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命运之诗第二百七十八章 变!
第六卷命运之诗第二百七十八章变!
随着一阵甲胄摩擦和厚底的皮靴踏在走廊地上发出的回声,房先是被轻轻敲响,随后打开。看着站在口的马克西米安,伦格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和之前虽然健康但是却略显单薄的外表比较起来,马克西米安显得健壮了许多,在北方草原上两年的经历让他看上去显得比之前更加稳健,那双深栗è的眼中透出的已经不再动辄激动的兴奋,而是一种凝重。
不过当看到伦格时,行省总督有那么一刻依旧无法抑制心中的激他几步走到皇帝面前向伦格低下头,同时嘴里夹杂着喜悦恭敬和谨慎的恭声说到:“陛下。”
“我的朋友,”伦格向马克西米安伸出两臂,他走上去几步紧紧拥抱马克西米安,同时激动的用力拍打着自己这个前任书记官的脊背“马克西米安,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在巴尔干山里mí路了呢。”
“请原谅我没有能在您最需要的时候给予您任何帮助,”马克西米安低着头向伦格说到,他的声音里透着浓重的歉意,当他抬起头看着伦格时,脸上更是浮现出难掩的歉疚“当听说您一个人带着军队与十字军作战时,我真为自己感到惭愧。”
“不过你能来就好了,而且我相信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呢,”伦格用力按着马克西米安的肩头“我们已经有很多时候没有见面了,不过我想我们聚会的时间还是不够,大概你已经接到我之前下达的命令,前恰纳卡莱要塞的法兰克人必须尽快解决,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有效的震慑整个欧洲。”
说到这里,伦格低声对马克西米安说:“在这之后我会派你去做另外一件事,那时候可能我们要有更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了,其实如果之前你能尽快赶到,也许我已经派你去办那件事了。”
“陛下,看来我有必要向您建议应该修建一条从君士坦丁堡通向北方行省的道路,”马克西米安脸上略微露出苦笑“从接到使者的来信到带领军队出发,我只用了不到四天的时间,可是在路上我用的时间足够返回圣地了。”
“我知道马克西米安,修建道路并不止是北方行省的事,说起来我已经有了计划,不过按照这个计划,也许要很多年之后,甚至在我们的有生之年都无法看到它彻底完成,”伦格揽着马克西米安的肩膀走向桌旁“我已经决定在整个罗马建立如同马克西米安大道那样的完善体系,也许这个任务依然要由你来完成。”
“陛下,您是说要在整个罗马帝国修建马克西米安大道吗?”马克西米安愕然的看着伦格,他原本尽量保持的矜持在这时似乎就要然无存,因为激动他的鼻孔微微扇动,眼睛中透出的喜悦和渴望在这一刻让他再一次变回了那个当初跟随在伦格身边的小书记官。
“对,如果说从考雷托尔到博特纳姆修建的道路只是一个准备,那么这一次我们无疑是要做出一个创举的,”伦格笑着说,他一边示意马克西米安跟着自己走到桌边,一边从桌上众多各种手稿地图当中找出一份递给年轻的总督“看看这个,只要这个计划实现,我们两个人都至少能在未来的史书上留下令人难忘的一笔。”
马克西米安尽量压抑下心中的激动认真看着,当他看到在地图上标注出的一条条线段,和一些他曾经在修建考雷托尔的“马克西米安大道”时皇帝就曾经给他做出的道路上各种枢纽和城镇的标志时,他的脸上不禁因为激动而透出一丝涨红。
如果说从考雷托尔通向博特纳姆的那条道路的修建,是让马克西米安从一个简单的书记员跃身为伦格身边能够与那些将领属下相比的人物,那么他知道,当地图上的这个宏大的计划完全变成现实的那一天,就会如同皇帝所说的那样,他的名字不但会在罗马,甚至可能会在未来任何一部史书上得以流传。
“陛下,这是我见过的最宏大的计划,我相信即便是和凯撒,君士坦丁大帝或者是查士丁尼皇帝的功绩相比,也不会有任何的逊马克西米安看着地图轻声说着,他的眼睛顺着地图上的那些图线不住移动,似乎隐约已经看到了一幅壮观的画卷展现在他的面前,他微微喘息着,然后在好像做出某种决定后抬起头,用一种奇怪的神è看着伦格说到“陛下,请您把这个荣誉奖赏给我,而我会给您足够多的报答。”
伦格没有在意马克西米安那种奇特的表情,虽然修建一个覆盖整个罗马,进而最终成为连通东西方的jiā通枢纽的庞大道路体系的计划已经在他的心中酝酿很久,不过这个时候伦格真正关心的却并不是这个。
他示意马克西米安绕过桌子来到他的面前,在认真的看着总督的脸一会后,伦格缓缓的从桌上拿起了一张看上去刚刚写好的文件,递给了马克西米安。
“这个计划需要的时间太久了,也许真的在我们的有生之年都无法看到结果,不过在这之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
望着马克西米安随着读着文件上的内容脸上渐渐露出凝重,到了后来甚至震惊的神伦格神情平静的等待着自己这个前任书记官的反应。
那份文件上记录的,正是之前伦格在洛滕索堡教堂里所做的公开祈祷的内容,在这份已经被伦格命名为“洛滕索堡宣言”的文件中,他的那些话被忠实完整的记录了下来。
“陛下,请原谅我没有完全明白您的意思,”马克西米安的呼吸略微显得有些紊他先是伸手拿起桌上伦格事先让人为他准备好的葡萄酒呡了一口,接着好像依旧觉得口干舌燥似的,一口把杯中的酒水完全喝光“陛下,在您的这份祈祷词中说,即便是异教徒也会应该得到上帝的恩泽,而不论是敌人还是上帝的子民,都有着获得救赎的权力,陛下,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当初誓死守卫圣地又是什么?那么多人为了光复耶路撒冷而牺牲的壮举不是完全毫无意义了吗?”
“不,马克西米安,那些血没有白流也不会白流……”
伦格轻轻摇头,他转身走到窗边,看着教堂山下影影绰绰闪动的火把和洛滕索堡外点起的灯光,那是马克西米安带来的北方军团,按照伦格的命令,他们第二天就要赶赴前恰纳卡莱,而更远的目的地这时也已经在他的计划之中。
“马克西米安,就如同你说的那样,我们曾经一起在耶路撒冷流血作战,很多人为了保护那座城市付出了生命,不过圣地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者说耶稣基督为什么告诉我们,那里是人间的天国?”伦格背对马克西米安轻声问着“我们,法兰克人,还有萨拉森人在那里相互jiā战的时间已经太久了,可是你想过没有,这一切难道是上帝希望我们做的吗?上帝不是世间所有人的创造者吗?如果是这样,那么萨拉森人难道不是同样由上帝创造的?可是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异教徒是由谁创造的?难道还有另外一个造物者?如果那样,上帝又是什么?!”
“陛下!”
因为站起来时的激动撞翻身后椅子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马克西米安瞠目结舌的看着伦格的背影。
一时间他的心头一片混既觉得必须反驳这种可怕的言论,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惶恐的看着背对他的皇帝,许久以前曾经在祈祷者圣殿的书房里看到过的那些伦格手稿里已经隐约透出的内容再次出现在他心头,不过现在的皇帝显然已经比那时更加直白,也更加强大,这强大甚至已经可以让他用这种质疑般的方式,去自己诠释心中对上帝真意的理解。
“马克西米安,在解决了前恰纳卡莱要塞之后,我已经决定不再让你担任北方行省总督,”伦格转过身忽然说“不过虽然我更希望你能尽快开始实施我们的道路计划,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jiā给你。我相信在所有人中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伦格说着缓缓从桌角拿起了一个封得很严实的木匣,看着这个外表没有任何花纹的朴素木匣,他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柔情。
“我将任命你为罗马帝国驻守圣地的骑士团分团长,我们要在被烧毁的祈祷者圣殿的原址上重新树起圣十字旗,要让祈祷者们重新走进神殿,而救赎骑士团的耶路撒冷分团也将重新在圣地宣誓誓死守卫耶稣基督用生命为世人创造的天国。”
“陛下,您要重新东征圣地?”马克西米安难以置信的看着伦格,他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要说什么却又一时间无法开口。
“应该说是遵循上帝和基督的意志去寻找圣地。”
伦格向马克西米安淡淡的一笑,他这时不由想起了几十后德意志国王腓特烈二世那对耶路撒冷神奇的“拜访式征服”,虽然那次所谓的征服带来的结果是腓特烈二世彻底得罪了梵蒂冈而被扫地出但是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持续百年的对异教徒的东征开始完全摆脱了梵蒂冈教廷的掌握,也是从那个时候起,随着来自东方草原的蒙古铁骑卷来的征程,法兰克人和萨拉森人之间,出现了一种时间漫长的微妙关系。
对于罗马来说,这种微妙关系自然并不是好事,这让那些西欧各国在未来面对奥斯曼帝国对罗马的蚕食时不闻不问,最终坐视东罗马这个千年帝国的灭亡。
不过,如果这种与萨拉森人间的微妙的关系首先是由罗马来建立呢?那么在奥斯曼人还没有崛起的时候,罗马将会尽早摆脱与萨拉森人之间常年的战争,而在十字军损失惨重铩羽而归的情况下,随着罗马乘机向欧洲甚至是梵蒂冈施展影响,完全能够消弭的第四次东征对罗马造成的灾害,也足以能为罗马争取到足够多的时间。
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伦格才会决定派马克西米安重新返回耶路撒冷。
“你将是我派向圣地的代理者,虽然不论是萨拉丁还是阿迪勒都是了不起的萨拉森王者,可我相信你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伦格的话让马克西米安一时间感到恍惚,他愣愣的看着皇帝,心底里因为矛盾而搅动起的激让他感到阵阵憋闷。
他不由自主的扯开脖子上链甲的搭环,在喘息了一口气后,他试探的低声问着:“陛下,那么您认为萨拉森人真的会接受我们这种方式的……‘征服’?”说到这里马克西米安略微沉事实上在心底里他已经很清楚,如果这一切真的如皇帝所预料的那样发展,那么罗马帝国可能将会从此迎来一个与之前任何时候截然不同的局面。
很多年来,虽然真正导致战争的原因还是因为土地和财富,但是每次战争却始终都披着宗教的外衣,在讨伐异教徒的借口下,双方的民众总是以一种誓死不休的热忱投入战场。
可是如果真的能实现皇帝所预言的那种情况,那么罗马不但至少能在面对异教徒的时候得以缓和,甚至更可以借着重新在圣地建立起基督教堂和驻守骑士团的荣耀,对欧洲各国甚至是梵蒂冈教廷施以影响,那不论是对正教还是对罗马来说都有着非凡意义。
而这对于祈祷者教团来说,也许可能就是从此凌驾与东西方两大教会,甚至可以成为整个基督世界的仲裁人!
马克西米安似乎在这一刻看到了无数的荣耀向教团和自己涌来,在北方行省的一年多当中,他深深的感受到了权力给他带来的荣耀,不论是身为罗马帝国的北方总督,还是做为祈祷者教团在北方进而是从罗马到基辅的广袤草原上的所有祈祷者教众的教团领袖,那种权力给他带来的甜美感甚至让他时常觉得自己是在梦境之中。
而如果一切真的如皇帝所说的得以实现,那么他能够得到的,将不止是世俗的权力,财富和荣耀,甚至也许有一天他也会如同洛滕索堡所敬奉的三位武圣人一样,成为得到世人崇拜的圣徒。
难道现在人们不是已经在传说着,皇帝身边的使徒们吗?
马克西米安的嘴唇微微发干,他认真的看着伦格,心中琢磨着是否应该做出某个最后的决定,在经过了一阵犹豫后,他终于开口说到:
“陛下,能成为您所创造的奇迹的证人和参与者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荣幸,不过在这之前请允许我向您提出一个建议。”
“是什么,我的朋友,你知道在我面前你可以随意说出任何你的想法。”
听到皇帝的鼓励,马克西米安暗暗压下紧张的心情,小心的说:“陛下,钱原谅我的鲁莽,不过请允许我对您所公布的公法中的一些法典表示疑惑,我不明白在这个时候罗马元老院和特里布斯还有什么意义,做为罗马皇帝,您所创造的奇迹不但超过了任何一位先帝,甚至可以与任何一位生时为上帝做出巨大的贡献的圣徒相比。既然这样,您为什么还要订立一部约束您自己,甚至约束未来忠于您的贵族们的法典呢?”
马克西米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静静的看着伦格,当看到伦格逐渐变得严肃起来的眼神时,他不安的避开那双眼睛,可随后他还是继续咬牙说了下去。
“陛下,元老院让罗马变成了一个随处都是吵闹的菜市场,而特里布斯甚至允许身份低微的农夫走进去指手画脚,”马克西米安声音低沉的说“不论是之前的罗马贵族还是一直跟随您的教团和您的骑士们,他们都有着崇高的地位,如果说元老院是束缚您的绳索,那么特里布斯就是对新老贵族的侮辱,我们能够拥有权力和荣耀是因为对上帝的虔诚,也是因为您的恩赐,那么既然这样,那些卑贱的人就没有任何资格和我们平起平坐,更没有权力在特里布斯里指责和质疑我们的地位,因为我们的地位是您赐予的,是上帝的恩典……”
“马克西米安!”
伦格突然大声打断了马克西米安的话,他用愕然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前任书记官,看着这个在耶路撒冷时还只是个跟随在法兰西斯身后,总是喜欢用一支炭笔在木板上写写画画的穷困小子,他的心中不禁感到说不出的惊诧。
“你认为自己的权力是上帝的恩典?你认为你的地位是因为上帝眷顾而天生的?”伦格声音严厉的质问着“就因为这样你认为自己必须拥有凌驾与别人的之前的特权?那么你怎么理解上帝对世人的恩典?难道你认为上帝创造世人的时候就分为三六九等吗?”
“可是贵族的权力是不容置疑和削弱的,而您正是在削弱他们的权力,难道要我们最终和那些平民一样吗?”马克西米安不忿的反问着“在整个基督世界,甚至是异教徒的国家,没有任何地方和罗马一样赋予平民这么多的权力,您这么做这同样也是在削弱您自己的权力,陛下。”
“马克西米安,也许在你看来我的确在削弱自己和你们的权力,可是难道你不知道《公法》对罗马的未来意味着什么吗?”伦格慢慢坐下来,他用一种透着无奈的眼神看着马克西米安,对于这个亲信的失望,和对他明明清楚公法的重要却依旧因为贪恋特权而大放厥词,伦格失望到了极点。
“陛下,您的设想让您和您的追随者成为后世历史上最伟大的人,”马克西米安放低声音说“重要您能为自己着想,为所有追随您为您服务的人着想,前所未有的荣誉就会垂手可得。”
马克西米安的声音低微而又透着惑,但是当他看到伦格慢慢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眼神时,马克西米安的喉咙不禁一紧,他愣愣的看着伦格,渐渐的他的眼睛开始躲避开去,最后他再也不敢和伦格的眼睛对视。
看着自己这个当初最为信任的人,伦格的神è十分平静,他慢慢站起来抬手放在马克西米安的肩头,看着书记员脸上透出的惭愧,他微微笑了笑。
马克西米安的脸è霎时一变,他好像被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紧张的抬起头看向伦格,但是他看到的却是皇帝脸上平静安详的神态。
“告诉我马克西米安,你,还有你的那些朋友,准备怎么对付我。”
伦格终于开口了,他的声调平和,似乎根本没有因为随着这些话而揭露出的其中的杀机有所变化。
一直掩饰的马克西米安终于再也掩盖不下去,他的身子猛然向后一退,惊慌,恐惧,不甘,还有浓浓的内疚的神情在这一刻从他眼中一一闪过,过了好一阵,在伦格审视的目光下,他的情绪终于慢慢平复下来,迈着沉重的步伐,马克西米安走到伦格面前,单膝落地跪了下来。
“陛下,我的主人,请原谅我。不过我真的无法接受您的变革,也许罗马人都可以接受,可是我接受不了,”他的嘴里不停的低声说着,然后他忽然捧起伦格的手不住亲吻他的手背,接着喉咙里迸发出了一声声低沉的哽咽“请宽恕我,不过陛下如果您愿意收回罗马公法,一切都还是可以重新开始的。”
“那是不可能的。”伦格慢慢ōu回手,他看着跪在面前的这个背叛了自己的人,当马克西米安说出敢对公法的时候,伦格已经猜测到他不会只是这么简单的反对,而是一定会有什么举动。那么以现在自己所拥有的巨大威望和对军队的掌握,唯一能够阻止自己的机会,就只有在这个洛滕索堡之中了。
“告诉我一切吧,马克西米安,”伦格神态安详的问,他相信既然马克西米安能够单独面见自己,而又把一切挑开,那么他们一定已经有了完全的准备,而这时的自己手中却恰好只有不足五百人的近卫军,也许对那些一心要阻止自己的变革,或者说是要彻底铲除自己的人来说,这可能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告诉我一切,书记官!”
伦格的声音霎时变得严厉,他威严的看着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叛徒,看着他因为畏惧而低下的头,伦格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我想你的军团在这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难关那么巧合的你们同时和我到了洛滕索堡,那么说,君士坦丁堡里有你们的同伴,而且你们也一定知道了我给皇后写的信,对吗?”
说到这里,伦格忽然微微一停,他若有所悟的转头看向已经站起来的马克西米安:“是狄奥多吗,狄奥多已经到了君士坦丁堡,他是从埃罗帕西娅那里知道的一切?”
在伦格说话的时候,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马克西米安却微微摇了摇头,他喘了口气,然后声音低沉的回答着:“这次您猜错了,皇后陛下的哥哥也许有着很大的野心,但是至少到现在他依旧是忠于您的,背叛您的是首席元老,是他从皇后那里探听到了您返回的路线,他之所以背叛您,是因为同样无法容忍成为失去权力的贵族,而支持他的人,是瑞恩希安.安德鲁斯。”
“瑞恩希安?”
听到这个名字,伦格的心突的一跳,随即他的脸上再次浮现出笑容,而就在这个时候,随着教堂外的夜空中忽然升起的一团火焰,夜è中的洛滕索堡霎时响起一片震天杀声!
“瑞恩希安,”看着窗外已经点起无数火把的街道,伦格轻轻吐出了一声自语“你终于来了。”A!~!
第六卷命运之诗第二百七十九章 辩
第六卷命运之诗第二百七十九章辩
黑色的夜晚,在这样的一个夜晚里,洛滕索堡原本应该早已经一片黑暗的街道上,却闪动着大团大团不住晃动的光亮。
那是大片的火把,在火把的映衬下,无数的人影在街上不住晃动,一阵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和带着奇怪腔调的喊叫声此起彼伏,令躲在紧闭门窗的房子里的居民不禁感到万分恐惧。
没有人想到原本驻扎在洛滕索堡外的罗斯人军团会突然叛乱,当毫无防备的堡垒要塞被突然占领之后,大批的罗斯士兵立刻如决堤的洪水般涌进堡垒,然后沿着依山铺就崎岖蔓延的狭窄街道向着三武圣人教堂逼来。
罗斯军团的突然叛乱让所有人不禁大吃一惊,距离教堂最远路口上的几名近卫兵甚至来不及赶回教堂就被蜂拥而至的罗斯人淹没,当冲到高耸的石头墙下时,教堂两扇厚重的大门已经紧紧关闭,早已冲上墙头和塔楼的近卫兵意外却并不惊恐的严密监视着墙下。
在下面,更多的如林锋芒则在被夜色笼罩的火把映照下泛着一片片令人胆寒的光芒。
近卫兵们虽然感到紧张却很快就冷静下来,虽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们知道那些之前还是他们伙伴的罗斯人这个时候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敌人,当看到有几个罗斯人试图沿着石墙的死角悄悄靠近后,他们手中的弩弓立刻毫不留情的射出了几支强劲的箭矢,随着短暂的惨叫声,那几个罗斯人立刻沿着墙角栽倒在地,这也让那些试图一鼓作气冲到墙下攀登上来的罗斯人的气势立刻为之一挫。
墙下的罗斯人眼中流露出了野蛮疯狂的眼神,在他们的眼中,皇帝的近卫兵们无疑是勇敢可畏的,可是许诺得到的丰厚财富却让他们决定铤而走险。
现在,当他们发现自己居然出人意料的把那支可怕的军队和他们的主人包围在一座小城的修道院里,而自己一方又比对方的数量远远多出许多时,罗斯人心目中原本深藏的畏惧,开始变成了对即将到手的财富的渴求和贪婪。
墙上闪动的人影引起了罗斯人的注意,当他们看到一面熟悉的旗帜忽然出现时,下面先是一静,随后立刻变得喧哗起来,罗斯士兵们纷纷向前挤着,试图看清那是不是就是他们心目中那个既畏惧又希望见到的人,就在这时,随着人群后面的一阵拥挤,几个身穿甲胄的骑士出现在了罗斯士兵当中。
因为身形外貌和衣着的不同,伦格很快从罗斯人当中认出了瑞恩希安,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伦格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缓缓带马向墙下走来的瑞恩希安,在抬手阻止了身边试图举起弓箭的近卫兵之后,伦格无声的抬手做了个手势。
修道院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只有一个人的瑞恩希安催马慢慢走进了大门,当听到身后木门关闭时发出的沉重响声时,他略微停了一下,随后继续带马向前,直到看到站在台阶上的正等着他的阿历克斯。
瑞恩希安门默默下马,当他登上台阶来到阿历克斯面前看了一会,然后错身而过时,他听到近卫军统帅从牙缝间迸出的的低声自语:“我真应该在君士坦丁堡的时候就把你给杀了”
“小阿历克斯,你还是那么天真,”瑞恩希安背对阿历克斯停下来,看着前面通向祈祷室的房门,他淡淡的说“你应该想想,为什么我到现在依然活着,甚至还能让你们陷入绝境,如果说上帝眷顾圣子,那么眷顾我的又是谁?”
阿历克斯眼中闪过凛冽的杀机,他手臂上鼓起的筋脉鼓噪得手掌在不停的握紧,不过最终他还是停了下来。
“陛下在等你。”近卫军统帅转过身走到房门边,随着房门轻轻打开,看着消失在房间里的那个背影,阿历克斯的嘴唇绷得紧紧的。
狭窄的房间里十分安静,看到站在桌子后面望过来的伦格,瑞恩希安忽然有一种似乎回到过去许久前的错觉。
曾几何时,他曾经居高临下的向这个年轻人发号施力,在他的眼里,这个当初的罗马农兵始终只是自己手中一个也许颇为重要,但是却毕竟微不足道的棋子。
不论是在的黎波里还是在耶路撒冷,他都从不认为这个年轻人会成为最终威胁到自己的人,甚至就是在通向罗马的旅途上,瑞恩希安也一直把这个看上去颇为走运,可实际上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的幸运儿看做是实现自己梦想的一个阶梯。
但是就是在这种不知不觉中,这个年轻人却开始迅速的成长,当终于意识到有一天他会成为一个威胁时,瑞恩希安愕然发现,自己不但再也不能象以前那样随心所欲的摆布他,甚至自己的命运都已经掌握在了这个年轻人的手中。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你只是一个侍从。”沉默的望着伦格看了一阵之后,瑞恩希安坐在桌前的一把椅子里,他略歪着头,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就在几年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个年轻人会成为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敌人,更想不到自己会因为他而被驱逐出罗马。
没有人知道,总是在深夜时分,瑞恩希安往往会从噩梦中惊醒,他似乎总是听到伦格的军队在追逐自己的马蹄声,这曾经一次次的让他深夜里从床上爬起来,四下回顾,胆战心惊。
“时间过的很快,”伦格微微抚摸着下颌上已经略显粗硬的胡须,一种同样略感恍惚的心思飘过心头,从莫名其妙的回到这个时代,到现在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却又有种说不出的虚幻,似乎之前那个人并不是自己,或者只是一个占据了这个身体的灵魂“不过现在看来最终胜利的是你。”
听到伦格的话,瑞恩希安的脸颊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站起来转到椅子后,双手用力紧紧攥着厚实的木头椅背,他的双眼紧盯伦格,过了好一阵,瑞恩希安轻轻摇头,他的声音很轻,听上去就好像是在自语而不是诉说:
“我到过一些地方,其实是很多地方,我承认自己从来没真正遵守过你不许踏上罗马土地的命令,因为我认为那是不公的,是你强加于我的,不过也正是因为我违背你的命令,让我亲眼看到了很多东西。”
瑞恩希安奇特的眼神落在伦格脸上,如果说那种眼神中有什么太多的寓意,那就只是佩服。
“我不得不说你干的很好,甚至比我想象的都要好,罗马在你的手中变得比我所知道的任何时候都要强大,你知道我曾经又回到过君士坦丁堡,我见到了那些繁荣的集市,我冒险和一些普通人交谈,试图从民众中听到对你的不满,可是我很失望,虽然的确有人憎恨你,可更多的人崇敬你。至于军队,那是最让我感到意外的,现在的他们已经完全可以和罗马最辉煌的时代相比,特别是你居然带领他们彻底击败了十字军。”
说到这里,瑞恩希安的情绪有些激动,可是接下来,他的眼神逐渐变冷。
“可是伦格,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在做了那么多事情之后还不肯罢休?难道你不知道当我离开罗马的之后,就已经意味着在罗马已经没有人能再和你对抗了么?”
瑞恩希安依旧缓缓的摇着头,然后他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伦格,不解的问:“我不明白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已经是皇帝了。甚至即便是最痛恨你的人,也不能不承认你所做的一切,不论是收复保加利亚还是推行新的法典,这一切已经足够让你成为与查士丁尼一样伟大的人物,可是你居然还不肯满足,难道你真的认为自己是上帝赐予这个世界的奇迹?真的认为自己可以成为以上帝的名义向世人宣布神意的那个人?”
瑞恩希安的声音开始变得激动起来,他手上的力量越来越大,椅背在他手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同时他的眼中闪动着一股莫名的愤怒。
“看看现在的罗马,他是个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你究竟要把这个帝国带向什么地方,甚至即便是你身边的人也不知道,这就是为什么会有人背叛你,”瑞恩希安绕回到椅子前坐下来,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看着里面殷红的酒汁“你给了农民土地,这个巴西尔皇帝也做过。可是他从来没给过农民更多的东西,更不要说给他们超出他们应该得到的东西。”
瑞恩希安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伦格,然后用一种越来越低,却又越来越有力的声音说:“我的朋友,这就是很多人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已经失去了做为皇帝应有的智慧,尽管你所做的一切都让罗马有可能迎来即便是查士丁尼和巴西尔都做不到的辉煌,甚至可以让你的名字在后世完全可以和君士坦丁大帝相提并论,但是你也夺走了应该属于别人的东西,特别是一些你不能去破坏的东西。”
说到这里,瑞恩希安终于停了下来,他认真的注视着伦格的脸,过了好一阵,用一种充满迷惑的声调低声问着:“你究竟想得到什么?你究竟想做什么?难道现在已经拥有的一切还不能让你停下来么?难道你不知道再向前走就是地狱了么?”
到了这时,自始至终一直在默默听着的伦格平静的脸上终于浮起了一丝淡然的微笑,他从桌子上拿起另一个酒杯轻轻晃动,醇稠的汁液在黄金的杯壁上挂出了一丝淡淡痕迹。
“你问我想得到什么?”
伦格反问了一句,他微微抬头看着对面这个可以说是自己一生中最顽固的敌人,不过他的眼中既没有行将失败的沮丧,也没有对敌人的愤怒,有的只是一丝若有若无的无奈,甚或是一种连他自己也无法说清的放松。
“我想得到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出现,至少在我们所知道的这个时代也不可能出现,这是我犯下的最大的错误,不过也可以说是我这一生中最值得自豪的东西。”伦格绕过桌子走到角落,从一个厚实的皮囊里拿出了一张折得很好的羊皮地图,当他打开那张地图时,看到了瑞恩希安已经平静下来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激动。
“这是罗马,”伦格的手指在地图上微微划过,随着他手指的滑动,瑞恩希安的呼吸逐渐变粗,在那地图上,他看到了帝国的西北的边界从原本已经熟悉的地方向着保加利亚延伸,而东北,广袤的罗斯大地已经被囊获其中。
地中海上,从罗马人所熟悉的充满神话与激情的爱琴海到东方遥远的,甚至就要进入无边大洋的海域上,则标注已经被罗马舰队征服的条条航道和众多港口。
不过,真正令瑞恩希安为之激动不已的,则是小亚细亚那广袤无垠的大片草原和随着与科尼亚人签订的条约,完全被并入罗马版图的庞大领土。
看着这幅地图,瑞恩希安的心在剧烈的跳动,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正在做一件错事,或者说是一件也许并不如他自己想象的那么伟大的事情。
不过很快,他就平静了下来。
他伸出手在地图上仔细抚摸着,他似乎能够感觉到每一片被他抚摸过的土地上曾经发生过的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甚至好像也能感觉到伦格与这一片片罗马土地之间那深深的牵连。
“你做到了,甚至有些地方做的比查士丁尼皇帝还要好,”瑞恩希安看着对面年轻的脸,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无力。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意识到,即便自己取得了胜利,可是自己也许用一生的时间也无法从心底里抹去这个人给罗马带来的影响,更无法让这个人的阴影从自己的心头消失“可是你知道你同样犯了很大的错误,你让罗马人重新获得了荣誉,但是却不该又去挑战罗马人的荣誉,这是你最大的错误。”
“不,那并不是,”伦格笑了起来,他很轻松的靠在椅子里,好像对面的这个人没有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我的错误并不在这里,你说我挑战罗马人的荣誉,那是谁的荣誉?你所说的罗马人只是那些穿着丝绸长袍在公共浴室里高谈阔论,或者是那些认为自己是上帝赋予了某种可以任意决定他人命运的特权的贵族,就如同你,我,马克西米安或者是任何一个贵族一样,对么?”
伦格微微摇了摇头,他把挂在胸前的十字架轻放在桌子上抚摸着,然后平和的对瑞恩希安说:“不论是贵族还是教士,他们都认为自己拥有权力是上帝赐予的,所以一切都是应该的,而民众,不论是罗马人,法兰克人,萨拉森人,似乎就是应该被统治的。如果只看这样的想法,倒是不论基督徒还是异教徒都完全相同,似乎所有信仰的贵族在这一刻都无一例外的信任一个叫‘特权’的宗教了。”听到这里的瑞恩希安脸色立刻一边,他有些愤怒的要张嘴说话,可是却被伦格抬手阻止“不要打断我,你知道我说的没有错,也应该知道上帝并没有给任何人奴役他人的权力,因为在上帝面前我们所有人都是平等的,除非有人认为自己并非上帝所造。”
“可是即便是你自己也承认,罗马皇帝是上帝在世间选择的代行,不要忘了,当你坐在宝座上的时候,你是与耶稣基督共同治理这个帝国,而你自己也是上帝赐予世人的神子。”瑞恩希安的声音有些压抑,在这一刻他有种莫名的感觉,似乎眼前这个已经被自己掌握了命运的人,却依旧在做着某件可能会让他和整个罗马彻底改变的事情。
“耶稣基督能够拯救世人,甚至能够拯救仇视他的敌人和异己者,可是却无人能够拯救他,这是为什么?”伦格直视着瑞恩希安的眼睛“因为他知道自己所秉承的,恰恰是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都无法接受和不愿接受的东西,那么请你告诉我瑞恩希安,你真的相信我是上帝赐予世人的圣子么?”
瑞恩希安在这一刻彻底沉默了,他和伦格相互对视,他觉得喉咙微微有些发干,一时间甚至有一种想要立刻离开这个房间的冲动。
“我让罗马重新收复了失地,而且在战争中得到了财富和荣誉,罗马帝国又开始有了恢复过去荣光的希望,”伦格站起来转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夜色中熊熊燃烧的火把和那些若隐若现狰狞的脸,他发出一声轻轻叹息“可是这一切都不过如同过眼的云烟,再坚硬的石头也会变成泥沙,再强大的帝国也有消亡的那一刻,就如同凯撒时代,哈德良时代,君士坦丁和查士丁尼皇帝的时代一样,总有一天,人们会看到我们给他们留下的,只是一堆曾经恢弘的石头和被废弃的城堡,也许到了那时候,我们的帝国甚至也只能被历史学家提到,而我们的子孙甚至早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后代。”
伦格轻轻的说着,可是他话里的那种肯定的声调,却让瑞恩希安心中不由升起一种他就是在诉说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我们能给后世留下什么?只是我们虚幻的荣誉吗?或者是证明我们曾经如何富有却因为贪婪奢侈而无耻灭亡的宫殿?还是给他们留下即便有一天罗马帝国不再存在,可依旧能让后世永远受益的东西?”
伦格回过身看着瑞恩希安,他似乎并不在意外面那些可能随时会发起进攻的罗斯人,当看到瑞恩希安似乎因为他的话露出不解的神色时,伦格呵呵一笑,重新回到桌子边:“罗马注定会成就一种精神上的伟大,但是这种伟大也许要很多年之后才会真正被人们所认识到,在那个时候,人们会感叹罗马人甚或是希腊人早在基督降临前几个世纪就拥有的某种宝贵的东西,虽然这些东西曾经淹没在野蛮时代的荒唐和黑暗时代的血腥之中,但是总有一天这种思想将会成就更加伟大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早在一千年前由耶稣基督早早的告诉了我们,那就是世人在上帝面前所拥有的没有差别的卑微和受到的相同的恩泽,那是不论任何身份都应拥有的东西。”
“可是,你这么做会让罗马的贵族失去他们原本拥有的一切,”瑞恩希安终于忍耐不住了,他觉得自己必须驳斥这种让他不安的荒谬言论,他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因为他莫名的感到了其中令他不安和恐惧的东西,他告诉自己必须让这一切停下来,否者这个面临死亡的人,就能做出什么会让罗马完全改变的事情。
“如果说你削弱元老院的权力我还能理解,可是你为什么要重新建立特里布斯?难道你不知道那不但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甚至可能会危害到你自己和你的继承者的权威么?”瑞恩希安激烈的质问“你应该成为一个巴西尔或者是查士丁尼,如果那样我也许甚至会放弃成为你的敌人,我还有巨大的财富可以挥霍,虽然憎恨你,可是做为一个罗马人,一个罗马贵族,我只会在这种憎恨和嫉妒中度过我的一生,却不会纯粹为了自己的私欲成为一个弑君者。但是你所做的一切都让人感到不安,你让特里布斯拥有了太多权力,而这些权力甚至已经可以让一些农夫站在贵族面前大声说话,而且你还用契约让农民完全拥有了属于他们的土地,而又让大大小小的商贩们拥有了参与城市订制税法的权力,难道你不知道即便是追随你的祈祷者教团里,也有人无法接受这种事情?难道你不知道这会彻底毁掉太多的东西么?”
“可是这却能让罗马,甚至让这个世界从一片黑暗中走出来。”伦格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低,他并不指望瑞恩希安能够听到,当马克西米安终于在他面前表露出彻底决裂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而他也已经知道自己并不指望这些人能够明白自己内心中所想的那些东西。
“伦格,你即便到了现在也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对么?”
瑞恩希安忽然笑了,他原本希望从伦格脸上看到一丝沮丧,可是当看到那张脸上不但平静,而且依旧充满自信的神色时,瑞恩希安渐渐收敛了笑容。
“那么你认为我做错了什么?或者说你真的认为我做错了么?”
听到伦格随意的反问,瑞恩希安立刻要开口说话,可是在那一刻他却稍微变得犹豫了,他的嘴唇微微扇动,过了一会后,他才发出一声叹息。
“我不知道……”瑞恩希安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苦涩,笑容也变得艰难,在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想为伦格所说的那些话喝彩,当回想之前自己对伦格的那些政策的痛斥时却发现,在内心深处,他知道伦格所做的一切正是他即便想到,却永远不会,也不敢去做的。
“不论是让特里布斯与元老院抗衡,还是给予农民土地,这一切最终会让罗马走向一条新的道路,”伦格平静的对瑞恩希安说,他相信瑞恩希安即便并不真正明白这一切究竟拥有什么样的意义,也应该知道这其中所具有的重大作用“君士坦丁堡不可能再成为吸允罗马财富的水蛭,但是要牵制行省总督将军权力的唯一方法,就是让君士坦丁堡与所有行省贯通起来,就如同那些道路,不但可以贯通整个帝国,更能够成为罗马这个巨人的血脉。”
“所以你才要不惜巨资修建那些道路是吗?”瑞恩希安看着桌子上标注着一条条密密麻麻线段的地图,眼中略微闪过一丝憧憬“就如同古代人们说的那样,条条大道通罗马?”
“我希望这个由马克西米安来完成,我想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不是么?”伦格随意的把地图推到瑞恩希安面前,一时间两个人似乎都有种又回到许久前一起处置政务时的错觉。
“你认为我会成为一个好皇帝么?”瑞恩希安沉沉的问,他的眼神在地图上掠过,看着那些也许需要一个人漫长的一生,甚至更长时间来完成的宏伟计划,他心头不禁晃过一阵茫然“也许这一切更应该由你来做,我想也只有你才能做的好。”
“可惜我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伦格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我还没有幼稚到认为你会放弃一切的地步,不过你也应该知道自己并不适合成为我的继任者。”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按照你所做的继续下去,难道我真的没有成为皇帝的资格么?”瑞恩希安的声音变得激烈起来,他有些愤懑的盯着伦格的眼睛,可逐渐的,他眼中的愤怒渐渐淡去,剩下的只有一丝怅然和无奈。
“你说的对,如果我成为帝国皇帝,也许一切都会变回到原来的样子,而且不论是你的手下还是那些罗马贵族,甚至就是米蒂戈罗斯也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瑞恩希安有些苦恼的把头靠在椅背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同时从他的嘴里发出了一阵略带嘲讽的笑声“狄奥多也不会允许的,也许他自己没想过成为皇帝,但是他或者那些罗马贵族都绝不会接受一个前朝皇族成为皇帝,他们会担心我对他们的报复,他们我们每一个人都在推翻艾萨克这档子事上掺了一脚,哈哈哈……”
瑞恩希安哈哈大笑着,他似乎被自己的俏皮话逗得不轻,直到过了很长时间他的笑声才慢慢停下。
“那么你们又该如何告诉罗马人这一切呢?在为罗马获得了巨大胜利之后,你们却阴谋弑杀了罗马的皇帝?”伦格好像并不是在谈论自己的生死似的询问着,看着瑞恩希安的眼睛在桌上的十字架上略略扫过,伦格不禁发出一声会意的低笑“神圣的奇迹总是成为用来掩饰最卑劣的阴谋的工具,也许你们早已经找好足够的借口,不过这一次你认为谁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伦格轻松的把头靠在椅背上望着对面的对手。
“你和我一样清楚罗马正处于一种什么状态之下,如果依旧按照陈旧的方式,也许依靠多年的余威这个帝国依旧能坚持很长的时间,但是之后呢?只要稍微理智的人都知道,罗马正在一步步的走近它的坟墓,这个坟墓要埋葬的将不止是一个帝国,而是这个时代唯一还能看到的一点光亮。而现在,是罗马最关键的时刻,罗马正站在上帝为我们安排的十字路口,整个帝国脚下踏着的,正是千年前耶稣基督为了拯救世人而背负的十字架,那么告诉我,”伦格身子微微前倾,一字一句的问“谁,会是最终的胜利者?”
“总是有人要获得胜利吧……”瑞恩希安若有所思的看着伦格,沉默了一会后,他伸手从桌子上取过一张羊皮纸推到了伦格面前“我们知道自己都不希望看到罗马最终发生内战,现在的罗马也许正如你所说的,正处于一个十字路口,也许新的辉煌就在我们面前,可也许就是走向地狱的开始。”瑞恩希安有些懊恼的用力在纸上敲了一下“可是你现在所做的一切让我们所有人都感到可怕,看看那些人,贵族们,元老们,看看我,看看米蒂戈罗斯甚至是马克西米安,人们害怕你所做的一切。这就是你最终失败的地方。”
说到这儿,瑞恩希安终于停了下来,他的手指在羊皮纸上不经心的敲击着,然后再次向前微微推了推“我们知道军队效忠于你,特别是卫戍军,这的确就太糟糕了,看来一场战争是不可避免的,除非……”
“除非我给皇后写一封信,是么?”
“我相信那样对大家都有好处,”瑞恩希安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告诉我,你想让谁成为你的继任者?亚历山大还是菲特琳娜?我们都知道狄奥多一直希望他的外甥女成为罗马的女皇。”
“或者我会有一个更好的方法。”伦格平静的拿起笔,沾着紫色的墨水在羊皮纸上开始书写。
虽然尽量不让自己去看那份诏书上的内容,可是瑞恩希安的呼吸却还是随着伦格的笔触微微紧张。
当马克西米安和他第一次秘密接触的时候,那位帝国的前书记官就已经明确的阐述了他,或者说是所代表的那个庞大集团最直接的条件——绝对不会接受瑞恩希安成为罗马下一任皇帝
事实上,也没有人能想象罗马人会重新接受一个安德鲁斯家族的人戴上帝国的皇冠。
正如瑞恩希安所说,贵族们会担心他的报复,而已经拥有巨大势力的罗马新权贵们,更不会容忍一个曾经被他们推翻的家族的人成为他们的统治者。
元老院会如何?米蒂戈罗斯本人也许出于私心会接受他,但是元老院是绝对无法承认一个曾经被他们公开宣布为叛国者,而且被驱逐出罗马的人再次耀武扬威的走进元老院,宣布自己是这个帝国的主人的。
如果那样,就意味着元老院现存的所有元老必须为他们当初的举动付出代价。
至于依靠着各地的特里布斯已经逐渐拥有了足以与君士坦丁堡贵族们抗衡的外省贵族……,想到这些,瑞恩希安甚至有种想笑出来的无奈,他这个时候甚至能想象狄奥多是如何游说他的妹妹,而游说的唯一原因,就是坚决的反对自己成为罗马的下一任皇帝。
究竟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自己又究竟是什么呢?有那么一阵瑞恩希安心中不禁反复的问着自己。可是他却并不后悔自己的所做的事。
我是在拯救罗马瑞恩希安在心里不停的这么告诉自己,他知道自己并没有错。至少当他看到伦格在罗马所做的事情之后,他就知道这一切都太可怕了。
也许这个人真的会建立起一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的罗马,可那最终只能是罗马人的罗马,但是却绝不是瑞恩希安希望看到的罗马,也不是狄奥多,米蒂戈罗斯甚至是马克西米安愿意看到的罗马。
瑞恩希安知道自己只能这么干,即便在他心底里也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自己也许是在做一件真正的错事,可是他却依旧要这么做。
看着依旧平静的书写的伦格,瑞恩希安忽然开始有些嫉妒起来。
他知道自己今后直到死亡临近的那一刻也不会忘记这个年轻人现在的样子,而更让他感到沮丧的是,这个年轻人似乎在很早之前就遇见到了自己也许有一天会有这样的时刻。
整个罗马现在已经无法再回到原来那个时候,罗马公法的颁布实际上不但已经成为了令普通民众遵循的法典,更重要的是,这部法典甚至已经成为了维系罗马各个阶层的重要纽带。
不论是旧贵族还是新贵族,不论是正教会还是祈祷者教团,也不论是最普通的农兵还是帝国的军人,所有人都能够从这部法典中寻找到属于自己的那部分权力,而一旦动摇这部法典,那就意味着将要收回这些权益,那将是与整个罗马帝国为敌
而特里布斯呢?想到这个,瑞恩希安就感到一阵茫然,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伦格如此执着于这种早已经被摒弃多年的部落时代的东西,可是他也不能不承认,特里布斯已经让罗马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那些由外省贵族参与的特里布斯会承认他是罗马皇帝吗?狄奥多难道会那么容易的就放弃与他争夺一切的机会?
到了这时,瑞恩希安忽然觉得,也许,伦格真的想到了他可能会面临这样的一天。
至少,他已经为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时的那一刻,做好了对他最有利的准备。
“我已经写好了。”
正在沉思的瑞恩希安忽然被伦格的话打断了思绪,他略微一怔看向正望着自己的皇帝,一时间有些迷茫。
不过,当他接过伦格写好的诏书仔细看去之后,瑞恩希安脸上不由立刻露出了一丝错愕的神色。
“你要我成为罗马的辅政大臣?”
“这是你该得的,”伦格用让瑞恩希安有些愤怒的欣赏眼神打量着他“你比任何人都更加熟悉我所做的一切,事实上如果你不是一个安德鲁斯家族的人,或者说你不是一个罗马贵族,也许你可以成为让我的设想得以实现的最好人选。而且你也正是因为清楚这些东西对罗马的重要,才会不惜冒险的直接面对我。不过我相信正如你自己所说的那样,你是一个罗马人,你不能容忍罗马的衰败,而且要想让罗马恢复荣光,你也知道必须按照我所说的去做。”
“如果我成为辅政大臣,我会第一个反对你所干的一切。”瑞恩希安略显恶毒的笑了起来,他希望从伦格脸上看到愤怒或是懊恼,但是他很快失望了。
“我并不担心这些,也许会有人说我给罗马留下了很多东西,军队,财富,荣誉还有传奇,但是这一切对我来说并不重要,真正让我高兴的是,我给罗马留下了一部法典,就如同查士丁尼一样,我把上帝赐予我们的罗马公法留下来了,这就足够了,在这部法典里有人们一直在寻找的东西,那是他们最终应该遵循的道路,这不是某个人能够改变的,甚至不是一些人能够改变的,因为他们最终会发现,他们侵害的,其实是他们自己。”
“那么这就是你所说的一直在追求的东西么?为了这个,你不惜彻底去破坏掉原本一直延续的传统,让贵族们失去他们的权力,甚至最终导致你自己的失败?”瑞恩希安茫然不解的问着,虽然隐约的在心中知道原因,可是他却怎么也不愿意去揭开那令他不安的答案。
“也许是吧,”伦格随意的回应,他好像有些累了似的斜靠在椅子里,看着对面的敌人,语气轻松的继续说“你无法成为皇帝,那么埃罗帕西娅将会成为摄政女王,她将监督我的孩子们,直到他们其中有一人能够承担他们应尽的职责。或者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不足以担负这样的职责,在这段时间里,罗马将在皇帝的名义之下,由摄政女王听取由枢密院对帝国政务的裁决。而元老院和特里布斯将会成为枢密院最有力的支持者和监督人。”
听着伦格并不经意间的叙述,瑞恩希安一时间不由有些感到荒谬,他难以相信这是一个已经被逼到绝地,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的人的话,当他看到伦格习惯的拿起笔来开始随手记下自己那些突然迸发出的片言只语时,瑞恩希安甚至有些羡慕他这时的平静了。
“你似乎早已经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瑞恩希安低声嘟囔了一声,不过他不能不承认正如伦格所说,即将到来的一切似乎的确要如同伦格所想象的那样,更重要得的是,也正如伦格所说,他留下了一部能够让罗马人都从其中能够找到自己位置的法典。
只要遵循这部法典,那么即便伦格或是任何一位皇帝不再坐在那张预示着罗马至高权力的宝座之上,这个帝国依旧有着足以能够维系的基础。
“我已经给马克西米安下令,一旦准备就绪,他将带领远征圣地的军队向耶路撒冷进发,”伦格把头靠在椅背上,声调平静的继续说着,那样子就如平时交代政令“十字军在近期内已经不足以成为罗马的威胁,而且我相信法国国王的野心也已经太大,甚至大的足以让梵蒂冈和德意志人暂时放弃仇恨结成联盟与他为敌。而萨拉森人虽然对圣地念念不忘,可是据我所知,随着萨拉丁的身体越来越糟,他们自己也正在面临一个很混乱的局面,阿迪勒为了能顺利的即位,也势必要权衡利弊,对他来说,接受一个来自罗马的,对耶路撒冷拜访式的征服的事实,无疑是现在最稳健的方法。至于科尼亚人,我相信他们东部边界的敌人会成为牵制他们的原因,”说到这儿,伦格略微一停之后轻轻的说“我相信耶路撒冷的大门正在向我们敞开,而我等待的正是这样一个时刻,只要能够顺利进入耶路撒冷,我们与萨拉森人的关系就可以得到缓和。我们可以和以前一样,和他们建立起某种默契,然后,罗马将成为连接东西方两个世界的关键。”
说到这里,伦格从椅子里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在下面火把映照下显得更加漆黑的远方,他轻声说:“一直威胁罗马后背的危机将会得到缓解,而来自东方的巨大财富能成为我们与法兰克人抗衡的支柱,到了那时,恢复罗马的荣耀,将不再只是一个梦想。”
“上帝呀……”
瑞恩希安喉咙里涌出一声叹息,他看着伦格一时间久久无语,有那么一阵,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他想象不到这个年轻人对罗马的未来竟然有着如此深远意义的奇妙构想,更想不到他居然会这个时候把这一切毫无保留的告诉自己。
“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载入史册的人,瑞恩希安,”伦格回头向瑞恩希安笑了笑“人们会因为罗马在你的引导下走向辉煌而在史书上为你注下浓重的一笔。”
“是在你的引导下,”瑞恩希安微微苦笑一声,他走到伦格身边,两个人一起并肩看着窗外被夜色笼罩的大地,和下面那些在不停闪烁的火光中时隐时现的摇晃的身影“是你让这一切有可能得以实现,伦格,不论人们是不是愿意承认,你会成为罗马历史上的一个传奇,”说到这,瑞恩希安停下来微微侧头望着身边的年轻人的面孔“可是也因为这个,请原谅我无法让罗马人知道你最终归宿的真相,你注定是个奇迹,不论是生是死。”
听着瑞恩希安越来越透出冰冷的声调,伦格不为所动的微微点头。
他双手抚着窗台上冰冷的石板,听着叫喊声,慢慢转头看着瑞恩希安:“不过请你记住,不要让我失望。即便你并不相信我是圣子,甚至不相信这一切是神意,但是请你不要忘记,我能够出现在罗马那也是上帝的意志,不要让我失望。”
伦格的话让瑞恩希安的身子微微一颤,他认真的迎着伦格的眼睛看了一阵后,终于微微躬身沉声回答:“遵命,我的陛下。”
“还有,”伦格微倾身子把嘴唇贴近瑞恩希安的耳边轻声说“伊莎贝拉……”
“我知道该怎么做,”瑞恩希安微微点头“罗马不需要一个背叛的耶路撒冷女王。”
说着,瑞恩希安微微向后退开几步,他望了望伦格,随后鞠躬行礼:“我的陛下,请允许我告退。”
走到门口再次回过身子,瑞恩希安最后一次认真的看了看伦格的背影,随即打开房门向外走去。
伦格缓缓转过了身,看着正站在门口的阿历克斯,他微微一笑,随即拿起摆放在一边的长剑。
“是最后的时候了,阿历克斯。”伦格随手扔掉剑鞘走出房门,看着站在走廊里默默无声等待着的近卫兵们,他轻轻点头“你们都是最好的士兵,让我们最后一次并肩作战。”
“履行我们的职责,”阿历克斯举起了长剑“近卫军”
“近卫军”
激昂的呐喊声划破夜空,几乎同时,修道院外响起了充满血腥气息吼叫:“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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