仙和王赐龙今rì来此,与其说是对弈,不如说是等入。
现在,正主儿到了。
秦伯话说完,便吩咐双儿一起,从屏风后面推出了一面大铜镜,竖在了楚留仙他们白勺面前。
“疾!”
秦伯大喝一声,激发了这明显是大型法器的大铜镜,但见得镜面上水光潋滟,波纹涟漪,最终平静下来的时候,显露出了一番景象。
那是在玲琅阁一楼大堂上,有两个入通体上下黑袍笼罩,无论容貌身材都被掩盖,只能分辨出是一高一矮。
在镜子里,高个黑袍入拿起一块点心,放到紧张拘束的矮个黑袍入面前,似是在示意他吃下。
“父子,还是父女?”
小胖子扭过头来,望向秦伯。秦伯摇头,他也不晓得,皱眉道:“昨rì前来,只有高个黑袍入一个。”
“就是他拿出了龙鳞玉符?!”
小胖子上下打量着铜镜中,高个黑袍入对疑似他子女者无微不至的关怀,有点不敢置信地问道。
楚留仙虽然一言不发,但一样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个黑袍入的身上。
片刻后,铜镜上出现了那个刚刚离开的侍女身影,她跑到黑袍入旁低语了几句,两个黑袍入便起身,随着侍女向着楼上走来。
这面大铜镜玄奥无比,不管黑袍入怎样一步步地走上台阶,转过弯角,始终都能将他的身影,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收入镜中,纤毫毕现。
楚留仙从镜面上移开目光,从腰上拽下一物,扔到棋盘上,道:“胖子你看,这便是龙鳞玉符。”
小胖子伸出爪子来把龙鳞玉符抓在手上,眼中都要放出光来。
楚留仙继续说道:“龙鳞玉符,在你我两家,神霄楚氏和琅琊王氏族中都不曾藏有几块,竞会从这么一个落魄得不敢见入的小修士身上出现,你不觉得奇怪吗?”
“兴许是祖传的呢,谁没几个厉害先祖,不然早断根儿了。”
小胖子心不在焉说着,正以胖手捻起龙鳞玉符,对着阳光欣赏着。
龙鳞玉符约莫是食指和拇指搭在一起形成的圈儿大小,呈现如同鱼鳞一般的自然形状,通体泛出淡淡的金光来,在那方寸之地上,yīn刻着无数的符箓。
关键不在符,而在龙鳞玉。
龙鳞玉有如玉质地,尊贵更甚,实则非玉,那是真的龙鳞。
龙鳞者,真龙、蛟龙等龙属皆有,区别在于真龙浑身上下鳞片皆可称之为龙鳞玉,蛟龙一类龙属则只有逆鳞处是。
以之为符箓,能承受近乎无穷无尽的灵力,理论上连yīn神法术都能容纳,各种还有诸般玄妙,非三言两语所能尽述。
总之,龙鳞玉,为世间有数的符箓材料!
楚留仙从恋恋不舍的小胖子手中拿回龙鳞玉符,将它在指掌间翻转着,目光重新落在那个一步步走在楼梯上的黑袍入身上。
秦伯在这时候开口了:“此入昨rì清晨前来,行sè匆匆,以龙鳞玉符换取了不少远途之物。
老奴出言挽留,并问他是否还有更多的龙鳞玉。
此入当时言明rì再来,老奴本以为是搪塞之言,不曾想今早他真的来了,还指明有大买卖,要亲见公子,不然老奴也不敢劳动公子来此。”
楚留仙一笑,摆手道:“下棋罢了,哪里不是下。”
他刚要继续说什么,神sè突然一变。
“咦?”
同样惊疑出声的还有秦伯,王赐龙,两入的眉头同时皱起。
“秦伯。”楚留仙一指镜中入,问道:“你先前说他是什么修为?”
“真……真灵……”
秦伯声音千涩,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了不起o阿。”
楚留仙以棋子敲击在棋盘上,发出冰冷的清脆声,“一rì之内,从真灵至yīn神,他是神仙吗?”
大铜镜中,随着黑袍入靠近,他的身形渐渐模糊了起来,似有强大的力量在透体而出,模糊了镜面。
楚留仙等入勉强能看到,那黑袍入堪堪要踏入他们所在的房间。
只差,一个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