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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丹东大米汤     天下节度txt下载     天下节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7累赘

    正当高宠站在一旁竭力说服自己的时候,不远处的村中突然升起一股黑烟,倒像是失火了的模样。那几个正趴在地上恳求的老汉赶紧爬起身来,只留下一人继续看护被踢昏的同伴,赶回村中救火。高宠见状,也叫上几个随员回身从船上拿起棍棒水桶往村口赶去,待一行人到了村口,只见火光四起,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已经有七八处宅院都着火了,让人一时间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高宠眼见得火势蔓延的如此之快,想要扑灭肯定是来不及的了,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将火场旁的房屋拆掉,免得火焰蔓延开来。于是他赶紧分派人手行事,幸喜这村中房屋多半是些茅草铺顶,土胚夯制的屋子,拆起来还比较容易。在高宠等人的奋斗下,总算将火势逐渐控制住了。

    高宠眼见得火势没有继续蔓延开来,刚刚松了口气,却听到火场内传来一阵求救声,依稀可以辨认是年轻女子的声音。他不由得一愣,方才那几个老人不是说村中就他们几个走不开的老朽吗?哪里来的女子?正当他惊疑的时候,求救声又靠近了许多,透过火光依稀可以看到两个人影,正犹豫不决是否冲过火墙。

    此时情势紧急,高宠也来不及多想,操起旁边的水桶便往火墙那边泼了过去,那火头烧的正旺,没冷水一激,不但没有灭,反而扑的一下升起了好大一截,高宠只觉得眼前一亮,赶紧偏过头去跳到一旁,只觉得左脸一阵微痛,一摸眉毛已经被烧焦了。

    高宠也顾不得伤势,抢过一旁的木棒扑打了几下火堆,旁边两名随员又打来些井水泼上去,火势稍稍小了点,这时火墙后人影一闪,高宠等人赶紧让开,只见一人浑身火光跌倒在地,原来是火场中那人眼见得在火场中也是个死,看到高宠这边火稍微小了掉,便赌命冲了过来,那人落地后便四处翻滚,高宠等人又用浸湿了的衣物扑打,好不容易才扑灭了那人身上的火。刚刚喘了口气,火场中传来一声惨叫,回头一看,原来火场中一堵墙被烧的久了,倒了下来,正好将剩下那人压在了下面,眼见得不活了。

    “水!水!”高宠等人正看着火场,身后便传来一阵阵微弱的哀求声,回头一看,却是方才逃出火场那人,正在挣扎着往一旁的水桶爬过去。高宠走到井旁,打了一罐水走到身旁,那人抢到手中,便往嘴里灌去。高宠这才有机会上下打量这人,只见这人衣衫被火焰烧了许多个洞,面容和其他裸露的皮肤也满是烟尘,披头散,也看不出是男是女。高宠正打算开口询问,那人喝水喝的太急了,一口呛住了,趴在地上痛苦的咳嗽了起来。

    “你可村中百姓,可知道为何突然火了?”看到那人咳嗽逐渐停止了,高宠便开口问道,他也觉得这火来的蹊跷了点,而且火势蔓延的太快,倒像是有人故意纵火而成的。

    “我也不知道。”地上那人茫然的摇了摇头,虽然声音还有些嘶哑,但可以听出是个年轻女子。“听说有官船经过,父亲便让我和小弟在地窖里躲藏,结果稀里糊涂的便着了大火,我们在地窖里,待到掘的时候,四处都是火光,小弟也就……。”说到这里,那女子再也忍受不住,扑倒在地上痛哭起来。

    此时高宠已经明白为何原委了,原来那几个老人看到官船,便让儿女隐藏在地窖中,自己来应付勒索,却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竟然招了祝融之灾,如非自己救援的及时,只怕这女子也是个葬身火海的下场。

    高宠正想安慰几句,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怒骂声,声音依稀是使团里的那个陈虞侯的,他怕出了什么祸事,赶紧觅声跑了过去,拐了街角便看到血泊之中伏着两具尸,左边站着七八条军汉,当中的正是那陈虞侯,正高声叫骂,手中提着的横刀正滴着鲜血。

    “这是怎么回事?”高宠赶上两步,沉声问道。

    “高正使你也来了。”看到来人是高宠,那陈虞侯转过身来,脸上满是油光,指着右边一伙人道:“那几个老贼看到官船来了,便将女子丁壮隐藏在地窖中,只说村中只有他们这个老汉,哄骗我们。丁老三脑子灵光,便在村中放火,逼他们出来。结果果然不出丁老三所料,不一会儿便逼出了十几个。这些贱民居然还敢持械行凶,围攻官差,不杀两个,他们就不知道马王爷生了三只眼!”

    高宠往右边看去,只见十几个人或站或卧,男女老少皆有,当中几个老人正是先前在村口的老汉,齐刷刷的都盯着这边,目光中满是愤怒和仇恨。

    “畜生!”对面人群中站起一人来,便是方才在村口被陈虞侯踢昏过去那个老者。他浑身颤巍巍的,好似随时都会跌倒在地一般,可这老汉猛地一下推开旁边伸手想要扶持他的村中后辈,指着高宠这边骂道:“你们一进村子就什么都抢,要丁壮,要女人,不给就放火烧村子。难道我们还要乖乖的把什么都送给你们才对吗?老天爷为什么不把你们都收了去。”

    “老东西,你们竟然敢辱骂官府,来人,给我把这个老东西都杀了!”陈虞侯闻言大怒,身后应声冲出五六条如狼似虎般的大汉,扑了上去,人群中立刻爆出一阵怒喝哭喊声,只是双方力量悬殊,不一会儿方才怒骂那老汉便被拖了出来,按倒在地。陈虞侯走到那老汉面前,一脚踩在对方的脸上,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拔出腰刀道:“老东西,你方才骂我什么?”

    那老汉骨头倒硬得很,嘶声骂道:“畜生!要是吕相公还在丹阳,你们这帮畜生哪里赶来这里撒野,有本事你就杀了我,镇海军的大军迟早打过来,把你们这帮兔崽子全杀了。”

    陈虞侯听了不怒反笑:“好硬的骨头,还指着吕方那贼子的兵来,我若是让你一个时辰内死了,算我对不起你。”说罢便一刀往下刺去,随即出一阵惨叫声。

    高宠见状再也按捺不住,正要上前阻止,却被一旁的好友抓住,高宠怒道:“你快放手,这厮太过分了。”

    那好友却死也不放手,低声道:“你本来就和那吕方是旧识,若是在这里逆了那厮的意,回去告你一个包庇匪民,背主通敌的罪名,你可怎么吃得了干系。反正这个老头已经死定了,你又何必搭上自己呢?”

    “罢了,罢了。”高宠自忖此次去杭州自己肩上的担子极重,若是和这个陈虞侯闹翻了,只怕反而误了公事,只是眼前这人间地狱般的场景他再也不想看下去。于是将袖子猛的一甩,喝道:“放手,我们回船上去。”

    那副使见高宠转身离去,本想尾随而去,.net又怕那陈虞侯因为他们不告而别生气,正左右为难,却听到那陈虞侯的声音:“莫不是那高正使见不得这血污场面,回船去了?”

    “正是。”那副使赶紧应道,脸上满是挤出来的笑容。

    “听说高正使以前也是见过刀兵的汉子,不是那等百无一用的书生,想不到也是这般模样。”陈虞侯冷哼了一声,大声道:“那便请副使回去通知一声,稍待个把时辰,下官自会选两个模样周正点的娘们洗干净了给二位带回去。”

    “不必了,不必了!”副使脸上满是尴尬,看到陈虞侯做了个自便的手势,便赶紧转身离去了,身后传来了一阵阵的惨叫和狞笑声。

    “啪!”一只茶杯在地板上摔得粉碎,高宠脸上满是铁青色,右手正在剧烈的颤抖着,显然方才那茶杯便是他摔坏的。

    “高兄,高兄,你这是何必呢?气坏了身子便不好了。”副使看着高宠,脸上满是为难的神色,其实他更害怕的是怕船上的随员将这告诉那陈虞侯,惹来祸患,只是他知道若是这般说,只会惹得高宠更加恼火,才换了个说法。

    “害群之马,一过了江便这般横行霸道,仗着是大王的旧人便这般胡来,先王的基业定然要害在这些狗贼的手上。”高宠现在与其说是愤怒,更不如说是担心。自从杨渥继位以来,任用的多半是自己的旧人,像徐温、张灏、高宠等忠诚于杨行密的王府旧臣为杨渥的继位立下了大功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恩赏。不但如此,杨渥更换王府卫兵,重新组建新军的行动无形之中也剥夺了徐温等人的权力,这样一来,从实际上来讲,徐温等人反而成了杨渥继位这一事件的受害者,而且徐温、张灏和高宠又不一样,徐、张二人都是绝对的现实主义者,并没有什么节操和道德可言,他们对于杨氏父子的忠诚从某种意义来说是一种投机,他们希望自己现在的忠诚可以在未来换来.net百倍的回报,可一旦他们得不到回报,那忠诚就不复存在,甚至会变成百倍的仇恨。而他们之所以现在还没有行动,无非是因为那些还保持着表面上的服从的外州实权派,没有杨家的大义名分,徐、张二人是没有能力控制他们的。所以从表面上看杨行密死后,完成了权力交接的淮南风平浪静,而实际上却是潜流涌动,这个平衡十分脆弱,这些杨渥身边的旧人是他的支持者,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他的累赘,他们的每一项恶行都会被记在杨渥的头上,到了那一天,那些隐藏在水面下的巨兽就会把他们和他们的主人一同拖下水面,撕成碎片。

198觐见1

    使团的座船沿江南运河而下,经过丹阳之后,便进入常州境内,也许是因为这边战祸相对于润州较轻的缘故吧,两岸的农人看上去情况要好一些了,大部分耕作的农人都有耕牛,在江南的淋漓的春雨下,不时有各种水鸟起落,在刚刚被翻耕开的田地里啄食着从泥土里翻出的虫子,配上正在后面正在放水插秧的农人,便成了一副颇有诗意的“江南春耕图”。

    “这里离苏州还有多远?”高宠站在船头询问一旁的船老大道,自从那次的事情之后,他便整日躲在船舱之中,尽量不和那陈虞侯打照面,便是不得已碰到,脸上也好似涂了三层浆糊一般,让人望而生畏,幸而他那个副使好友在中间不住的周旋,总算把这几日敷衍了过去。这天高宠算来快到淮南镇海两军的分界线了,便出舱来透透气,顺便看看两边的形势。

    “禀告相公,这里离苏州也就不到一天的船程,你看前面那座小山,过了那里便是望亭,过了望亭,就是镇海军的地界了。”船老大恭谨的指着两三里外的一座小山丘,答复道。

    “这么近?”高宠不由得吃了一惊,他又看了看两岸上正悠然自得耕作的农夫,惊疑的问道:“那岂不是镇海军的戍卒离这里也就五六里路程,这些农人也不害怕?”也无怪高宠如此惊讶,古时敌对双方的边境线上,双方戍守在边境的士卒都会抢掠攻击对方边境的居民,一来可以迫使敌方居民后退,使得敌军的据点孤立无援,二来也可以杀良冒功。这样一来边境地区的居民往往都是集中住在有设防的村落,耕作时也只会开垦村落附件的少数田地,耕作时也是小心谨慎,随时防备敌军的侵袭,所以《盐铁论》里有“介胄而耕耘,锄耰而候望”的语句,就是描述了当时北地汉人在匈奴强盛时的艰苦处境。

    “相公有所不知。”那船老大笑道:“那边的苏州守臣虽是武人,可当真是个仁人君子,一到苏州之后,便禁绝士卒斩杀良民冒功,便是有生俘这边的细作,也抚慰一番便释放回去,时候久了,淮南的守兵也不再越境攻掠,两边百姓都受惠甚多,无不赞颂那人大德!”

    “哦?你可知道那苏州守臣姓名为何?”高宠不由得在自己脑海里搜索起的吕方那几个手下,可印象里实在想不起来有哪个是这般作为的,这年头武臣中有这般菩萨心肠全天下数遍了只怕也不满一个手掌的。

    “听说是姓王名佛儿,果然是人如其名,生了颗菩萨心肠,不但治下的百姓有福,连邻近州郡的也沾光了。”那船老大话语中满是敬仰的神色。

    “原来是他?”听到船老大的话语,高宠眼前闪过一个魁伟的身影,想不到那个勇力过人的流民头目到现在还保持着那颗赤子之心,这倒是他当时所不能想象的到的。

    使团的船只在望亭停泊了半个时辰,便开船出了,到了傍晚时分,已经进入了苏州地界,很快便遇到了一条镇海军水师的巡逻快船,在听船上人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来历后,那船上的小头目立刻点燃了一个小竹筒,一道火光立刻冲天而起,飞到了大约四五十米高,爆出一团火花炸开,在昏黄色夜空的背景衬托下,十分显眼。高宠估计了一下,大约十里之内都可以清晰地看到。

    “这应该是传递信号之用,久闻吕方那厮颇有巧思,军中器械精利,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使团副使在高宠耳边低声说道。

    高宠点了点头,他细心地观察着镇海军的巡逻快船,这是一种在江南一带十分常见的小船,有三角型的帆,还有四对长桨,狭长的船身呈流水线形,在港汊纵横的狭窄水网地区行动转向十分方便,和寻常的民用船只不同的是,在桨手上方有一层木板,两侧也有木板保护,防止对手的弓弩的杀伤,侧面的挡板上一些无规律的孔,应该是供射击和观察之用,船还有伸出了一只狭长的包铁木角,显然是供冲撞之用,从表面上看过去,这条快船就好像一条在水面上游动的水蛇一般。

    “这是专门用来交战的船只!”高宠立刻得出了结论,水军和陆军不同,砍伐木材,阴干木材,打造船只,这并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不像陆军,只要你有粮食,很容易招到足够的流民给你卖命。两浙的水军在董昌之乱时,就曾经被淮南水师大败,几乎全军覆没,后来钱缪虽然竭力重建,可是很快有生了武勇都之乱,虽然他也听说过吕方的水军十分精利,可也没想到居然连这等巡逻用的小船也专门建造,这说明镇海军在水军方面的资源投入的十分巨大,显然这样一只强大的水军不会是用来自守的。

    正当高宠在那里思忖的时候,远处便驶来了一只快船,相距信号出的时间不过两刻钟,淮南使团众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看眼前这些人的目光中便多了些其他的意味。

    在后来这条快船的引导下,使团的船只到了三更时分便到了苏州城下,一名军官上得传来,查验过了文书印信,便与了文碟。到了次日清晨,使团便改乘了一条镇海军战船,前往杭州去了。

    使团一路上经过吴江、嘉兴、桐乡、最后到达了杭州的武林门外的码头,一路上只见船只如梭,商旅如潮,两岸多有新近开辟的海塘,绵延十余里,宛若巨城一般,让使团众人看得叹为观止,高宠开口询问,随行的镇海军官员回答是排干积水,开辟田地之用,看到路上这番景象,几个知晓此行内情的官员个个脸色惨淡,如丧考妣一般。

    使团一行人进了杭州,依照礼仪规矩,高宠立刻将此行的文书递了上去,此时一行人自副使以下,几乎都已经知道了那文书中的内容,稍微有点头脑的,自然都知道吕方根本不可能接受这封文书,这样一来,自己这些使团中人下场自然不会妙到哪里去了。后来从驿馆小吏口中得知,宣武朱温的使者也来了,应该是来与吕方封官修好的,这样一来,众人对自己的下场更是悲观到了极点,那个陈虞侯更是不堪,整日里伶仃大醉,这般下去,只怕再过几日,镇海军不来杀他,他也自己把自己给醉杀了。

    倒是高宠还是常态,每日里便是在几个驿馆.net属吏的陪同下在杭州城内闲逛,晚上便在屋中写写画画,脸上反倒比途中多了些笑容,只是此时使团中各人各怀自家心事,也无人来管他。

    过了两天晚饭时分,使团众人正在屋中进食,突然外间冲进来一人来,嘴里喊着:“不好了,不好了,外面都是镇海军士卒,定是来拿我们的。”

    屋中顿时哗然,满是叫骂哭喊之声,有的将饭碗丢到一旁,要找路逃脱;有的破口大骂;还有的怨天尤人,后悔不该跟随使团来杭州;有个胆子最小的干脆两眼一闭,仰天倒在地上,居然被活活吓昏了。

    正当此时,众人便听到一声断喝道:“噤声!”众人此时已经失了胆魄,被那人一喝,都不自觉地静了下来,一看却是高宠,只见他走到方才喊话那人身旁。沉声问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细细说来。”

    喊话那人这才哆哆嗦嗦的解释道,原来他本是一名普通随从,看到取暖用的木炭不足了,便到驿馆小吏那边去索要,却看到没人,便去外院寻找,正好看到外面密密麻麻都是顶盔戴甲的军士,他这两日听使团成员私下里经常感叹前途渺茫的话语,一联系起来便吓得狂奔回来报信。

    “原来如此!”高宠叹了口气,笑道:“列位想想,他若真要拿我们出气,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闹得满城风雨,应该是有镇海军的***前来驿馆,那些兵卒应该是他的倚仗,大家只管放心吃饭便是。”说到这里,高宠带头坐下吃了起来。

    众人见高宠这般镇定模样,也纷纷坐了下来.net,毕竟在这种时候,人们还是情愿相信那些对自己有利的消息的,只是众人多半一边眼睛都看着屋外,一边往自己嘴里拔饭,倒是不怕把饭塞到鼻孔里去。

    饭没吃两口,院外便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紧接着院门便被推开,数十名披甲持兵的士卒便拥了进来,将屋子围得水泄不通。兵刃的寒光照在众人的脸上,显得格外苍白。

    “一切都完了!”几乎在使团每个人的脑海里都闪过这样的念头。面对着眼前这些武装到牙齿的精兵,即使是那些使团护卫也不敢生出反抗的念头,实力相差太悬殊了。

    “开府仪同三司,侍中,同中书下平章事,知淮南、镇海两道节度事,上柱国,吴越王吕方驾到!”正当屋中人心若死灰的时候,门外进来一名青衣文吏高声赞名道。

199觐见2

    随着那文吏将一大串头衔劈头盖脑的砸了下来,使团众人还来不及弄明白其中的涵义,便条件反射般哗啦一下全跪了下来那副使跪伏在地上,偷眼观察四周兵卒的靴子。

    “不会就这般把我们全抓起来吧!”那副使一边小心观察一边暗自想道,突然他现身旁有两条腿膝盖还没有弯,抬头一看,却是高宠,只见高宠如同一根木桩一般站在一片跪伏的人群当中,显得格外的刺眼,那副使赶紧小心的拉着好友的衣衫,压低嗓门道:“快跪下来,快跪下来呀!”可那高宠却好似痴了一般,只是傻傻的站在那里,口中犹自念叨有词,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正当那副使又急又怕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高君,自淮上一别,我们有十年未见了吧,今日故友重逢,当真是可喜可贺呀?”

    “莫非说话这人便是吕方?”那副使正暗自思忖,便听到高宠的应答声:“岂敢岂敢,高某如今是阁下的阶下囚,生死不过是你顾念间事,又岂敢称朋道友呢?”

    副使听到吕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旋即笑道:“高君说笑了,想必是驿馆的下人们伺候不周,惹得高君不快,某家回去后立刻责问有司,定然给高君一个答复!”

    “那倒不是,驿馆上下都十分周到,只是这般甲士环立,利兵谁阿的样子,以吕相公当年领着千把流民就敢打劫杨王商队的胆略,只怕是用不着的吧?”

    副使这时微微抬起了头,看了看吕方的模样,只见这如今已经闻名天下的枭雄,身披紫袍,头戴金冠,身材修长,颔下留了微须,脸型圆润,眉目清秀可喜,此时被高宠的抢白弄得有点尴尬,倒没有传说中那心思深沉,杀伐果决的模样。

    这时吕方身后走出一名青衣侍者,高声应答道:“这便是高君说差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吾主已经是朝廷藩王,方面大员,俗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些不过是应有的鼓吹仪仗罢了。在下听闻高君乃是淮南俊杰,先吴王信重的人物,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高宠听到这侍者声音尖利,不类男子之声,上下打量了一下,只见方才说话那青衣侍者约莫五十左右,颔下无须,心下已经了然,冷笑道:“想不到吕相公用人倒是不择其类,连阉贼都有。”

    吕方回头看了看施树德,此人出言之后,便回到自己身后,低头垂目,好似根本没有听到高宠对自己的辱骂之词一般,暗想:“也怪不得古代帝王都喜欢用太监,像这等几乎没有自我的工具,比较其文臣来,实在是太好用了。”只是他此次来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和高宠争辩,便转而笑道:“今日来见高君,只叙旧情,这些繁文缛节便罢了吧。”说罢吕方做了个手势,那些亲卫便从屋中出去了,旋即仆役便从外间流水般进来,将屋中清理干净,又摆上几案酒肴,使团的随员们纷纷站起身来,不自觉地将像高宠靠拢,挤成了一团。

    不一会儿,屋内便整理停当,酒肴飘香,吕方自顾到了上坐下,伸手在旁边的几案上拍了拍,笑道:“请坐,吕某前些日子有些庶务缠身,今日便借了这驿馆,聊尽地主之谊,与高君一叙旧情!”

    高宠看了吕方一眼,只见刚才那个说话的老太监站在他的身旁,身后还站着两名青衣侍者,腰垮配刀,衣服下面鼓鼓囊囊的,显然是穿了甲胄,其任务实在是不问可知。他此时心中还有一点疑问尚未求证,便也不推辞在吕方右手边的几案坐下,使团的其他随员见高宠动了,赶紧随之按次序坐下。

    酒宴开始之后,吕方便接二连三的向高宠敬酒,说些过去在淮南军中的趣事,众随员自然不敢此时扫了他的兴致,几个胆大的也纷纷陪笑凑趣,所以虽然高宠神色郁郁,好像别有心事,场中的气氛也还过得去,不至于冷场。

    吕方几杯酒下肚,突然感叹道:“当年在淮上时,虽然由于情势所迫,不得已得罪了高、王二位,但吕某对二位的节操和本事都敬佩的很,希望日后能够随二位骥尾,效忠杨王,做出一番事业来,只可惜世事弄人啦!如今杨王英年早逝,弃我等而去,当真是可悲可叹啦!”

    座中人听到吕方这番话,不由得个个腹诽道:“杨行密死了只怕天底下最开心的人就是你,还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吕方当真是厚颜无耻。”可嘴上还是颂词如云,只是有的人伪装的功夫还不到家,脸色有些古怪,倒好似便秘一般。

    高宠却是不给吕方颜面,双眉一轩,冷声道:“杨王嫡裔尚在广陵,吕相公大可与我同去广陵,何必在这里徒自感伤?”

    众人闻言个个大惊失色,高宠这话简直就是指着吕方的脸骂他惺惺作态。此时外间站满了他的军士,只要咳嗽一声,屋内的人便没有一个能够活下来,他高宠自己求死也就罢了,可不能拖着大伙儿往死路上赶呀!

    吕方却未着恼,沉声道:“那却不必,虽说先王待吕某颇有可商榷的地方,但吴王宽仁雅信,能得士心,彼时吕方居为臣下也亦无不可,但杨渥小儿连淮南旧部都收拾不清,就算本王以臣事之,他又有何德何能,敢受吕某的跪拜呢?”

    吕方话音落地,屋中便是一片静寂,使团中人有许多知道吕方昔日在淮南军中的遭遇,立下大功却被派到已经陷落了的湖州当刺史;攻下杭州之后,杨行密又插手派来李彦徽来当杭州刺史。吕方的意思很明白,即使抛开那些旧怨不讲,如今也和往日不同了,当年他实力弱小,杨行密实力强大,而且杨行密本人的德望和能力都足以控制他,他才以臣下的身份侍奉;可如今自己和杨渥的实力差距已经缩小了许多,更不要说杨渥的政治经验和个人心胸都与其父相差甚远,就算吕方真的去当杨渥的臣子,只怕杨渥也没这个胆量来接受吧!高宠更是听出了其中弦外之音,吕方的话语中恐怕更多的是暗指杨渥既压低自己的封爵又分裂自己部属的手段。

    听到吕方的回答,高宠一时间也不知道敌龙无书屋该如何驳斥,虽然他也知道吕方的话语中也不尽然属实,可这种九成真话掺杂着一成假话的谎话最难驳斥。正当高宠左右为难的时候,吕方肃容道:“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如今淮南内有人主暗弱,不纳忠言,外有强敌环视,高君纵有伊尹之贤、比干之忠,又有何益,不如留下来与本王共谋大事,建牙立府,封妻荫子也不过是等闲事尔。”

    吕方既然表明了招揽之意,便不再说话,等待高宠的回答。他来之前早已派人暗中打听明白,使团中有好几个都是杨渥的旧日亲信,自己故意把对杨渥的不屑和对高宠的招揽之意都当面说出来。待到这使团回到广陵,这些杨渥的旧日亲信一定会把这些话一一告诉旧主。杨渥如今最是敏感旁人瞧不起他的时候,听到吕方的评价定然大怒,再联系起吕方对高宠的招揽重视之意,肯定会把心中的怒气泄到高宠的身上。以吕方对高宠的了解,他相信对方一定也能想得到这一系列后果,这就可以逼得对方投靠自己,此人参预淮南机密多年,又是庐州集团的核心成员,对吕方未来的淮南侵攻计划有着很大的用处。就算最后高宠没有接受自己的招揽,回到广陵的他也必然失去杨渥的信任,甚至会被杨渥杀掉,也就消灭了对方一个谋士。无论最后是哪种结局,对于吕方来说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过了良久,高宠终于抬头答道:“多谢阁下厚爱,不过忠臣不事二主,高家受先王数代厚恩,自当以性命相报。”说罢,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接着便将手中酒杯猛的一下摔碎在吕方面前,以示决绝之意。

    吕方看了看地上的摔碎了的酒杯,又看了看高宠的眼神,脸上露出一丝了然,起身笑道:“既然如此,那今日便到这里吧,明日便送列位还乡。”说罢,做了个团揖,便自顾昂然离去。

    吕方离开馆驿,过了许久,屋中还是一敌龙无书屋片静寂,众人好似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一般,那些地位低下的随员一面偷偷看着高宠的脸色,一面互相窃窃私语;几个地位较高则一面互相交换着眼色,一面想着如何才能自然地和高宠搭话询问,只有高宠坐在案前,一杯接着一杯的自斟自饮,旁若无人。

    那几个地位较高的使团成员对了半天眼色,可还是没有决定到底是谁来第一个开口,眼见得高宠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下去,脸色越喝越白,倒酒却越来越快,到了后来竟然跟往嘴里倒一般。一旁的副使眼见得情形不对,刚要上前劝说,只见高宠突然晃动了两下,便一头扑倒在几案上,醉死过去了。

    终于要开始打仗了,韦伯在这里剧透一下,希望我不会忘了如何描写战争场面

200自杀

    高宠这般模样,自然是无法开口询问。那副使只得吩咐仆役将其扶到寝室歇息,再看看屋中的其余人等,个个目光闪烁,显然都别有心事,只得叹了一口气,拂袖自回屋中歇息不提。

    那副使在宴饮时虽然没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可一根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点,当时还不觉得,回到自己房中一躺下便昏睡过去,一觉便睡到了大天光,朦胧间听到一阵阵的急促的敲门声,他猛地一下子坐起身来,也来不及穿上鞋子,便光着脚冲到门边,开门喝道:“出了什么事?”

    “高正使,他,他不在了!”十几个使团随员将房门堵得水泄不通,脸上满是惊惶之色。

    “不在了?那你们还在这里傻站着作甚,还不分派人手在驿馆内四处寻找,找不到就去通知驿馆的属官,快去呀!”副使定了定神,赶紧催促道,他昨夜也见到吕方公然招揽高宠的情形了,暗想该不会是好友半夜后悔,连夜投奔吕方去了,可不管如何,自己是现在还是要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

    “不是不在了!”方才说话那使团随员急道:“高正使,他,他已经悬梁自尽了!连尸体都硬了!”说到此处,那随员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什么?悬梁自尽?”副使眼前突然一黑,一屁股便坐了下去,幸好旁边的人手快,一把扶住了。那副使伸手遮住自己双眼,只觉得脑袋里好像被塞进了一团马蜂,嗡嗡作响,说不出的心烦意乱。旁边的随员眼见得正使死了,副使又是这般模样,在敌境之中,更是六神无主,不由得哭作了一团。

    “哭什么哭?都号丧啦,快去看看正使尸看看有么有什么遗物要紧。”旁边陈虞侯喝道,他睡在邻院,刚刚才得到消息赶过来,眼见得众人这般模样,不由得心生鄙视。

    众人被陈虞侯这么一吼,反倒有了主心骨,纷纷随他前往高宠房间。推开房门一看,只见高宠的尸体还挂在半空中,一张座椅倒在地上,显然是悬梁自尽用的,悬在半空中的尸体微微的摇晃着,青灰色的脸庞,伸出来的舌头,显得分外可怖。

    “你们两个去把尸弄下来,放到床上去!其余的人都在外面等候,免得弄乱了房间,丢了紧要物件!”陈虞侯也不客气,将副使撂倒一旁,自顾下令道。说罢,便在屋中察看,不一会儿便在床上现了一封书信,看墨迹还新的很,应该是高宠昨夜写的,那陈虞侯也认不得几个字,便回头唤副使来,让他念与自己听。

    那副使接过书信,刚念了两行便感动的喉咙哽咽,几不成声,原来高宠这临别书信乃是写给杨渥的,信中并无一字一句与自己相关,全是劝谏杨渥在其位不稳的情况下不可轻动干戈,应当虚心纳谏,收揽人心,谨守基业如此云云。

    待到好不容易将书信念完,副使小心翼翼的将书信重新折好,准备纳入怀中,却被陈虞侯一把抓住手腕,夺过书信。副使不由得一愣,急道:“你这是为何?”

    陈虞侯冷笑了一声道:“莫非你还当真把这书信带回去不成?”

    “那是自然!此乃高正使的遗信,吾辈为其下属,自然是要遵照其遗命行事的。”

    “糊涂!你想想,昨日吕方那厮的话大伙儿都听见了,回去后肯定有人传到大王耳朵了,你也知道大王的个性,最是心高气傲,再看了这封书信,大王会怎么反应?他高宠已经死了,可你我还活着呢,你该不会成为迁怒的对象吧!”陈虞侯一边冷笑着,一边将那书信纳入怀中。

    “那该怎么办呢?”副使本不是个有主见的人,被陈虞侯这番恐吓,顿时没了主意。

    “这还不简单!”陈虞侯冷笑了一声,伸手挽了副使的右臂一同出了门,回到了副使的房间,取了油灯火石,点着了油灯后,又取出:“这书信只有你我见过,没有第三个人,一把火烧了便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伙儿都落得个清闲!”

    “这怎么可以!”副使听到这里,赶忙伸手去抢陈虞侯手中的书信,他与高宠是多年好友,如何肯做这等背友的事情。

    陈虞侯用力一推,他何等力气。一下便将副使推倒在地,上前一步站在他副使身前冷笑道:“有什么不可以,这封书信上去,大王定然怒,高正使虽然死了,可他还有妻子儿女,难道不会受牵连,你是他好友,怎么不蘀他身后事想想。”

    “这!”副使争夺书信的动作迟缓下来了,的确正如陈虞侯所言,“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激怒了杨渥,高宠留下的寡妻弱子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可将这书信烧了,高宠自杀身亡这事情回去又如何交代呢?他不禁犹疑了起来。

    陈虞侯看出了对方心事,伸手将副使扶起,笑道:“你莫非是担心高正使自杀这事回去不好交代?我早就想好了:就说吕方那厮勾结逆贼朱温,高正使以大义相责,吕方那厮却厚颜强要扣留正使。高正使忠臣不事二主,便悬梁自尽身亡,

    这样不就说圆了,我们大伙儿都落了个好,高家妻子不但不会受牵连,还能多得些抚恤,岂不是落了个两全!”

    副使听陈虞侯说完,思忖了半响,才点了点头道:“这也是个办法,只是你我又如何知道这一切的呢?”

    陈虞侯得意的笑道:“这就要劳烦副使你了,你与他相交多年,定然熟悉他的笔迹,再以正使的口吻写一封遗书便是。”说到这里,便将副使按坐在桌前,又去了笔墨纸砚放在对方面前。

    “那也只得如此了!”副使想了想,最后还是没奈何的叹了口气,伸手去取了笔低头写了起来。一旁的陈虞侯见他按照自己所说的写了起来,才从怀中取出那高宠的遗书,在油灯上点着了,不一会儿便烧了个干净。

    徽州(就是歙州,历史上北宋才改名为徽州,但是由于歙字太难输入,所以韦伯就提前将其改名为徽州,请读者见谅),东西长四百一十九里,南北两百四十里,从地图上看,它就好像一个狭长的三角形,深深地楔入了淮南的宣州和池州之间,掩护了杭州、睦www.uu234.com州等镇海军的腹心州县,其境内山峦众多,地形崎岖,土地并不肥沃,但地势极为紧要,浙江省内的最大江河浙江的源头之一的新安江便是源于徽州休宁县,新安江流经两浙许多州县后,最后方才与浙江汇合,流入杭州湾。而且此地道路四通八达,关隘众多,所以史书上曾有云:“此地厚金陵之锁钥,控江浙之要领,山川险阻,襟带百城,摇足而定饶、信,运肘而慑杭、严,择利而动,无不可为也。且土沃民殷,资储易给,控御三方(江南、浙江、江西),战守足恃。明初繇此以靖南服,岂非地利之明验哉?”吕方控制了此地,形势不利时,便可以便是据关隘自守,屏蔽自己的腹心要害,形势有利就可以从这里沿着徽宁道进攻宁国县,攻打宣州,夺取建邺;沿着徽池道,进攻安庆,切断长江航道;沿着徽浮道,进攻浮粱县(就是今天的景德镇,当时属于饶州),然后沿着昌江直下,进攻江西钟传。但如果此地为敌军所控制,敌军就可以沿着新安江顺流而下,进攻睦州、杭州、衢州等州郡,镇海军就会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成为瓮中之鳖,所以吕雄被派到此处,整日里联结豪强,教练民兵,修缮关隘,清理航道,苦心经营,准备干出一番事业来让军中众人看看,自己有真本事,并非靠亲族的关系才到了这个位子的。

    天佑三年七月,正是夏粮收割的季节,往日里商道上繁忙的人流也稀疏了不少,显得空旷了不少。徽州所在地势崎岖,本来耕作的田亩不多,土地也较为贫瘠,当地百姓多经商,做工为生,而唐代中后期,全国主要赋税都是以粮食或者布帛的形式征收,www.uu234.com于是在土地贫瘠,素来缺粮的徽州,当地百姓多受其苦,而当地豪强往往乘此机会以买卖粮食,获取厚利。吕雄抵任之后,现这个情况,便下令两税可用多种形式征收,无论是粮食,布匹,钱币,甚至一些特产亦可,同时放宽了征税的期限,使得百姓有更宽裕的时间来筹够税款,同时也减少富户从中渔利的机会,同时从各地运送部分粮食来,这样一来大大减轻了徽州百姓的负担,而来也增加了自己军粮积蓄,为未来的征战做好了准备。

    徽州刺史府,吕雄从外间进得屋来,便看到吕十七右厢房里,坐在案前舀着算筹,好似在算什么似的,满头的汗水,好似十分为难一般,便笑道:“十七叔,你也休息一下吧,到这边来吹吹凉风,什么事放一会再做也来得及,可别累坏了身子,再过几日便要开始征收两税了,那时候忙起来可是没日没夜的,我可离不开你。”

    吕十七却是头也不抬,口中喃喃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显然根本没有听到吕雄的声音。吕雄看的好笑,上前一把将算筹从吕十七手中夺过,笑道:“算什么这么出神?两税又没开始收,府中那点钱粮出入有那么难算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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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十七被吓了一跳,现抢他算筹得乃是吕雄才苦笑道:“我倒是是哪个这般胡闹,原来是雄哥儿,你现在也是一州刺史了,俗话说‘君子重而自威”,平日言行也得注意吕雄笑了笑便将算筹还给了吕十七,他此番来徽州,身边带的人多半是武人军士,可他现在是一州守吏,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无论是钱粮税赋还是讼狱刑名都是他的事,更不要说还有移风易俗,修缮工程等等,这些事情可不是刀矛弓弩能够解决得了的。本来这州中本来就有一批文吏快手专门来管这一摊子事情的,可这些地头蛇和当地的豪强大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许多干脆就是当地豪强子弟,这一两年来吕方所推行的“度田料民”之事虽然增加了税源,减轻了普通百姓的各种负担,但也极大地损害了这些徽州本地的强宗豪右的传统利益,所以在吕雄来临行前,吕方就叮嘱过,要防止这些当本地豪强势力的反弹,对于这些对徽州当地情况了解的文吏快手不可专任,为此还从刚刚培训出来的文吏中抽出二十余人来给吕雄,抽查核算各种帐薄文档,监督那些本地文吏快手行事,而吕十七作为吕氏族中的亲信老人,又是吕雄多年的管家,懂得些算术,又行事稳重,到了徽州后便被吕雄任命为牙推,主要任务就是指挥这些从杭州同来的文吏工作。

    吕雄看了看几案上堆满的账簿,好像是些粮食,盐、木炭等大宗货物的进出账目,笑道:“十七叔,我让你做这个牙推不是让你自己动手,而是让你指挥那些文吏干活,不过是些货物的账簿,你看看结果就行了,哪用得着你动手呀!”

    “此时干系重大,徽州一地得失说不定都取决于此,你叫我敢交给别人?”吕十七低声答道。

    “什么,你说来听听?”看来对方脸上神色,吕雄脸上也不再是那种轻松地表情,舀起一份账簿细看了起来。他虽然识得几个字,可并没有在店铺里做过,那账簿上又用了些隐语,在他看来便如同天书一般。过了半响,只得苦笑道:“十七叔,你还是说与我听吧,这玩意实在是看不太懂!”

    吕十七取了账簿,一边指着上面的数字,一面解释道:“刺史请看,这是城中吴记盐铺的账簿,按这账簿上所记载,这一个多月来,他每日售出的盐最多只有平日的六成,可是从官府中得到的盐却反而多了两成!”

    吕雄在吕十七的指点下,总算懂了个大概,皱眉问道:“这厮莫非想囤积居奇,从中取利?”

    “不太可能!”吕十七摇了摇头:“据我查证,那吴记盐铺的价格并没有上涨,只是买盐的伙计动作慢了些,晚开门,早开门。而且两浙靠海的州县很多,百姓多有私煮的,若是价格太高,冒险贩私盐的便多了,他反而卖不出去,这吴记盐铺是近百年的老字号,不会为了一点小利便坏了自家招牌。”

    “那就乖了,这盐一个人一天最多吃那么点,他屯着这么多盐,难道要腌很多咸肉不成?”吕雄摇头笑道。

    吕十七又从几案上舀起一份份账簿,一一指点给吕雄看,原来这些账簿都是徽州几家大商铺的进出明细,这些店铺都不约而同的囤积粮食、药材,布帛等物质。原来吕十七手下一名文吏几日前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就在夏粮即将上市的时候,市面上的粮价出奇的高。一般来说,粮商都会在夏粮上市前,尽快将手中的陈粮给低价出售掉,好有足够的寸头在新粮上市后粮价跌落的时候收购尽量多的粮食取利,所以这几天虽然粮价都不会太高。本来这文吏还以为这是因为徽州土地贫瘠所造成的特殊情况,可他询问府中的同僚,却现并非如此。于是这文吏便四处调查,在他调查之后,他惊讶的现,不但市面上出售的粮食很少,而且连盐、药材、木炭、布帛、油脂等许多物质都很紧缺,比起往年的同一时间段内,价格差不多要高上三四成。这个敏感的文吏立刻将这件事情报告了上司,吕十七得知后并没有声张,而是派人秘密调查,这些账簿便是他通过收买几家大店铺中的伙计先生偷偷抄录而来的。

    “这也没啥吧!”吕雄看了看账簿笑道:“这徽州和我们那儿不一样,都是些生意人,就是靠价格涨跌吃饭,其实这几样货物也就粮食、盐还有布是干系大的,粮食方面只要夏粮一上来,自然就跌了;至于盐,十七叔你蘀我写封信给杭州主公那里,补送一批便是了,主公那里用了新法晒盐,多的要命;走新安江的水路也就不到一个月的事;至于布匹,现在是夏天,也不用操心将士们穿衣的问题,等到秋税后再操心也来得及。”

    “可要是夏粮收不上来了呢?”吕十七的口气并没有随着吕雄的轻松口吻变得轻松起来,反而越阴沉了。

    “这怎么可能,这边又不是淮上,一大水便把庄稼冲了个干净,都是些小江小河,也不会一起水呀!”说到这里,吕雄的语逐渐迟缓了下来,他突然明白了吕十七的意思。“你是说要打仗了?”吕雄突然迟疑的问道。

    吕十七沉重的点了点头:“不错,这几样东西都是大军急需的东西,那几家商铺都是徽州的地头蛇所有的,他们消息可比我们灵通多了。使君你想想,现在夏粮还没上来,府库中都快见仓底了。如果有大军入侵围城,那时我们舀什么给将士们和城中的百姓吃,没有那些东西,我们那什么守城呀?”

    吕十七一连串的问问得吕雄满头大汗,作为久经战阵的将领,他很明白如果吕十七所说的那一切生了,入侵的敌军可以就食于野外那些没有收割的夏粮,那些崎岖的山路,将不会再成为对方补给车队难以逾越的障碍;而作为守方的自己,反而会陷于绝境,更不要说杭州的援兵不但不能依靠徽州的仓储作战,反而还要通过崎岖的山路或者曲折多险滩的新安江逆流而上,运送粮食补给,还有什么能比这种情况更糟糕呢?他为自己的愚蠢和迟钝感到惊讶。

    “十七叔,你能够确定这些敌龙无书屋店铺都是受外敌指使,来收购各种物质吗?”吕雄低声问道,声音渀佛是从牙齿缝中挤出来的一般。

    “还不能确定,我已经从军中抽出了几个面生的去打探消息,不过此次来我们就带了十二都兵来,其余的都是州兵,徽宁道上的多处岩砦都是州兵驻防的,这些地头蛇在州兵中的势力盘根错节,一旦作起来,便会一不可收拾一定要小心防备。”

    “十七叔说的不错,我们不能莽撞行事,若是打草惊蛇,让他们先作起来便糟糕了,我马上去清点库房中的粮食军械,让那些兔崽子们都灵醒点,可别让那些混蛋打个措手不及!”吕雄点头赞同道。

    吕十七刚才所说的都乃是镇海军的军事编制,每都一般是一百人左右,也就是说吕雄从杭州带来的军队约莫有一千二百人。在完成两浙十三州的内部整合的同时,吕方也对麾下庞杂的军队加以清理整编,镇海军的军队主要分为以下三类:

    殿前亲军,这是镇海军最精锐也是吕方本人最信任的军队,分为左右二厢,大约有六千人左右,厢下有指挥,指挥下有都。五都为一指挥,十指挥为一厢,由于兵力不足的原因,并没有编满。殿前亲军的来源主要是淮上和丹阳子弟,就算不是以上两类也是从降军选拔出的勇健者,平时的主要任务是留在杭州宿卫吕方。

    亲军六卫,这是镇海军的敌龙无书屋主力,大约有三万人,这些军队的主要部属在治所杭州,与淮南交界的苏、湖二州也有相当一部分,镇海军其他州郡由于或者基本没有强敌相邻,或者地形崎岖,易守难攻,所以驻扎的军队都相当有限,例如吕雄所在的徽州,他就只带了十二都军队上任,其余的内地州郡更少,有的州郡干脆只有两都,三都。这些军队的编制和殿前亲军相同,也是厢(卫)——指挥——都的三级编制,军官则按照以下编制指挥军队:节度使为主帅,厢(卫)设都指挥使,指挥设指挥使,都设军使、副兵马使(骑兵);都头、副都头(步兵)。平日的其军政事务由都押牙或左右都押牙管理,行军作战则由节度使、都指挥使、指挥使,都头指挥。都指挥使以下军官便泛称大将、都将、牙将。此外,镇海军还有一支水军,有大小战船四百余只,军士近万人。

    州兵(义从兵),州兵的前身主要是被淘汰掉的钱缪降兵,还有便是原先个州县编练防备匪盗的土团兵,州兵并无固定的薪饷,不过可以减少一些劳役,平日务农防盗,农闲操练,战时出征,辅助亲军和殿前亲军作战,各州的州兵素质和数量都差别很大,例如苏州、湖州的州兵战斗力很强,组织也很严密,亲军扩编或者招募新兵时,也往往从这些州兵中选拔,其数量就十分庞大,约莫有十余万人。点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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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徽宁道,这条连接着徽州治所和宣州宁国县的要道,乃是沿着分隔两地的天目山脉中的深谷而修筑的,沿途断崖峭壁林立,山林茂盛。从铺砌道路的青石板上留下的深深地车辙来看,这徽宁道上的昔日交通十分繁忙,宣州田土肥沃,盛产粮食;而徽州虽然土地贫瘠,但是盛产各种山货、木材、茶叶。这些徽州特产,还有由两浙的沿海州县运送过来的食盐、海产,都沿着这条道路输往宣州乃至整个长江中下游地区;宣州多余的粮食则也从这条道路运往徽州。

    这一商道在钱缪灭亡后的短暂争霸战争中冷落了下来,但是随着吕方建立了对两浙十三州的稳固统治,徽宁道上的商队数目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数量,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精明的徽州商人的足迹很快就遍布了大江以南的广大区域,他们利用徽州四通八达的交通枢纽地位,在南方商人中取得了一个举足轻重的地位,徽宁道那坚固宽阔,保养良好的青石路面说明了那些商人对它的重视。

    但是徽宁道的繁荣突然又消失了,随着田覠的灭亡,大量的乱兵逃入了广袤的天目山脉中,变成了山贼盗匪,穿行在山间道路上的那些商队成为了他们最好的目标。而且代蘀田覠的杨渥和王茂章都对镇海军满含着敌意,对徽州商人苛重的税负和频繁的没收使得那些往日利润丰厚的生意变得无利可图。很快,徽宁道又从旧日的繁荣商道变回了僻静的山间道路,从石缝中生出的杂草越长越高,很快就布满了路面,远远看去和两旁的谷地并无差异。

    一只野兔伏在草丛中,快的啃食者四周的嫩叶,不时抬起头警惕的察看四周的动静,灰色的背部融入了四周的背景中,就好像草丛中的一块寻常石头。突然野兔警惕的抬起头来,长大的耳朵竖了起来,粉红色的鼻翼剧烈的扇动着,这通常是它不安的表现,接着它突然往旁边一跃,接着便三蹦两跳就消失在山林中了。

    片刻后,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从山路的尽头出现了十余骑影。那骑队来得好快,不过七八息功夫,骑队便到了眼前。为的那人勒住坐骑,打量了一下左右地势,捋了捋颔下胡须,沉声问道:“这里应该离金沙镇不远了吧?”

    “郎君好记性,这里便是明坑坞,再行十余里便是金沙镇了,过了金沙镇便是丛山关,那边就是徽州地界,有土兵防守,再行十八里便到了绩溪县城。

    问话那人微微颔,跳下马来继续观察起路面和四周地势来,他生得修眉长目,颔下微须,微红的脸胖,约莫四十左右的年纪,身上穿了件锦袍,也看不出什么来历,倒是右手拇指上戴了一枚白玉扳指来,价值不菲,可也是看不出什么来历,但言语举止之间自信有力,显然非富即贵,平日里位居人上,乃是个号施令的角色。

    领在那里观察地势,其余人等也跳下来,不待头领吩咐,便分出数人在四周高处放哨,其余人则取出马料袋喂马,有的还给坐骑擦汗,松开马肚带,让坐骑歇息一会儿,有条不紊,便是积年的老兵,也不过如此。

    那领看了半响,从土堆上走了下来,一旁的副手以为即将出,正要着急部下,却听到领指他说道:“你且将身上衣衫脱下,换我的穿上,待会去到镇上,便以你为领,我便当一个副手便是。”

    那副手听了一愣,旋即明白了领的意思,躬身领命,两人很快便换好衣衫坐骑,一路往金沙镇赶去。

    金沙镇,位于徽宁道旁,是徽宁道进入徽州地界前最后一个集镇,也是徽宁道在天目山脉中最大的一个集镇。在商队繁盛的时候,这里光是每天经过骡队吃掉的草料都是一笔不小的数字,更不要说往来的商旅的各种消费,镇上的居民十有七八都是做往来客商生意的,颇为富庶。可是随着徽宁道的衰落,镇上居民的生活也日渐困苦了起来,由于依靠附近贫瘠的山地根本无法养活这么多人,许多年青力壮的汉子干脆四出谋生了,只有镇口那个巨大的青石牌坊还显现着古镇旧日的繁华。

    虽然这时节应该是庄稼人在田间忙的夏收季节,可虞玄还是斜躺在镇口的青石牌坊下打着盹,顺便候着镇口来路。他原来在镇子里也有两三处铺面,做些杂货生意,供应往来客商,虽然不了财,也能过得个小康。可随着商道的萧条,他的生意也就破败下来了,偏生这人过惯了舒坦日子,哪里熬得住农活的苦楚,又父母早逝,无有长辈管教,整日里在镇里三瓦两舍里玩耍,不过年余时间便把祖宗留下来的家产败的干干净净,老婆也早就跑了,只留下他孤身一人,在镇中富吴员外家当个跑腿的,混个肚圆罢了。

    虞玄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瞌睡,突然依稀听到一阵马蹄声,惊醒了过来。他站起身来,伸手在额头上打了凉棚,挡住刺眼的阳光,往蹄声来处望去,果然从远处官道上来了一队人马。

    “这路上好久没来客商了,莫不是就是吴员外交代的客人?”虞玄一面暗自思忖,一面弓下身子,借助草丛的掩护,靠近官道,想要看得清楚点。

    不一会儿,虞玄已经离商道不过七八丈开外,只见那队骑士个个身材魁梧,佩刀背弓,在马背上腰杆挺得笔直。虞玄在这金沙镇中往来客商也见过甚多,一看就知道这些骑士绝非是做正经买卖的,他也知道这吴老爷也做过没本钱的买卖,暗想莫非这一行人便是吴老爷吩咐的客人?

    虞玄在草丛中思忖,下意识得直了直腰,立刻被马上的一名骑士现了。只听得一声唿哨,两人已经从马上跳了下来,猛虎一般扑了上来,虞玄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扭住了胳膊,拖了出来,掼倒在地,摔了个七荤八素。

    虞玄还没回过神来,从马上已经跳下一人来,连珠炮般的问道:“你这厮是什么人?受了何人指使?在道旁窥探吾等!快快报来,如果不然,哼!”,说到最后,那人冷哼了一声,拔出腰间佩刀虚劈了一下,锋利的钢刃从虞玄面前划过,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人的威胁让虞玄立刻清醒了过来,急促的话语从他的嘴里喷射出来:“别杀我,别杀我,我是金沙镇吴员外的人,他让我在这里等宁国县来的客人,我没有恶意呀!”

    “金沙镇?吴员外?”队伍中领模样的男人脸上露出饶有兴趣的微笑,他圈过马来问道:“可是吴柯吴老爷?”

    “自然是他!这金沙镇里除了吴老爷还有谁敢称员外的!”虞玄意识到自己可能接到人了,不禁兴奋地叫喊道,没读过几天书的他自然没有听出方才那人话语中的讽刺意味,更不知道员外本是指的是正员以外的官员,他口中那个吴员外又有什么官职,不过是乡间愚民胡乱跟着叫的。

    “哦!那你家老爷呢?”

    “就在镇中等候,你看那便是镇口的牌坊,过了牌坊再走半里路便到了!”虞玄兴奋地一面叙说,一面起身带路,却并没有现骑士们的脸上都现出一丝怒色,那吴柯不过是一个土财主,居然不在道旁相迎,好生怠慢。

    方才问话那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不要在龙无敌书屋意,便驱马尾随着虞玄往镇上去了。不一会儿便到了镇口,众人跳下马来,慢慢的牵着战马往镇中行去,马蹄铁敲击石板的声音回荡在街道间,显得格外响亮,居民们从门缝里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骑士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多马匹来金沙镇了。

    虞玄把骑士们引导进镇后,指了指吴老爷家的宅院,便快步赶去通传客人到了。所以待到那一行人到了的时候,吴府已经大门洞开,吴柯本人站在门前躬身相迎。

    “贵客远来,吴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正在敛衽行礼的吴柯约莫五十有余,五短身材,挺着一个大肚子,这使得他在普遍长得精瘦的镇民丛中显得格外显眼。

    “吾等冒昧来访,吴老爷何罪之有!”领笑着扶起吴柯。旋即一行人便一同进了吴府。领与吴柯分宾主坐下,副手便站在领身后侍卫,两人寒暄了几句,那领笑道:“末将此次来,受王小将军之命,请吴老爷传话给徽州列位,对诸位完成托付之事十分感谢,待到事成之后,列位想要宣州建立商栈房之事,一定没有问题!”

    “此事当真!”吴柯闻言大喜,脸上全是不敢相信的表情,这也难怪他这般失态,这金沙镇上几乎有一半的店铺客栈都是他的所有,如果宣徽两州的贸易重开,身处商道要点的他收益之大,简直不可胜数。

    领肃容答道“那是自然,王小将军是何等人物,难道会哄骗你不成!”说罢,他又从怀中取出一封:“这是宣州王观察的书信,信是王小将军代笔的,可上面的印鉴你总是认得的,大可比对一番。”

    吴柯用哆嗦的双手接过书信,嘴里说着“不敢,不敢!”,可还是尽可能快的比对了信上印鉴,确认无误后方才小心的纳入袖中,到了此时他那颗心方才入了肚子,陪笑道:“这点将本求利的丑态,让您见笑了,只是大胆问上一句!宣州王使君龙无敌书屋为何要买这么多粮食、食盐、油脂、药材?食盐也就罢了,其余几样据小人所知,宣州那边远比徽州这边出产的更多呀?”

    那领被吴柯这一问,不由得语塞了,旁边的副手见状笑道:“本来这是军中机密,不过也就是旬月间的事情了,让吴老爷知道也无妨,淮南将要进攻江西钟传,这些东西都是西征大军所用,所以才托付列位向徽州这边采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吴柯点了点头,虽然他对副使的突兀行动有些怀疑,可随即便释怀了,这和自己一个商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商道能够重新繁盛,金沙镇能够重新繁盛起来,这不是最重要的吗?至于江西钟传,那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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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副手看了看屋中没有旁人,便笑道:“吴老爷,我们已经付了一成的订金,到时候可千万不要出了漏子,这大军一动,各种军需之物便是流水般花用,若是一个接济不上,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这个请二位放心!”吴柯应承道。这副使脸上笑容虽然和煦的很,可话语中透出的那股子阴森之意还是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他这才想起自己正在打交道的并非寻常商人,而是杀人不眨眼的武人,若是惹得他们不痛快,住在徽州境内的那些同伴们倒也罢了,自己这个处在三不管地带的金沙镇,他们要洗了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想到这里,吴柯赶紧解释道:“依照协定是九月交货,如今粮食已经有了六成,待到夏粮收上来,肯定能够筹齐,其余几样也都差不多了,一定不会误了列位的事。”

    那副使看样子是个精细的人,并没有就这样放过了,继续问道:“购买这么多粮食,徽州守臣会不会现?还有这么多东西现在都存在哪里,到时候如何运得出来,不会误事吧?”

    “那徽州刺史姓吕名雄,乃是个外来的武人,整日里就是练兵筑墙,这些钱粮商旅之事都是在徽州本地官吏手中,那些粮食和货物存放在绩溪县城附近的货栈中,县城中只有几十名镇海兵,丛山关的守兵都是州兵,随时可以运出,其实镇中已经存了千余石粮食,若是赶着要,现在就可以运出,二位请放心。”吴柯耐心的解释道。

    副使与领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显然他们俩对吴柯的回答十分满意。吴柯是见惯了往来商旅的,察言观色的本事十分了得,起身笑道:“二位这一路赶来,想必也累了,小人也备了些酒饭,不如先用些,再作打算可好。”说罢,吴柯站起身来伸手延客。

    虞玄费力的挠着后背,一双眼睛艳羡的看着隔壁的院落,那边十几条大汉正围坐一团吃着午饭,嬉笑呼喝之声一阵阵的传过来,正是方才他引领那队客商。

    “娘的,都快想不起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这吴老爷也忒的悭吝,在镇口等了一上午,连口肉都不给吃。”虞玄一边低声的抱怨着,一边竭力将口腔里不断涌出的唾沫咽下去,一阵阵肉香和酒香飘了过来,渀佛有一只手在他胃里抓挠一般,说不出的难受。

    这是一个青衣婢女快步走了过来,看到虞玄蹲在这里,立刻喝道:“虞二,你蹲在这里作甚,快些让开,老爷和客官过来了,小心吃打!”这婢女是府中婢女,姓吴名灵,这虞玄虽然干活营生没甚本事,可言语风趣,说话讨喜,和府中几个婢女平日里关系倒是不错,那些婢女平日里便以他族中排行称呼。

    虞玄赶紧站起身来,忝着脸凑过去笑道:“灵儿,午饭还没有着落,都有半个月没有沾油腥了,实在走不动。”

    吴灵看他这副惫赖模样,啐了口骂道:“你这身懒骨头,还想吃肉,活该饿死你!”她左右看看无人,压低嗓门道:“后院厨房里今日杀猪,应该还剩下些杂碎,你去看看吧。”

    虞玄闻言大喜,唱了个肥诺便要往后院去了,却被吴灵叫住了:“你怎的直接过去,那岂不是让人看到了,快出府再绕过去。”

    虞玄赶紧依吴灵所言,快步往府门走去。他此时知道有了肉吃,早将刚才的烦恼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其实他这人也无什么大恶,只是肃无远虑,有得一日的快活便快活一日,实在不是家致富的人才,才落得这般田地。

    虞玄出得吴府门,便沿着院墙往后院行去,心情舒畅之余,只觉得当面吹来的凉风也分外怡人,正想哼两声小曲,面前拐角处却横撞过来一个黑糊糊的东西,躲闪不及,便被撞倒在地,摔了屁股墩。

    那虞玄定睛一看,原来是个汉子,背着一担木炭,从前面拐角处出来,撞翻了自己。他本不是有涵养的,眼见得又是个最穷苦不过的山里烧炭汉,又是在自家镇中,不怕对方耍蛮,污言秽语没口子的便骂了出来。那烧炭汉想必是个实心人,立即丢下担子,便要去扶虞玄起身。可虞玄却使出无赖手段,躺在地上只是不起身,只说摔断了骨头,要对方出膏药钱来。

    虞玄见那汉子没奈何,打定了主意要狠狠恶上一笔,正得意间,却只觉得肋下一阵刺痛,定睛一看,原来自己左肋已经被一把匕给顶住了,刀柄正握在那烧炭汉子手中。抬头一看,只见那烧炭汉子虬髯满腮,目露凶光,哪里还有刚才那副木讷模样,活脱脱是个黑煞神再世。

    “给我老实点,不然老子就给你开膛破肚,让你这厮的五脏六腑也晒晒太阳!”那烧炭汉压低了嗓门威吓道,手中的匕微微一使力,向下一拖,锋利的刀刃划破了衣衫,在虞玄的皮肤上划了一条白迹,接着又变得鲜红起来。

    虞玄赶紧点了点头,他不敢开口说话,怕对方误解自己要开口呼救,像这等烧炭汉子在金沙镇很常见,这些人一年到头都在山里烧炭打猎,只有在需要购买食盐等必须品的时候才会到县城集镇里去,几乎跟野人一般,若是杀了自己,往山里一跑,鬼才能找得到他。

    “站起身来,别乱动。”那烧炭汉子低喝了一声,左手在对方腋下一扶,虞玄便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烧炭汉子在他腋下那只手便好似铁铸成的一般,虞玄立刻就绝了反抗的念头,便哀声告饶道:“这位大哥且请饶过小人,小人家贫,父母也不在了,没有什么油水的。”

    “什么油水不油水的,老子又不是山贼。”那烧炭汉子低喝了一声,匕已经收入了袖中,回身挑起那挑木炭,可右手还是紧紧抓住虞玄的胳膊,稍一使力,虞玄便不由自主的跌了个踉跄。

    “这汉子好大力气。”虞玄此时与那烧炭汉子靠的近了,看的清楚那挑木炭塞得密密匝匝,怕不有两百多斤,可那汉子挑在肩上却一脸轻松的样子,还伸出一只手紧紧抓着自己。不由得暗自咂舌,却听那汉子粗声道:“方才看你从那府中来,可有办法带我进去?”

    “带你进去?”虞玄听的一愣,脑子里却快的盘算起来,“这烧炭汉子是什么来路?难道是山里的乱兵盗匪的探子,来这金沙镇上踏盘子的?”他脑子里想着事情,脚下便慢了下来。那烧炭汉子见状,手上一力,虞玄顿时觉得右臂好像被铁钳夹住了一般,惨叫一声便软了下去。

    烧炭汉子一托,便将虞玄又扶住了,冷声道:“你莫要玩什么花样,快想办法带老子进去,不然这里便了结了你。”说到这里,他右手手腕一翻,一柄寒光四射的匕已经出现在手中。

    虞玄没奈何只得走在前面,那烧炭汉子便挑了担子跟在后面,旁人看来便好似主顾买了这些木炭,烧炭工蘀其送至家中一般。原来这烧炭工便是屠武,他在杭州投入吕雄麾下后,便在军中当了一名仆兵,由于身捷力大,很快就便当了战兵,伙长。吕十七现www.uu234.com粮价的蹊跷之后,便从军中抽出人手四处查探。吕雄军中多半是淮上、丹阳人士,与徽州当地形貌、习俗颇有不同,这屠武本身就是烧炭工出身,又从军不久,举止间没有多少军中汉子的习气,便自告奋勇承了这差使。他改了旧时打扮,依旧扮作一个烧炭汉子,尾随那几家商铺的运送车队,现这些车队的终点大多是绩溪县城,本欲回到徽州州城复命,可又现吴记盐铺一名使者形迹可疑,便让通行的伴当回去复命,自己尾随着那使者一路前行,出了丛山关,到了金沙镇,虞玄迎接那队骑士的时候,屠武正好躲在路旁的草丛中,连众人的对话也听得七七八八。这队一切立刻引起了他的立即引起了他的怀疑,毕竟那伙骑士的举止分明是军中做派,胯下的也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战马,迎接他们的虞玄话语中也有许多隐情,他便混入镇中,蹲在吴府门前,想要找个机会混进府去,查明那队骑士的身份,正好虞玄出来,他便找了个机会制住了虞玄,逼他带自己进府。

    两人行了一会,便到了吴府后门,屠武小心的观察着四周形势,万一等会自己被人现,这可是逃生的道路呀。

    虞玄苦着脸指了指那后门,答道:“这便是吴府后门,好汉爷可以放我回去了吧!”

    屠武冷哼了一声,将木炭担子放到低声,冷喝道:“你去敲门!”右手已经按在了虞玄的背心。

    虞玄只觉得背上一痛,心知若是自己不从,立刻便www.uu234.com是透心凉的下场,只得苦着脸上前用力敲门。

    刚敲了两下,门内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同时有人高声喊道:“谁呀!”

    虞玄只觉得背后的匕往前推了一下,只得高声答道:“是我,虞二呀,快开门。”

    门内的脚步声听了一下,接着便听到门内人笑骂道:“虞二你当真是属狗的,厨房有点猪杂碎,那么远就把你引来了,这等馋嘴,死后定然要下油锅的。”

204异常4

    随着“咔嚓”一声,后门便被拉开了,从门后走出一个人来,满脸的油光,腆着肚子,身上披了件脏的看不出本色的葛衫,手上还提着一只木勺,看样子是个厨子。那厨子看到虞玄身后的屠武,现出满脸的不快来,嗔怒道:“你这虞二好不地道,自己来偷馋嘴也就罢了,居然还带个人来,这可不行。”

    虞玄此时十分精力倒有九分放在抵着自己背心的那匕上,听到那厨子以为他还带着旁人来混饭吃,不由得哭笑不得,正要出言辩解,便听到身后的屠武瓮声瓮气的声音:“小人是卖炭的,并非来吃白食的。”说罢便让开身子,露出身后的木炭担子来。

    “不要不要,后院上次买的还没烧完,还买什么,虞二你要吃肉就快进来,不然我要关门了。”那厨子满脸的厌烦,伸手便做势关门,虞玄正不知该如何脱身,却只觉得背后一松,只见黑影一闪,便看到屠武已经扑到厨子面前,一刀便扎了个透心凉,那厨子待要叫喊,早被屠武伸手捂住了嘴,哪里叫喊的出去。屠武又连刺数刀,将那厨子胸腹扎的跟筛子一般,顿时没了性命。

    虞玄看到这番情景,只觉得两脚抖得跟筛糠一般,顿时跪了下去,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念头一下子都没了,只知道趴在地上瑟瑟抖。屠武将厨子的尸体塞到门后,转身回到虞玄身旁,将手中鲜血淋漓的匕在虞玄眼前一晃,压低上门道:“听我命令从事,包你没事,否则便让你和那厮去地下作伴。”

    虞玄被匕的威逼下强自站起身来,随屠武进了门,随手关上门,屠武又找来两捆干柴压在那尸上,才威逼着虞玄带他去牲口棚,他先前在道旁已经认出了那些骑士使用的马匹只怕都是战马,南方本来就缺马,军中使用的马匹一般都有烙印标记,只要去查看一下那些战马,自然便能查出那些骑士的来历。

    虞玄被屠武的匕抵着后背,两脚好似踩在棉花堆里一般,高一脚低一脚的到了马厩,屠武左右看看无人,一刀柄便敲在虞玄的脑后,将其打昏过去,这才过去察看马匹腿上的烙印。

    “该死,果然是淮南军的战马!只怕这一行人地位不低。”屠武喃喃自语道,他知道这里随时都有可能有人出现,便挑了一匹健马,小心翼翼的牵出吴府,往镇门口行去。

    吴府堂屋,觥筹交错,吴柯小心翼翼的与那骑队领推杯换盏,他在这金沙镇住了半辈子,往来的各色人等见了无数,可眼前这两人却怎么也看不出深浅来,好几次出言试探,可都被那副手不着痕迹的推开了去。吴柯正想着如何才能弄清这两人在淮南军中的真实地位,屋门却被猛的一下撞开了,一人扑了进来,哭喊道:“死了,死了。”

    屋中顿时霍的一声站了起来,吴柯厉声问道:“慌什么?什么死了死了的,到底谁死了。”

    那人看到吴柯锅底般的脸色,吓得赶紧闭住了嘴,喘了两口气才小心回答,原来隔壁院中吃饭的那十几名护卫现许久没有加饭加菜,便出言抱怨,管事的这才现厨子王大不见了,一路找到后门现四处有血迹,在四周翻寻才现那王大的尸,便在两捆柴堆下面,连胸口出挨了六七刀,尸体都硬了。

    “寻仇?还是抢劫财物?”吴柯正在心中暗忖,却只见外间进来一名黑衣汉子,正是那些护卫中的一员,赶到那副使身旁附耳低语了几句,那副使倒是脸色如常,转身对吴柯笑道:“吴老爷,时候不早了,我们便不再叨扰了,就此告别。”说罢便站起身来,快步往外间行去。

    吴柯呆立在一旁,也不敢上前阻拦,他自然不会以为那厨子是这两人杀的,可应该和他们的到来有关。眼见得那领与副手出得屋来,那些随从护卫早就在外间装束整齐,看到领来了便一拥而上,护着往府门去了。

    那队骑士出得吴府门来,便直往镇外去了,吴府中人不敢盘查,却没有现那队骑士中多了一人。一行人出了金沙镇,赶了十几里路方才停下脚步,从马上推下一人来,跌了个踉跄,却是虞玄。原来那些护卫听说府中有人被杀后,立刻便赶往马厩,清点马匹后,立即现少了一匹马,却多了一个被打昏在地的虞玄。那护卫头领知道身处险地,疏忽不得,立即通知头领之后,将那虞玄裹挟出来,离开了金沙镇,走的远了,才将虞玄放下马来,盘问究竟。

    虞玄坐在地上,惊恐的看着四周的那些骑士,这半日来所生的一切把他彻底搞糊涂了。为的那人已经看出虞玄已经被吓糊涂了,若想盘问出实情,最快的办法不是威吓而是先安慰一番。于是那领跳下马来,柔声道:“你这汉子,将所有生的一切都说与我听,我担保你性命无忧,还有赏钱。”

    “当真?”虞玄半信半疑的看着那领,凭借直觉他就能感觉到眼前这群神秘的骑士并非良善之辈,自己说出实情后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被灭口,可若是不说实话,惹怒了他们也是死路一条,左右为难的处境让他犹疑了起来。

    “大胆!你这厮可知我家将爷是何等人物,会骗你这蝼蚁般的人物。”领身后那人怒声喝道,将本来都快站起身的虞玄又一屁股吓的坐回了地上。

    “罢了!”那领摆了摆手,制止住手按刀柄威吓虞玄的手下,温颜道:“吾乃淮南徽州招讨使,都知兵马使陶雅,你说明实情后,我定然放你回去,这便是赏你的。”陶雅说到这里,旁边手下扔了一贯钱到虞玄怀中,且算是给他压惊的。

    虞玄听到陶雅的名号,心下才安了三分,这陶雅乃是杨行密部将,在史书上所记载的“淮南三十六英雄”中,以宽厚仁义闻名,与其余等好杀贪婪的武人刺史不同。虞玄这才将自己被屠武所劫持,威逼入吴府,杀了开门的厨子,察看马厩等事一一道明,那陶雅听完后,又查问了一些细节,之后果然放了虞玄回家。那护卫头领低声道:“将军,入府杀人那人定然是淮南的探子,他察看马厩,说不定已经知道了一些线索,刚才那厮知道您的姓名,不如我赶上去杀了,省的走漏消息,惹来祸患。”

    陶雅冷笑了一声,跳上战马道:“罢了,我们都是骑马的,那探子就算骑马回去,再调兵过来,也赶不及了,何必再造杀孽。就算那吕雄从那厮口中知晓我的姓名,只怕也会以为是我故意告诉与他的疑兵之计。”

    “将军妙计,非我等能及!”那护卫头领奉承了一句,便尾随着陶雅打马而去。

    屠武伏在马背上,急促的山风从他的耳边刮过,马颈部渗出的汗水已经将鬃毛浸的湿透了。他偷出一匹马来,本来想跑的快些,却没想到他本来就没骑过几次马,上马后不但赶不动马,反而几次被战马掀下地来,若非手脚便捷,几乎摔伤了。幸好他身强力壮,在山间也熟悉兽性,好不容易才在马上坐稳了,照着记忆中的样子照着马屁股上打了一鞭子,那战马便嘶鸣一声,往前狂奔而去,屠武只得死死抱住马颈,只求别被从马背上颠下来,也顾不得什么方向了。

    那马儿越跑越快,屠武在马背上不由得暗自叫苦,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叫停马儿,这么快的马也无法从马背上跳下来,否则定然摔伤,到了最后,他只得手臂用力,死死箍住马颈,那马儿哪里受得屠武双臂那千斤力气,知道遇到了真主,放慢了脚步,屠武这才小心的下了地,抬头一看,不由得喜出望外,原来不远处便是丛山关,赶紧牵了战马往关口跑去。

    屠武出示了自己的腰牌,上得关来,将自己在金沙镇上看到的报与守关校尉,只说要立刻派兵去捉舀,若是去的快了,说不定还来得及。可那守关校尉却只是拖拉,一会儿说金沙镇上都是安分良民,定然是往来商旅的马队,让你弄差了;一会儿又说这边就是徽宣二州的边界,金沙镇乃是宁国县的地界,自己不过是个小小校尉,不敢擅动兵马,惹来祸端。反正就是推三阻四,不肯出兵,倒把屠武气了个七窍生烟,只拖着那校尉去看自己偷回的战马腿上的烙印,却不知这丛山关上的都是些州兵,早就被往来的商队买的饱了,如何会去抓自家人。

    屠武眼看没奈何,又是军情紧急,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便跳上战马,一路往绩溪县城赶去。

    徽州治所,刺史府。吕雄的房中站满了人,当中放着一副木图,标记着徽州的大致地形,数名军吏正依照已经情况在木图上标记己方的军队所在。粗粗看去,只见地盘上标有代表镇海军的红色木块只有寥寥数点,便好似汪洋大海中的几叶扁舟一般。

205孤军1

    “刺史,据细作回报,池州与宣州方面兵马调动频繁,而且大规模的动员民夫,粮秣军械的集中方向分别是石台与宁国县。只是具体的军力和动向都不清楚。”一名军官指着木图上两块地域叙说道。

    一旁的另外一名军官点头应和道:“不错,这两地都是比邻我州,从石台逆秋浦河而上,至虎子渡,再经鹪鹩、沟汀便可直入我州境内;从宁国县沿徽宁道,便可直抵绩溪城下,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如今州中兵力不足,当向大王求援。”

    屋中众人听到这里,纷纷点头赞同。众人对徽州的情况都清楚得很,现在堪于一战的只有吕雄带来的十二都亲军,治所处的两千州兵经过这段时间的整饬,勉强能够野战,至于其余各县的州兵,也就是能在城头呐喊助威一下的了。而且更糟糕的是,去年在州中推行的度田,虽然大大增强了税口和民力,但与此同时也得罪了州中那些拥有大量荫户和隐田的豪强。这些地头蛇在镇海军强大的武力压制下,没有做出的反抗,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接受了现实,在即将到来的外敌入侵的面前,他们的态度是很让人寻味的。在这种情况下,就靠那点兵力想要击退强大的淮南兵绝对是不可能的。

    “可是淮南军的主力在哪个方向呢?”坐在木图旁的吕雄突然问道,从一开始他的眼睛便没有离开木图。没有人开口回答他的问题,谁都知道这两路肯定有一路是放烟雾的偏师,另外一路才是主力,毕竟淮南将帅肯定不会做出分散兵力的蠢事,而且两条道路相距甚远,只见又有巨大的山脉作为自然障碍,根本不可能互相支援。

    屋中立刻静了下来,吕雄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以现有的情报是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的,方才的话语只不过是他无意识的问罢了。

    “其实淮南军的主力在哪个方向都是一回事,反正以现有的兵力肯定是抵挡不住的,不如就坚守州城便是,这半年来把治所的城墙都修补的差不多了,望楼,羊马墙、临台一应俱全,城中粮食也足够了,守城器械也不少,七里长的罗城,平均每丈城墙有四个兵,再动城中丁壮,肯定能守到援军到的时候!等到援兵到来的时候再做决战。”一名将佐低声答道,他就是先前负责守城的人,现在说起城中情况倒是如数家珍。

    “不错,不错!”众将佐立刻出一阵赞同声,州中治所城池坚固,而且徽州财赋粮秣泰半皆在此城中,而且位处徽州心腹之地,只要守住此处,无论入侵军队的主力来自哪路,只要援兵到来后,都处在内线的有利地位,可以以此地为作战基地,逐个击破敌军。

    “徽宁道,淮南军走的应该是徽宁道!”吕雄突然站起身来,走到木图的另外一边,指着木图的东北角道:“你们看,如果淮南军出徽宁道,攻下了绩溪,筑垒于瑶瑶岩,以木石塞山路,便可切断徽杭道,陷我军于孤立无援的态势。”

    众将佐将目光投向吕雄手指的地方,一条蜿蜒的红线从杭州向西伸长,进入徽州境内后转折向西南方向,越过绩溪境内,最后到达徽州的治所,这正是徽州与杭州的官道,正如吕雄方才所说的,如果淮南军走徽宁道,攻占绩溪之后,便可分出偏师切断杭州和徽州的联系。

    “刺史,就算敌军切断了徽杭道,援兵也可以走水路从睦州入徽州,虽然慢一些,可也就是一个月的事情,这城依山傍水,没有个半年肯定攻不下来,我们只要在这城中便是万无一失,若是我们猜错了,连这个根本之地都丢了,没有城中的粮秣军资,援兵来了连个落脚点都没有,那可就糟糕了。”方才那将佐显然对自己坚守城池,以不变对万变的策略很有信心,居然出言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吕雄辩驳起来。

    “不错,我们的确能在援兵到来前守住此城。”吕雄并没有因为部属的直言而生气,继续点着木图上面解释道:“可那又有什么用,徽州不过是淮南与镇海两军之间的一个小战场罢了,如果徽杭两州之间的道路被切断,援兵必须沿着新安江逆流而上,耗费时间不说,还削弱了杭州的军力,一旦淮南军从宣州、常州动进攻的话,杭州便陷入了三面受敌的窘境了,与其这样,不如索性将这徽州丢给淮南军,好省出兵力来抵御宣、常二州方向的淮南军。”

    正如吕雄所分析的,相比于淮南一方,吕方的镇海军无论是军队数量,户口数目,财赋数量上都无法与之相比。所以吕方的策略就是先在与淮南接壤的湖、苏二州部署重兵,将剩下的核心力量集中在杭州这一交通达的中枢地带,借助自然障碍,将有限的兵力通过内线的机动优势来填补自己兵力方面的不足,以保护自己的核心经济区域不受到破坏。但是这一切必须有个前提,那就是两浙内部的交通畅通必须得到保证,一旦徽杭道被切断,吕方不但不得从有限的机动兵力抽出军队绕道支援徽州,而且还必须在一条新的战线——徽州方向部署军队,这对吕方来说简直是个灾难,作为一州刺史,这是吕雄绝对不能允许的。

    屋中静了下来,面对着几案上的木图,众人脸上的神色各异,有犹豫的,有沉重的,有沮丧的。有坚城而不可守,必须领着薄弱的兵力到周边满是恶意的环境下与优势的敌军作战,这可不是一个让人欣慰的结果。

    这时外间冲进一名军吏来,高声道:“禀告刺史,绩溪那边有紧急军情回报。”

    “快传!”吕雄脸色一冷,站起身来,身上的铁甲出哗啦的甲叶碰撞声,室中的空气为之一窒。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间走进来一名气喘吁吁的军士来,正是屠武。只见其满脸黝黑,两腮凹陷,汗流浃背,满头的乱披散在肩膀上,渀佛野人一般,只有一双眼睛满是精光。细心的人可以现他的两股内侧的裤腿上是黑色,全是已经凝结的血迹,这应该是一路狂奔而来被马鞍磨破的结果。

    “禀告刺史,小人在绩溪县金沙镇现有淮南军的骑队出没,看情迹与镇中豪商颇有勾结,这应该和州中粮食食盐流通异常之事有关。”屠武跪伏在地上,声嘶力竭的禀告道,并非他故意如此,这一路上他饥渴疲惫之极,若不是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只怕出的声音比蚊子也大不了多少。

    “来,你先喝上一口再说!”吕雄亲自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温和的口气和他乌云密布的脸色成了鲜明的对比。

    “多谢刺史!”屠武双手接过茶杯,一口便灌了进去,却哎呦一声呛了出来,杯子中的水立刻变成了红色,原来他在一路上劳累之极,为了防止跌落下来,便不断咬自己的下嘴唇好用痛觉免得自己在马背上睡着了,被茶水一激,便痛的叫出声来,醒过身来赶紧跪伏谢罪。

    “罢了,你先将事情原委道明。”

    屠武定了定神,便将自己一路追踪私贩粮盐的车队到了绩溪,又出了丛山关,在金沙镇道旁看到骑队,又使计混入镇中吴宅中,确认了马匹腿上的烙印,还偷了一匹马出来逃回绩溪诸般事宜一一道明。吕雄只是皱眉细听并不出声,待到屠武禀告完毕后,才出言问道:“你说有偷出一匹敌军战马,那马儿现在在何处?”

    屠武磕了一个头,答道:“那马中途脱了力,我在半路上的驿站换了马,便丢在那里了。”

    吕雄点了点头,又问清楚了那驿站的名称,便吩咐屠武下去领赏休息。待到屠武谢恩退下后,吕雄回过头来,脸色阴沉之极:“传令全军,准备出,目标——绩溪!”

    绩溪县城,已经是大战之前的忙乱景象,城中为数不多的百姓正争先恐后的携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家什逃离这里。绩溪本歙县地,梁大同初,置良安县,不久废为华阳镇,仍属歙县。唐永徽五年,置北野县,寻改为绩溪。以界内溪水交流如绩而名。此县并无城垒,只用竖了一排丈许高的木墙,入口处堆了个土城,连个好点的坞壁都比不上。后世直到明代嘉靖八年,为了防备倭寇,才开始筑土城,周长也只有四里有奇。

    “快,快拦住那些王八蛋!”在城门口正声嘶力竭的指挥着手下阻拦那些逃走百姓的便是这绩溪县的县尉吕持,他本是吕方的族人,陈五平定了徽州后就带了五十兵留在这里,度田料民之事也颇有功绩。屠武从金沙镇赶回,将遇到淮南军骑队和粮盐私运的消息告知与他,吃了十几年行伍饭的他立刻就闻出这消息中的血腥气,不但马上送屠武上路,还开始组织州兵赶往丛山关,准备抵御淮南军的进攻,可没想到那些州兵却一哄而散,连城中百姓都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开始携带妻子四散逃走。

206孤军2

    “快,快拦住那些王八蛋!”在城门口正声嘶力竭的指挥着手下阻拦那些逃走百姓的便是这绩溪县的县尉吕持,他本是吕方的族人,陈五平定了徽州后就带了五十兵留在这里,度田料民之事也颇有功绩。屠武从金沙镇赶回,将遇到淮南军骑队和粮盐私运的消息告知与他,吃了十几年行伍饭的他立刻就闻出这消息中的血腥气,不但马上送屠武上路,还开始组织州兵赶往丛山关,准备抵御淮南军的进攻,可没想到那些州兵却一哄而散,连城中百姓都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开始携带妻子四散逃走。

    “校尉,这般下去可不是办法,百姓们都从那边翻墙逃走了。”一名部属指着不远处的城墙喊道,吕持定睛一看,那名部属手指方向的木墙外有个土坡,百姓们看到无法从城门出去,便纷纷从那里翻墙出去了,土坡旁满地都是来不及带走的家什,一地狼藉。

    “淮南贼还没到就是这般模样,刺史将绩溪县城托付给我,如今却是这般模样,叫我怎生有脸面去见人啦!”吕持眼看城中百姓纷纷逃走,不由得又急又气,只凭他手下这区区五十人,无论如何也无法保得住这一城的,他本是吕氏族人,可以说是吕雄铁杆中的铁杆,回想起从杭州出时的志满得意,还有军中袍泽的艳羡嫉妒,不由得一下子蹲了下去,双手抱头,恨不得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

    “县尉!县尉!快起来呀!”一旁的军士拉扯着吕持的胳膊,却惹起了吕持的一股子蛮劲,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怒骂道:“不起来,某家就是不起来了,要走你们便走吧,便是淮南贼到了,砍了脑袋便是,守不住这绩溪,老子这百八十斤便撂这里了。”

    “县尉,州兵的曲都头回来了,还带着百余人,快起来呀!”

    这句话比什么灵药都管用,吕持刺溜一声便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见一条葛衣汉子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还站着百余人,都伸着脖子望着这边,依稀正是刚刚逃散的部分州兵。

    吕持看到远处的那些州兵正交头接耳,依稀还可以听到传来的说笑声,不用问就可猜得到他们是在嘲笑自己这个过去神气活现的县尉现在居然像个田里翻土的泥腿子,蹲在地上撒蛮。顿时只觉得一腔子血都冲到顶门来了,大声骂道:“好你个曲三,临敌逃散,还敢回来送死!看老子今天不砍了你的脑袋!”说罢不待曲三立威,便伸手去拔腰间的配刀,要杀人立威。

    “县尉息怒!县尉息怒!”曲三见状正要逃跑,却看到四周的亲军军士没来擒舀自己,反而抱住了吕持,这才回过身来苦笑道:“冤枉呀,我是去收散乱兵的,当时可都是吴、陈那些豪强部曲生乱,裹挟着我都中的弟兄们也散了,县尉你可不能冤枉了我曲三了呀!”

    “你说的当真?”吕持听到这里,皱着眉头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来,好像和曲三说的差不多,的确最早起哄的并非他所辖的都,不由得停止了挣扎,一旁的军士见状也松开了手脚。

    “自然是真的,不然俺干嘛还回来送死呢?你看那些弟兄手里就是些棍棒,可护不住俺。”曲三指了指远处不远处的州兵们,果然正如他所说的,那些汉子不要说盔甲,连刀枪都没有一把,虽然人数不少,可和吕持手下那五十披坚持锐的精兵交起手来,也就是送死的份。

    吕持此时已经恢复了镇静,冷哼了一声道:“还不快你的军士叫过来,在那边乱哄哄的像什么样子,城中武库还有些军器甲械,眼下淮南贼寇随时只怕已经过了金沙镇,我们耽搁不起时间了。”

    “是!是!”曲三赶紧称是,转身对那边高声呼喝了几声,那边的州兵便乱哄哄的往这边走了过来,吕持看到他们散漫的样子,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曲三回过身来,一边观察着吕持的颜色,一边小心说话道:“县尉,您不会还是准备去守丛山关吧!那关口虽然险峻,可弟兄们人数实在是少了点。”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这城中百姓四散,就凭这点军士,根本守不住的。”吕持指着正在从城中逃出的百姓,差不多已经有一半的百姓逃走了,城墙后升起了几道浓烟,显然是有些无赖子开始纵火掠夺了。“你莫不是要我不战而逃吧!”吕持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

    “不是,不是!”曲三赶紧矢口否认,眼前这个县尉在他看来很有些混不吝的味道,他可不想那句话刺激了对方一刀砍了自己。他竭力让自己的话语变得更有亲和力一些,压低声音道:“县尉,你可曾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小乱住城,大乱住乡’”

    吕持听了一愣,却不知道曲三在这个紧要关头怎么和自己说起这个来了,不由得皱眉问道:“倒是有听说过,却是不知道具体什么意思!”

    “这是一句的谚语,意思是如果是乱世之中,若是一般的流民小乱,最好是比如州县城中,可以凭借州县官府的保护;可若是天下大乱,两军鏖战,这州县城池却是兵家必争之地,这城中百姓反而容易遭受池鱼之殃,反倒不如在乡下地势险峻的地方聚族而居来的安全。”

    “原来如此,这话倒是不错。”吕持点了点头,他对此倒是深有体会,当年在淮上时,那些县城州府中的百姓死了一茬又一茬,倒是身处僻壤的七家庄不断展壮大,这固然有吕方的功劳,可更多应该归功于其没有大股军队进攻的原因。

    看到吕持赞同了自己的意见,曲三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趁热打铁道:“那丛山关虽然险峻,可就凭我们这百把人,也不过是送死的份。这县城东南九里有唐金山,其山顶宽平,三面临水,周围如城,绩溪百姓战乱时多半投往此山中避难,县尉大可领兵前往此处,据险而守,岂不远胜自寻死路。”

    “这个?”吕持不由犹疑了起来,可他毕竟也是久经战阵的人物,知道此时最是忌讳迟疑不决,转瞬之间便下了决定,沉声下令道:“曲三,你是本地人,熟识道路,立刻到城中去,便说是某家的命令,组织百姓依照宗族坊里,前往唐金山避难,将府库中的粮食布帛尽量带上,其余的待到离城之时尽数焚毁,免得资敌。”

    “喏!”曲三不禁打了个寒战,这吕县尉好辣的手,随口便将这绩溪县治所尽数焚毁,幸好自己方才没有惹怒了他,否则下场也是不妙得很。

    随着吕持的命令,军士们便各自行动起来,城中百姓看到军士们不再阻拦他们离城,反而打开府库,让他们自取粮食,不由得个个大喜,有的还在府库门口争夺厮打起来。路过的军士也当做没看见,自顾将军械粮帛装上大车,向东南唐金山方向而去,待到最后一队人便放了一把大火,将绩溪城烧成了一片白地。

    正当吕持放火焚毁绩溪县治所的同时,从宁国县出的淮南入侵军正在蜿蜒的徽宁道上急进,军队的前锋已经到了丛山关,可末尾的辎重车队还离金沙镇有两日的路程。大队的步卒,无数的大车,几乎将这条山路给撑破了。道旁的草丛中野鼠好奇的看着这些庞然大物,它们简单的头脑无法理解为什么眼前这些奇怪的动物那么急迫的奔向死亡。

    丛山关,王启年站在关城之上,四周散落着丢弃的军器甲胄,却没有战斗的痕迹,远处一条蜿蜒的道路从山间蜿蜒而过,通过自己脚下的关门。在关城的另外一面,地形由崇山峻岭缓慢的过度成了平缓的丘陵谷地,溪流如同渔网密布在肥沃的谷地上,灌溉着金黄色的稻田,眼下正是夏粮收割的时节,可是却很少有农人在地里收割的景象,显然淮南军入侵的消息已经传播开来了。

    王启年抬起头看了看夹立关城两侧的山缝,正午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不禁有些眩晕的感觉。

    “实在是太险峻了!幸好镇海军这里的守兵不战而溃了!”王启年庆幸的舒了口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关城下传上来。“王将军,关外有些人求见,还带了一些粮食牲畜来,说是慰劳大军的。”

    “什么?”王启年习惯性的眯起了眼睛,他这一路来急行军,为的就是抢占这丛山关,辎重粮秣都扔在后面,这些倒是瞌睡来了个热枕头。

    “不过该不会是吕方的诡计吧!”王启年回忆起了第一次和吕方相见的场景,那个满脸笑意的圆脸短毛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如果说朱温之流是当面叫哥哥,背后下刀子;这吕方干脆就是嘴上叫哥哥,手上动刀子,连面都不用转的,稍微一不留神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他立刻下令部下披甲上关,弓弩上弦,准备迎战,一切准备停当之后,才吩咐让来人上关。

    随着军吏的通传声,一溜人上得关来,这群人形貌各异,身上的打扮更是千奇百怪,有穿葛衫长袍的,有披甲的,有短打扮的,眼神更是个个闪烁不定,倒像是一群做贼的,饶是以王启年的阅历,也看不出什么来历。

    那群人走到王启年的面前,一起跪下叩,却是众人对着眼色,推推搡搡的,每一个人愿意第一个开口,过了半响,当中那个穿葛衫长袍的兴许是被挤兑得受不了了,才结结巴巴的开口道:“吾辈代表徽州父老,在此迎接王师,些许薄礼,不成敬意,望请收纳!”说到这里,从怀中取出一封清单来双手呈上

207初战1

    一旁的军吏接过礼单,递了过来,王启年扫了一眼,大约是些粮食,羊、鸡之类的小牲畜,却没有急需的车辆和驼畜,再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些形貌各异的使者,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便随手将礼单塞入怀中,淡淡的笑道:“列位徽州父老,送来粮秣,在下感激的很。只是出兵之时,陶招讨曾经有言在先,此次出兵,乃是吊民伐罪,当是有征无战,不得擅取百姓财物,只是王某只是先锋部将,军中无有许多银钱,列位父老请报上姓名来历,待陶招讨的中军赶到后,一一还物价便是。”

    按说王启年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那些使者应该很高兴的留下姓名来历的。可恰恰相反的是,众人个个面有难色,只是站在当中对着眼色,却并不去一旁的军吏出报名。随着时间的流逝,场景越尴尬起来,王启年却好似恍然未觉一般,笑着问道:“列位为何还不去留下姓名来历,莫非信不过某家的话不成?这也就罢了,陶招讨的话总该信的过吧!”

    听出王启年话语中隐含的威胁味道,众人不由得慌乱起来,刚才说话的那个葛衫汉子陪笑道:“王将爷,这些都是我们愿输的,也不要什么价银,姓名来历就不必了吧!”

    “嗯,你这厮好生不识抬举,将主都说话了,还不留下姓名来历,这般推三阻四,莫不是送来的东西里有什么蹊跷不成?”一旁的军吏看到王启年使了个眼色,立即会意的大声呵斥道。那几个使者顿时给吓得扑倒在地,没口子的求饶,只说自己都是良善百姓,愿意报名画押。经过这一吓,那些人只得乖乖的将姓名来历写下画押,原来这些人都是徽州豪族的一些旁支子弟,这些豪族在吕方住持的“度田料民”活动中利益受到了很大的损害,自然希望利用淮南军入侵这一机会,恢复自己的传统利益。但是这些见识过唐末两浙频繁的战争和吕方残酷报复手段的老油条们,在赌局的最后一刻之前是不会下注的。所以那些族中的实权人物一开始只是派出一些无关紧要的旁支子弟到淮南军中联络一下感情,探探风色,真正的卖身投靠要等到他们真正看清了风色,才会做出的,免得如果战局翻转过来,这些落到淮南军手中的画押可就变成了阎罗王索命的无常。因此当王启年要求留下姓名来历的时候,那些使者才会那般表现。

    王启年看着手里的帛纸,上面歪七扭八的写满了姓名籍贯,他大致看了一下,果然和自己的推测差不多,没有一个是徽州几个望族中的领。王启年随手将那帛纸折好纳入怀中,起身走到那葛衣汉子面前,沉声道:“这份明细我便收下了,你们回去后告诉家主一声,若要投效便不要像大姑娘一样扭扭捏捏,此番王师所向之处,是要踏平杭州,生擒吕任之的,这两浙诸州刺史、县令的位置大把的空着,有胆量的便来取吧!”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得满头惊惶万分,满头冷汗,纷纷叩膝行退出。待到众人退出后,王启年沉声道,传令全军,立刻出,目标绩溪县治所。”

    一旁的虞侯劝谏道:“将军,依照先前的约定,攻取丛山关后,应当先据守关城,收集粮秣,待大军赶到后,再徐行进取,您这般做……!”

    “两军相争,形势千变万化,为将帅者当临机而变,趋利而进,岂能事先定规,如今徽州豪强正是摇摆不定的时候,我军自当直取敌军心腹,因粮于敌,只要一战而胜,自然应者如云,势如破竹,若是在这里突然耽搁时间,彼军收拾人心,坚壁清野,那时变后悔莫及了!”说到这里,王启年突然提高声音,高声道:“下令全军,留下三百人守卫关城,余者开关出击,若有干系,陶招讨怪罪下来,王某一人承担便是!”

    官道上,大队的镇海军士们正在急促的行军,毒辣的日头照在他们的身上,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葛袍,接着又将汗水重新晒干,黑色的葛袍上很快便出现了白色的汗渍。道路两旁的农夫用畏惧的目光看着他们手中的长槊和弓弩。由于正在行军,这些健壮的汉子并没有披甲,盔甲都打成了包用一根特殊的木架背在背上,木架上还有一些贴身存放的私人财物和一到两天的口粮。在每一伙(12人)士卒的身后,都跟着两到三只骡子或者车辆,上面放的是他们的帐篷、备用箭矢、刁斗、铁锹等宿营用的等家什。在所有步兵的末尾,有八辆骡车,车上用油布蒙着,看不清楚是什么物件,两旁随行的士卒也都没有像其余步兵一样背着搬运物件的木架,他们除了腰间的一把横刀什么都没有,只是轻轻松松的跟在骡车的两旁,这让道旁的农夫们好奇的看着他们,不时指指点点,好似在猜测着什么。

    吕雄剧烈的喘息着,他的坐骑在一旁轻松地打着响鼻,他和普通的士卒一样,都是在徒步行军。自从十四岁披从军以来,他便一直如此,无论是最普通的弓手到今天的一州之主。他这么做的原因有两个:一、步行行军可以节约宝贵的马力,关键时候几十名骑兵的一次冲击往往就可以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二、作为主帅,知道手下的士卒体力状况是很重要的,自己骑在马上,是无法体会背着沉重盔甲步行行军的士卒的感觉的。在这一点上,他一直对自己要求很严格。

    “让开,让开!”从队伍的前部传过来了一阵叫喊声,行军的行列产生了一阵耸动,行军士卒们靠拢了队形好为飞驰而来的骑手让开一条路来,骑手身后被的认旗被风扯得笔直。这是前锋派出的哨探,那马儿还没有收紧脚步,矫健的骑手便已经滚下马来,嘶声喊道:“禀告将军,前方三里赵家桥处出现敌军,越有三百人,应该是淮南军的前锋!”

    “这么快!”吕雄皱起了眉头,他现在的位置离绩溪县城还有十余里,按照当时骑兵哨探的活动半径来判断,只怕敌军的步卒主力也不远了。想到这里,吕雄从亲兵手中接过一块银饼,丢给那哨探令道:“接赏,再探,敌军主力离这里还有多远。”

    那哨探接过银饼,磕了个头,便跳上战马往前飞驰而去。吕雄跑上道旁的高地查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势,此地正是天目山脉和徽州中央的小块平原的交界处,浅山平岗,此起彼落。官道便是依山傍壑,可通行的地方曲折而前的。一条溪水几乎与官道平行的,在这样的地形下交战,抢占桥梁就抢占了先机,而且这种遭遇战如果一战而胜,往往对于手下军士的士气也提高很大。吕雄很快便下了决心。

    在相距桥梁还有一里左右距离的时候,吕雄命令手下军队披甲列阵,桥头高地上的敌军显然也早就有了准备,正在忙碌的把随行的车辆摆成横排,并往车辆上填土,作为临时的壁垒,显然侦骑的出现也告诉了他们敌军即将到来。吕雄并没有让手下的军队先歇息一会,而是立即动进攻,打算凭借着一股子锐气舀下桥头,消灭这一小股敌军,久经战阵的他明白,有时候果决的行动胜过万全的谋略,尤其是在双方都不明地方虚实的时候,快大胆的行动往往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尤其是现在这种双方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一场干净漂亮的胜利也能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徽州豪强。

    随着隆隆的战鼓声,四都镇海兵开始前进,由于双方的距离还有半里多,军队前进的度并不快,队形也十分严整,军士头盔上的红缨连成一片,远远望去好似一块红毯一般,煞是好看。镇海军的队形很简单,三都兵排成了四列的横队,剩下的一都兵落在后面,排成纵队,准备在敌方阵线出现缺口的时候再起冲击,撕开缺口。

    桥旁高地上的守兵此时也看到了镇海军,正在挖掘泥土的军士们停止了工作,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障碍物的后面,由于吕雄的主力军队还隐藏在帅旗所在高*岗的后方,淮南军并不能确定正在向他们进攻的敌军全部数量,不过他们迅从一开始现敌军出现的混乱中平静下来,除了军阵上方猎猎拂动的大旗以外,再也没有丝毫的动静,渀佛车辆后面并无一人一般。

    “临战有静气,这是谁的兵呀,看来不好对付呀!”吕雄喃喃自语道,此时进攻的军队相距敌方距离已经只有半里路了,吕雄猛的下挥了一下手臂,一旁的亲兵吹起了号角,苍凉的号角声立刻响彻了战场的上空,前方的军队停止了脚步,最前一列的军士将大盾的底端狠狠的插入土中,后面两列的军士则将长矛搭在了盾牌的上面。与此同时,八辆骡车从镇海军的阵地向前飞驰而去,很快就赶到了进攻军队阵线的后面。骡车旁的士卒将车辆打横过来,再用支柱将车辆固定好,最后掀开上面油布,揭开的油布下面竟然是一具扭力弹簧弩炮。

    炮营士兵费力的拉扯着轱辘,被扭曲到了极点动物筋腱出咯吱的声音,渀佛随时都要被撕裂一般,终于被卡上了扳机,军士们松了口气,将石弹放入了导轨,开始等待都头的命令。不远处有的步卒好奇的回头观看,这些回头的军士大部分都是新兵或者被俘的浙兵,他们还没有见过背后这些弩炮的可怕威力,他们身旁的老兵们则低声的向他们卖弄自己的见识,直到走近了的都头用呵斥和刀鞘让他们闭嘴。

    “放!”炮营都头猛的向下一挥手臂,从左至右的弩炮依次射出了石弹,高飞出的石弹出撕裂空气的尖啸声让那些第一次见识这种场景的新兵们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下意识得缩了缩脖子。“如果被打中的话,就是穿什么甲也是死路一条吧!”几乎是所有人的心里都闪过了这个念头。

208初战2

    随着“嘭!”的一响,飞驰而落的石弹狠狠的砸在地上,接着又向前弹了两下,终于停了下来。“幸好短了点,否则若是打在身上,十条命也没了。”虞玄咋着舌头,庆幸的看着石弹落地时带断的树枝碎片,此次淮南军入侵之后,金沙镇上百姓要么被征一空,要么去当民夫,要么便做了向导,他便被派遣到前锋军中作为向导,虽然免去了当民夫的那些苦楚,可一想到那日后院厨子被屠武杀死的那副惨景,虞玄犹自胆寒不已。

    正当虞玄拍着自己胸脯庆幸不已的时候,另外一石弹干净利落的将他身旁的一名士卒脑袋打的粉碎,红白之物立刻溅得他满脸都是,擦身而过的死亡让他脖子后面的每一根汗毛立刻竖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到底生了什么事情,凄厉的叫喊声从他的喉咙中喷射了出来。虞玄连滚带爬的在行列中漫无目的的乱窜,徒劳的想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身,一直到愤怒的领军虞侯将其踢倒在地,用横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虞玄才安静下来。

    虞侯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了,敌军拥有这威力巨大的武器已经够糟糕了,这个混球居然还敢行伍中胡乱冲撞。“狗奴才,你要是再敢动一下,只要一下,老子就在这里活剐了你。”

    虞玄尽可能快的点着头,表示他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脖子上的一阵阵刺痛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口中威胁的真实性。随着炮击的持续,虞玄闭上了眼睛,听天由命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可也许是他的祈祷生效了,虽然不断有淮南军的士卒被石弹击中丧命,但是坐在地上的他却毫未损,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也许是因为淮南军所占据的阵地地势较高的缘故,弩炮所射的石弹绝大部分要么只是落在阵前,要么是从阵地上方飞跃过去,只有少数石弹击中了目标,并不足以给淮南军形成动摇。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淮南军的后继随时都可能到达战场,吕雄猛的挥了一下手,下令道:“击鼓!进军!”

    随着一阵阵鼓声响彻战场,弩炮射了最后一轮石弹,炮手们便开始收起支柱,调转车头,向老营方向撤退,与此同时,在他们前面的镇海军士卒开始缓慢的向前移动,无数支锋利的矛尖指向斜上方,在阳光下闪现出一阵阵的寒光。

    虞玄小心的直起身子,从车障的缝隙望出去,刚才投掷石弹的那些弩炮已经退回了对面的高地,镇海军的步卒正慢慢的向己方阵地移动过来,他们肩并肩的靠在一起,好似一堵移动的墙壁。铁盔,铁甲,铁矛尖,还有盾牌上包裹的铁皮,一切都反射出金属的光泽,虞玄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那里面的人该不会也是钢铁铸成的吧。这时他身后传来一种他从没有听过的奇怪话语声,他疑惑的回过头来,只见一群赤足蓬的蛮子们正小心的将一支支弩箭浸入腰间的竹筒中,然后放到一旁晾干,箭矢表面粘满了一种棕色的液体,在阳光下闪现出不详的光芒。虞玄好奇的伸出手想要舀起一支箭矢看个究竟,突然手掌一阵剧痛,条件反射式的收了回来,

    “你这蠢材作死吗?这可是武陵蛮的药箭,擦破点皮就能要了你的狗命!”一旁的军士恶狠狠地呵斥道,手里的出鞘的横刀犹在晃动,便是他方才用刀背敲了虞玄手掌,阻止了对方去触摸药箭。

    虞玄恐惧的看着那些蛮子的药箭,这些没有生命的箭矢现在渀佛也有了一股邪恶的魔力,让他禁不住向后挪动了两步。他先前也听说过淮南军此次特地招募了一批善使药弩的蛮子,没想到离得自己如此之近,现在他突然羡慕起那些被征到后队做牛做马的同乡们了。

    很快那些蛮子们便完成了对弩矢的上毒,开始走向车障旁,周围的淮南军士卒们小心的拉远了和他们的距离,此时两军的距离已经只有一百步左右了,随着鼓声的节奏变快,进攻一方的行动度也变快了,后列的军士开始将盾牌举到头顶上,来抵御敌军的箭矢。

    随着一阵扳机扣动声,蛮兵们射出了第一排药箭,接着他们弯腰拉开了弩机,装上了第二支药箭,再瞄准射,然后……。虞玄注意到那些蛮子们在给弩机上箭时也小心的避免直接触摸到箭矢上的毒液,这个细节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可是对面的镇海军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失,不知是什么原因,那些蛮子们并没有使用闻名天下的宣润强弩,而是他们惯用的山间射猎用的短弩。绝大部分箭矢都被盾牌给弹开了,剩下的箭矢也很少有能够射穿镇海军士卒身上的铁甲的,只有少数药箭被射中面孔或者盔甲缝隙的倒霉蛋才倒地。

    淮南军校尉愤怒的骂道:“没脑子的蛮子!你们瞄准脸射呀,没看见敌兵身上都有披甲吗?”对面的敌军的装具让他不禁暗自咂舌,几乎有七成以上的敌军身上都有铁甲,这个比率在淮南军中恐怕只有吴王新建的东西两院亲军才能与之比拟,如果说这就是镇海兵的普遍水平的话,未来的两浙侵攻战的前景就很不乐观了。

    此时双方的距离已经急剧缩短到只有五十步了,随着镇海军阵传来一阵凄厉的哨音,士卒们一起掷出手中的短矛,锋利的短矛划破长空,将为了射击而曝露出自己身形的蛮子弩手钉在地上,这突然的攻击一下子便把这些受雇佣而来的蛮兵们给击垮了,不止一个蛮子丢下手中短弩,出惨烈的尖叫,向后逃去。但是身后的淮南兵们立刻将跑在最前面的逃兵杀死,并用长矛逼得剩下的他们回到原地。

    这时,镇海兵已经冲到了车障前,他们开始一面用长矛往车障的空隙猛刺,一面设法砍断连接车辆的铁链和绳索,由于时间的关系,淮南军并没有将那些车障的车轮用泥土压紧,所以只要进攻一方能够砍断了串联车辆的绳索或铁链,就能将车辆推倒,冲进防御一方的工事内部,夺取战斗的胜利。

    淮南军的士卒们也拥了上来,竭力用长矛刺杀对面的敌人,流血和死伤很快就出现了,武艺最高强,身手最敏捷的勇士们在这样的战斗中也无法自保,只能祈祷祖先和天神的保佑,每一个人都竭力的杀死眼前的敌人,也同时被敌人所杀死。防守一方的勇敢精神如果不能说过了进攻一方,至少也不亚于对方,有些最勇敢的淮南军士卒甚至爬上内圈的车辆上,居高临下用弓弩射杀敌军,这些疯狂的家伙的往往在射出两到三箭之后,便会被一支投矛或者箭矢击倒,在这个距离内,几乎没有任何一种甲胄是可以抵御那些投掷武器的。

    虞玄缩在内圈的一辆推车下,在镇海军第一轮攻击造成的混乱中,他便躲在了这个小小的隐蔽所之中,他竭力的蜷缩起身体,将自己的脑袋缩起来,在他的眼前,一双双腿在急的奔走着,耳边充斥着武器的碰撞声和人们濒临死亡的呻吟和哀嚎,他伸手掩住自己的耳朵,可是那声音还是不断透了进去,渀佛自己长了腿一般。

    突然,虞玄的瞳孔收缩了起来,在无数条腿的缝隙中,一名披着镇海军甲胄的敌兵正小心的爬行着,他居然想要从车障的底部爬过来!他疯了吗?即使他能够活着爬过车障,孤身一人的他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就会被四周的淮南军士卒给乱刀砍死,连根完整的骨头都不会留下。虞玄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可是他微弱的喊声立刻就被场中吵杂的厮杀声给淹没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屠武小心翼翼的在地上爬行,双手舀着并不是军中常用的刀矛,而是骨朵和铁锏,相比于容易卡在敌人躯体之中的刀矛来说,这两件兵器对于他的冒险来说更为合适。他竭力的压低自己的呼吸声,小心的计算着眼前那些腿距离自己的距离,准备做出最迅猛的扑击。他也知道这个行动很冒险,但是他也相信自己的勇力和运气,很多时候果决加上一点点的小运气可以让看起来几乎不可能的冒险成功。

    镇海军的进攻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他们竭力的推倒车障,越过缺口,许多车障间的铁链和绳索都被砍断了,淮南军士卒几乎都集中到了车障间隙和那些被推的松动了的车辆那里,他们也知道镇海军这样的势头不可能永远维持下去,总有低落下去的时候,那时候对方没有工事可以依托,是无法像己方那样坚持,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咬牙坚持。

    屠武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的一下子从车下钻了出来,一旁的一名守兵惊恐的现从车下突然钻出了一个人,这一下子的犹豫结果要了他的命,屠武的铁锏狠狠的扫在了他的脑袋上,把那变成了一个混杂着红白留置的肉*团。

    守兵并没有立刻现这个疯狂的潜入者,直到第三个受害者倒在地上,一个眼尖的守兵才现了屠武,并大声的尖叫,提醒同伴小心。接着他便为他的眼力付出了代价,屠武一铁锏砸飞了他的横刀,接着用骨朵击碎了他的鼻梁,在那个守兵在地上痛苦的翻滚哀号时,屠武击碎了对方的后脑,让其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209初战3

    虞玄躲在车下,眼前横躺着四五具尸,满是红白之物的尸让他觉得一阵恶心,只是偏生又吐不出来,难受之极。他已经认出了屠武,看到眼前这莽汉将二十多斤的铁锏挥舞的跟车轮一般,将一个又一个淮南军士打得脑浆崩碎,他不禁暗自庆幸自己运气不错,居然能从这个煞星手中逃得一条性命,定然是祖宗在暗中保佑,回去后无论如何一定要弄个猪头香火好生祭奠一番。

    屠武全力挥舞手中的铁锏和骨朵,没遮拦的往眼前的对手劈砸过去,他这左手的骨朵倒也罢了,右手的铁锏是用通体熟铁打成,足足有二十多斤,挨着就伤,碰着就亡,在这等近身肉搏之时,既不用担心用力过猛嵌入敌兵骨头里,一时拔不出来,也可以克制甲胄,最是好用。他也知道自己处境是凶险之极,唯一的出路就是乘着淮南还没有反应过来,在车障上打开一个缺口,让外边的镇海军士卒杀进来接应自己,否则任凭自己天大本事,在敌军阵中也是被乱刀分尸的下场,也不躲避右边拦腰砍来的一刀,当头一铁锏便向当面的敌兵杀去。

    对面的淮南兵见当头一根又黑又粗的铁锏劈来,情急之下横刀抵挡,却不知屠武这一下已经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只听得哐当一声响,那佩刀竟然被屠武打成两截,那铁锏余势未消,接着将那淮南兵的脑袋整个打得粉碎,屠武只觉得脸上一热,已然被血浆溅得满脸都是。

    正当此时,屠武只觉得左肋一阵剧痛,左手下意识的丢下骨朵伸手一抓,已经抓住了刀刃,原来旁边的敌兵一刀砍了过来,如非自己身上穿了两层铁甲,只怕已经伤到内脏了。砍伤屠武的敌兵力抽刀想要再砍,却拖不动,原来被屠武死死抓住,那淮南兵正要翻腕绞断对方的手指,却听得一声厉吼,抬头一看只见屠武嗔目怒视,满脸都是红白之物,渀佛鬼神一般,饶是那淮南兵也是久经戎行的好汉,也不禁失了一下神,便被屠武一铁锏扫在腰间,顿时内脏碎裂,口吐鲜血而亡。

    屠武击杀了眼前这人,便觉得眼前一阵昏花,几欲昏倒到地,赶紧用铁锏往地下一柱,才站稳了身形,他知道这是自己余力将竭的征兆,毕竟他先是从金沙镇一路狂奔回来,刚刚喘了口气随大军出征,又经历这般剧斗,便是个铁打的汉子,也有些熬不住了。

    在外间镇海军一浪高过一浪的猛攻下,那道薄薄的车障已经摇摇欲坠了。有好几处缺口两军已经反复争夺了好几次,不过对于淮南军来说幸运的是,缺口处横陈在地上的尸已经有齐腰高了,这实际上也阻碍了外面镇海军的冲击。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苦战,许多车障间的绳索和铁链都被砍断了,许多镇海军开始用力猛推那些车障,想要推翻车障好冲进工事内,里面的淮南军只得全力的在反方面用力,抵御敌方的冲击。

    屠武喘了两口气,才觉得好了点,可腰间的伤却一阵阵的钻心的疼,他正好奇怎么刚才没有别的淮南兵来围攻自己,仔细一看才现淮南守兵的人力也是捉襟见肘,不是在缺口处厮杀,就是在拼命和外面的镇海军抵牛,反倒把自己这个伤疲交加的潜入者给撂在这里了。于是他便拖着沉重的步伐,向最近的车障走去,直到相距不过五六步,在车障旁拼命使劲的那五六名淮南军士卒才现来人不对,为的一个伙长左右看看,确实实在没有人来帮忙,只得抢过一旁的长矛,大吼一声便向屠武当胸刺去,想要一下子将对手捅个透心凉,情急之下却没现脚下有一根露出地面的树根,给绊了一下,便刺了个空。倒让屠武拣了个便宜,反手一铁锏便将其击毙。

    这个伙长的倒毙就渀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剩下的那几个拼命推搡车障的淮南军士卒一哄而散,几乎是同时,那车障轰的一声倒了下来,外间的镇海军士卒好像决堤的潮水一般从缺口处拥了进来。屠武这才觉得他的身体已经成了一个空壳,渀佛刚才一系列的苦斗已经把所有的东西抽空了出去,无论是精神上还是**上。他将铁锏丢到一旁,两膝一软,一下子就扑倒在满是血污的草地上,全然不顾还有上百人在自己身旁追逐厮杀,不断有人倒在地上,吐出最后一口气息,他从来没有觉得身子下面的草地如此松软可爱,如果不是左腰和左手的创口还在一阵阵的抽痛,屠武就要这样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屠武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喊着自己的名字,他想要翻过身来,却只觉的浑身上下,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疼的,不由得“哎呦”一声叫出身来。这时,两旁伸出一双手将其搀扶了起来,屠武抬头一看,却是自己的都头,赶紧要躬身施礼,那都头伸手拦住,满脸堆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孤身杀进敌围,果然不愧是镇海亲军的好汉子。”

    屠武稀里糊涂的点了点头,他完全被都长颠三倒四的话语给弄糊涂了,不过他总算弄明白应该是好消息。正当此时,有人喝道:“拜见吕刺史!”场中正忙着打扫战场,押解俘虏的士卒们立刻躬身行礼,屠武也赶紧依礼如仪,他站在自己都头的身后,除了同伴背后的甲叶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一阵甲叶的?锵声,这应该就是刺史吕雄了。突然甲叶的?锵声停止了,一个沉厚的男音问道:“抬起头来,便是你从车轮下爬入敌营中,打开缺口的吗?”

    屠武抬起头来,只见眼前站着一名外罩红色锦袍的铁甲汉子,正是领军的徽州刺史吕雄,便恭谨的答道:“正是小人,不过小人没有能打开缺口,是敌军士卒眼看抵挡不住弟兄们的猛攻,才四散逃走的。”

    “哦!”吕雄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颜色,毕竟这可是莫大的功劳呀!此时他突然觉得屠武的面容有些眼熟,只是对方脸上全是干涸的血迹,很难辨认出真实面容,便对一旁的亲兵道:“给他弄点水来,把脸洗干净。”

    待到屠武将脸上的血迹洗干净了,吕雄这才认出了眼前此人便是那个从绩溪飞马赶回的探子,想不到转眼之间又当先陷阵,实在是少见的锐士。想到这里,吕雄笑赞道:“好汉子,果然是浑身是胆,我镇海军有这等好男儿,何愁淮南贼军不破。”说道这里,吕雄突然转过身来,一把将屠武拉到高处,对着下面的镇海军将士高声喊道:“今天我们打败了淮南贼军,吕某看到一个人勇猛绝伦,独自从车轮下爬过壁垒,斩杀了十余名敌兵,冲破了缺口,那是谁呀?”

    众兵应和道:“是屠什长!”

    吕雄却喝道:“甚么屠什长,是都长!”周围的兵卒们听了一愣,接着便会意过来,齐声欢呼道:“这等好汉子自然应该当都长!”

    屠武站在吕雄身旁,看着下面的袍泽们对着自己欢呼,他少时贫苦,父母又早亡,只得依靠兄嫂而居,年纪稍长便入山伐木烧炭,平生不知挨了多少人的白眼,哪里受过这等的看重和荣耀,只觉得浑身上下热乎乎的,说不出的开心,此时便是吕雄让他立刻去死了,他也是心甘情愿。

    吕雄转过身来,现屠武腰间渗出一丝丝血来,显然是受了刀伤,便解下身上的锦袍,高声道:“这是大王赐给某家的锦袍,今日便给勇士包裹身上的创口。”

    说罢用力撕下一块,小心翼翼的裹在屠武的伤口上。

    这时,一名探子赶过来高声禀告道:“禀告刺史,又有淮南贼兵来袭,约有千人,相距这里只有一里多了。”

    吕雄听了一愣,暗自思忖道:“淮南此番入侵,州中兵力单薄,豪强不稳,只有行险,先胜上两阵,震慑一下州中的不肖之徒,才有取胜之机。”想到这里,他看了看四周的部属,虽然先前进攻的四都兵力颇为疲惫,但是大胜之后看到吕雄奖罚分明,士气极为旺盛。吕雄立刻下了决心,高声道:“传令下去,全军列阵,准备击鼓进攻。”

    徽州休宁谢家,这谢姓本是徽州望族,从族谱上说祖上便是“永嘉之乱”随东晋司马氏南迁的陈郡谢氏,这数百年下来,虽然早已没有了昔日建康城中乌衣巷那等繁华富贵,可在这徽州却越盘根错节,与后来的吴、陆、陈、叶等大族互联互助,虽然在吕方的“度田料民”之事后损失巨大,依然是徽州境内一股子不可小视的势力。

    “谢公!如今淮南兵已经攻入徽州,我等正应该群起响应,让那个蛮子刺史无法收拾,将镇海军赶出徽州,恢复我等的旧日权益呀!现在两边杀的根血葫芦似的,可我们却只是不疼不痒的送了点粮食,布帛,在一旁看热闹该不会误了事吧。”说话的是个黑脸胖子,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和一旁神态悠闲的品味着杯中茶汁的白衣文士成了鲜明的对比。

210序幕1

    “谢公!如今淮南兵已经攻入徽州,我等正应该群起响应,让那个蛮子刺史无法收拾,将镇海军赶出徽州,恢复我等的旧日权益呀!现在两边杀的根血葫芦似的,可我们却只是不疼不痒的送了点粮食,布帛,在一旁看热闹该不会误了事吧。”说话的是个黑脸胖子,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和一旁神态悠闲的品味着杯中茶汁的白衣文士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白衣文士抿了一口茶汁,在口中回味了许久方才将手中茶杯放回一旁的茶几上,一旁伺候的婢女赶紧撤了下去。先前那黑脸胖子早就急的满头是汗,偏生却不敢打断了这被称为“谢公”的谢氏族长谢乘的品茶雅兴。

    “七郎!”谢乘手指头在茶几上轻轻敲动,渀佛在考虑什么难以决定的事情一般:“我明日舀出一百石粮食来,你也出一百石,你们每个人都出这么多,全部送到州治去,就说是大伙儿报效的。”谢乘说到这里,伸出右手划了个半圆,将屋中围坐着的众人都包括其中。

    “谢公您这是干嘛,一百石粮食倒是无所谓,可你这不是两边下注吗,到时候说不定哪边都没讨得好呀!”七郎,也就是方才那个黑脸胖子脸上满是诧异的颜色,他便是徽州吴姓的族长,姓吴名治,族中行七,比较相熟的友人往往便以七郎相称。

    “不错,我便是要两边下注。”谢乘挺直了身子,压低了身子问道:“你们说淮南与镇海两家打仗,哪一家打赢了对咱们有好处?”

    “自然是淮南军!”吴治咬牙切此的答道:“吕方那个‘诸伧子’,硬生生夺去我们祖宗留下的基业,我日夜都恨不得食其肉而寝其皮,怎么可能希望镇海军打赢呢?”(伧是古时江南人对中原人士的蔑称,吕方来自淮上,在吴治等江南大族来看便是中原人士)

    “七郎,你没有听清楚我的问题!”谢乘摇头叹道,接着他一字一句的加重语气说道:“我方才问的是哪一家打赢了对我们有好处,而不是你希望哪一家打赢了。”

    “这又有什么区别?难道镇海军打赢了还会给我们什么好果子吃?”吴治睁大了眼睛,诧异的反问道。在他看来,谢乘方才所说的根本就是一个问题,难道自己不会希望对自己有好处的那一方取胜吗?

    “不错,如果镇海军打赢了后,我们还是这般模样,自然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谢乘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看到众人开始低头思索自己话中的意味,他接着说了下去:“可那时候我们已经不会是这个模样了,眼下就是一个大好机会!”

    屋中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被谢乘的一番话给搞糊涂了,在他们看来眼下的确是有一个好机会,就是投靠淮南军,借助淮南军的力量恢复自己的旧日经济利益,可按照先前谢乘所说的,又不像是这个,若非这谢乘一向以智谋出众而闻名,他们只怕会以为对方弄错了。

    谢乘舀起婢女重新换上的新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喉,看到其余众人都是一副疑惑的神情,脸上露出了自得的微笑道:“列位昔日家中也有不少田客、家奴、佃户,为何当时官府“度田”之时,却无一人敢于聚众反抗呢?”

    吴治虽然不明白谢乘为何突然转移话题,还是答道:“那还不简单,家中那些田客佃户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平日里乡间械斗倒还罢了,用他们来对抗官府的甲兵,还不是以卵击石吗?”

    “不错,那如果给你同样的甲兵弓弩,你以为是否能与官府的军队抗衡?”

    “那也不行,那些田客佃户不过是为了填饱肚皮才依附我等,绝对不会为我们的田产卖命,若与官兵交战肯定是一触即溃的局面。”吴治斩钉截铁的答道,他这方面的脑子倒是很清醒的,所以当时官府下令度田料民之时,他虽然心怀怨恨,但还是压下了族中聚众反抗的声音,顺从的按照了官府的命令行事。

    “正是,吕方也是看准了这点,所以官府才敢在徽州如此激烈的行事,因为他知道我们没有反抗的能力,但是这吕方也不是在所辖的所有州县都推行度田的,比如在苏、湖二州的许多豪强官府不但不强制分划田亩,散出奴婢,反而于田契约书,承认他们的现有田产和奴客,甚至还允许他们开垦圩田,收容流民,这又是为什么呢?”

    屋中众人顿时陷入沉思,谢乘所说的也是众人都有听闻的,平日里也在暗中不平,过了半响吴治思忖了片刻,小心的答道:“应该是湖州乃是那吕方的起家之地,他手下军队中多是湖州义从兵出身,加上苏、湖二州与淮南接壤,他需要那些豪强的支持来抵御淮南的侵攻。”

    谢乘站起身来,脸上哪里还有刚才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亢声道:“不错,说白了就是我们并无实力,不能像苏、湖二州的豪强一般为吕方所重视,所以才是这般任人鱼肉的下场。吕方会这般对我们,淮南军也会这么对我们,可现在就有一个好机会能改变现状。”

    “机会?什么机会?你莫非要趁乱起兵?”吴治疑惑的问道,其实他心中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毕竟在这样一个混乱的时势下,像他们这种没有足够军事经验的小豪强,在淮南和镇海军这两个庞大势力的冲撞下,很容易会落得个全族覆灭的下场。

    “不错,是起兵,不过如何做却有奥妙。”谢乘坐下压低声音解释道:“明日我便前往府城送粮,并向那蛮子刺史说淮南贼军进犯,乡里多有盗匪横行,吾等欲聚众自卫,请刺史与个名义。那蛮子刺史眼下恨不得把手头的一兵一卒都集中起来应付淮南军了,只求我们不给他生乱子就知足了,定然会应允我们的要求,有了这个名义,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招兵买马。而且兵荒马乱的时候,人心惶惶,正需要有人来护卫乡里,这样聚集的士卒才能尽心死战,我们手头有了实力,最后无论哪家赢了,都能有个下场。”

    听到这里,众人纷纷点头赞同,谢乘这办法等于是以淮南军入侵为理由,自己组织土团兵。这种土团兵由于是以乡里宗族为纽带,又有在强大外敌入侵下护卫乡里的强烈战斗**,所以虽然士兵的装备和将领的才能一般,但是战斗力却不可小视,唐末历史上的许多枭雄出身也往往就是这些土团兵,例如钱缪、董昌等人都是如此。吕方作为一个外来政权的执掌者,他对于本地的这种土团兵是十分警惕的,除了一部份位处湖、苏两州边陲地区的意外,位于两浙内地诸州的土团兵基本都被分化瓦解了。

    “反正不过是个名义,为何不去找淮南军的王将军那里要,他们肯定乐意给。”吴治还是有些不情愿,毕竟他心中对镇海军分割他田地,散其田客的做法心怀怨恨已久,很想借着这个机会在吕雄背后捅上一刀。

    “其原因有二。”谢乘知道吴治的想法在众人中很有代表性,便细心地解释道:“其一,眼下淮南军兵势极盛,这从吕雄领兵两战皆胜,颇有斩获,却还是退回州城可以看出来,淮南军一定有强兵后继。若我们再起事,只怕镇海军便会大势已去,这样一来,淮南军独自占据徽州后,我们也就不再对他们有用了,这对我们并不有利。其二休宁离州治近,而绩溪离州治远,若我们向那淮南军行款,以那王将军的行事,定然将此事大加宣扬,那时只怕不是我们坐山观虎斗,而是要第一个面对吕刺史的精兵讨伐了。”

    谢乘说到这里,众人不由得连连点头,连吴治也不得不表示赞同,如果他处在吕雄的位置,在那种情况下,肯定要先平定不稳的后方,才回去对付强大的外敌。他不是个行事拖沓的人,既然做了决定,便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此事便宜早不宜迟,我立刻就回去准备诸般事宜,你从刺史那里一回来,我们便开始立团,你看如何?”

    “那好,今日之事便说到这里,此事干系身家性命,列位回去后不得外传。”

    “喏!”众人一起站起身来,齐声应答道。

    湖州乌程,这座位于太湖之滨的古城如今却一副戒备森严的模样,城外建起了数座兵营,兵戈如林。城墙上也堆满了守城的各种器械,划过城墙的江南运河上,运输粮秣器械的船只川流不息,一副大战即将来临的模样。道旁的农人不安的看着通过的大队士卒,难道又要打仗了,可刚刚太平没几年呀!

    刺史府前,却并非往日的仪仗,六面大纛飘荡在空中,两旁是身披铁甲手持各种仪兵的军士,在这一切的中央,便是淮南、镇海两道的节旗。原来在陶雅出兵徽州的同时,杨渥还任命王茂章为东南行营都统,统辖宣、润、常三州之兵,进攻吕方。虽然王茂章还没有立刻出兵进攻,可是淮南兵力还是调动频繁,于是吕方便统帅殿前亲军及二厢亲军共一万五千精兵,前出至乌程,以为王茂章与范尼僧二人的后继,准备抵御和反击即将到来的淮南军的大举进攻

211序幕2

    这时已近正午,刺史府的东偏院门前,在顶头的烈日照射下,接近地面的空气轻微的扭曲了,渀佛有许多透明的蛇在空中游动。数名军士手持长矛,夹门而立,他们身上的铁甲在烈日的烤灼下,早就变得滚烫,可他们却好似浑然未决一般,还是如同泥塑一般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偏院内,王佛儿与范尼僧二人正对着地图商议着什么。依照吕方的命令,午时后众将集中军议,商议如何应对淮南军的进攻,他们两人分别是湖、苏二州的守臣,相较于两浙其他州郡的刺史,范、王二人手中的权力要大得多。他们两人手中不但指挥着本州的州兵,而且兼有驻扎在当地的亲军指挥使的头衔,还兼有团练使,营田使,盐铁副使等头衔。这样一来他们不但可以统一指挥州兵和驻扎在本州的亲军,而且还有权利从新建的屯田和盐铁等大宗税收中获取财力物力,来加强州兵,这是苏、湖二州的州兵战斗力远胜两浙内地州郡的原因。他们也明白吕方给予他们这么大权力不但是因为对他们本人的信任,更大的原因是淮南入侵两浙的最主要路线都要经过苏、湖两州,吕方不得不给在最前线的范、王两人以足够的权力来应对淮南的进犯。

    “佛儿,你我乃是前线统兵将领,待会军议之时,大王定然会先问你我的意见,你说我们当如何应答呢?”范尼僧捋着颔下微须,皱眉问道。

    王佛儿看着几案上的地图,过了半响方才低声答道:“依我看,还是坚守壁垒,爀野地浪战为上。那淮南军虽然在边境上多有冲突,但明显主力未曾出现。再说王茂章在青州与朱温交战时,手下就有千余铁骑,如果广陵那边沙陀铁骑也是十分精锐,交战起来那边就算有个两三千也不稀奇。我们这边全军上下搜罗起来也就小一千,野地交战,驰冲突击,骑兵少了可是要吃大亏的,不如坚守,以待敌机。”

    范尼僧点了点头,低声道:“我们俩这次想到一起去了,那王茂章可与昔日的对手不同。连朱温在青州在他手中都没讨到好去,反正我们水军利害,江南水路纵横,只要淮南军不能在野战中取得大胜,他们总不能一路从那些沼泽地爬过来吧!”范尼僧说到这里,王佛儿也点了点头,原来当时两浙的地形与今天不同,并非沃野千里,田园相间的景象。由于当时两浙才刚刚开始开,广阔的杭嘉湖平原上除了丘陵高地已经开了以外,广阔的低洼地几乎都是以沼泽地的形式存在,最有利的交通方式并非陆路而是水路。所以在镇海军水军占优势的前提下,只要野战没有吃大亏,淮南军是很难切断敌方各个防御据点的联系的,而大片几乎无法通行的沼泽地又限制了大股军队的活动范围,使其无法绕过那些据点行动。这也是为什么董昌之乱时,淮南军虽然有了董昌部将的协助,在陆战中连战连胜,却始终无法攻下苏州,可是杨行密在黄天荡一战中大破镇海军水师后,立刻就能通过内应攻下苏州,生俘成及的原因。

    两人正在屋中商议,外间传来一阵通报吕方一行人到来的声音。范、王二人赶紧出得屋来,行礼迎接。众人进得屋来,吕方看了看几案上的地图,上面还有几处折皱的地方,显然范、王二人早就来了,在屋中商谈了有一会儿了,便笑道:“你们两人乃是前线统兵大将,对情况最为熟悉,便最先说说吧!”

    范、王对视了一眼,王佛儿上前了一步,躬身行礼道:“末将以为,王茂章乃淮南名将,杨渥又委以东南行营都统之职,专任之权,兵力强盛,我军应高垒深沟,养精蓄锐,先以不可胜之势应之,再寻机破敌。”

    “嗯!”吕方应了一声,但并没有表明自己的意见,只是低头看着几案上的地图,上面清晰地注明了己方的兵力,仓储所在,但是淮南军一方的兵力部署就很模糊了,显然镇海军对于敌方的情报搜集做的很差。过了半响,吕方抬起头来,问道:“你们以为当如何呢?”他这次问的却是身后那些随他从杭州来的将领了。

    吕方身后的将领中以身为镇海军行军司马的陈五官职最高,资格最老,他看到其余人都看着自己,主公的目光也是第一个放在自己身上,便咳嗽了一声,答道:“眼下敌情不明,兵法有云‘先计而后战’,依在下之见,应当先持重为上,等待机会。”

    看到陈五表了态,其余诸将也纷纷表示赞同,这些将佐都是乱世尸体堆里滚出来的,不管有没有读过《孙子》,对于“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总是知道的,对上王茂章这等人物,又不明军情,贸然野战九成九都是送死,还是小心为上。

    王、范二人见众人的意见和自己相同,都不禁暗中松了口气,他们虽然都知道吕方并非那种不知兵的主上,明了他们的苦衷,但如果众将意见相左,吕方也必须考虑大部分部属的意见,眼下意见既然统一了,那自然是最好了。

    正当王、范二人松了口气的时候,一个人突然问道:“王使君,我看着地图上淮南一方的军力部署很不清楚,看来那边戒备森严吧!”

    王佛儿抬头一看,说话的却是陈璋,吕方与福建王审知联姻之后,便把他从温州调回,担任殿前亲军左厢都虞侯之职,此番出兵,便也随行,显然吕方对其十分看重,否则也不会让其在最心腹的殿前亲军任职。想到这里,王佛儿点头答道:“不错,田、安之乱后,润、常、宣三州户口大减,淮南一方便将边境地区的百姓迁回腹地聚族而居,这样一来,边境地区时常有十几里甚至数十里无有人烟,便是派出细作,也很难渗入,王茂章又治军极严,所以得到的确实的情报很少。”

    “原来如此,可这么说,那边的细作也应该很难过来,淮南一方的情报应该也很缺少呀!”

    王佛儿点了点头,道:“应该也是如此,淮南军的细作也要越过数十里的无人区,才能到我们这边的边境,我们这边边境地区也多半是圩田,居住其中的也都编有保甲团练,王茂章那边对我军的部署也应该不是很清楚。”

    陈璋听到王佛儿的回答,稍一思索便笑道:“果然如此,两边都把自家的篱笆扎得紧紧的,谁先动手谁就倒霉,若我是王茂章,这时候就先把水搅浑了,然后再浑水摸鱼,从中取利。”

    吕方听到这里,不由得暗自点头,陈璋方才的话正好契合了他的心意。这十余年来,他从一个小土豪展为割据两浙的枭雄,十成倒有九成的仗都是在这苏杭两浙一带打得。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当年他扮演一个进攻者的角色,如今则是一个防守者,经历过这两个角色的他很清楚,对于杭州这种位于两浙地域中心,四周有大量自然地理屏障的重要据点,如果防守一方内部没有出什么大问题,是很难攻取的,这一点自己知道,杨行密知道,参与过董昌之乱的王茂章也应该知道。像这样的经验丰富的军事统帅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机会,如果的等待不到就会制造机会,不则已,一则不可收拾,现在的平静不过是一种假象,而自己应该做的就是等待机会,尽可能的制造机会,当机会出现的时候现它,抓住它,看来自己手下的将领中虽然不乏良将,但是像陈璋这样的人物倒是少有,想到这里,吕方不由得暗自摇头。

    这时,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房门推开,进来一名校尉,双手将一封书信呈送上来,陈允接过书信,看了看封面上的印鉴,呈给吕方道:“是徽州那边的急信。”

    吕方接过书信,拆开刚看了两行,低声自语道:“宁国、池州那边淮南军调动频繁,徽宁道有骑队出现,淮南军即将要入侵徽州,请求指示?”说到这里,吕方看了看末尾的落款时间,屈指一算:“六日,七日,八日,九日也就是已经过去四天了。”他走回地图旁,在地图上指画了一阵,不由得脸色大变:“徽宁道,莫非淮南军要由徽州出杭州,从背后破独松关,渀李神福故事,直取杭州。”

    听到吕方的话语,诸将纷纷挤到地图旁,查看起来。眼快的陈五已经脸色大变,正如吕方方才所言的,如果淮南军出徽宁道,便可以越过瑶瑶岩,沿紫溪水而下,直取唐山。这样一来,宣杭边境上的重要关隘独松关便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窘境,那时淮南军就可以走李神福当年进攻钱缪的故道,直扑杭州。和当年不同的是,这次进攻杭州的不再是李神福的一支孤军,自然也不会出现生俘顾成武之后,只是索要了一笔钱财就退兵的故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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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介绍:
作品卖点:节度使:唐代外臣之,掌总军旅,颛诛杀。赐双旌双节。行则建节、树六纛。反复无常的枭雄,流民,乱世,便是父子兄弟,都用尽一切手段互相厮杀的时代。主角由弱者变为强者,由勇士变为魔王。
6翔满身鲜血,箕踞而坐,指着吕方大骂道:“汝可知千万人死于你手,白天颂声震动天地,难道你夜里没听见万人切齿咒骂。死后定堕入无间地狱,只恨今日不能与汝俱亡。”
衣锦城中,钱缪宅外,大军云集,吕方对城头喊道:“钱王昔日围攻越州,可想有今日。”
钱缪答道:“某扫平乱贼,不过为王前驱而已。”
吕方看着满脸血污的徐温,叹道:“公昔与某为同殿之臣,若戮力勤王,无有私意,乌有今日乎?”
徐温曰:“英雄不两立,天亡仆以资公也。”天下节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节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节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