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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万法唯心     吉诺弯刀txt下载     吉诺弯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二十八章 休养

    (一)

    你母亲回去之后,你还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维持治疗效果,调养身体。这段时间,你的病情比较稳定,你也再次有所恢复。一切好像重新变得平静,但我们都知道,你一次比一次更衰弱,一天比一天更接近那个最后的结局。

    我的内心充满了末日感。我从来没有这样强烈而真切地感觉到过,活在生死之间的每一个人,其实,从出生以来,全部都是待处决的死刑犯。而我们,竟然还饶有兴趣地在待决之期弄出了这样多的雄心壮志,这样多的尔虞我诈,这样复杂而黑暗绞结的混乱人生。

    休养期间,你每天在医院的主要消遣,就是读书和画画。

    我去看你的时候,总是会看到你又开始了一幅新的画作。

    除了你最喜欢的油画和水粉画,你又开始尝试水墨画。每一种画风,你都把握得很好,画面唯美,技巧精湛。你在这方面,就如同你在射击方面一样,极有天赋。

    那段时间,我从图书馆借阅了大量的画册,带给你看。我们一起沉浸在那些美好的画面里,度过了最后一段宁静温馨的岁月。

    (二)

    “指导,你为什么喜欢画画啊?”我问。

    你说:“因为,画画可以训练一个人,随时专注于平常生活中美好的一面,也能带动其他人,把注意力投射到日常生活的美好上来。”

    你说:“事实上,能睁开眼睛,看到这一切自然的风物、人文的景观,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无与伦比的美。但是,人们往往要失去视力或者生命时,才会明白,原来这种平常,有这么的美。”

    我说:“你画了这么多好画,从来都主动拿给别人看的吗?”

    你说:“嗯。”

    我说:“还是不考虑拿给行家看看吗?”

    你说:“以前都不考虑,现在就更不会考虑了。没人看过,就没有事情会发生。本来无事,就不要生事了。”

    “画好了?”

    “嗯。画好了。”

    “给我看看?哇!原来中国水墨画,你也能画到这么美啊。一直难以置信真的没有人教过你画画。”

    你说:“就是真的没有。不过我家有很多画册。我妈妈喜欢看各种各样的画。虽然她自己不会画。我从小就看了很多各种各样的画。有时候,我会照着描摹一下。渐渐地,就成了习惯。一个人的时候,没事就画画,也没打算成名成家,也没打算人前炫耀,就是怡情养性而已,我也就没有主动找过老师学。有时候,给行家看到了,就指点一二,就是这样东鳞西爪地积累下来。我也不知道自己画得好还是不好,只是,画画的时候,我的心都特别清澈而且平静。我觉得这样,就已经很好。痴迷进去,有了功利之想,画品反而就低劣了。”

    我非常同意你的观点。

    我说:“我觉得,这些日子你的画,比以前的,更加美丽。”

    我说的是真心话。就算你身处死亡和病痛的十面埋伏当中,濒临绝境,遭受碾压,你的画不但没有出现凡高早期画作里的那种阴暗压抑,相反,变得更加明净如洗,色彩淡雅,光线充满,构图简单而精妙,令人观之,大有心地澄清的明朗之感。

    这些画作,展现的,便是你内心的状况。

    你的内心,始终阳光明媚,能量充满。否则,你绝对画不出这样的作品。

    我说:“出院以后,把这些日子画的作品都收藏起来吧,做一本画册。”

    你说:“我都没有想过要收藏。从开始学画那一天,一般都是随画随丢,每搬家一次,就清空一次,也不记得都扔了多少了。还有好多,有人说喜欢,随手就送给他了。留着也没有什么用,还占地方。”

    我说:“都留着吧。我帮你收着。”

    你说:“干嘛要那么麻烦呢。推开窗子,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画。”

    我说:“那不一样的。”

    你说:“只是从窗外搬到纸上而已。”

    你说:“其实,收着,也留不住的。它就发黄了,或者褪色了。或者,你也没有心情再看了。”

    我说:“怎么会?”

    你说:“很多我们以为不会发生的事情,到最后,都会发生的。”

    我叹息说:“随手就这么扔了,也太可惜了。你费了这么多心思画出来的。”

    你说:“不可惜啊。你看过之后,它就一直在你记忆里了,就成为你的一部分。和你融为一体。”

    你说:“它们从此之后,一直都会在你的生命里,一直都会伴随你前行。”

    (三)

    “中国画和西洋画非常不同啊。”我说。

    “哪儿非常不同?”你问。

    我说:“中国画总是把山水画得那么大,而人物却那么渺小。”

    你说:“这就是写实。自然界山水和人的比例本来就是如此。西方画种把人画得那么大,是自大。而中国人,对于自然界真相的把握,要全面得多,精确得多。”

    你说:“以前年轻的时候,我很喜欢西洋画,喜欢它绚烂微妙的色彩,优美的轮廓,人物表现的种种细节。可现在,我越来越喜欢中国画。”

    你说:“中国画本身就是一种潜移默化的熏陶和教育。长期看中国画,人们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明白,不要纠缠于渺小的人事,而辜负了山长水阔的广大胜境。”

    你说:“每一个人,以及依附在他自我上的那些喜怒哀乐,在大自然的广阔面前,其实,根本渺不足言。”

    你说:“不值得太过重视。”

    (四)

    “这张我好喜欢。天哪,就像是照片一样。”

    我从中抽出一张,这张画的是你病房的玻璃窗,窗玻璃上流动着大颗的雨滴。你把玻璃的通透感和朦胧感都表现得很好,雨滴栩栩如生,立体而圆润,看上去充满不确定的动感,仿佛它们马上就要从画面上流淌下来。

    “送给我吧?”我说。

    你说:“好。只要你喜欢。”

    我说:“给我题个字吧。”

    你笑了笑,说:“我们之间,还需要这样吗?”

    我说:“我真的很崇拜你的画。”

    你再次笑笑,说:“以前就说过了,我这人不太经得起你这样最高级别的表扬。”

    我笑笑,说:“我并没有言过其实啊。”

    你说:“那,我写在背面吧。”

    我点头:“好。”

    你拿起画笔,说:“我写了?”

    “嗯。”

    于是,你在画面的背后,写下了这句话:“雨点:让世界朦胧。让心灵清澈。”

    (五)

    窗外真的下雨了。

    我们一起看着这张画,听着窗外的雨点淅淅沥沥地打在窗台上、阳台上、玻璃上。

    我说:“突然觉得,好熟悉的感觉啊。”

    我说:“我们以前这样在一起听过雨吗?”

    你说:“我想有过。”

    我说:“那,以后还会有吗?”

    你说:“当然。因为,此刻,就是永恒。”

    我说:“我以前不知道下雨的声音,原来是这么好听的。”

    你说:“它一直都是这么好听的。只是,以前你没有用这么宁静的心,来听过下雨。”

    我说:“在你身边,我才会有这样的宁静。”

    你说:“不。”

    你说:“在你身上,还有比这,更深的宁静。”

    (六)

    “你的安定明亮如灯。”

    (七)

    “你从所有的事物中浮现,充满了我的灵魂。”

    l(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九章 床(上)

    (一)

    你数次住院的几个月,对我来说,是一段记忆几近空白的时间。

    在那段时间里,除了少数与你相关的事情,迄今为止依然记忆鲜明之外,医院外的事情,我几乎什么记忆都没有留下。

    因为担心和想念你,因为恐惧和悲伤,我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其他事情,而因为与你的隔绝,我也不可能有关于你的记忆。而事后,我也没有敢再去触及,因而一直没有做弥补填充的工作。

    关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很多,都是在你去世后,我陆续从当时去看望过你的人那里听说的。

    你最后一次住院后不久,发生了一件事情。

    有一天,柴老师和几个同事过来看你,见你的情况有明显好转,精神也比较好,甚至可以扶着床栏下来走动一下,就多坐了一会儿。大家围绕最近学校的工作和人事变化,七嘴八舌地聊得很热闹。

    在大家的闲谈中,你听说汪老师上午和体育教研室的另一位年轻老师发生了严重口角,并且几乎打了起来。

    你很关心此事,于是追问原因,而大家都支吾不说。

    大家告别的时候,柴老师独自多留了一会儿,架不住你反复问,他用挤牙膏的方式断续地告诉你说,打架的原因是那位年轻老师图谋你住所的那张床。

    那时候,因为工资不高、租住的房子不固定的缘故,单身的年轻老师大多不会自己购买临时房间的家具,一般是和学校总务处借用的。

    新人来报到的时候就可以借用几样,结婚以后,按照规定应该退还。

    但后来很多人都长期不还,结婚以后依然继续使用,甚至有了孩子,乃至孩子挺大了,还在继续使用,包括有的学校领导家里,也是这样。

    因为总务处下不了决心整顿这种现象,所以库存的家具就越来越少,仓库里剩下的那些,都是别人挑剩的,多少有点毛病。

    体育教研室的这位年轻老师,去借家具的时候,就遇到这种尴尬的情况:他选了一张床,可是这张床在半年之内就坏掉不能再用了,于是去掉换了一张,结果三个月之后也坏掉了,再去换,库里所剩下的,更为陈旧破烂,质量还不如前面两张。他很懊丧地回来了,当晚只好借了一个睡袋,在自己房间打地铺睡了。

    在这种情况下,大概有人对他说了什么,于是,第二天上午,他向汪老师提出,他想要请教研室出面,让总务处把你住所空闲的那张床划拨给他用。

    其实,这本来是一件小事,但是,他谈这个问题的角度有点问题,汪指导一听心里就不高兴,但他还是克制着没有表露。

    汪指导对他说,你并不是所有时间都在住院的,如果病情稳定了,还会出院回来调养,如果你回来,总不能让你生着重病还睡一张破损的床。

    汪指导也希望他考虑,这时候划拨那张床,患了如此疾病的你知道后,会有什么样的联想。

    汪指导的这几句话,却触怒了那位年轻老师,于是他反驳说,为何只考虑你的感觉,而不考虑他的感觉!你是已经病休多时没有上班,还要消耗单位医疗费用的老师,而且还是临时雇佣的老师,现在占用医疗费用和住房、家具,都已经是很破格的照顾了,而他是上班的老师,每天都在为学校工作,也没有花过学校一分钱的其他福利费用!更进一步地,他又提到你工作期间的那些流言,说你凭这样的口碑,学校对你破格照顾就已经比较过分了。接下来,他说,人人都知道你的情况,你这次住院,病得九死一生,就算目前病情稳定一点,其实,也是病入膏肓,快要油干灯尽,根本就没希望再回来了,那张床摆明就是要一直空闲在那里的。为什么宁可让它空着,也不能调剂使用呢?

    他最后说出的那句话,让汪指导一下子就火撞顶梁。他最后说:“真不明白为什么要为了照顾一个死人来令活人受罪?还不就因为他是你介绍来的人吗?”

    当他说出那个“死人”的时候,汪指导连脖子都变红了。所以,他最后的那句话被淹没在汪指导的一声怒吼当中。

    那声怒吼让这位年轻老师和整个教研室的人都吓了一跳,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看着这边。汪指导平素性格是以和蔼可亲着称的,很少这样当众咆哮过。

    众目睽睽之下,那位年轻老师觉得自己当众受了侮辱,面子上下不来,于是硬起头皮回骂了一句很难听的话。

    情况于是白热化。最后,两个人在办公室打了起来,汪指导一拳打在那位老师的眼眶下面,令他顿时就变成了乌眼鸡。大惊失色之下,他狼奔豕突地从办公室逃窜了出去。

    这件事的结果是,中午汪指导被校领导叫去谈了话,而那位年轻老师心中又惊恐又委屈地向校领导请了两天病假,短期内都不敢重返教研室,不敢再见到汪指导。

    (二)

    柴老师简单介绍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之后,你沉默着没说话。

    柴老师开始后悔不应该对你说这些,特别是不该说某个词。

    就在他想要出言劝慰你的时候,你对他笑了一下,你说:“这是小事,不难处理。”

    看到柴老师还在那里踌躇,你对他说:“放心,不会影响我心情。”

    柴老师看着你,你看着他的样子,轻轻拍了他的臂膀一下,说:“其实,x老师没有说错什么,说我是死人,也误差不大,我并不忌讳这个。”

    你再次笑了一下,对柴老师说:“是我想得不周到,没有提前安排好这些事情。这倒是提醒我了。”

    你当时说话的样子非常坦然和放松,所以,给柴老师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你当时的笑容。

    不久前,他在电话里回忆说,你当时笑得很轻松。从他多年描画人体脸部表情的经验来判断,他认为,那绝对是发自内心的,不是勉强假装的。

    这是他亲口对我说的。(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章 床(下)

    (一)

    第二天汪指导来医院看你的时候,很容易从他脸上看出,这件事情还没有过去。

    你对他说,想和他谈谈那张床的事情时,汪指导惊诧地看着你,说:“你,你都听说什么了?”

    那天下午,你靠坐在病床上,和汪指导谈了一个多小时,谈话分几次进行的,中间穿插了一次常规检查项目,还有几次不是很严重的疼痛袭扰。

    你对汪指导的尽力维护表示了衷心的感谢。

    你对他说:“能在篮球场上遇到你,并和你共事多年,是我一生最感荣幸的事情之一。只是,我很抱歉,一直都是承蒙你的照顾,都还没有机会帮到你什么,反而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你说:“我原来想,就安心地一直在你手下工作,时间长了,一定能有机会为你做些什么的。可惜,现在这一点也做不到了。”

    然后你说,你希望教研室能够出面和学校说,把那张床划拨给那位年轻教师。此外,你还希望汪指导能够帮忙,把你在住所和办公室借用的公物全部归还掉,办公室的桌椅和柜子,也希望腾出来给其他人使用。

    汪指导听到这里,不由得一阵难过,对你说:“你,你这是为什么,刚刚好一点,我还期待你再回来上个半班呢,又何必.....”

    你打断他的话,对他说:“听我说,老汪,我知道你想说何必现在做这种事呢。我知道你想说,让我现在安心治病,不要多想,不要做这些兆头不好的事情。”

    汪指导听了,就把脸转了过去。

    你说:“但我希望你现在就能帮忙我做完这些事情。”

    你说:“现在把这些东西给旁人使用,还是合适的,因为我只是常规病假而已,还是活人。如果等我死了再转给别人用,它们就不一样了,它们将会变成死人的东西。别人再用它们,心里就会有不好的感受。”

    你对汪指导笑了一下,说:“我生前诸多行为曾经让别人难受,总不想看着我死后还让别人继续感到难受吧?”

    你说:“所以,帮帮忙?”

    (二)

    那天,你说:“那张床,我从来就没觉得是属于我的,就算是睡在上面的时候,也是这样。”

    你笑了一下说:“实际上,我一直有个预感,它会在学校待得比我长久得多。相对于它而言,我反倒是一个匆匆过客。”

    你说:”既然它从来就不是属于我的,那么,我没有在使用着的时候,就应该主动想到,让别人来使用它。不该让它孤独在那里,与灰尘为伍。是我疏忽了这些,没有想到需要主动安排好这些事情。”

    你对汪指导说:“其实,在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不应该想着自己再也不能回来了。应该多想,怎么让还留在这里的人,生活得更好,更顺利,更幸福。”

    你说:“一个人在他所处的每一个地方,都应该尽量多地去想这方面的事情。如果只想自己,那么,他来过或是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对这个地方来说,就完全没有区别,来得完全没有意义。”

    你说:“以前,我曾认为,一个人人生的价值,是通过能得到多少自己想要获得的东西来决定的。所以,我花了很多时间来寻找和守护自己想要获得的东西。后来,生病之后,我逐渐明白这是有问题的。”

    你说:“一个人的人生价值,就在于他在活着和死去的过程中,曾给这个世界带来多少幸福。这个价值是体现在别人的收获当中的,而不是自己的。这样的出现和消失,才是有意义的。”

    你说:“可惜,我明白到这一点,还是太晚了。当我明白过来的时候,所剩的时间也差不多没有了,体力也非常有限了。所以,请帮助我,从现在开始,为这个新理解,多少做一点事情吧。”

    你说:“虽然开始得晚了,但也不能因此就不开始吧。”

    (三)

    你对汪指导谈到了不久后就将经的死亡。你说:“我希望那个时刻到来的时候,不要给别人带来痛苦。”

    你说:“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认真地想这个问题。但我发现这很有难度。”

    你说:“我大概做不到不让别人痛苦。”

    “那么,也许可以考虑另一种方式。如果必然带来痛苦,那么,我希望这种痛苦能对感觉到痛苦的人提供帮助。”

    你说:“有时候,我会奢望一件事情。我希望找到一个方式,让因我的死亡而产生的痛苦变成其他人的财富。希望感觉痛苦的人能从这笔财富里面找到线索,从而最终能够找到从此熄灭痛苦的一些方法。”

    那天,在谈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你说:“如果能够找到这个有效的方式,我会很欣慰。哪怕为此需要在死亡的过程中经加倍的痛苦,也是值得的。这样,死亡虽然照样发生,但它就不仅仅再是死亡了。它会变成有助于别人幸福生活下去的因素。”

    这些话,就是你那天对汪指导说的。时间久远,他还能复述出来的,大概就这些了。

    现在,汪指导已经超过60岁了,居住在滨海的城市里。我后来去和他见面的时候,他他对我说:“有很多年,在过生日的那一天,我都会想到他所说的这些话。他虽然年纪比我小一截,但他看得比我远,比我深。如果他能够活到我现在的岁数,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当汪指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刘雯丽在旁边说:“他从来都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她声音带着一点哽咽地说:“至少,对我来说,从来都是。”她这样说着的时候,眼泪夺眶而出。

    (四)

    你和汪指导谈话后大概七八天之后,那张床有了新的主人。

    你的房间换了一张比较破旧的床。总务处把床搬来的时候,找高雄要房间钥匙。高雄驾车过来,一看这张床,嘴角就撇了一下,说,来,弟兄们,抽包好烟,再辛苦一下,把这床还搬回去吧。

    总务处的人说:床,不要了吗?

    高雄笑容可掬地说:“不要了。”

    随后,他就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他父亲厂里来了辆小货车,从车上搬下来一张崭新的单人红木床和若干斗柜、书桌什么的家具。

    高雄指挥着他家厂子里的人,浩浩荡荡地一路把红木床和这些搬到你房间里去了,不一会儿,又把你借用学校的那几件家具都搬了下来。

    总务处的人站在旁边,看了个目瞪口呆。

    高雄拍着总务处来人的肩膀说,兄弟辛苦下,这些都拉走吧。为这点小事起争执,太没必要了!

    从那时候起,高雄就表现出他是一个特别容易招致羡慕嫉妒,特别容易拉仇恨的那种人。

    (五)

    床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但是汪指导和x老师的心结,仍长时间存在,两人相处得十分别扭,冲突不断。

    你的追悼会结束之后,你的遗体被送到火葬场火化。

    从那个地方回到学校的时候,汪指导下车时脚下不稳,差一点就摔了一跤。这时,有个人在车外搀了他一下。

    这个人就是那位曾经和他吵架过年轻教师x。

    汪指导站起来,看着他,说了一声谢谢。而那位老师结结巴巴地对汪指导说:“对不起,那天是我太过分了。我错了。”

    听到这句话,汪指导捂住眼睛,眼泪忍不住就流下来了。

    从那一天起,他们就和解了。

    现在,他们,还有孙趵老师一起在这个滨海的城市里开了个公司,还搞了个俱乐部。

    是孙老师先下海的,随后汪指导办了内退手续过来,之后又邀请了x和另外两三个老同事过来。他们合作得很愉快,几家人常来常往,算是不错的朋友了吧。

    后来,我去见汪指导的时候,也见到了那位教师,我们在一起吃了饭。

    席间,他说,当他听到你去世的消息和其中细节的时候,受到极大的冲击,有一刹那,他产生很深的罪恶感,彷佛觉得自己的这句话和那个行为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作用似的,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言行和这些细节的产生多少有些关联。他为此有几天时间频频做梦。

    在参加你的追悼会时,他感觉很多眼睛在看他。他彷佛感觉到别人心里的那种联想猜测和议论。这让他背上出了很多汗。他没敢继续跟着教研室的其他老师,送你到最后。他提前回来了。

    但提前回来一事也让他很难受。于是他一直在停车场附近转来转去。

    他很想对那件事情做点什么,因为他一直在那里转,所以,他就得到那个非常巧合而且非常合适的机会了。

    他对我说:“我没有机会向你指导道歉了。”

    他说,那以后他就很少说那种不经大脑的话了。他说:“从那次事情当中,我得到的一个提醒就是:说话的时候,心里应该要有别人。”

    他们都不记得那张床后来怎样了。现在没人根本关心那张床。但他们都记得你。

    就像我一样。(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一章 卡车司机 (上)

    (一)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相遇。就算不能描述的微粒运动也自有它的规律。

    它虽然复杂到难以用语言来进行描述,但并非是紊乱随意的。

    周二那天下午,我看望过你,从医院出来之后,心情颇为紊乱。

    我心神不宁地独自从住院部的侧门出来,走向附近的公车站。因为不想遇到熟人,也不想面对世界的繁华,我选了一条平时不怎么走的道路。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选这条路,也许一个人心情与平时都不同的时候,选择也会与平时不同吧。

    我在七弯八拐的小巷里转来转去,有时候经过一口古老的水井,有时候经过一间破败废弃的祠堂,有时候穿过别人家的厨房。

    前方的道路逐渐变得宽敞了起来。主街马上就要到了。

    就在我穿出小巷,踏上主街的路面时,我听到身侧一阵尖锐的刹车声,抬头看时,一辆军用十**卡车,紧挨着我的身侧停了下来。

    大卡车驾驶室的玻璃就在我身侧闪着光。它就像两只外星人的眼睛一样冷峻地注视着我。

    驾驶员从驾驶室里探出了头。

    就在那一瞬间,我们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句:“咦?怎么又是你?”

    (二)

    开着这辆车的,还是上次在路上压到我鞋跟的那个年轻军人!

    他看着我,深深地叹息了一下,说:“小妹妹,你要是总这样心不在焉地走路,早晚有一天会被轧在车轮下的!”

    可是,我并没有心不在焉啊!我很确定,因为离开了小巷,拐上主街,我当时还是挺小心的。是他的车子开得太勐了,发现情况以后,想要刹车,却因为车子自重太大,惯性的力量太强,而无法及时停住!他给自己预留的刹车滑行距离,实在是太少了。

    我看着他,也忍不住深深地叹息了一下,说:“先生,您要是总这样凶勐地开车,早晚有一天,还会轧到别人的。”

    他看着我,说:“我们开军车的,就是这种开法的。我们以后可不是要在城市的大马路上开车,是要在炮弹不断掉落、弹坑满地的战场开车。”

    我说:“但是你现在就是在城市的马路上开车,这里有行动不便的老人家,有怀孕的妇女,有到处乱跑的小孩子。”

    他看着我,嘴角浮现出一个不以为然的微笑。他说:“好吧,今天算我又惊吓到你了。你那个戴着墨镜开车的哥哥呢?今天没来接你吗?”

    他说的是高雄。

    我摇头说:“今天没有。”我心里想着,若是他在,若是他看到你又差一点轧到我,不知道他会怎样反应。

    那个卡车司机说:“你要去哪儿?我载你一程?今天的事情,你别对别人说?”

    (三)

    这是我第一次坐在军车里。

    我以前从来没有坐过这么庞大的汽车。

    爬进如此庞然大物的驾驶舱里,我在司机旁边坐了下来。我习惯性地往身后拉了一下,随即惊讶地发现,侧座上根本没有安全带!

    坐在司机的身边时,我产生在山顶上俯视众生的感觉,好像正在散开的密集人群是地面上蠕动的蚂蚁群一样,而我所在的这个巨大的冰冷的机械力量,可以在一瞬间让整个蚁群都进入毁灭。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坦克”这个词,并且突然理解了人类爱好巨大机械的原因。

    在车子颠簸起来的时候,我仍然在想着有关机械力量与有机体毁灭的事情。我的胡思乱想被又一次的刹车摇撼得消失了。我向前栽了一下,然后在突然的启动当中又被勐推了回来,我的头砰地一下撞到旁边的车窗玻璃上。

    司机的动作很勐烈。他大幅度地扳动着什么,转动着什么。他的手肘部不断侵略我的空间。他一边这样操纵着这股野蛮的力量,一边用余光看看我说:“你坐稳了。”

    那天下午,我要去的地方,就是家里。正好,那也是卡车要去的方向。所以,当天,大卡车一直把我送到了家所在大院的传达室门口。

    当我从那个高耸的庞然大物里面钻出来的时候,我看到守门的老伯大张着嘴巴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系着围裙的厨娘从一辆冒着硝烟的坦克里面出来。

    (四)

    “其实,我以前见过你。在上次压住你的鞋跟之前。”

    那天,在路上,那个年轻的司机对我这样说。

    他一边开车,一边对不断前仰后合的我这样说。

    我惊讶地看着他。

    他说:“可能你当时没有注意到我。”

    他说:“你还记得一场在铁轨上发生的自杀吗?”

    我的眼前立刻浮现出蓝色衣服撩开处没有血色的苍白皮肤,皮肤上猩红的、半凝固的鲜血。

    我努力把这幅画面推开去。

    我说:“你当时也在那里吗?”

    他说:“是的。我的车就停在你们学校大客车后面,中间稍微隔了几辆车。”

    他说:“我看到有个很英俊的男人从大客车上下来,他的额头青紫着,肿起来好大一块,但是,他行动非常敏捷。然后你和另外一个男孩也跟着下来。你们往前面走去。”

    他说:“我看到你后来又回来了,你觉得心脏很痛,脸色煞白,捂着心口,靠着一棵路边的树,滑坐在地上。那个很英俊的男人,应该是你们的老师,他和那个男孩在救助你。他们给你吃了药片。”

    他说:“我又看到你们重新上了车,你们的车拐上了旁边的岔路,在岔路上掉了头,上了对面的车道,离开了现场,应该是你们绕路了。”

    他说:“我当时要去的地方就在前方,我没法绕路,再说,这车也太长了,没地方可以掉头。我就一直困在车流里,直到前方通车。”

    他说:“你根本没有注意到后面的军车吧。像你这样的女孩,漂亮纯洁,一直过着舒服的日子,从来都是别人注意到你,你很少注意到别人吧。”

    他说:“其实,我心里最恨你们这样的女孩。骄傲个什么?拿别人当垃圾吗?”

    他的语气里流露出某种仇恨,散发出一种狰狞的气息。(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二章 卡车司机(下)

    (一)

    听了他的话,我心里一凛,起了一点警惕之心。

    我现在有点后悔相信了他身上的军装,这么莽撞地就上了陌生人的车子。要是他是个坏人怎么办?穿军装的,也不一定就都是可以信赖的人啊。

    我悄悄地朝远离他的方向移动了一下。这个动作立刻被他捕捉到了。

    他看了我一下,他的眼睛眯了一下。他的太阳穴附近有根青筋暴现出来,跳动了一下。这个动作让我一阵惊恐。

    但我立刻听到他说:“害怕我吗?”

    他说:“我不是坏人。我只是认识你的人。”

    我蜷缩在侧座的一角,没有出声。

    他说:“我看到你们穿着的衣服上,写着什么什么射击队。”

    我说:“是的。”

    他说:“你会打枪?就你这样?”

    我说:“是的。”

    他说:“会打枪的女孩子,是一种什么样的女孩子?”

    我看着他,深感言辞贫乏,无从回答这一类的问题。

    (二)

    他说:“你是因为喜欢杀人才学打枪的吗?”

    我被这个问题所震动。我赶紧拼命地摇头。我再次疑心他是一个变态的坏人。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从这个角度来提出问题?他明明知道射击队并非行刑队,也不是狙击手队,那只是一项普通的体育运动。

    他再次回头看了看我。他有点神经质地笑了起来,那根青筋再度出现。

    他说:“没关系。你用不着假装是淑女。其实,我也喜欢打枪。”

    他说:“不过我枪法不好,所以进不了特种兵部队,只能混在这里开个破车,每天给他们拉各种莫名其妙的玩意儿。”

    他说:“喜欢打枪并不是坏事。那可以让你感到有力量。端起枪对准别人的时候,你会强烈地感到别人的生死就操纵在你的手里。”

    我喃喃地说:“我从来都没有端起枪瞄准过别人。”

    他说:“那你瞄准什么?”

    我说:“瞄准前面的靶纸啊。”

    他轻蔑地嗤笑了一声,说:“用子弹打一张破纸?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太荒唐了。”

    我说:“这只是一项体育运动。”

    他说:“人类是因为无法杀人才会发明体育运动。体育,就是软弱的代名词。”

    他说:“你以为哪个国家能靠奥运金牌征服世界吗,妹妹?征服世界从来是要靠杀人的,杀无数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人,直到对方在你面前下跪。”

    我心里再次感到震惊。

    是什么人,把这样的观点注入了他的灵魂?

    我再次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三)

    车子又凶勐地颠簸了一下,我从座位上被弹了起来,头碰到了车顶,然后砰地一下又落回了座位。

    我伸手揉了揉碰得生疼的头顶。

    他问:“你最喜欢打枪过程中的什么时刻?”

    我想了想,心里不是很敢一直不回答他,万一他是坏人呢,万一他有歹意呢,万一因为我没有回答而激怒他做出什么可怕的行为呢?

    我瑟缩着说:“喜欢准星定住命中点的时刻。”

    他轻蔑地笑了一声,说:“真是女孩子的喜欢,一点气势都没有。”

    他说:“我最喜欢枪弹出膛的时刻。就像放出一只凶勐的猎犬扑向目标。我都能听见它在枪膛里面滑动唿啸的声音。我能听见它穿透目标的皮肉、粉碎目标的骨骼的声音,仿佛能闻见鲜血的腥味。”

    我在他的话语里,感到一种阴冷。

    我看着他,心里响起刀子捅进肉猪身体的时候猪发出的声嘶力竭的哀嚎声。

    我觉得心里一阵难过,有点想要呕吐。

    这时,我听到他说:“我一直想去真正的野战部队。但结果只进了通信部队,而且只是一个汽车兵。”

    他说:“我觉得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我参军可不是为了来开这种运垃圾的破车!”

    他说:“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儿,去可以战斗的部队。”

    我心里很同意他的这个说法,他应该早一点离开城市的大街,去战斗部队!他在这里横冲直撞地开着这个庞然大物,对整个城市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四)

    然后,他又问:“那天和你说话的英俊男人是你们老师吗?我没猜错吧?”

    我说:“是的。他是我们射击队的教练。”

    他说:“他是复员军人吧?”

    喔,又是这个经典的问题!好像人人都觉得你是当过兵的。

    我摇摇头:“他没当过兵。”

    我从侧面看到他脸上露出一点困惑的表情。

    他摇摇头,他喃喃自语地说:“不可能。”

    他说:“他一定在军队里待过。”

    我说:“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也都有这样的感觉,觉得他一定是从部队回来的。”

    他说:“我感觉不会错的。他不仅在军队里面待过,而且做过很大的官。我接触不到的那种官。”

    他说:“他看别人的眼神里面有一种让人不能不屈服的力量。虽然只是远远地看了他一眼,我就强烈地感觉到,他很了解军队,他也很了解军队里的兵。”

    尽管我对这个司机的戒备心越来越重,但我承认他有的句子说出了我心里的话。

    (五)

    “你不要一直朝那边躲。”他说,“和你说了我不是坏人。”

    “其实,我不太喜欢和女孩子聊天。但是,你和别的女孩子不同。因为我见过你不止一两次。在那次铁轨旁边之前,我其实还见过你的。”

    他说:“你想听吗?”

    我惊讶莫名,心里想着,他这是要和我套近乎吗?我小心翼翼地没有回答他。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讲下去。

    他说:“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常常在梦中见到你。你长得和梦中的你不太一样。但我一眼就认出你就是那个梦中的你。”

    他说:“你能够听懂这些事情吗?”

    我不敢摇头,也不能点头。但是,我对他的话产生出一点共鸣,我也经常梦到一个和身边的你不太一样的你,而我也一目了然,梦中的你,便是身边的你。

    我明白这种事情。

    他也不管我明白不明白,只管自己继续说下去。

    他说:“你在梦里常常跟在一个人的身后。你是那一个人的妹妹。但你们非常要好,看上去非常亲密,你用闪亮的眼睛看着他,他看你的时候,目光很温存。所以,你也可能不是他的妹妹。”

    他说:“每次在梦里看到你,我就总是觉得你也是我的妹妹。或者,我也有过一个像你这样的妹妹。”

    他说:“也许,是你跟着的那个人从我这里抢了我的妹妹。”

    他说:“我不太记得是什么原因了,反正,每次看到你跟在那个人的身后,我就非常生气!我觉得你本来应该是我的。我本来是应该有一个妹妹像你跟着他那样地跟在我身后的。”

    他说:“可是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我的妹妹不见了。她被什么抢走了。”

    他说:“我总是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在我的妹妹身上,对她来说很残忍,而这个残忍的举动,来自你身边的那个男人。”

    他说:“当我看着梦中的你的时候,我常常会看到湖水在你的脸上波动。”

    他说:“你闭着眼睛,浸泡在一个湖里面。你的心里冻结着很多很多的惊讶。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落在湖底。你想要回到上面去。可你不能浮上去。你从此就一直要待在湖水里,直到变成尘土。”

    他说:“每次我都这样从梦里惊醒过来。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听到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叫我哥哥。”

    又是一次急刹车。我的头再次碰地撞了一下。车停住了。

    (六)

    他的手离开了方向盘。他侧过身来,他逼近地看着我。他的眼光有点直直的。

    我的心狂跳起来。

    他对我说:“那个叫我哥哥的声音,就是你刚才对我说话的声音。”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但抓得并不粗暴。

    他说:“我怎么会认识你的?”

    他说:“你为什么会在湖水里?”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有眼泪在他的眼睛里出现。

    他的问题像雷声一样,轰鸣在我的耳边。

    就在那一刻,我突然在心里看到一个景象。

    我看到自己坐在一张床的旁边。床上躺着一个上身**的男子。他的头在枕头上扭动着。他的面容模煳不清。他在喃喃地说着话。但他却在昏迷中。

    一道闪电噼中我。我突然知道了昏迷中的人是谁。这个人就是在黑水河看着我的那个男人。

    我震惊地看着那个驾驶员。

    我惊慌失措地挣脱着,我大声地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从来都没有在湖水里。我也没有叫过你哥哥。在你压到我的鞋跟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我的惊恐,让他变得清醒了一点。

    他放开了我。

    他阴沉地说:“我叫你上车,只是想告诉你这些奇怪的事情。我一句也没有说谎。”

    他说:“我们之间,肯定是发生过什么事情的。只是,我还没有搞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事情。”

    他说:“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只是想送你到家而已。你坐好一点,小心别被车甩出去。”

    他说:“我压到你的鞋跟,绝对不会是偶然的。今天再次碰到你,也同样不是偶然。”

    他说:“只是我搞不清其中的缘故而已。”

    我听他说不会伤害我,心里略微放松了一点。

    我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胳膊。

    他继续开动了车子。我又是一阵前仰后合。

    他一边转动着方向盘,一边表情淡漠地说:“别跟你那个教练走得太近。”

    我看着他。

    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他。”

    他说:“非常不喜欢。”(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三章 摩纳哥

    (一)

    在你的最后一个春节期间,高雄的父母外出度假,去了一趟欧洲的袖珍小国摩纳哥。他们回来时,给大家都带了一些小礼物。

    在给你的礼物当中,有一本摩纳哥风光的摄影画册,都是名家拍摄,画面构图和光影捕捉美仑美奂,你很喜欢。

    我们在一起,多次看过这本画册。

    我记得,画册里有摩纳哥的老国王、王储继承王位时隆重的加冕典礼、曾经是好莱坞明星的美丽王后、西班牙和非洲风格杂糅的大王宫、王室花团锦簇的御花园、来自非洲的石竹花、拜占庭风格的石头建筑、还有据说是耗资百万从南非引入的菩提树(有着看上去像花瓶的粗大干茎,那是用来储存水分的)、纸醉金迷的大赌场、出入其中的红男绿女、街头遍布的超级豪车、有的价值数亿欧元、五光十色的奢侈品店、舒适宜人的临风街角......

    你最喜欢的图片,是海盗博物馆的。那个博物馆里,有一把锋利的匕首,形状非常独特,刀锋精粹闪亮,刀柄上雕刻着许多漫卷的藤叶花纹,那种藤叶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无事草。后来我用这个草的名字写了一本小说。

    你还很喜欢那里的一座悬崖,有弯曲的石梯从悬崖的顶上一直向下盘旋,通达到悬崖下的海滩。海滩上的波浪如同层云一般翻涌无穷。在无数朵浪花当中,有个小小的私人游艇码头,停泊着若干艘大小不等的白色游艇。天气晴朗的时候,它们在宁静无波的地中海上快速地行驶,在它们身后,拖着一根雪白的浪线,围绕着船只,天空上飞翔着很多的海鸥和不知名的海鸟。

    (二)

    我记得,那时,我们一起看着画册的时候,你曾经给我讲过一个船长的故事。

    你说,有个老船长在海上航行了一辈子,航海经验极其丰富。

    有一次有人问他一个问题:如果航海的时候,突然发现前面的海域上一场风暴正飞速席卷而来,你会如何处理航向?

    老船长先是否定了常规的选择:掉转船头拼命驶离风暴的方向,试图逃跑。

    然后又否认了常见的第二个选择:扭转船头90度,希望从侧面绕过风暴。

    他说,正确的选择就是将船头对准风暴的方向,全速航行,冲向风暴。

    因为第一种选择会增加船只和风暴接触的时间,第二种选择还会进一步把整个船只的全部侧面暴露给风暴,增加船只风暴接触的面积,两者都会拉长船只和风暴缠斗的过程,增加倾覆的危险。

    而听起来最危险的方法常常却是最安全的,迎头穿越风暴,虽然也有很大的风险,但在三种方案当中,却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可以利用船只和风暴两方面的相对速度,减少两者接触的时间,令船只最快速度离开风暴影响范围,同时船头以90度直角方式和风暴相遇,也可将两者的接触面减至最小,而且让船只最坚固的部分迎接风暴最强劲的第一击。这个选择看上去孤注一掷,非常疯狂,但却是最理性的。

    这个故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明白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个故事。

    我们生命中有一次最大的暴风雨,正在前方向我们扑面而来。

    你将会在这次风暴中沉没消失,你希望我能够经得起这次风暴的考验,能够因此而获得力量,因此而变得更加强大。

    你希望我不要试图逃避,不要退缩畏惧,希望我正面迎向生命中的惊涛骇浪。

    我始终都记得这个故事,直到今天,就连你当时述说时的神态语气,都记得非常清晰,如对目前。

    (三)

    当时,我们还对其中的一幅图片很有兴趣。

    那图片上显示的,是一座高大的白石建筑,典型的拜占庭风格,有着巨大的石柱、两侧有着长长的、宽大的石头台阶,门庭上雕刻着各种神明和花草的图案。它建筑在一个小山包上,背靠葱茏繁盛的花草树木,面朝烟波浩淼的蔚蓝色地中海,视野极其开阔,四季海风拂面。

    你长时间地凝视着这座房子,你说,对这房子,你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和熟悉感,仿佛它和你,之前曾经有过,或者未来将会发生某种十分亲密的联系。

    你说,你感觉到这个房子是常年有人居住着的,虽然它的大门在图片上看很严密地关闭着,门前也没有停放车辆。

    你说,住在这房子里的,是一位头发银白的老夫人。她虽然上了年纪,但却仪态庄严,衣着端庄华贵,带着大颗海水珍珠的首饰,待人处事,和蔼而有礼,显示出非常良好的教养。你想她是欧洲的贵族出身,多少代往上,家世都颇为显赫。

    你说,你能清楚地看到她的面容,看到她蓝绿色的眼珠,看到她额头、眼角和脖颈上的皱纹,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

    你还说,这栋房子里,有一架古老的竖琴。夜晚的时候,琴声会从房子里飞出来,在星空下徜徉,和远处阵阵的海浪声,彼此遥相唿应。

    那时,听你这样说了,我觉得很惊讶。你说得那么详细,就仿佛曾经身其境。

    我觉得你断然不是虚构的。

    你一定是真的远隔时空看到了那里的一切。

    (四)

    后来,我真的去了一次摩纳哥。

    我拿着当地的旅游地图,一条街一条街地找那栋房子。我问了很多人,尽可能详细地向他们描述那房子的外观,但是,那样的房子在这个小国里非常之多,他们给我指了很多,到实地一看,却都不是。

    几经周折,最后,我终于在当地人的指引下,找到了和画册上一模一样那栋房子。

    我站在它巨大的阴影里,仰望着长长的台阶,心潮起伏了好一会儿,才克服了自己的畏缩和犹豫,鼓起勇气,登上了台阶,按响了大门旁边的电子门铃。

    一个门房出现在大门打开的缝隙里。

    我对他说,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要拜见这房子里的老夫人。

    门房看了我的护照,转身进去了。

    不一会儿,有位正如你当年所描述的那样的老夫人出现在门口,她让门房打开大门,请我进去,和她一起喝一杯下午茶。她说:“这房子还没有中国人进来拜访过,你是第一位。”

    和她一起往房子里走的时候,我看到房子里有个巨大的大厅,穹顶高耸,在大厅的右侧,无数美丽的花朵之间,赫然摆放着一架古老的竖琴。

    而这位老夫人,也果然是欧洲某个王室的伯爵夫人。

    她年轻的时候,和自己的丈夫一起来到这里定居,共同建筑了这栋宅邸,然后一直居住于此,丈夫死后,他们的儿子也外出经商了,做的是古董文物方面的生意,她就一个人留在这栋大宅里。

    果然是真的!

    你当年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坐在伯爵夫人的花厅里,端起加了新鲜牛奶的阿萨姆红茶时,心里百感交集。

    这房子,真的和你有着密切的关系吗?

    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我等待着答案在未来的揭晓。(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四章 墙壁

    (一)

    在春天融融的暖意当中,你终于再一次地出院了。

    但是,这一次出院,我并没有感觉到像上一次那样的欢喜。因为你虽然离开了医院,但是身体却已经非常衰弱了。你就连上下楼梯也感到非常困难,上楼梯一抬腿就觉得心脏疼痛,下楼梯一迈步就觉得双膝发软,更不用说每天坐车或者步行几公里过来上班了。就连半班,你也无法坚持下去了。

    你只能继续请病假,在住处慢慢调养。

    在休养中,等待着未来的降临:再一次地恢复,或者,再一次地倒下。

    成校长几次过来看望你,询问你生活上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另外,给你送来了慰问金和特别补助。

    这笔钱可谓雪中送炭。你已经好几个月不能上班了,工资也都停发了,虽然医疗费你母亲离开之前已经都预付过了,不足部分,高雄也替你垫付了,但是,日常生活,总是需要花销的,你也不想再对母亲开口要钱。虽然家里条件宽裕,但毕竟要负担两个病人,妈妈肩上的财务压力,也十分沉重的。

    你用这笔钱请了楼下传达室张师傅的老伴,每天来给你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刘雯丽、汪指导夫妇、柴老师和他新近找的女朋友,我们的英语老师、脸上有着雀斑,但是笑容十分灿烂感人的许老师,也经常过来看望你,帮你料理各种柴米油盐的杂事。

    大部分时间,你都觉得头晕目眩,身体虚弱,只能躺在床上休息,稍微说两三句话,就会上气不接下气。

    情况好一点的时候,你可以在走廊散散步,坐在窗口晒晒太阳。

    你已经几乎吃不了东西,哪怕是喝水,也会引起吐血。

    你也要定期去医院抽腹水。

    除了最顶级的止痛药,你已经不需要任何药物了。

    你知道自己的寿命,只剩下很少的天数了,也许一百天都不到。

    大家也都对此心知肚明。但是,每个人都在你面前强颜欢笑,好像你马上就会恢复健康一样。大家都把沉重压在心底,不想有任何的流露,让你觉察。

    (二)

    有一天,汪指导来看你的时候告诉你,新指导已经通过了学校的招聘考试,很快就能正式调入,过来上班了。他来上班之前,可能需要和你交接一下。汪指导说,如果你体力不行,就不用去靶场了,他可以带着新指导到这儿来和你见面。

    你很欣慰汪指导终于找到了新的帮手。那位新指导,正是你之前鼎力向汪指导推荐的人。他是农村出身的,靠自己的一路奋斗,取得了一连串的桂冠,现在退役了,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他也不喜欢俱乐部那种需要周旋在有钱人之间的工作氛围,他宁可到这里来教小孩子。他很喜欢这份工作。和你的俊朗英武不同,新指导长得不是很好看,有着黑黑的皮肤、瘦瘦的神采,厚实的嘴唇,憨厚的谈吐,但是,他做事很认真负责,细节抓得十分扎实,人品也相当正直本分。

    你们谈了一会儿工作交接的事情。

    然后,你对汪指导说,你很想再回射击队去看看队员们,和大家告别一下。

    汪指导马上说,这个没有问题。等你哪天状况较好的时候,他带个车子过来接你回去靶场,和大家见个面,收拾一下你放在办公室的东西。

    你虚弱地说:“谢谢了。”

    你对汪指导说,去过这一趟之后,你就不会再去上班了。你打算在新指导报到后,辞掉工作,买了车票,回自己的家里去。

    汪指导默然听着你的最后安排,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但他点头表示赞同,他说:“我争取抽出时间,送你回家吧。”

    你笑笑,表示不用,你说:“送我到车站就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中途走失的。”

    犹豫了一下,汪指导问你:“这打算,你跟心心说过吗?”

    你摇头,说:“还没有。我还想想该怎么措辞比较好。”

    你说:“我走了,就再也不能和她见面了。”

    汪指导又是一阵心酸,眼泪冲了上来,但他忍住了。

    你说:“不过,我想她心里是有这种预期的,我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不回家。我再不回去,就没有办法回去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你说:“我走了,也就不会给大家添麻烦了。”

    汪指导说:“哪里话。你没有给我们添什么麻烦。大家来这里,都是自觉自愿的。你从来没有成为我们的负担。你千万不要这样想!”

    (三)

    过了几天,汪指导真的如约带了成校长的车过来,接你到了射击队。

    车子停在训练场的大门口,你从车上慢慢下来,和汪指导一起,走进了靶场的大门。

    你心里很感慨。这几年,经过这里进入靶场,已经有多少次了,你已经熟悉得就算闭上眼睛,也能毫无差错地走到办公室和枪械室。

    很快,就要和这里的一切,永别了。

    一时之间,从我们相遇第一天以来的许多往事,熙熙攘攘地涌上心来。

    你在大门口的墙壁那里,站下来不走了。

    你凝视着那面墙。

    汪指导看着你,说:“怎么了?走不动了吗?”

    你说:“没有。没什么。只是看看我的终点。”

    汪指导说:“不要胡思乱想。你现在不是出院了,感觉也好多了吗?”

    你说:“不是胡思乱想。我知道这就是终点。”

    汪指导说:“怎么能知道?”

    你说:“就是心里知道,我也没法解释。”

    你说:“其实,几年前,第一次跟着你来靶场,第一次经过这里时,我就已经知道,这就是终结的地方。只是当时没有对你说。”

    汪指导现在依稀想起来了当天的情形。他带着你走进靶场的时候,你似乎是在这里也停留了一段时间,看着这面墙壁。

    你说:“我站在还不知道它会何时发生,会怎样发生,但我知道它会在这里发生。”

    汪指导看着你,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你看了看他,你笑了一下。你说:“其实,并没什么不好。乐观地说,我还可以在这里给自己先行默哀一下。”

    汪指导说:“刚出院不久,就必须要开这种黑色的玩笑吗?”

    你看了看汪指导。你虚弱无力地笑了笑。

    你说:“能拿一件事情开玩笑,就说明我们并不介意它。”

    你说:“终点不终点的,都是一件普通的事情。咱们不必这样紧张它。”

    多年以后,汪指导对我说:“原来他真的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他是提前通知我。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他也对老周说过,这里就是他的归宿,他不会也不能再去别的地方。”

    汪指导说:“他那时就已经知道将来会要发生的事情,而且他一点也不害怕。”

    我说:“是的。他知道。”

    汪指导说:“你也知道他有时候会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我点头。我想起那本摩纳哥的画册,想起高雄留下的水晶骰子。

    我说:“是的。他向我展示过,不止一次,他能够看见未来。”(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五章 最后的指导

    (一)

    每一个真正的作者都知道,每个故事,其实并非是自己的作品。

    就像命运一样,所有的好故事,都有它自己的发展轨迹。这不是作者所能左右的。

    就像我们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老去坏朽一样,事实上,我们也不能控制一个故事。

    它会带领写作者奔流向它应有的结局。

    (二)

    又一次地,你站在了靶场的长廊上,站在了我们的队列前。你依然穿着那套红色的运动服,手里依然拿着记录着我们训练成绩的硬纸板夹。除了当天风和日丽之外,一切场景,似乎都和你来到射击队的第一天一模一样。

    但是,其间,一切都已经沧海桑田。

    我们不再是稚气未脱的小孩子了,我们当中很多人的身高,已经超过了你和汪指导。男生们已经长出了毛茸茸的胡须,声音也变得低沉粗糙,女生们的胸脯已经高高地隆起,体态日显婀娜。

    你站在那里,看着我们,看着我们的变化和成长,心里无限感慨。

    我们站在那里,看着已经病得容色憔悴,虚弱难支的你,心里也是无限悲恸,痛感人生无常。

    我们在各自的纷纭心事当中,默然无言地彼此相对了一会儿。

    然后,你稳定了自己的情绪,你开始面向我们说话。

    你说话的声音不是很大,说几句,还会中断一下,你就停在那里,用力地唿吸着,把气喘匀。

    大家屏声息气地听着你说的每一个字,看着你艰难困苦的每一次唿吸。

    你深唿吸了一下,你开始了最后一次技术辅导。

    (三)

    “时间过得真快啊。第一次跟着你们汪指导走进这个长廊,站在你们全体面前的情形,还在目,转眼间,就是最后一次站在这里了。”

    “今天,就是我的最后一次技术辅导。今天之后,我就不会来上班了。你们不会再看到我站在这里。我要离开你们了。”

    “得知生病的消息之后,我坚持了一段时间,想要多和大家相处一段日子,想要多帮老汪一把。现在,这种坚持,也已经走到了尽头。”

    “在几年的相处中,我们已经成为了彼此生活的组成部分。就像我给了你们很大的影响一样,你们也给我了很大的影响。你们的音容笑貌,你们每一个人的成长经,都在我生命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从各位身上,从你们面对磨练、面对压力、面对烦恼、面对困惑、面对荣耀、面对挫折的态度中,我学到很多。”

    “就如同我是你们的指导一样,你们各位也同样是我的人生之师。每一次,我站在这里给你们上课的过程,不仅是传授所知的过程,也是接受教育的过程。在这个过程告一段落之前,我特别想要向各位说的,就是:谢谢。谢谢各位的指导和提示。谢谢各位的启迪和分享。”

    “几年的相处中,你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给了我最宝贵的东西:信任与友爱。我记得你们给我倒的每一杯开水,夹到我碗里的每一箸菜,写给我的每一张明信片与贺卡,送给我的每一朵花。我记得你们和我说话时脸上的笑容和眼睛里的光采。记得你们悄悄告诉我的每一个秘密。记得此刻你们眼眶里和睫毛上的泪光。”

    汪指导的眼圈红了。

    队伍里隐约响起了一片低低的抽泣声。

    我的眼泪已经忍不住滚落了下来。

    我垂着眼睛看地面,我不能看着你,否则,内心的洪水一定会当场决堤。

    (四)

    你停顿了一下。

    你在此起彼伏的低声饮泣中再次深唿吸了一下。

    你接着说:“与亲近的人分离,肯定是难受的。但,它却是人生必须经的。它是我们成长的不必可少的组成部分。我们正是通过不断地与师长的分离,了解到拥有自己力量的重要性,得到锻炼自己力量的机会。”

    你说:“就像春天的幼苗必须和种子分离,就像秋天的种子又必须与本体分离。这就是成长实现的方式。”

    “再扩大一点,我们的整个人生,也就是一个不断与过去告别的过程。看着过去的人、过去的事不断消逝在身后,有时候,我们会感到悲伤,会依依不舍,但,与此同时,我们要知道,它们的消逝,正说明我们在前进。必然还有新的风景、新的事件、新的同伴进入我们的生活,带给我们新的启示与新的境界。”

    “对于各位来说,我就像你们上个学期的课本一样。当你们读完这个课本,并通过了考试,你们就该翻开下一本。就是这么自然而然的。我们没有必要为了自然而然的事情而悲伤,就像你们不会为了把旧学期的课本收到书架的最顶层或者送给学弟学妹而悲伤。”

    “为什么不会悲伤?因为,那旧课本的精神,已经融入了你们的生命。它已经变成了你们的一部分。虽然你们在新学期开始后,不会再去翻开旧的课本,它会从此于你们的视野消失,但,它也并没有消失,它也一直都陪伴着你们。你们不必再看到它,也自然记得它曾经教给你们的。”

    你说:“在今后的岁月中,每一次,当你们应用它教给你们的知识来解决问题时,就是一次重新的相会。你们应用得越多,越熟练,彼此的相会也就越多。就算这课本已经湮灭在物质的世界里了,但这种相会也能继续发生。如果常常这样相会,也就谈不到有离别的发生了。”

    “所以,你们只是不能用肉眼再看到我站在这里了而已。但,这并不是分离。”

    你说:“刚才,我过来在办公室休息的时候,有几位同学问我,明年能不能来参加你们的毕业典礼,会不会回来和你们一起照毕业合影。在这里,我回答:我会在你们的合影里。会在你们每一个人的笑容里。如果你们能够用肉眼之外的眼睛去看,你们就会看到我,站在你们中间。我现在就已经站在了那张还没有拍出来的照片里。”

    你说:“看到了吗?这就是神通。就是魔法。我不需要离开这里,也不需要前往那里,我就能同时在这里,也同时在那里。这个世界上的种种神奇,从来都没有缺乏与消失过。若你们能用肉眼之外的眼睛去看,就能看到它的魔法。”

    你说:“刚才也有同学问我,离开这儿以后,会去哪里?在这里,我也给大家一个回答:我会去那个有魔法的世界,那个不可思议的神奇世界。我会在那儿等着你们来探访我。那就是我将要去的地方。欢迎你们常常来看望我。欢迎你们全体都来看望我。我会期待着重新见到你们。”

    你看着我们。你说:“我可以这样期待各位吗?”

    你说:“可以吗?”(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六章 未来的礼物

    (一)

    那一天,在讲话快要结束的时候,你再次谈到了射击运动。

    你说:”最后,我想说说冷静。冷静的人,才是有力量的人,因为他没有被情绪奴役。不冷静的人,不可能有力量,因为,他此刻正是情绪的俘虏或奴隶。一个做了俘虏或者奴隶无法逃脱的人,怎可说自己是个有力量的人?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你们要做出的第一反应就是,冷静。“

    你说:”我想,上一次我在这里病倒的时候,我们都是失败的。我们都因为非同寻常情况的发生,而失去了应有的冷静。“

    你说:”住院期间,我一直觉得很内疚。我总在想着,应该在回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向你们道歉,做深刻的自我检讨。我是你们的指导,要求你们做到之前,我自己必须首先做到。我先失去了冷静,然后掀动了你们的情绪,最后大家都失去了冷静。这说明我自己也还需要继续训练,持续地努力。冷静,说来简单,但却可能是世界上最难做到的事情之一。“

    你说:”我非常感谢,上次出状况时大家的关心和救护。但是那并不是我最期待的。我最期待的,不是各位对我的关爱和紧张。我唯一期待的,是能看到各位在面对意外突发情况时,那种坚如磐石的,冷静。这就是我在此付出生命,希望服务到各位,让各位能够拥有的东西。“

    你说:“如果我此刻七孔流血、肠穿肚破地在你们面前倒下去,你们会比上一次更冷静吗?能不像群蜂一样紊乱地扰动吗?如果那时,要你们开枪,你们当中,还有人能打中靶心吗?有吗?”

    你说:“如果没有,那,你们就还没有真正学会射击。不管之前,你们拿到了多少冠军。而如果我做不到在那种情况下的冷静,我也同样有负大家的厚望,我也就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好老师,不管我曾经带出过多少个冠军。“

    你说:”再把这些观点串说一遍吧。希望与各位同勉,我们一起认真地听,用心地记,努力地去练习,真正地去做到。那是对我最大的支持和最大的关心。1、帮助人需要力量和智慧;2、不冷静的人没有力量,也没有智慧;3、不冷静的时候,我们无法正确地、有效地帮助到别人;别人无法从中真实获益;4、帮助人的前提是:冷静。“

    你说:“这些话,就是我在病倒在此的当天下午就想要对各位说的。如果当时我神志清醒,并且能够说话,我就会对各位说这些。“

    (二)

    你说:“最后一次技术辅导,我已经说完了。可以告诉大家,你们的新指导已经确定了。等正式凋令下来之后,他就能出现在这里,接替我以前的工作,他的照片,相信大家已经在招聘结果上看到过了。他非常优秀,相信,他能够和汪指导一起,继续带领大家,在我们中学的最后一年里,不断前行,达到更高的境界。”

    你说:“我很期待你们最后一年的精彩表现,很期待,你们和新指导的融合。”

    你说:“我虽然不来上班了,但是,我会一直关注着大家,会等着大家的每一个好消息。”

    你说:“就让我们在这样的期待中,结束这最后的一次指导吧。未来的日子,将会是激动人心的、新的起点,新的开始。”

    (二)

    汪指导搀扶着步履已经有些不稳的你,回到了指导办公室。

    你坐在椅子上喘息。

    你按着胃部,趴伏在桌子上。

    汪指导递了一杯温水给你,说:“歇一会儿,歇一会儿,暖一下胃,等你感觉好点了,我们再送你回去。”

    你直起腰来,脸色惨白地看着汪指导。你自嘲说:“我现在真像一块豆腐一样了,只站了这么一会儿,稍微多说了几句话,也会这么难受。”

    汪指导说:“都是我考虑不周到。应该再等几天,等你情况更好一点,再接你过来的。”

    你说:“不会有更好的时候了。等下去,只会更差,不会更好了。”

    汪指导说:“别这么说。上一次不也是很危险,最后还不是转危为安了吗?”

    你喘息说:“我这儿,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一天不如一天啊。”

    (三)

    现在,你看上去好一点了,也没有那么疼痛了。

    汪指导递给你一个包着礼品纸的硬皮本。

    他说:“队员们送你的礼物。”

    你集聚了一下力气,打开了包装纸,里面是一本相册。你翻开相册,第一张照片,就是我们去溪源基地那天出发前的合影。你看到我梦游一般的眼神注视着镜头。

    你继续向后翻,里面都是我们这几年平时训练和比赛时拍的各种照片,记录了我们共同相处的许多美好瞬间,还有每个队员认为自己最漂亮的单人照。

    你看到我们在爬鬼见愁那天的合影,看到所有的人都在对着镜头微笑,只有我在向侧面看着你。

    你微微笑了一下,心里却是一阵的难过。

    你看着相册,有点怔怔的。

    汪指导说:“他们想把所有美好的时刻都装进这相册里,让你带着回去。”

    你说:“我会珍藏在心里的。”

    汪指导看着你朦胧的眼神,说:“在想什么呢?”

    你说:“在想我刚到这里的那一天,他们每个人的样子。那时候,他们多稚气啊,好多人都没有步枪高,可是,转眼间,个个都长得这么高大了。”

    汪指导说:“是啊。孩子们长得真快啊。到毕业时,他们大概都已经长成大人了。”

    你说:“可惜,我看不到了。”

    汪指导说:“你一定会看到他们毕业的。我们会和他们一起照毕业照。”

    你微微摇头,你说:“我看不到了。我知道。”

    (四)

    “老汪,拜托你一件事情,可以吗?”

    汪指导说:“我们之间,还客气什么呢,有事尽管吩咐。”

    你说:“能帮我开一下那个柜子吗?”

    汪指导站了起来,打开你身后的储物柜。他看到里面有个小木盒。“是这个吗?拿给你?”汪指导问。

    你点头。

    你接过木盒,打开了它。

    你从里面拿出一串钥匙,逐一递给汪指导。

    “还给你了。大门钥匙。学校体育教研室的办公室钥匙。这里的办公室钥匙。枪械库的钥匙。枪柜钥匙。值班室钥匙。子弹柜的钥匙。”

    你留下了一把。你说:“这保险柜的钥匙,我多留两天,里面装了点书,我现在没力气整理,过两天高雄会开车过来把书搬去我那儿,我没事再来慢慢收拾。搬完了,他会把钥匙还给你。”

    汪指导默默接过钥匙。他说:“没问题,你需要留多久都可以。”

    你说:“一会儿能帮忙把我桌上的东西都收了吗?回去时我就顺便带走了。”

    汪指导说:“不用这么着急,等新指导人来了,再收拾也来得及。”

    你说:“反正已经来了,就顺便带走吧。”

    汪指导低头不语。

    你说:“你们也会合作愉快的。”

    汪指导说:“相信会这样。可是,有些东西,毕竟是无法取代的。”

    你笑了笑。

    你说:“放假了,你和嫂子可以来我家看我,我妈妈会给你们包饺子吃。”

    汪指导点了点头,说:“我们一定会来叨扰的,到时候,可不要嫌弃我们待太久。”

    你说:“怎么会。”

    (五)

    你把那个木盒子,整个儿地推到汪指导面前。

    你说:“还有件最重要的东西,也要拜托。”

    汪指导说:“是什么?”

    你说:“我给心心写了一封信。在这盒子里。”

    汪指导说:“干嘛不自己交给她?她就在外面。我叫她进来就是。”

    你摇头。

    你说:“这信,不是写给现在的她的。是写给未来的她的。你要在没有了我的未来,把这封信,替我交给她。”

    汪指导说:“你不要这样想,你的身体会好起来的。”

    你说:“不要打断我,让我说完。”

    你说:“老汪,请帮我保留着这个吧。但不要在我死后马上就给她。”

    你说:“我死后,她必定没有勇气再来这里。她一定会彻底放弃射击运动,如果不是彻底放弃整个体育运动的话。她会退出射击队。毕业以后,她也不会再有勇气回到这里,回到学校,也不会主动再联络你,不会再主动联系和我有关的各种人。”

    你说:“但是,她会坚持下去的。等到很多年过去,等她长大了,她还会再来联系你的。等她再次遇到你,等她主动再来见你的时候,等她有勇气再来见你的时候,请你帮我,把这个,交给她。请替我对她说,我说过会在未来等她。我是守信的,我一直在等她。”

    汪指导难过道:“别多想,你只是消耗太大,身体虚弱,你不会有事的。会有奇迹发生。你会等到她长大成人,我和你嫂子,一直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你看着汪指导,你说:“郑重拜托了。将来,一定要把这个,交给成年了的她。”

    (六)

    多年以后,我通过孙趵老师重新联系上汪指导,并且独自专程去深圳看他的时候,汪指导拿出了珍藏多年的这个木盒子,把它交给了我,对我说了你当年最后的拜托。

    我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封你在已经消失的时间里写给我的信。

    我泪眼模煳地看着你熟悉的字迹,心里痛得犹如亿万根针尖在扎刺。

    在发黄的信纸上,你写道:“亲爱的心心,我们又见面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汪指导,你一定会看到我写给你的这封信。当你的目光落在这些文字上时,无论我在哪个世界,我所在世界所有的花朵,都将在这一瞬间绽放!我看到所有的花朵突然绽开,就知道,你已经看到我留给你的信了。”

    你写道:“这些异度空间里的无数鲜花,它们不是我送给你的。它们是因为你自己的力量而生机勃勃地绽放出来的。”

    你写道:“亲爱的心心,亲爱的琴儿,你有这样的力量!你有这样的力量!”

    你说:“我写下这些文字,以便给你所拥有的力量,做一个有力的证明。你看到这个证明,就会更加相信它。”

    你说:“心心,琴儿,在我死后,你还能恒时见到我的。用你那天看松果的眼光,来看这个世界。你就能看到已经看不见的我。我会在那个松果里等着你。等着你看到。一直保持这种眼光,你就一直能看到我。不要让眼泪遮挡你的眼光。”

    我双手颤抖着,我把这封信,从头到尾看了数遍。我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它。

    我把它紧紧地贴在胸口上。就像很多年前我还是少女时,把你代写的那封检讨书,紧紧地贴在胸口上最温暖的地方。

    你一直在你已经离开了的这个世界上,长久地等候着我。而我一路艰苦跋涉,让你等了那么久,那么久啊!

    (七)

    那时我还是琴儿。

    我和你并肩站在开满杜鹃花的山峰之上,眼前是粉红色的层层云霞。

    我对你说:“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伟大的力量,才能让这满山遍野的春花,灿烂绽放?”

    那时还是崔景龙大将军的你回答我说:“是心的力量,是一颗温暖和煦的心的强大的力量。”

    (八)

    亲爱的你,你所在的世界,所有的花,都已经开放了吗?

    此刻,它们正在灿烂绽放着吗?

    原来这个词,是这么来的:心花怒放。(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七章 忍痛话别

    (一)

    “心心。有个事情,必须和你谈一谈。”

    我站在指导办公室里,看着你。

    你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对不起,心心。我要走了。”

    你说:“大约还有40天,最迟下个月内,我就要离开这里,回家去了。”

    你说。“再过10天左右,你们的新指导就会办好调动手续,然后他会过来报到,和我交接,再加上搬家什么的,估计,还有20天,你们就能见到他了。我今天回去之后,就一直休病假,不能来上班了。我,我们,不能再在学校见面,也不能再在靶场见面了。若要见面,只能你去我那儿。”

    虽然这是意料当中的事情,但是,听到你这样郑重其事地开口对我说,我心里还是勐地向下一沉。

    我们马上就要永别了。

    我喃喃地说:“是吗?”

    你说:“心心,我不能直到最后的时刻还不回家。我是父母唯一的儿子,不能让他们见不到我最后一面。我离开家这么多年,父亲生病也没有在他身边伺候过。现在,父亲知道我也在生病了。虽然不知道我已经病入膏肓,来日无多,但他已经原谅我了。妈妈太辛苦了,要两边跑,照顾两个病人。我回去休养,还能动弹的时候,也多少可以帮帮她。”

    我默然点头。

    我说:“怎么回去呢?”

    你说:“柴老师帮我买火车票去了,具体的日期还没有确定,看能不能顺利买到软卧票。”

    我说:“你一个人走吗?”

    你说:“老汪和柴老师都说要送我回去。可我觉得不用这么麻烦他们,我现在自己还能走,坐软卧应该没有问题。就只有20个小时而已。这边把我送上车,也就可以了,我也没有多少行李要带的,有些大件东西,可以随后再托运过去。”

    我说:“你走了,还会回来吗?”

    你说:“如果病好了,当然还会回来上班,射击队原来就是两个助手的。成校长答应我了。如果我还有命回来的话。如果父亲的身体好转了的话。”

    我只是绝望地表达内心的无法割舍和无可奈何。

    我知道,你去了之后再回来的希望,是那么的渺茫。

    (二)

    我含着眼泪看着你。

    我说:“这一去,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你沉默。

    你说:“不用目睹那个最后时刻的痛苦,不也很好吗?”

    你说:“虽然答应过你,不会再把你推开。但是,我,真的不忍心,让你再一次目睹那样的事情。”

    我垂下眼皮,不能看你。

    你说:“心心,其实,从在溪源打过你一耳光之后,我就非常明确地意识到,自己爱上你了。我想过很多次,应该离开你。我一直以来就知道我对你的影响太大了。你需要独立成长的空间。这样你才会真正了解和拥有属于你自己的力量。”

    你说:“我本来早就应该做到,但我一直没有力量做到。现在,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空间了。”

    你说:“心心,你还很年轻。不要把命运和我捆绑在一起。你是自由的。”

    我说:“何来捆绑?我们本来就是一体无分的。”

    (三)

    我说:“那么,回去以后,你会给我写信吗?”

    你沉默。你说:“也许不会。”

    你说:“看到我的信,你会觉得更痛苦。而且,我回去之后,也未必能够写信。我若答应了你,届时没有信件来,你会觉得五内如焚。不如现在就说好,以免期待。”

    你说:“也许,你需要保持独自一人的状态,好好考虑一下未来生活的其他可能性。人在不断成长的过程中,是会改变的。有时候会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你应该认真地考虑一下,没有我的另一种未来。我希望你能有这样一个独立的,认真的考虑。”

    你说:“人生很少只有一种选择的。你要看到其他的可能性。不要让我遮挡你看到其他的可能性。”

    你说:“你完全明白所有我想说的,是吧?”

    我热泪盈眶地说:“是的。我明白所有你想说的。”

    我说:”不管你怎样决定,不管后来怎样,若你平安,请让我知道。通过汪指导,通过雯丽姐,通过柴老师,通过高雄哥,通过任何你愿意联络的人。”

    我说:“若你不平安,也请,让我知道。”

    你说:“好。我到家之后,会和老汪保持联系。”

    (四)

    我说:“今天,我们这就算是话别了,是吧。”

    你说:“是的。对不起,心心,我无法分身两处。”

    我的眼泪模煳了一切。我良久不能说话。

    你等待着我。你轻轻叫了我一声。

    我说:“现在,我的心里好难过啊。就像快要死了一样。”

    我的话一下子刺穿你了。

    你忽地转过身去。

    你背对着我。

    我看不到你的脸。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站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你打破了沉默。

    你转过身来,你说:“心心,你要好好生活。”

    我说:“你要平安无事。”

    (五)

    我说:“如果,你和伯父,之后都痊愈了呢?”

    你说:“如果那样,如果我回来,你也毕业不在这里了。是吧?”

    我说:“你会再来找我吗?”

    你说:“如果那样,等你成年后,等你认真思考过各种可能性之后,如果你那时已经有了自己不会动摇的决定,你可以回来这里找我。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来。”

    你说:“我会一直等着你,用我的余生,始终等着你。这一生,我决不会再食言。”

    我说:“你会等到我来找你的。会有一天,有个女人,你很熟悉的,但又有点陌生的,会出现在你身边,她会向你走来,她会对你说:我回来了。”

    你说:“那时,我就会对她说:你回来了。我们又见面了。”

    你说:“我会对她说,过来吧。到我生命里来,和我共度此生。”

    我的眼泪再次涌流了出来。

    你抓住我的手。你紧紧地握着它们。

    我在眼泪中说:“等着我。”

    你说:“好。”

    我说:“你要活着。”

    你说:“你要坚强。”

    在这个变化无常的世界上,谁知道人们的命运何时交汇,又何时分开呢。

    谁知道,能在一起同行多久呢。

    (六)

    我问:“走前还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你说:“有。”

    你说:“我走之后,办公室的保险柜你就不能用了,也不能把那些书放在我的住处了。”

    你说:“得另外找个地方放这些东西。我找到一个很合适的地方。我在银行的地下室为你租了一个保险箱。但为了方便你去拿,必须要用你的名字去办租用手续。我跑不动了,你和高雄一起去办手续吧。他会帮你把书都搬运到那边去。保险柜的钥匙,你不用还给我了,直接给高雄,他搬完了东西,帮你办好各种手续,会把钥匙还给汪指导。”

    我说:“好。”

    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你还为我考虑得这样周到。

    几天后,我和高雄一起来到你说的银行地下室,办理了租用手续。高雄想要付钱的时候,发现你已经付过费用了。你付了10年的租金。高雄默默地收下了给你的付款凭证。我们把东西一起放进了保险箱。

    在准备锁上箱子的时候,我说:”等等。“

    我从随身的书包里拿出一个纸袋,也放进了保险箱。

    纸袋里装着你送给我的不倒翁、你在溪源替我写的检讨书草稿、曾经在我枪管上跳过舞的子弹壳、你为我写的技训练记录、辅导要点等等。

    高雄看着那纸袋,他说:”可以锁了吗?“

    我说:”可以了。“

    他把形状奇怪的钥匙递给我。

    我拧动钥匙,听到锁扣轻微地响了一声。

    我这一生的青春,最美好的日子,就这样被深深地封存了。

    10年过去了。除了我,已经没有人再知道、再记得这个保险箱。

    我默默地去银行再续了10年的费用。

    钥匙依然在我手里。特别想你的时候,我会独自去看看箱子里的东西,看着过去的你留下的痕迹,在岁月的深处,闪烁着温柔的光泽。

    时间如水般地飞逝。亲爱的你,我在好好生活,而你呢?你在何方时空?你还好吗?平安无事吗?(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八章 手套

    (一)

    王朔说,所有的小说,其实里面的事情都是真的。只是因为怕吓到你们,所以,叫它小说。

    所谓小说,就是小心翼翼地说。

    (二)

    分别就在眼前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在我们那一生度过的最后几周里面,我觉得每一天都只有一分钟那么长。

    时间像闪电一样地流逝在黑暗里。我刚刚看到你,你就已经从我的视野里面消失了。

    我有时候都觉得你并不真的存在于我的生活里面。你似乎只是我观看某个镜中映像的暂留视觉。

    这让我对现实生活再次产生严重的“失真”的感觉。

    未来漫长的永别沉重地压在我的心上。它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让我说不出话。

    一想到前面还有那么多再也没有你的空白岁月,我就觉得了无生趣。

    我很难想象自己如何能在这种灰白一片的枯燥生活里成长为刘雯丽那样的女人。

    就从你对我说你将要离开的时候开始,世界就褪去了所有的光彩,变成了一圈模煳不清、陈旧霉变的黑白电影胶片。

    我的心情陷入极度的沮丧当中。一潭死水。深不见底的抑郁。没有一点点活力。

    我的头发以比前段时间更快的速度不断脱落。每天早上醒来,我都看到枕头上黑乎乎的一片。每次下课的时候,课桌下的地面上也是黑乎乎的一片。它们已经变得如此稀少,以致于在刘海部分都很难掩盖住头皮的外露。原来习惯扎的辫子也不能再梳起来了。我被迫剪了短发。每天服用大量的生发胶囊。开始有长辈们担心我会不会就此变成秃头。

    更糟糕的是,与此同时,我的身上出现大量不明来的青紫。几天之内,看上去就像得了严重的血液病,或者受到严重辐射那样。又很像被什么人殴打过一样。这种青紫让我不敢再在学校和靶场的公共浴室淋浴。

    我去看过医生,医生做了血液化验之后,一切结果都是正常的。他们不能解释这其中的原因,也无法消除那些青紫。他们不知道,这是心受了重创的缘故。

    深切的悲恸和绝望,像剧毒的毒素一样,渗入身体的每个细胞,染黑了血管里的每一滴血液,毒化了所有的肌肉和皮肤。

    我被内心的砒霜折磨着。

    (三)

    但你并不知道这些。

    每次见你时,我总是穿得严严实实的,穿着高领的t恤衫或者衬衫,袖子也都扣得紧紧的。

    你只知道我剪了短发。

    有天,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问我为什么要剪短发。

    我说:“因为我想有个新的开始。”

    你听了,就不言语。然后,你笑了笑。

    那时候天气已经很暖和了,但我并不觉得暖和。相反,我感到发自内心的寒冷,在内心的世界里,昼夜都勐烈地刮着来自西伯利亚寒冷的霜风。

    那段时间,我的手指,永远都是冰冷的。整只手始终都是冰冷的。就像身体的某一部分,已经先行死掉了。

    鉴于这一点,临走前,你送了我和刘雯丽各一双羊毛手套。

    你说,那是感谢我们在这些岁月里,伸给你的温暖的手,也是为了温暖我日夜冰凉的双手。

    你给我的那双手套是大红色的,给刘雯丽的那双是藏青色的。

    (四)

    当时我们并排坐在你住处的阁楼上。

    你从身边拣起一颗树上掉落的小果子,你把它扔向空中。但是,因为体力的衰弱,它只飞行了一小段距离,就颓然落下了。

    我默默地看着它沉重地自空中坠落。

    你说:“你能想到要有新的开始,对此,我很欣慰。”

    一阵冷风吹过来。一些落下的树叶在我们脚下开始旋转着跳舞。

    我看着它们,没有说话。

    我们沉默着坐了一会儿。

    然后,你笑了一下。你说:“马上就要走了。心里有很多话想要和你说。、但是真的要说的时候,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你说:“看到时间在沉默里这样过去,我心里,真是很……”你想了想,你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我看着你。我说:“因为没有什么,能比沉默说得更多了。”

    你听了,就看着我。

    当你那样看着我的时候,我的眼泪又涌上来了。

    你看到我的眼泪,你觉得有点什么在心里翻腾。你觉得受不了。

    于是,你转换了话题。你说:“今年春天,你好像比去年怕冷啊。”

    我说:“因为今天春天本来就很冷,是我一生遇到的最冷的春天。”

    我说:“本来,在四个季节里面,春天是最繁华美丽的,但从现在开始,它对我来说,就永远是萧瑟的了。”

    你说:“那你现在喜欢哪个季节呢?”

    我说:“以前我最喜欢的是冬天,可现在,没有我喜欢的季节。”

    你听了,你低下头。

    你说:“有个魔术或许能让你再次喜欢冬天。”

    你说:“要不要我变给你看。”

    我说:“你不会变这种魔术的。”

    你说:“闭上眼睛?”

    我闭上了眼睛,眼泪从睫毛缝里流了下来。

    我听到你说:“不要哭,心心。”

    你说:“如果我在遥远的地方感觉到你在哭,我心里会难过的。我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会在那里待不下去。我会忍不住要跑回来。”

    我的眼泪一行接一行地落下来。

    这时,我感觉到手里出现了一个毛乎乎的很柔软的东西。我睁开了眼睛。然后,我看到一双红色的纯羊毛的五指手套。

    (五)

    你说:“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这个颜色?雯丽帮我挑的。算是临走之前送你的礼物。”

    你说:“雯丽说这个颜色很配你的肤色。而且很温暖,像一团火在手掌里跳动。”

    你说:“我也送了她一双,是藏青色的。”

    我看着你。

    你说:“戴上我看看?”

    我照你的话去做。你看着我戴上它们。你问:“暖和吗?”

    你说:“总是握到你的手很凉。”

    我说:“很暖和。”

    我说:“能改变整个冬天的温度。”

    你说:“记住,你心里暖和,我才会觉得暖和。就算我在地下,或者,去了另外的世界,情况也会是这样。所以,你一定要让自己保持温暖。”

    我说:“为什么要给雯丽姐买藏青色?那看上去像是老太太才会戴的颜色。”

    你说:“是她自己选的。说还是暗一点好。没有**,没有冲动。她说她已经太老了。她说,我走了以后,她也就老了。她说,鲜艳的颜色应该送给你。你应该正是有热情的年岁,而她,从此就没有了。”

    你说:“听她这样说,我心里很难过。可是我想不出应该怎样表达我的歉疚。”

    你说:“正在我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忽然轻轻打了我一拳。看着我咯咯地笑了起来。她说,大笨熊,逗你的。她说,我在工厂工作,藏青色会耐脏一点。她说,你别想太多。女人的话就是这样真真假假,你千万不要相信太多。”

    你说到这里,看着我。

    你说:“我对不起的人真是很多。”

    我看着你脸上的神情。

    然后,我摇头说:“你没有对不起谁。你也没有做错什么。”

    我说:“是因为你太好了,所以想念你的人也会很多。”

    我说:“我们大家都会很想你的。不论你走了多久。”

    这话我一点儿也没说错。因为很多年过去以后,当我站在你的墓碑前的时候,我看到你墓碑前鲜花繁盛。而那天,还并不是清明节。

    这说明了一件事情:直到今天,想念你的人,还是很多。

    我从来不是唯一的那一个。我也很高兴我从来就不是唯一的那一个。

    真的。

    (六)

    你送我的这副手套我戴了很多年。它在我参加工作后一次出差的时候,和我的手提包一起给人偷走了。

    当时它已经因为破损而补过三次了,颜色也很陈旧了。

    它带走了我的许多眼泪和我的许多亲吻,还有我一个甜蜜的梦。

    不知道那个偷包的人最后把它怎么了。也许,扔在某处了吧。

    我不知道它后来怎样了。

    (七)

    虽然手套丢了,但我还是很喜欢冬天。

    而现在,又一个冬天离去了。

    我又一次地,身处春天里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九章 毛衣

    (一)

    那一天,在你住处的阁楼上,我说:“我好恨自己。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你抬起眼睛。你看着我。

    我说:“你的毛衣,我都还没有织完呢。”

    我说:“冬天已经走得这么远了,可我一直没有织完它。”

    你妈妈过年前曾托雯丽姐给你带过来一个超级大的旅行箱,里面放了一些新的毛线。你妈妈委托雯丽姐帮你织一件更暖和的新毛衣。雯丽姐让你把毛线交给我,问问我想不想完成这个工作,如果我没有时间或者不会织毛衣,她再帮你妈妈来做这件工作。

    你问我的时候,我马上点头表示,我会织毛衣,虽然可能不会好看的款式和花样,但是织中规中矩的纯色套头式样,还是可以的。我也很想给你织一件毛衣,让你觉得温暖。

    于是,你就把那些毛线给我了。

    (二)

    于是,某一天,在你住的地方,你按照我的要求,在我面前伸展双臂,转动着身体,让我用一根毛线针丈量你身体各个角度的尺寸。

    当我非常认真而仔细地记录着这些尺寸的时候,你看着我,眼里满是爱意。

    那是丈夫柔情蜜意地看着妻子的目光。

    那也是家人之间的目光。

    你说:“量完了吗?”

    我说:“还没有哪,你不要动啊。”

    你的嘴角洋溢出一点笑意。

    我说:“笑什么?”

    你说:“我想起汪指导说过的一些话。他说,女人给你织毛衣,就是想用很多绳索绑住你。女人用各种花样把这些复杂编织的绳索套在你的身上,当她们看着这些绳索将你套住的时候,她们心里会感觉很安全。”

    你说:“他对我说,将来有女人要给你织毛衣的时候,你就要小心了。那就表示着你快被套住了。他说,我当初就是这样被你嫂子套住的,一直到现在,都还无法解套。”

    我听了,一边觉得心酸难忍,一边却也忍不住跟着笑了一下。

    我轻声地说:“那你干嘛还要让我量尺寸啊?”

    你说:“因为我愿意做让你感到安全的事情。”

    我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说:“在你编织这件毛衣的时候,那些黑暗的东西就不会在你的心里了。”

    我一时之间不能开口说话。

    你说:“怎么了?”

    我说:“那,你就不怕被套住吗?”

    你说:“为什么要怕呢?”

    你说:“一个女人将自己的青春花费在温暖我这件事情上,这是多么大的信任和爱护呢。我觉得有些东西被加在我的身上,但不是束缚。”

    你说:“是接纳。是休憩。是陪伴。是牵挂。是支撑。”

    你说:“谢谢你能给予我这么多。”

    我的眼泪掉在你手背上。

    你说:“对不起,我又让你流泪了。”

    你说:“我好像总是让你流泪。”

    我说:“女人的眼泪有很多意思。只有很少的情况下,它代表悲伤。而且,不能代表最深的悲伤。”

    你说:“那么,现在它代表什么?”

    我低头说:“代表你干扰我了,所以,刚刚量的那个尺寸,我忘记了。请把胳膊再举起来一下啦。”

    (三)

    后来,我们曾一起看《圣经》。

    我对这本吸引了世界上好几亿人口信仰的经典有着浓厚的好奇心。有一次,我路过当地的教堂,有个信教的教众看着我垂头丧气的表情,走过来说:“姐妹?你感到烦恼吗?送你一本书,有空看看,如果喜欢,就来教堂参加我们的祈祷吧。”

    他说着,就把一本很袖珍的小书塞进了我的手里。

    那就是这本《圣经》。

    那以后的一段日子,我都在断断续续地在读。我把它装在口袋里,无人注意我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上一两行。我也带给你看。之前我没有看到过这样精致的袖珍书,觉得它真是很特别。

    那天,我在你身边看着《圣经》,看着看着,我的眼光就移向了你。

    我开始看着你。

    你发现我的目光在打量你,你低头前后左右检查了一下自己,你问:“哪里不对?”

    我笑了一笑,说:“想算算你的体积啊。”

    你说:“织毛衣不用计算体积吧?”

    我说:“谁说是为了织毛衣啊?”

    你说:“那,为什么要丈量我?”

    我说:“觉得奇怪啊。”

    你说:“奇怪?”

    我说:“指导,你说,我们人类的体积这么小,为什么贪心会那么大?”

    我说:“所有的宗教经书都说,人类的贪婪是永无止尽的。为什么这么小的身体里,能装得下无限的贪婪?”

    你听了,就笑着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你的茶杯到晚上还可以装下月球和银河呢。”

    你说:“电影屏幕那么小,千军万马不也装得下吗?”

    我摇摇头,说:“我不是说这个。”

    你看着我。

    我停顿了一下,觉得表达上有点困难。

    然后,我说:“我是说,如果能够装得下无限的贪婪,那,我们会是一种什么容器?”

    你看着我,不是很明白。

    于是,我又说:“什么能装得下无限呢?”

    你想了一下,说:“虚空。”

    你说:“只有什么都没有,才能什么都装得下。”

    (四)

    真的开始织毛衣之后,我发现,其实要完成这件事情,还是非常困难的。

    时间紧张且不去说,最大的困难在于,我很难找到合适的地方来做这件工作。

    我不能让别人看到我在织一件男式的毛衣。

    无论是在学校、在靶场还是在家里,都不合适进行编织工作。

    我只能放学后独自在运动场看台的僻静处,争分夺秒地赶在天黑之前,编织几行。

    就这样,织了很长的时间,我还只织好了躯干部分,袖子还只开了一个头,而这其间,你再度住院,让我心情紊乱,纵然有空闲时间,也只能坐在那里苦苦思念着你,抑制着心里的绝望和悲伤,无法下针。

    结果,直到你对我说要回家了,毛衣也还只织了一半。

    我觉得很惭愧,也很难过。就连一件毛衣,也无法让你穿上。

    你安慰我说,没有关系,就算你回家了,如果毛衣织好,就可以委托雯丽姐寄给你,反正你的尺寸我也已经量过了,你也不会变得更胖了。

    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又是一阵刀绞。

    那时,我还认为,我是能够最终织完这件衣服,寄过去给你的。可是,没想到,后来你会出事。

    你去世之后,你妈妈在你住处发现了这件织了一半的毛衣。她想起了箱子里的那些毛线。她以为这是刘雯丽帮你织的,而且她认为是因为你的病情不断反复,刘雯丽忙于照顾你的缘故,而且她肯定心情不佳,所以没能织完。

    你妈妈捧着那件从毛线变成的毛衣半成品,泪如雨下。

    她回家的时候,就把那件毛衣半成品和你的其他遗物一起带回去了。

    她后来把那件半成品完成了。织成之后,她把新毛衣下了水,然后把晾干熨烫好的毛衣,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了你卧室的床头。

    她看着你用过的枕头,说:“儿子,毛衣已经织好了。可惜,已经太晚了。你再也穿不上了。”

    你再也没有身体,可以穿了。

    你从此就只存在于相片上,存在于我们的记忆里了。

    你妈妈从来都不知道,这毛衣的前面一半,并不是雯丽姐织的,而是我织的。

    我从来就不曾存在于她的生活。

    虽然我是你生前最爱的女孩。(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章 复查结果

    (一)

    我又一次在后楼梯口遇到高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手里拿着一个硕大的牛皮纸袋,站在那里抽烟。

    我说:“高雄哥?怎么不上去?”

    他看到我走过来,把手指间的香烟用力吸了好几口,然后他把烟头在楼梯边掐灭,把确认已经熄灭了的烟头,扔进了垃圾箱。

    他说:“他身体已经这样了,闻着烟味会不舒服的。我抽完了,在这儿站一会儿,把身上的烟味散了,再上去。”

    我看着那个纸袋。我说:“这里面是什么?”

    高雄说:“他前天去复查的检查结果。”

    高雄把那个大纸袋递给我。

    我畏缩了一下。我没有伸手接过去。

    我说:“不。我不要看。”

    高雄看着我。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抓过我的右手,把纸袋放到我手里。

    他说:“打开看。”

    我摇头。

    他说:“你不能总是这样怯弱!这只不过是一个结果而已。要连这个你都不敢面对,那你还能面对什么?打开看。你要配得上他的喜欢!”

    我挣扎着要摆脱他。我说:“不!”

    我们正在争执不下的时候,我听到楼梯上面响了一下。

    楼梯间的防火门从里面被推开了。

    你神情疲倦地出现在楼梯的拐角。

    “不用推来推去了,把那纸袋拿上来给我吧。”你虚弱无力地对我们说。

    “你们两个,也都上来吧,有事进屋聊。”你说着,就回房间去了。

    高雄瞪了我一眼。

    我也瞪了他一眼。

    然后,我们默默地跟着你,上了楼梯,穿过走廊,进入了你的房间。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外面发生了争执的?

    (二)

    你的房间里。

    你拿着那个牛皮纸袋坐在书桌前。

    你喘息了一会儿,慢慢地打开纸袋上的绕绳,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在桌面上。

    你看着我,你笑了一下,对我说:“既然来了,就陪我一起看,好吗?我们一起看?”

    我看了看你,又看了看高雄。

    你再次说:“愿意陪我看吗?”

    我咬了咬嘴唇,轻声说:“当然。我会陪着你看。”

    于是我们一起看那些东西。你把ct片子举起来,对着灯光看。

    你说:“看到那些黑色了吗?”

    我看到那触目惊心的黑色已经遍布了你胃脘的每一处地方,并且沿着上消化道的食管向上攀爬,同时,也在穿越胸膈膜和贲门,向腹腔下部的脏器扩展。

    你的整个内脏都被黑色的雾团笼罩着。

    如此的狰狞,如此的凶险,就好像是超级风暴前漆黑的天空。

    怪不得你会痛得那么势不可挡,难以忍耐!它是怎样地在内部吞噬和侵夺着你最后的生命啊!

    我含泪说:“看到了。”

    高雄小声地说:“扩散得很快。比想象的,还要快。已经转移到多个脏器和腺体了。”

    你说:“是的。”

    你把那张大相片放下来,放回到桌面上。

    你看着我,你说:“害怕了吗?”

    我垂下了眼睫毛。我声音颤抖着说:“是的。”

    高雄说:“还是再去住院吧,不管怎样,多少能采取一点干预措施,说不定能够延缓一点。但凡有的手段,好歹都试一下。也许不会疼得这么难受。”

    你摇头。你对高雄说:“谢谢。非常感谢一直以来的医疗救护。然则,医疗总归是有限度的。好在,就算没有医生的帮助,我也能死。”

    你再次问我:“心心,你害怕吗?”

    我看着你。

    你说:“现在,我们都有两个选择:害怕它,或者,让它害怕。”

    你说:“我选后面那一个。”

    你说:“你呢?心心,你会选择和我在一起吗?”

    你说:“你会选什么呢?和我在这里就分道扬镳,还是,继续和我在一起,面对它。”

    我泪眼朦胧地抬起目光注视着你。

    亲爱的你,你是有多么勇敢啊!这种时刻,你竟然比我们旁观者更有力量!你竟然能够依然是力量的给予者。

    我深感羞愧地把内心的痛苦压制下去。

    我坚定地看着你,我说:“指导选什么,我就选什么。我会和你一起。”

    我看着高雄。

    我说:“我会配得上你的引领和教导。我选择,不害怕。”

    你听了,你欣慰地笑了笑。

    你把桌上那些东西慢慢地装回纸袋里。你把纸袋的绳子重新封绕好。然后,你说:“你当然配得上。”

    你说:“心心,我知道,你会支援我,会增进我此时此刻的力量。”

    (三)

    你说:“心心,还记得你说过想要拥有那种持久训练之后心的力量吗?”

    我点头,说:“我记得。”

    你说:“但仅仅这样愿望,还是不够的。这样愿望,还仅仅是一个想法,而不是一个目标。”

    你说:“我们还需要把想法,变成一个可以每日靠近的目标。”

    我看着你,我说:“目标?”

    你点头。你说:“知道想法和目标有什么区别吗?”

    我摇头。

    你拿起一支圆珠笔,在白纸上写了一行字:“强大的心之力量”,你划了一个圆圈,把这几个字圈了起来。

    你说:“严格来说,这个圆圈里的东西,还只是一个想法,不是一个目标。”

    你说:“世界上有想法的人很多,但有目标的人却不多。很多人都会把想法误会为目标。但它们是不一样的。”

    你说:“目标和想法的区别在哪里呢?”

    你说:“区别就在于数量化。”

    你说:“举例而言,这一辈子我想买一辆像高雄开着的那种豪华气派的车子。这就是想法。”

    你在纸上的那个圆圈旁边,又写了一行字:”40。3000万。”

    你说:“我要在40岁之前买一辆3000万美元的某某牌某某系列某某颜色某某排量的车子。”

    你说:“现在,它就开始朝一个目标演化了。”

    你继续在纸上写着数字。

    你说:“这种车目前的价钱是这个数字x。我想要实现目标的年限是n年。”

    你说:“然后,我们再来进一步细化。”

    你说:“为此,我需要在n年里面积累资金xxxx万。其中,第一年需要xx万,第二年需要xx万。”

    你说:“再细化,第一年的第一个季度我要通过xx项目获得xx万,通过xx渠道获得xx万。通过yy渠道获得yy万。”

    你不断地写着各种数字。

    你说:“为此,本季度的第一个月、第一周,我需要实现如下数字目标。”

    你说:“为此,今天,我需要实现如下数字目标。”

    你说:“如此这般不断深入数字化,那个想法,它就会最终变成目标。我们就可以一步步地走到那个目标。”

    你说:“心心,就像我们成为射击场上的冠军,后面必定有一个数字化的训练计划在支撑着一样。如果你想要获得那样的力量,每天、每个小时、乃至每一分钟,你都要有一个数字化的指标,你都要全力以赴去实现当前这个时段的指标。你不会有时间用来悲伤。你也不会觉得无能为力。你不会感觉到内在的空虚。”

    你说:“你之所以感觉虚弱无助,是因为你没有制订这样的计划,没有坚定决心,逐日执行,坚持到底。”

    你说:“没有这样的计划,见解就始终只是概念化的见解,它不会和你的生命合二为一。唯有执行这样的计划,才能让生命发生根本的变化,才能改变生命的品质和方向,最后才能落实知行合一。”

    你说:“还记得我们一起看过的密勒日巴尊者的那本传记吗?”

    我点头。你的话强烈地启示和震撼着我。

    你说:“对每日行为的持续修正,就是修行。”

    你说:“作为临别礼物,你可以给我一份这样落实到每天每时的计划表吗?”

    (四)

    当天我离开之后。

    高雄对你说:“我现在知道心心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了。”

    你说:“为什么?”

    高雄说:“因为,你知道怎么释放她以为自己没有的那种力量。”

    你看着高雄,你笑着说:“你也知道啊。我们方法不同,但却殊途同归。”

    高雄的脸红了一下,他顿了一下。

    他说:“我并不是,我其实没有......”。

    你笑了一下。

    你说:“她值得。你的判断是对的。她配得上。”

    你说:“我们分而任之吧。”

    高雄看着你。

    他点头。他说:“好。我们分而任之。”(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二章 蛋壳

    (一)

    我和高雄并排坐在运动场的看台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高雄说:“你竟然会打电话约会我?我可真是感到意外啊。”

    高雄看着周围的环境说:“这是你们平时约会的地方吧。”

    我说:“嗯,这儿人少,不容易被看到。”

    高雄说:“不如我请你去饭店吧。你去过金城大厦顶楼的旋转餐厅吗?我们在那儿可以低头俯瞰整个城市。”

    我看了他一眼。我说:“看这个即将没有他在的城市吗?”

    我说:“我一点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城市。”

    高雄说:“至少请你吃点好吃的。你照过镜子吗?自从他说要回去之后,你就像一朵马上就要枯萎的花一样。每次我见到你,你都瘦了一圈。看看这脸蛋,都变成三角形的了。”

    我看了高雄一眼。

    他马上说:“我语文不好,不擅用形容词。”

    我叹了口气。

    我说:“我想问问你,那张ct意味着什么?你妈妈怎么解读的?他能够自己回家吗?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有多久的时间?”

    高雄说:“你真的想要知道吗?不害怕吗?”

    我说:“我要知道。我答应过他,不会害怕。”

    高雄说:“这些天你要劝他不要让自己运动和劳累。他的身体现在像一个摔过一次的蛋壳,到处都是裂纹,随时都会崩溃。”

    我的泪水又涌了上来。我说:“见面的话,我一定会劝他。”

    高雄说:“情况好的话,还能坚持一两个月。不好的话......”

    我说:“怎样?”

    高雄说:“随时。”

    我不语。

    高雄说:“如果再次发生上次那种情况的内出血,就......”

    他没有说下去。我也没有问下去。我知道如果那样,结果会是什么。

    (二)

    高雄说:“我说过要送他回去,一路陪着他坐火车,可他坚持不要。他之前曾让我帮忙借阅《象冢》这本书。他说,喜欢像大象那样独自去迎接死亡。他想远远离开我们去走完最后的路程。他说,如果可以,他不喜欢在众目睽睽下死去。”

    我哽噎道:“我不想失去他。”

    高雄说:“没有人想失去让自己感到幸福的人。”

    他说:“他爱你,不忍看你心碎。他不想让你看着他死。他不想你经历那样的时刻。”

    我说:“如果不可避免,我希望他走得平安。没有剧烈的痛苦。如果他觉得我不在身边,会比较心安,那我就希望他能够得到这样的心安。”

    高雄说:“他一直都是那么冷静的人。他一定会走得平静。没有剧烈的痛苦。”

    我捂住了脸。

    高雄看着我。

    他语气温存地说:“我,我们都会陪着你。在你等消息的日子里,在你等到消息的日子里,我,我们都会陪着你。”

    我说:“没有人能陪着我。这也是单独的。只能单独。”

    高雄沉默不语。

    我说:“高雄哥。所有的相会都会是如此结局吗?”

    高雄回答说:“恐怕是的。都会这样结局。”

    我说:“他走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高雄忧郁地看着我。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真正看不到的人,并不是他。”

    他说:“是我。”

    他说:“就算我此刻坐在你的面前,你也不会看到我。”

    他说:“你眼里、心里,永远都充满了他。你看不见他之外的其他事物。”

    他说:“就算我一生常在你左右,你也不会看见我。”

    他说:“对你来说,我将会像是空气一样。难以缺少,但也无法看到。”

    我看着高雄。我也沉默不语。

    他说:“但是,没关系。心心。”

    他说:“我不用你看到。我只是希望在你艰于呼吸的时候,能满足你对空气的需要,让你重新感觉,拥有力量。”

    我看着高雄,泪光盈盈。

    高雄说:“这是我的宿命。看到你这样在我面前流眼泪,我就知道,这就是我的宿命。”

    他说:“我们之间,其实没有那么简单。”

    (三)

    “柴老师给你买的车票已经订好了吗?”汪指导问。

    你点头。你把车票递给他看。

    汪指导看着上面的日期和车次,心沉重得就像灌满了水银。

    他说:“你脸色还是这么不好,嘴唇都不再是红色的了。这样子,真的能一个人走吗?还是我请假去送你吧。”

    你摇头。你说:“我能自己回去的,大家真的不用麻烦了。”

    汪指导说:“这几天你感觉怎么样?还是很痛吗?”

    你说:“有时候厉害一点,有时候还好。”

    汪指导低了一会儿头。他说:“新来的老师今天来我这儿报到了。”

    你说:“你们也会合作得很好的。就像我们在一起一样。”

    你说:“他已经结婚了,没我这么能惹麻烦,不会让你老是操心。”

    汪指导的眼圈红了。他说:“哪有。你没给我添过什么麻烦。”

    汪指导说:“你是不可取代的。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助手。从你身上,我学习到很多。”

    你笑笑。你说:“这些表扬,留到我追悼会上致辞时说吧。”

    汪指导说:“别多想。你回去好好休养,你这么年轻,身体底子也好,你会康复的。”

    你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你感到剧烈的疼痛,你一下子就趴伏在了桌子上。

    汪指导站了起来。

    他说:“又疼起来了吗?”

    (四)

    汪指导看着你的脸色一点点恢复过来。

    他心里觉得特别难受。他陷落在某种艰难的心理挣扎之中。

    你汗水淋漓地看着他的表情。

    你喘着气说:“你心里有事吗?”

    汪指导迟疑了一下,他满怀歉意地看着你。他突然问:“你现在还能打枪吗?”

    你流着冷汗,气喘吁吁地说:“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汪指导再度迟疑了片刻。

    他说:“这个,真是对不起。在你这样的情况下,这话,我实在是,很难开口。”

    你说:“没关系。需要我做什么,请尽管说吧。我早说过,会尽力帮你,直到最后。这些年,你帮我的地方,对我的关照,实在是太多了。”

    汪指导咬了咬牙,硬起心肠说:“不知道你,能否再坚持一下,再上一两天课,晚几天走,可以吗?”

    他说:“火车票学校会帮你去改签的,保证还买到餐车附近的软卧。”

    他说:“对不起。我实在是不想来对你说这些话。是成校长再三拜托,一定让我来问问你的。我推辞不掉。”

    他说:“当然,成校长也交代了,如果你觉得身体坚持不下去,就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好了。”

    你说:“要我上课?”

    你说:“为什么?”

第七百四十三章 布朗先生的愿望

    (一)

    那天,你问汪指导:“要我多待几天做什么呢?”

    汪指导说:“校长希望你见一个人,和他打一场比赛。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你说:“谁啊?”

    汪指导说:“布朗先生。”

    汪指导说:“你也知道,这事在学校热闹了很久了。再过两天,他要亲自到学校来。布朗先生在年轻的时候,在服兵役,做飞行员之前,他就是优秀的射击运动选手。他在军中的射击赛事中拿过200多枚奖牌。若不是战争,他有实力冲击奥运金牌的。他对学校的射击队非常有兴趣。他在和老周的电话里,听老周说起你的种种神奇。他提出想要见见你,和你比试一下。他对此事非常渴望。”

    你说:“是这样啊。”

    你忍耐着疼痛,右手握拳用力按着腹部,喘息着说:“我没问题可以晚几天走,可以再上一两天课。可我从请病假不去上班以后,有很长时间没有碰过枪了,我不太确定打枪还能不能有从前的水准。也许,我会让他失望的。”

    汪指导说:“可是,成校长很期待你。如果你能让布朗先生心满意足,他会答应给射击队一笔长期的、固定的、可观的赞助。你知道这对于我们校队和整个学校的声望和排名,意味着什么。成校长一直都希望把学校办成声名卓著的名校。这是他一生的理想。”

    你沉吟了一会儿。汪指导心情复杂地看着你。冷汗不住地沿着你的脸颊往下流淌。你在阵阵绞痛的逼迫下,肺部沉闷到快要爆炸,不得不张开口用力喘气。

    过了一会儿,你说:“这几年学校对我各方面都很宽容优厚,最后帮学校一把,是我临走应该做的。”

    你说:“我可以尽力试试。我会尽到最大努力。但是,比赛的效果,我实话实说,不能给你什么保证。”

    汪指导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里却也是一阵惭愧难受。

    他连忙说:“没关系,结果没有关系的。你答应试试,和他见面聊聊,稍微切磋一下,就可以了。你可千万不要勉强啊。如果身体条件真的不许可,那也是天意,学校一样非常感谢你的付出。你如果真的觉得不行,也不要为了情面而不加拒绝。”

    你笑笑。你说:“成校长希望我和他比成什么结果呢?”

    汪指导说:“你自己把握分寸,既要让他充分了解我们射击队的水准和实力,又要留给他体面和自尊。”

    你说:“不能让新来的老师和他比吗?他不是已经报到了吗?”

    汪指导拿出两张表格,递给你。他说:“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你自己看。这是他们两个历史赛绩比较。他们不在一个层次上。”

    你看了看表格。你说:“你自己比呢?”

    汪指导说:“你知道我从来都没有做过职业选手。而且,我已经老了。”

    你说:“我现在这样,恐怕坚持不了站着打很久。”

    汪指导说:“不用很久,不用很久的。你不需要打整场。你就陪他打10枪,就好了。只要10枪。”

    你看了看汪指导。你说:“好吧。”

    汪指导说:“真是太感谢你了!”

    你说:“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呢。这本是我应该为队里、为学校做的。万一我失手,还要请成校长和你,多多担待。”

    汪指导说:“你不会失手的。我对你有信心。你一定会给他一个惊喜。”

    你说:“这样的话,赛前我想回队里练习一两次。”

    汪指导说:“没问题,没问题,我和队医带车过来接你去。改签车票的事情,也都交给我。你都不用操心。所谓上课,也就是他来的时候做个样子,你并不需要真的辛苦上课,就在操场上坐着休息,等他过来,见个面寒暄几句,这样就行。”

    你说:“希望我能够不辱使命。”

    汪指导走后,你再次无力地趴伏在了书桌上。

    你痛得心神恍惚,喘息沉重,一动无法再动了。

    为了怕汪指导担心,怕他坚持一定要送你回家,你并没有把最后一次复查的结果给他看。

    汪指导并不知道,死亡的长矛,已经刺到了你的胸膛上。

    (二)

    “心心!指导今天过来了!”

    我刚进靶场,小宋就张开双臂,像只小燕子一样地飞了过来。她满脸激动地对我说。

    我说:“新指导吗?”

    小宋拼命摇头,说:“不是。是指导回来上班了。”

    我大吃一惊:“什么?怎么可能?指导不是马上要回家了吗?”

    小宋说:“真的。他说推到下一周再回家了,这周还过来上几天班。”

    你为什么回来了?我想到高雄说的“摔过一次的蛋壳”。你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怎么能够再回来上班呢?哪怕一天也是危险的啊。

    我说:“指导在哪儿?”

    小宋说:“在那边练枪。”

    (三)

    我飞也似地跑到手枪组的练习区域。

    我看到你带着耳塞和目镜,坐在靶位后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你的瓦尔特2.0。

    你听到我的脚步声,从椅子上回过头来,看着我。

    你说:“心心。”

    我说:“你要推迟一周走吗?”

    你说:“嗯。”

    我说:“他们都在说,学校要你和布朗先生比赛?”

    你说:“是的。所以再来上几天班。”

    我满怀担心地说:“这种情况下,你从这里走到运动场外面都没力气了,学校怎么还要你打比赛?”

    我说:“你身体行吗?不会累到吗?你怎么能答应他们来上班呢。”

    你说:“老汪说,只要陪他打10枪就好了。上班也是在这里休息,不用真的管事。”

    我说:“你现在能举起枪多久呢?”

    你说:“只要我能够举起枪,时间就会消失的。”

    你说:“就像这样。”

    你深呼吸了一下,你握住面前的手枪,你把它举了起来,差不多就在你举起它的同时,我听到啪的一声脆响,你已经命中了靶心。

    你说:“只要那时我能够举起枪。”

    你说:“10个瞬间,很快的。别担心。”

    你说:“我这些年给汪指导添了很多麻烦。我应该帮他最后一把。”

    我低下头,不说话了。

    你看着我。

    你说:“能再回来这里,能在这里再见到你,不也很好吗?”

    你说:“虽然只有几天而已。”

    是啊!良宵一刻,值千金。

    (四)

    “你疯了吗?”高雄在你对面坐了下来。

    他说:“你也看过ct结果了。情况是怎么样的,你比所有人都更清楚。你现在这样怎么可以回去上班呢?”

    你说:“就是做个样子。”

    高雄说:“做个样子也有危险啊。你忘记我妈妈对你说的了吗?你需要尽量卧床静养,卧床静养!就连下地也要尽量减少,自己下楼也是不被许可的。”

    你说:“我没有自己下楼啊,老汪每次都会过来接我,帮着我下楼的,就差抬着我了。”

    高雄看着你,叹息了一声。

    他说:“我知道你欠老汪人情,你想要报答他的知遇之恩,关照之情,可是,也不能拿身体拼命啊。”

    你看着高雄。你说:“你的心意,我全都知道。可是,有些事情,如果注定要发生,躲是躲不开的,逃也逃不掉。无论如何,它都会那样发生吧。”

    高雄说:“你在说什么?”

    你笑了笑。你说:“宿命难违,欠债必偿。”

    高雄说:“宿命?欠债?”

    你说:“你以后会明白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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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方混战延续了数百年,人们渴望安定的生活,呼唤英雄重建太平。世家子弟崔景龙,从小道观学艺,成就闪电刀法、绝世将才。17岁返家走上仕途,但却不得重用,仅得500人马演练新军。但他就凭这500精锐新军、神出鬼没的疾风战法和精工制作的吉诺弯刀,创立了强大的汉军骑兵部队,横扫征战各方,吉诺弯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吉诺弯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吉诺弯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