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假仁假义
门外并没有人看守这也许是因为任何人都想不到阿飞敢在白天来救人的也许是因为大家都想趁机睡个午觉。
这间柴房只有个很小的窗子就像是天生的牢房一样阴森森而黑暗堆得像是小山般的柴木下蜷伏着一个人也不知是已晕迷还是已睡着。
一见到他身上那件貂裘阿飞胸中的热血就沸腾了起来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怎会对这人生出如此深厚的友情。
他一步窜过去嘎声道:你──-
就在这时貂裘下忽然飞起了道剑光!
剑光如电急削阿飞双足!
这变化实在太出人意料之外这一剑也实在很快!
幸好阿飞手上还握着剑他的剑更快快得简直不可思义那人的剑虽先已刺出阿飞的剑后却先至。
只听呛的一声阿飞的剑尖竟点在对方的剑脊上!
那人骤然觉得手腕一裂掌中剑已被敲落。
但这人也是少见的高手临危不乱!身子一翻已滚出丈外这时才露出脸来居然是游龙生去而复返。
阿飞不认得他也没有看他一眼一剑出手身子已往后退他退得虽快怎奈却已迟了。
门外已有一条藤棍一柄金刀封住了退路。
阿飞刚顿住身形只听哗啦啦一声大震小山般堆起来的柴木全崩落现出了十几个人来。
这十几个人俱都急装劲服手持帑匣对准了阿飞这种诸葛弩在近距离内威力之强无可比拟。
无论是什么人无论有多大的本事若在一间柴房里被十几口诸葛弩围住再想脱身只怕就比登天还难了!
田七微笑道:阁下还有什么话说?
阿飞叹了口气道:请动手。
田七仰面大笑道:好阁下倒不愧是个痛快的人田某就索性成全了你吧!
他挥了挥手弩箭便已如急雨般射出。
就在这刹那间阿飞突然就地一滚左手趁势抄起了方才游龙生掌中跌落的夺情剑。
剑光飞舞化做一具光幢弩箭竟被四下震飞光幢已滚珠一般滚到门口赵正义怒吼一声紫金刀立劈华山急砍而下。
谁知他一刀尚未砍下光幢中突又飞出一道剑光。
这一剑之快快如闪电。
赵正义大惊变招已来不及了哧的剑已刺入了他的咽喉鲜血标出如旗花火箭。
田七倒退半步反手一棍抽下。
但这时光幢又已化做一道飞虹向门外窜了出去。
田七要想追突又驻足只见赵正义手掩住咽喉喉咙里格格作响居然还没有断气。
再看阿飞已掠到小院门外反手一掷夺情剑标枪般刺向田七田七刚想追出又缩了回去。
长剑夺的钉的了对面墙壁。
游龙生到这时才长长叹了口气道:这少年好快的身手!
田七微微一笑道:他的运气也不错。
游龙生道:运气?
田七道:少庄主方才才难道未瞧见他身上已挨了两箭么?
游龙生道:不错我已看出他左手舞剑剑光中仍有破绽必定挡不住七爷属下的神弩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受伤。
田七道:这只因他身上穿了金丝甲我千算万算竟忘了这一着否则他纵有天大的本事今日也休想能活着走出这间柴屋。
游龙生出神的望着插在墙上的剑沉重的叹息了一声道:他今天不该来的。
田七笑道:胜负兵家常事少庄主又保必懊恼何况那厮纵然冯过了我们这一关第二关他还能冯得过去么?
阿飞刚掠出门突听一声阿弥陀佛清郎的佛号声竟似四面八方同时响了起来。
接着他就被五个灰袍白袜的少林僧人团团围住。
当先一人白眉长x不怒自威左手上缠着一串古铜色的佛珠正是少林寺的护法大师心眉。
阿飞目光四扫居然神色不变只是淡淡道:出家人原来也会打埋伏。
心眉大师沉声道:老僧并无伤人之心檀越何必逞人舌之利需知利在口舌损在心头不能伤人徒伤自己。
他缓缓道来说得似乎很平和但传入阿飞耳中后每一个字变得有如洪钟巨鼓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阿飞道:和尚的口舌之利似乎也不在檀越之下吧!
他知道自己若是凌空跳起下盘便难免空门大露心眉的佛珠扫来他两条腿就算废了。
是以他只有乘机自旁边两人之间的空隙中冲出。
谁知他身子刚动少林僧人们也忽然如行云流水般转动起来五个人围着阿飞转动不休。
阿飞脚步停下少林僧人的脚步也立刻停下来。
心眉大师道:出家人不愿杀生檀越你掌中有剑脚下有足只要能冲得出老僧这小小的罗汉门老僧便心悦诚服x送如仪。
阿飞长长呼吸了一次身子却动也不动。
他已看出这些少林僧人们非但功夫深厚而且身形之配合更是天衣无缝简直滴水不漏。阿飞**岁的时候就看到一只仙鹤被一条大蟒蛇困住那仙鹤之喙虽利但却始终不敢出手。
他本来觉得很奇怪后来才知道仙鹤最知蛇性因为这蟒蛇盘成阵后尾相应如雷击电闪它若是向蛇直喂x双腿就难免被蛇尾卷住它若x向蛇尾便难免被蛇所伤。
所以这仙鹤一直站着不动等到蟒蛇不耐忍不住先出击时仙鹤的钢x有如闪电般x住了蟒蛇的七寸。
若能做到以静制动以逸待劳这八字更能稳操胜券。
这道理他始终未曾忘记。
是以少林僧人不动阿飞也绝不动。
心眉大师自己似有些沉不住气了道:檀越难道想束手就缚?
阿飞道:不想。
心眉大师道:既不愿就缚为何不走?
阿飞道:你不杀我我也不能杀你就冲不出去。
心眉淡淡一笑道:檀越若能杀得了老僧老僧死而无怨。
阿飞道:好。
他居然动了!一动就快如闪电。
但见剑光一闪直刺心眉大师的咽喉。
少林僧人身形也立刻动了八铁掌一齐向阿飞抬下!
谁知阿飞剑方刺出脚下忽然一变谁也看不出他脚步是怎样变的只觉他身子竟忽然变了个方向。
那一剑本来明明是向心眉刺出的此刻忽然变了方向另四人就像是要将自己的手掌送去让他的剑割下。
心眉沉声道:好!
好字出口他衣袖已卷起一股劲少林铁袖利于刀刃这一着正是攻躲避阿飞必救之处。
四个少林僧人虽遇险着但自己根本不必出手解救这也就是少林罗汉阵威力之所在。
谁就在这刹那间阿飞的剑方向竟又变了。
别人的剑变招只不过是出手部位改变而已但他的剑一变却连整个方向都改变了。
本是刺向东的一剑忽然就变成刺向西。
其实他的剑根本未变变的只是他的脚步、变化之快简直令人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样一双腿。
只听哧的一声心眉衣袖已被击中。
接着剑光忽然化做一溜青虹人与剑似已接为一体青虹划过人已随着剑冲了出去。
只听心眉大师沉声道:檀越慢走老僧相送。
阿飞只觉背后一股大力掸来就好像只铁棰般打在他的背脊上他身上虽有金丝甲但也被打得胸口一热。
他的人就像断线纸鸢般飞了出去。
一个胡渣子青的少林僧人道:追!
心眉道:不必。
少林僧人道:他已逃不远了师叔为何要放他逃走?
心眉道:他既已不远了为何还要追?
那少林僧人想了想垂道:师叔说得是。
心眉望着阿飞逃走的方向缓缓道:出家人慈悲为怀能不伤人还是不伤人的好。
田七一直在远远瞧着此刻哧的一笑喃喃道:好个出家人慈悲为怀若有别人替他杀人他自己就不肯动手了。
少林护法的掌力果然是雄浑沉厚不同凡响阿飞直掠过两重屋脊才勉强站住了脚。
等他再次掠起时才现自己的内力已受了伤但这点伤他相信自己总还能经得起。
刻苦的锻炼艰难的岁月已使变成了个不容易倒下去的人他的身子几乎就像是铁打的。
阿飞若能逃出去已是万幸──在少林护法和四大高手的围攻之下天下本就很少有人能冲出来的。
只是阿飞并不想逃走。
田七他们将李寻欢藏到什么地方呢?
阿飞的目光鹰一般四下搜索着狸猫般掠下屋脊窜入后园一个人在屋脊上的目标太大后园中却多的是藏身之地。
突然间他听到有人在笑。
数丈外有座小亭这人就坐在亭子里倚着栏杆看书看得很出神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到别的事。
他穿着件很破旧的棉袍子一张脸很瘦很黄胡子很稀疏看来就象是个营养不良的老学究。
但老学究在数丈外笑只有内功绝顶的高手才能将笑声送得这么远。
阿飞停下脚静静地望着他。
这老学究似乎没有看到阿飞用手指蘸了点口水将书翻了一页又津津有味地看了下去。
阿飞一步步向后退退了十步霍然转身。
一转身他就已到了三丈外再也不回头急掠而出三两个起落已窜入了梅林。
阿飞长长吸了口气将喉头一点血腥味压了下去。
他已现自己伤势比想象中重得多方才一动真气胸中便似有鲜血要涌出只怕已难和人交手了。
在这时突听一阵笛起响起。
笛声悠扬而清洌梅花上的积雪被笛声所摧一片片飘落下来一片片落在阿飞身上。
雪花飘飞间可以看到一个人正倚在数丈外一株梅树下吹笛赫然就是方才看书的老学究。
笛声渐渐自高冗转为低迷曲折婉转荡人幽思。
阿飞这次不再走了凝注着他一字道:铁笛先生?
笛声骤顿。
他盯着阿飞看了很久忽然道:你受了伤?
阿飞也有些意外:这人好厉害的眼力。
铁笛先生道:伤在背后?
阿飞道:你已看出何必再问?
铁笛先生道:是心眉和尚下的手?
阿飞:哼。
铁笛先生摇着头道:少林护法原来也不过如此。
阿飞道:不过怎样?
铁笛先生淡淡道:以他的身份本不该在背后出手伤人既已伤了你便不该还让你能活着走到我面前。
他忽然又一笑道:老和尚这难道是想借刀杀人么?
阿飞道:我告诉你三件事第一若不在背后出手他根本出不了手;第二他纵然出手也杀不死我;第三你更杀不死我!
铁笛先生大笑道:少年人好大的口气。
他的笑声一即收厉声道:你既已受伤我本不愿出手但你的口气太大我不能不教训你。
阿飞似已觉得话说太多连一个字都不愿再说。
铁笛先生道:念在你已受伤我让你三招。
阿飞望着他忽然笑了。
他微笑着将剑插回腰带上扭头就走。
铁笛先生纵声长笑道:既已见到了我你还想走?
阿飞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冷冷道:我不走你就得死!
铁笛先生大笑道:是我死?还是你死?
阿飞道:没有人能让我三招。
铁笛先生道:我若让你三招就非死不可?
阿飞道:是。
铁笛先生道:你为何不试试?
阿飞不再说话转过目光盯着他。
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几乎完全没有任何感情这少年的眼珠子也像是用石头塑成的这双眼睛瞪着你时就好像一尊神像在神案上漠然俯视着苍生。
铁笛先生竟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时阿飞的剑已出手。
一剑刺出绝不空回。
这是阿飞的信条没有绝对把握时他的剑绝不出手!
铁笛先生的身子突又凌光掠起冲上梅梢只听哗啦啦一片声响飞满半天。
白雪和红梅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幅绮丽的图案只见铁笛先生的身子在白雪红梅中轻飘飘飞舞。
阿飞根本没有抬头剑已收起。
铁笛先生已轻飘飘落了下来他落得那么慢看来就像是一个纸扎的人雪地上已多了一串鲜血。
阿飞凝视着地上的血缓缓道:没有人能让我三招一招都不能!
铁笛先生倚着梅树喘息着他的脸苍白咽喉之下胸口之上血迹淋漓。
他那名震天下的铁笛根本没有机会出手!
阿飞道:但你没有死也因为你让我三招你没有失信。
他忽又笑了笑道:你至少比心眉强得多。
心眉说绝不伤人只要他冲出罗汉阵但后来还是伤了他这教训他誓永远也不忘记。
铁笛先生喘息忽然道:还有两招。
阿飞道:还有两招?
铁笛先生咬牙忍受着痛苦勉强笑道:我让你三招你只出手一招。
阿飞凝注了他很久很久道:好!
他轻轻出手在铁笛先生面前击了两掌道:现在三招都已──-
就在这时只听叮的一声轻响十余点寒星暴雨般自铁笛先生手上的铁笛中射出!
铁笛先生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兴奋的红光喘息着道:今天我已学会了一件事绝不让任何人三招你也该学会一件事──若要出手就一定要令对方倒下否则你就绝不要出手!
阿飞咬着牙瞧着钉在他腿上的一点寒星一字字道:这件事我忘不了的!
铁笛先生道:好你走吧。
阿飞还未说话已听得一阵脚步声响起。
有人在呼唤着道:前辈铁老前辈你得手了么?
铁笛先生道:快走我已无力杀你也不愿你死在别人手上!
阿飞就地一滚滚出两丈。
他的腿虽已不能走他的手却同样有力。
何况他此刻喉头又感觉到一阵血腥气他虽然在勉强忍耐着但这口血迟早是难免要吐出来。
用不着别人来追他自己已支持不了多久他只想见李寻欢最后一面告诉李寻欢他已尽了力。
就在这时已有条人影向他扑了过来。
屋子里只燃着一烛。
龙啸云默默地看着李寻欢等他咳完了才递过一杯酒去送到他嘴边慢慢地倒入他的嘴里。
喝完了这杯酒李寻欢就笑了道:大哥你看我一滴酒都没有漏出来吧我就算被人悬空倒着吊起来但若有人喂我喝酒我也绝不会漏出来的。
龙啸云想笑却没有笑出来黯然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解开你的穴道?
李寻欢道:我是个经不起诱惑的人你若解开我的穴道我说不定就想跑了。
龙啸云道:现在──现在他们都不在这里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李寻欢打断了他的话道:大哥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龙啸云道:我明白可是──-
李寻欢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又想说这句话了但你实在并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你将我从柴房搬一驼里来又有酒喝这已不亏我们兄弟一场了。
第十七章 原形毕露
龙啸云听了李寻欢的话垂下了头沉默了很久很久黯然道:明天──明天你就要走了我──
李寻欢道:你千万莫要再来送我我从来不喜欢送人与不愿别人来送我我看到别人送行那种如丧考妣模样就觉得恶心。
他又笑了笑道:何况我这次去的地方又不远说不定三五天就会回来。
龙云也打起了精神展颜笑道:不错你回来我一定接你那时我们再好好醉一场。
突然一人幽幽道:你们明知他这一去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又何必还要自己骗自己。
林诗音缓缓走了过来美丽的面容似又憔悴了许多。
李寻欢目中立刻露出了痛苦之色却还是笑着道:我为何不会回来?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
林诗音没有让他说完这句话冷冷道:谁是你的好朋友这里根本没有你的朋友。
她忽然指着龙啸云道:你以为他是你的朋友么?他若是你的朋友就该立刻让你走。
龙啸云道:可是他──-
林诗音道:他不走是怕连累了你但你为何不放他?走不走是他的事放不放却是你的事。
她没有听龙啸云答复就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龙啸云霍然长身而起嗄声道:无论你走不走我都该放了你的。
李寻欢突然大笑起来。
龙啸云怔道:你──你笑什么?:
李寻欢道:你几时学会听女人的话了?我交的是龙啸2是条好汉子可不是怕老婆的可怜虫。
龙啸云紧握着双拳眼泪已不禁夺眶而出颤声道:兄弟你──你对我太好了我并不是不懂你的苦心可是──可是却叫我这一生如何报答你?
李寻欢道:我正有件事求你。
龙啸云一把抓住他肩头道:什么事?你只管说快说。
李寻欢道:昨天来的那少年阿飞大哥你总该记得他吧。
龙啸云道:当然记得。
李寻欢道:他若有了什么危险大哥你一定要助他一臂之力。
龙啸云的手缓缓松开仰面长叹道:到了这时候你还只记得他你难道从来不肯为自己想想?
李寻欢道:你只问你答不答应?
龙啸云道:我当然答应只不过也许我再也见不着他了。
李寻欢失声道:为什么他难道已────
龙啸云勉强一笑道:你昨天看到他走的你怎么还会再来?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我也希望他莫要再来只不过他一定会再来的。
龙啸云道:他若会来救你为何直到现在还没有来?
他长长叹了一声道:兄弟你对别人虽然义重如山但别人对你却未必一样。
李寻欢笑了笑道:他对我怎样是他的事但我只求大哥以后无论在什么地方遇见他都莫要忘了他是我的朋友。
龙啸云道:好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突然外面有人唤道:龙四爷──-龙四爷。
龙啸云站起来又坐下去道:兄弟你──-
李寻欢笑道:我的酒已喝够了大哥你只管去吧只不过千万要记着明天早上千万莫要再来送我。
龙啸云缓缓走到门口只见田七站在园子里的树影下向他招手。
他快步赶了过去压低声音道:得手了么?
田七道:没有。
龙啸云厉声道:没有?你们十几个人再加上心眉大师和铁笛先生难道竟对付不了一个小伙子?
田七苦笑道:这小伙子可实在太厉害了简直有些可怕赵老大被他伤了不说连铁笛先生都已伤在他剑下。
龙啸云连连跺脚道:我早知道这小子不好惹你偏说铁笛先生一定可以对付他。
田七道:他虽然逃走却还是挨了心眉大师的一掌。
龙啸云道:既是如此他一定逃不了的你们为何不追?
田七道:少林寺的人已追下去了我特地赶来通知你一声。
龙啸云道:我去看看你去叫人到这里来守着。
树的后面有座假山。
他们两人刚走假山后就幽灵般出现了条人影她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和怀疑也充满了悲x和愤恨。
她整个人都在颤抖着泪流满面。
林诗音的心都碎了她轻轻啜泣着然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大步向李寻欢那屋子走过去。
但就在这时已有阵急骤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林诗音身子一闪立刻又退入假山后的阴影里。
田七带着七八条劲装急眼的大汉赶过来了沉声道:守住门莫要让任何人进去否则格杀无论。
他自己显然也急着去追捕阿飞话未说完已纵身掠出大汉们立刻张弓搭箭守住了门口。
林诗音紧紧咬着嘴唇已咬得出血。
她只恨自己以前为何总是轻视武功不肯下苦功去学武。
现在她才知道有很多事的确非用武力解决不可。
她想不出如何走入那间屋子。
突听一阵轻微的喘息声他脚步虽然有些不稳但还是走得很快。
林诗音认得这人就是今天才赶到的铁笛先生。
只听铁笛先生厉声道:姓李的是不是在这间屋子里。
大汉们面面相视道:我们不大清楚。
铁笛先生道:好闪开我进去瞧瞧。
大汉道:田七?田七是什么东西你们可认得我是谁?
那大汉眼睛盯着他身上的血迹道:无论谁也不能进去。
铁笛先生道:很好。
他的手忽然抬了抬叮的寒星暴射而出。
李寻欢闭着眼睛似已睡着了。
忽然间年到一声惨叫呼声并不响而且很短促。
他皱了皱眉:难道又有人来救我了么?
接着他就看到一个手提着铁笛的青袍人大步走了进来脸上虽已全无血色却满含着杀机。
李寻欢目光停留在他手上的铁笛上道:铁笛先生。
铁笛先生盯着他的脸道:你被人点了穴道?
李寻欢笑了笑道:你看我面前有酒都没有喝的时候一定是动也不能动了。
铁笛先生道:你既然已全无抵抗之力我就本不该杀你的可是我却非杀你不可。
李寻欢道:哦?
铁笛先生瞪着他道:你不问我为何要杀你。
李寻欢又笑了笑道:我若问了反而难免要生气要向你解释你一定还是不信还是要杀我我又何必多费口舌。
铁笛先生怔了怔大声道:不错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要杀你的──
他面上泛起一阵激动痛苦之色嗄声道:如意你死得虽惨但我总算为你复仇了。
铁笛又已抬起。
李寻欢叹了口气喃喃道:如意你见到我时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因为你既不认得我我认得你──
忽然间林诗音走了进来大声道:等一等我有话说。
铁笛先生一惊回头道:夫人是你?你最好莫要拦住我谁也拦不住我的。
林诗音脸色青道:我并不想拦你但这是我的家杀人至少总得让我动手。
铁笛先生皱眉道:你也杀他?为什么?
林诗音道:我要杀他的理由比你更大你只不过是为妻子复仇我却是为儿子复仇我只有一个儿子。
她言下之意自然是说你却不止一个妻子。
铁笛先生沉默了很久道:好我等你先出手之后再出手。
他自信他的铁笛银钉快如闪电纵然后也可先至谁知林诗音走过他面前忽然反手一掌向他胸膛击出。
林诗音虽然武功不高但毕竟不是弱不禁风的弱女子。这一掌她已用了全力铁笛先生猝不及防竟被打得掸到墙上。
要知他伤势本已难全凭暗器伤人此刻身子一震伤口迸裂鲜血又飞溅而出人也晕了过去。
林诗音心头一阵激动几乎也倒了下去。
李寻欢知道她一生中简直连蚂蚁都未踩死过!此刻见她居然出手伤人心里也不知是疼是喜却硬下心肠冷冷道:你又跑来干什么?
林诗音深深的呼吸了几次身子才停止抖道:我来放你走。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我难道还没有说清楚么?我不走绝不走。
林诗音道:我知道你是为了龙啸云而不肯走但你知不知道他──他
她怎又颤抖了起来而且抖得比刚才更厉害她用力捏紧双拳指甲都已刺入肉里用尽了全身力气挣扎着道:他已出卖了你他本来就和那些人串通一气的──
说完了这句话她已全身脱力若非倚着桌子就已倒了下去她以为李寻欢听了这话必定也难免要吃一惊。
谁知李寻欢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眼角的肌肉都没有跳动反而笑了笑淡淡道:你只怕是误会了他他怎会出卖我?
林诗音用力抓着桌子桌子上的杯盏叮当直响。
她嘶声道:我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
李寻欢道:你看错了也听错了。
林诗音道:你到现在还不相信?
李寻欢柔声道:这两天你太累难免会弄错很多事还是去好好睡一觉吧到了明天你就会知道你的丈夫是个很可靠的男人。
林诗音望着他失神的张大了眼睛看了他很久很久忽然倒在桌子上放声痛哭起来。
李寻欢闭起眼睛似乎已不忍再看她嗄声道:你为什么──
话未说完忽然喷出了一口鲜血。
林诗音也控制不住自己十几年来一直控制着的情感此刻就像是山洪般全都爆了出来。
她踉跄扑向李寻欢道;你不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李寻欢咬紧了牙关一字字道:你是死是活以我又有何关?
林诗音霍然抬头瞪着他嗄声道:你──你──你──
她每说一个你字就后退一步。
忽然间她觉她已倒在一个人的身上。
龙啸云的脸色沉重如铁。
他紧紧的搂住了林诗音的柔肩像是生怕自己一动手林诗音便要从他身旁消失而且永不复返。
林诗音看到他的手神情忽然镇定了下来冷冷道:放开你的手请你以后永远也莫要再碰我。
他的手终于缓缓松开凝注着林诗音道:你已全部知道了?
林诗音冷冷道:世上绝没有能永远瞒得过人的事。
龙啸云道:你──已全都告诉了他。
李寻欢忽然笑了笑道:其实用不着她告诉我我也早就知道了。
龙啸云似乎一直不敢面对他此刻才霍然抬头道:你知道?
李寻欢道:嗯。
龙啸云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就在你拉住我的手让田七点中我穴道的时候不过──我虽然知道却并不怪你。
龙啸云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说出来?
李寻欢道:我为何要说?
林诗音凝注着他身子忽又颤抖起来道:你不走是不是为了我?
李寻欢皱眉道:为了你?
林诗音道:你怕我知道了会伤心你不愿将我们这家拆散因为我们这家本就是你──你──
她话未说完又泪流满面。
李寻欢忽然大笑起来大笑道:女人为什么总是这样自我陶醉我不说只不过因为说了也无用我不走只因为明白他不会让我走的。
林诗音道:现在无论你怎科说都没关系了我反正已知道──
李寻欢道:佻知道你知道什么你可知道龙啸云这样做是为了谁佻可知道他就是怕我来将你们的家拆散所以这样做的!只因为他将这家看得比什么都重更将你看得比什么都重──
林诗音望着他忽也笑了起来道:他害了你你还要替他说话很好你的确很够朋友但你知不知道我也是人──你对不对得起我?
李寻欢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出了血。
龙啸云疯狂般大吼道:我本来是这家的主人但你一来我就觉得好像只不过是在这里作客我本来有个好儿子但你来就叫他变得半死不活。
李寻欢黯然叹道:你说得不错我──我的确不该来的。
林诗音闭着眼睛眼角的泪珠如珍珠般落下道:你若还有一分为我着想就不该这样做。
龙啸云道:我也知道不该这样做但我却实在害怕。
林诗音道:你怕什么?
龙啸云道:我怕你离开我因为你虽然不说我也知道你──你并没有忘记他我只怕你又回到他那里去。
林诗音忽又跳起来大声道:拿开你的手你不但手狠心也狠你将我看成什么样的人了?你将他看成什么样的人!
她扑倒地上放声痛哭道:你难道已忘了我──我毕竟是你的妻子!
龙啸云站在那里似乎已变成了个木头人唯有眼泪还是在不停的流。
李寻欢看着他们黯然自语道:这是谁的错──这究竟是谁的错?
阿飞只觉得身子软绵绵的仿佛躺在云堆里。
他醒了过来却宛如还在梦里。
在他梦里也永远只有冰雪、荒原、虎狼或一连串无穷无尽的灾祸折磨、苦难──-
只听一人说你醒过来了么?
这声音是如此温柔如此关切。
阿飞张开眼就看到了一张绝美的脸脸上带着世上最温柔、最可爱的笑容眼波里带着最深厚的情意。
这张脸温柔美丽得几乎就像是他的母亲。
这张脸温柔美丽得几乎就像是他的母亲。
他记得在小时生病的时候他的母亲也是这么样坐在他身边也是这样温柔的看守着他。
但这已是许久许久以前的事了久远得连他自己都已几乎忘记──
阿飞挣扎着要跳下床嗄声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身子刚坐起又倒下。
林仙儿温柔的替他拉起了被柔声道:你莫要管这是什么地方就将这里当做你自己的家吧。
阿飞道:我的家?
他从来没有家。
林仙儿嫣然道:“我想你的家一定很温暖因为你有那么样一个好母亲她一定很温柔很美丽也很爱你。”
阿飞沉默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我没有家也没有母亲。”。
林仙儿怔了怔道:“可是……可是你晕迷的时候却一直呼唤着她的名字。”
阿飞没有动面上也没有表情道:“我七岁的时候他就已死了!”
他脸上虽没有表情眼睛却已湿润。
林仙儿垂下头道:“对不起我……我不该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又沉默了半响阿飞道:“是你救了我?”
林仙儿道:“那时你已晕了过去所以我就暂时将你搬到这里来但你只管安心养伤绝没有人敢闯到这里的。”
阿飞道:“我母亲临死的时候再三吩咐表叫我永远莫要受别人的恩惠这句话我永远也没有忘记可是现在……”。
他岩石般的脸忽然激动起来嗄声道:“现在我却欠了你一条命!”
林仙儿柔声道:“你什么也不欠我莫忘了我这条命也是你救回来的。”
飞长长叹息一声喃喃道:“你为何要救我?为何要救我?”
林仙儿脉脉地望着他情不自禁伸出手轻抚着他的脸柔声道:“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以后──以后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她的手柔若无骨温如美玉。
阿飞闭上了眼睛。
他从来也未想到自己竟也会有这种感情。
但他却只是闭上了眼睛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林仙儿道:还不到三晚。
阿飞又挣扎着要坐起来。
林仙儿道:你──佻想到哪里去!
阿飞咬紧牙关道:我绝不能让他们将李寻欢带走。
林仙儿道:但他已经走了。
阿飞噗地倒在床上汗如雨下道:你说现在还没有到三晚?
林仙儿道:现在是还没有到三更但李寻欢昨天凌晨已走了。
阿飞失声道:昨天凌晨?我难道已晕睡了一天一夜?
林仙儿道:你伤得很重除了你之外只怕没有别人能挨得住的所以你现在一定要乘乘地听话好好地养伤。
阿飞道:但是李──
林仙儿道:我不许你再提他因为他的处境远不如你危险就算你要救他也得等你养好了伤再说。
她扶着他躺到枕头上道:你放心心眉大师既然说要将他带到少林寺去那么他这一路上就绝不会再有什么危险的。
李寻欢斜倚在车厢里瞧着对面的心眉大师和田七似乎觉得很有趣忽然忍不住笑了。
田七瞪着他道:你觉得我们很滑稽?
李寻欢道:我只是觉得有趣。
田七道:有趣?
李寻欢打了个呵欠闭上眼似乎要睡着了。
田七一把揪住了他道:我哪点有趣?
李寻欢淡淡道:抱歉我说的并不是你世上虽然有很多人都很有趣但你却是例外你实在无趣极了。
田七脸色变了瞪了他半晌终于缓缓松开了手。
心眉大师此刻却忍不住道:你觉得老僧很有趣?
他这辈子还没有遇见过一个说他有趣的人。
李寻欢又打了个呵欠笑道:我觉得你有趣只因为我还未见过一个坐车的和尚我总认为出家人既不能骑马也不能坐车的。
心眉居然也笑了笑道:和尚也是人不但要坐车还要吃饭。
李寻欢道;你既然已坐在车上为可不坐得舒服些看你这样坐着总忍不住以为你长了痔疮。
心眉脸色也沉了下去道:你难道想我塞住你的嘴?
心眉望了田七一眼田七的手缓缓伸到李寻欢的大穴上悠悠笑道:我这只手一按你知道就会怎么样?
李寻欢笑了笑道:你这只手若一按就听不到很多有趣的话了。
田七道:那么就算我──
刚说到这里。他的手还未按下去突然健马一声惊嘶赶车的连声怒x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田七道:什么事?难道佻们──-
他的头探出车窗嘴就闭上脸色变了!
积雪的道路旁直挺挺地站着一个人右手拉住马车辔头健马长嘶跳跃他的手却如铁铸般地动也不动!
第十八章 一日数惊
那人身上穿着件青布袍大袖飘飘这件长袍无论穿在谁在身上都会嫌太长但穿在他身上布还盖不到他的膝盖。
他本就已长得吓人头上却偏偏还戴着顶奇形怪状的高帽子骤然望去就象是一棵枯树。
一只手就能力挽奔马这份力量实在大量大得可怕但更可怕的却是他的眼睛那科不像是人的眼睛。
他的眼睛竟是青色的眼球是青色的眼白也是青色的一闪一闪的着光就像是星火。
田七的头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嘴唇已有些白。
心眉大量师道:“外面有人?”
田七道:“伊哭?”
李寻欢笑道:“只可惜这朋友也像我别的朋友一样就想要我的脑袋。”
心眉大师面色凝重缓缓推开门走过去合十疲道:“伊檀越?”
青魔手碧森森的目光上下一扫冷冷道:“是心湖?还是心眉?”
心眉大师道:“出家人不打谎语车上的除了田七爷外还有一位李檀越。”
伊哭道:“好你将李寻欢交出来我放你走。”
他说去还是句话别人无论说什么他全都充耳不闻阴森森的一张脸更好像是死人的脸一点表情都没有。
心眉大师道:“僧若不答应又如何?”
伊哭道:“那就先杀你再杀李寻欢!”
他左臂一直在垂着的大袖飘飘盖住了他的手。
此刻他的手忽然伸了出来但见青光一闪迎面向心眉大师抓了过来正是江湖上闻名丧但的青魔手。
心眉大师一声怒叱身后已有四条灰影年了过来心眉闪过了这一着四个灰衣僧人已将伊哭围住。
凄厉的笑声中突有一丝青烟射出“波”的一声一缕青烟化了满天青雾。
心眉大师变色道:“快闭气!”
他只顾警告门下弟子却忘了自己这“快”字正是个开口音“快”字说出他已觉得一腥气流入了嘴里。
少林僧人看到他面色惨变也都大为失色。
只见心眉大师凌空一翻身掠出三丈立刻盘膝坐地要以数十年保命交修的真气将这股毒逼出来。
少林僧人身形闪动一排挡在他身前到了这时他们在有先顾全心眉只有将李寻欢抛在一边了。
伊哭却边看也不再看他们一眼一步窜到车门前。
李寻欢仍斜坐在那里田七却已不见了。
伊器瞪着李寻欢一字字道:“丘独是你杀的。”
李寻欢:“嗯。”
伊哭道:“好丘独一命换李寻欢一命也算死得不冤了。
青魔手又已扬起──
阿飞望着屋顶已有很久没有说话了。
林仙儿柔声道:“你在想什么?”
阿飞道:“你说他路上绝不会有危险?”
林仙儿笑道:“绝不会有心眉大师和田七保护他谁敢碰他一根手指?”
他轻抚着阿飞的头道:“你要想念我就放心睡吧我就在这里绝不会走的。”
阿飞凝注着他她眼波是那么温柔那么真挚。
阿飞的眼帘终于缓缓闭起。
伊哭瞪着李寻欢狞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寻欢望着他青光闪闪的青魔手缓缓道:“只有一句话。”
伊哭道:“什么话?你说!”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你何必来送死?”
他的手忽然挥出!
刀光一闪伊哭已凌空侧翻了出去。
雪地上已多了粒鲜血!
再看伊哭的身影已远在数丈外嘶声道:“李寻欢你记着我……”
说以这里他声音突然停顿。
寒风如刀天地肃杀雪地上变得死一般静寂。
然后突有一阵掌声响起田七自车厢后钻了出来拍手笑道:“好好好小李飞刀果然刀无虚名不虚传。”
李寻欢默然半响淡淡道:“你若肯将我的穴道全解开他不跑不了。”
田七笑道:“我若将你的穴道全都解开你就要跑了。”
他拍了拍李寻欢的肩又笑道:“你只有一只手能动一柄刀可杀却还是能令伊哭负伤而逃像你这种人我对你怎能不特别小心分外留意。”
这时少林僧人已将心眉大师扶了过来。
心眉大师脸色蜡黄一上车就喘着气道:“快快走”。
等到车马启行心长长吐了口气道:“好歹毒的青魔手。”
田七笑道:更歹毒的却是小李飞刀。”
心眉大师望向李寻欢道:“阁下居然肯出相救倒出了老僧意料之外。”
李寻欢笑了笑道:“我救的不是你是我自己你用不着意外也用不着谢我。”
田七道:“我只问他是情愿和我们到少林寺去还是情愿落在伊哭手里然后又解开了他一只臂的穴道给了他一柄飞刀。”
他微微一笑道:“我这就已足够了。”
心眉大师黯然了半响喃喃道:“小李神刀……唉好快的刀!”
心眉大师的反应虽不够快但内力却的确深沉天黑时就已将毒气逼出脸色又恢复了红润。
然后他们就找到了家清静的客栈歇下晚饭的时没有酒就像是没有加盐的菜淡而无味无趣极了。”
田七道:“有饭给你吃已错了我看你马虎些吧。”
少林寺果然是门规森严这些少林僧人们吃饭时非但不说话而且一点声音都没有桌子上虽只有几样蔬菜但他们本就粗菜淡饭惯了再加上连日奔疲腹中饥饿所以都吃得很多。
只有心眉大师内伤初愈喝了碗用糖拦的稀粥便不再拿筷田七早已叫了几样精致的菜准备一个人慢慢享用此刻他留着肚子。
李寻欢挟了块红烧豆腐刚挟到嘴旁忽又放下变色道:这菜吃不得。
田七悠然道:探花爷若吃不惯这些粗菜看来就只有挨饿了。
李寻欢沉声道:菜中有毒!
田七大笑道:不让你喝酒你的花样果然来了我就知道你──
他笑声骤然顿住就像是忽然被人扼住了喉咙。
只因他现那四年少林僧人的脸已变成死灰色但他们却似毫无感觉仍然低着头在吃饭。
心眉大师也已耸然失色嗄声道:快快以丹田之气收住心脉。
那些少林僧人居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赔笑道:师叔是在吩咐我们?
心眉大师急着道:自然是吩咐你们你们中了毒难道连一点都感觉不出?
少林僧人道:中了毒?谁中了毒?──-
四人对望一眼同时叫了起来你的脸怎的──-
一句话未说完四个人已同时倒了下去等心眉大师再看他们四张脸都已变了形状眼鼻五官都已抽搐到一起。
他们中的毒非但无色无味而且中毒的人竟会无丝毫感觉等到他们觉时便立刻无救了!
田七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嗄声道:这是什么毒?怎地如此厉害?
心眉大师虽然修行功深此刻也不禁急怒攻心一步窜了出去提小鸡般提了个店伙进来厉声道:你们在菜里下了什么毒?
那店伙瞧见地上的四个死人早已吓得连骨头都酥了牙齿格格的打战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笨蛋若是他下的毒他早就跑了还在这里瞧什么热闹?
田七窜了出去刚窜出门又掠回来将李寻欢挟起冷冷道:就算我们全都被毒死你也跑不了的我无论如何都会要你陪着我我活你也活我死你也得死。
李寻欢笑了笑道:想不到你对我倒真是深情款款只可惜你不是个绝色的美人我对男人又偏偏全无兴趣。
吃饭的时候已过了厨房已空闲下来大师傅炒了两样菜二师傅弄来一壶酒两人正跷着腿在那里享受着这一天中最愉快的一个时辰他们活着也是因为每天还有这样一个时辰。
心眉大师虽是急怒交集一见到他们却呆住了。
这两人的脸竟也已赫然变成死灰色!
大师傅已有了两分酒意笑着招呼道:大师莫非也想来偷着喝两盅?欢迎──-
话未说完人已仰天跌倒倒在炉灶上灶上的铁锅碰倒了油瓶油都流在铁锅里闪闪的着油光。
光的油里竟有条火红的蜈蚣!
毒原来下在油里。
毒总算找出来了但下毒的人是谁呢?
李寻欢望着油锅里的蜈蚣长叹道:我早就知道他今早总会来的。
田七厉声道:谁?你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李寻欢道:世上的毒大致可分两种一种是草木之毒一种是蛇虫之毒能自草木中提炼毒药的人较多能提取蛇虫之毒的人较少能以蛇虫杀人于无形的普天之下也只不过仅有一两人而已。
田七失声道:你──你说的难道是苗疆极乐峒的五毒童子?
李寻欢叹道:我也希望来的不是他。
田七道:他怎会到中原来了?他来干什么?
李寻欢道:来找我。
他也知道李寻欢绝不会有这种朋友的话说到一半就改口道:看来你的朋友并不多仇人却不少。
李寻欢淡淡道:仇人倒无妨多多为善朋友只要一两个便已足够因为有时朋友比仇人还要可怕得多。
心眉大师忽然道:菜中有毒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寻欢道:这就好像我押牌九一样我若觉得哪一门要赢那门就有赢无输别人若问我怎么会知道的我也回答不出。
心眉大师凝视了他半晌缓缓道:这一路上他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心眉大师将他师侄们的x身交托给附近一个寺院后就匆匆上道一路上谁也不愿再提起吃喝两字。
但他们可以不吃不喝赶车的却不愿陪他们挨饿正竿时就找了个小店自己一个人去吃喝起来。
过了半晌只见赶车的用衣襟x了几个馍馍一面啃一面走了过来似乎啃得津津有味。
田七盯着他的脸很注意的看了很久忽然道:这馍馍几枚钱一个?
赶车的笑道:便宜得很味道也不错大爷要不要尝尝?
赶车的立刻就将馍馍全都从车窗里递进来又等了半晌车马已启行赶车的并没有什么症状。
田七笑道:这馍馍总不会有毒吧大师请用。
心眉道:李檀越请。
李寻欢笑了道:想不到两位居然也客气起来了。
他左手拿了个馍馍因为他只有左手能动只见他叹息着道:这馍馍也吃不得。
田七道:但赶车的吃了却没有事。
李寻欢道:他吃得我们却吃不得。
田七道:为什么?
李寻欢道:因为极乐童子想毒死的并不是他。
田七冷笑道:你是想害我们挨饿?
李寻欢道:你若不信为何不试试?
田七瞪了他半晌忽然吩咐停车将赶车的叫了下来分了半个馍馍给他看着他吃下去。
赶车的三口两口就将馍馍咽下果然一点中毒的迹象也没有田七冷冷道:你还敢说这馍馍吃不得?
李寻欢道:还是吃不得。
他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竟似睡着了。
田七恨恨道:我偏要吃给你看。
他嘴里虽这么说却毕竟还是不敢冒险只见一条野狗正在窗前夹着尾巴乱叫似也饿极了。
田七眼珠子一转将半个馍馍抛给狗吃这条狗却对馍馍没有什么兴趣只咬了一口就没精打采的走开。
谁知它还没有走多远忽然狂吠一声跳了起来倒在地上一阵抽搐就动也不动了。
田七和心眉大师这才真的吃了一惊。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我说的不错吧只可惜毒死的是条狗不是你。
田七一向以喜怒不形于色自傲此刻面上也不禁变了颜色恶狠狠的瞪着那赶车的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赶车的身子抖颤声道:小人不知道馍馍是小人方才在那面店里买的。
田七一把揪住他狞笑道:狗都被毒死了为何未毒死你?若非是你下的毒?
赶车的吓得说不出话来。
李寻欢道:你逼他也没有用因为他的确不知道。
田七道:他不知道谁知道。
李寻欢道:我知道。
田七怔了怔道: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寻欢道:馍馍里有毒面汤里却有解药。
田七怔了半晌恨恨道:早知如此我们先前为何不吃面?
李寻欢道:你若吃面毒就在面里了。
极乐童子下毒的本事的确防不胜防遇着这种对手除了紧紧闭着嘴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心眉大师沉道:好在只有一两天就到了我们拼着两日不吃不喝又何妨?
田七叹道:纵然不吃不喝也未必有用。
心眉道:哦?
田七道:他也许就要等到我们又饿得无力时再出手。
心眉默默无语。
田七目光闪动忽又道:我有个主意。
心眉道:什么主意?
田七低声道:他要毒死的人既非大师亦非在下──
他瞟了李寻欢一言住口不语。
心眉大师沉下了脸道:老僧既已答应了将人带回少林就万万不能让他在半途而死!
田七没有再说什么但只要一看到李寻欢目中就充满杀机。
和尚不但要吃饭睡觉也要方便的。
谁知心眉大师似也窥破了他的心意无论干什么无论到哪里去都绝不让李寻欢落在自己视线之外。
田七虽然又急又恨却也无法可施。
只见街角有些油煎饼的摊子生意好得很居然有不少人在排队等着买到手的立刻就用大葱蘸甜面酱就着热饼站在摊子旁吃有的已吃完了正在用袖子抹嘴一个人也没有被毒死。
田七忍不住道:这饼吃不得么?
李寻欢道:别人都吃得唯有我们吃不得就算一万个人吃了这油煎饼都没有事但我们一吃就要被毒死!
这话若在前两天说田七自然绝不相信但此刻他只要一想到那极乐童子下毒手段之神奇难测就不禁觉得毛骨耸然就算吃了这油煎饼立刻就能成佛登仙他也是万万不敢再尝试的了。
突听一个孩子哭嚷着道:我要吃饼──娘我要吃饼。
只见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站在饼摊旁一面跳一面叫饼摊旁的杂货店里就有个满身油腻的肥胖妇人走出来一人给了他们一耳光。
那孩子哭着道:了财我就不吃油煎饼了我就要吃蛋炒饭。
李寻欢听得暗暗叹息。
这世上贫富不均实在令人可叹在这两个小小孩子的心目中连蛋炒饭都快慢了不得的享受了。
街道很窄再加上饼摊前人又多又挤是以他们的车走了半天还未走过去这时那两个孩子已捧着个粗茶碗走了出来坐在道旁眼巴巴的望着别人手里的油煎饼还在淌眼泪。
田七望着他们碗里的面饼饼忽然跳下车抛了锭银子在饼摊上将刚出锅的十几个油饼拿了就走。
田七将一叠油煎饼都捧到那两个孩子面前笑道:小弟弟我请你吃饼你请我吃饽饽好吗?
那两个孩子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世上有这种好人。
田七道:我再给你们一吊钱买糖吃。
心眉大师目中已不觉露出一丝笑意看到田七已捧着两碗饽饽走上车来心眉大师忍不住一笑道:檀越果然是足智多谋老僧佩服。
田七笑道:在下倒不是好吃但晚上既然还要赶路就非得吃饱了才有精神否则半路若又有变体力不怎闯得过去?
心眉大师道:正是如此。
田七将一碗饽送了过去道:大师请。
心眉道:多谢。
这碗饽饽虽然煮得少油无盐又黄又黑但在他们说来却已无异是山珍海味龙肝凤髓。
因为谁都可以肯定这饽饽里必定是没有毒的。
田七眼角瞟着李寻欢笑道:这碗饽饽你说吃不吃得?
李寻欢还未说话又咳嗽起来。
田七大笑道:极乐童子若能先算准那孩子要吃油煎饼又能算准我会用油饼换他的面能先在里面下了毒那么我就算被毒死也心甘情愿。
他大笑着将一碗饽饽都吃了下去!
心眉大师也认为极乐童子纵有非凡的手段但毕竟不是神仙至少总不能事事未卜先知!
第十九章 百口莫辩
心眉大师吃着田七由小孩手上换来的那碗饽饽他也吃得很放心只不过出家人一向讲究细嚼慢咽田七一碗全都下了肚他才吃了两口。
田七笑道:照这样走法天亮以前就可以赶到嵩山了。
心眉大师面上也露出一丝宽慰之色道:这两天山下必有一门弟子接应只要能──-
他语声突然停顿身子竟颤抖起来连手里端着的一碗饽饽都拿不稳了面汤泼出沾污了僧衣。
田七变色道:大师你──-你莫非也──-
突听波的一声面碗已被心眉大师捏碎。
田七大骇道:这碗面饽饽里难道也有毒?
心眉大师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无语。
田七一把揪住李寻欢的衣襟嗄声道;你看看我的脸我的脸是不是也──-
他也骤然顿住语声因为这句话已用不着再问了。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我虽然一向都很讨厌你却也不愿看着你死。
田七面如死灰全身抖恨恨的瞪着李寻欢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过了半晌忽然狞笑道:你不愿看着我死我却要看着你死!我早就该杀了你的!
李寻欢道;你现在杀我不嫌太迟了么?
田七咬牙道:不错我现在要杀你的确已迟了但还不太迟了。
他的手已扼住了李寻欢的脖子。
阿飞已站了起来。
他脸色还是很难看但身子却已能站得笔直。
阿飞在屋子里缓缓走了两圈忽然道:你看他能不能平安到达少林寺?
林仙儿嘟着嘴道:你倒真是三句不离本行说来说去只知道他他你为什么不说说我不说说你你自己。
阿飞静静地望着她缓缓道:你看他能不能平安到达少林寺?
无论林仙儿说什么他还是只有这一句话。
林仙儿哄哧一笑道:你呀!我拿你这人真是没法子。她拉着阿飞坐下柔声道:但你只管放心他现在说不定已坐在心湖大师的方太室喝茶了少林寺的茶一向很有名。
阿飞神色终于缓和了些居然也笑了笑道:据我所知他就算被人扼住也绝不肯喝茶的。
李寻欢已喘不过气来。
田七自己的面色也越来越可怕几乎也已喘不过气来。但他一双青筋暴露的手却死也不肯放松。
李寻欢只觉眼前渐渐黑田七的一张脸似已渐渐变得很遥远他知道死已距离他渐渐近了。
在这生死顷俄之间他本来以为会想起很多事因为他听说一个人临死前总会忽然想起很多事来。
可是他却什么也没有想起既不觉得悲x也不觉得恐惧反而觉得很好笑几乎忍不住要笑了出来。
因为他从来也未想到居然会和田七同时咽下最后一口气纵然在黄泉路上田七也不是个好旅伴。
只听田七嘶声道:李寻欢你好长的气你为何还不死?
李寻欢本来想说:我还在等着你先死哩!
可是现在他非但说不出话连气都透不出来了只觉田七的语声似也变得很遥远就仿佛是自地狱边缘传来的。
突然间他隐隐约约听到一声惊呼呼声似也很遥远但听来又仿佛是田七出来的。
接着他就觉得胸口顿时开朗眼前渐渐明亮。
于是他又看到了田七。
田七已倒在对面的车座上头歪到一边软软的垂了下来只有一双死鱼般的眼睛似乎仍在狠狠的瞪着李寻欢。
再看心眉大师正在喘息着显然刚用过力。
李寻欢望着他过了很久才叹息着道:是你救了我?
心眉大师没有回答这句话却拍开了他的穴道嗄声道:趁五毒童子还没有来你快逃命去吧。
李寻欢非但没有走甚至连动都没有动沉沉道:你为何要救我?你已知道我不是梅花盗?
心眉道:出家人临死前不愿多造冤孽无论你是否梅花盗都快走吧等五毒童子一来你再想逃就迟了。
李寻欢凝视着他已黑的脸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多谢你的好意只可惜我什么都会就是不会逃命。
心眉着急道:现在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你体力未恢复也万万不是五毒童子的对手只要他一来你就──-
突听拉车的马一声惊嘶赶车的一声惨呼车子斜斜冲了出去轰的掸上了道旁的枯树。
心眉掸在车壁上嘶声道:你为何还不去?难道想救我?
李寻欢淡淡道:你能救我我为何不能救你?
心眉道:可是我已离死不远迟早总是一死。
李寻欢道:你现在还没有死是么?
他不再说话却自田七怀中搜出了一柄刀。
一柄很轻很薄的刀。
一柄小李飞刀!
李寻欢嘴角似乎露出了一丝微笑。
车厢已倾倒车轮仍在不停的滚动着出一阵阵单调而丑恶的声音在这荒凉的黑夜里听来分外令人不愉快。
李寻欢喃喃道:这车轴是该加油了──
此时此刻他居然还会想起车轴该不该加油的总是心眉大师越来越觉得这人奇怪得不可思议。
他活了六十多年从未见过第二个这样的人。
这时李寻欢已扶着他出了车厢刺骨的寒风猛然吹上了他们的脸那感觉就好像刀割一样。
心眉道:你本不必这样做的你──你还是快走吧。
李寻欢却倚着车厢坐了下来天上无星无月大地一片沉寂寒风吹着枯树宛如鬼魅在迎风起舞。
心眉大师用尽目力也瞧不见一个人的影子。
只听李寻欢朗声道:极乐峒主你来了么?
寒风呼啸却听不见人声。
李寻欢道;你既不来我就要走了。
他忽然将心眉半拖半抱的拉了起来。
心眉大师道:你想到哪里?
李寻欢道:自然是少林寺。
心眉大师失声道:少林寺?
李寻欢道:我们这一种拼命的赶岂非就是为了要赶到少林寺么?
心眉道:但──但现在你已不必去了。
李寻欢道:现在我更非去不可。
心眉道:为什么?
李寻欢道:因为只有少林寺中或许还有救你的解药。
心眉道:你为何要救我?我本是你的敌人。
李寻欢道:我救你就因为你毕竟还是个人。
心眉大师默然半晌长叹道:若是真的能赶到少林我一定会设法证明你的无x现在我已可断定你绝非梅花盗了。
李寻欢只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心眉道:只可惜你若带着我就永远也无法赶到少林寺的五毒童子现在虽然还未现身但他绝不会放过你。
李寻欢轻轻的咳嗽。
心眉道:以你的轻功一个人走也许还有希望又保必要我来拖累你?只要你有此心意老僧已是死而无憾的了。
突听一人吃吃笑道:道貌岸然的少林和尚居然会和狂嫖乱饮的风流探花交上朋友了这倒真是天下奇闻。
笑声忽远忽近也不知究竟是往哪里传来的。
心眉骤然僵硬了起来道:极乐峒主?
那声音咯咯笑道:我煮的饽饽味道还不错么?
李寻欢微笑道:阁下既然想要我这风流探花的命为何又不敢现身呢?
极乐峒主道:我用不着现身也可要你的命。
李寻欢道:哦?
极乐峒主笑道:到今夜为止死在我手上的人已有三百九十二个非但从严没有一个见到过我根本连我的影子都看不到。
李寻欢笑道:我也早已听说阁下是个侏儒丑得不敢见人想不到江湖传说竟是真的。
过了半晌才听到极乐峒主的声音道:我若让你在天亮之前就死了算我对不起你。
李寻欢大笑道:我在天亮前自然不会死的阁下却难说得很了。
他笑声还未停顿突听一阵奇异的吹竹声响起。
雪上忽然出现了无数条蠕蠕而动的黑影有大有小有长有短黑暗中也看不出究竟是些什么只能嗅到一阵阵扑鼻的腥气。
心眉道:五毒一出人化枯骨你此时不走更等何时?
李寻欢像是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朗声道:据说极乐峒中的毒物成千上万我怎地只不过看到这几条小毛虫而已难道其它的已全都死光了么?
吹竹之声更急雪上的黑暗已将李寻欢和心眉围住有几条已渐渐爬到他们的脚旁。
心眉大师几乎已忍不住要呕吐出来。
这时才听得极乐峒主咯咯笑道;我这极乐虫乃七种神物交配而成非血肉不馆等到两位连皮带骨都已进了他们的肚子你就不会嫌他小了。
他话未说完突见刀光一闪!
小李飞刀已出!
心眉大师几乎忍不住要失声高呼出来。
他也知道李寻欢手里的飞刀乃是他们唯一的希望现在李寻欢连对方的影子都未看到飞刀便已出手。
这一刀不中他们便要化为枯骨。
这是李寻欢的孤注一掷却拿他自己的生命作赌注。
这一注赢的机会实在不大。
心眉大师再也想不到李寻欢竟会如此冒失。
但就在这时刀光一闪而没没入黑暗中黑暗中却响起了一阵短促但却刺耳的惨呼!
接着一个人自黑暗中动了出来。
他身形矮小如幼童身上穿着条短裙露出一双小腿虽在如此风云严寒中也一点不觉得冷。
他的头也很小眼睛却亮如明灯。
此刻这双眼睛仿佛充满了惊惧和怨毒狠狠的瞪着李寻欢像是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是格格的响一个字也说不出。
心眉大师赫然现小李飞刀正刺在他的咽喉上不偏不倚正插在他的咽喉上__小李飞刀果然是从不虚!
极乐峒主只觉一口气x在喉咙里实在忍不住反手拔出了飞刀一拔出飞刀这口气就吐了出来。
鲜血也随之飞溅而出
极乐峒主狂吼道:好毒的刀。
这时雪地上的毒虫已有爬上了李寻欢的腿。但李寻欢却连动都不动心眉大师也不敢动。
他只觉身子软几乎已站不住了。
小李飞刀虽霸绝天下但他们还是免不了要喂饱毒虫。
谁知极乐峒主一声狂吼鲜血溅出数十百条毒蛇突然箭一般窜了回去一和条条全都钉在极乐峒主的咽喉上。
只听沙沙之声不绝于耳极乐童子已化为一堆枯骨但毒虫饱食了他的血肉之后!也软瘫在地不能动了。
他以毒成名终于也以身殉毒!
这景像实在令人惨不忍睹。
心眉这才长长叹息了一声张开眼来望着李寻欢叹道:檀越不但飞刀天下无双定力也当真是天下无双。
李寻欢笑了笑道:不敢当我只不过早已算准这些吃人的毒虫一嗅到血腥气就会走的其实我心里也害怕得很。
心眉大师道:檀越你也会害怕?
李寻欢笑道:除了死人外世上哪有不会害怕的人?
心眉长叹道:临危而不乱虽惧而不馁檀越之定力老僧当真是心服口服五体投地了。
他语声渐渐微弱终于也倒了下去。
天已亮了。
李寻欢坐在错迷不醒的心眉大师身旁似已睡着。
他将极乐童子和那些极乐虫都埋了起来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在小镇上雇了辆骡车。
也不知过了多久骡车突然停下。
李寻欢几乎立刻就张开眼来掀起车蓬后的大棉布帘子寒风扑面他顿觉精神一爽。
只听车夫道:嵩山已到了骡车上不了山大爷你只好自己走吧。
这赶车的被李寻欢从热被窝里拉起来又被老婆逼着接趟生意正是满肚子不高兴。
再加上脚力钱也都被老婆先下手为强了若不是车上有个和尚他只怕半路就停了车。
嵩山附近数十里对出家人都尊敬得很。
李寻欢抱着心眉大师下了车忽然塞了锭银子在赶车的手里笑道:这是给你留做私房钱打酒喝的我知道娶了老婆的男人若没有几个私房钱那日子真是难过得很。
赶车的喜出望外还未来得及道谢李寻欢已走了。
李寻欢展开身法觅路登山。
山麓下有个小小的庙宇几个灰袍白襟的少林僧人正在前殿中烤火取暖还有两人躲在门后的避风处了望。
瞧见有人以轻功登山这两人立刻迎了出来!
一人道:檀越是哪里来的?是不是──
另一人见到李寻欢身后背着的是个和尚立刻抢着道:檀越背的是否少林弟子?
李寻欢脚步放缓到了这两人面前突然一掠三丈从他们头顶上飞掠了过去脚尖沾地再次掠起。
在这积雪上他竟还能施展晴蜓三抄水的绝顶轻功少林僧人纵然眼高于顶也不禁为之耸然动容。
等庙里的僧人追出来时李寻欢早已去得远了。
即是如此但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能看到少林寺恢宏的殿宇。
自菩提达摩梁武帝时东渡中士二十八传至神僧迦叶少林代出才人久已为中原武林之宗主。
李寻欢自山后入寺只见雪地上无数林立着大大小小的舍得塔他知道这正是少林寺的圣地“塔林”也就是少林历代祖师的埋骨处这些大师们生前名传八表死后又何曾多占了一尺地。
无论谁到了这里都不禁会油然生出一种摒绝红尘置身方外之意更何况久已厌倦名利的李寻欢。
他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
突听一人沉声道:檀闯少林禁地檀越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吧?
李寻欢朗声道:心眉大师负伤在下专程护送回来疗治但求贵派方丈大师赐见。
几声呼中少林僧人纷纷现身合什道:多谢檀越不知高姓大名?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在下李寻欢。
竹林深处有两个人正在下棋。
右面的是位相貌奇古的老和尚。
左面的是位枯瘦矮小的老人但目光炯炯隆鼻如鹰使人全忘了他身材的短小只能感觉到一种无比的权威和魄力。
普天之下能和少林掌门心湖大师对坐下棋的人除了这位百晓生之外只怕已寥寥无几。
这两下棋时天下只怕也没有什么事能令他们中止但听到李寻欢这名字两人竟都不由自主长身而起。
心湖道:此人现在哪里?
蹑着脚进来通报的少林弟子躬身道:就在二师叔的禅房外。
心湖道:你二师叔怎样了。
那少林僧人道:二师叔伤得仿佛不轻四师叔和七师叔正在探视他老人家的伤势。
李寻欢负手站在檐下遥望着大殿上雄伟的屋脊寒风中隐隐有梵唱之声传来天地间充满了古老而庄严的神秘。
他已感觉到有人走过来但他并没有转头去瞧在这庄严而神秘的天地中他又不觉神游物外。
心湖大师和百晓生走到他身外十步处就停下心湖大师虽然久闻小李探花的名声但直到此刻才见着他。
他似乎想不到这懒散而潇洒萧疏却沉着充满了诗人气质的落拓客就是名满天下的浪子游侠。
他仔细的观察着他绝不肯错过任何一处地方尤其不肯错过他那双瘦削细长的手。
这双手究竟是什么魔力?
为何一柄凡铁铸成的刀到了这双手里就变得那么神奇?
百晓生十年前就见过他的只觉得这十年来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又似乎已变了许多。
无论和多少人在一起他都是孤独的。
百晓生终于笑了笑道:探花郎别来无恙?
李寻欢也笑了道:想不到先生居然还认得在下。
心湖大师合十道:却不知探花郎认得老僧否?
李寻欢长揖道:大师德高望重天下奉为泰山北斗在下江湖未学常恨无缘识荆今日得见法驾何幸如之。
心湖大师道:探花郎不必太嫌师弟承蒙檀越护送上门老僧先在此刻谢过。
李寻欢道:不敢。
心湖大师再次合十道:等老僧探师弟的伤势再来陪檀越叙话。
李寻欢道:请。
等心湖走进屋了百晓生忽又一笑道:出家人涵养功夫果然晨我等能及若换了是我对阁下人怕就不会如此多礼了。
李寻欢道:哦?
百晓生道;若有人伤了你的师弟和爱徒你会对他如此客气?
李寻欢道:阁下难道认为心眉大师也是被我所伤的?
百晓生背负着双手仰面望天悠然道:除了小李探花外还有谁能伤得他?
李寻欢道:若是我伤了他为何还要护送他回山?
百晓生道:这才是阁下聪明过人之处。
李寻欢道:哦?
百晓生道:无论谁伤了少林护法此后只握都要永无宁日少林南北两支三千弟子是绝不会放过他的这力量谁也不敢忽视。
李寻欢笑了笑仰面笑道:百晓生果然是无所不知难怪江湖中所有的大帮大派都要交你这朋友了和你交朋友的好处实在不少。
百晓生居然神色不变道:我说的只不过是公道话而已。
李寻欢道:只可惜阁下却忘了一件事心眉大师还没有死他自己总知道自己是被谁所伤的到那时阁下岂非将自己说出来的话吞回去了么?
百晓生叹息了一声道:若是我猜的不错心眉师兄还能说话的机会只怕不多了。
突听心湖大师厉声道:师弟若非伤在你的手下是伤在谁的手下?
他不知何时已走了出来面上已笼起一阵寒霜。
李寻欢道:大师难道看不出他是中了谁的毒?
心湖大师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回头唤道:七师弟。
只见这心鉴大师面色烛黄终年都仿佛带着病容但一双眼睛却是凌凌有威闪电般在李寻欢面前一扫沉声道:二师兄中的毒乃是苗疆极乐峒主精炼成的五毒水晶此物无色无味透明如水晶中毒的人若得不到解药全身肌肤也会渐渐变得透明如水晶五脏六腑历历可数到了那时便已毒无救。
李寻欢笑道:大师果然高明──
心鉴大师冷冷道:贫僧只知道二师兄中的乃是五毒水晶但在下毒的人是谁贫僧却不知道。
百晓生道:说的好毒是死的下毒的人却是活的──
心鉴大师道:极乐峒主虽然行事恶毒但人不犯他他也绝不犯人本门与他素无纠葛他为何要不远千里而来暗算二师兄。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这只因他的对像并非心眉大师而是我。
百晓生道:这话更妙了他要害的人是你你却好好的站在这里他并没有加害心眉师兄之意心眉师兄反而中了毒。
他盯着李寻欢一字字道:你若还能说得出这是什么道理我就佩服你。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忽又笑了道:我说不出只因我无论说什么你们都未必会相信的。
百晓生道:阁下说的话确实很难令人相信。
李寻欢道:我虽说不出但还是有人能说得出的。
心湖大师道:谁?
李寻欢道:心眉大师为何不等他醒来之后再问他。
心湖大师凝视着他目光冷得像刀。
心鉴大师的脸上也笼着层寒霜一字字道:二师兄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
第二十章 人心难测
冷风如刀积雪的屋脊上突有一群寒鸦惊起接着屋脊后就响起了一阵清亮却凄凉的钟声。
连钟声都似乎在x掉着他们护法大师的圆寂。
李寻欢仿佛第一次感觉风中的寒意终于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心里也不知是愤怒是后悔还是难受?
等他咳完了就现数十个灰衣僧人一个接着一个自小院的门外走了进来每个人人脸上却像是凝结着一层冰。
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他嘴都闭得紧紧的钟声也不知何时停顿所有的声音都似已在寒气中凝结只有脚踏在雪地的沙沙作响。
等到这脚步声也停止了李寻欢全身都仿佛已被冰结在一层又一层比铅还沉重的寒冰里。
心湖大师道:你还有何话说?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没有了。
百晓生道:你本不该来的。
李寻欢又沉默了很久忽然一笑道:也许我的确不该来但时光若能倒转我只怕还是会这样做。
他淡淡接着道:我平生虽然杀人无数却从未见死不救。
心湖大怒道:到此时你还是想狡辩?
李寻欢道:出家人讲究的是四大皆空不可妄动嗔念久闻大师修行功深怎地和在下一样沉不住气。
百晓生道:久闻探花郎学识渊源怎地却忘了连我佛如来也难免要作狮子吼。
李寻欢道:既是如此各位请吼吧只望各位莫在吼破了喉咙。
心湖厉声道:到此时你还要逞口舌之利可见全无悔改之心看来今日贫僧少不得要破一破杀戎了。
李寻欢道:你尽管破吧好在杀人的和尚并不止你一个!
心鉴大师怒道:我杀人并非为了复仇而是降魔!
他身形方待作势扑起突见刀光一闪李寻欢掌中不知何时已多了柄寒光闪闪的刀小李飞刀!
只听李寻欢道:我劝你还是莫要降魔的好因为你绝不是我的对手!
心湖厉声道:你难道还想作困兽之斗?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日子虽不好过我却还未到死的时候。
百晓生道:小李飞刀纵然例不虚但又有几柄飞刀?能杀得以几人?
李寻欢笑笑什么话也没有说。
心湖目光一直盯着李寻欢的手忽然道:好且待老衲来领教领教你的神刀!
他袍衣一展大步走出。
但百晓生却拉住了他沉声道:大师你千万不可出手!
心湖皱眉道:为什么?
百晓生叹了口气道:天下谁也没有把握能避开他这出手一刀!
心湖道:没有人能避得开?
百晓生道:没有!一个也没有!
心湖长长呼出口气瞑目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心鉴大师也赶了过来嗄声道:师兄你──你一身系佛门安危怎能轻身涉险。
李寻欢道:不错你们都不必来冒险的反正少林门下有三千弟子只要你们一声号令会替你们送死的人自然不少。
心湖大师脸上变了变颜色厉声道:未得本座许诺本门弟子谁也不许妄动否则以门规处治绝不轻贷──知道了么?
少林僧人一齐垂下了头。
李寻欢微笑道:我早就知道你绝不肯眼见门下弟子送死的少林寺毕竟和江湖中那些玩命的帮会不同否则我这激将法怎用得上?
百晓生冷冷道:少林师兄们纵然犯不上和你这种人拼命但你难道还想走得了么?
李寻欢笑了笑道:谁说我想走了?
百晓生道:你──你不想走?
李寻欢道:是非未明黑白未分就怎么一走了之?
百晓生道:你难能令极乐峒主到这里来自认是害死心眉大师兄的凶手?
李寻欢道:不能只因他已死了!
百晓生道:是你杀了他?
李寻欢淡淡道:他也是人所以他没有躲过我出手的一刀!
心湖大师忽然道:你若能寻出他的x身至少也可以证明你并非完全说谎。
李寻欢只觉得心里有些苦苦笑道:纵然寻得他的x骨也没有人能认得出他是谁了。
百晓生冷笑道:既是如此天下还有谁能证明你是无x的?
李寻欢道:到目前为止我还未想出一个人来。
百晓生道:那么现在你想怎样?
李寻欢道:现在我只想喝杯酒。
阿飞坐的姿势很不好看他从来也不会像李寻欢那样舒服的坐在一张椅子上。
他一生中几乎很少有机会能坐上一张真的椅子。
林仙儿蜷伏在火炉旁面庞被炉火烤得红红的。
这两天她似乎连眼睛都没有阖过现在阿飞的伤势似奇迹般痊愈了她才放心的睡着。
阿飞静静地望着她似已痴了。
屋子里只有她均匀的呼吸声外面的雪已溶化天地间充满了温暖和恬静。
阿飞的目中却渐渐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他忽然站了起来悄悄穿起了靴子。
阿飞轻轻叹息了一声在屋角的桌上寻回了他的剑!墙上挂着一幅字是李寻欢的手笔其中有一句是: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有回忆中的甜蜜才能永远保持。
阿飞轻轻将剑插入了腰带。
突听林仙儿道:你──你要做什么?
阿飞不敢回头看她咬了咬牙道:我要走了!
林仙儿失道:走?
她站起来颤声道:你连说都不说一声就要悄悄的走了?
阿飞道:既然要走又何必说。
林仙儿身子似乎忽然软了倒在椅子上两滴泪珠已滚下了面庞。
阿飞觉得心里一阵绞痛他从来未尝过这种既不是愁也不是苦既不是甜也不是酸的滋味。
这难道就是情的滋味?
阿飞道:你救了我我迟早会报答你的──
林仙儿忽然笑了起来道:好你快报答我吧我救你就为的是要你报答我。
她在笑可是她眼泪却流得更多。
阿飞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不能不去找李寻欢──-
林仙儿道:你怎知我不愿去找他你为何不带我去?
阿飞道:我──我不愿连累你。
林仙儿流泪道:连累我?你以为你走了后我就会很幸福么?
阿飞想说话但嘴唇却有些抖。
林仙儿扑过来抱住了他紧紧抱着他像是要用全心全意全部生命抱住颤声道:带我走带我走吧你若不带我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夜很静。
阿飞走出屋子就看到一片积雪的梅花。
原来这里就是冷香小筑奇怪的是这两天兴云庄已x得天翻地覆却没一个人到这里来的。
他们只要搜捕阿飞为何未搜到这里。
他们为何如此信任林仙儿?
林仙儿紧拉着阿飞的手道:我要去跟我姐姐说一句才能走。
阿飞道:你去吧。
林仙儿咬着唇一笑道:我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要跟你一起走。
阿飞道:可是你的姐姐!
林仙儿道:你放心她也是李寻欢的好朋友。
小楼上还有一点孤灯却衬得这小楼更孤零萧索。
小楼上黄幔低垂人却未睡。
林诗音正守孤灯痴痴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林仙儿拉着阿飞悄悄走上来轻轻唤道:大姐──大姐为何还没有睡?
林诗音还是痴痴地坐着连头都没有抬起。
林仙儿道:大姐我──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要走了要是──可是我绝不会忘了大姐对我摁列很快就会回来看你的。
林诗音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过了很久才慢慢点了点头道:你走吧走了最好这里本已没有什么可留恋之处。
林仙儿道:姐夫呢?
林诗音道:姐夫谁的姐夫?
林仙儿道:自然是我的姐夫。
林诗音道:你的姐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林仙儿似乎呆了呆了半晌才勉强一笑道:我们现在要由近路赶到少林寺去!
林诗音突然跳了起来大声道:你走吧快走──-个字都莫要说了快走!
她挥着双手将林仙儿和阿飞全都赶了下去又缓缓坐回灯边眼泪已流下了面颊。
低垂着的黄幔外缓缓走出一个人竟是龙啸云。
他瞪着林诗音嘴角泛起了一丝狞笑冷冷道:你们就算到了少林寺也没用的普天之下已经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李寻欢了──
阿飞吃得虽多并不快。
但他双骈不是像李寻欢那样在慢慢品赏着食物的滋味他只是想将食物的养份尽量吸收让每一口食物能让他在他身体挥最大的能量。
他吃了一餐饭后永远不知道第二餐饭在什么时候才能吃得到嘴所以每一口食物他都绝不能浪费。
林仙儿托着腮脉脉含情地望着他。
她从未见过一个对食物如此尊敬的人因为只有知道饥饿可怕的人才懂得对食物尊敬。
林仙儿嫣然笑道:吃饱了?
阿飞道:太饱了!
林仙儿笑道:看你吃饭真有趣你一顿吃的东西我三天都吃不完。
阿飞也笑道:但我可以三天不吃饭你能不能!
林仙儿看着他的笑容似也痴了。
过了很久她忽然问道:你忘了一件事。
阿飞道:哦?
林仙儿道:你的金丝甲还在我这里。
她解开包袱取出了金丝甲在灯光下看来这从人垂涎的武林重宝的确是辉煌烂不可方物。
林仙儿道:为了看你的伤势我只得替你脱下来一直忘了还给你。
阿飞看也没有看一眼道:你留着吧!
林仙儿目中露出欢喜之色但却摇头道:这是你所得来的东西你以后也许还会需要它的怎么能随便就送给别人?
阿飞凝注着她声音忽然变得很温柔道:我没有送给别人也不会送别人我只是给你。
林仙儿痴痴的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感激和欣喜林仙儿忽然扑入他怀里。
阿飞的心已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他一生中从未领略过如此温柔也如此消魂的滋味。
林仙儿偷偷地笑了。
因为她知道骄傲而倔强的少年终于完全被她征服此后必将永远倒伏在她脚下。
阿飞抱起了她轻轻将她放在床上替她盖好了被在他中她已是纯洁与美的化身。
林仙儿躺在床上还在偷偷地笑。
突忽间窗子开了冷风吹人。林仙儿坐了起来道:什么人?
她问这句话就立刻看到一张脸脸上着惨绿色的青光在夜色中看来就像鬼魅。
林仙儿又躺了下来既没有惊呼也没有被吓晕只是静静的瞧着这个人脸上甚至连一丝惊惧之色都没有。
这人也在瞧着她一双眼睛就像是两点鬼火。
林仙儿反而笑了悠然道:你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话刚说完这人已到她床前。
他的身材高得可怕脸很长脖子也很长脖子上却围着一层白布使得他全身都僵硬起来又像个僵x。
这人瞪着眼却闭着嘴。
林仙儿道:是李寻欢伤了你?
这人脸色变了变厉声道:你怎么知道?
林仙儿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以为你能杀死他的谁知反而被他伤了。
这人脸上的青气更盛道:你怎知我要杀他?
林仙儿道:因为他杀了丘独丘独是你的私生子?
伊哭鬼火般的眼睛盯着她过了半晌才一字字道:我也认得你。
林仙儿嫣然道:哦那可真是荣幸得很。
伊哭道:丘独死的时候青魔手已经不见了。
林仙儿疲乏:的确不见了。
伊哭道:他将青魔手送给了你?
林仙儿道:好像是的。
伊哭怒道:他若未将青魔手送给你又怎会死在李寻欢手下?
林仙儿道:你并未将青魔手送给我却也伤在李寻欢手下了是么?
伊哭咬着牙突然一把秋住了她的头。
林仙儿非但还是不害怕反而笑得更甜了柔声道:就算他为我而死也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因为他认为很值得。
烛火在她的脸上闪动着伊哭嘴角露出一丝狞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是否值得?
他突然将她身上的棉被掀了起来。
林仙儿媚笑道:你看我值得么?
伊器突然反手一掌掴在她脸上接着就紧紧抓住了她的肩头用力拧着她的身子──--
伊器一拳打在她小肚子上嗄声道:贱货原来你喜欢挨打。
林仙儿竟也没有痛苦之意却充满了渴望。
伊哭道:你不怕我?
林仙儿道:我为什么要怕你?你虽然丑得可怕但却还是男人。
第二十一章 以友为荣
屋子里只剩下喘息声。
伊哭正站在床边穿衣裳。
过了很久林仙儿忽然望着他嫣然一笑道:现在你总该知道我是不是值得的了吧?
伊哭道:我真该杀了你的否则还不知有多少人要死在你手上。
林仙儿道:你本是来杀我的。
伊哭道:哼。
林仙儿媚笑道:你下得了手?
伊哭又盯了她半晌问道:跟你一起来的那小伙子是谁?
林仙儿笑道:你为什么要问他是吃醋?还是害怕?
林仙儿眼波流动又道:他是个乘孩子不像这怎么坏早就远远找了间屋子去睡觉了他若在附近能听以声音的地方怎会让你如此欺负我。
伊哭冷笑道:他听不到是他的运气。
林仙儿道:哦?你难道还想杀了他?
伊哭道:哼。
林仙儿笑道:你杀不了他的他的武功很高而且是李寻欢的朋友我也很喜欢他。
伊哭面色立刻变了。
林仙儿眼珠一转道:他就住在前面那排屋子最后一间你敢去找他么?
话未说完伊哭已窜了出去。
她吃吃的笑钻进了被窝开心得像是一个刚偷了糖吃却没有被大人觉的孩子。
想到伊哭的青魔手将阿飞头颅击破时的情况她眼睛就了光想到阿飞的剑刺入伊哭咽喉时的情况她全身都兴奋得抖。
想着想着她居然睡着了睡着了还是在笑因为无论谁杀死谁她都很愉快。
今天晚上她已很满足了。
床很柔软被单也很干净但阿飞却偏偏睡不着他从未失眠从不知道失眠的滋味竟如此可怕。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但突然他也不知为什么竟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刚将剑插入腰带窗子已开了。
他看到一双比鬼还可怕的眼睛正在瞪着他。
伊哭道:你和林仙儿一齐来的?
阿飞道:是。
伊哭道:好你出来。
阿飞没有说话他不喜欢说话从来不肯先开口。
伊哭道:我要杀你。
阿飞却淡淡道:今天我却不愿杀人你走吧。
伊哭道:今天我也不想杀人只想杀你。
阿飞道:哦。
伊哭:乐不该和林仙儿一齐来的。
阿飞目中突然射出了刀一般锐利的光道:你若再叫她的名字我只得杀你了。
伊哭狞笑道:为什么?
阿飞道:因为你不配。
伊哭格格的笑了起来道:我不但要叫她的名字还要跟她睡觉你又能怎样!
飞的脸突然燃烧了起来。
他原是个很冷静的人从来也没有如此愤怒过。
他的手已因愤怒而抖。
他狂怒之下剑已刺出。
青魔手也已挥出!
只听叮的一声剑已折断。
伊哭狂笑道:这样的武功也配和我动手林仙儿还说你武功不错。
狂笑声中青魔手已攻出了十余招。
阿飞几乎连招架都无法招架了他手上已只剩下四寸长的一截断剑只能以变化迅的步法勉强闪避。
伊哭狞笑道:你若肯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两句话我就饶了你。
阿飞咬着牙鼻子上已沁出了汗珠。
伊哭道:我问你林仙儿是不是常常陪人睡觉的她和你睡过觉没有?
阿飞狂吼一声手中利剑又刺出。
伊哭的青魔手已雷电般击下阿飞连站起来的机会都没有只有在地上打滚避开几招已累得力拙。
伊哭狞笑道:说呀说出我问你的话我就饶你不死。
阿飞道:我我说!
伊哭的大笑声刚出出手稍慢突有剑光一闪。
伊哭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快的剑光等他看到这剑光时剑已刺入了他的咽喉他喉咙里格格作响面上充满了惊惧和怀疑不信之色。
他临死还不知道这一剑是哪里来的?
他死也不相信这少年能刺得出如此快的一剑!
伊哭面上每一根骨肉都起了痉挛。
阿飞的目光如寒冰瞪着他一字字道:谁侮辱她谁就得死。
伊哭的喉咙里还在格格的响连眉毛和眼睛也据曲起来因为他想笑还想告诉阿飞:你迟早也要死在她手上的。
只可惜他这句话永远都说不出来了。
林仙儿一醒就看到窗上有个人的影子在窗外走来走去她知道这人一定是阿飞虽想进来却不敢吵醒她。
若是伊哭就不会在窗外了。
林仙儿看窗上的人影心里觉得愉快。
她愉快的向在床上让阿飞在窗外又等了很久才轻唤道:外面是小飞吗?
阿飞的人影停在窗口道:是我。
林仙儿道:你为何不进来?
阿飞轻轻一推门就开了皱眉道:你没有栓门?
阿飞忽然赶到床前盯着她的脸她的脸有些青也有些肿阿飞的脸色也变了急急道:你──你出了事?
林仙儿嫣然道:我若没有睡好脸就会肿的──昨天晚上我一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阿飞又痴了他的心已溶化。
林仙儿道:你呢你睡得好么?
阿飞道:我也没有睡好有条疯狗一直在我窗子外乱叫。
林仙儿眨了眨眼睛疯狗?
阿飞道:嗯我已宰了它将它抛在河里了。
突听外面传入了一阵叮当的敲打声阿飞将窗子开一些就看到店伙正在院子里敲着水壶大声道:各位客官们你们可想知道江湖中最轰动的消息武林中最近生的大事么?保证既新鲜又紧张各位还可以一边吃着饭喝着酒。
阿飞放下窗子摇了摇头。
林仙儿道:你不想去听?
阿飞道:不想。
林仙儿道:我倒想去听听何况我们总是要吃饭的。
阿飞笑了笑道:看来这伙计拉生意的法子倒真用对了。
林仙儿掀开棉被想坐起来突又嘤咛一声缩了回去红着脸道:你还不快把衣服拿给我。
阿飞的脸也红了一颗心砰砰的跳个不停。
饭厅里已快坐满了江湖中的事永远充满了刺激无论谁都想听听的每个人心里多少总有些积郁。
听着这些江湖豪侠武林奇侠的故事不知不觉就会将自己和故事的人物溶为一体心头的积郁也就在不知不觉中泄了。
靠窗的桌子上坐着个穿着蓝布长衫的老者正闭着眼睛在那里抽旱烟。
他身旁边有个很年轻的大姑娘梳着两条大辫子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眼波一转就仿佛可以勾去男人的魂魄。
阿飞和林仙儿一走进来每个人的眼睛都了直这位辫子姑娘的大眼睛正不停的在他们身上转。
林个儿也盯着这大姑娘忽然抿嘴一笑悄悄道:你看她那双眼睛我倒真得小心点莫让她把你勾了去。
他们刚要了几样菜和两张饼那老人就咳嗽了几声道:红儿时候到了么?
辫子姑娘道:是时候了。
老人这才张开眼来他的人虽然又老又干但一双眼睛却很年轻目光一转每个人都觉得他眼睛正在瞪着自己。
那老人吹着碗里的茶叶喝了几口茶忽然道:梅花盗无恶不作探花郎仗义疏财。
他目光又一扫道:各位可知道我说的这两人是谁么?
辫子姑娘道:这两人是谁呀?好像没有听说过。
孙老先生笑了笑道:那你就真是孤陋x闻了提起这两人当真是大大有名梅花盗数十年只出现过两次但两河绿林道中千千百百条好汉所做的案子加起来也没有他一个人多。
辫子姑娘憨笑道:好厉害──但那位探花郎又是谁呢?
孙老先生道:此人乃是位世家公子历代缨鼎可说是显赫已极三代中就中过七次进士只可惜没中过状元到了李探花这一代膝下两位少爷更是天资绝顶才气纵横他老人家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两位公子身上只望他们能中个状元来弥补自己的缺陷──
辫子姑娘笑道:探花就已经不错了为何一定要中状元呢?
孙老先生道:谁知大李一考又是个探花人都闷闷不欢只望小李公子能争气谁知命不由人一考之下又是个探花。老探花失望之下没过两年就去世了接着大李探花也得了不治之症这位小李探花心灰意冷索性辞去了官职在家里疏财结客他的慷慨与豪爽就算孟尝复生信陵再世只怕也比不上他。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又喝了几口茶。
阿飞早听得兴奋已极有人在夸赞李寻欢他听了真比夸奖自己还要高兴。只听老者接着道:这位探花郎不但才高八斗而且还是文武全才幼年就经异人传授他一身惊世骇俗的绝顶功夫。
辫子姑娘道:爷爷今天要说的就是他们两人的故事么?
老者道:不错。
辫子姑娘笑道:那一定好听极了只不过──只不过堂堂的探花郎又怎会和声名狼籍的梅花盗牵涉到一齐了呢?
老者道:这其中自有道理。
辫子姑娘道:什么道理?
孙老先生道:只因梅花盗就是探花郎探花郎就是梅花盗。
阿飞只觉一阵怒气上涌忍不住就要作辫子姑娘却已摇头道:这位探花既不散尽万金家财想必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又怎会忽然变成了打家劫舍、贪财好色的梅花盗?我不信。
孙老先生道:莫说你不信我也不信所以特地去打听了很久。
辫子姑娘道:你老人家想必一定打听出来了。
孙老先生道:自然打听出来了这其中的详情实在是曲折复杂诡计离奇而且紧张刺激精采绝伦──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又闭上眼睛打起瞌睡来。
辫子姑娘似乎很着急连连道:你老人家怎么不说了?
孙老先生抽了口旱烟又将烟慢慢的往鼻孔里喷出来。
辫子姑娘x着嘴道:刚说到好听的地方就不说了岂非是吊人的胃口。
她忽然一拍巴掌笑道:我明白了你老人家原来是想喝酒。
这下子不但她明白别人也都明白了纷纷笑着掏腰包摸银子那店伙早拿着个盘子在旁边等着收钱了。
孙老先生这才打了哈欠接着说下去道:事情开始是生在兴云庄。
辫子姑娘道:兴云庄?那莫非是龙四爷住的地方么?那可是个好地方。
孙老先生道:不错但这好地方却本是李寻欢送给他的顺因这两人乃是生死八x之交而且龙夫人还是李探花的姑表的之亲──-
这祖孙两一搭一档居然将前些天在兴云庄生的事情说得**不离十说到李寻欢如何误伤龙小云如何中伏被擒大家都不禁扼腕叹息说到林仙儿如何中夜被劫少年阿飞的剑如何快如何出手救了她时孙老先生一双炯炯有光的眼睛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竟一直望着阿飞和林仙儿辫子姑娘的一双大眼睛也不住往他们这边瞟。
阿飞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暗思疑:他莫非早已知道我们是谁?这故事莫非就是讲给我们听的?
只听辫子姑娘道:如此说来梅花盗莫非已死在那位飞剑客手上么?
孙老先生道:但赵大爷、田七爷却认为他杀的不是梅花盗李寻欢才是真的梅花盗。
辫子姑娘道:那么究竟谁才是真的梅花盗呢?
孙老先生叹道:谁也没有见过真的梅花盗谁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但赵大爷、田大爷身份不同一言九鼎他们老说李寻欢是梅花盗那别人也只好说李寻欢是梅花盗了于是心眉大师就要将他押回少林寺。
他又抽了口烟徐徐接着道:谁知到少林寺时却变成是李探花将收眉大师送回去的了。
这句话说出来连林仙儿都吃了一惊阿飞更是大觉意外两人都猜不出路上生什么事?
幸好辫子姑娘已替他们问了出来。
孙老先生道:原来押送他的心眉大师、田七和四位少林弟子都在路上遭了苗疆极乐峒主的毒手心眉大师中毒后才释放了李寻欢李寻欢见他中毒已深只有少林寺中还可能有解药是以就将他送回去。
辫子姑娘一挑大姆指赞道:这位李探花可真是位大英雄大豪侠若是换了别人在这种情况下早已不愿而去了怎肯救他。
孙老先生道:话虽不错只可惜少林僧人们非但不感激他还要杀他。
辫子姑娘讶然道;为什么?
孙老先生道:因为这些话都是李探花自己说出来的少林僧人们对他说的话连一个字都不相信。
辫子姑娘道:可是──可是心眉大师总该为他证实才是。
孙老先生笑道:只可惜心眉大师一回到少林寺后就已圆寂了除了心眉大师外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说到这里四座都不禁出了叹息之声。
阿飞的胸膛更似已爆裂忍不住问道:那位李探花莫非已遭了少林寺的毒手?
孙老先生目中似有笑意缓缓道:少林寺虽然领袖武林门下弟子更无一不是绝顶高手但若想杀死李探花却已非易事。
辫子姑娘也瞟了飞一眼道:但双拳难对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李探花就算天下无敌又怎能挡得少林的八百弟子。
孙老先生道:少林寺纵有八百弟子无敌好手却又有谁敢抢先出手?又有谁敢去接小李探花的第一刀?!
辫子姑娘听得眉飞色舞拍手道:不错小李神刀例不虚少林寺纵有八百弟子也一定伤不了他的他现在只怕早已走了。
孙老先生道:他也没有走。
辫子姑娘怔了怔道:为什么。
孙老先生道:少林弟子虽然无法伤他但他也无法杀出少林弟子的乌黑此刻是非未明真相未白他也不能走。
辫子姑娘道:他既不能走也不能打那怎么办呢?
孙先生道:他身在八百弟子的包围之中飞刀若一出手就必死无疑只因少林弟子怕的就是他手中之刀而他的飞刀再强却也杀不尽八百弟子。
辫子姑娘道:但这样耗下去也不行呀!一个人总有支持不住的时候。
这也正是阿飞心里焦虑之处他自己是置身在李寻欢同样的情况中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孙老先生道:当时他们说话之处就是心眉大师圆寂的房外双方说僵了李探花就乘机进入了那禅房中。
辫子姑娘失声道:这么一来他岂非自己将自己困死了?
孙老先生道:少林弟子正也因为未想到他不向外面冲反而自入绝路所以才会被他冲入禅房去后悔已来不及了。
后悔?李寻欢既已自入绝路他们为何还要后悔?
孙老先生接道:禅房中不但有心眉的遗蜕还有一部少林寺珍藏的经典他们投鼠忌器更不敢进去动手了。
辫子姑娘道:但他们老在外面将这禅房围住用不了几天李探花岂非就要被饿死渴死了!
孙先生道:少林弟子想必也是打的这个主意怎奈他们的五师叔心树还在那禅房而且又被李探花制住他们难道能将他们的五师叔也一齐饿死么?
辫子姑娘道:当然不能。
孙先生道:所以他们只有将食物和水送进去心树饿不死李探花自然也饿不死了。
辫子姑娘拍手笑道:少林寺号称武林圣地数百年来谁也不敢妄越雷池一步但李探花单枪匹马一个人就将少林寺x得人仰马翻少林八百弟子非但拿他无可奈何还得每天请他吃喝还生怕送去的东西不中他的意──-
她吃吃笑道:这位李探花可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这故事好听极了。
听到这里飞是热血沸腾不能自主只恨不得能跳起来告诉别人:李寻欢就是我的朋友好朋友──
无论谁有李寻欢这种朋友都值得骄傲的。
但那孙老先生却又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不错李探花是位了不起的英雄豪侠只可惜这位大英雄迟早还是免不了要埋骨少林寺的。
辫子姑娘道:为什么?
孙老先生有意无意间又瞟了阿飞一眼道:除非有人能证明李寻欢不是梅花盗能证明心眉大师的确是被五毒童子所害否则少林寺弟子就绝不会放他走!
辫子姑娘道:有谁能为他证明呢?
孙老先生默然半晌长叹道:普天之下只怕连一个人都没有!
第二十二章 梅花又现
午饭的时候已过故事也说完了人已渐渐离去走的时候大家都在纷纷底座甚至在为李寻欢惋惜。
林仙儿脉脉的凝注着阿飞阿飞却在沉思他们桌上的饭菜都几乎没有动过上面已结了一层白白的油就像是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辫子姑娘突然放下筷子道:爷爷你老人家看那李探花是不是被冤枉的?
孙老先生吐出口气道:我就算知道他是冤枉的又有什么用?
辫子姑娘道:但他的朋友呢?难道也没有一个人肯去救他?
孙先生叹息了一声道:他若被困在别的地方也许还有人会去救他但他被困在少林寺天下只怕没有一个人能救得了他──
辫子姑娘道:那么──那么这样一位大英雄难道就要活活困死不成?
孙老先生沉默了很久缓缓道:法子倒是有一个只不过希望很渺茫而已。
听了这句话阿飞的眼睛亮了。
辫子姑娘问道:什么法子?
孙先生道:除非那真的梅花盗若还没有死又忽然出现了自然就可证明李寻欢并不是梅花盗他若非梅花盗自然也就没有害死心眉大师的理由了。
辫子姑娘叹了口气道:这希望实在渺茫得很那真的梅花盗就算没有死也一定早就躲了起来好教李寻欢做他的替死鬼。
孙老先生忽然将旱烟袋在桌上一敲道:你的面吃光了么?
辫子姑娘道:我本来饿得很可是听了这件事再也吃不下了。
孙老先生道:吃不下就走吧反正我们就算在这里坐一辈子也救不了李探花的。
辫子姑娘走到门口忽又回瞟了阿飞一眼嘴里似乎在说:你若一直坐在这里又怎能救得了他?
林仙儿目送他们走出了门才冷笑一声道:你看这一老一少两个人是什么来路?
阿飞漫应道:什么来路?
林仙儿道:这老头子目中神光弃足显然内功不弱那小姑娘脚步轻灵动作灵快轻功也绝不会在我之下。
阿飞道:哦!
林仙儿道:依我看这两人绝不会是走江湖说大书的必定另有图谋。
林仙儿又道:他故意将这件事说给你听说不定就是要你去送死。
阿飞道:送死?
林仙儿叹息了一声幽幽道:你既知道李寻欢被困在少林自然就会不顾一切赶去救他但你一个人去怎会是少林寺八百弟子的对手?
阿飞沉默着没有开口。
林仙儿道:何况他们说的也许全都是假话为的就是要你去上当。
他握住了阿飞的手柔声道:就算他们说的不假李寻欢现在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你若去了反而会令他分心少林弟子若是以你来要挟他他也一定会不顾一切出来救你的那么你非但不是去救他反而是去害他。
阿飞沉默了很久道:不错你考虑得的确比我周到。
林仙儿道:你答应我绝不去少林寺冒险!
阿飞道:好。
他居然答应得如此痛快林仙儿反而有些怀疑了。
两人默默走回房子突听阿飞道:你既然不去少林寺了你还是回去吧。
林仙儿道:你呢?
阿飞道:我──我想到别处去走走。
林仙儿的手忽然一颤失声道:你莫非想去假冒梅花盗?
阿飞凝注着她良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是。
这“是”字说得斩钉截铁绝无挽回的余地。
林仙儿幽幽道: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叫我回去?
阿飞道:这是我自己的事。
林仙儿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阿飞道:但李寻欢并不是你的朋友。
林仙儿道: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阿飞面露感激之色却说不出话来。
林仙儿道:你对朋友既然如此够义气我为什么就不能呢?我虽然没有什么用可是两个人在一起遇到事至少总可以商量商量总比一个人好。
阿飞忽然握住她的手虽然还是说不出话来但他的眼睛他的表情已替他说出来了。
这无声的言语比有声的更动人得多。
林仙儿嫣然一笑急又皱眉道:你若要假冒梅花盗就得找几个对像下手才是。
阿飞道:嗯。
林仙儿道:我们总不能去找无x的人是吗?
阿飞:我们找的对象自然是那些为富不仁的恶霸坐地分赃的强盗。
林仙儿眼珠子一转道:我听说附近就有这么样的一个人。
阿飞道:谁?
林仙儿道:此人早年是个绿林巨盗五十几岁以后才金盆洗手但暗中还是做些不清不白的事。
阿飞道:你可知道他的名字?
林仙儿想了想道:听说他本来就叫张胜奇现在却叫张员外张大善了。
阿飞皱眉道:大善人?
林仙儿道:他抢了十万两银子就用一百两去修桥铺路晚上杀了一百个人白天却来施粥赠菜──-一个强盗若是想做善人比任何人都容易多了。
张胜奇躺在贵妃榻上若有所思的望着面前一盆熊熊的炉火慢慢的着一碗用文火炖成的燕窝粥。
外面又下雪了屋子里却温暖如春屋角的一盆水仙花开得正好一只胖胖的小花猫正躺在花架下打瞌睡。
张胜奇伸了个懒腰喃喃道:今年春天得好早──-
瑞雪兆丰年明年的收成也一定不错。
她闭起眼睛刚想小睡片刻养养精神突然那小x头一声惊呼当的燕窝碗摔得粉碎。
他大惊之下张开眼睛一个黑衣人已幽灵般忽然出现在他眼前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
张胜奇虽然洗手多年武功却没有搁下厉声道:好个不开肯的小贼竟敢来太岁头上动土!
喝声中他已抄起花架向这黑衣人当头摔下。
但就在这时突见寒光一闪。
张胜奇根本没有看出对方是如何出手的甚至没有看清对方手里拿着的兵刃是何模样。
他只觉心口突然一惊已多了五点血花!
梅花盗又出现了!
菜馆里酒楼上很多人都在窃窃私语。
难道杀死张胜奇的才是真的梅花盗?
他下一个对象会是谁?
有财有势的人晚上又睡不着觉了。
黄昏古刹中传出了一声清悦悠扬的钟声严肃而冷漠的少林僧人一个个垂走入庄严的佛殿。
他们的脚步似乎比平时还要轻只因为这些天以来少林寺中每个人的心情都分外沉重。
嵩山之险寒意更重满山水雪中正有一个人急行上山正是少林门下的俗家弟子“南阳大侠萧静”。
萧静的脚步也很轻落地无声但他刚踏入后院方丈室内就响起了心湖大师沉重的语声道:什么人?
萧静在门外远远停下躬身道:弟子萧静特来有要事禀报。
方丈室中只有三个人心湖心鉴和百晓生。
萧静不敢多说废话一走进去立刻躬身道:江湖传说梅花盗又出现了!
萧静道:三天之前久已洗手归隐的独行盗张胜奇忽然被杀家里的珍宝也被洗劫一空致命的伤痕是五点血迹状如梅花。
心鉴百晓生对望一眼脸上全无血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心湖大师长叹了一声道:梅花盗既然又再度出现李寻欢说的那番话也许不是假的也许是我们冤枉了他。
百晓生望着心鉴没有开口。
心鉴缓缓踱到窗口望着窗外的积雪缓缓道:也许这反而更证明了李寻欢就是梅花盗!
心湖大师道:此话怎讲?
心鉴道:我若是梅花盗知道已有人做了我的替死鬼一定会暂时的避避风头否则岂非反而等于救了李寻欢?
百晓生这才点头道:不错梅花盗此番出现无异是在为李寻欢洗刷冤名我若是梅花盗也万万不会做这事的。
心湖大师沉吟着缓缓道:那么你的意见是──-
心鉴道:李寻欢若真的不是梅花盗他的同党也就不必这么做了。
心湖大师也站了起来在方丈室中踱了几个圈子忽然驻足道:今日在菩提院当值的是谁?
心鉴道:是二师兄座下的一茵和一尘。
心湖大师道:传他们进来。
他负手站在墙角听到一茵和一尘走进来的脚步声他也没有回头只是问道:五师叔的晚膳你们已送去了么?
一茵道:送去了可是──可是──
心湖大师道:可是怎样?
一茵垂道:弟子们按照前两天的规矩还是将膳食放在门口份量也和昨天的一样比平时膳食加了一倍还有一盂清水。
一尘接着道:食盘是弟子亲自放到门口的因为弟子想趁机看看屋子里的动静刚走出几步后就瞧见李寻欢的手自门缝里伸出来将食盘取去谁知──谁知过了半晌他又将一盘膳食全都抛了出来。
心湖大师道:为什么?
一尘呐呐道:他嫌菜不好又没有酒所以不肯吃。
心湖大师满面俱是怒容道:他当这是什么地方?饭馆子么?
一茵和一尘剃度已有十余年还从来没有见到他们的掌门人动过真怒两人低下了台不敢抬起。
过了很久心湖大师才渐渐平息又转过头去望着炉香沉默了很久缓缓道:他说要吃什么?
一茵道:他居然写了张菜单自时面抛出来叫弟子们照着菜单子做还说只要做错一样他就原封退回。
心湖大师道:将他的菜单拿来瞧瞧。
只见一张素x上写着好一笔灵飞经写的是:
红焖冬笋
汉罗宝
菜花菇
翡翠菜心笋尖冬菇豆腐羹。
四菜一汤之外他居然还要三斤上好的竹叶青堂堂的少林寺好像真被他当成京城的素菜馆子了。
无论谁看了这张菜单都免不了要哭笑不得勃然大怒谁知心湖大师却只是淡淡地道:你们就照这张单子做给他吧。
心鉴抢先一步嘎声道:师兄你──-你怎能──
心湖打断了他的话道:李寻欢若不肯吃五师弟岂非也要陪着他挨饿他身子一向单薄近年来更是一直缠绵病榻我们敢能让他再受苦难折磨?
心鉴垂下了头道:可是我们这样做那李寻欢岂非更得意了么?
心湖大师目光闪动一字字道:我心中已有了打算就让他多得意两天又有何妨?
阿飞仰卧在床上以手为枕呆呆的望着屋顶。
几乎已有两个时辰他就这样躺着动也没有动他整个人似乎都已变成了一块花岗石。
他只有等待只有忍耐只有不动。
因为不动可以节省体力有了体力才有食物他才能活下去和大自然的搏斗是永无休止的。
有几次甚至连最机警狡猾的野兔都认为他只不过是块石头那时他已饿得连跳跃的力气都没有了若不是这野兔自己投入了他掌握中他只怕已饿死连狐狸都捕捉不到的时候野兔居然会自投罗网这在荒野中简直是神话若有人能说给野兔听连它们自己都不会相信。
还有一次接连半个月的暴风雪那时他还只有十岁又饿了两天却在这时候遇到一头熊。
他已全无抵抗之力幸好熊是不吃死人的他就躺下来装死谁知他遇见的却是头老奸巨猾的熊而且也快饿疯了竟一直不走还不住用鼻子去嗅用脚爪去抓甚至用牙齿去咬。
他居然全都忍耐下来了居然一直没有动。
第二天他找到一支已冻僵了的野狗饱餐一顿后恢复了体力于是他就去找这头熊报复。
当天晚上他就享受了一顿熊掌虽然因为他不会烹调所以熊掌的滋味并不如传说中那么好。
这种忍耐力并不是天生的那得要长久而艰苦的锻炼。
开始时还不到片刻功夫他就觉得全身都痒了起来忍不住不去搔痒以后就渐变成麻木。
现在他却连麻木的感觉都没有了只要他认为没有动的必然他就可以接连几个时辰不动。
林仙儿回来的时候还以为他睡着了。
今天林仙儿的装束很奇怪他穿的是件宽大的粗布衣服将她徽标柔和的曲线全都掩没。
她头上截着顶破旧的毡笠遮盖了面目。
因为她是为了打听消息去的已去了两个时辰。
阿飞忽然坐起来的时候她真吓了一跳接着笑道:原来你是在装睡难道故意想吓我?
林仙儿理了理头咬着嘴唇道:你讨厌我?
阿飞摇了摇头。
林仙儿温柔的望着他突然过去亲了亲他的脸柔声道;你真好。
阿飞站起来将她脱下来的毡笠挂到墙上等自己的呼吸慢慢的平息了他才回过头问道:有消息了吗?
林仙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阿飞道:那些和尚还不肯放他?
林仙儿沉吟着道:少林寺的作风一向最稳健无论做什么都要先观察很久绝不肯轻举妄动宁可不做也不肯做错。
阿飞道:但他们已等了六七天了。
林仙儿道:也许他们还不肯想念杀张胜奇的人是梅花盗因为梅花盗做案一向是连着来的绝不会一次就罢手。
阿飞沉默了很久缓缓道;他们总有相信的时候我一定要他们相信。
林仙儿又摘下那顶毡笠戴上道:你随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阿飞道:去哪里?
林仙儿道:去找你的第二个对象。
黄昏过后雪已溶化他们的装束既已改变所以走在人群中并不引人注意。
林仙儿忽然指关睛家当铺道:你看这招牌。
这家当铺的规模很大黑底金字招牌上写着:“申记当铺。”
阿飞道:这招牌又有什么特别之处?
林仙儿并没有回头他的话。又指着一家酒楼外悬着的招牌道:你再看这招牌。
这家酒楼的生意很好两层楼的地方似已座无虚席底金字招牌上写的是:申记状元楼。
城里较热闹的地区只有三条街在这三条街上每隔五七家店铺就有一家挂的是申记金字招牌。
凡是挂着申记招牌的店铺生意就做得特别大。
阿飞疲乏:这些店全都是一个人开的。
林仙儿道:嗯全都是申老三开的。
阿飞道:现在我们还要到哪里?
林仙儿道: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阿飞本就不是喜欢多问的人也不再问她。
望着眼前的一片空旷阿飞长长呼吸了一次心胸仿佛也开朗了起来天地似已完全属于他。
林仙儿静静的依偎在他身旁也没有打扰这份幽趣。
忽然间夜空中亮起了一道流星。
林仙儿开心的笑了欢呼道:你看流星。
阿飞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你许了愿么?
林仙儿嘟起嘴道:流星总是一霎眼就过了没有人能来得及许愿的除非他早已知道会有流星出现蛤又有谁能知道流星会在什么时候出现?我看这全是骗人的。
阿飞道:就算是骗人但它却能使生出许多美丽幻想永远带着它一个人若能永远带着份美丽的希望总是件好事。
林仙儿道:我想不到你也知道这传说。
阿飞目光遥望着远方远方的流星早已消逝他目中却流露出一抹凄凉悲伤之意悠悠道:这传说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林仙儿瞧着他的眼睛柔声道:你又想起了你的母亲?是不是她告诉你的?
阿飞没有说话忽然大步向前走了出去。
晚风中隐隐传来一阵更鼓已是初更。
阿飞忽然觉前面有一片很大的庄院越走越近反而瞧不见了。
林仙儿也在仰望着墙头喃喃道:好高的墙不知道有没有四丈。
阿飞道:差不多了。
林仙儿道:你能不能掠过去?
阿飞道:世上没有人能掠过四丈高墙但若一定要进去还是有法子的。
林仙儿沉吟着沿着墙脚走了几步才回头道:这就是申老三的家。
阿飞目光闪动道:申老三就是我第二个下手的对象?
林仙儿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向生意人下手但生意人也有好多种。
阿飞道:他是哪一种?
林仙儿道:最不规矩的那一种。
她笑了笑道:你想规矩的生意人怎会在同一城里同一条街上开十几家铺子规矩的生意人家里怎会起这么高的墙。
阿飞道:墙起得高些并没有错铺子开得多些也不犯法。
林仙儿道:墙起得高是做贼心虚怕人报复铺子开得多是因为他会抢。
阿飞道:抢?
林仙儿道:申家是大族上一代已有五房到了这一代堂兄堂弟一共有十六个之多十六个兄弟开了四十多家店铺。
阿飞道:算来每人只有三家铺子并不多。
林仙儿道:但现在四十多家铺子全是申老三的了。
阿飞道:为什么?
第二十三章 误入罗网
林仙儿和阿飞在晚风中来到一片很大的庄院前指着那座高得出奇的围墙道:这就是申老三的家他们堂兄弟十六个合开了四十多家店铺现在全是申老三的了因为他的十五个兄弟全都进了棺材。
阿飞道:那十五个人是怎么死的?
林仙儿道:据说是病死的但究竟是怎么死的谁也不知道别人只奇怪平日身体很好的十五个人怎会在两三年之中就死得干干净净就像是中了瘟疫似的而申老三连一点小毛病都没有。
阿飞什么话都不说了只淡淡说了句:我明天晚上就来找他。
阿飞手足并用壁虎般爬上了高墙。
爬上墙头就可以看到一片很大的园林和一层层房屋这时人们多已熄灯就寝偌大的庄园只剩下寥寥几点灯火。
林仙儿是个很能干的女人也是个很好的帮手她已买通了申家一个仆人为她画了张很详细的图哪里是大厅哪里是下房哪里是申老三的寝室这张图上都画得非常详细清楚。
所以阿飞并没有费什么事就找到了申老三。
申老三还没有睡屋子里还亮着灯这精明的生意人头已花白此刻正在灯下拨着算盘清算一天的帐目。
他算盘打得并不快因为他的手指很短食指中指无名指几乎都和小指差不多长。
但他的手指却很粗连指甲好像都没有这养尊处优的浊世公子怎会有这么一双挖煤工人般粗糙的手?
原来申老三小时候顽劣不堪曾经被他父亲赶出去过在外面混了五年谁也不知道他混的是什么。
有人说之五年他做了叫化子也有人说他入了少林寺从挑水的做起虽吃了不少苦却练成了一身武功所以后来他兄弟死的时候虽也有不少人暗暗觉得怀疑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
这些传说当然他全都否认但有件事是否认不了的那就是他的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这双手必定练过铁沙掌一类的外门掌力而且已练得有相当火候否则堂房大哥也就不会忽然呕血而死了。
阿飞突然推开窗子一掠而入。
他并没有用什么特殊的身法当他的的在推窗子时他的人已跃起窗子一开他已站在屋子里。
申老三并不是反应迟钝的人但他刚觉窗子响动阿飞已到了他面前他从未想到一个人的行动能有这种度他竟吓呆了整个人都僵在椅子上。
阿飞的眼睛冷冷的盯住他就好像在看着个死人一字字道:你就是申老三?
申老三不停的点头仿佛除了点头外什么事都不会做了。
阿飞道:你可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申老三还是只有不停的点头。
阿飞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次申老三不再点头却在摇头了。
阿飞的剑已拔出在这刹那之间阿悄心里突然觉出一种不详的警兆这本是野兽独具的本能就宛如一只兔子突然觉有恶狼在暗中窥视虽然他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更没有看到那只狼的影子。
阿飞不敢再犹疑一剑刺出!
剑光如流星般刺向申老三胸膛只听叮的一声火星四溅这一剑竟如刺在钢铁之上。
原来申老三胸前藏着块钢板也就难怪他刺不动了。
一剑刺出申老三的人立刻滚到桌下阿飞的身子却已凌空掠起他已知遇险但求退。
但他毕竟还是迟了一步。
在这时屋顶上已有一张巨网撒下这是张和整个屋子同样大小的网只要是在这屋里的人无论谁都无法逃避。
阿飞身子刚掠起已被网住。
噗的他已被网结纠缠跌在地上。
奇怪的是这时他的心情既非愤怒也非惊慌只是感觉到一种深沉的悲x因为他忽然了解到一只猛兽被猎人的网捕捉到时的心情。
而野兽却永远无法了解猎人为何要张网。
阿飞不再挣扎。
他知道挣扎已无用!
这时已有两条人影飞鸟般落在网上两人手中各拿着个很长的白蜡竿子长竿急点阿飞已被点了**处穴道。
这两条人影正是少林寺的心鉴大师和平湖百晓生。
申老三已不在桌下了桌下显然另有地道。
这一切根本就是个陷阱。
百晓生满面得意之色笑道:我早就算准你要到这里来的你服气了么?
阿飞没有说话。
虽然他穴道被点后还是可以出声但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有问:你们怎会算准我要到这里来?
他眼睛空空洞洞的像是已全无思想。
他是已不能想还是不愿想?不忍想。
百晓生悠然道:我知道你是李寻欢的朋友为了要救李寻欢才冒充梅花盗……
阿飞厉声道:我就是梅花盗用不着冒充我也不认得李寻欢!
百晓生道:哦──心鉴师兄他说他就是梅花盗你可相信?
心鉴道:不信。
阿飞道:这倒的确很难证明──心鉴师兄你可记得轰天雷是死在谁手上的么?
心鉴道:梅花盗。
百晓生道:也是怎么死的?
心鉴道:他x身上虽也有梅花标志但致命伤却在玄机穴上。
百晓生道:如此说来梅花盗想必也是点穴的高手了。
心鉴道:正是。
百晓生笑了笑转向阿飞道:只要你能说出我们方才点了你哪几处穴道我们就承认你是梅花盗而且立刻放了李寻欢这样做你满意了么?
阿飞咬紧了牙齿已咬出血来。
百晓生叹了口气道:你真不愧是李寻欢的好朋友为了他不惜牺牲自己却不知他对你又?人要他肯为你走出那间屋子也就算不错了。
杯中有酒。
李寻欢一杯在手。
角落上坐着个很纤秀很文弱的僧人虽然已过中年但并不显得秀苍老看来带着很浓的书卷气谁也想不到他就是少林寺中最精练的心树大师。
他虽已做了李寻欢的人质但神情之间未显得很愤怒却显得很沉痛一直静静的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李寻欢忽然向心树举杯微笑着道:想不到少林寺居然也有这样的好酒喝一杯如何?
心树摇了摇头。
李寻欢道:我在令师兄的遗蜕旁喝酒你是否觉得我有些不敬?
心树道:酒质最纯更纯于水是以祭祀祖先天地时都以酒为礼无论在任何地方都绝无丝毫不敬之处。
李寻欢附掌道:说得好难怪一入翰苑便简在帝心。
心树大师平静的面色竟变了变像是被人触及了隐痛。
接着沉重的叹息了一声神情显得更哀痛却也不知是为了死者还是为了他自己。
李寻欢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徐徐道:老实说我实未想到这次救我的会是你。
心树道:我并未救你。
李寻欢道:十四年前我弃官归隐虽说是为了厌倦功名但若非为了你那一道弹章说我身在官府结交匪类我也许还下不了那决心。
心树闭上眼睛黯然道:昔日弹劾乐的胡云冀早已死了你保必再提他。
李寻欢道:不错一入佛门便如两世为人但我自始至终都未埋怨过你那时你身为御史自然要尽为官这责──
心树的神情似乎有些激动沉声道:你弃官之后不久我也隐身佛门为的就是自觉言多必人却不想毕竟还是遇着你──-
李寻欢道:我更未想到昔日文酒风流的铁胆御史今日竟变做了修行功深的得道高僧而且会在我生死一时救了我一命。
心树张开眼睛厉声道:我早已说过我并未救你。而是我自己功力不够才会被你所劫持你万万不可对我稍存感激之心。
李寻欢道:但若非佻在屋中对我示意我也未必会闯入这里右非你全无抵抗之意我更无法将你留在这里。
心树嘴角牵动却未说出话来。
李寻欢微笑道:出家人戎打诳语何况这里又只有你我两人。
心树忽然道:纵然我对你有相助之意为的也并非昔日之情。
李寻欢似乎并未觉得惊奇正色道:那么你为的是什么?
心树几备欲言又止似有很大的难言之隐。
李寻欢也没有催促他只是慢慢的将杯中酒喝完。
就在这时突听窗外一人喝道:李寻欢你推开窗子来瞧瞧。
这是心鉴大师的声音。
李寻欢的人突然间已到了窗口从窗隙间向外望了一眼──
他的脸色立刻变了!
他再也想不到阿飞竟会落在对方手里。
百晓生负的而立满面俱是得意之色悠然道:李探花你总该认得他吧他为了保住你不惜背负梅花盗之恶名你对他又如何?
心鉴厉声道:你若想保全他的性命最好立刻负手就擒。
李寻欢的手竟也有些颤抖起来他看不到阿飞的脸因为阿飞整个人都仗在地上似已受了重伤。
心鉴忽然掀起阿飞的头来大声道:李寻欢我给你两个时辰日落前你若还不将我的六师兄好好送出来就再也见不着你的好友了。
百晓生悠悠道:李探花此人对你不错你也莫要亏负了他。
李寻欢伏在窗子上似也麻木。
他看到阿飞被他们像狗一样拖了出去他也看到阿飞身上的伤前他知道阿飞必定已受了许多苦。
但这倔强的少年却绝未出半声呻吟。
他只是向窗子这边瞧了一眼目光竟是说不出的平静像是在告诉李寻欢他对死并无畏惧。
李寻欢长叹道:好朋友好朋友──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愿我去救你。
心树一直在凝视着他此刻忽然道:但你的意思呢?
李寻欢又干了三杯负手而立微笑道:我已准备负手就缚你随时都可绑我出去。
心树道:你可知道你一出去便必死无疑!
李寻欢道:我知道。
心树道:但你还是要出去。
李寻欢道:我还是要出去。他回答得简短而坚定竟似全无考虑的余地。
心树道:你如此做岂非太迂?
李寻欢肃然一笑道:每个人这一生中都难免要做几件电风扇蠢之事的人人都只做聪明事人生岂非就会变得更无趣了?
心树像是在仔细咀嚼他岂句话中的滋味道:不错大太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你纵然明知他非死不可还是要这么做只因为你非做不可!
李寻欢微笑道:你总算也是我的知已。
心树喃喃道:义气当先生死不计李寻欢果然不愧是李寻欢──
李寻欢没有看他道:我先出去就此别过。
心树忽然道:且慢!
他像是已下了很大的决心目光凝注着李寻欢道:方才还有句话没有说完。
李寻欢道:哦?
心树道:我秀说过我救你别有原因。
李寻欢:嗯。
心树神情凝重道:这是我少林本门的秘密而且关系重大我不愿向你提起。
李寻欢回转身等着他说下去。
心树又道:少林藏经之丰冠绝天下共中非便有不少佛门重典也有许多武林中的不传之秘。
李寻欢道:这我也知道。
心树道:百年以来江湖中也不知有多少妄生贪念要到少林寺来盗取藏经但却从来未有一人能如愿得手全身而退的。
他肃然接道:出家人虽戎嗔戎杀但藏经乃少林之根本是以无论什么人敢生此念少林门下都不惜与之周旋到底。
李寻欢道:近来我倒很少听到有人敢打这主意了。
心树道:你是外人自然不知内情其实这两年来本寺藏经已有七次被窃除了一部耐平心经外其余都是久已绝传的武林秘笈。
李寻欢也不禁耸然失声道:这盗经的人是谁?
心树道:最奇怪的就是这七次失窃事件事先既无兆事后也毫无线索可寻第一、二次生之后藏经阁的戎备自然更森严但失窃的事仍是接二连三的生本来掌藏经阁的三师兄也因此引咎退位面壁思过。
李寻欢道:如此重大的事江湖中怎地全无风闻。
心树道:就因此此事关系重大所以掌门师兄再三嘱咐严守秘密到现在为止知道此事的连你也只不过九个人而已。
李寻欢道:除了父们座七位外本来还有谁知道此事?
心树道:百晓生。
李寻欢叹了口气苦笑道:他参与的事倒当真不少!
心树道:三师兄是我师兄中最谨慎持重的人他退位之后藏经阁便由我和二师兄负责至今只不过才半个月而已。
李寻欢道:心眉大师既然负有重责这次为何竟离寺而出?
心树道:只因二师兄总怀疑失经之事与梅花盗有关是以才抢着要去一查究竟谁知他一去竟成永决。
说到这时他面对心眉遗蜕似已泫然欲涕。
李寻欢不禁暗暗叹息出家人虽然四大皆空这情字一关毕竟还是勘不破的。
心树默然良久道:二师兄自己老成持重离寺之前已将最重要的三部藏经取出分别茂在三个隐秘之处除了掌门师和我之外总没有第三人知道。
李寻欢道:其中有一部是否就在这屋子里?
心树道:不错。
李寻欢道:这也就难怪他们出手有如此多顾忌了。
心树道:就因为这几次失窃事件太过离奇所以二师兄和我在私下猜测也认为可能是出自内贼。
李寻欢动容道:内贼?
心树道:我们虽有此怀疑但却不敢说出来因为除了我们座七个人外别的弟子谁也不能随意出入藏经阁。
李寻欢目光闪动道:如此说来偷经的人极可能是你们七位师弟其中之一。
心树沉默良久长叹道:我们七人同门至少已有十年之久无论谁都大有不该是以我们对这件事的处理更不能不力求慎重只不过──
李寻欢忍不住问道:只不过怎样?
心树道:只不过二师离寺之前曾经悄悄对我说他已现我们七人中有一人很可疑极有可能就是那偷经的人。
李寻欢立刻追问道:他说的是谁?
心树摇了摇头叹道:只可惜他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生怕错怪了人他只望盗经的人真是梅花盗愿看到师门蒙羞──
说到这里他声音已有些哽咽几难以继续。
李寻欢道:心眉大师的这番苦心我也懂得只不过──现在他在冥冥中眼见着那人逍遥法外再想说已不能说了他岂非要抱憾终生含恨九泉?
心树道:二师并没有想到这点临走的时候他也曾对我说他此去万一有什么不测就要我将他的读经剖记拿出来一看他已将他所怀疑的那个人之姓名写在剖记的最后一页上。
李寻欢展眉道:那本剖记现在哪里?
心树道:本来是和藏经在一起的现在已在我这里──
他取出本淡黄的绢册李寻欢立刻接过来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的都是佛门要旨并没有一句话提到失经的事。
李寻欢望着心树道:这最后一页莫非已被人撕下来了?
心树:非但最后一页已被人撕下了那本藏经也变作了白纸!
李寻欢道:如此说来盗经的那人想必已现心眉大师怀疑到他了。
心树道:不错。
李寻欢道:但知道他藏经之处的却只有你和掌门心湖大师。
心树的面色如铅沉重的点头道:不错。
李增欢道:难道你认为心湖大师就是──-
心树默然半晌道:这倒不一定因为那人既已觉二师兄对他有所怀疑自然也会对二师兄的行动分外留意也许就可能因此而在暗中窥得二师兄的藏秘之处只不过──
李寻欢道:怎样?
心树目光凝注李寻欢一字字道:只不过二师回来时并没有死简直本来也不致于死的!
这句话说出来李寻欢真的为之耸然失声。
只见心树大师双拳紧握接着道:我虽然对下毒并没有什么很深的研究但近年来对此中典籍倒也颇有涉猎二师兄回来的时候我已看出他中毒虽深但却绝非无救而且在短时间之内也绝不会有生命之危!
李寻欢道:你是说──-
心树道:偷经的那人既知道秘密已被二师兄现自然要将之杀了灭口!
李寻欢忽然觉得这屋子里闷得很几乎令人透不过气来。
他缓缓踱了个圈子才沉声问道:心眉回来后倒过这屋子的有几个人?
心树道:大师兄、四师兄、五师兄和七师弟都曾进来过。
李寻欢道:你的意思说他们都有可能下手?
心树点了点头叹道:这是本门之不幸我本不愿对你说的但现在我已觉你绝不是出卖朋友的人所以我希望你──
李寻欢道:你要我找出那凶手?
心树道:是。
李寻欢目光炯炯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凶手若是心湖呢?
心树突然怔住了过了半晌满头大汗涔涔而落。
李寻欢道:就算少林门下人人都已知道心湖是凶手也绝无一人肯承认的是么?
心树没有说话因为他无话可说江湖中人素来将少林视为名门正宗如今少林若是杀人的凶手少林寺数百年的声名和威望岂非要毁于一旦。
李寻欢道:就算我能证明心湖是凶手只怕连你也不肯为我说话为了保全你们少林的声名你恐怕也只有牲牺别人了。
心树长长叹了口气道:不错为了何全少林威望我的确不惜牺牲一切。
李寻欢淡一笑道:那么你又何苦要找我。
心树道:我虽不愿做任何有损本门声名的事但你只要能证明谁是杀死心眉师兄的凶手我不惜与他同归于尽也要他血溅阶下!
李寻欢道:出家人怎可妄动嗔念看来你这和尚六根还不清净。
心树合十道:我佛如来也难免作狮子吼!何况和尚。
李寻欢霍然而起道:好有了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心树动容道:莫非你已知道凶手是谁?
李寻欢道:我虽不知道却有人知道。
心树皱眉道:凶手自己当然知道。
李寻欢道:除了凶手自己之外还有一个人知道那人就在这屋子里。
心树耸然道:谁?
李寻欢指着禅床上心眉的遗蜕道:就是他!
心树失望的叹息了一声道:只可惜他已无法说话了!
李寻欢笑了笑道:死人有时也会说话的。
他忽然掀起覆在心眉尸身上的血被单目光斜斜自窗外照进来照着心眉枯槁干瘪的脸。
暗黄色的脸上还带着层诡异的灰黑色。
李寻欢道:你可曾看过被极乐童子毒死的人?
心树道:没有。
第二十四章 逆徒授首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你的运气不错实验也毒死的人实在不好看!
其实无论谁被毒死的人都不会好看的。
李寻欢闭起眼睛缓缓道:多年前我曾经看到一个被他毒死的人那人中毒才不过片刻全身已经黑我出去打个转再回去一看那人身上的肉已全都不见了已变成了一副骷骨──漆黑的骷骨!
心树凝视心眉的尸身嘁声道:但现在二师兄中毒已有好几天了……
李寻欢张开眼睛道:不错他中毒已有数日却还没有生那种可怕的变化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心树摇了摇头。
李寻欢一字字道:这只因他又中了另外一种极厉害的毒!
心树道:你──你是说──-
李寻欢道:他虽中了极乐童子的五毒水晶但中的毒并不深再被他以内力逼住所以他直到回来后毒性还未作。
心树道:正是如此。
李寻欢道:那凶手为了怕他说出秘密一心想他快些死生怕他中的毒还不够深就另给他服了一种极厉害的毒草。
心树道:杀人的法子很多他为什么还是要用毒?
李寻欢道:只因无论用什么法子杀人都鸡免留下痕迹大家既已都知道心眉大师中了毒他只有再用下毒这法子才能避免别人的疑心。
心树叹道:不错这样做人人都认为二师兄必是被极乐童子毒死的再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了。
李寻欢冷冷道:此人行事虽然老谋深算只可惜忘了一件事。
心树道:什么事?
李寻欢道:他忘了毒性必相克就因为他们下的毒既烈又重克住了五毒水晶之毒所以心眉大师的遗蜕到现在还未有那种可怕的变化!
李寻欢目光闪动道:心眉大师回来以后可曾服用过什么?
心树道:只吃过一碗药。
李寻欢道:是谁喂他吃药的?
心树道:药是七师弟心鉴配的但喂他吃药的人却是四师兄心烛和七师弟心灯。
他长长叹了口气黯然接着道:所以这三个人都有下毒的机会。
李寻欢缓缓道:世上的毒药大致分二类第一类毒药虽然无色无味却可令中毒的人死得很惨叫别人看了害怕只因这类毒不但要取人性命还有要向人示威之意。
心树道:那五毒水晶自然是属于这一类的毒了。
李寻欢道:正是。
他接着道:第二类毒也许并非无色无味但却可令被毒死的人死后全无异状甚至叫别人看不出他是被毒死的。
心树疲乏:你说那凶手就是用的这种毒?
李寻欢点了点头叹道:就因为两种毒性迥异是以才会互相克制那第三类毒虽可怕这第二类毒却更险毒江湖中能用这类毒的人并不多。
他目光炯炯盯着心树道:少林门下善于用毒的人有几个?
心树深深吸了口气道:这──
李寻欢道:少林寺领袖江湖武林正宗少林弟子也以此为荣绝不会有人肯去学这种下五门的手段是么?
心树断然道:少林七十二绝艺中绝没有这毒字!
李寻欢道:心烛大师和心灯大师──
心树抢着道:四师兄九岁时便已落六师弟更在襁褓中便已入了佛门他两人这一生中只怕还未见过毒药!
李寻欢淡淡一笑道:如此说来下毒的人是谁呢?
心树耸然道:你难道说的是七师弟心鉴?
李寻欢不再说话。
心鉴大师乃是半路出家带艺投师的。未入少林前人称七巧书生正是位下毒的大行家!
小停中摆着一局棋。
百晓生正轻轻地敲着棋子一片片积雪灯花般随着他的敲棋声落下又落在无边无际的积雪中。
夜半待客客不至闲敲棋子落灯花。
这境界是多么悠闲多么潇洒但现在天地间都似充满萧杀之气每个人的脸色更重于天色。
心湖大师心烛心灯心鉴也都在这里。
阿飞蜷伏在小停的圆柱下连头都无力抬起。
心湖大师望着他双眉一直未展缓缓道:你看──李寻欢会不会出来?
百晓生笑了笑道:毫无疑问。
心湖大师道:他这种人难道还会为了朋友而牺牲自己?
百晓生微笑道:这就叫盗亦有道。
心湖长叹了一声道:但愿如此──
他的声音忽然中断就像是忽然被冻结在寒风里。
他已瞧见了心树。
心树已走入了这院子却只有一个人。
心湖抢先迎了上去道:你可安好?
他不问别的先问心树之安好毕竟不愧为少林掌教。
心树合什道:多谢师兄关切弟子侥幸逃过了这一劫。
心树淡淡道:他取经去了。
心鉴道:取经?取什么经?
心树道:艺经阁内失窃的经。
心鉴嘴角一阵牵动冷笑道:盗经的人果然是他!师兄你怎地放心让他去?
心树道:只因盗经的人并不是他!
心鉴道:不是李寻欢是谁?
心树目中寒光暴射厉声道:是你!
心鉴的嘴角又一阵牵动脸色却沉了下来冷冷道:五师兄怎会说出这种话来我倒真有些不懂了。
心树道:你不懂还有谁懂?
心鉴转向心湖道:这件事还是请大师兄裁夺弟子无话可说。
心烛、心灯、百晓生早已听得耸然动容。
心湖也不禁变色道:二师弟明明是遭了李寻欢之毒手你为何要为他洗脱?
百晓生悠悠道:若是在下记得不错心树师兄与李寻欢好像还是同榜的进士。
心鉴冷冷道:五师兄只怕也中了李寻欢的毒了。
心树根本不理他们沉声道:真正令二师兄致命的毒药并非极乐童子的五毒水晶──
心鉴抢着道:师兄你又怎会知道的?
心树冷笑道:你以为你做的事真的人不知、鬼不觉?你莫非已忘了二师兄临死前还有这本东西留下来?
他的手一扬手里拿着的正是心眉之《读经札记》。
心湖皱眉道:这又是什么?
心树道:二师兄行之前已现了那盗经的叛徒只是他心存仁厚未经证实前还不愿披露这叛徒的姓名只不过却已将之写在他这本《读经札记》上以防万一他若有不测也好留作证据。
心湖动容道:真有此事?
心鉴抢着道:这上面若真有我的名字我就甘愿──
心树道:你甘愿怎样?──你虽已将最后一页撕下了又怎知二师兄没有记在另一页上?
心鉴身子一震忽然伏倒在地颤声道:五师兄竟勾结外人令弟子身遭不白之冤求大师兄明鉴。
心湖沉吟着目光向百晓生望了过去。
百晓生缓缓道:白纸上写的虽是黑字但这字却是人人都可写的。
心鉴道:不错就算二师兄这本《读经札记》写着我的名字但却也未必是二师兄自己写的。
百晓生道:据我所知小李探花文武双全朝苏颜柳兰庭魏碑名家的字他却曾下过功夫临摹。
心鉴道:不错他若要学一个人的笔迹自然容易得很。
心湖沉下了脸瞪着心树道:你平时素来认真这次怎地也疏忽起来?
心树神色不变道:师兄若认为这证据不够还有个证据。
心湖道:你且说出来。
心树道:本来藏在二师兄房中的那部《达摩易筋经》也已失窍了。
心湖动容:哦?
心树道:李探花算准这部经必定还未来得及送走必定还藏在心鉴房里是以弟子已令值日的一尘和一茵监视着他一起取经去了。
心鉴忽然跳了起来大呼道:师兄切莫听他的他倒真是想栽赃!
他嘴里狂呼着人已冲了出去。
心湖大师皱了皱眉袍袖一展人也随之掠起但却并没有阻止他只是不即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心鉴身形起落间已掠回他自己的禅房。
门果然已开了。
心鉴冲了进去一掌劈开了木柜木柜竟有夹层。
易筋经果然就在那里。
心鉴厉声道:这部经本在二师兄房中他们故意放在这里为的就是要栽赃但这种栽赃的法子几百年前已有人用过了大师兄神目如电怎会被你们这种肖小们所欺!
直等他说完了心湖道:就算我们是栽赃但你又怎知我们会将这部经放在这木柜里?你为何不到另处去找?一进来就直奔这木柜?
心鉴骤然怔住了满头汗如雨。
心树吐出了口气道:李探花早已算准只有用这法子才可令他不打自招的。
只听一人微笑道:但我这法子实在也用得很冒险他自己若不上当那就谁也无法令他招认了!
笑声中李寻欢已忽然出现。
心湖长长叹了口气合什为礼。
李寻欢微微含知抱拳一揖。
这一揖一礼中已包含了许多话别的已不必再说了。
心鉴一步步地后退但心烛和心灯已阻住了他的去路两人具是面色凝重峙立如山岳。
心湖黯然道:单鹗少林待你不薄你为何今日做出这种事来?
单鹗正是心鉴的俗名。
单鹗汗出如浆颤声道:弟子──弟子知错了。
他忽然扑倒在地道:但弟子也是受了他人指使被他人所诱才会一时糊涂。
心湖大师厉声道:你受了谁的指使?
百晓生忽然道:指使他的人我倒可猜同一二。
心湖大师道:先生指教。
百晓生道:就是他!
大家不由自主一齐随他的目光望了过去但却什么也没有瞧见窗外竹草簌簌风又渐渐大了。
回过头来时心湖的面色已变。
百晓生的手已按在他背后铁指如已扣住了他的四处大穴。
心树面色也变了骇然道:指使他的人原来是你!
百晓生道:在下只不过想借贵寺的藏经一阅而已谁知道各位竟如此小气!
心湖长叹道:我与你数十年相交不想你竟如此待我?
百晓生也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也不想如此对你的怎奈单鹗定要拖我下水我若不出手救他他怎会放过我。
心湖道:只可惜谁也救不了他了!
单鹗早已跳起一手抄起了那部易筋经狞笑道:不错谁也救不了我只有你才救得了我现在我就要你送我们下山──你们若还要你们的掌门人活着最好谁也莫要妄动!
心树虽然气得全身抖但却谁也不敢出手。
心湖道:你们若以少林为重就莫要管我!还不动手拿下这叛徒!
百晓生道:你无论怎么说他们也不会拿你的性命来开玩笑的少林派掌门人的一条命比别人一千条命还要值钱得多。
多字出口他脸上的笑容也冻结住了!
刀光一闪!
小李飞刀已出手!
刀已飞入他的咽喉!
没有人看到小李飞刀是如何出手的!
百晓生一直以心湖大师为盾牌他的咽喉就在心湖的咽喉他的咽喉仅仅露出了一小半。
他的咽喉随时可避在心湖的咽喉之后。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敢出手。
但刀光一闪比闪电更快的一闪小李的飞刀已在他咽喉!
心树、心烛、心灯立刻抢过去护住了心湖。
百晓生的双眼怒凸瞪着李寻欢脸上的肌肉一根根抽*动充满了惊惧、怀疑和不信--
他似乎死也不相信李寻欢的飞刀会刺入他的咽喉。
他的嘴唇还在动喉咙里“格格”作响虽然说不出话来可是看他的嘴唇在动已可看出他想说什么。
“我错了──我错了──”
不错百晓生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只有一件事弄错了。
小李飞刀比他想象中还要快得多!
百晓生倒了下去。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百晓生作兵器谱品评天下兵器可称武林智者谁知到头来还是难免死在自己所品评的兵器之下。
心湖财次合什为礼满脸愧色道:老僧也错了。
他面上忽又变色失声道:那叛徒呢?
单鹗竟趁着方才那一瞬息的混乱逃了出去。
像单鹗这种人是永远不会错过机会的他不但反应快身法也快两个起落已掠出院子。
少林门下还不知道这件事纵然看到他也绝不会拦阻何况这是座大师的居座少林弟子根本不敢随意闯入。
他掠过那小亭时阿飞正在挣扎着爬起来──百晓生和单鹗点穴的手法虽重但也还是有失效的时候。
单鹗瞧见了他目中立刻露出了凶光他竟要将满心的怨毒全泄在阿飞身上身形一折嗖的掠过去。
阿飞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哪有力气抵挡。
要杀这么样一个人自然用不着费什么功夫。
单鹗什么话也没有说铁拳已击出少林神拳名震天下单鹗投入少林十余年功夫并没有白练。
这一拳神充气足招重力猛要取人性命就如探囊取物──单鹗早已算准杀了他之后再逃也来得及。
谁知就在这时阿飞的手突然刺出。
他的的后却先至!
单鹗只觉自己的咽喉骤然一阵冰凉冰凉中带着刺痛呼吸也骤然停顿就仿佛被一双魔手扼住!
他面上的肌肉也扭曲起来也充满了恐惧和不信──这少年出手之愉他早已知道的。
但少年却又是用什么刺入他咽喉的呢?
这答案他永远也无法知道了。
单鹗也倒了下去。
阿飞倚着栏杆正在喘息。
心湖他们赶来时也觉得很惊讶因为谁也想不到这少年在如此衰弱中仍可置单鹗于死地!
一根冰柱剑一般刺在单鹗的咽喉里。
冰已开始融化。
这少年竟只用一根冰柱就取了号称少林七大高手之一心鉴的性命。
心湖望着他苍白失血的脸也不知该说什么。
阿飞根本没有瞧他们一眼只是凝视着李寻欢然后他脸上就渐渐露出一丝微笑!
李寻欢也正在微笑。
心湖的声音很枯涩合什道:两位请到老僧──
阿飞霍然扭过头打断了他的话道:李寻欢是不是梅花盗?
心湖垂道:不是。
阿飞道:我是不是梅花盗?
心湖叹道:檀越也不是。
阿飞道:既然不是我们可以走了么?
心湖勉强笑道:自然可以只不过檀越──檀越行动还有些不便不如先请到──
阿飞又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这不用你费心莫说我还可以走就算爬也要爬下山去。
心烛、心灯的头也垂了下去数百年来天下从无一人敢对少林掌门如此无礼他们现在又何尝不觉得悲愤填膺!
但现在他们却只有忍耐!
阿飞已拉起李寻欢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一走入寒风中他的胸膛立刻又挺起──这少年的身子就像是铁打的无论多大的折磨都无法令他弯下腰去!
李寻欢回一笑道:今日就此别过他日或当再见大师请恕我等无礼。
心树道:我送你们一程。
李寻欢微笑道:送却不送不送即送大师何必着相?
心树也笑道:既然送邓不送送又何妨檀越又何必着相?
直到他们身形去远心湖才长长叹了口气他虽然并没有说什么但这不说却比说更要难受。
心烛忽然道:师兄也许不该让他们走的。
心湖沉下了脸道:为何不该?
心烛道:李寻欢虽未盗经也不是杀死二师兄的凶手但这还是不能证明他并非梅花盗!
心湖道:你要怎样证明?
心烛道:除非他能将那真的梅花盗找出来。
心湖叹了口气道:我想他一定会找出来的而且一定会送到这里这都用不我们关心只有那六部经──
盗经的人虽已找到但以前的六部藏经都早已被他们送走了他们已将这六部经送给了谁?
这件事幕后是否另有主谋的人?
李寻欢不喜欢走路尤其不喜欢在冰天雪地中走路但现在却非走不可寒风如刀四下哪有车马?
阿飞却走惯了走路在别人是劳动在他却是种休息每走一段路他精力就似乎恢复了一分。
他他们已将自己的遭遇全都说了出来现在李寻欢正在沉思他眺望着远方缓:乐说你不是梅花盗我也不是那么梅花盗是谁呢?
阿飞的目光也落在远方道:梅花盗已死了。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他真的死了?你杀死的那人真是梅花盗?
阿飞沉默着眸子里一片空白。
李寻欢忽然笑了笑道:不知你有没有想到过梅花盗也许不是男人。
阿飞道:不是男人是什么?
李寻欢笑道:不是男人自然是女人。
第二十五章 剑无情人却多情
阿飞听说梅花盗是女人不由笑道:女人会强*奸女人?
李寻欢道:这也许正是她在故布疑阵让别人都想不道梅花盗是女人。
阿飞道:女人没法子强*奸女人。
李寻欢又笑了笑道:有法子的。
他轻轻地咳嗽着接着说道:那梅花盗若果真是女人她可以用一个男人做傀儡替她做这种事到了必要的时候再找机会将这男人除去。
阿飞道:你想得太多了。
李寻欢道:也许我的确想得太多了但想得多些总比不想好。
阿飞道:也许──不想就是想。
李寻欢失笑道:说得好。
阿飞道:也许──好就是不好。
李寻欢笑道:想不到你也学会了和尚打机锋──
阿飞忽然道:梅花盗三十年前已出现过如今至少已该有五十岁以上了。
李寻欢道:三十年前的梅花盗也许并不是这次出现的梅花盗他们也许是师徒也许是父女。
阿飞不再说话。
李寻欢也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百晓生也绝不是盗经的主谋因为他根本无法令心鉴为他冒险。
阿飞道:哦?
李寻欢道:心鉴未入少林前已横行江湖若是想要钱财当真是易如反掌所以财帛利诱绝对打不动他。
阿飞道:哦?
李寻欢道:百晓生武功虽高但入了少林寺就用无用武之地了所以心鉴也绝不可能是被他威胁的。
阿飞道:也许他有把柄被百晓生捏在手上。
李寻欢道:是什么把柄呢?
他接着道:未入少林前单鹗的所做所为已和心鉴无关了因为出家人讲究的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百晓生绝不可能以他出家前所做的事来威胁他他既已入了少林也不可能再做出什么事来了。
阿飞道:何以见得?
李寻欢道:因为他若想做坏事就不必入少林了少林寺清规之严天下皆知他绝不敢冒这个险除非──
阿飞道:除非怎样?
李寻欢道:除非又有件事能打动他能打动他的事绝不是名也不是利。
阿飞道:名利既不能打动他还有什么能打动他?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能打动他这种人的只有绝代之红颜倾国之美色!
阿飞道:梅花盗?
李寻欢道:不错!只有梅花盗这种女人才能令他不惜做少林的叛徒只有梅花盗这种女人才敢盗少林的藏经!
阿飞道:你又怎知梅花盗必定是个绝色美人?
李寻欢又沉默了很久才叹息着道:也许我猜错了──但愿我猜错了!
阿飞忽然停下脚步凝视着李寻欢道:你是不是要重回兴云庄。
李寻欢凄然一笑道:我实在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去。
夜漆黑的夜
只有小楼上的一盏灯还在亮着。
李寻欢痴痴地望着这鬼火般的孤灯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取出块丝巾掩住嘴不停地咳嗽起来。
鲜血溅在丝巾上宛如被寒风摧落在雪地上的残梅李寻欢悄悄将丝巾藏入衣里笑着道:我忽然不想进去了。
阿飞似乎并未觉他笑容的辛酸道:你既为了为何不进去?
李寻欢道:我做的事有许多没有原因的连我自己都解释不出。
阿飞的眸子在夜色中看来就像是刀。
他的话也像刀道:龙啸云如此对不起你你不想找他?
李寻欢却只是笑了笑道:他并没有对不起我──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女无论做出什么事来都值得别人原谅的。
阿飞瞪着他良久、良久慢慢地垂下头黯然道:你是个令人无法了解的人却也是个令人无法忘记的朋友。
寻欢道:你自然不会忘记我因为我们以后还时常会见面的。
阿飞道:可是──可是现在──
李寻欢道:现在我知道你有件事要去做你只管去吧。
两人就这样站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风吹过大地像在呜咽。
远处传来零落的更鼓遥远得就像是眼泪滴落在枯草上的声音。
没有星光没有月色只有雾──
李寻欢忽笑了笑道:起雾了明天一定是好天气。
阿飞道:是。
他只觉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连声音都不出。
他的**与生命都似已和黑暗融为一体。
阿飞掠过高墙才现冷香小筑那边也有灯火亮着昏黄的窗纸上映着一个人纤纤的身影。
阿飞的心似在收缩。
屋子里的人对着孤灯似在看书又似在想心事。
阿飞骤然推开了门──
他推开门就瞧见了他旦夕不忘的人他推开了门就木立在门口再也移不动半步。
林仙儿霍然转身吃了一惊娇笑道:原来是你。
阿飞道:是我。
他觉自己的声音似乎也很遥远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林仙儿拍着胸口妖笑道:你看你差点把我的魂都吓飞了。
阿飞道:你以为我已死了看到我才会吓一跳是么?
林仙儿眨着眼道:你在说什么呀?还不快进来小心着凉。
她拉着阿飞的手将阿飞拉了进去。
阿飞甩开了她的手。
林仙儿柔声道:你在生气──是在生谁的气?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她依偎在阿飞怀里。
阿飞反手一掌将她摔了出去。
林仙儿踉啮后退跌倒怔住了。
过了半晌她眼泪慢慢流下垂道: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对你有什么不好?你说出来我被你打死也甘心。
阿飞的手紧握似已将自己的心捏碎。
他已现林仙儿方才是在看书看的是经书。
少林寺的藏经。
阿飞睦看着她就像是从未见过她这个人似的。
阿飞冷冷道:你怎么待我?你明知我一走入申老三的屋子就是有去无回的了。
林仙儿道:你──你是什么意思?
阿飞道:百晓生和单鹗将少林藏经交给你时你就要他们在申老三的屋里布下陷阱你不但要害我还要害李寻欢。
林仙儿咬着嘴唇道:你真的以为是我害你?
阿飞道:当然是你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知道我会去找申老三。
林仙儿以手掩面痛哭着道:但我为什么要害你?为什么?──
阿飞道:因为你就是梅花盗!
林仙儿就像是突然被抽了一鞭子整个人都跳了起来道:我是梅花盗?你竟说我是梅花盗?
阿飞道:不错你就是梅花盗。
林仙儿道:梅花盗已被你杀死了你──
阿飞打断她的话道:我杀死的那人只不过是你用来故布疑阵、转移他人耳目的傀儡而已。
他接着道:你知道金丝甲已落入李寻欢手里知道李寻欢不会上你的当就觉自己的处境已很危险了所以那天晚上你故意约好李寻欢到你那里去。
林仙儿幽幽地道:那天晚上我的确约了李寻欢只因那时我还不信得你。
阿飞根本不听她的话接着道:你要那傀儡故意将你劫走为的就是要李寻欢救你要李寻欢将那傀儡杀死等到世人都认为梅花盗已死了你就可高枕无忧了你不但要利用李寻欢也利用了你那伙伴做替死鬼。
林仙儿反而安静了下来道:你说下去。
阿飞道:但你却未算到李寻欢突然有了意外更未算到会有这样一个人救了你──
林仙儿道:你莫忘了我也救过你。
阿飞道:不错。
林仙儿道:我若是梅花盗为何要救你?
阿飞道:只因那时事情又有了变化你还要利用我你就将我藏在这里居然没有人来搜查那时已觉得疑心了。
林仙儿道:你认为龙啸云他们也是和我同谋的人?
阿飞道:他们自然不知道你的阴谋只不过也受你利用而已何况龙啸云早已对李寻欢嫉恨在心他这么样做也是为的自己。
林仙儿道:这些话都是李寻欢教你说的?
阿飞道:你以为天下的男人都是呆子都可被你玩弄你心里畏惧的只有李寻欢一个人所以千方百计地想除了他。
他自己的声音也在颤抖咬紧牙关接着道:你不但心狠手辣而且贪得无厌连少林寺的藏经你都想要连出家人你都不肯放过你──你
林仙儿的眼泪也流了下来缓缓道:我的确看错了你。
阿飞一字字:但我却未看错你!
林仙儿道:我若说这部经不是百晓生和单鹗给我的你一定不会相信是么?
阿飞道:你无论说什么我都再也不会相信!
林仙儿凄然一笑道:我总算明白了你的意思──我总算明白了你的心-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向阿飞走了过去她走得很慢但步子却很坚定像是已下了很大的决心。
风在呼啸灯火飘摇。
闪动着的灯光映着她苍白绝美的脸映着她秋水般的眼波她痴痴地望着阿飞幽幽道:我知道你是来杀我的是不是?
阿飞的拳紧握嘴紧闭。
她指着自己的心道:你腰畔既然有剑为什么还不出手?我只望你能往这里刺下去。
阿飞的手已握住了剑柄。
林仙儿阖起眼帘颤声道:你快动手吧能死在你手我死在甘心。
她胸膛起伏似在轻轻颤抖。
她长长的睫毛丰眼帘悬挂着两粒晶莹的泪珠。
阿飞不敢看她垂下眼望着自己的剑。
无情的剑冷而锋利。
阿飞道:你全都承认了?
林仙儿眼帘抬起凝注着他。
她眼中充满了凄凉充满了幽怨充满了爱也充满了恨──世上绝没有任何事妣她的眼色更能打动人的心。
她嘴角露出一丝凄凉的微笑幽幽道:你是我这一生中最爱的人若连你都不相信我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阿飞的手握得更紧指节已白手背已露出青筋。
林仙儿黯然道:只要你认为我是梅花盗只要你认为我真是那么恶毒的女人你就杀了我吧我──我绝不恨你。
剑柄坚硬冰冷。
阿飞的手却已开始抖。
无情的剑剑无情但人呢?
人怎能无情?
灯灭了。
但林仙儿绝代的风姿在黑暗中却更动人。
她没有说话但在这绝望的黑暗中她的呼吸声听来就宛如温柔的细语又宛如令人心碎的呻吟。
世上还有什么力量能比情爱的力量更大?
面对着这么样一个女人面对着自己一生中最强烈的情感面对着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阿飞这一剑是不是还能刺得下去?!
剑无情!人却多情!
第二十六章 小店中的怪客
秋木叶萧萧。
街上的尽头有座巨大的宅院看来也正和枝头的黄叶一样已到了将近枯落的时候。
那两扇泉漆大门几乎已有一年多未曾开过了门上的泉漆早已剥落铜环也已生了丝锈。
高墙内久已听不到人声只有在秋初夏末才偶然会传出秋虫低诉鸟语啾啁却更衬出了这宅院的寂寞与萧索。
但这宅院也有过辉煌的时候因为就在这里已诞生过七位进士、三位探花其中还有位惊才绝艳、盖世无双的武林名侠。
甚至就在两年前宅院已换了主人时这里还是生过许多件轰动武林的大事也已不知有多少x咤风云的江湖高手葬身此处。
此后这宅院就突然沉寂了下来它两代主人突然间就变得消息沉沉不知所终。
于是江湖间就有种可怕的传说都说这地方是座凶宅!
现在这里白天已不再有笑语喧哗晚上也早已不再有辉煌灯光只有后园小楼上的一盏孤灯终夜不熄。
小楼上似乎有个人在日日夜夜的等待着只不过谁也不知她究竟是在等待着什么?──-
但无论多卑贱、多阴暗的地方都有人在默默地活着。
这也许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别处可去也许是因为他们对人生已厌倦宁愿躲在这种地方被世人遗忘。
巷堂里有个鸡毛小店前面卖些粗粝的饮食后面有三五间简陋的客房店主人孙驼子是个残废的侏儒。
他虽然明知道这巷堂里绝不会有什么高贵的主顾但却宁愿在这里等着些卑贱的过客进来以低微的代价换取食宿。
他宁愿在这里过他清苦卑贱的生活也不愿走出去听人们的嘲笑因为他已懂得无论多少财富都无法换来心头的平静。
他当然是寂寞的。
一年多前黄错的时候这小店里来了位与众不同的客人其实他穿的也并不是什么很华贵的衣服长得也并不特别。
他身材虽很高面目虽也还算得英俊但看来却很憔翠终年都带着病容而且还不时弯下腰咳嗽。
他实在是个很平凡的人。
但孙驼子一眼看到他时就觉得他有许多与众不同之处。
他对孙驼子的残废并没有嘲笑也没有注意更没有装出特别怜悯的同情神色。
这种同情有时比嘲笑还要令人受不了。
他对于酒既不挑剔也不赞美。他根本就很少说话。
最奇怪的是自从他第一次走进这小店就没有走出去过。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选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坐下要一碟豆干、一碟牛肉、两个馒头和七壶酒。
七壶酒喝完了他就叫孙驼子再加酒然后就到最后面的一间屋子里坐下直到第二天黄昏才走出来。
等他出来时这七壶酒也已喝光了。
现在已过了一年多每天晚上他都是坐在角落里那桌子上还是要一碟豆干、一碟牛肉、两个馒头和七壶酒。
他一面咳嗽一面喝酒等七壶酒喝完他就带着另七壶酒回到最后面那间屋子里一直到第二天黄昏才露面。
孙驼子也是个酒徒对这人的酒量他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能喝完十四壶酒而不醉的人他一生中还未见到过。
有时他也忍不住问问这人的姓名却还是忍住了因为知道即使问了也不会得到答覆。
孙驼子并不是个多嘴的人。
这样过了好几个月有一阵天气特别寒冷接连下了十几天雨晚上孙驼子到后面去现那间屋子的门是开着的这奇怪的客人已咳倒在地上脸色红得可怕简直红得像血。
孙驼子扶起了他半夜三更去替他抓药、煎药看顾了他三天三天后他刚起庆就又开始要酒。
那时孙驼子才知道这人是在自己找死了忍不住劝他:像这样喝下去任何人都活不长的。
这人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反问他:他以为我不喝酒就能活得长么?
孙驼子不说话了。
从那天之后两人就变成了朋友。
没有客人的时候他就会找孙驼子陪他喝酒东扯西拉地闲聊着孙驼子现这人懂的可真不少。
他只有一件事不肯说那就是他的姓名来历。
有一次孙驼子忍不住问他:我们已是朋友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他迟疑了半天才笑着回答:我是个酒鬼不折不扣的酒鬼你为什么不叫我酒鬼呢?
于是孙驼子又现这人必定有段极伤心的往事所以连自己的姓名都不愿提起情愿将一生埋葬在酒壶里。
除了喝酒外他还有个奇怪的嗜好。
那就是雕刻。
他手里总是拿着把小刀在刻木头但孙驼子却从不知道他在刻什么因为他从未将手里刻着的雕像完成过。
这实在是个奇怪的客人怪得可怕。
但有时孙驼子却希望他永远也不要走。
这天早上孙驼子起庆时觉天气已越来越凉了特别从箱子里找出件老棉袄穿上才走到前面。
他刚坐下就看到有两个人骑着马从前面绕过来。
巷堂里骑马的人并不多孙驼子也不禁多瞧了两眼。
只见这两人都穿着杏黄色的长衫前面一人浓眉大眼后面一人鹰鼻如两人凳下都留着短须看起来都只有三十多岁。
这两人相貌并不出众但身上穿的杏黄色长衫却极耀眼两人都没有留意孙驼子却不时仰起头向高墙内探望。
孙驼子继续靡他的豆腐。
他知道这两人绝不会是他的主顾。
只见两人走过巷堂果然又绕到前面去了可是还没过多久两人又从另一头绕了回来。
这次两人竟在小店前下了马。
孙驼子脾气虽古怪毕竟是做生意的人立刻停下手问道:两位可要吃喝点什么?
浓眉大眼的黄衫人道:咱们什么也不要只想问你两句话。
孙驼子又开始靡豆腐他对说话并不感兴趣。
鹰鼻如勾的黄衫人忽然笑了笑道:咱们就要买你的话一句话一钱银子如何?
孙驼子的兴趣来了点头道:好。
他嘴里说着话已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浓眉大眼的黄衫人笑道:这也算一句话么?你做生意的门槛倒真精。
孙驼子道:这当然算一句话。
他伸出了两根指头。
鹰鼻人道:你在这里已住了多久?
孙驼子道:二三十年了。
鹰鼻人道:你对面这座宅院是谁的?你知不知道?
孙驼子道:是李家的。
鹰鼻子道:后来的主人呢?
孙驼子道:姓龙叫龙啸云。
鹰鼻从道:你见过他?
孙驼子:没有。
鹰鼻人道:他的人呢?
孙驼子:出门了。
鹰鼻子道:什么时候出门的?
孙驼子道:一年多以前。
鹰鼻人道:以后有没有回来过?
孙驼子道:没有。
鹰鼻人道:你既未见过他怎会对他知道得如此详细?
孙驼子:他们家的厨子常在这买酒。
鹰鼻人沉吟了半晌道:这两天有没有陌生人来问过你的话?
孙驼子道:没有──若是有这只怕早已财了。
浓眉大眼黄衫人笑道:今天就让你个小财吧。
他抛了锭银子出来两人再也不问别的一齐上马而去在路上还是不住探向高墙内窥望。
孙驼子看着手里的银子喃喃道:原来有时候赚钱也容易得很──
他转过头忽然现那酒鬼不知何时已出来正站在那里向黄衫人的去路凝视着面上带着种深思的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
孙驼子笑了笑道:佻今天倒早。
那酒鬼也笑了笑道:昨天晚上我喝得快今天一早就断粮了。
他低下头咳嗽了一阵忽又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孙驼子道:九月十四。
那酒鬼苍白的脸又起了一阵异样的红晕目光茫然凝视着远方沉默了许多才慢慢地问道:明天就是九月十五了么?
那酒鬼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弯下腰去不停地咳嗽起来一面咳嗽一面指着桌上的空酒壶。
孙驼子叹了口气摇头道:若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样喝酒卖酒的早就都财了。
黄昏时后园的小楼上就有了灯光。
那酒鬼早就坐在他的老地方开始喝酒了。
第二十七章 小店又来怪客
今天那酒鬼似乎有些异样他的酒喝得特别慢眼睛特别亮手里没有刻木头而且还特地将他桌上的蜡烛移到别的桌上。
他的眼睛一直在看着门似乎在等人的模样。
但x时早已过了小店里却连一个主顾也没有。
孙驼子长长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道:今天看样子又没有客人上门了还是趁早打烊吧也好陪你喝两杯。
那“酒鬼”笑了笑道:别着急我算定了你今天的买卖必定特别好。
孙驼子道:你怎么知道?
那“酒鬼”笑了笑道:我会算命。
他果然会算命而且灵得很还不到半个时辰小店里果然会一下子就来了三四批客人。
第一批是两个人。
一个是满头白苍苍手里拿着旱烟的蓝衫老人。
还有一个想必是他的孙女儿梳着两条又黑又亮的大辫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晴却比辫子还要黑还要亮。
第二批也是两个人。
不两人都是满面虬x身高体壮不但装束打扮一模一样腰上挂的刀也一模一样两人就像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第三批来的人最多一共有四个。
这四人一个高大一个矮小紫面膛的年轻人肩上居然扛着根长枪还有个却是穿着绿衣裳、戴着金饰的女子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大姑娘论年龄却是大姑娘的妈了。
孙驼子只握她一不小心会把腰扭断。
最后来的只有一个人。
这个瘦得出奇身上并没有佩刀挂刀但腰围上鼓起了一环而且很触目显然是带着条很粗长的软兵刃。
小店一共只有五张桌子这四批人一来立刻就全坐满了孙驼子忙得团团转只希望明天的生意不要这么好。
只见这四批人都在喝着闷酒说话的很少就算说话也是低声细语仿佛生怕别人听到。
喝了几杯酒那肩上扛着枪的紫面少年眼睛就盯在那大辫子姑娘身上了辫子姑娘倒也大方得很一点也不在乎。
紫而少年忽然笑道:这位姑娘可是卖唱的吗?
辫子姑娘摇了摇头辫子高高地甩了起来模样看来更娇。
紫面少年笑道:就算不卖唱总也会唱两句吧只要唱得好爷们重重有赏。
辫子姑娘抿着嘴一笑道:我不会唱只会说。
紫面少年道:说什么?
辫子姑娘道:说书说故事。
紫面少年笑道:那更好了却不知你会说什么书?后花园才子会佳人?宰相千金抛绣球?
辫子姑娘摇了摇头道:都不对我说的是江湖中最轰动的消息武林中最近生的大事保证又新鲜、又紧张。
紫面少年拊掌笑道:妙极妙极这种事我想在座的诸位都喜欢听的你快说吧。
辫子姑娘:我不会说我爷爷会说。
紫面少年瞪了那老头子一眼皱着眉道:你会什么?
辫子姑娘嫣然道:我只会替爷爷帮腔。
她眼睛这么一转紫面少年的魂都飞了。
老头子眯着眼喝了杯酒又抽了口旱烟才慢吞吞地说道:你可听说过李寻欢这名字?
除了那紫面少年外大家本还不大理会这祖孙两人但一听到李寻欢这名字每个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辫子姑娘笑道:我当然听说过不就是那位仗义疏财大名鼎鼎的小李探花?
老头子:不错。
辫子姑娘道:听说小李飞刀例不虚直到如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躲开过这句话不知道是真是假?
老头子道:你若不相信不妨去问问平湖百晓生去问问五毒童子你就知道这句话是真是假了。
辫子姑娘道:百晓生和五毒童子岂非早就全都死了么?
老头道:不错他们都死了就因为他们不相信这句话。
那面带青记的瘦长汉子鼻孔里似乎低低哼了一声只不过大家都已被这祖孙两人的对答所吸引谁也没有留意他。
只有那酒鬼仗在桌上似乎已醉了。
老头子喝了口茶接着道:只可惜像李寻欢这样的英雄豪杰如今也已死了。
辫子姑娘然道:死了?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杀了他?
老头子:谁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有本事杀他的只有一个人。
辫子姑娘道:谁?
老头子:就是他自己!
辫子姑娘怔了怔又笑道:他自己怎么会杀死自己呢?我看他一定还活在世上。
老头子长长叹了口气道:就算他还活在世上也和死差不多了──可叹呀可叹可惜呀可惜──
辫子姑娘也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忽又问道:除了他之外还有什么人可称得上是英雄呢?
老头子;你可听说过阿飞这名字?
辫子姑娘道:好像听说过。
她眼珠一转又道:听说此人剑法之快举世无双却不知是真是假?
老头子:伊哭的武功如何?
辫子姑娘道:兵器谱中青魔手排名第九武功自然好得很了。
老头子道:铁笛先生、少林心鉴、赵正义、田七这些人的武功又如何?
辫子姑娘道:这几位都是江湖中一等的高手谁都知道的。
老头子道:阿飞的剑法若不快这些人怎会败在他剑下?
辫子道:如今这位阿飞的人呢?
老头子叹了口气道:他也和小李探花一样忽然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的消息只知道他是和林仙儿同时失踪的。
辫子姑娘道:林仙儿?不就是那位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林姑娘?
老头子:不错。
辫子姑娘也叹了口气漫声道:情是何物?偏叫世人都为情苦而且还无处投诉──
那紫面少年似已有些不耐皱眉道:闲话少说书归正传你说的故事呢?
老头子长叹着摇头道:像阿飞和李寻欢这样的人物都已不知下落江湖中还会生什么大事?我老头子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瘦长汉子冷笑一声:那倒也不见得。
老头道:哦?阁下的消息比我老头子还灵通?
那汉子目光四转一字字道:据我所知不久就要件惊天动地的事生了。
老头子:在哪里生?什么时候生?
瘦子汉子拍的一拍桌子厉声道:就在此时就在此地!
这句话说出那孪生兄弟和三批来的四个人面上全都变了颜色那绿衣妇人眼波流动娇笑道:我倒看不出此时此地会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瘦长汉子冷笑道:据我所知至少有六个人马上就要死在这里!
绿衣人道:哪六个人。
瘦长汉子喝了口酒缓缓道:胡非段开山杨承祖胡媚和朝家兄弟!
他一口气说了这六个的名字那孪生兄弟和第三批来的四个值得霍然长身而起纷纷拍着桌子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声音喊得最大的正是那大力神段开山。
此人站起来就和半截塔似的朝家兄弟身材虽高大比起他来还是矮了半个头。
他骂了两句不过瘾接着道:我看你才是一脸倒霉像休想活得过今天晚上──
这句话还未说完那瘦长汉子只一抬腿忽然就到了他面前劈劈拍拍给了他十七八个耳光。
段开山明明有两只手偏偏就无法招架明明有两条腿偏偏就无法闪避连头都似已被打晕了动都动不得。
别的人也看呆了。
只听这瘦长汉子道:你以为是我要杀你们?凭你们还不配让我动手!我这只不过是教训教训你们要你们说话斯文些。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已慢慢走了回去。
杨承祖突然大喝一声道:慢走你倒说说看是谁要杀我们?
喝声中他一直放在手边的长枪已毒蛇般刺出。
只见枪花朵朵竟是正宗的杨家枪法。
那瘦长汉子头也未回淡淡道:要杀你们的人就快来了!──
只见他腰一闪已将长枪挟在胁下杨承祖用尽全身力气都抽不出来一张紫面已急得变成猪肝色。
瘦长汉子道;你们反正逃不了的还是慢慢地等着瞧吧。
杨承祖的枪尖已不知何时被人折断了!
但听得夺的一声瘦长汉子将枪尖插在桌子上慢慢地倒了杯酒喝了下去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生过一样。
但韩家兄弟、杨承祖、胡非、段开山、胡媚这六个人就没有他这么好过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俱是面如死灰。
每个人心里都在想:是谁要来杀我们?是谁──-
外面风渐渐大了。灯光闪动映得那瘦长汉子一张青惨的脸更是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这人又是谁?
以他武功之高想必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我们怎会不认得他?
他怎会到这种地方来的?
每个人心里都是忐忑不定哪里还能喝得下一口酒去?
有的人已想溜之大吉但这样就走未免太丢人了日后若是传说出去还能在江湖中混么?
何况他们就算想逃也逃不了!
他们六个人合在一起就连段开山和杨承祖的胆气也不觉壮了起来。
六个人正在你一句我一句你捧我我捧你。
突听门外有人一声冷笑。
六个人的脸色立刻变了喉咙也像是突然被人扼住非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连呼吸都似已将停顿。
孙驼子早已骇呆了但六人却比他还要怕得厉害他忍不住随着他拉的目光瞧了过去。
只见门口出现了四个人。
这四个人都穿着颜色极鲜明的杏黄色长衫其中一个浓眉大眼一个鹰鼻如正是今天早上向他打听消息的那两人。
他们虽到了门口却没有走进来只是垂手站在那边也没有说话看来一点也不可怕。
孙驼子实在想不通方才还盛气凌人的六个人怎会对他们如此害怕看这六个人的表情这四个黄衫人简直不是人是鬼。
他们有些羡慕那酒鬼了什么也没有瞧见什么也没有听见自然什么都用不着害怕。
奇怪的是那祖孙两人有一个已快老掉了牙一个娇滴滴的仿佛被风一吹就要倒。
但两人此刻居然很沉得住气并没有露出什么害怕的样子来那老头子居然还能喝得下酒。
再看门口那四个人已闪出了一条路。
一个年纪很轻的少年人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走了进来。
这少年身上穿的也是杏黄色的长衫长得很秀气态度也很斯文他和另四人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黄衫上还镶着金边。
他长得虽秀气面上却是冷冰冰的无丝毫表情眼睛盯在那青面瘦长汉子身上。
青面汉子自己喝着酒也不理他。
黄衫少年嘴角慢慢地露出一丝冷笑慢慢地转过冰冷的目光在承祖等六人身上一扫。
黄衫少年慢慢地走了过去自怀中取出六枚黄铜铸成的制钱在六个人的头上各放了一枚。
六个人竟似乎都变成了木头人眼睁睁地瞧着这人将东西随随便便地摆在自己头上连个屁都不敢放。
黄衫少年还剩下几个铜钱在手里叮叮当当地摇着缓缓走到那老人和辫子姑娘的桌前。
老头子笑道:朋友若是想喝酒就坐下来喝两杯吧我请你。
他似已有些醉了嘴角就好像含着个鸡蛋似的舌头也比平时大了三倍说的话简直没人能听得清。
黄衫少年沉着脸冷冷地瞧着他突伸手在桌上一拍摆在老头子面前的一碟花生米就突然全部从碟子里跳了起来暴雨般向老头子脸上打了过去。
那老头子也不知是看呆了还是吓呆了连闪避都忘了闪避几十粒花生米眼看已快打在他脸上。黄衫少年长袖突然又一卷将花生米全都卷入袖中他袍袖一抖花生米就又一连串落回碟子。
那辫子姑娘拍手娇笑起来笑道:这把戏真好看极了想不到你原来是个变戏法的你再变几乎给我们瞧瞧好不好?我一定要爷爷请你喝酒。
黄衫少年露了手极高妙的接暗器功夫谁知却遇着个不识货的买主居然将他看成变戏法的。
但这黄衫少年一点也没有生气上上下下打量了辫子姑娘几眼目中似乎带些笑意慢慢地走开去。
辫子姑娘急道:你的戏法为什么不变?我还想看哩。
那瘦长汉子突然笑了一声道:这种戏法还是少看些为妙。
辫子姑娘道:为什么?
青面汉子道:你们若是会武功他方才两两手戏法只怕已将你们变死了。
辫子姑娘偷偷瞟了黄衫少年一眼似乎有些不信却已不敢再问了。
黄衫少年根本就没有与日俱增那汉子在说什么慢慢地走到那酒鬼的桌子前叮叮当当地摇着手里的制钱。
那酒鬼早已人事不知仗在桌上睡得好像死人一样。
黄衫少年冷笑着一把拎起他的头将他整个人都拎了起来仔细看了两眼手才放松。
他的手一松这酒鬼就砰的又跌回桌子上还是人事不知又呼呼大睡了起来。
汉子冷冷道:一醉解千愁这话倒真不错喝醉了的人确实比清醒的占便宜。
黄衫少年不理他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走了出去。
奇怪的是胡非、段开山、杨承祖、胡媚、朝斑、朝明这六人也立刻一连串跟了出去就有条绳子牵着似的。
这六人一个个都哭丧着脸直着脖子脚下虽在一步步往前走上半身却连动也不敢动生怕头上的铜钱会掉下来。
孙驼子活了几十年倒真还未见过这样的怪事。
他以前曾经听人说过深山大泽中往往会出现山魅木客最喜吃猴脑高兴时就将全山的猴子全召来看到中意的景放块石头在它脑袋上被看中的猴子绝不敢反抗也绝不敢逃走只是顶着那块石头等死。
以他们六人的武功无论遇见什么人至少也可以拼一拼为何一见到这黄衫少年就好像老鼠遇见了猫。
孙驼子实在不明白。
他也并不想去弄明白活到他这么大年纪的人就知道有些事还是糊涂些好太明白了反而烦恼。
好久没有下雨了巷堂里的风沙很大。
那四个黄衫人不知何时已在地上画了几十个圆圈每个圆圈都只不过装汤的海碗那么大。
段开山等六人走出来也不等别人吩咐就站到这些圆圈去了一个人站一个圆圈恰好能将脚摆在圆圈里。
六个人立刻又像是变成了六块木头。
黄衫少年又背负着双手慢慢走回小店在段开山他们方才坐过的那张桌子旁坐下。
那脸上始终冷冰冰的到现在为止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过了约摸两盏茶的时候双有个黄衫人走入了巷堂。
这人年龄比较大些耳朵被人削掉了一个眼睛也瞎了一只剩下的一只独眼中闪闪的着凶光。
他穿的杏黄色长衫上也镶着黄色身后也一连串跟着七八个人有老有少有高有矮。
看他们的装束打扮显然并不是没名没姓的人但现在也和段开山他们一样一个个都哭丧着脸直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跟在那独眼人身后走到小店前就地站在圆圈里。
其中有个人黝黑瘦削满面都是精悍之色。
段开山等六人看到他都显得很诧异似乎在奇怪怎么他也来了?
独眼人目光在段开山等六人面上一扫嘴角带着冷笑也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走入了小店在黄衫少年对面坐下。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谁也没有说话。
又过了盏茶时候巷堂里又有个黄衫人走了进来。
这人看来显得更苍老须俱已花白身上穿的杏黄色长衫上也镶着金边身后也一连串跟阒十来个人。
远远看来他长得也没有什么异样但走到近前才现这人的脸色竟是绿的衬着他花白头更显得诡异可怕。
他不但脸是绿的手也是绿的。
站在小店外的人一看这绿面白的黄衫客就好像看到了鬼似的都不觉倒抽了口凉气有的人甚至已在抖。
还不到半个时辰巷堂里地上画的几十个圆圈都已站满了人每个人都屏息静气噤若寒蝉既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穿金边黄衫的人已到了四个最后一个是个须皆白的老人身形已佝偻步履已蹒跚看来比那说没事的老头子还要大几岁简直老得连路都走不动了但带来的人却偏偏最多。
这四个人各据桌子的一方一走进来就静静地坐在那里谁也不开口四个人仿佛都是哑吧。
外面站在圈子里的一群人嘴更好像全都缝起来了里面外外除了呼吸声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这小店简直变得像座坟墓连孙驼子都已受不了!那祖孙两人和青面汉子却偏偏还是不肯走。
他们难道还在等着看把戏。
这简直是要命的把戏!
第二十八章 要人命的金钱
也不知过了多久巷堂尽头突然传来一阵笃、笃、笃、笃──之声声音单调而沉闷。
但这声音在这种时候听来却另有一种阴森诡秘之意每个人心头都好像被棍子在敲。
笃、笃、笃──简直要把人的魂都敲散了。
四个黄衫人对望了一眼忽然一齐站了起来。
凄凉的夜色中慢慢地出现了一条人影!
这人的左腿已齐根断去柱着根拐杖。
暗淡的灯光从小店里照出来照在这人脸上只见这人蓬头散面如锅底脸上满是刀疤!
三角眼扫地眉鼻子大得出奇嘴也大得出奇这张脸上就算没有刀疤也已丑得够吓人了。
无论谁看到这人心里难免要冒出一股寒气。
四个黄衫人竟一齐迎了出去躬身行礼。
这独腿人已摆了摆手。
笃、笃、笃──人也走入了小店。
孙驼子这时看出他身上穿的也是件杏黄色的长衫却将下摆掖在腰带里已脏得连颜色都分不清了。
这件脏得要命的黄衫上却镶着两道金边。
青面汉子瞧见这人走进来脸色似也变了变。
那辫子姑娘更早已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独腿人三角眼里光芒闪动四下一扫看到那青面汉子时他似乎皱了皱眉转身道:你们辛苦了。
他相貌凶恶说起来却温和得很声音也好听。
四个黄衫人齐地躬身道:不敢。
独腿人道:全都带来了么?
黄衫人道:一共四十九人全都到齐了。
独腿人道:你能确定他们是为那件事来的么?
黄衫老人道:在下等已调查确实这些人都在三天内赶来的想必都是为了那件事而来否则怎会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
独腿人点了点头道:调查清楚了就好咱们可不能错怪了好人。
黄衫老人道:是。
独腿人道:咱们的意思这些人明白没有?
黄衫老人道:只怕还未明白。
独腿人道:那么你就去向他们说明白。
黄衫老人道:是。
他慢慢地走了出去缓缓道:我们是什么人各位想必已知道了各位的来意我们也清楚得很。
接着道:各位想必都接到了同样的一封信才赶到这里来的。
大家既不敢点头又握说错了话只能在鼻子里嗯了一声几十个人鼻子里同时出声那声音实在奇怪得很。
黄衫老人道:但凭各位的这点本事就想来这里打主意只怕还不配所以各位还是站在这里等事完再瞳的好我们可以保证各位的安全只要各位站着不动绝没有人会来伤及各位毫。
他淡笑道:各位想必都知道我们不到不得已时是不伤人的。
他说到这里突然有人打了个喷x。
那人正是水蛇胡媚。
女人为了怕自己的腰肢看来太粗宁可冻死也不肯多穿件衣服的大多数女人都有这种毛病。
胡媚这种毛病更重。
她穿得既少巷堂里的风又大她一个人站在最前面恰好迎着风口吹了半个多时辰怎会不着凉。
胡媚一打喷x头上顶着的铜钱就跌了下来。
只听叮的一声铜钱掉在地上骨碌碌流通出去好远不但胡媚立刻面无人色别的人脸色也变了。
黄衫老人皱了眉道:我们的规矩你不知道?
胡媚颤声道:知──知道。
黄衫老人摇了摇头道:既然知道你就未免太不小心了。
胡媚身子抖道:晚辈绝不是故意的求前辈饶我这一次。
黄衫老人道:我也知道你不会是故意的却也不能坏了规矩规矩一坏威信无存你也是老江湖了这道理你总该明白。
胡媚转过头仰面望着胡非哀唤道:大哥你──也不替我说句话?
胡非缓缓闭起眼睛面颊上肌肉不停颤动道:我说了话又有什么用?
胡媚凄笑道:我明白──我不怪你!
她目光移向杨承祖:小杨你呢?──我就要走了你也没有话对我说?
杨承祖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前面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胡媚道:你难道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杨承祖索性将眼睛也闭上了。
胡媚突然笑了起来指着杨承祖道:你们大家看看这就是我的情人这人昨天晚上还对我说只要我对他好他不惜为我死的但现在呢?现在他连看都不敢看我好像只要看了我一眼就会得麻疯病似的──
她笑声渐渐低沉眼泪却已流下面颊喃喃道:什么叫做情?什么叫做*爱?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真不如死了反倒好些也免得烦恼──
说到这里她忽然就地一滚滚出七八尺双手齐扬出了数十点寒星带着尖锐的风声击向那黄衫老人。
她身子也已凌空掠过似乎想掠入高墙。
水蛇胡媚以暗器轻功见长身手果然不俗出的暗器又多、又急、又准、又狠!
黄衫老人却只是淡淡地皱了皱眉道:这双何苦?
他说话走路都是慢吞吞的出手却快得惊人这短短四个字说完数十点寒星已都被他卷入袖中。
胡媚人刚掠起骤然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身子不由自主砰的撞到墙上自墙上滑落耳鼻五官都已沁出了鲜血。
黄衫老人道:你本来可以死得舒服些的又何苦多此一举。
胡媚手捂着胸膛不停地咳嗽咳一声一口血。
黄衫老人道:但你临死前我们还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胡媚道:这也是你们的规矩?
黄衫老人道:不错。
胡媚道:我无论要求什么事你们都答应我?
黄衫道:你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们可以替你去做你若有仇未报我们也可以替你去复仇!
他淡淡地笑了笑悠然接着道:能死在我们手上的人运气并不错。
胡媚露出了一种异样的光芒道:我既已非死不可不知可不可以选个人来杀我。
黄衫老人道:那也未尝不可却不知你想选的是谁?
胡媚咬着嘴唇一字字道:就是他杨承祖!
杨承祖脸色立刻变了颤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想害我?
胡媚道:你对我虽是虚情假意我对你却是情真意浓只要能死在你的手上我死也甘心了。
黄衫老人道:杀人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你难道从未杀过人么?
他挥了挥手就有个黄衫大汉拔出了腰刀走过去递给杨承祖笑道:这把刀快得很杀人一定用不着第二刀!
杨承祖情不自禁摇了摇头道:我不──
刚说到不字他头顶上的铜钱也掉了下来。
叮的一声铜钱掉在地上直滚了出去。
杨承祖整个人吓呆了。
胡媚疯狂般大笑起来格格笑道:你说过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下去现在你果然要陪我死了你这人总算还有几分良心──
杨承祖全身抖突然狂吼一声大骂道:你这娇妇你好毒的心肠!
他狂吼着夺过那把刀一刀砍在胡媚脖子上鲜血似箭一般飞溅而出染红了杨承祖的衣服。
他喘着气着抖慢慢地抬起头。
每个人的眼睛都在冷冷在望着他。
夜色凄迷不知何时起了一片乳白色的浓雾。
杨承祖跺了跺脚反手一刀向自己的脖子上抹了过去。
他的尸体正好倒在胡媚身上。
孙驼子这才明白这些人走路时为何那般小心了原来要是产一不小心将头顶上的铜钱掉落就非死不可。
这些黄衫人的规矩不但太可怕也太可恶。
那青面汉子根本无动于衷对这种事似已司空见惯。
就在这时那独腿人忽然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那青面瘦长汉子的桌前在对面坐下。
青面汉子慢慢地抬起头盯着他。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孙驼子却忽然紧张起来就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立刻就要生了。
他觉得这两人的眼睛都像是刀恨不得一刀刺入对方的心里。
雾更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独腿人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微笑。
他笑得很特别很奇怪一笑起来就令人立刻忘了他的凶恶和丑陋变得说不出的温柔亲切。
他微笑着道:阁下是什么人我们已知道了。
青面汉子道:哦!
螯腿人道:我们是什么人阁下想必也已知道。
青面汉子冷道:近两年来不知道你们的人只怕很少。
独腿人笑了笑慢慢地自怀中取出了一封信。
这封信和那黄衫人取出的一样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就连孙驼子也忍不住想瞧瞧信封上写的是什么。
独腿人将这封信用手压在桌上了微笑着道:阁下不远千里而来想必也是为了这封信来的。
青面汉子:不错。
独腿人道:阁下可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么?
青面汉子:不知道。
独腿人道:据我们所知江湖中接到这样信的至少有一百多位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信是谁写的我们也曾四下打听却连一点线索也没有。
青面汉子道:若连你们也打听不出还有谁能打听得出!
独腿人道:我们虽不知道信是谁写的但他的用意我们却已明白。
青面汉子道:哦?
独腿人道:他将江湖中成名的豪杰引到这里来为的就是要大家争奈埋在这里的宝物然后自相残杀!他才好得渔翁之利。
青面汉子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要来?
独腿人道:正因他居心险恶所以我们才非来不可。
青面汉子道:哦?
独腿人笑了笑道:我们到这里来就为的是要劝各位莫要上那人的当只要各位肯放手这一场祸事就可以消弥无形了。
青面汉子冷笑道:你们的心肠倒真不错。
独腿人似乎根本听不出他话中的刺还是微笑道:我们只希望能将大事化小事小事化无事让大家都能安安静静地过几年太平日子。
青面汉子道:其实此间是否真有宝藏大家谁也不知道。
独腿人拊掌道:正是如此所以大家若是为了这种事而拼命岂非太不值得了。
青面汉子道:但我既已来了好歹也得看他个水落石出岂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我打走的。
独腿人立刻沉下了脸道:如此说来阁下是不肯放手的了?
青面汉子冷笑道:我就算放了手只怕也轮不到你们!
独腿人道:除了阁下外我倒想不出还有谁能跟我们一争长短的。
他将手里的铁拐重重一顿只听笃的一声火星四溅四尺多长的铁拐赫然已有三尺多插入地下。
青面汉子神色不变冷冷道:果然好功夫难怪百晓生作兵器谱要将你这只铁拐排名第八。
独腿人厉声道:阁下的蛇鞭排名第七我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青面汉子:我也正想要你们见识见识!
第二十九章 长眼睛的鞭子
只青面汉子左手轻在桌上一按人已凌空飞起只听呼的一声风声激荡右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条乌黑的长鞭。
他的手一抖长鞭已带着风声向圆圈里的一群人头顶上卷了过去只听叮叮当当一连串声音四十多枚铜钱一齐跌落在地上。
这四十几人可说没有一个不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但能将一条鞭子使得如此出神入化的却是谁也没有见过。
鞭子到了他手上就像是忽然变活了而且还长了眼睛。
四十几人互相瞧了一眼忽然同时展动身形穿墙的穿墙上房的上房但见满天人影飞舞刹那间就逃得干干净净。
那黄衫老人脸色也变了厉声道:你要了他们的夺命金钱难道是准备替他们送命么?
独腿人冷笑道:有神鞭西门柔的一条命也可抵得过他们四十几条命了!
他铁拐斜扬一只脚站在地上整个人好像钉在地上似的稳如泰山。
黄衫老人双手一伸一缩自长袖中退出了一对判官笔。
敢用这种兵器的武功就不会弱。
四个人身形展动已将那青面汉子西门柔围住。
只有那独眼黄衣人却退了几步反手拉开了衣襟露出了前胸的两排刀带带上密密地插着七七四十九柄标枪有长有短长的一尺三寸短的六寸五分枪头的红缨鲜红如血!
五个人的眼睛都瞬也不瞬地盯在西门柔手里的长鞭上显然都对这条似乎长着眼睛的鞭子有些戒惧之心。
独腿人阴恻恻一笑道:我这四位朋友的来历阁下想必已看出来了吧。
西门柔道:我早就看出来了。
独腿人道:按理说以我们五人的身份本不该联手对付你一个只不过今日的情况却不同。
西门柔冷笑道:江湖中以多为胜的小人我也见得多了又不止你们五个。
独腿人道:我本不想取你性命但你既犯了我们的规矩我们怎能再放你走规矩一坏威信无存这道理你自然也明白。
西门柔道;我若一定要走呢?
独腿人道:你走不了的!
西门柔忽然大笑道:我若真要走时凭你们还休想拦得住我!
独腿人大喝一声铁拐横扫出去。
这一拐扫出虽是一招平平常横扫千军但力道之强气势之壮却当真无可伦比!
西门柔长笑不绝鞭子旋转更急他的人已突然冲天飞起。
那独眼大汉双手齐扬一霎间出了十三柄标枪但见红缨闪动带着呼啸的风向西门柔打了过去。
长的标枪先短的标枪却先至只听喀嚓、喀嚓连串的声音长长短短一十三根标枪全都被旋转的鞭子拗断断了的标枪向四面八方飞出有的飞入高墙有的钉在墙上余力犹未尽半截枪杆仍在嗡嗡的弹动不歇枪头的红缨都被抖散了一根根落下来随风飞舞。
西门柔的人却像是阵龙卷风越转越快越转越高再几转便转入浓雾中瞧不见了。
独腿人喝道:追!
他铁拐笃的一点人也冲天飞起这一条腿的人竟比两条腿的人轻功还高得多霎眼间也消失在浓雾中。
但铁拐扫动时所带起的风声仍远远传来所有的黄衫人立刻都跟着这风声追了下去巷堂里立刻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只留下一滩血泊、两具尸体。
若不是这两具尸身孙驼子真以为这只不过是场梦。
只见那老头子不知何时已清醒了眼睛里连一点酒意也没有他目送黄衣人一个个走远才叹了口气道:难怪西门柔的蛇鞭排名还在青魔手之上看他露了这两手就已不愧神鞭两字百晓生毕竟还是有眼光的。
辫子姑娘道:武林中用鞭子的人难道真没有一个能强过他吗?
老头子道:软兵刃能练到他这种火侯的三十年来还没有第二个。
辫子姑娘道:那一条腿的怪物呢?
老头子道:那人叫诸葛刚江湖中人又称他横扫千军掌中一金钢铁拐重六十三斤天下武林豪杰所使的兵器没有一个比使更重的了。
辫子姑娘笑道:一个叫西门柔一个叫诸葛刚看来两人倒真是天生的冤家对头。
那老头子取出锭银子放在桌上扶着他孙女儿的肩头蹒跚着走了出去也渐渐地消失在无尽的夜雾里。
孙驼子望着他的背影又出了半天神回过头才现酒鬼不知何时也已醒了而且已走到神鞭西门柔方才坐过的桌子前拿起了诸葛刚方才留在桌上的那封信。
孙驼子笑道:你今天可真不该喝醉的平白错过了许多场好戏。
那酒鬼笑了笑又叹了口气道:真正的好戏也许还在后头哩只怕我想不看都不行。
孙驼子皱了皱眉他觉得今天每人说话都好像有点阴阳怪气好像每个人吃错了药似的。
那酒鬼已抽出了信只瞧了两眼苍白的脸上突然又泛起了一阵阵异样的红晕弯下腰去不停地咳嗽起来。
孙驼子忍不住问道:信上写的是什么?
那酒鬼道:没──什么?
孙驼子眨了眨眼道:听说那些人全都是为了这封人来的。
那酒鬼道:哦?
防驼子笑道:他们还说这里有什么宝藏那才真是活见鬼了。
他一面抹着桌子一面又道:你想不想喝酒?今天我请你。
他听不到回答转过头只见那酒鬼正呆呆地站在那里出神地遥望着远方也不知在瞧些什么。
他目中虽也没有醉意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凄凉萧索之意。
孙驼子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就看到了高墙内小楼上的那一点孤灯在浓雾中看来这一孤灯仿佛更遥远了──-
孙驼子回到后院的时候三更早已过了。
院子里永远是那么静寂那酒鬼屋子里灯光还在亮着门却没有关起被风一吹吱吱地响。
孙驼子想起地天晚上的事立刻就走了过去敲着门道:你睡了么?为何没关门?
屋子里寂静无声。
孙驼子将门轻轻推开一线探头进去只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根本就没有人睡过。
那酒鬼已不见了。
三更半夜的他会跑到哪里去?
孙驼子皱了皱眉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凌乱床上堆着十七八块木头但却瞧不见那把刻木头的小刀桌子上还有喝剩下的半壶酒。
酒壶旁有一团揉绉了的纸。
孙驼子认得这张纸正是诸葛刚留下来的那封信。
他忍不住用手将信纸摊平只见上面写着:九月十五日兴云庄有重宝将现盼阁下勿失之交臂。
就只这短甜美的三句话下面也没有署名但信上说的越少反而越能引起别人的好奇之心。
写信的这人实在很懂得人的心理。
孙驼子皱起了眉面上也露出一种奇异的表情。
他知道兴云庄就是他小店对面那巨大的宅第但却再也想不出那酒鬼会和兴云庄有什么联系!
第三十章 漫漫的长夜
夜雾凄迷木叶凋零荷塘内落满了枯叶小路上荒草没径昔日花红柳绿、梅香菊冷的庭院如今竟充满了森森鬼气。
小桥的尽头有三五精舍正是冷香小筑。
在这里住过的有武林中第一位名侠江湖中第一位灵人昔日此时梅花已将吐艳香气醉沁人心。
但现在墙角结着蛛网窗台积着灰尘早已不复再现昔日的风流遗迹连不老的梅树都已枯萎。
漫漫长夜已将尽浓雾中忽然出现了一条人影。
只见他头蓬乱衣衫不整看来是那么落拓、憔翠但他的神采看来却仍然是那么潇洒目光也亮得像是秋夜的寒星。
他萧然走过小桥看到枯萎的梅树他不禁出了深长的叹息梅花本也是他昔日的良伴今日却和人同样憔悴。
然后他的人忽然如燕子般飞起!
小楼上的窗子是关着的。
窗棂上百条裂痕从这裂痕中望进去就可以看到那孤零寂寞的人正面对着孤灯在缝着衣服。
她的脸色苍白美丽的眼睛也已推动了昔日的光采。
她全上全没有表情看来是那么冷淡似乎早已忘却了人间的欢乐也已忘却了红尘的愁苦。
她只是坐在那里一针针地缝关让青春在针尖溜走。
衣服上的破洞可以缝补但心灵上的创伤却是谁也缝补不了的──
坐在好对面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他长得很清秀一双灵活的眼睛使他看来更聪明他的脸色也那么苍白苍白得使人忘了他还是个孩子。
他正垂着头在一笔笔地练字。
他年纪虽小却已学会了忍耐寂寞。
那落拓的人幽灵般伏在窗外静静地瞧着他们。
他眼有已现出了泪痕。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孩子忽然停下了笔抬起了头望着桌上闪动的火焰痴痴地出了神。
那妇人也停下针线看到了她的孩子她目中就流露出说不尽的温柔轻轻道:小云你在想什么?
孩子咬着嘴唇道:我正在想爹爹不知在到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妇人的手一阵颤抖针尖扎在她自己的手指上但却似乎一未感觉到痛苦她的痛苦在心里。那孩子道:妈爹爹为什么突然走了呢?到现在已两年了连音讯都没有。
妇人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道:他走的时候我也不知道。
那孩子突然露出了一种说不出的狡黠之色道:但我却知道他是为什么走的。
妇人轻轻道:你小小的孩子知道什么?
那孩子道:我当然知道爹爹是为了怕李寻欢回来找他报仇才走的他只要一听到李寻欢这名字脸色就立刻改变了。
妇人想说话到后来所有的话都变做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也知道孩子懂得很多也许太多了。
那孩子又道:但李寻欢却始终没有来他为什么不来看看妈呢?
妇人的身子似又起一阵颤抖大声道:他为什么要来看我?
小孩笑道:我知道他一直是妈的好朋友不是吗?
妇人的脸色更苍白忽然板着脸道:天已快亮了还不去睡?
孩子眨了眨眼睛道:我不睡是为了陪妈的因妈这两年来晚上总是睡不着连孩儿我看了心里都难受得很。
妇人缓缓地阖起眼睛一连串眼泪流下面颊。
那孩子站起来笑道:但我也该去睡了明天就是妈的生日我得早些起来──
他笑着走过在那妇人的面颊上亲了亲道:妈也该睡了明天见。
他笑着走了出去一到门外笑容就立刻瞧不见了目中露出一种怨毒之色道:李寻欢别人都怕你我不怕你总有一天我要你死在我手上的。
妇人目送着孩子走出门目中充满了痛苦也充满了怜惜这实在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这孩子是她的命他就真做了什么令她伤心的事真说了什么令她伤心的话她都还是同样地疼爱他。
母亲对孩子的爱是永无止境永无条件的。
她又坐了下来将灯火挑得更亮了些。
每天夜色降临的时候她的心里就会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畏惧。
就在这时她听到窗外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咳嗽声。
她脸色立刻变了。
她整个人似乎已若然僵木呆呆地坐在那里痴痴地望着那窗子目中似乎带着些欣喜又似乎带着些恐惧──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窗口用一只正在颤抖的手慢慢地推开窗户颤声道:什么人?
四下哪有什么人影。
那妇人目光芒然四下搜索着凄然:我知道你来了你既然来了为可不出来和我相见呢?
没有人声也没有回应。
那妇人长长叹了口气黯然;你不愿和我相见我也不怪你我们的确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她声音越来越轻又呆呆的立了良久才缓缓关起窗子。
大地似已完全被黑暗所吞没。
黎明前的一段时候永远是最黑暗的。
但黑暗毕竟也有过去的时候东方终于现出了一丝曙光。小楼前的梧桐树后渐渐现出了一条人影。
他就这亲戚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也不知已站了多久他的头、衣服几乎都已被露水湿透。
他目光始终痴望着那小楼上的窗户仿佛从未移动过他看来是那么苍老、疲倦、憔悴──
他正是昨夜那宛如幽灵般白雾中出现的人也正是那在孙驼子小店终日沉醉不醒的酒鬼!
他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心里却在呼唤:
诗音诗音你并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
我虽不能见你的面可是这两年来我日日夜夜都在你附近保护着你你可知道吗?
一线骄阳划破了晨雾天色更亮了。
这人以手掩着嘴勉强忍住咳嗽。
然后他缓缓走到那门房小屋前。
门是虚掩着的他轻轻推开了。
一推开门立刻就有一股廉价的劣酒气扑鼻而来屋里又脏又乱一个人伏在桌上手里还紧紧地抓着个酒瓶。
又是个酒鬼。
他自嘲地笑了笔开始敲门。
伏在桌上的人终于醒了抬起头才看出满面都是麻子满面都是被劣酒侵蚀的皱纹须已白了。
谁也不会想到他就是武林第一美人林仙儿的亲生父亲。
他醉眼惺忪的四面瞧着喃喃道:大清早就有人来敲门撞见鬼了么?
说完了这句话他才真的见到那落拓的中年人皱眉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怎么来的?
他嗓子越来越大似又恢复了几分大管家的气派。
落拓的中年人笑道:两年前我们见过面你不认得我了吗?
麻子看了他几眼惊喜道:原来是李──
落拓的中年人不等他跪下已扶住了他微笑着缓缓道:你还认得我就好我们坐下来说话。
麻子陪着笑道:小人怎会不认得大爷你呢?上次小人有眼无珠这次再也不会了只不过大爷佻这两年来的确老了许多。
落拓的中年人似乎也有些感叹道:你也老了大家都老了这两年来你们日子过得还好么?
麻子叹道:在别人面前我也许还会吹牛但在大爷面前──
他又叹了口气苦笑着道:不瞒大爷这两年的日子连我都不知怎么混过去的今天卖幅字画明天卖张椅子来度日唉──
落拓的中年人皱眉道:家里难道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麻子低下了头。
落拓的中年人道:龙四爷走的时候难道没有留下安家的费用。
麻子摇了摇头眼睛都红了。
落拓的中年人脸色更苍白又不住咳嗽起来。
麻子道:夫人自己本还有些饰但她的心肠实在太好了都分给了下人们叫他们变卖了做些小生意去谋生──她宁可自己受苦也不愿亏待了别人。
说到这里他语声已有些哽咽。
落拓的中年人沉默了很久感叹道:但你却没有走实在是个很忠心的人。
麻子笑了呐呐道:小人只不过是无处可去罢了──
落拓的中年人柔声道:你也用不自谦我很了解有些人的脾气虽然不好心却是很好的只可惜很少有人了解他们而已。
麻子的眼睛似又红了勉强笑道:这酒不好大人若不嫌弃将就着喝两杯吧。
他殷勤地倒酒才现酒瓶已空了。
落拓的中年人展颜笑道;我倒不想喝酒只想喝杯茶──你说奇不奇怪我也居然想喝茶了许多年来这倒破题儿第一次。
麻子也笑了道:这容易我这去替大爷烧壶水好好地沏壶茶来。
落拓的中年人道:你无论遇着谁千万都莫要提起我在这里。
麻子笑道:大爷你放心小人现在早已不敢再多嘴了。
他兴冲冲地走了出去居然还未忘记掩门。
落拓的中年人神色立刻又黯淡了下来黯然自语:诗音诗音你如此受苦都是我害了你我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你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阳光照上窗户天已完全亮了。
茶叶并不好。
但茶只要是滚烫的喝起来总不会令人觉得难以下咽这正如女人只要年轻就不会令人觉得太讨厌。
落拓的中年人慢慢地啜着茶忽然笑道:我以前有个很聪明的朋友曾经说过句很有趣的话。
麻子陪笑道:大爷你自己说话就有趣得很。
落拓的中年人道:他说世上绝没有喝不醉的酒也绝没有难看的少女他还说他就是为了这两件事所以才活下去的。
他目中带着笑意:其实真正好的酒要年代越久才越香真正好的女人也要年纪越大才越有味道。
麻子显然还不能领略他这句话的味道怔了半晌替这落拓的中年人倒了杯茶才问道:大爷你这次回来可有什么事吗?
落拓的中年人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有人说了这地方有宝藏──-
麻子大笑道:宝藏?这地方当真有宝藏那就好了。
他忽又敛去了笑容眼角偷偷瞟着落拓的中年人试探着道:这地方若真有宝藏大爷你总该知道。
落拓的中年人叹了口气道:你我虽不信这里有宝藏怎奈别人相信的却不少。
麻子:造谣的人是谁?他为什么要造这种谣?
落拓的中年人沉吟着道:他不外有两种用意第一想将一些贪心的人引到这里来互相争夺互相残杀他也好混水摸鱼。
麻子: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落拓的中年人目光闪动缓缓道:我已有许多年未曾露面了江湖中许多人都在打听我的行踪他这么样做就是为了要引我现身诱我出手!
麻子挺胸道:出手就出手有什么关系也好让那些人瞧瞧大爷你的本事。
落拓中年人苦笑道:这次来的那些人之中有几个连我都对付不了!
麻子吃惊道:这世上难道真还有连大爷你都对付不了的人么?
落拓的中年人还未说话突然大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清亮的声音在喊道:借问这里可是龙四爷的公馆么?在下等特来访。
麻子喃喃道:奇怪这里已有两年连鬼都没有上门。今天怎么会突然来了客人。
过了约半个时辰麻子才笑嘻嘻地回来一进门就笑道:今天原来是夫人的生日连我都忘了难为这些人倒还记得是特地来向夫人祝寿的。
落拓的中年人沉思着问道:来的是些什么人?
麻子:一共有五位一位是很有气派的老人家一位是个很帅的小伙子还有位是个独眼龙最可怕的是个脸色绿的人。
落拓的中年人皱眉道:其中是否还有位一条腿的跛子?
麻子点头道:不错──大爷你怎会知道的难道也认得他们么?
落拓的中年人低低地咳嗽目中却已露出了比刀还锐利的光芒。
麻子却未注意笑着又道:这五人长得虽有些奇形怪状但送的礼倒真不轻就连龙四爷以前在的时候都没有人送过这么重的礼。
落拓的中年人道:哦?
麻子:他们送的八色礼物中有个用纯金打成的大钱至少也有四五斤重我倒真还未见过有人出手这么大方的。
落拓的中年人皱了皱眉道:他们送的礼夫人可收下了么?
麻子道:夫人本来不肯收的但那些人却坐在客厅里不肯走好殚也要见夫人一面还说他们本是龙四爷的好朋友夫人没法子只好叫少爷到客厅里去陪他们了。
他笑道:大爷莫看少爷小小年纪对付人可真有一套说起话来比大人还老到那几位客人没有一个不夸他聪明绝顶的。
落拓的中年人凝注着杯中的茶喃喃道:这五人既已来了还会有些什么人来呢?还有什么人敢来呢?
诸葛刚、高行空、燕双飞、唐独和上官飞此刻正在那具已大半被搬空的大厅里一和个穿红衣服的孩子说话。
这五人虽然都是目空一切的江湖枭雄此刻对这孩子并没有丝毫轻慢之态说话也客气得很。
只有上官飞仍然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世上好像没有什么事能使这冷漠的少年开口的。
诸葛刚面上又露出了亲切和蔼的笑容道:少庄主惊才绝艳意气飞他日的成就必然不可限量但望少庄那时莫要将我们这些老废物视如陌路在下等就高兴得很了。
那孩子也笑道:晚辈他日的成就若能有前辈们一半就心满意足但那也全得仰仗前辈们的提携。
诸葛刚拊掌大笑道:少庄主真是会说话难怪龙四爷──
他笑声突然停顿目光凝注着厅外。
只见那麻子又已肃容而入跟着他走进来的是个黑布黑袍、黑鞋黑袜、背后斜背着柄乌鞘长剑的黑衣人。
他身材高大而魁伟比那麻子几乎宽一倍但看来却丝毫不见臃肿反而显得很瘦削矫健。他面上带着种奇异的死灰色双眉斜飞目光睥睨间骄气逼人颌下几缕疏疏的胡子随风飘散。
他整个人看来显得既高傲、又潇洒既严肃、又不羁。
无论谁只要瞧了他一眼就知道他绝不会是个平凡的人。
诸葛刚等五人对望了一眼似乎也都在探询此人的来历。
那穿红衣裳的孩子早已迎下石阶抱拳笑道:大驾光临蓬壁生辉晚辈龙小云──
黑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截口道:你就是龙啸云的儿子?
龙小云躬身道:正是前辈想必是家父的故交不知高姓大名?
黑衣人淡淡道:我的名姓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
他大步走上石阶昂然入厅。
诸葛刚等五人站起相迎诸葛刚抱拳笑道:在下──-
他只说了两个字黑衣人就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知道你们你们却不必打听我的来历。
诸葛刚道:可是──
黑衣人又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我的来意和你们不同我只是来瞧瞧的。
诸葛刚展颜笑道:既然如此那真是再她也没有了等此间事完在下等必有谢意!
黑衣人道:我不管你们你们也莫要管我大家互不相涉为什么要谢谢?
他找了张椅子坐下竟闭目养起神来。
诸葛刚等五人又对望了一眼。
高行空微笑道:久闻此间乃江湖第一名园不知少庄主可否带领在下等四处瞧瞧。
龙小云叹了口气道:晚辈无能致使家道中落庭园荒废──-
高行空正色截口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十年来此间名侠美人高士辈出纵是三五芭舍也已是令人大开眼界了。
龙小云道:既是如此各位请。
忧的一声寒鸦掠起。
一行人穿过小径漫步而来。
当先带路的是龙小云走在最后的就是那黑衣人他眼睛半张半合双手都缩在袖中神情似乎十分萧索。
龙小云指着远处一片枯萎了的梅林道:那边就是冷香小筑。
燕双飞眼中光芒闪动道:听说小李探花昔日就住在那里?
龙小云低下了头道:不错。
燕双飞手掌轻抚着隐形在长衫中的飞枪冷笑着道:他是飞刀我是飞枪有一日若能和他较量较量倒也是快事。
黑衣人远远地站着道:你若真能和他较量那就是怪事了。
燕双飞霍然转过身怒目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