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为人作嫁衣
黑蟒趴伏在地,眼中一丝不屑之色一闪而过。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剑来……
杀气凛凛。
黑蟒眼眸微变,一丝惊慌方流露而出,巨大身形忙向一旁掠去。
黑色巨尾,恰如一道铁鞭打来。
陆北沉剑削去,一股排山倒海之力,向陆北袭来。
刺啦。
一道两尺长的伤口在大蟒身上出现。
陆北倒飞而出,坐在草丛里,臂膀尚在微微颤抖。
黑蟒受伤之下,狂性大发,摇头摆尾,身上刚刚生成的鳞片幽幽闪烁。
张着血盆大口,向陆北冲来。
陆北抓起赤霄,正待一跃而起。
这时,雨幕中,突然冲出一道拿着斧头的青年身影。
正是刘海。
刘海见陆北与大蟒搏斗,早已悄然隐匿过去。
望着大蟒向陆北冲去,原先之地,那枚红色龙珠上的雷弧渐渐消失,幽幽光华闪烁。
快步冲上去捡起。
黑蟒眸光幽幽,堪堪快接近陆北,这时见到刘海去捡那龙珠,血红的瞳孔,径直向刘海冲去。
刘海惊呼道:“陆公子,救我。”
龙珠雷芒消逝,刘海说着,将龙珠握在掌中,就向陆北冲去。
陆北心中一沉,眼露杀机。
这杀机也不知是对谁,透着一股刻骨的寒意。
按地而起,长剑陡进,身形化作一条蛟龙,红光摇曳,向黑蟒张开的巨口斩去。
噗嗤。
黑蟒没想到陆北一剑如此迅疾,这一剑刺在吞吐的红信上。
黑蟒疼的剧烈摇晃起来。
一剑拔起,血雾爆开。
陆北滚落在三丈外的草丛中,泥污遍身。胸口剧疼,大口喘气。
刘海嚷嚷道:“陆公子,它又来了。”
陆北冷笑一声,沉默不语。
刘海握着龙珠见黑蟒嘴里血雾爆开,狰狞着向自己扑来。
知道应是手中之物,对于黑蟒十分重要。
急切之下,龙珠向陆北抛去。
黑蟒原先还犹豫着到底是去扑杀伤了自己的陆北,还是去拿回龙珠。
这时,见龙珠又被刘海迅速扔到陆北脚下。
原先怒火冲冲的黑蟒,这时哪还忍得住,上前往陆北扑来。
陆北脚下蹬地,雨水之上,身形迅速向一侧划去,躲过黑蟒这雷霆一击。
陆北取出太乙刀圭,喝道:“刘海,快把那枚刀圭扔过来。”
刘海犹豫了一下,道:“陆公子……”
陆北又是惊险躲过黑蟒一击,再难忍耐,冷声道:“蠢货,那玉圭是对付此妖的关键,还不拿出来,等什么。”
刘海闻听陆北之言,眼底深处一丝怨恨之意闪过。
犹豫片刻,将太乙刀圭,冲陆北远远扔来。
陆北身形一跃而起,接过另一枚太乙刀圭。
取出自己那一枚,凹槽相对,虚扣而上。阳文篆字爆发出一道烈阳般的庚金之气,阴文篆字同时爆发一道寒月般的辛金之气。
二气交融旋转,形成一个太极鱼之状。
继而化作一张金白之网,向黑蟒当头罩去。
黑蟒躲闪不及,被罩了个正着,剧烈颤抖不停。
但金白之网却犹如跗骨之蛆,越缠越紧。
黑蟒嘶鸣狂摆。
陆北忍着胸口的疼痛,提剑正要结果了正陷入困境的黑蟒。
这时,刘海见此,拿起斧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眼眸一转,口中呼喝道:“陆公子,我来帮你。”
陆北握紧了赤霄剑,眼眸微冷,杀机绽放。
也不知是对刘海还是对黑蟒。
刘海斧头先劈砍在黑蟒身上,黑蟒巨疼无比。
但斧头不过寻常铁器,如何能划破黑蟒的鳞甲。
刘海突然望高空看了一眼,疾呼道:“陆公子,快助我除妖。”
陆北深深看了一眼刘海,长剑轻出,一剑向黑蟒劈斩而去。
赤霄何等锋利。
血肉横飞,黑蟒剧烈嘶吼。
不大一会儿,黑蟒已经奄奄一息。
刘海这时,突然上去连连在陆北斩出的伤口处,疯狂劈砍。
陆北用力过多,双臂酸痛,坐在地上调息。
他方才看似斩杀黑蟒一往无前,谁有能知道,他不断用自身化劲分离在赤霄剑之上,承受诸多反噬。
此时他双耳轰鸣,胸口闷疼。不坐下调息,如何能行。
这时,高空,风声微起。
一个白衣剑仙,神色冷傲地出现在不远处的一棵古树下。
刘海见此,忙捡起遗落在地的龙珠,跑到吕纯阳面前恭敬道:“真人,这是那蛟龙的龙珠。”
吕纯阳微微笑道:“恩,做的不错,贫道都看到了。”
吕纯阳心中暗暗点头,其人不愧福缘深厚,竟然能得到龙珠。
刘海挠了挠头,似乎颇为不好意思道:“多亏了陆公子在前面吸引大蟒,否则我也想不到用两块玉圭合在一处,困住黑蟒。”
“此事陆公子出力甚多。”
刘海见吕纯阳面上不以为然,忙是下意识地又补充了一句。
吕纯阳笑容微敛道:“贫道知道了。”
陆北这时提剑走上前来,拱手道:“真人,可好。”
吕纯阳温和地笑了笑,也不说话。
这应该是吕纯阳第一次对陆北这么和煦的笑容。
当然或许是唯一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但不知为何,却给人以无限疏离之感,甚至连先前的冷漠神情都有不如。
陆北微微讶异,心头大感不妙。
吕纯阳大袖一挥,停留在空中的那两块儿太乙刀圭被其收回掌中。
望向仍自举臂托着龙珠的刘海,微微笑道:“刘海,你收下此物吧,此物正好医治你母亲的眼疾,以全你一番拳拳孝心。”
刘海闻言,神色激动道:“多谢真人。”
吕纯阳奇道:“恩,怎么还叫真人。”
刘海福至心灵,喜不自胜,拜道:“拜见师尊。”
言谈之间,就要大礼参拜。
却被纯阳真人以法力拦住,笑道:“不必着急,待正式禀明太清祖师,诸位道友见证之后,再正式列入门墙。”
陆北见到这一幕,心里咯噔一下,忙沉声道:“真人,何以如此。”
他方才受伤在一侧调息,平时较为敏锐的五感已失大半,再加上大雨滂沱,雨势纷纷。
他如何还能听清,方才刘海刻意压低声音的无耻之言。
吕纯阳冷声道:“你我二人并无师徒之缘。”
陆北凝声道:“为何无缘”
“无缘就是无缘,哪来的为何……莫要纠缠。”
吕纯阳神色不耐道。
他距离长生真仙只在一步之间,这一步若踏出,自此可安居亿万人之上,视众生可为草芥。
虽然平时游戏风尘,看似放荡不羁,平易近人。但实则像所有三界之中的真仙强者一样,心性决然,冷酷至极。
让他出言解释,区区蝼蚁,也配。
无缘。
无缘……你为何不早说
我辛辛苦苦,出生入死……合着都为他人作嫁衣么。
陆北忽然觉得一股悲愤不平之意,涌上心头。
强行压制的伤势,一时间反噬起来。
咳咳咳。
缕缕鲜血自嘴角流下。
冷眸猛地一撇,发现刘海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眼底深处一丝嘲弄一闪而逝。
武功再高如何,没有福缘,强求怎么能行。
对了,我还未谢过你,把我护送到衡阳郡呢。
陆公子,我是真得很感激你……你可是我刘海生命中的贵人呐。
放心,我若成为仙人,长生不死。来日必定到地府为你转世投胎,找个好人家。
第九十二章 西涯连我道
陆北抿唇不语,眼眸幽深。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心底已然杀机暴涨,衣袖里握紧赤霄剑的手掌之上,青筋根根突起。
以他心智,凭借这一个饱含深意,令人玩味的眼神,如何不能猜测到一些龌蹉的东西。
刘海,好你个刘海,无耻之尤。
这时雨幕之中,两个以法力撑起遮雨空间的身形,笑语着联袂而来。
一个乐呵呵的声音远远道:“李道兄,可服气么。”
铁拐李拄着黑幽幽的扁拐,将一身风雨抛在后面。
接话道:“道友,说好的不许悔子。你却悔了两子,贫道如何能服。”
汉钟离笑道:“道兄,你不也先悔了三子,怎么这般说。愿赌服输,火符金丹拿来一枚。”
铁拐李无奈笑道:“好好,一会儿就允你一枚。”
二人话语说完,身形也来到陆北等人面前。
见刘海站在吕纯阳身后,微微对视一眼,也不细问其中隐情。
汉钟离笑道:“吕道友,可是决定了。”
吕纯阳点了点头,淡然道:“贫道已经决定收刘海为我终南一脉的嫡传弟子。”
说着,便将刘海让给二人,温声道:“还不去拜见两位师伯。”
刘海忙自见礼不提。
铁拐李微笑道:“好好。那枚龙珠,想必你也拿到了,得会儿,可由你师尊带着你,为你母亲医治眼疾。”
看着这师徒相得的一幕,陆北突然觉的自己很多余。
陆北抿唇不语,冲汉钟离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吕纯阳见着这一幕,眉头微皱。
汉钟离笑着道:“陆小友留步。”
如注的暴雨中,陆北身形微顿,深吸了一口合着雨水的空气。
转身清咳数声,朗声道:“钟前辈,还有何事。”
汉钟离神色有些不自然道:“小友寒症入肺,那枚火符金丹,可以调理一二。”
说完与铁拐李交换了个眼色。
铁拐李似乎颇为心疼,取出一枚红彤彤的丹丸,丹药清香馥郁,丹气隐隐成云霞。
递给刘海道:“去把这枚火符金丹,拿给陆公子去。”
陆北握紧了赤霄剑。
刘海神色微微有些犹豫,吕纯阳轻轻拍了拍刘海的肩膀,沉着脸道:“你李师伯让你去,还不快去。”
刘海闻听此言,忙小跑着冲到陆北眼前,笑道:“陆公子,丹药给你。”
望着刘海身上被吕纯阳随手一道法力,升起的遮雨之罩。
陆北目光幽幽,接过那枚火红色的丹药。
打量一下,火符金丹其上龙蛇生烟,在如瀑的暴雨中,圆融融的丹身,雨雾丝毫不沾。
“陆公子,谢谢啊。”刘海一脸“真挚”地望着陆北道。
陆北手掌猛然攥住火符金丹。
刘海微笑着向汉钟离等人而去。
陆北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如同一团火在燃烧,正要作出一个疯狂的决定。
汉钟离摇着蒲扇,呵呵笑道:“陆小友,你寒煞入了心脉,赶紧服下丹药吧。此丹一至,当可药到病除。”
吕纯阳心中微动,与铁拐李相视一眼,铁拐李微微点头。
陆北望着一脸冷漠傲然的吕纯阳,笑意不减的汉钟离,微微笑的高深莫测的铁拐李。
……以及藏在吕纯阳身后的眼底藏着戏谑之意的刘海。
心中冷哂道:“了结因果么。”
陆北长笑一声,声震山林,冷雨尚不掩其中寒意。
“长者赐,不敢辞。”陆北大笑道。
悲凉之意,凝而不散。
火符金丹,仰头入腹。
一股火热之意,自喉咙处直下。
见陆北吞下丹药,汉钟离笑道:“陆小友,你寒煞虽然难解,但这枚火符金丹,却能解你隐忧。好了……陆小友,有缘再会。”
说完这番话,再也不关注陆北,与吕纯阳铁拐李等人带着刘海向远方驾云而去。
云头之上。
吕纯阳若有所思道:“道友,那枚火符金丹能解寒毒么。以贫道眼力,都看不出那人种了何种妖毒。”
汉钟离微笑不语。
那枚火符金丹当然能解妖毒,本来就是他算计好与陆北了结因果用的。
而之所以让刘海亲自去给,这就牵扯到了因果的更深一步了。
夺道之因果,对于一个福缘稀薄的凡人,也算是稍稍能解了吧。
当然,若是陆北拒绝,他也不吝私下作一回恶人了。
这些心思,吕纯阳修道时日尚短,如何能知。
铁拐李傲然道:“当然能解,天下间九成九的寒煞妖毒都能解。”
吕纯阳眉头皱起,不知为何,他心中微微有了不安之感。
见刘海端坐在云头上,对于他新收的这个心性淳朴,至孝良善的弟子。
他还是十分欢喜的。
念及此处,吕纯阳压下心头不安,取出一片如暖玉的白玉圭,微微笑道:“刘海,这枚完整的太乙刀圭你先收着,其上有着龙虎金丹秘要。等到了武陵,再传授你金丹大道。”
刘海虽不知金丹大道为何物,但先前早已对那件刀圭眼馋已久。
此时闻听恩师赐予自己,就是感激道:“刘海多谢师尊赐宝。”
铁拐李看着这一幕,也是微微一笑。
心道这纯阳真人,果然性情洒脱。谁能想到,如此珍贵的金丹秘要,就记录在一件普通的法宝中。
西涯山,砀野泽。
大雨飘泼,风摇林动。
陆北站立不动,双眸紧闭。惨白的面容上,红蓝之色一一交错。
脑海在不断回放着先前吕纯阳等人的眼神,那种高高在上,近乎漠视的眼神。
噗嗤。
一口鲜血又是吐出。
此时,陆北却不知火符金丹入腹,直奔心口三品黑莲而去。
阴寒煞气和烈焰赤气,阴阳相合。
黑莲若同得了滋补一般,幽幽莲台,禁制微微,黑的近乎发紫。莲心一道粗壮的黑紫之气,带着一股邪魅与娟狂,自胸口而上,直扑陆北眉心。
与此同时,陆北灵台中的那枚镜子灵宝紫光大放,下意识地想要将异物从自己的领地中驱逐。
然而那道黑气波动冥冥,灵宝镜子颤动片刻,似在犹豫,终究再无动作。
陆北此时全然不知,眼眸猛地睁开。
恨意滔滔,冷幽渗人。
他如何不知,若他当时不服下那枚火符金丹,不当面了断因果。以这些仙人的酷烈秉性,自己会有何等下场。
……决然走不出西涯山。
八仙,刘海……
咔嚓,雷鸣电闪,西涯山,暴雨如瀑。
一道剑光倏然亮起,参天古木之上,一截树皮眨眼削去。
刷刷……如同刻印在心底,刻印在轮回。
陆北转身而走,冷雨扑面。惊雷轰隆,电光刹那亮起。
【西涯不复,我道不成。】
两行小字,字字如刀。
第九十三章 湘南暮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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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水之上。
一叶孤舟,远远南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立于舟头。
一把竹伞轻轻撑起,万千雨珠悠悠落下。
啪嗒啪嗒……
雨幕成线,成帘,成网。
风雨潇潇,江笛吟木。天苍水阔,孤舟寥寥。
一壶清酒,仰头饮下。两颊酡红,眸若星辰。
湘水滔滔,卷起千堆雪,却卷不走撑伞之人心中的那一抹愤怒。
船夫戴着灰色的竹篾斗笠,身披粗麻蓑衣。
神色疑惑地望着船首不避风雨的少年。
“真是一个怪人。”船夫心中嘀咕道。
船夫唤道:“公子,外间雨大,进来躲躲吧。”
少年转头向船夫望去,淡淡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谢谢船家,我站这儿看会儿雨。”
少年声音稍微虚弱,似乎有伤在身。
“看雨,这雨有什么看的,湘南雨水不是很多么。”船夫心中嘀咕,但终究不再多言。
陆北望着湘南的零陵郡方向,眼眸明晦不定。
此时,距离开砀野泽已经五天,离开衡阳郡也已然三天。
他有预感,自己和八仙之间……迟早要作过一场。
他们之间的因果,或许从自己穿越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纠缠不休。
……让时间倒退到五天前。
武陵县,刘家。
汉钟离笑道:“刘海,可取出那枚龙珠了。”
刘海忙一脸期待地取出那枚蛟龙龙珠,递给汉钟离。
汉钟离微微颔首,将龙珠握在掌中,法力吞吐而出,龙珠红华闪烁。
刘母头发花白,颤颤巍巍道:“小海,家里怎么来这么多人啊。”
刘海解释道:“娘,我外出一趟,拜了神仙师父,为您治眼疾来了。”
刘母激动道:“神仙……神仙在哪呢。”
汉钟离上前一步,来到床前,笑着道:“老人家,你望这边看。”
刘母循着声音,望眼前看去。
只见一片漆黑的视野中,一个火红的星点,微微闪烁。继而越来越大,眼睛突然刺痛,泪水横流。
不大一会儿,恍惚之间,眼前倏然一亮,面前四个影影绰绰的身形,渐渐清晰。
见到刘海,哭道:“我的儿啊,让为娘好好看看你。”
刘海忙冲上前去,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铁拐李和汉钟离相视一笑,吕纯阳也是淡淡一笑。
三人正要说些什么,铁拐李眉头突然一皱。
自灵窍空间中,拿过一枚青色的太清宝,神念投注其中,面容微变。
汉钟离微微收敛笑意,奇道:“道兄,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闻听此言。
铁拐李神色凝重道:“玄都老师方才传来讯息,我辈真仙之缘,当始于八爻之数。”
吕纯阳微微皱眉,心道,八爻之数,是何道理。
汉钟离闻言,摇动的芭蕉扇微止,郑重道:“何谓八爻之数。”
事关真仙之缘,他如何能够轻忽。
吕纯阳神色不变,心中古潭无波。他早已参透真仙境界的门径。
距离长生真仙也只差一步,只待补足气运,真灵和金丹便可着手刻印金行之道,叩问真仙之门。
当然,他对眼前两位道友的成仙之事,也是颇为关心的。
眼眸若有所思,出言问道:“是找寻同道么。”
同道气数相和,福泽连绵,彼时,气象当又不同。
所以,吕纯阳才有这么一问。
铁拐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沉声道:“老师未曾言明,只说时机一至,我辈自有感应。”
汉钟离芭蕉扇摇起,笑意回转脸上,洒然道:“【得道真仙不易逢,几时归去愿相从。】既然如此,我辈静待即可。”
闻听此言,方才心中刚起的凝重之意,就是一松。
这时,吕纯阳微微笑道:“二位道友,贫道先将刘海领到终南山,教导一番。”
汉钟离笑道:“那好,我和李道兄,正好可去探访一二,看看这八爻之说到底何意。”
三人见事情说定,也不再多言。
零陵郡。
山海志载:舜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是为零陵。
湘南之畔,两岸之地,有着百里连绵的湘妃竹。
秋雨连连,唯见江南。
一叶扁舟在一个寂静的黄昏,悄然驶入其间。
暮雨潇潇,竹林泠然作响。
陆北撑伞立于舟头,望着两岸叶翠枝斑的竹林出神,心中百感交集。自蜀中仗剑而行,已然数月之久,终于来到这湘水之畔。
深吸了一口雨中清新的空气,缓缓吐出,心中那一丝愤懑,似乎也被吐出了胸腔。
船夫笑着提醒道:“公子,前面就要到营道县了。天都快黑了,我们得快些了。”
陆北转身回到船舱,淡淡笑道:“那有劳船家了。”
营道县。何府。
株株梅树浅映,重重屋宇深锁,雕梁画栋,鸟鸣啁啾。
廊外小雨淅淅沥沥,如烟如雾。
廊下。
一个面相儒雅的中年员外,正在逗着一只画眉鸟,画眉鸟喙尖尖,羽毛艳丽,在鸟笼里扑棱棱地飞来飞去,追逐着中年员外手中不时抛出的鸟食。
这时一个风韵犹存,身着青衣襦裙,头插碧玉发簪的中年妇人,远远走来,笑道:“老爷,好兴致啊。”
中年员外扭过脸,将剩余鸟食递给不远处侍立的一个俏婢,搽了搽手,笑道:“如今外面下着雨,无心读书,唯有如此,可聊以娱情了。”
此时,中年员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香儿呢。”
中年妇人思索了下,方道:“可能又跟着韩家的那个穷小子,帮人瞧病去了。”
中年员外眉头深皱,踌躇道:“香儿,也不知从哪里学的医术,这二年到处治病救人,治病不收诊金也就罢了,有时还垫付药资,甚至出金资助穷苦人家。这样下去,如何能行。”
中年儒雅员外正是何父,何度。
同样正是其人当年与陆北之父陆寻,为全陆何两家通家之好,亲自订立的秦晋之约。
中年妇人盈盈笑道:“香儿心底良善,老爷不该为她高兴么。”
何度沉声道:“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其中道理。人心贪婪,只知索取,岂可一味满足。”
闻听此言,中年妇人沉思不语。
转而笑道:“老爷,香儿也不小了,该为她许个好人家了,只是,尚不知那陆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何度接过婢女递来的一盏香茶,呷了一口。
托着茶盏,望着发妻,凝声道:“陆寻兄自年前来了一回信笺,说要带着儿子,在秋后来下聘礼,迎娶香儿。现在几个月过去了,书信再也没来过一封。”
何氏点了点头,微笑道:“恩,我记得。为这事儿,香儿可是好闹了一场呢,说什么此生不嫁,愿侍奉你我一辈子。我们这个女儿啊,可是有主张的很呐。”
何度放下茶盏,沉声脸道:“胡闹。你听她胡言乱语,女儿家家,整天抛头露面,跟着韩家小子,四处晃荡,也没个正形。”
何氏笑意微敛,接过婢女再次递来的茶盏,走上前去,柔声道:“老爷,不要动怒,我会好好教导她的。”
何度敛去一丝怒意,温声安慰道:“我不是冲你发火,只是话赶话,赶到这儿了。”
何氏幽幽叹了口气,神色凄楚道:“老爷,我知道的。说来都怨我,这些年也没给何家留个香火。”
何度闻听此言,忙是苦笑不得道:“你怎么又提这茬了,我又从来没怪过你。”
片刻之后,何氏柔声道:“老爷,不如我为你纳房妾侍吧。也好让何家香火有个延续。”
噗。
何度一口茶水未及咽下,已然喷出口。
忙是接过侍女递来的毛巾,搽了搽砰溅在胸口上的茶水。
转头见其妻正眼波盈盈,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当即伸出手指,在空中虚点着发妻,苦笑道:“莫要试探了。我要有这心思,早些年就办了。”
何氏如玉的面容上,抿唇笑了笑,也不说话。
何度长叹一声,这时伸出手来,缓缓揽过其妻的肩膀,望着雨雾出神道:“这都是命啊。”
儒家先贤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饱读诗书,如何不知。
念及此处,何度又是叹了一口气。
听着这又是一道叹息,身旁依偎着的俏丽妇人,眼眸幽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九十四章 九疑鼎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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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渐降临。
一条阴暗潮湿的小巷中,灯笼挑起,火光熹微。
粉红衣衫的少女和一个青衣少年,撑伞相伴而出。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麻衣草履的老者。
少女云鬓高挽,肤色白腻,俏丽的雪腻脖颈,宛若一只高傲的天鹅,长长扬起。
撑伞的青衣少年身形瘦削,纵然身着一袭被浆洗的格外素净的粗布衣衫,也尚不掩其宛若芝兰的人物风度。
少女莲步轻顿,转身糯声道:“刘老伯,就送到这里吧。”
声音若江南烟雨,清冷中带着一丝恬然。
闻听此言,老者沧桑的脸上,感激道:“何姑娘,有空常来啊,你婶子想着你呢。”
何香精致如画的眉眼上,秋波盈盈,笑道:“恩,刘老伯,那我们改日再来。”
老者眉开眼笑道:“好,改日我让你婶子给你烧几道好菜。”
何香微微一笑,转眼之间,便和身旁的粗衣少年,向巷口而去。
“香儿,小心头。”
粗衣少年撑起伞来,赶紧伸出手,护住巷口店家的一处木招牌。
这只手修长白净,并无长期劳作后应有的茧子之类。
何香秀眉微皱,似乎对韩湘子语气中的亲昵之意,微微有些不满。
不过少女心性复杂多变,也不多言。
反而扭头冲韩湘子嫣然一笑,明眸善睐,娇美无限。
柔声道:“谢谢你,湘子。”
韩湘子腰间悬着一管洞箫,身后背着一个鼓鼓的药囊。
闻听此言,胸膛挺拔,眼眸微亮,嘴角弧度勾起,翩翩一笑。
二人也不多言,慢慢地行走在污水遍地的巷口上。
朦胧雨雾中,一把青伞高高撑起,一个身背着长条包裹的少年面色苍白,手提宝剑,不时低头咳嗽。
两侧房屋青瓦檐上,雨水流淌不尽。
茫茫街道,笔直遥远。
陆北疾步向前走去,打算先找家客栈歇息下来,明日再找人打听何家宅院所在。
天色渐渐昏沉,途径一道巷口,猛然走出撑伞的两个人影。
陆北下意识伸手推挡,由于吸取先前伤到刘海的教训,这次他出手极有分寸,并未用了多大力道。
然而,掌下触感一片酥软,下意识地揉捏两下。
……该死。
陆北心中苦笑,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收回手。
一声嘤咛。
尺许地外,何香娇躯一个趔趄,白腻的玉容上,红晕满霞,继而转作怒意。
俏脸寒罩,目露寒光,抿唇不语。
陆北咳嗽一声,神色讪讪道:“对不起。”
韩湘子怒道:“你怎么走路的,差点撞到人。”
陆北咳嗽数声,偏过头来,拱手一脸歉意道:“这位兄台,实在对不起。”
见眼前这人,脸上怒意仍是不减。
陆北又忙是解释道:“我方到此地,见天色已晚,急切要找家客栈歇息。若有冲撞之处,还请兄台见谅一二。”
韩湘子怒色稍解,但还是目光不善地望着陆北。
何香冷冷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执剑少年,继而柔声道:“湘子,我们走吧。”
韩湘子冲陆北冷哼一声,也不说话,转身跟着何香而去。
陆北无奈地笑了笑。
心道,这段时间,还真是一路是非不断啊。
不过待感受到,指尖尚残留着的那一丝滑腻之感,摇了摇头。
心道,这样说……是不是太过无耻些了。
转而不再多思,向远处一处招牌摇晃的客栈,大步而去。
客栈中。
陆北洗过澡,换上一袭简素衣袍,用过饭菜。收好【锦瑟】瑶琴,盘膝于床上打坐。
这一路之上,他从未停下对八极拳的修炼。
无论是拳法还是剑术,作为他现有的护身手段,他如何不会努力修习。
剑术已至人间极境。
但内劲修为实则还有一段进步空间,前世他精研内家拳,一路从明劲修到暗劲。
而今更是到达国术大师的化劲境界。
实际上,古籍记载,内家拳有着传说中的罡劲境界,甚至是丹劲境界。
但上一世,科学证明,所谓气劲成罡,不过是练武之人的臆想而已。至于丹劲,在丹田处结成气血之丹,更是神话之谈了。
他本以为,武道前路断绝。不想先前他在西涯山,愤愤之下,拔剑留字。机缘巧合,竟然让他摸到了一丝罡劲的门槛。
武道,虽然不能超凡入圣,长生不死。但作为他暂时的护身手段,也是可以的。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去修炼来自鬼仙余青记忆中的法诀。
可那法诀不过是出阴魂,日游,夜游,附体,显形……修阴神的路子。
他一路而来,不止一次的听人说起,真仙性命双修。这修阴神抛弃肉身的手段,不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他如何会走。
唉……念及此处,就是一声长叹。求道之艰,他已稍稍体会到了。
道前三叩首,求一长生法。
他的长生法门,又在何时,何地呢。
零陵郡以北。郡治零陵县。
一条淙淙小河之上,一座石拱桥无声矗立。
河边,伸出数枝粗壮树干的月桂,在晚风中绽着细细幽郁的芬芳。
一个相貌稀奇,仪容秀丽的老者,手持一面布幡,悄然地坐在了石拱桥首的石墩上。
冷月之下,绿水烟波,杳杳流淌。
老者百无聊赖地望着河水中的那一轮月影,轻轻投下一颗石子。
月影斑驳,疏影横斜,碎成点点流光。
老者眉头一皱,再次掐起手指,还是算不出究竟。
喃喃道:“九疑之地……九疑鼎又在何处。”
九疑鼎果然不愧是五帝之物,人道气运遮蔽。以他善断阴阳,明晓天机之能,竟然不可窥测一二。
要是有人道气运神物在手,凭借一丝感应寻找,倒是有很大可能找到。
可惜。人道气运神物,早已绝迹三界了。
想到此处,老者无心掐算,压下心中一丝遗憾,定计道:“再寻找几日,还寻访不到线索,只能作罢了。”
老者站起身来,拿起布幡,抬脚离了此地。
月光之下,布幡之上,隐隐有着一行字迹。
【开谈风雨迅,下笔鬼神惊。】
……
翌日。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
陆北推窗望外看去,只见稀疏的街道上,渐渐有着早起的人忙碌不停。
陆北下楼用过饭菜,向客栈伙计打听之后,方才知道何家坐落在城东。
巳时。天气尚余阴沉。
陆北背起【锦瑟】包裹,提起赤霄宝剑,大步向何府走去。
何府外。
陆北静静伫立,望着何府的深宅大院,沉思不语。
这前身的岳父虽然是读书人,但倒是挺懂经济营生的。不像前身之父,在小山村中居于蒙学之内,教书讲学,安贫乐道。
抬头望去,只见两尊半人高的石狮,立于何府门前,威风凛凛。
朱门铜柱,石阶三层。廊下四个家丁,分列两侧。
不愧是诗书簪樱之家,郡望大户。
陆北上前一步,正要迈上石阶。
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又是你……你来何家干什么?”
陆北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葛布长衫的少年,在不远处,手持一管洞箫,神色惊异地看着自己。
陆北淡淡一笑,清声道:“这位兄台,别来无恙。”
“哼。”
一声冷哼,十六七岁的少年,也不多话,当先进了何府大门。
陆北摇头一笑,不以为忤。心中一丝疑惑浮起,但转瞬被其压下。迈起步伐,上了石阶。
第九十五章 退婚之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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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的花墙上,细藤簇绿,苔藓集翠。
一盆盆罗汉松,雀梅,黄杨,在沐浴小雨之后分外青郁。
何度一袭青色长衫,意态闲适,手持一个银色剪刀,在来回裁剪着枝叶,嘎吱嘎吱,剪刀过处,枝叶落地。
端详片刻,手下盆景愈发秀丽挺拔。
不远处,一个身穿襦裙长袖,风韵流泻的中年妇人,温婉地站在一旁微笑陪着说话。
这时,一个俏丽婢女小心翼翼地踩着碎石小径,来到不远处,盈盈福了一礼,脆声道:“老爷,外间有一个陆姓少年,自称是老爷故人,前来拜访老爷。”
“陆姓故人。”
何度手下一顿,也没细听到所谓少年之语,将银色剪刀递给中年妇人,忙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俏丽婢女柔声道:“被管家领到蓼风阁招待了。”
何度微微颔首,转过脸对妻子笑道:“应是那位陆兄来了。”
何氏玉容之上,笑意流转道:“妾身可盼着他们一家三口来呢。话说我们两家也有十来年没见了吧。”
“恩。那我去迎迎这位陆兄去。”
何度说着,便当先往蓼风阁而去。
何氏在后面招着手,笑着喊道:“老爷,你也不换身衣衫……就去见客。”
“无妨,又不是外人。”
清朗声音远远传来。何氏闻言摇头一笑,忙自先去梳洗一番。
蓼风阁。
陆北将【锦瑟】放置一旁,坐在一张精致的檀木椅子上,神态宁静地品着香茶。
茶香幽幽,热气袅袅。
陆北一边打量着何家这间名为蓼风阁的会客之地,一边盘算着如何委婉地向何家提出退婚之议。
此事着实棘手。
这个时代,女方与男方一旦订下婚书,交换信物和生辰八字。再无故反悔,可是奇耻大辱。
不仅仅是上演一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励志片那么简单。
一家沦落笑柄,两家反目成仇,等闲之间而已。
不过,想到自己费力找到的借口,应该可以打动何家吧。
毕竟何家钟鸣鼎食,郡望大户,恐怕潜意识地也是不愿意将女儿嫁给自己这个穷小子的吧。
想到这里,他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举起茶盏,抿了一口。
别说,何家用来待客的茶水,倒是颇为不错。
雨煎新茶,叶如碧玉,香溢神清。耳边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悦耳动听的箫声,令人顿生心旷神怡之感。
品着香茶,他忽然又想到怀中的那株星华草来。
是应该抽个时机将其服用了。此时正值中秋,杏水难求,事事不可强求完美,应是不能再加以苛求了。
就在陆北心中辗转反侧,胡思乱想之际。
外间突然传来一阵爽朗清亮的声音。
人未至,声先闻。
接着一个面相儒雅,气度沉凝的中年男子迈过了门槛,步入蓼风阁。
“陆兄,你可算来了。”
陆北循声望去,只见来人四十岁上下,一袭青色长衫,气宇轩昂,头戴一块白色逍遥巾。
此时,其人神态安适,眉宇间挂着一丝喜色。
说话之间,向椅子上的人望去,只见是一个素衣少年,剑眉朗目,然而面容上却是有着一种难言的惨白。
细细打量,发现眉眼依稀熟悉,心中有些明悟。
陆北放下茶盏,深施一礼,道:“晚辈陆北见过何伯父。”
何度沉吟道:“你是。”
陆北拱了拱手,沉声道:“家父正是陆尊讳寻。”
何度神色一丝疑惑闪过,不过笑容仍是回复脸上,恍然道:“原来是贤侄啊。快请坐。”
何度向上首一张太师椅上坐去,早有仆役奉上香茶,何度端起茶盏,品了一口。
何度疑惑道:“对了,你父亲呢,怎么不见他。”
陆北站在原地,转过身来,拱了拱手,神色悲戚道:“家父与家母,月前在蜀地中,不幸遭了妖祸。”
“什么……”
何度豁然站起,纵然茶盏倒在木几上,茶水横流,冒着热气。也不为其在意分毫。
何度儒雅的面容上,安然之色早已不见,只余震惊和难以置信。
陆北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低沉道:“何伯父,月前,我们一家三口,本来要动身望湘南而来。但就在前一天,不想一头过路妖魔途径五柳村,吞吃村民……家父与家母……”
说到此处,陆北也不知是受到前身残留情绪影响,还是有些触景伤情,声音低沉,断断续续,已然不知所言。
闻听噩耗,何度颓然坐在椅子上,无力地望着虚空喃喃道:“陆兄,昔年英姿勃发,音容笑貌如在眼前。而今不想上次一别,然成永诀。”
“竟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长叹一声,久久无言。
何度转过脸来,见陆北仍然沉默而立。
近乎六分熟悉的眉眼面容上,惨白瘦弱,而且不时咳嗽,眼角尚有点点泪痕。
何度强行压下心中的伤感,凝声道:“贤侄,你也莫要再悲伤了。我想汝父也不愿见到你如此沉溺于思亲悲痛之中。看你如今形销骨立,怎么可以将身子弄得这般虚弱。”
说到后边,何度已然是带着一些责备的关怀语气。
陆北心下微微有些讪讪,说来惭愧,他与前身父母根本没相处过一天,他要是说多么悲痛,那纯属矫情做作了。
也不符合人之常情,不过他对这遭了妖祸的一家三口倒是有着怜悯和感激之情的。
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会对生命有着一种深沉的敬畏。
何度见陆北仍是站着,就是温和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住着。”
陆北神色一愣,清声道:“我在城里找了家客栈。”
何度眉头皱起,凝声道:“别住客栈了,你暂且先住在你何伯父家。”
说着,根本不给陆北细说的机会,唤过一个年老仆役,沉声道:“你去派人把东厢的抱厦厅收拾一番,让陆贤侄住下。”
年老仆役神色犹豫了下,小声道:“香儿小姐说她要留着抱厦厅,放一些名贵药材的。”
何度不耐地打断道:“什么放药材……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还不快去收拾。”
年老仆役告罪一声,出了蓼风阁,快步向外间走去。
见着这一幕,陆北心中五味杂陈,对于何度的热情,心中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何度转过脸目光慈和地望着陆北,笑道:“你先在何伯父家住下,就当自己家一样,不必拘束。”
何度说着又看了看蓼风阁,玉石窗台上的漏刻。
“恩,午时一刻了。我先让人领你去吃些东西。你家的事儿,我还得回去给你林姨说一声。”
“唉,千里迢迢,苦了你这孩子了。”何度叹了一口气,吩咐一个红衣婢女领着陆北去用饭。
“何……”
陆北低声唤道。
何度忙转过脸来,关切地道:“还有什么事儿么。”
陆北生平第一次被这关切的目光弄得好不自在,目光微闪,讪讪道:“何伯父,多谢您了。”
闻听此言,何度微微一怔,继而爽朗一笑,上前拍了拍陆北的肩膀,暖声道:“你这孩子啊,怎么竟说些傻话。好了,你先去吃午饭吧。”
说完,何度便转身快步向外走去,应是将陆北一家的噩耗,去告知何氏去了。
陆北嘴角微微抽搐,心中哭笑不得。
这,说好的人走茶凉,冷眼相对呢。
说好的……
莫非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我这……贱骨头呐。
陆北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眸微沉。
唉,这退婚……难了。
这时,一个俏丽的红衣婢女,桃红杏腮,盈盈走上前来,掩口笑道:“陆公子,我领你去用午膳吧。”
陆北转过脸来,淡淡笑道:“那有劳姑娘了。”
“公子,您客气了。”红衣婢女柔声道。
陆北冲其微微颔首,跟上红衣婢女步伐,向外走去。
第九十六章 荷塘波澜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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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装潢精致的厢房里,窗明几亮。烛台高立,屏风绣帘,香浮影动。
几案上,一盆金盏菊,柠檬色的花瓣,艳而不俗,媚而不娇。
一个妇人正在对镜梳妆,身旁两个婢女伺候着。
何度步入其间,也不说话,到几案旁的绣墩上坐下,见几案上有茶,端起来慢慢地喝了一口。沉默出神。
何氏扭脸疑惑道:“怎么了,老爷。”
何度放下茶盏,叹惋道:“你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他先前在陆北这个小辈面前,必须保持长辈的威仪体统,所以有些感慨,只能适可而止。
他与陆寻是多年的好友,当年意气相投成为好友。
二人把臂同游,泛舟江湖,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如今乍闻陆寻不假天年,他如何不生怅别之感。
何氏站起身来,坐到何度身旁,柔声问道:“老爷,到底是怎么了。”
何度喝了一口茶,声音低沉着将事情叙述一遍。
何氏听闻之后,掩口惊呼道:“怎么会这样。”
说着,何氏秀眉微皱,低声道:“老爷,那陆贤侄呢。”
何度沉声道:“我已经安排他住下了。我看他沉溺思亲之痛,身体虚弱,已经私下吩咐下人,准备一些药膳调养。”
何氏闻听此言,知道自家老爷行事缜密,也不再多言。
这时,何氏不知想到些什么,低头之间,眼眸一转,问道:“那香儿怎么办。”
“什么意思。”何度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了一眼何氏。
何氏一脸担忧道:“老爷,你看陆家而今就剩陆贤侄一人,孤苦伶仃,我是实在不忍心让香儿远嫁过去,吃苦受罪啊。所以,依我看……”
“不要说了。”何度虽然心情郁郁,但听话听音,如何不知妻子弦外之音。当即就是没好气地出言打断道。
何氏见何度怫然不悦,玉容笑意敛去,明眸凄楚,低声道:“老爷,我不是担心女儿么,你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的火。”
何度凝声道:“你的那点儿小心思,莫要再提了。我何家三代郡望,虽到了我这一代,没有出仕。但退婚反悔,这种有辱门楣的事,决然是做不出的。”
何氏见丈夫不依不饶,就是气苦道:“就你做不出,我就做的出么。你都不听人家把话说完,我有说退婚么。”
何度见自己妻子神态语气不似做伪,奇道:“当真不是退婚。”
何氏没好气地白了自家丈夫一眼,笑道:“年初,城西严府的那出退婚闹剧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你真当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都不知道啊。”
听闻妻子提到营道县的严府,何度也是淡淡一笑。
说来,他和严府的老爷严慎当年可是同一年被举为茂才,不过性情相左,意气不合罢了。
而且严慎醉心功名,沉浮宦海,跟无心仕途,寄情花草虫鱼的他更不是一路人。
两家这些年也没怎么来往,甚至还有少许过节。虽不至于撕破脸皮,但看看此人的笑话,他其实也是不介意的。
念及此处,何度嗤笑道:“他严慎当初见郑家风光,上赶着望脸上凑,结为姻亲。而今见人郑家一时落魄,猝然行悔婚之事,前倨后恭,小人行径,枉读圣贤书。”
何氏微笑道:“好了,就你光明磊落,好了吧。”
何度微微一笑,也不辩解。似乎十分坦然地接受了何氏戏谑的赞赏之言。
何氏倏然幽幽叹道:“话虽然如此说,但我还得看看这个女婿,到底性情如何。可不能让我们家的宝贝女儿,所托非人呐。”
何度点了点头,顿声道:“恩,这些时日,他就住在东厢的抱厦厅,你可以慢慢观察其人品性。”
何氏惊异道:“抱厦厅,你怎么给安排到那去了,香儿的掩荷斋可是离得不远啊。”
何度淡淡一笑,不以为意。
何府,掩荷斋。
凉亭之处,风帘轻摇。荷塘之内,莲叶田田。
一个红衣少女端坐在石凳上,一只纤纤素手轻饶一缕青丝。
另一只欺雪赛霜的藕臂,挽起袖子,若葱管一样的细细手指,正在轻柔地摆弄着石桌上一盆四季海棠。
四季海棠根茎亭亭而直,叶色娇嫩光亮,红色花朵成簇,可谓尽态极妍。
不远处,长身玉立着一个少年,其人身穿葛布长衫,眉眼秀气,风度翩翩。
此时正竖持着一管洞箫,闭目吹奏。
箫离唇齿,乐声戛然。
韩湘子笑走过来坐在石凳上,笑道:“如何。”
“什么如何。”
少女雪腻的面容上,红唇娇艳,眼睫轻动。却是轻声反问道。
韩湘子急道:“就是箫音啊,有什么进步没有。”
何香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柔声道:“翻来覆去,都是那几曲,湘子你也该学些新的曲子了。我都听腻了呢。”
韩湘子脸色有些涨红,讪讪笑道:“那我,抽空再翻些古乐谱,学些新曲子。”
何香站起身来,明眸望着眼前的一片碧色荷塘,少女的声音甜腻中带着一丝清然。
轻声道:“我听说,城北有个人得了惊魂之症,似乎非常棘手,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
韩湘子面上犹豫了一下,道:“恐怕,今天不成了,城中有一家要办婚事,我今天傍晚之时,还要到乐坊应卯呢。”
何香转过头来,如天鹅的雪腻脖颈扬起,叹道:“你既然没空,那就算了吧。”
韩湘子面皮涨红,神色急切道:“香儿,我不是……明日,我一早陪你去,好不好。”
见韩湘子急切的模样,何香噗嗤笑了一声,当真是花容失色,仿佛石桌上的那株秀丽海棠,娇艳尚不能匹之一二。
软声道:“湘子,没事儿的,我们明日再去也是一样的。”
韩湘子闻听此言,心下方松。
这时突然想到了什么,韩湘子沉吟道:“对了,香儿。昨日撞你的那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来你家了。”
“你说什么。”
何香不知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秀气的黛眉微微蹙起,眼眸中也悄然浮起了一丝寒意。
韩湘子气愤地说:“就在刚才门口,我见他站在你家门口观望,后来似乎在水伯的带领下,跟着去了蓼风阁。”
何香弯弯秀眉皱起半晌,方舒展开来,浅浅笑道:“湘子,我知道了,谢谢你啊。”
闻听佳人谢言,韩湘子忙摆了摆手,翩然笑道:“恩,无妨的。”
其人明媚阳光的笑容,身上白色的素净衣袍尚有不及。
就在二人四目相对,韩湘子低头不语,何香梨涡浅笑之际。
这时,几个俏丽婢女,端着一个个精致的木质盒子,突然自不远处的月亮门洞,缓缓而来。
何香走上前去,拦住一个蓝衣婢女,奇道:“司夏,这药材不是在抱厦厅放的好好的么,怎么抱到我这儿来了。”
司夏梳着丫鬟髻,十四五岁的少女,眉眼稚嫩青涩,但不失一股清丽与可人。
见自家小姐问话,忙是笑着解释道:“回禀香儿小姐,府中来了客人,据说要在抱厦厅住一段时光,因此老爷吩咐下来,让我们腾出空间。”
何香笑问道:“什么客人?”
司夏一边指挥着婢女搬东西,一边思索道:“好像是个姓陆的少年,听说好像是从蜀国来的呢。”
陆姓少年,蜀国……
何香宛若明玉的面容上,笑意渐渐收敛,星眸沉凝。如荷塘一般平静的心绪,莫名地起了一阵烦闷之感。
第九十七章 何府新姑爷
陆北用过午膳,在红衣婢女的带领下,去了抱厦厅。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抱厦厅。
这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在何府的东厢。院中植着一株茂密硕大的冬青。
虽已近秋季,雨后的冬青仍是郁郁葱葱,翠意逼人。
红衣婢女当先而行,婷婷的妖娆身段,不时停顿下来,和陆北介绍起来。
踏上石阶。
陆北忽然感到一阵强烈馥郁的芬芳扑鼻而来。
瞥眼望去,只见廊檐下,矮墙之上,一盆盆紫色细弱花朵开的梦幻瑰丽。
陆北笑指道:“这些都是什么花。”
红衣婢女名叫红玉,娇笑道:“那是风信子,是香儿小姐养的,她总是在这个小院中,养一些奇奇怪怪的花草。”
红玉见陆北顿在原地,神情若有所思,疑惑道:“陆公子,若是不喜的话,我待会儿找人搬走。”
陆北莞尔一笑道:“不,挺好看的。”
说着跟上红玉推开厢房木门。
由于早有仆人收拾过,厢房轩敞雅致,屋内正中铜炉点着檀香,袅袅香气,将屋中原先的草药之气,微微驱散。
见陆北面有异样。
红玉柔声解释道:“香儿小姐平时都是把这里当作药房使用的。恩,搁一些药材之类的,有些味道,还望陆公子不要介意。”
陆北冲红玉微微一笑,毫不介怀。
红玉被陆北这淡然一笑,弄得似乎颇为不好意思,脸颊悄然浮起红晕。
凝声道:“公子,暂且休息吧。”
说完,对陆北盈盈福了一礼,告退而出。
待红衣婢女红玉离开抱厦厅。
陆北放下【锦瑟】瑶琴包裹,将赤霄剑放在一方几案上。
身形挺拔而立,端坐出神。
心道,依自己先前之意,是有在与何度见面之时,就顺便提出,自己父母双亡,德薄缘浅,不足以匹配其女之事。
但可惜,何度不因前身之父方亡,冷眼相对。相反却是以一副热情洋溢,如待子侄的长辈态度。
而且,哪有人千里迢迢,一路跑到别人家。初见之时,仓促出言退婚,这种事这么办,分明不合乎人情礼仪。
退一步说,就算别人心底真有此意,甚至乐见其成。
也不会在刚刚惊闻一个世交逝去的噩耗之后,作出一副欢天喜地,顺水推舟的样子吧。
逢大事必先静气。
莽莽撞撞,心浮气躁不是办事的态度,倒像是来刻意滋事寻衅的。
而今等到晚膳之时,必能再次见到何度。彼时趁势提出婚约之事,再委婉出言推辞不急。
陆北这般想着,心中安定下来。
抱厦厅外。
红玉穿过月亮门洞,在门口忽然见着一对儿少年男女。
男的器宇轩昂,女的婷婷玉立。
正是韩湘子和何香二人。
红玉忙道了个万福,疑惑道:“香儿小姐,你怎么来了。”
何香玉容之上,眉眼弯弯,笑道:“红玉姐姐,听说府中来了客人住在了抱厦厅,我想去见见,倒底是个什么样的风流人物,如此得爹爹的看重。”
红玉眉头微皱,踌躇道:“香儿小姐要去看,婢子本不该拦着,但老爷刻意交代,让来人好好休息。”
何香眼眸转动,娇笑道:“没事儿的。爹爹若问起来,你就说我去打理那几株风信子去了。”
说完,也不理正一脸犹豫之色的红玉,径直扬起雪白滑腻的天鹅脖颈,如一条淡红色的彩带,抬步飘进了抱厦厅院内。
韩湘子亦步亦趋,转脸冲眉宇带着一丝焦急的红玉点了点头,也是毫不停歇地跟上何香的步伐。
红玉轻轻跺了跺脚,似乎想到了什么,忙向何度所居的小院赶去回禀。
陆北坐在绣墩上,自几案上拿起一壶热水,取出那只装有【水源星蕴六叶草】的精巧杏木盒子。
杏木盒子表面镂刻着一道道繁复花纹,龙章风文依稀可列。
以陆北眼力观去,应是一种简单的禁制。可能是为了保存星华草的药效。
……划开盒盖。
星华草,银色星辉若粉若雾,碎光流泻。纵然不是第一次见,陆北还是要为之感叹造物之奇。
整株捻起,正要轻柔地放入茶壶中。
外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恩,听这脚步,似有两人。
陆北收起星华草暂且放入木盒中,循声望去。
只见一对儿少年男女,招呼也不打,依次迈步进了屋内。
陆北眉头一皱,心中莫名不喜。眼眸闪烁,细致打量。
少女一袭粉红衣衫,裙摆流苏,行走之间,随风轻舞。
或许是走的较快的缘故,若天鹅扬起的细长脖颈上,弯弯的柳叶眉下,雪腻的脸蛋,透着红晕。
见到陆北,少女莲步轻顿,眼眸深沉,冷声道:“果然是你。”
陆北眉头皱起,站立起来,神色肃然道:“不知……小姐是何人。”
何香抿唇不语,紧盯着陆北。
心中冷冷道:“这就是爹爹平时,提到的与自己有着婚约的陆北么。”
登徒子……
一想到昨天,眼前之人,不仅撞到自己,甚至竟然还对自己冰清玉洁的身体做出……那种无耻行径。
她都气得浑身颤抖,星眸含煞。
连平时刻意保持的温婉若水的心绪,一时间都是难以自持。
陆北望着眼前这熟悉的二人,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微笑道:“二位一路风风火火,跑到陆某居处,所为何来。”
见这淡淡笑意,韩湘子就是怒道:“你莫要装傻。你这无耻下作之徒,昨天做出轻薄无礼之事,还敢有脸上门。”
韩湘子原先还不知,但就在方才,何香支支吾吾地将自己昨晚被陆北撞倒之时,趁机被其人占便宜的事情,含糊地说了下。
当即听得韩湘子,怒发冲冠。
原来方才二人在掩荷斋之时,何香听闻婢女司夏,所言从蜀国来了个陆姓少年,住在了何府东院的抱厦厅。
何香心智不俗,并不像一般的十五六岁的少女不谙世事。
当即就凭借着只言片语,猜测到了,当是父亲平日里所言的与自己有着姻亲之约的陆家少年。
说来,那份婚书,她娘的房中尚存放了一份,平时总用来打趣自己。
她又如何不知。
若她只是个普通闺阁少女也就罢了。但可惜,在两年前,她不止一次地在睡梦中,梦到自己是腾云驾雾,逍遥纵横的仙人。
以前,她和母亲讲述,也只是被母亲笑着当作小女儿家的梦呓之语。
并不以为意。
但实则,她发现自己从梦中获得那一手神奇的医术,这两年来是真正治疗了一些患有疑难杂症的病人的。
她这两年来,仰仗着从梦里获得的医术,不断治愈穷人,积德行善。她起初只是觉得好玩,但长此以往,她发现自己也渐渐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尤其是看到一些穷苦人家发自内心地感激自己时,她都会感到一些满足和骄傲。
为此,她甚至暗地发下了,一生不嫁,救治天下穷苦百姓的大宏愿。
而且,梦中也似有声音,或许是在潜意识里,都不允许她动那些儿女情思。
因此,哪怕与气度翩翩,才艺不凡的韩湘子早已是多年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她仍是不曾为之动心分毫。
对于和陆家的婚约,她是深深厌恶的。
闻听韩湘子说昨日的那个少年,来到何家。
心思辗转之间,就是明悟,所谓的陆姓少年,定是昨夜的那个登徒子。
这种无耻下流之人,还想娶自己……做梦呢。
何香心思急切之间,当即有所保留地就和韩湘子计议一番,来到抱厦厅中,想让陆北知难而退。
闻听韩湘子此言,陆北无声地笑了笑,兀自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冷冷道:“陆某,不是太明白阁下的意思。还有不知阁下是何府的什么人,竟然出现在这里。”
他陆北一路小心翼翼,与人为善,结果处处被踩,步步受虐。
都快被人骂作圣母婊了……
他虽非飞扬跋扈之人,性情甚至可以说是冷清内敛。很多事,他其实都懒得计较。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出言侮辱的。
眼前这人在何府门前……而今又,呵呵。
他陆北一生,何须向人解释。
他当年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
念及此处,不再言语,又是呷了一口清茶,也不看眼前这一男一女。
韩湘子听陆北问自己是何府的什么人,又见陆北宛若无视智障的淡漠神情。
当即面皮涨红,也不知哪根弦搭错了,或许是方才奏箫之时,用气过多,头昏脑涨。
脱口而出道:“我是何府的姑爷。”
噗……
一口茶水喷出。
第九十八章 锦上添花易
陆北喷出一口茶水。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连连咳嗽几声,面上古怪之极,神情似笑非笑。
他承认,他很久都没有这么失态了。
不过转身便神色从容地,搽干净砰溅几案上的茶水。
韩湘子此时也反应过来,面色大窘道:“不是这样的……”
“够了。”却是被何香清冷的声音打断。
韩湘子嗫嚅着还待解释,但见何香俏脸冰寒,神色不善。喉头滚动几下,终究低头沉默不语。
陆北微微一笑,往何香看了一眼。
心中思忖。
他倒是小瞧眼前的这位未婚妻了。
不愧是天仙大能转世,倒是少了闺阁女子的娇羞忸怩。
不过未免也太傲气了些,想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失一笑。
何香冷冷瞥了一眼陆北,陆北目光平和宁静,笑而不语。
半晌,何香转过脸来,脸上寒霜化去,笑意莹然道:“湘子,你不是下午还要去乐坊应卯么。”
韩湘子愣怔一下,见何香正不错眼珠地看着自己,沉声道:“恩,我想起来了,还有事,那我先走了。”
说着,拱了拱手,拿起玉箫,转身匆忙地出了抱厦厅。
陆北望着韩湘子离去的背影,目光微微震惊。
……韩湘子,玉箫,何仙姑。
八仙么。
陆北心中冷笑一声。
还真是走哪儿都能碰到这一帮人。
转过脸来,望着何香的目光却是玩味了起来。若是我趁此良机将其格杀当场……
陆北目光开始邪魅娟狂起来。
恩,倏然神色一清。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可怕极端的想法。
八仙之中可恨的是吕纯阳,刘海等人。
为何会有这般残忍的念头。
陆北心头微凛。
不知为何,他隐隐感觉自自己从西涯山之后,心性方面好像出了些问题。
正待细究,摇了摇头,一刹那间又似忘记了什么。
陆北咳嗽一声,脸上苍白无比。
何香方才感觉突然受到一股极端危险的气息锁定,转眼向陆北望去,发现少年病态的苍白脸上,神色微微迷茫。
她只当是错觉,并未在意。
何香扬起细长的脖颈,凝声道:“本姑娘这次,就是来告诉你,我是不可能嫁给你这种无耻之徒的。”
说完,也不待陆北反应过来,就要向外间走去。
陆北望着眼前粉衣少女骄傲的如同孔雀的样子,心中冷笑。
当即顿声道:“何姑娘,留步。”
何香转过身来,冷嗤一声,讥讽道:“你还有何事。”
又是一个贪图我何家荣华之辈,看你如今有何话说。
陆北似笑非笑道:“姑娘今日来此,自以为良好地发了一通火。”
说着,陆北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神色间微微有些慌乱的少女。
“你要干什么……”
少女眉睫轻动,脸上满是羞恼之色。
陆北目光中一丝邪魅挣扎着浮现,目光盯着何香,一字一顿道:“你以为陆某很想娶你么。”
那最好不过……
何香细长脖颈扬起,胸脯微微起伏,正要还上一句。
“胸小的女人。”
一道低沉戏谑的声音在何香耳畔响起。
何香目光震惊,檀口微张,难以置信。
登徒子。
“好走,不送。”陆北转身负手,径直去端起几案上的茶盏饮了一口。
“你……”
何香如玉葱纤细的素手,哆嗦着指向陆北,继而满脸羞愤之色,转身往外掩嘴跑去。
眼角一滴晶莹,无声随风飘落。
彼时,抱厦厅外的几株风信子,暗香浮动,幽幽而来。
陆北坐在绣墩上,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报复,甚至掺杂着亵渎之后的快意。
八仙又如何。何仙姑又如何……
恩,不对。
我为什么会这样。
陆北摇了摇头,忽然皱眉沉思不语。
为何,为何。
陆北不知,此时心脉潜伏着的那座三品【毁灭黑莲】黑紫光华,突然微不可察地一闪而逝。
不说此时的陆北摸不着头绪,单说韩湘子神情郁郁离了何府,失魂落魄地来到了信乐坊。
彼时,原先阴沉的天空,日光渐出。
信乐坊门外。
一个衣着艳丽的中年妇人,正和一群人等在门口。
见到韩湘子远远走来。
就是大声抱怨道:“我说湘子,你上哪儿去了,人家刘老爷都来催了。一群人都等着你呢。这个月的工钱,不想要了。”
韩湘子激灵一下,招呼道:“陈姨,我这就来。”
陈姓妇人似讥还劝道:“又是到何府去了吧。湘子,你说你能不能不做那白日梦。你是什么身份,人家何家小姐又是什么身份。别当从小一起玩到大,就真的能痴心妄想了。”
韩湘子讪讪一笑,也不说话。
“好了,不说了。城西的刘老爷都等急了,也不知道这老不死的,这是纳了第几房小妾了。”
艳丽妇人说着,招呼一声,身后乐坊班子呼啦啦地起来。韩湘子见此,也是忙拿起腰间的洞箫,长叹一声,快步跟随。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何府。后院。
何度端起茶盏,一边用茶盖细心地拨着茶叶,一边微笑看着妻子何氏。
门口正站着一个俏丽的红衣婢女,正是红玉。
何氏皱眉道:“我们就这么不管不顾。”
何度呷了一口茶水,不以为意道:“有什么可管的,你不是说过,我们的女儿很有主张么。”
何氏叹了口气,凝声道:“终归是平日里,我宠溺她过多了。”
啪嗒一声。
何度放下茶盏,沉声道:“过一会儿,也是时候去见见这位陆贤侄了。”
他饱读诗书,行事向来缜密。先前见陆北神色踌躇,似有未尽之言。
心底已然是起了一丝疑惑之意。
想到此处,心中叹了一口气。他这位陆贤侄,心思深沉,他有些看不透啊。
……
云头之上。
脚下浮光掠影,身旁风声呼啸而起。
铁拐李和汉钟离笑语着往前遁去。
二人自与吕纯阳在武陵刘海家分别之后,一路游历了荆南数郡,寻觅所谓的八爻之数。
初时,二人表面风轻云淡,但实则心中已然存了焦虑之意。
关切到真仙之事,如何不能让修行中人,心情激荡,起伏不定。
可惜,正如昔日陶所言,【心有重重山,不见眼前缘。】
千方百计,苦苦寻觅,往往落了下乘。
寻道之路……多在于蓦然回首,却在灯火阑珊处。
二人修行多年,纵然一时执着。没有多久,也是醒悟起来。
不再刻意寻找,反而游戏风尘,尽遵本心。
此时,钟李二仙正在以神念传音沟通之时。
突然远远向下望去,只见下方一个小镇之中,一户人家正在吹吹打打,一顶花轿,被几个轿夫抬着,晃悠悠地向县城而去。
似乎在送闺女出阁。
钟李二仙对视一眼,汉钟离笑道:“李道兄,正好你我二人赶路,饥渴难耐,到下方迎亲之家,讨杯水酒喝。”
铁拐李微微一笑,运起赤色法目,穿透浓厚缭绕的云雾,向下探去。
朗笑一声,当先化作一道红色流光向营道县城西而去。
汉钟离摇头笑了笑,心道:“还真是老样子,说走就走。”
当下同样化作一道青色流光,紧随其后。
黄昏之时,余晖脉脉。
城西,刘家。
朱红大门外,两串红彤彤的喜字灯笼挑着。
两个家丁满面春风,喜气洋洋地望着来往进出的宾客。
不时有门房的吆喝声响起,间或有围观群众的惊呼声。
城南惠和商行,孙掌柜具贺仪,白银五十两。
城西李记绸缎庄,李掌柜具贺仪,上好蜀锦十五匹。
城西倚翠楼,云三娘具贺仪,玉如意一柄。
……
钟李二仙远远走来,铁拐李拄着黑幽幽的铁拐,来到登记的门房前,喊道:“钟离权,铁拐李二人具贺仪,金珠一斛。”
人群惊呼一声,啧啧赞道:“金珠啊,刘老爷好福气,结交的都是贵人啊。”
钟离权摇着蒲扇上前,苦笑道:“道兄,你我二人哪来的金珠一斛。”
铁拐李此时微笑不语。
这时门子记录下来,另一收礼之人,此时抬脸笑道:“二位,一斛金珠呢。”
铁拐李摊了摊手道:“已经给你家刘老爷送去了。”
这门子是个青年,闻听此言,再细细打量钟李二仙身上破旧打扮。哪里不知是受了戏弄,沉着脸就要出言骂人。
不远处一个老迈的管家模样的人,闻声而来,笑道:“算了,算了。刘三,这二人既然是来贺喜的,让他们进去就是了。今天可是老爷大喜的日子,不要多生事端。”
叫刘三的青年,闻听此言,收敛脸上的怒意,闷闷坐了下来。
老管家陪着笑道:“二位,请吧。”
说着,让开路径,打算将二人让进刘府。
铁拐李和汉钟离对视一眼,冲老管家高深莫测地笑道:“金珠一斛呐。”
老管家见眼前这二人破衣烂衫,心中好笑不已。不过仍是顺着二人笑道:“是,是,金珠一斛。”
铁拐李再不耽搁,和一脸若有所思的汉钟离,步入了已然沉浸在欢乐海洋中的刘府。
第九十九章 出言再三拒
黄昏之时。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抱厦厅。
陆北推窗而望,天际一片昏黄。
秋风袭来,紫色的风信子摇曳不止,幽香馥郁。
陆北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也渐渐舒畅了起来。
月亮门洞处,一个婷婷袅袅的红色身形如一阵风过来。
正是婢女红玉。
远远地见着陆北在窗口外伫立,巧笑嫣然道:“陆公子,老爷请你到前院的诚水堂一叙。”
诚水堂正是陆北先前用午膳之地。
陆北清声应道:“恩,我这就来。”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也是时候将婚约之事解决了。
陆北心道。
二人出了抱厦厅,不大一会儿便来到了诚水堂。
何度此时正在屋中喝茶,见到陆北。忙是笑着招呼道:“陆贤侄来了。”
陆北跨过门槛,打量了一眼屋中情景。
面上就是一愣,发现上首除却坐着何度外,还赫然坐着一个中年妇人。
这中年妇人此时正笑意盈盈地打量着自己。
陆北忙向上首二人行礼。
何氏柔声道:“伯母可是见着你这孩子了,你家的事儿,你何伯父都与伯母说了……你也莫要太过悲伤了。”
陆北沉声道:“多谢何伯母关心。”
见陆北长身玉立,气度凝然,更兼言谈从容,举止有礼。何氏心底暗暗点头。
何氏笑道:“快别站着了,到这儿就只当到了自己家了,快坐。”
何度此时也是朗声笑道:“贤侄且坐,一会儿我们这一家人好好吃顿饭,以后的很长时间,你都要住在这里呢。”
何度笑意不减,言语间透着关切和亲近之意。
陆北找了张椅子坐下。
何度这时皱着眉头说道:“怎么还不见香儿。红玉,你去唤她过来。”
闻听此言,婢女红玉转身就向外走去。
等了片刻,二人又叙了几句话。
陆北站起身来,神色郑重,拱手道:“回禀何伯父,小侄有下情回禀。”
见此,何度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目光惊疑不定起来。
而何氏也是目光凝视着陆北,不知此子有何用意。
陆北自怀中取出那张薄薄婚书,沉声道:“小侄一路从蜀地,千里迢迢来此。除了将家父不幸遭遇妖祸的事情,告知伯父外。还有一事相请。”
何度正襟危坐,疑惑道:“何事。”
“小侄请求与何家解除婚约。”
陆北目光注视着何度,一字一顿地道。
何度豁然站起,凝声道:“陆贤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哼……解除就解除,还以为谁稀罕你是的。”
一声娇哼突然自诚水堂外传来。
继而一个身形玲珑的粉衣少女,扬着细长的雪腻脖颈,步入其间。
最后迈着盈盈的步伐,站在了正自一脸惊讶难言的何氏身旁。
何香此时可谓气愤不已,咬牙切齿。
她自陆北所居之地,东院的抱厦厅出来后。一路心绪不宁地跑回掩荷斋,耳边始终回旋着少年宛若重击的话语。
无耻之徒。
他怎么可以说那种话,他怎么可以……
何香虽然是天仙大能转世,但宿慧未开,真灵尚在醒昧两可之间。
心性骄傲,尚少了强者应有的那一分坚韧。
说到底此女这时也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闺阁少女罢了。
待到何香受红玉传唤,终于来到诚水堂。就听到陆北的退婚之言,
心中更是震惊不已。
这无耻之徒,当时竟然是说真的。
何香先是惊怒交加,她如何不知自己被人退婚意味着什么。
但转念一想,就是狂喜,心中自以为从此就可逃脱樊笼,无忧无虑。
然而,再待见到陆北对其弃若敝履的冷傲态度,心中怒意又是难以抑制地涌现,冷哼之言,脱口而出。
何度目光微冷,好似没看到何香进来,对于何香的话语更是恍若未闻。
只是紧紧盯着那双陆北平静如水的眼眸,冷声道:“陆贤侄,你可知道,你这话意味着什么。”
陆北拱了拱手,沉声道:“小侄家道中落,为防拖累了香儿小姐,还望何伯父应允此事。”
闻听此言。
何度冷意凛然的目光稍暖了些许。
解释道:“你无需介怀,说句自矜的话,我何家有万贯家财。当初与你陆家结为姻亲,也没贪图你陆家什么。”
陆北知道何度这是实话。
不过仍是清咳一声,婉拒道:“小侄寒疾缠身,实非香儿小姐的良配。”
何度此时望了望陆北惨白的脸色,知道陆北当是所言不虚。
眉头皱起,沉吟道:“贤侄不必担忧,我何府可为你遍寻名医,不至于让你被病症所困。”
陆北眉头皱起,心道,自己话都说到这步上,怎么……
陆北清咳数声,语气决然道:“伯父,贤侄实在不适合作何家的女婿,再说我与香儿小姐,脾气性情也不相合。”
说着,往此时正作一脸咬牙切齿状的何香看去。
何香果然冷哼一声,高傲修长的脖颈,扭向一旁。
陆北心中暗喜。
心道,这神助攻。
何度夫妇二人也是见到了这一幕,眼中尴尬之色一闪而过。
显然对于先前红玉禀告的,何香和韩湘子到抱厦厅的事情经过,已经是有所猜测。
何度沉声道:“贤侄,你的顾虑,我也有些猜测。至于香儿,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她自己做主。”
何香神色急切道:“爹……”
陆北凝声道:“何伯父……”
“哼……”
何香玉容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不过还是冷哼一声。
见到这一幕,何度眼中玩味之色浮起,微笑打断道:“我与汝父是多年的好友。汝父早逝,我自然有看顾你的责任。”
见陆北沉默不语,何度正色道:“况且,我何度若出言同意你推掉婚事之议,又让外人如何看我何家。你年纪尚小,不知其中厉害。我念你出于一番好意,就不与你计较今日之事了。”
何度说到最后一句,已然是以长辈敲打晚辈的口吻态度了。
见陆北神情淡淡,若有所思。似乎完全没有将自己苦口婆心的话放在心上。
何度就是疾言厉声道:“退婚之议,汝莫要再提。”
何氏这时忙出言劝解道:“老爷。”
何度微微点头,坐了下来。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润了下嗓子。
陆北无力坐下。
他能说什么,他精心准备的理由一一列出,皆是被何度条条驳回。
难道,此时他要当面无比中二地来一句,我要修仙,长生不死。
恩。
他现在好像正是在中二的年纪。
……说这话,也不算丢人。
当然极有可能是会被何度厉声训斥一顿。
何度与前身之父,相交莫逆。在这个时代,是完全有资格训斥自己的。
自取其辱么。
当然也不是不可以与其翻脸。
哪怕何度涵养再好,自己摆出一副不讲不顾的混不吝性子。别人还能厚着脸皮,哭着喊着,将自家女儿嫁给自己不成。
但这样,自己又成什么人了。
不过,这婚事还是要退的。纵然不成,自己也可以不告而别。
只是纠缠的因果……
越是这样,他反而怀念起那个无牵无挂的前世来。
人多了牵挂,便多了羁绊。快刀斩乱麻,谈何容易。
若是,今日何度言语之间有半分虚情假意,他都会毫不客气地与其撕破脸皮。
但可惜别人对他以礼相待,殷殷关切。
见陆北沉默不语。何度看了看外间天色,朗声笑道:“且不说这个了,我们先用膳吧。”
说着,吩咐下人准备晚膳。
这时,香风袭来,陆北转脸望去,发现正是何香突然走到自己后面,娇哼道:“你就欲擒故纵吧。”
陆北眸光微眯,心中冷哂。
这种娇蛮少女,白送给他,他都不要。
第一百章 莫名喜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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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府。
汉钟离与铁拐李步入其中。
正待找个桌子坐下,饱餐一顿之时。
倏然,远处一队乐坊班子,依次进来,登上了院中搭起的一座高台。
汉钟离摇起的芭蕉扇微顿,神色凝重道:“道兄,你且看那人。”
铁拐李顺着汉钟离的目光所指,远远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葛布长衫的少年,手持洞箫,在高台上低声吹奏。
铁拐李与汉钟离对视一眼,目光交汇,心领神会。
同道之间,风云际会。如何不生出感应。
二人压下心中的不断涌起的狂喜,暂且去找张桌子坐下用些酒菜。
不过都是不约而同地暗中以神念关注着韩湘子的一举一动。
夜幕降临。
喧嚣的刘府也渐渐开始宁静起来。不过仍有挂着红通通的喜字灯笼,将院中照亮的如同白昼。
屋檐之上。
钟李二人隐在一片黑暗中,乘着凉风,望下方看去。
刘府老管家,掩口打着哈欠,与信乐坊班子的艳丽妇人说话。
“林班主,这是二十两银子,你们且收好,再与某写个字据。。”
刘府老管家和气地笑道。
他年纪大了,劳累了一天,正是困意上涌之时。
话语之间,早有一个伙计,封着二十两雪花纹银,递给艳丽妇人。
艳丽妇人一边接过纹银,笑道:“那好。”
说着接过毛笔,写了字据,递给老管家。
老管家看了看,见没什么大问题。
正要说些什么,突然不远处慌慌张张跑来一个青年仆役。
见门前还有很多人,神色犹豫了下,趴伏到老管家耳边,耳语了几句。
老管家惺忪的睡眼,一下子瞪了起来。
“真有此事。”
那伙计激动道:“真的,老爷正到处找你问话呢。”
闻听此言,老管家转过脸笑道:“各位,老朽还有事,字据没什么问题。陈班主,我就不送你们了。”
未及陈姓艳丽妇人反应下来。
老管家脚步匆匆地向刘府而去。
原来,就在刘老爷正待洞房之时,一斛金珠突然出现在刘老爷屋内的角落里。
说来也奇,一只老鼠突然从房梁中跳下,新娘子慌乱之下,弄倒了橱柜,墙角里现出纤细如毛的毫光来。
新娘子眼尖,上前用荆钗戳几下,竟然发现满满的一斛金珠……
汉钟离笑道:“道兄,还真是说到做到呢。这金珠说一斛,就一斛。”
铁拐李高深莫测的一笑,也不多言。
这金珠也不是他给的,其实本来就是刘府祖上之物,藏在墙体之内,后来渐渐遗忘。
他只不过是借花献佛,锦上添花罢了。
二人风轻云淡地揭过此事,朝下方正离开的信月坊班子看去。
确切地说,是往独自一人离去,归家的韩湘子看去。
韩湘子身单影只地走在路上,心情沮丧不已。
他此时仍是不断咀嚼着艳丽妇人先前的话语。
他韩湘子何德何能,有资格配上何府小姐呢。
尤其是,尽管何香未曾告诉那少年是谁,但他在离开何府之时,找了一个婢女暗自打听,已经是得知了其人身份。
那按剑而立,气度不凡的少年,正是何香以前无奈提及的未婚夫。
想到这里,韩湘子心里,就是一紧。
他与何府小姐从小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虽然对何香心生爱慕之意,但这一切都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
而且二人的来往,都是在何香之父的眼皮底下进行的。
何香虽然对自己是一副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态度。
但自己是能感知到,她是不讨厌自己的。
或许甚至有些不同旁人的意味,他依稀记得与何香每一次的目光交汇,他们的心灵应该是相通的。
他能感受得到……
而今何香的未婚夫来了,自己那唯一的一丝渺小机会都没有了。
秋风袭来,韩湘子忽然忆起陆北近乎无视的眼神。
心中莫名地有了怒意。
此人竟然敢无视我。
不过转而心中自卑之意盈满。
喃喃道:“韩湘子啊,韩湘子啊,你莫要痴心妄想了,何府小姐岂是你配得上的。”
韩湘子心中堵的厉害,喉咙里如同塞了一块儿棉花。
心不在焉地向前走去。
“公子福缘深厚,又能配不上谁呢。”
一个浑厚的声音,在前方传来。
这声音虽轻,但好似是一个温柔的大手,将韩湘子生命中的阴霾,给轻轻拨开了。
韩湘子,那一颗套上枷锁的心灵,若拂去了一层厚厚的尘埃。
明亮透彻起来。
不知为何,他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拂过腰间的那根碧玉洞箫。
嗡嗡……
本不该出现的箫声响起。
韩湘子心底惊讶,但仍是抬起头来,望向说话之人。
只见,灯火之下,一个拄着扁拐的老者,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身旁不远之地,站着一个摇着芭蕉扇的同样笑意不减的老者。
“道友,何来。”
又是不知为何,韩湘子脱口而出问道。
问完,他更是惊讶无比。
他都不知道,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铁拐李眼眸微微愕然,继而也不以为意,朗声笑道:“为渡你而来。”
铁拐李的笑容中透着一股爽朗和明亮之意。
这是陆北从未见过的笑容。
咦,为什么突然提到了陆北呢……
好吧,回归正题。
明月渐升,三人也不说话。
但却有一种,不约而同的欢喜之意,浮上了心头。
长夜漫漫,多少人无心睡眠。
陆北起码是这样的。
推窗而开,一轮久违的明月,悬挂在湘南大地的上空。
披衣而起。
拔剑而出。
剑光泠然,刻骨寒意四溢。倏然,一道电光飞快地向一处虚影所在刺去。
呜呜……
剑入青墙一尺,剑柄兀自颤鸣不已。
风信子悄然地绽放着幽香,彼时,一缕发丝无声落地。
冷清月光之下,望着吓得一脸惨白之色的何香,陆北冷笑道:“你来这里作什么。”
何香强行镇定心绪,走上前来,涩声道:“陆北,我来告诉你……”
“住口……再敢多言,我明日就休了你。”
陆北上前一步,大手握着何香宛若天鹅修长白腻的脖颈,眼眸邪恶冷酷之意,十分骇人。
何香觉得一阵窒息和恐惧之感,袭上心头。
“你放开……我要……死了。”
何香这般说着,周身一股圣洁和恐怖的气息突然升起,眼眸迷离,继而转寒,直至明灭不定。
似乎某种强大的存在已经忍耐不住,将要冲出来一般。
呼……
陆北倏然松手。
脸上满是迷茫之色,心有余悸。
我为何……
差点杀了何香。
不,或许……根本杀不了她。
他刚才分明主体意识尚存,但心中却涌起了一股暴虐和毁灭一切的心思,支配着他做出凶戾之事。
既是本意,又非本心。
咳咳……
咳咳……
同样都是两声剧烈咳嗽响起。
不同之处在于,其中一人是粉衣少女发出,少女涨红了脸,目光恶狠狠地瞪着陆北。
但若仔细瞧去,尚能看出眼底那微不可察的一抹忌惮和恐惧。
何香就这么瞪着陆北,抿唇不语。
陆北同样也不说话,从其身边走过。
蹭……
长剑拔起,切口光滑如镜。隐约有着一丝锋锐气息流露。
恩,罡气么。
倒是因祸得福了。
陆北神色无悲无喜,纵然内家拳已然到了罡劲层次,他此时也没有多少激动之意。
做完这些,陆北旁若无人的走回,途径何香身旁,身形微顿。
冷声道:“明日,我会再次提出退婚之事。何府……我同样会尽快离去。”
说完,再不发一言,无声离去。
“你……”
何香望着不远处坚毅的瘦弱身影,目中复杂之色涌起。
此人,可恨……
陆北回到抱厦厅,表示此时心情还不错。
明日,不管结局怎样。
无论如何都要快速决断了……已经有人不满意了。
第一百零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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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有些阴沉。
陆北洗漱收拾一番。取出那枚风钗和那张薄薄婚书,端详片刻,揣进怀中。
目光沉毅,出了抱厦厅。
诚水堂。
何度夫妇二人正在坐在一张桌子旁边,品着清茶,低声微笑叙着闲话。
见到陆北抬步进来。
何度儒雅的面容上,挂着一丝笑意道:“贤侄来了,昨夜可住的还习惯么。”
陆北行了一礼,凝声道:“多谢何伯父关心,小侄还算习惯。”
见何度这副热情不减的样子,陆北心中微微一松。
知道当是昨夜自己对何香的冷酷之举,何度并不知情。
此女也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竟然没有告诉父母。
陆北心中一奇,转而仍残留着一丝失望。
何度见陆北一袭简素文士长衫,虽然面容仍有些惨白,但一双若星辰的眸子神采熠熠,心下微微点头。
何氏在旁边笑道:“老爷,莫说这个了,该用早膳了。”
何度朗声笑了笑,突然疑惑道:“对了,香儿呢。”
何氏如玉的面容上,神色犹豫道:“香儿,她一大早就气呼呼地出去了。说是什么韩家小子爽约未至,她喊着司夏去了城南的一家,瞧病去了。好像那家人……得了什么惊魂之症,十分棘手。”
听着妻子何氏的话语,何度眉头皱起。
顿声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等她了,先吃饭要紧。”
陆北心道,此女不在正好,省的尴尬。
一会儿吃完这最后一顿,哪怕触怒何度,也要再次提出退婚之事。
三人也不说话,都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
只是,何氏偶尔浅笑着给陆北夹菜,让陆北多吃些。
陆北眼眸微暗。
心中叹道,眼前二人,是真把自己当作自家人了。
可惜……
用完早膳,已然是辰时二刻。
何氏亲自和下人张罗着将饭菜撤下,顺便离了诚水堂。
这时,诚水堂中仅有何度和陆北二人。
早有下人奉上两盏香茶。
陆北呷了一口,深吸了一口气。
站起身来,拱手肃然道:“何伯父,小侄……”
何度正疑惑地望着陆北的样子。
“老爷……”
诚水堂外一个老仆役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何度转过脸清声道:“水伯,出什么事了,这般慌慌张张的。”
水伯喘匀口气,回道:“外间韩湘子带着两个装束奇怪的老者,指名道姓,要来拜访老爷。”
何度眉头皱起,目光疑惑不定,沉吟道:“韩湘子……还带着两老者,那我去看看。”
说完,豁然起身,大步往诚水堂外走去。
将出门槛,何度脚下一顿,转脸对陆北微笑道:“贤侄,可在这里稍待,我去去就来。”
陆北:“。。。。。”
见到何度渐渐离去的背影,陆北嘴角不断抽搐。
端坐下来,目光晦暗不定,沉默不语。
何府大门外。
韩湘子陪着钟李二仙站在阶下,望着何府大门出神。
急切道:“两位前辈,这样能成么。”
铁拐李微微一笑,宽慰道:“韩道友,莫急。断不会让何香小姐错嫁给一无耻之徒。”
说完,他与汉钟离目光交汇,二人都是从各自的眼底中,看出一丝激动之意。
没想到啊,此次完全出于心血来潮的营道之行。
再加上一次小小的借花献佛,锦上添花之举。
竟然与同道不期而遇,而且若韩湘子所言不虚的话,同道尚不止于一位。
怪不得,老师曾说,因果之道,最为复杂难测,不可揣度。
二人不再多思,直到眼前出现一个儒雅的中年身影。
铁拐李眉头微皱,掐指算去,若有所思。
何度毫不客气问道:“韩湘子,这二位从何而来,找何某又有何事。”
不知为何,何度对眼前这三位,准确地说是对韩湘子身后的钟李二仙,心中微微不喜。
他心中惊奇和疑惑交织,不过这话仍是脱口而出。
汉钟离摇着芭蕉扇,走上前来,红润如婴儿的脸膛上,满是笑意道:“何老爷,眼见妻离子散,大祸临头,尚不自知么。”
“妖言惑众。”
闻听此言,何度目露寒光,勃然大怒。
气的手指哆嗦道:“来人,将这两人。不……三人都给我赶离何府。”
任谁大清早的被人堵上门,给来上这么一通诅咒,谁都会怒不可遏。
汉钟离笑了笑,扇子向一处空地扇去。
轻笑道:“何老爷,以为贫道在骗你么。何老爷,且看。”
正值深秋,何府门前一株枯萎焦黑的梅花树,突然抽出一根根细小舒展的绿色枝条,继而一阵芬芳袭来。
枝条之上,一朵朵白里透粉的梅花,在枝叶间无声绽放。
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何度目光震惊:“这……”
何府几个将目光投来的家丁,同样是一阵惊呼。
纵然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何度深知这个世界是有着妖魔鬼怪,神仙大能的。
而今,眼前两位极有可能,便是神仙大能,他如何不惊。
望着这一幕,汉钟离自矜一笑。
枯梅再发,顷刻花开。鼻尖轻嗅寒梅,冷香萦绕不散。
……这决然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幻术。
他是人教嫡传弟子,区区天罡三十六变化之中的【花开顷刻】之术。
以胸中五气之一的【乙木之气】催动神通,枯木逢春,等闲之事罢了。
当然,若是三界之中的道尊大能亲自施展此术,数千里山川草木生灵,花开花落,枯荣春秋,皆在其一念之间。
想到此处,他稍稍收起那一丝自矜之心。
笑道:“何老爷,可信贫道二人了么。”
何度目光微凝,沉声道:“二位请。”
铁拐李与汉钟离相视一笑,跟着何度进了何府大门。
彼时,天气更加阴沉,湘南好像又要下雨了。
蓼风阁。
已经过去了半刻钟。
何度枯坐在上首座上,儒雅的面容上惊喜,愤怒,惋惜,不忍……种种复杂的情绪一一交错。
下首钟李二仙,轻轻饮着茶水,也不言语。
韩湘子则忐忑不安地坐在了不远处。
何度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炯炯,再次问道:“仙长,我儿何香,果有仙缘。”
铁拐李微微笑道:“何老爷,这种话因果极重,贫道二人如何能够乱言欺瞒。”
何度深吸了一口气,良久之后。
死死盯着铁拐李,一字一顿道:“当真,克夫克母克兄克弟,克夫……”
汉钟离放下茶盏,反问道:“何老爷,这么多年……不是已经感受到了么。”
是啊,这些年,他都感受到了。
他的妻子并非一无所出,而是在怀上何香之后,凡孕子嗣,无不一次次的意外流产。
他心灰意冷,他悔恨交加,他……
若非如此,何以多年没有纳妾,他也想有个子嗣传承香火啊。
可妻子命途如此多舛,他心中如何不怜惜妻子。
对了,陆北一家的妖祸……
他目光微凛,心中寒意更甚。
“那以仙长之意呢?”
何度清醒的理智战胜不断涌起的复杂情感,再次出言问道。
“顺其自然即可。”
汉钟离笑道。
何度豁然站起,冷声道:“顺其自然?”
就在何度被汉钟离这一句顺其自然弄得怒火上涌,惊怒交加之时,蓼风阁外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何伯父,小侄有要事向您说明。”
正是陆北的声音。
此时,天际倏然一暗,外间林木枝叶,淅淅沥沥,飒飒作响,似乎下雨了。
第一百零二章 劫数不轻饶
闻听这熟悉的声音,铁拐李和汉钟离身躯都是齐齐一震。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转眼,一个素衣少年,执剑而入。
冷风袭来,绣帘流苏轻摇。
陆北跨入蓼风阁中,目光微拢,待见到阁中端坐之人。
脚步微顿,继而瞳孔一缩。
温润如玉的手掌猛然攥紧了赤霄剑柄,根根骨节发白,心中杀机已然暴涨如瀑。
深吸了一口气,悄然松开手掌,杀机如潮水,转瞬即收。
一双平静无波的冷眸,望着面上微微有着异样之色的钟李二仙淡淡笑道:“二位,可还好么。”
汉钟离笑容微滞,蒲扇轻摇,呵呵笑道:“还好,倒是小友,自衡阳一别,风采依旧啊。”
说着,不动声色地撇了陆北掌中的那柄赤霄剑一眼。若他没有感知错,眼前少年,方才分明对他动了杀机。
铁拐李冲陆北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只是目光已悄然浮起了一层冷意。
何度讶异道:“贤侄,你认识这两位仙长。”
陆北冲何度拱了拱手,解释道:“有过一面之缘。”
何度此时也没有心情细问陆北与钟李二仙是如何结识的。而是神色疑惑道:“贤侄,方才你言,有要事向我说明。”
陆北取出婚书,凤钗,一一呈递给何度。
神色郑重道:“小侄福浅缘薄,高攀不上何府千金。现恳请何伯父,允许小侄与何府解除婚约。”
何度闻听此言,久久无语。
若陆北是在铁拐李和汉钟离未来何府之时,提出此议。
他非大发雷霆不可,但既然已经知道自家女儿有克命之相,他如何还能作出这番举动呢。
陆北说完之后,本来已经做好迎接何度怒火的准备。
但蓼风阁中气氛竟然出现诡异的宁静。
抬头望去,只见何度目光复杂地望着自己。
这是何故……
陆北不解其意。
何度无力坐在椅子上,好似被抽去浑身的力气。
神态萧索道:“贤侄,我同……。”
陆北心中又惊又喜。
只觉得何度这句话刚一说出半句,套在脖子上的绳索,似乎正在慢慢解开。
“不可。”
汉钟离笑着打断道。
说不出的风轻云淡,举重若轻。
陆北眸光冷意幽幽,望汉钟离看去,继而冷笑道:“仙长,此言何意。”
铁拐李接过话头,神情似笑非笑道:“小友,退婚之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汝置何府小姐于何地。”
陆北收起笑意,凝声道:“我陆北退婚与否,又与仙长何关。汝等仙人,高高在上,依仗修为,妄结他人因果。岂不闻……仙虽逍遥,劫不轻饶。仙长,可莫要自误。”
陆北说到最后,已然声音阴沉,冷意渗人。
对于这二仙,他再也难以忍耐下去。
他人视我以草芥,我视他人为寇仇。
这孙子……他妈的,老子早就装够了。
铁拐李闻言神情一怔,目光羞怒之色一闪而过。
区区蝼蚁,也敢威胁贫道。
哼。
一声冷哼。
陆北身形向后撞去,撞碎一片桌椅。
“道兄,手下留情。”汉钟离霍然色变,忙站起身来喊道。
汉钟离心中震惊不已,他倒没想到陆北性情竟如此刚烈。
……竟然敢出言威胁神仙。
他第一次反思,先前是不是对陆北手段太过激烈了。
他做事自有章法,手段从来不会太过极端。
此人身为赤霄剑主,终归是有那几位的情分在,而今逼迫太过,是否……
“贤侄。”何度目光惊疑不定,神色关切道。
“区区凡人,妄议因果,贫道只是略施薄惩罢了。”
铁拐李发完一通火之后,心底虽微有悔意,但转瞬被其压下。
想他堂堂人教嫡传弟子,莫说只是赤霄剑主,纵然五帝门徒当面,他也无需给什么面子。
蝼蚁就是蝼蚁。
陆北嘴角吐出一口鲜血。
他望着铁拐李和汉钟离二人,抿唇不语。
他早就猜到自己说出那番言语,会有什么后果。
但他不悔,人生有些事不能不去做,有些话不能不去说。
他此时心里如古潭平静无波,甚至狠话都不会再放一句,因为那毫无意义。
汉钟离神色犹豫了下,终究还是过去搀扶陆北。出言宽慰道:“小友,暂且息怒。”
说着,紧紧抓住陆北的手掌,输入一道乙木之气助其疗伤。
东方甲乙木,五行划阴阳。
乙木之气,却是蕴含着不俗的生机之力。
陆北心中冷笑涟涟。
这汉钟离的套路,依然陈旧。同样的套路反复使用,当他是三岁小孩子么。
汉钟离微不可察地与铁拐李交换了个眼色。
转过脸来冲陆北低声道:“小友,且借一步说话。”
说着,也不管陆北同意与否,将其拉往蓼风阁外。
陆北倒也想知道汉钟离将要说些什么。
廊下。
一处山水屏风旁。
汉钟离望着陆北沉声道:“小友,我知你求道之心坚定,只是可惜你今生并无仙缘。若是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来日贫道亲自渡你成仙。”
“仙长,想说什么,直言即可。”
陆北神色不变,根本不为其渡仙之言所动。
汉钟离叹了口气,叙道:“我等真仙之缘,则在同道福泽相连。想必你也有所猜测,那何香非等闲之人。陆小友,你既然化作其中劫数,当不要心存侥幸。”
陆北冷冷道:“那依仙长之意呢。”
汉钟离神色颇为不自然地道:“你只要迎娶何香,替其赡养父母数十年,贫道做主可以施展逆天之术,为你延寿续命。”
让自己替人承担因果,倒是好算计。
陆北冷笑一声,冷哂道:“恐怕这所谓的夫妻,也是有名无实吧。”
闻听此言,汉钟离神色怫然道:“小友,莫要痴心妄想。何道友未转世前,与我等同为天仙大能,如何能配于凡人。而今迫于形势,与小友一世形式婚姻,小友已然是不知多少世,积来的福分了。”
福分么,为了这所谓的福分,前身一家三口统统死于非命。
等他穿越而来,也是步步劫数。
福分……呵呵。
见陆北神色不以为意,汉钟离微笑劝解道:“小友若是同意,来世之时,莫说贫道,就是何道友,恐怕也会渡你踏上仙道。”
陆北长笑一声,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汉钟离惊喜道:“陆小友,可是同意了。”
陆北直视汉钟离的眼眸,顿声道:“来世太久,陆某只争今生。”
汉钟离此时心中,怒火上涌。
心道,此子如此不知好歹,端是不当人子。
汉钟离目光变冷,往昔经常挂在脸上,乐呵呵的笑容也已消失不见。
这时,一个粉红衣衫的少女突然撑着雨伞,从远处跑来。
正是早已从城南回来的何香。
雪腻红润的俏脸上,寒意冷罩,质问道:“陆北,你莫要不知轻重。”
原来何香自外间返回,在廊下屏风不远之地站了一阵。
见陆北与一位装束奇怪的老者站在一块儿叙话。
不知为何,她一见到那老者,就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欣然之意,浮上心头。
仔细倾听之下,她非不智之人,听说陆北关乎自己成道之事,虽然似懂非懂,但潜意识地感到对自己事关重大。
心道,若是依着那老者之言,让陆北迎娶自己,代替自己照顾爹娘……
自己也可以安心修道,普世济人。
这般一想,自己也不用急着让其退婚了。
因此,何香再也按捺不住,冲了出来。
汉钟离此时微笑望着何香,他其实方才已经注意到了此女。
神念微动,洞虚照幽。
只觉对方灵台之中,一道若隐若现的缥缈女仙身形似在沉睡。
恩。
似乎感应到了窥探,一道圣洁的白色水幕,在其周身悄然升起。却是阻挡住了汉钟离的探查。
第一百零三章 抱厦锁毁灭
雨势纷纷,天际晦暗。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望着眼前明丽少女的质问,陆北竟然无声笑了笑,眼神明灭不定。
这笑容和眼神竟然有着说不出的怜悯。
目光转而望着雨丝出神。
就在何香被这个关爱智障的眼神弄得,心烦气闷,气急败坏之时。
汉钟离却是突然笑问道:“小友,考虑的如何了。”
陆北扭脸冷冷道:“仙长,若我不答应,又该如何。”
汉钟离红彤彤的脸膛上,笑容微微收敛,脸上阴沉的仿佛此时的天际。
望着落雨的天际,汉钟离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缓缓伸出屋檐下。
一滴滴雨珠,若颗颗晶莹的珍珠,在指间缠绕跳跃。
但终究逃脱不得汉钟离的把玩。
汉钟离出神喃喃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小友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的道理。”
闻听此言,陆北目光凛然,浑身发冷。
“小友,千万莫要做傻事呐。”
汉钟离蒲扇大手收回,轻轻拍了拍陆北的肩膀。
陆北身躯一震,脸上怒火上涌。
一道微不可察的禁制,竟然被眼前这人随手种下。
甫一入体,冰凉刺骨之感,便迅速向心脉之地而去,潜伏下来。
做完这些,汉钟离神情不变,转身向蓼风阁而去。
心道,李道兄也不知劝说何度,劝的如何了。
蓼风阁中。
铁拐李不知说到什么,何度儒雅的面容上,双目失神,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
汉钟离一进来,便见着这一幕,与铁拐李交换了个眼色。
汉钟离笑道:“何老爷,既然一切皆已经说好,那贫道二人先行一步。”
说完,也不等此时心绪已然乱作一团的何度,去亲送二人。
钟李二仙带着欲言又止的韩湘子,出了蓼风阁。
何府外。
三人在小雨中,边走边谈。
纵然没有撑伞,却无任何雨丝打落在三人身上。
韩湘子再难忍耐满腔压抑已久的话语,冷声道:“两位前辈,此事先前分明,不是这般说的。”
原来韩湘子领着钟李二仙到何府之前,分明商量好,只是过来阻挡陆北与何香婚姻而已。
但不想到了蓼风阁之中,陆北本已提出退婚之事,何度眼见也要同意。却被二仙打断,殊为可恨。
汉钟离笑道:“韩道友,不要动怒。”
继而解释道:“韩道友,当也知道,先前不阻那陆北和何道友婚事,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难道,韩道友真当那陆北有那个福分,成为何道友的道侣吧。”
铁拐李上前一步,看面色已经稍霁的韩湘子,沉声道:“道友,未曾入道,不知其中因果底细,回头贫道再与你细细分说。”
闻听此言,韩湘子沉思不语,可不知为何,此时他总感觉有一股不踏实之感,在心底久久不散。
仍是疑惑道:“两位前辈,那香儿怎么办,难道要嫁给陆北那个无耻之徒。”
铁拐李心中也是感到一阵无奈。
心道,这位韩道友身陷情劫之中,难以自拔。
实则,相比那位陆北来,少了一些果断坚毅。
可惜,没有福缘根器,那样的人间俊杰,自己这几百年见的还少么。
想到这里,铁拐李不再多思。
汉钟离笑着劝道:“不过有名无实的夫妻罢了。何道友真灵沉睡,若是其清醒,当也会同意贫道二人的计策。”
汉钟离其实没有猜错,何香灵台之中的那个存在若苏醒过来,恐怕对于让陆北替其承担何家因果,也是乐见其成的。
不过,若是此时自沉睡中苏醒过来,转世效果也就大失折扣,真仙机缘将会更加渺茫了。
韩湘子见二人言之凿凿,将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心中压下那一丝,也不知从何时浮起的不安。
就要和钟李二仙,先往家中赶去。
走过一段路途,韩湘子突然嗫嚅道:“那无耻之徒,应该身怀武艺,若是作出伤害何香小姐之事,二位又当如何。”
铁拐李本来对韩湘子没完没了的问题,心中升起了不耐。
但闻听此言,也是目有所思,以征询的目光望向汉钟离。
汉钟离沉吟道:“此事,贫道已经作了一些布置,只是……”
铁拐李思索道:“道友,应该再加上一道手段。”
说着,手掌抛出两个黄豆,在空中倏然成形。
两个肌肉遒劲,宛若铜浇铁铸的金甲力士,其头包两块黄巾,各自手持一对金瓜,威风凛凛。
然而此时正毕恭毕敬地半跪在三人不远处。
铁拐李掐起一道印诀,金甲力士一双金色瞳孔,亮光微动。
抱拳一礼,瓮声瓮气道:“谨遵上仙法喻。”
说完,化作两道金光向天际而去。夜幕之下,方向正是何府。
铁拐李笑道:“道友,这下可放心了。”
韩湘子心中稍定,汉钟离以手捋须,满意笑道:“一道追踪禁制,两个黄巾力士,这还没说何道友若遇生死危机,必定苏醒而来的前提。我等可以无忧矣。”
三人目光相视,皆是会心一笑。
此时,陆北在何府抱厦厅中,尚不知自己已经被铁拐李派人监视起来。
他此时面上阴晴不定,心中正在苦苦思索破局之策。
而何府后院。
何度神色不善地坐在厢房中,静静发呆。
其妻何氏走上前来,一脸关切地道:“老爷,发生了什么事,自你从蓼风阁回返,就一直闷闷不语。”
何度收起繁乱的心神,沉声道:“夫人,你说我们将陆北认作假子如何。”
何氏奇道:“那香儿又该如何。”
若是陆北被何府认作螟蛉之子,是可以有何府继承权的。当然在法理上,与何香就有着一层兄妹关系,婚姻之事自然休提。
“你别提你那个好女儿。”
何度不知想到了什么,就是怒声道:“她既然一生不想嫁人,那就一生不要嫁了。”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说出这些伤人的话来。”何氏神色凄楚哀婉道。
何度深吸了口气,苦笑道:“我这都要被气糊涂了。”
其实,这仍然不是好办法。
陆北没有与其女结亲,但依然变成了何府之人,仍然难逃因果纠缠。
纵然陆北同意,恐怕那些仙人也不会同意。
或许,那位李仙人说的对,只有让其按照约定完婚,然后香儿离家去修道。
自己一家的因果,算是完美地承接到陆北身上。
再加上两位神仙的出手相助,二人也可安度晚年,而陆北也不至于像自己的亲家一样,遭遇不测之祸。
这样,无论是对何府,还是对陆北,都是一个良好的结局。
想到这里,何度站起身来,望了望外面渐渐昏沉的天色,小雨滴答滴答。
起风了,今晚要下大雨了么。
不再多思,取过一把雨伞,向抱厦厅而去。
抱厦厅中。
一灯如豆。
陆北轻轻拔出赤霄剑,望着清虹如水的三尺剑锋发呆。
灯下观剑,心若深渊。
窗户开着,风声雨声入耳,紫色的风信子,幽香悄来。
少年眸若点漆,目光幽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伞轻至,一个高大儒雅的身影,步入了抱厦厅。
抱厦厅小院正中的那一棵茂密高大的冬青树上,隐藏在绿荫之上的金色身影,眸子微动。
“贤侄,还没睡么。”
陆北抬头望去。
发现来人正是何度,正一脸歉意的看着自己。
“何伯父。”
陆北唤了一声,同时将赤霄剑还鞘。
何度无奈笑道:“钟老神仙都对你说了吧。”
见陆北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
何度沉吟良久,方叹了口气道:“我何家终究对你陆家有愧啊。”
当年,若非自己与陆寻兄订下婚书,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何度见陆北目光呆呆,神态萧索地叹了口气,转身离了抱厦厅。
声音依稀传来,带着一股坚定和决然。
“以后,我何度会把你当亲儿子对待的。”
陆北闻听此言,喃喃道:“装完孙子,还要装儿子么,呵呵……”
此时,他的心中有着一股压制不住的暴虐和毁灭翻涌不停。
第一百零四章 那株风信子
何度离了抱厦厅,途径掩荷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望着凉亭中隐隐有着灯火亮起。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地坐在那里。
何度心中惊讶,撑伞迈步过去。
何香似有所觉,螓首微转,见是自家父亲。
甜甜笑道:“爹,你怎么来了。”
火光幽幽,何香雪腻细长的脖颈扬起,脸上虽带着笑意,但眉宇间有着一丝难掩的忧愁。
素手纤纤,百无聊赖地摆动着那盆四季海棠。
海棠火红色的花朵,花团锦簇,绚烂之极。
何度目光复杂地望着女儿,凝声道:“香儿,你可愿嫁给陆北么。”
闻听此言,何香眼中闪过一抹羞恼和愤恨。
似乎很多不好的事情在其心中一一浮现。
不过眉睫微颤,星眸明亮,闪过一丝娇羞道:“爹,你说什么呢。”
何度狐疑地望了何香一眼,若有所思地说:“若是你不喜其人,爹可以忍着骂名,替你推了这桩婚事。”
何香神色大窘,急切道:“爹,你说什么呢。婚姻大事,当然由父母作主,岂能是女儿能够专断的呢。”
说到最后,何香已然是螓首低垂,两颊之上,已经是浮起了醉人酡红。
灯火之下,当真是人比花娇。
何度深深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凝声道:“既然,你不反对。为父,来日为你和陆北操办婚事。”
何香听完,忍着心底深处不断涌起的厌恶,糯声道:“女儿,全凭爹爹吩咐。”
何度心中长叹一声,转身欲走,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微顿。
顿声道:“陆北在抱厦厅,你去看看他吧,订下婚事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再见了。”
雨丝无声落下,风渐渐大了。
何香心里尽管不想去见陆北,但转念一想,去见见也好。
正好也告诉他,不要再痴心妄想,心存侥幸。老老实实地做何府的女婿最好。
想到此处,何香取过凉亭下的一把伞,迈着婷婷袅袅的步伐向外走去。
抱厦厅。
陆北枯坐在椅子上,已然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自己是困在何府之中了,依着钟离权的话语,只能作何府的女婿,去替人承担因果。
逃走……
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
……可根本不知钟离权在自己的身上下了何等禁制。
钟离权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但自己罡劲藏于经脉,已然觉察到了一丝痕迹。
怎么办。
陆北眉头紧皱,心中焦虑不已。
不,一定有办法的。自己现在需要冷静,陆北想到此处,暂且放下心中所有的担忧。
缓缓提过一壶热茶,拿出那株自己一直没有时间服用的星华草。
划开盒盖,正待取出星华草。
忽然,一个红衣少女,云鬓高挽,撑着伞站在屋外。
何香收起雨伞,立在墙角,伞上的雨水顷刻间便荫湿了廊下的一大片玉台。
何香提起裙摆,迈步入了厢房之中。
见到陆北,何香就气不打一处来。
陆北循声望去,冷冷道:“何大小姐,来这里做什么。”
何香强行忍住自己的怒火,走上前来,语笑嫣然道:“陆北,我有话要和你说。”
陆北按住赤霄剑剑柄,冷哂道:“何大小姐,有话直言即可,不必惺惺作态。”
何香气道:“你……”
深深吸了口气,高耸的胸脯微微起伏。
何香顿声道:“陆北,我虽然不再反对,我们陆何两家结为姻亲,但你要知道,我们也只是……恩,什么东西。”
何香上前一步,赫然发现几案上,陆北尚未收好的星华草。
陆北刚刚想要拿起,却被何香抢先一步,抢在手里。
何香望着那株【水源星蕴六叶草】,眨眼间便被其吸引了眼眸。
星光若碎屑,璀璨而梦幻。
何香檀口微张,星眸迷离,喃喃道:“养魂灵药。”
继而心中就是一阵狂喜。
神色激动,素手掩口道:“真是好运气呢。”
原来,何香早上本已约好了韩湘子去城西一家去治疗一个六岁孩童的惊魂之症,虽知韩湘子不知为何,却是没有去。
何香无奈之下,带着司夏去了城西。
当时,何香虽然已经探明那病人是魂魄受创,但也束手无策。
毕竟,养魂灵药,都是传说之中的仙物,她此时不过是一个普通凡人而已。上哪里获取,因此心中郁郁不已。
不想,心血来潮到陆北抱厦厅一行,竟然让她找到了这种天地灵物。
陆北目光冷寒,嗤笑道:“何小姐,看陆某的东西可看够了么。”
何香星眸明媚,柔声道:“陆北,你这株灵草我正在找呢,你给我怎么样。”
“拿来。”
陆北对这种时而傻白甜,时而高冷傲,智商脱线的绿茶婊,实在好感欠奉。
见陆北一脸冷漠,何香当即切回高冷傲的模式,怒声娇斥道:“陆北,你知道么。这株养魂灵药,关乎到一个六岁孩童的性命。”
陆北冷笑道:“管我何事。”
似乎被陆北油盐不进的态度给激怒了,何香娇躯乱颤道:“你这人不仅无耻,而且如此冷血。”
“拿来。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
何香不怒反笑,出言讥讽道:“陆北,你既然作我何家女婿,那这株养魂灵药权当聘礼了。当然,你若要入赘何府……”
……入赘。
陆北霍然站起,大步过去,目光冷酷骇人。
一把就要夺过星华草,何香嘴角讥诮之意不减,忙向一旁闪躲。
哎呦……
何香一声娇哼,凳子被其绊倒,雪白藕臂挥舞着便向陆北身上倒去。
陆北眼底微微愕然,下意识地出手搀扶。
恩。
一片熟悉的酥软之感传入手掌。
该死,该死……
何香兀自站稳,娇躯狂震,眼眸微冷。
啪。
扬手一个响亮的巴掌,五个清晰的指印,在陆北清秀苍白的脸上,赫然再现。
陆北目光冷峻之极,一股焚灭一切的怒火从心底,刹那间直涌脑门。
心口三品毁灭黑莲禁制幽幽,一道黑紫之光自莲心而出,直冲灵台。
原本灵台之中的那抹黑紫邪恶的气息,更加强大。
另一片蓝紫色的核心区域,微微犹疑,但终究未曾驱逐。
“你要干什么?”
何香打完之后,心中微微泛起悔意。
但俏脸微转,待见到陆北双眼一片血红暴虐,黑暗邪恶的气息,在瞳孔中若隐若现。
急切地退后一步,气息大乱道。
“当然是你。”
还未及等何香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一根手指连点数下,青色的罡气吞吐不定,何香全身微麻,已然是浑身不能动弹,口不能言。
只是惊恐地瞪着一双星眸,看着一双邪恶的双眸和冷酷残忍的面孔,越来越近。
抱厦厅外,狂风呼啸,原来细小的雨滴,顷刻如瀑。
那棵茂密的冬青树,枝叶间一个金甲力士,眸光微转,雨珠溅入眼眶。
双目金光,如灯一般向厢房中探照。
一股黑色的水幕突然出现在厢房四周,阻挡了金甲力士的窥探。
金甲力士不过是【撒豆成兵】下的产物,灵智有限,虽出于本能感到疑惑,但出于所下命令的简单,还是未曾采取措施。
只是不断地以一双金瞳探查屋中的情景。
厢房中,随着剑及履地,痛苦的一声嘤咛之音响起,一道圣洁伟岸的白色气息,似被打扰的太古凶兽,正要惊醒过来。
但一道同样强大黑紫光芒微微荡漾数下,太古凶兽好像打了个呵欠,翻身再次睡下。
抱厦厅,小院外狂风大作,暴雨如瀑,噼里啪啦。
也不知过了多久。
外间的雨势仍然绵密,那株紫色的风信子,枝叶摇动,疾风骤雨之下,鲜艳的花瓣之上,晶莹雨珠滚动。
营道县城以东,韩湘子家。
啊……
韩湘子猛然在床上惊醒,眉宇之间,一股惊悸之意,久久不散。
披衣而起,向堂屋踱步而去。
钟李二仙盘膝在两个蒲团之上。
屋中亮着灯。
钟李二仙见韩湘子一脸惊骇之意,惊讶道:“韩道友……你这是作噩梦了么。”
韩湘子正要回答,突然喉咙一阵滚动,莫名地感到格外口渴。
提起木桌上的一个白色水壶,取过一个海碗,倒了一碗茶。
白气袅袅,热气缭绕。
举起茶碗,热气升腾,幽黄灯光,将韩湘子惊悸的脸映的格外阴沉。
咕咚,咕咚。
韩湘子一饮而尽。撩起袖子,搽了搽嘴,正要说些什么。
忽然外间狂风大作,大雨倾盆而下。
哐当。
韩湘子家的破旧木门猛然被大风吹开。
噗嗤。
木案上的蜡烛,转瞬间被吹灭。
黑暗之中,铁拐李和汉钟离面面相觑,目露一丝震惊。
同时下意识掐指算去。
惊怒道:“我等的气数,为何……”
第一百零五章 陆北夜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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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雨势转大,霹雳啪啦。
陆北感受到身下娇躯的温润柔软,邪恶黑暗的目光渐渐恢复正常。
待看到两只雪白修长间……那绽放的红色梅花,无奈地闭上了眼睛,神色挣扎不已。
陆北披衣而起,深深望了犹自闭着眼眸,峨眉轻蹙的何香一眼。
长叹一口气,沉默不语。
背起【锦瑟】瑶琴,提起赤霄剑向外快步离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浓重的雨幕之中。
连几案上的罪魁祸首,那株星华草都无心去拿。
秀榻上。
约莫一刻钟之后,何香尚带着点点泪痕的眼角微颤,春意久萦不散的眉宇间,一道六瓣荷花印记突然出现。
万千荷花花瓣,在空中无声出现,还未落地,转眼便已无影。
星眸瞪起,杀机滔天。
“竖子该杀……”
这冰冷的声音中带着来自九幽冰狱的刻骨恨意。
一只藕臂轻舒,雪白粉腻的肌肤上,春.潮红晕稍退。
圣洁光明的白色法力被其催动,一片狼藉的床单顷刻间恢复原样。
强行站起身来,下体隐隐传来的疼痛令其冷傲漠然的玉容微变,唇齿间倒抽了丝丝凉气。
“陆北,陆北……”
娇俏的面容上,满是后悔,羞恼,仇恨……脸色复杂至极。
天仙大能在转世之时,往往都会布置手段以免意外,有些还会请人护道。
更有在危及到自身根本道行之时,甚至不惜折损真灵本源,自沉睡中暂时醒来。
若非如此,一旦被仇人找到转世之身,没有自保手段在握,给人形神俱灭了,岂不冤枉。
而眼前这位天仙存在,此时完全接受何香的一生记忆,已然得知所有的经过。
如何不恨,如何不悔,如何不怒。
想自己堂堂天仙,竟然在转世之时,被一个低贱的凡人强行夺走了元阴之身,坏了道行。
奇耻大辱,欲哭无泪。
更恶心的是,还得替其人遮掩污秽痕迹,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可恨……
且不提,何香如何在抱厦厅咬牙切齿地善后。
陆北目光冷峻,跳出何府院墙,在风雨中,毫不回头地向营道县城外逃去。
若被钟李二仙知晓……自己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方才一番巫山**,他心性中的邪恶一面虽被莫名之物引动,但他的主体意识却是清醒的,心中已然是猜测到其中的一些缘由。
摸了摸潜藏着【毁灭黑莲】的胸口,目光寒意渗人。
陆北远远不知。
其间,灵台里的那道黑暗邪恶的黑紫之气光芒大炽。
自何香体内夺得一股庞大的白色仙灵之气,但还未及带到心脉之地供灵宝本体炼化。
便被那道蓝紫光芒夺去九层仙灵本源,吃干抹净。
不仅如此,蓝紫光芒似乎犹不解气,炽耀光柱一个神龙摆尾,便将那愤愤不平的黑紫之气,给驱逐出了自己的领地。
因此,他这才彻底恢复意识。
镜子灵宝提起裤子不认人的风格……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陆北无心再思索三品黑莲的弊端,哪怕知道【毁灭黑莲】存着巨大的隐患,此时也不是理会的时机。
因为……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两道金色身影。
暴雨之中,县城城门。
两个金色甲士,头上包裹一块儿黄巾,手持一对金瓜,拦住了他的去路。
大雨瓢泼而下。
陆北微眨冷眸,横剑于胸,缓缓划开古朴剑鞘,身形陡进,剑与意合。
蹭……
一道剑光亮起,天地间的潇潇风雨似乎都为之一顿。
赤霄剑劈斩而下,运用的得心应手的青色罡气,带着破空之声向金甲黄巾力士击去。
铛。
一道电弧火花亮起。
金瓜与赤霄剑撞击之音,炸裂当空,雨珠似被震作水花,四处砰溅。
陆北身形微顿,目露震惊,金甲黄巾力士同样身形一个趔趄,金瓜之上,被斩出了一道凹痕。
陆北冷笑一声。
心道,这所谓【撒豆成兵】之术,不过尔尔。
长剑罡气催动,颤鸣呜呜。
叮当……叮当。
金铁交击之音,响彻在雨夜中的营道县城街道上。
好在此夜大雨倾盆,风声呼啸。
倒是不至于有人出来循声查看一番。
黄巾力士终究不过是铁拐李将法力打入炼制过道门符篆的铜豆之中,所幻化而出的东西。
本身灵智低下,与机器仿佛,纵然力大无穷,无可匹敌。
也难以与拥有精妙技巧和武艺的人相提并论。
没过片刻,便被陆北激发罡气的赤霄宝剑,削去硕大的脑袋,噗通一声,栽倒在地,变作两枚瘪下的铜豆。
却是被破坏了符中枢,法力流散,撒豆成兵法术已然失效。
陆北胸口起伏,面色惨白,再不留恋,执剑狂奔出城。
逃逃……只有逃出此地,尚有一线生机。
韩湘子家。
汉钟离与铁拐李正为气数波动惊怒交加,不知何故之时。
突然,铁拐李神色大变,怒道:“竖子,尔敢。”
汉钟离惊道:“道兄,可是知道缘故了么。”
铁拐李面上阴沉似水,冷眸闪烁不停,杀机凛然道:“道友,随贫道去杀人。”
先前自己气数一番波动,真仙之缘也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正惊疑不定之际,不过片刻,那陆北小儿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然斩杀了自己派出的两个金甲黄巾力士。
他此时如何不知,先前那番气数波动,定与那陆北小儿有关。
此子,该杀。
真仙之事,关乎长生。
岂能让一区区凡人破坏,哪怕有一丝一毫的隐患,都不行。
宁杀错,不放过。
汉钟离显然也有这种酷烈的觉悟,原本红润若婴儿的脸膛上,寒意冷罩,也不多言。
说完,二人也不顾原地兀自惊异的韩湘子,化作两道流光,跳上云头高空。
乌云翻滚,暴雨如瀑。
二仙目光如电,分别向下以神念,将营道县城分成东西,一寸寸地搜索,然而半晌无果。
漆黑如墨的夜色中,二仙面上阴晴不定。
汉钟离沉声道:“李道兄,此人现在何处。”
铁拐李冷冽道:“从黄巾力士消失的气息来看,此子应该出了北城门。”
汉钟离疑惑道:“黄巾力士,此人莫不是陆北?”
铁拐李怒道:“道友竟然不知此子就是那陆北么。”
汉钟离苦笑一声,他还真是才知道,方才真仙气数,一波三折。出现这等重要之事,他如何不心潮起伏,一旦闻听铁拐李查出详情,心中可谓又惊又喜。
出于对铁拐李的信任,当时也没有细问。
直到铁拐李提到黄巾力士被人所杀,他这才反应过来,那黄巾力士分明是李道兄去监视陆北此子的。
这番思虑说来缓慢,实则短暂。
汉钟离也不废话,一边掐诀,一边宽慰道:“道兄莫急,此子已被贫道下了追踪禁制。千里之内,若暗夜灯火,无路可逃。”
闻听此言,铁拐李心下稍定。
汉钟离掐诀施法,若有法目观察之下,赫然发现一道无形的青色丝线带着一个金色钩子。
若流光一般自汉钟离指尖,向远处弹射而去。
见此,二仙面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喜色。
恩。
青色丝线眼见向北方而去,突然一道无形波纹在前方出现,如水涟漪轻荡。
眨眼间,金色钩子带着青色丝线,在空中无力地垂落下来,最终消失不见。
二仙齐声惊怒道:“灵宝屏蔽。”
汉钟离与铁拐李相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震怖。
二人绝不会看错,这不是有人在施法干扰,分明是法宝自身的灵性在屏蔽施法。
而且起码是后天级别的灵宝在屏蔽干扰。
此子不是福缘浅薄么,怎么会拥有一件后天灵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