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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文华传全文阅读

作者:李洛思     后宫文华传txt下载     后宫文华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五章 御花园

    从琴亭回来的路上,我脑海里不停的想着静嫔娘娘说的话。自然,我是答应了娘娘的要求,并且约定好了每隔几日就一起练习合奏。我所想的,自然不是合奏的事情,而是……那句“皇上说,明年春天里,要派大军去西南。”

    西南地区是裕王占地为王兵乱之地。皇上说要派大军去西南,朝中可以带兵打仗的将军,无非就是靖王和德妃娘娘的父亲陆将军。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实际上,前朝后宫息息相关,有着众多关联。

    若是陆将军明年开春出征西南,那么德妃娘娘在后宫的地位就会变得牢不可破。即便是淑妃娘娘的位分再高一截,为了安定军心,皇上也会宠着德妃娘娘,说不得……这位分还会再晋上一晋。

    我不禁想起来几日前林答应的提议,让我假意投诚,然后暗渡陈仓。总是觉得心神不宁,似乎有些不妥。心下就有些后悔。在这步步为营的宫中,一步踏错,就满盘皆输。我不是执棋之人,却极有可能沦为一粒棋子。

    回到宫里,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用过晚膳,念鸯在做着日后院子里要用到的桌垫椅垫,思鸢就在旁边细细地替她描着花样。我半倚在床边的床柱上,拿着一本菱儿找来的闲书,映着床前的长明灯,悠闲地慢慢的看着。

    灯光摇曳着,烛火带来的阴影在书页上晃来晃去,我的思绪也就随着飘忽不定,有些走神。后来索性就不看了,披上一件外衣,拿了笛子,在院子里散散步。

    今日月光如水,虽不是圆月,但弯弯的月牙让人想起来微笑起来的弧度,很是讨喜。我拿起笛子,通身白玉的笛身在月光的映照之下更加无暇,想起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有些烦闷,坐在石椅上,我轻轻的吹起了笛子。

    我并没有想着要吹什么曲子,只是随意地吹着。感觉曲调就像是风一样,像是自己的思绪,吹着吹着,就随着曲音越飘越远。咸福宫的夜里,很是寂静。静静的夜里,笛声在月色下飘荡,一切静谧如常。

    过了不久,思鸢就来请我回去。说是夜里霜凉,莫要冻坏了身子,好好的保重才是。我随着她回了房间,如往常般歇下。没有看到,在隔着宫墙的另外一侧,一个穿着明黄色衣服的人静静呆了一会,然后走开了。

    第二日,照常一样起来,请安过后回宫,林答应就找上门来了。只是这次来,她只字不提上次说过的假意投奔的事情,而是邀请我出去转转。

    进宫这么久,我还从来没有在宫里转过。只是模糊的知道,这个宫殿在哪里,那个又在哪里。每日把自己锁在咸福宫闭门不出,不想招惹是非,也想躲个清净。所以林答应的邀请,我并没有拒绝。

    林答应的午膳,是在咸福宫用的。虽然我并不喜她,但是面子上的事情却是要过的去的。她叫了宫女将午膳摆在这。我并不能驳了她的兴致。

    林答应看上去一副跟我关系紧密,友好的样子。我却并不这样感觉。这宫里,哪里来的朋友?不知如何,脑海中却浮现出来一个身影静嫔娘娘。静嫔娘娘带着清冷又可爱的气息,不娇纵,不妄为,亲切有余,又温暖如玉。

    想到这,我又暗自摇了摇头。静嫔娘娘又如何会和我这样一个不入流的小贵人做朋友?不说出身门第,位分高低,那样无暇的人儿,谁又能配得上呢?

    林答应和我从咸福宫出来,就沿着宫道,慢悠悠地往御花园的方向走着。从咸福宫到御花园,自然是走西路比较近些。先是经过了鹿台,又走过了千秋亭,最后在延辉阁落脚停下来歇息。

    今日的林答应身着一袭月白色宫装,柔顺的满头青丝只用了一支玉簪插着,既简单大方,又略显高贵。两只翡翠耳环挂在耳垂上,没有庸脂俗粉,只画了淡淡的妆,显得清丽脱俗,精致的五官协调地在脸上,微风拂过,吹起鬓旁的青丝,一副美人的景象。

    我从一旁看着林答应站在一片锦簇的花丛之中,阳光照耀下的美人轻轻捧起一朵正在盛开的鲜花,放到鼻下轻轻嗅着,真是让人心生怜爱之情。只是这里,只有我,并没有后宫里唯一可以怜惜她的人在。我摇了摇头,心想着自己在乱想些什么。

    在此停留了一会,就继续向东走去。经过了许多亭阁,在万春亭坐着看风景。坐了一会,就听到了人声。人声越走越近,最开始听着不清楚,后来却越来越清晰了。

    “你说,最近皇上怎么也不召幸后妃了?我和那边那两个小贱人,可是还没侍寝过呢。”这声音听着像是柔贵人的,话音似乎有些着急,但是说到小贱人三个字,还要咬牙切齿的说着。

    “皇上最近忙着呢……不说西南,就是南边那些个灾民,就让皇上忙的焦头烂额的了,哪里还有空来宠幸妃嫔呢。”这话似乎是李贵人说的。

    “还是姐姐命好,一入宫就拔得头箸,又一举得孕,怀上了龙胎,这宫里,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姐姐呢。不说别人,就是淑……咳咳,就是那一位,也不得不佩服姐姐啊。”柔贵人的语气既带着羡慕,又有些许的嫉妒地说。

    “我现在呀,就想安安稳稳地,把皇儿生下来,然后好好的把他养大……他可是我跟皇上的孩子呢……只是不知道,他是会像我多一点,还是像皇上多一点?”李贵人说到这,似是笑了几声,又说:“还是莫要像我了,我不过一介女流之辈,还是像皇上一些好,将来生的英俊神武”后面的话不曾说下去,却也让别人都明白了她的想法。那未曾说出的话,不过就是那点关于皇位的小心思。

    说着说着,两位贵人转过一个拐角,就看到了仍然在万春亭坐着的我和林答应。林答应忙着向两位贵人行礼,我也行了半礼,跟两位贵人打着招呼:“好巧。两位贵人也来逛逛?”

第二十六章 偶遇李贵人

    柔贵人见了我跟林答应在一起,就有些带了敌意。冷哼了一声,嘲讽似得说:“怎么?这御花园也不是文贵人您家的,您和林答应在能在这里,李贵人怀了龙胎,想在这御花园走走,还要跟文贵人汇报一声不成?”说完,还高傲地把头别到了一边。一副懒得看你的样子。

    李贵人倒是没有那么激动,淡淡的样子,跟我们说:“却是好巧,文贵人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是少见,没想到出来这御花园转转,反倒是遇到了。”

    林答应却出来打圆场:“既然遇到了,也算是一场缘分,不如姐姐们一起走走?嫔妾看着,那边的花儿似乎就开的不错。”说罢了,眼神却看着我。似乎是想让我也附和几声。

    我也不想驳了她的面子,免得无人吭声,倒惹的尴尬。便开口说:“林答应说的不错。既然相遇,即便有缘。既然都是来御花园随便转转,不妨同行,去看看这冬天的景色。”

    看着李贵人和柔贵人面带犹豫,我笑了笑,又说:“听说这宫里能工巧匠甚多,今日才算得见,瞧着那边的花,似乎是春日里才有的吧。也不知道匠人是如何做的。”

    柔贵人嗤笑,但也接了话:“这都不知道?果然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那花园周围埋了水道,全天地用热水哄着,周围温暖如春,开出来春日的花朵,自然也不稀奇了。”说罢,又向李贵人说:“李姐姐,走吧,咱们也去瞧瞧。”

    说罢,便陪着李贵人往前走去。李贵人一只手抚着尚未隆起的肚子,像是防备着什么,慢慢得向前走,去看林答应说的那片花朵。林答应见状,也招呼了我一起前去。我答应着,就跟林答应一起跟在李贵人和柔贵人后面。

    就这样,四个人两前两后,往前面的花丛走去。几个人的宫女就跟在后面,尤其是李贵人的侍女瑞香,寸步不离地扶着李贵人。小心地伺候着怀有龙胎的李贵人。

    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一片美丽的花树。那是一片海棠花树。粉粉嫩嫩的花瓣在树上挂着,随着风还会摇曳摆动,像是随风起舞的少年,娇羞的面容,傲人的身姿,还带着少女的体香随着风,我们几个皆是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香气。浓郁却不腻人,反而觉得有些清新。

    柔贵人走上前去,伸手拽住一根树枝,轻轻地摘下来了一朵海棠花,娇嫩的花瓣落在白皙的手上,粉色和白色相得益彰,显得格外好看。她捧着这一朵花,伸到李贵人面前,似献殷勤似得说:“李姐姐你看,这花开的真好看。”

    李贵人接过这朵花,轻轻地拿起来,放在鼻下嗅了一下,嘴角微微扬起,一只手抚摸着肚子,喃喃地说:“皇儿,这花真漂亮。还香的很呢。待你长大,娘就领你来看这满树的海棠。”

    我在后面走着,听着这句话,和林答应对视一眼。心下却是在想,这皇宫尔虞我诈,谁又知道,这孩子生不生的下来,又长不长的大呢?想到这,我不禁看向李贵人的肚子,因为刚刚月余,尚未显怀,只是腹部有些鼓胀,像是饱腹后的样子。一只纤细的手搭在上面,时时刻刻的都在护着。

    一个女人,在即将成为母亲,或者已经成为准母亲的时候,是最幸福的。一个小小的生命就这样在她的腹中,那样脆弱,需要母亲的保护以及十月养育,才能安然的降临人间。但是他的一点细微的小动静,都将给母亲带来惊喜。

    我和林答应都继续跟着在御花园游玩,只是有我和林答应在,李贵人和柔贵人不可能再说些之前听到的私密话,我和林答应本就各怀心思,自然也就少言少语。走了一段路,显得十分无趣。

    正好看到冬儿急忙忙赶来,思鸢就迎了上去,两个丫头附耳说着什么,说完了,思鸢就走到我身边告诉我,内务府的德公公给我送来了一个掌事宫女,正在宫里等着呢。

    我当下便和柔贵人、李贵人、林答应告别,说:“今日出来的着急,却忘了今日还有些事情未做。御花园景色优美,姐姐妹妹先逛着,我便先回宫了。”

    “呦,文贵人真是忙人,只是文贵人不忙着伺候皇上,能忙着做什么呢?罢了罢了,这美景,只怕文贵人没福气了~”柔贵人逮着机会,自然是要讽刺我几句。我也并不在意,只当做是没听见。

    “既然有事,文贵人就先回吧。”李贵人并不多说话,回了一句,当时全了礼节。

    林答应看了一眼冬儿,说:“不妨嫔妾陪姐姐回去?”

    我笑笑,说:“不必了,答应不妨陪着两位姐姐逛逛这园子,不必为了我回去。思鸢,冬儿,我们走吧。”

    说着,我就带着思鸢和冬儿回宫了。路上,我走的并不匆忙。因为教导嬷嬷曾教导过我,即便再匆忙,也要维护着身为皇上妃嫔的仪态。慌慌张张,急匆匆的失仪,是很失礼的行为。

    在路上,我边走边在想着思鸢告诉我的事情。我心中很是诧异。德公公为什么突然给我这里安排了掌事宫女呢?一般情况下,掌事宫女都是妃嫔自己指定,若是不得宠的妃嫔,则不安排掌事宫女,或者是内务府安排掌事宫女。

    只是……我进宫至今,并未侍寝,算不得得宠。之前并没安排掌事宫女,自然也无人要求一定要安排,这当下,内务府怎么就突然安排了掌事宫女呢?

    带着这种疑虑。我回了咸福宫。一进宫门,就看见德公公带着一个宫女在院子里等着。而菱儿在那陪着说话。见我来了,两个人都俯身行礼,齐声说着:“小主吉祥。”听到声音,念鸯也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嚷嚷着:“小主小主,您可回来了。”

    这时候,站在德公公身后的那个宫女走上前来,向我行了一礼:“小主吉祥,奴婢容彦,见过小主。”说罢,便将头微微抬起,懂规矩的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

第二十七章 掌事宫女

    听到这宫女的声音,我便感觉有些耳熟,再看到这宫女的长相,名字,我便想起了前些日子下雪的时候,前来传话的宫女。那不是太后娘娘宫里的人么?怎么如今被指到我这里来了?难道……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我思索着,一时有些愣神。思鸢见状,小声地在我身边唤我:“小主……小主……”我才反应过来,跟德公公说着话:“德公公,劳烦您辛苦一趟,小小心意,请您喝口茶。”说着,念鸯就逃出来一个布兜,塞到德公公手里。

    德公公推辞了几次,就心安理得的收下了。又转头对容彦说:“既然来了这里,自然要生待着,精心伺候主子,可莫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容彦低头称是,德公公才告辞离去。

    我扭头向念鸯使了个眼色,念鸯便跟着德公公像外走去了。我这才扭过头看着身前安静站着的宫女容彦。她是一个“老”宫女了。这个老,并不是说她的年龄有多么大,而是在说她在宫里的时间已经不算短了。这是一种资历的年龄,并非个人的年龄。

    这种“老”,已经明明白白地在她的身上显露出来。比如说她已经习惯了静静站着许久而不会动一下,比如说她一板一眼合乎规矩又不显得呆板的姿势。这种姿势是多年宫里的生活才能磨炼出来的,深入骨骼,无法更改的习惯。不像是刚入宫的小宫女,站久了会脚会酸麻,主子让抬头,会或高或低等等。

    这样一个“老宫女”,是多少个妃嫔想要的得力助手。只是……前提是,她的主子,是我。我就这样看着她,她也能感受的到我的目光在她身上,却依旧挺直着脊柱,一动不动,不卑不亢。

    我笑了笑,对她说:“既来之,则安之。来了这咸福宫,便是一家人。我这里旁的规矩没有,只是要记得,你既是我的掌事宫女,自然和我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背主的奴才,在这宫里,是没有出头之日的。”说罢,就定睛看着她。

    容彦听我说完,俯身又行了一礼:“是。奴婢既入了这咸福宫,自然就是主子的人。必当一心一意为主子着想,不辜负主子托付。”

    我满意地点点头,说:“行李可曾带来了?北边两间是四个丫头住的,南边那两间有一间是小福子和小晨子住的,待会让那他们几个把南边那间腾出来,给你住下。”又跟思鸢说:“你且去把菱儿冬儿,小福子小晨子都叫了回来。咱们宫里有了掌事的,自然要见一下了。”

    思鸢称是,就去唤了几人过来,除了跟着德公公出去的念鸯,其他几个都回来了。我便跟他们说道:“这位就是内务府派来的掌事宫女容彦。你们几个可以叫她容姑姑。”

    容彦在我的示意下,也开口跟几个宫女太监说着:“从今天起,我便是小主的掌事宫女。日后我们之间要相互扶持,共同伺候好小主。我比各位早入宫了几年,平日里你们也可以叫我声姐姐,只是若是让我发现有谁对小主不利,那就别怪我心狠罚你们了!”

    思鸢领头先说:“容姐姐若是一心为了小主,奴婢自然无不听从。”这句话将她的态度一表无疑若是容姑姑您一心为了小主,奴婢我自然是对您言听计从。但言下之意便是,若是您想出什么幺蛾子对小主不利,我自然也是不肯的。

    菱儿和冬儿行礼说:“奴婢自当听从姑姑吩咐。”她们不像思鸢和念鸯一样,是我的贴身宫女,又是我从宫外带进宫的,若是有了争执,说不定我还会向着她们,而不是容彦。对于洒扫宫女来说,掌事姑姑就拥有着对于她们的惩罚权利。若是主子不管,掌事姑姑可以罚她们诸如不许吃饭,罚站,等等的处罚。因此她们自然也不敢不听掌事姑姑的话。

    小福子乐呵呵地说:“姑姑有什么吩咐,尽管和我们哥俩儿说就是了。若是我们能做的到,绝不二话。”说罢了,还看了看南边那间房子,又说:“一会奴才和小晨子一起把那间房子收拾出来,给姑姑住。”小晨子也在一旁点头应着。

    容彦听着他们的话,笑吟吟地说:“我们同为小主的奴婢,自然要一心向着小主的。还要多谢两位公公帮忙收拾房间才是。”

    我看着他们相处和谐,便插话说:“行了行了,日后有的是时日让你们相熟。你们呀,还是先去收拾房间才是。不然若到了晚上,你们的容彦姑姑就没地方住了。”

    菱儿吐了吐舌头,低声得嘀咕着:“若是那样,就和我们挤一晚上也行呀……”容彦听到了,瞅了她一眼,菱儿就立刻闭嘴不说话了。我看到了这个细节,心想,有个懂事的掌事宫女帮忙约束着底下的宫女,果真省心了不少。不然,还要我忧心着这些丫头们日后会不会闯了祸去。

    我转身回了房间,思鸢跟我回了房间,我让她去找出来笔墨纸砚,继续抄着要在正月里当做寿礼送给太后娘娘的经书,思鸢就在一旁磨着墨伺候着。

    而容彦和菱儿冬儿,小福子小晨子去收拾房间,两个太监做些一些需要大气力的活计,菱儿冬儿便做些洒扫,擦拭的活。几个宫女太监合力,收拾一间房子,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过了一会,念鸯就回来了。念鸯是个机灵的丫头,我刚刚向她使了个眼色,就是为了让她跟着德公公出去,看看能不能打听出来什么消息。

    念鸯进了门,先是看了一眼仍然在收拾的几个人,确定了他们都忙着,短时间内不可能回来。然后将门掩上,才走到我跟前,跟我说话:“小主,奴婢跟着德公公出了门,就又塞给德公公一个红包。德公公见奴婢这样做,自然也就明白奴婢的所求。后来就告诉了奴婢一个秘密。”

    我并未打断她的话,念鸯说到这却是短暂一停,才继续说到:“掌事宫女一职,是皇后娘娘安排内务府选派的。”

第二十八章 容彦

    “皇后娘娘选派的?”我不禁小声地重复了一次这句话。因为这个消息着实是让我有些惊讶。若说是容彦是内务府自己选派的,我定然是不信的。但是德公公说是皇后娘娘下的命令,我却有些迟疑了。德公公与我无冤无仇,但是也无甚交情。若是德公公与其他嫔妃有着过人的关系,从而有意瞒着我,或者是误导我,也是极有可能的。

    我这样想着,继续听着念鸯说:“虽然是皇后娘娘选派的,但是皇后娘娘交代下来的时候,只是说要德公公挑个清白干净的丫头来做掌事宫女,并没有说要指派了谁过来。”

    “哦?那容彦是德公公挑选的了?”若是德公公挑选的,那便要好好探查一下德公公的来历了。若是德公公是哪位主子的人,我岂不是引狼入室了?这样想着,我便问了念鸯。

    念鸯摇了摇头,又说:“德公公说,之前容彦姑姑在太后娘娘当差。但是由于她之前是伺候太妃的,太后娘娘不喜看到她。所以太后宫里的嬷嬷姑姑都欺负她,明明是大宫女,却总是做着小宫女的活。这次要挑人,容彦也是自己找上了德公公,想要来伺候主子的。”说罢,又嘀咕着:“这宫里人总是这样,主子喜欢谁,谁就高人一等似得,其实说白了,不都是做奴婢的?何苦了来为难人。”

    我却在掂量着德公公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思鸢却是说:“容姑姑在太后娘娘那儿受了欺辱应是真的。小主,您既然容姑姑就是那日下了大雪,来我们宫里传话的宫女,就应该知道,在这宫里,这种跑路的活计,一般大宫女才不会去做。都是吩咐底下的小宫女去做。何况那日下了雪,她又穿的如此单薄。”

    思鸢这样一说,我心下也有些相信。那日她来传话,我还吩咐人赏了她一碗姜汤驱寒。只是若是因为一碗姜汤就相信一个人对我的忠心,在这宫里未免太过单纯了。我和思鸢说:“虽然她是掌事的,但是我却不放心。你们两个是我从家里带进宫的,平日里一定要多听多看,多留些心才是。”

    想了想,又说:“若是她没做什么不合规矩的事,也不必顶撞她,她毕竟在这宫里多年,很多事,要比我们了解的多。听她的便是。”

    思鸢和念鸯皆点头称是。我便让她们也去帮忙收拾屋子,好腾出来给容彦住。我则继续在房内抄写着经书,一字一句,用心地写着每一个字,若是错了一个字,都将是不诚心,可能带来灭族的大罪。

    时间在这样的抄写中过的极快。很快,就到了傍晚。容彦伺候我用过了晚膳,主仆几人就在屋子里烤着火儿闲聊。我有意要了解下容彦,就不动声色地问着她几个问题。

    我让思鸢把我的闲书拿来,思鸢就去翻箱倒柜地去找书了,我便问容彦:“你来宫里几年了?以前可曾伺候过谁?”问完就不再吱声,却盯着她的脸色,看她有什么反应。

    容彦却不动声色,面色平静,似乎是在讲述一个普通故事一样:“奴婢是元德四十年进宫的,入宫已经五年了。先帝在时,奴婢伺候的是先帝的妃子贞妃娘娘,也就是如今的贞太妃。后来圣上登基,依照太妃的份例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奴婢就被调到慈宁宫当差了。”

    “哦?进宫五年了?那你……为何处心积虑地要来我这里呢?”我听她如此平静的回答,心想诈她一诈,说不得会有些收获。

    闻言,容彦当即跪下了,却并未惊慌失措,而是一样冷静地辩解:“奴婢并未处心积虑要来小主这里,实在是奴婢在慈宁宫受了苦头,听德公公说要往小主这指个人来做掌事的,才厚着脸求了德公公。”

    我继续问着:“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但是如今宫中后妃稀少,比起其他活计,做我的掌事宫女只怕是个好差事,求了德公公的人只怕不在少数。若是如你刚刚所说,那么德公公又如何会选择你呢?”

    容彦依旧是平静地说:“奴婢和德公公同是元德四十年进的宫,同样在这宫里待了五年了。最开始的时候,奴婢和德公公都是御膳房的小宫女小太监,奴才之间相互扶持,自然有些情谊。奴婢去求了德公公,德公公自然会帮助奴婢。”

    随后似乎有些犹豫,但是还是继续说:“奴婢在慈宁宫受过不少苦头,怕污了主子双眼,才没有一开始就跟小主说清楚……小主您看……”说着,便将自己的袖子撩了起来。

    然后我就看到了一个青紫相间的胳膊。满满的一条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同时还布满了各种鞭痕。养在深闺的我,第一次看见这种惨状,不由得瞳孔一缩,有些不忍。

    容彦见我的样子,便迅速地将袖子拉了下来,盖住了伤处。然后惨淡地一笑,说:“奴婢这些日子,一直做着最重的活,却总是受到掌事姑姑的责罚。有时候是被人掐着,有时候是用鞭子抽着。反正宫里的规矩是不可打脸,脸好好的,身子受了折磨也无事。若是被人发现了,还会受到更重的责罚,只能自己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又说:“那日下雪,几个小宫女贪玩,便跟掌事姑姑进了谗言,让我来给各个宫里传话。奴婢没有厚衣裳,穿着薄衣服跑了六宫,无不是受到了冷嘲热讽。只有在小主这里还赏了奴婢一碗姜汤……”说到这,容彦的眼中已是噙着泪:“奴婢知道小主是个好性的,待下温柔。知道了要往小主这派人,奴婢就去求了德公公后面的事情小主都知道了……”

    她这样说着,我不禁有些动容。但是不管是真是假,我却是先换了念鸯去拿了药膏来,让思鸢和念鸯帮着她去涂了药膏,免得将来留下疤痕,也怕留了后遗症。

    看着她们三人出了房门,我不禁叹了口气。不管是真是假,这一身的伤,却是真的。莫名就想起来母亲说的话。她说:“华儿,这宫里最要不得的就是心软。”说这话的时候,母亲摸着我的头发,有些忧伤地叹着气。我不禁伸手摸向头顶,摸到的并不是头发,而是冰冷的发簪。心软……也许我太心软了吧……

第二十九章 年节

    不管容彦所说的是真是假,她是我的掌事宫女这一事却是在无异议。这段日子来,她也一直在本本分分地做着掌事宫女的事情。思鸢和念鸯私下也曾经跟我说,看着容彦姑姑并不像是其他宫里的人。

    我却让她们仍要小心着,当初菱儿也是如此,并看不出来什么。索性也不会将他们赶了出去,不如就这样放着,只不过小心提防着就好。

    近来,宫里便无大事。只有一件,那便是进了十二月,年节就将临近了。记得仍在家中的时候,每每到了十二月,家中就开始忙了起来。各处的管事要来找母亲回报庄子铺子的账目,管着各事的管事娘子也要来回的请示事情。自打进了十二月,就开始筹备着年节了。

    而各地的百姓也是如此。进了十二月,似乎每个人脸上都会带着点要过节的喜气。即便是家中贫困,没有闲钱置办年货,也会照着规矩扯些新布,简简单单地过这个年节。

    宫里自然不比寻常百姓家。年节的时候还要宴请命妇,自然也是早早地就做着准备,一时间,各宫各房之间忙里忙外,到处都充满着忙碌和喜庆的气息。

    早上起来梳头的时候,我想起来这一茬,便问了容彦一句:“你入宫前,年节都是怎么过的?”

    容彦便跟我说起来她幼时的年节,原来她还有个妹妹,叫做容虹,那个时候家里穷,父亲又是瘸子,母亲日日在一个大户人家里浆洗衣裳赚些钱。

    容彦说到母亲的时候,明显眼中有些泪花。却依旧噙着,努力不哭出来。又继续说:“当时奴婢和妹妹都盼着过年节,因为母亲可以从主家带回来一块肉,还有好吃的糕点。”

    “后来那一年,母亲给人浆洗的衣服出了问题,说是没有洗干净,导致那家人里怀了身孕的五姨娘起了疹子。母亲就被赶出来了……那年的年节,母亲没有带回来肉和糕点,反而带回来一身的伤痕…不懂事的妹妹闹着吃糕点,母亲躺在床上哭着,父亲在椅子上坐着叹着气…”

    “奴婢就去找了收宫女的嬷嬷,卖身进宫,拿着卖了自己的十两银子,给母亲买了药,又给妹妹买了糕点……那是奴婢在家过的最后一个年节…一入宫门,我便再也出不去了…”

    这时,她却再也忍不住泪水了,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滑了下来,她连忙擦了干净,又扬起来一个笑容:“奴婢该死,现如今一切都好了,何苦大清早的惹了小主不开心。”

    我从铜镜里看着她的样子,心下一软,安慰她道:“不必自责了,若是我今早不问你,你自然也不会说。若是自责,那岂不是我的过错了?”

    她连忙跪下,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请小主责罚……”

    我却将她扶起来,说:“你莫要动不动的就跪下,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若是整日里的如此跪来跪去的,你不嫌累,我还嫌累呢。好了,快些与我梳好发髻,不要误了请安的时辰。”

    梳着头,我却有些走神的想起来入宫前的年节。那时候母亲总是会指挥者管事娘子们去做着各项的准备工作,各种丫头婆子鱼贯进出,需要采买的,领了对牌出府去,需要准备的,将丫头分成几队,轮班负责着。

    近两年的年节里,母亲总是将我带在身边,做着每一样事情都仔细得与我讲解。妹妹总是粘着我,也要在一旁学着,母亲却总是让弟弟将妹妹领了出去玩。又使了丫头婆子仔细盯着,莫要磕着碰着。

    每次年节,母亲还会使人去荣昌衣阁请了绣娘来,又带来当下荣昌衣阁时兴的布料,给我们姐弟三人裁制新衣,还会带着我和妹妹去隆记选些首饰,在年节的时候将我们三人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自然,母亲也会给父亲做了新袍子,父亲总是微笑着看着母亲,体贴着说着又辛苦了。

    在年节到临的前一天,还要做的一件大事就是请祖。因为三十夜里要祭祖,在提前一天的晚上,要由宗族里的前去请祖,然后在三十的夜晚,在家中的正堂里摆上鸡鸭鱼肉,各种时令水果,供奉祖先。

    家中的宗族男子也要在三十晚上举行仪式,念祭文,以及跪拜。年幼的男孩子就由叔伯领着或者抱着一起行礼。家中的媳妇或者女儿是没有资格祭祖的。记得小时候,我总是领着妹妹从门外偷偷的瞧着弟弟跪拜,很是羡慕。

    年节里最热闹的,无非是三十晚上和初一清早。三十晚上的时候,厨房里会包了许多的水饺,巧手的丫头婆子也会用各种蔬菜汁和了面,做出来各种各样的年糕。有用枣做眼镜的麒麟,有小兔子,还有一些各种吉祥花纹的糕饼。

    到了晚上,吃过了年夜饭,便会有小厮在院子里放着烟火,我和弟弟妹妹们就在一旁看着,看着那灿烂的花朵飞到天空中去,一瞬间的辉煌,然后就变成飞下来的粉末。

    放过烟火,母亲便安排丫头伺候年纪小的弟弟妹妹先睡,而我陪着父亲母亲守岁。母亲说,守岁有两层意思,一来,是要告诉我们,青春易逝,年华易老。要珍惜时光,莫要荒废。二来,传说守岁等同于祈福,可以祈求父母延年益寿。

    到了初一,就更热闹了。早早的叫了弟弟妹妹起床,给他们穿上新做的衣裳,大多穿的极为喜庆。然后就由婆子领着,到各房里去拜年。一般长辈则会提前使了丫头绣好一些好看的锦囊,用来装些碎银或者金叶子,用来赏人。

    家中的丫头小厮也是极喜欢这一天的。因为主家通常会在这一天也赏赐些银两,放上半天假,可以回家看看父母,也可以将积攒下来的月钱交给父母补贴家用。总之是个喜庆的日子。

    正这样想着,容彦把头发梳完了。看着我有些走神,轻声的叫了我一声:“小主,小主?该去请安了。”

    我回过神来,轻轻点点头。是了。我如今在这宫里,身份不再是家里的娇女,而是皇上的妃嫔。今年,是我在宫里过的第一个年节了。

第三十章 年礼

    临近年节,请安都变得有些匆忙。在慈宁宫里,各处的太监宫女变得随处可见起来。太后娘娘见了我们,也似有些打发的意味,很快的就让我们回来了。

    在回来的路上,我刚走没几步,就听着身后的林答应出声叫住我:“文姐姐。”我停住了脚步,回过头问她:“什么事?”

    林答应快走了几步,跟了上来。然后和我说道:“文姐姐,若是无事,我们去御花园走走?”说完就面漏期待之色地看着我。

    我却是不怎么想和她深交,想要找个理由拒绝了她。这时候,静嫔娘娘从一旁过来,看见我有些犹豫和为难的样子,开口说道:“文贵人,那首曲子,你可要用心练着。不妨再次合奏看看。”我自然行礼,称是。静嫔娘娘便满意地走了。林答应则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脸涨的通红。

    静嫔娘娘的行为无异于在打她的脸。但是她并不能说什么,甚至于她还笑着跟我说:“既然文贵人有事,那嫔妾就不打扰了。待日后无事了,再叨扰贵人。”只是话虽然这样说,我却看的见她眼底的阴霾。她也是不甘心的呀。只是她掩饰的很好,虽然脸红了,却依旧是笑吟吟的,让人见了,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喜事一样,并看不出刚刚受了什么委屈。

    回了宫,我自然要好好的遵着静嫔娘娘的吩咐,又熟悉了一下合奏的曲子。笛声悠扬,我却心事丛丛。年节快到了,宫里按着旧例是要开宫宴的。既然开了宫宴,各家各族有封号诰命的命妇若无意外,皆会前来赴宴。有些还会带了女儿一起前来。来宫里赴宴,自然是要送年礼的。

    而我们这些在宫里的嫔妃,也是要送年礼的。这年礼并非是说固定的礼物,亦可以是在宴会上献舞献曲之类的表演,因着过年节,求个热闹,只要尽心即可。在这宫里,我着实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出来,却也并不想出那个风头去献舞献曲。着实让我有些头疼。

    下午,我正发着愁,门外就传来了喧闹声。原来清韵来了,这段日子我经常和静嫔娘娘一起合奏,自然,几个丫头之间也混了个脸熟,见面之后也没有那么拘谨。今日清韵来,也是静嫔娘娘遣了她来传我,说是午后一起去梅林练习合奏。我自然应了是,让清韵带了话回去。

    用过午膳,我便依约前往。容彦和思鸢陪着我去梅林,念鸯就没再同往常一样跟着我去,她的理由是我要在家绣些锦囊呢,有容姑姑陪着就好了,再不济,还有思鸢呢。

    这话倒是被我和思鸢笑了一场。念鸯的绣工确实不错,比一般的宫女绣娘都要好,而且会用一些特别的针法,绣出来的花样栩栩如生,让人一看就心生喜爱。只不过,她绣东西也有个最大的毛病,那就是……太慢了!平常人用一日便能绣完的花样,她要用五日,甚至七日才能绣完。我和思鸢一直感叹,也许就是因为她绣的太慢了,所以绣活才能如此出色吧!

    上次念鸯是要绣上几个桌垫和椅垫,已经是拖到了现在仍有一个椅垫尚未绣完,这次因着年节临近,容姑姑见了她的绣活,又因为宫里的几个丫头太监的都喜欢她绣出来的小东西,所以拖着念鸯绣上一些小锦囊,用来再年节里赏人用。又让几人商量着挑选了自己喜欢的花样,交给念鸯让她用这灵巧的小手绣出来。

    绣活一多,念鸯就犯起了愁,容彦见她每日皱着个小眉头,像是苦大仇深的看着手里的绣活,终于开了口,说若念鸯妹妹不必犯愁,放你几天假,好好地赶工。免了她的日常当值,由容彦和思鸢替换着来,念鸯就成了咸福宫的专职绣娘。

    容彦和思鸢陪着我到了梅林,便看到静嫔娘娘在梅林里等待。今日倒是没有在琴亭里面,而是在琴亭外面的小路上,清韵陪着她,看到她的时候,她正伸手折着一枝梅花。

    我见了静嫔娘娘,先是规规矩矩地行礼:“静嫔娘娘万福。”然后才又问道:“娘娘何苦将这花儿折了下来?折下来,只怕不过两日便会枯萎了。”

    静嫔娘娘似有深意地看着我:“贵人可曾听过一句话?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若是今日不折了它去,若是来日花期过了,我便是想折也只能望着这空荡荡的枝丫了。”

    我听着这话,心里想着,就说了出来:“只是这花儿,若是被折了枝,会疼的吧……它们甘愿被折么?”说完以后才恍然大悟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连忙掩饰:“不过,被娘娘折下的花儿,一定会觉得荣幸呢。能在娘娘的宫殿里散发芬芳,才是他们的意义所在。”

    静嫔娘娘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似是提点,也似警告地跟我说:“这宫里,没有什么甘愿不甘愿。我折了它,确是它的荣幸。这是我给它的恩宠,由不得它。”

    说罢,转身向台阶走去,边走边说:“今日找了贵人前来,是有一事要和贵人说一下。年节临近,事务繁多。这次不比上次册封礼,这次是没能逃得了清闲。太后娘娘嘱咐了我要我帮着忙管着些事情,我自然要尽心尽力全力施为。”

    “只是年节临近。按着惯例,是要送年礼的。我原想着是献舞一支,近来繁忙,却是没有时间再练了。突然想起来你上次吹给我听的那个曲调,悠扬婉转,甚为悦耳。心想着既然你我已经合奏多日,不若到时候合奏一曲,一同献礼?”静嫔娘娘说着话,还拿了纤细的手指揉着自己的额头,似有无奈地和我说着。

    我有些愕然。没想到那日夜里,无心在咸福宫吹奏的曲调,却被静嫔娘娘如此追捧。

    那日夜里,我想起来母亲,思来想去的睡不着。就拿着笛子到了院子里,曲调随着思绪而起,思绪又随着曲调而飞。第二日,心心念念着前一日的曲音,便抄了下来,送给静嫔娘娘,作为一个曲谱还曾经合奏过。

    见我久久未答话,静嫔娘娘又问道:“怎么?贵人不答应?”

第三十一章 宫宴前夕

    静嫔娘娘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不开心了。我恍然过来就连忙致歉:“娘娘,能得娘娘的赏识,自然是嫔妾的荣幸。嫔妾刚刚是一时间太过愕然,才至于无状,未能回答娘娘的话。”我的姿态放的很低,低眉顺眼,躬身屈膝。因为她是静嫔娘娘,比我这个小贵人的位分高了不知道多少。

    一瞬间我就想起来静嫔娘娘折下的那只梅花。如今的我,不就是他们手中的那只梅花么?堪折就折,根本由不得花儿的意愿。更无从谈起花儿是喜是悲了。想来,静嫔娘娘和我说这番话,也是有些敲打的意味了。没有权势,没有地位,没有宠爱。在这宫里就是一叶浮萍,随便哪个都能决定你的命运。只是我所求,不过是平安余生。争宠?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还是算啦......

    答应了静嫔娘娘以后,我们二人又在琴亭里将那首曲子合奏了数次,因着之前练习过的缘故,合奏起来只觉得通畅淋漓,并未有阻塞之感。静嫔娘娘也很是满意。后来娘娘说,此曲既然由我们二人合奏而成,便取名叫《知音》罢了。我自然没有异议。

    既然决定了在宫宴和静嫔娘娘合奏献曲,自然我也不用再为了年礼的事情而犯愁了。反而是林答应,后来又来过我这咸福宫,所求的是同样的事情,想要和我一起编排舞蹈,以献给圣上。我既然已经答应了静嫔娘娘,便只好遗憾的拒绝了她。她也未因此感到懊恼,只是让我帮忙出些主意。

    只是这主意哪能随便出呢?若是这主意得了圣上的喜爱,几位娘娘们可不是得记恨于我。若是这主意出不好,林答应只怕要受了苦,也要埋怨于我。这主意,还是得林答应自己定的才好。我只是推说自己无才无德,也是静嫔娘娘提携,肯带了我一同献曲,才解了我的愁处。

    后来林答应索性也不再来咸福宫,若是在请安的时候见到她,她也只是跟我说最近在忙着准备年礼,这段时日未曾前来找我,请我见谅。我本就不欲与她太过亲近,自然也不会因此生气或者不快。但是看着林答应的样子,似乎一日一日地越来越瘦了。

    林答应的容貌原本不特别出众,但是即便是不出众,也是和宫里的莺莺燕燕相比而已的。比起平常人家,同样是傲人的容颜。这次身段一瘦下来,平白添了几分瘦弱感,纤细的腰肢,再加上小家碧玉似得面容,娇娇弱弱地往那一站,便轻而易举地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虽然是瘦了,却并没有让人觉得病怏怏的,而是显得格外的有精神。光洁的额头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目。和我说话的时候还会泛起一丝红晕,似乎是有些羞涩,却有着更让人想要怜爱一番的风情。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距离年节也越来越近。而定在大年三十晚上的宫宴,也即将来临。静嫔娘娘已经没有时间和我练习合奏了,只是每日使了清韵或者其他的丫头来催我练着琴,并且每次来,还捎来一些糕点之类的点心。因为这点心,念鸯每日里都在盼着长春宫宫女的身影。

    我和思鸢都笑她贪吃,像个小猪一样。念鸯却也不生气,还念念有词地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那么多的锦囊要绣呢~”边说着,还边塞了一块糕点到嘴里......

    说到锦囊,自然我和思鸢都要再笑她一次,一时间整个咸福宫里都热热闹闹的,像个家里一样,感受到这种温情,我在心里有了一种不同的感觉。也许在这宫里的我,要在这宫里度过终生,但是这宫里的这几个丫头,对我来说和家人是一样的。我,第一次有种想要守护她们的冲动。

    在年节前的几天,太后娘娘宫里来了宫女,传了话说,这几日天寒,宫宴的事情也繁多,便暂免了这几日的请安,主事的几位妃嫔每日处理宫务,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再向太后娘娘汇报便是。我等贵人答应之流,这几日便得了清闲。

    我们四人里,李贵人因为有了身孕,皇上赐下了撵轿,又免了她的请安,早就不参与请安了。这次宫宴还出不出席都且未定。就像是被皇上金屋藏娇了一般。

    而柔贵人即便是得了消息不必请安,也没能闲下来。听着其它宫的小太监说,每天天一早,柔贵人就要像请安一样到德妃娘娘宫里去。德妃娘娘这次要负责的是膳食,柔贵人每日都要前去帮衬。只是这种帮衬,看上去更加像是一个狗腿子在向自己的主子摇尾乞怜罢了。

    林答应在仍然要请安的时候,也只是匆匆请安,匆匆回宫。这下子不必请安了,时间也更充裕了,更不知道她闷在自己宫里做些什么了。只是想来也应该是在为这宫宴做着准备罢了。

    而我,日子就更加的平淡了。即便是平日,我也是极少出门的一个,这下整个宫里都在忙,我更不喜出去凑这个热闹了。若是碰上什么乱七八糟的糟心事,更是划不来的。若是出门,也就是平日和静嫔娘娘练琴的时候出去一趟而已。

    年节前的三天,也就是二十七日的时候,我正在房中抄写着佛经,因为抄了有些时间了,手腕便有些酸痛。正要放下笔,稍事休息,突然一股心悸的感觉袭来。手一抖,一滴大大的墨团从笔上低落,掉在宣纸上,然后便扩散成一个黑色的大大的圆形,一张纸的娟秀字迹被污染掉。

    我一只手抚住胸口,心下却有些不安。以往从未有过如此的感觉。像是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从而害怕的慌乱。又像是我诚心诚意祈祷的上天给我带来的警示。

    将这张污了的纸揉成一团,丢掉。然后拿起笔来,想要再将这一张重新抄写一遍。只是总是心神不宁,不是错了,便是有些字没有写好。后来索性唤了思鸢来将笔墨收拾了,不写了。然后又把念鸯叫了来,跟她们两个说“近些日子,你们可要盯紧一点。年节快到了,可别出什么幺蛾子。”

第三十二章 冬儿告密

    那天晚上,我嘱咐完这两个丫头,心神不宁之下也不欲再继续抄写佛经,就将抄写了的佛经收拾起来,仔细地放到橱子里,然后便就寝了。夜里也未曾睡好,总是被梦魇惊醒,然后一身冷汗。还好思鸢值夜,正好陪在我身边,倒了温水来给我喝,一夜也就过去了。

    第二日,因为没有睡好,眼眶都有些发青,容彦用了厚厚的一层粉,才盖住了。容彦的手艺也是好,将粉调成和肤色差不多的颜色,再仔细地敷上。若是不仔细瞧着,根本看不出来。

    而不需要请安以后,在宫里的我也是有些无聊。除了抄写着佛经,和练习下要在宫宴上合奏的曲目,便无事可做。往日在家中的时候,我也跟着母亲学过一些女工,只是手艺算不得极好罢了。无聊之下,我便开始跟着思鸢学画花样子,跟着念鸯学绣花。

    刚开始学,自然做的不怎么样,活泼的念鸯捂着嘴偷笑,连沉稳少言的思鸢都抿着嘴忍着笑意。我白了她们两个一眼,却也并不灰心,只是继续练习着。反正在这后宫之中,有着大把的时间来琢磨着找些事情来做。只要我肯下功夫去做,坚持下去,肯定能够做好便是。

    这一日,正是在练习着画着花样,拿着细细的狼毫描线笔,仔仔细细地对着桌子上的一枝静嫔娘娘送来的梅花勾勒着,下笔,转折,再涂抹。

    思鸢就在一旁站着看我画,看到哪里不合适了,还会跟我说着哪里要如何画出来才会好看;或者又说这样画了好看,绣出来却不好看,要怎么样画,绣出来才会更好看。我则跟个听话的学生听先生的讲课一样,仔细地听了,又重复地画一次。

    这样重复几次,终于画出来一副思鸢勉强通过的作品,思鸢把它放到一旁,跟我说:“小主,今日就到这里吧,已经半个时辰了,小主该休息一下了。不然会累坏眼睛的。”说完就不由我质疑地将笔墨纸砚全部收拾了,然后将我拉到院子里晒太阳。

    冬日里的阳光,即便是晌午也不会太过毒辣。何况正是上午,太阳晒在身上,只觉得暖洋洋的,舒服极了。平日里冬日总是寒风不断,今日却出奇的平静,天空蔚蓝,万里无云。

    这样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几个丫头忙完活计,就围着我说着闲话。容彦让念鸯去取来一些点心,思鸢又泡了茶,我坐着,容彦和小福子小晨子他们站着,连总是被我们提防的菱儿和冬儿也在,难得有这种聚在一起话家常的日子。

    念鸯和菱儿都是活泼爱笑的,这院子里一阵阵的银铃般的笑声就未曾间断过;容彦和思鸢是个沉稳的,即便是笑起来,也是拿袖子轻掩了嘴角,微微笑着;小福子和小晨子是憨厚老实的,笑起来只会“嘿嘿嘿嘿……”这般,即便是只听笑声,也能逗乐一群人。

    咦……我在心里仔细地思量着这些人,一个一个看过去,几个人脸上都是笑容满面。只有冬儿……似是有些难言之隐,有些犹豫,并且时不时地看向菱儿,眼神中时不时闪过一些挣扎,满脸的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心下咯噔一声,菱儿是我们都知道的德妃娘娘的人,冬儿……难不成冬儿……

    这些日子里,思鸢和念鸯都曾经和我说过,关于“菱儿是德妃娘娘的人”这件事,冬儿似是不知情的。平日里,无论是她跟谁打交道,都未曾看出来有什么破绽。容彦还曾经说:“她和菱儿如此要好,若不是她真被蒙在谷里太单纯并不知情,那就是心思太重”

    我们都明白,容彦当时没说完的后半句便是:“若是她是前一种,那也便罢了,若是后一种……那此人心机也未免太深了一些……那就等同于一颗炸弹放在身边,随时都可能会引爆,一定要小心提防才是。”

    今日冬儿突然如此反常,我心下自然有些犹疑。我向容彦使了个颜色,只见容彦也在看着我。显然,她已经发现冬儿的不对劲了。这些日子,我对容彦也越来越了解,也越来越倚重她了。虽说她在太后娘娘中受了排挤,但是毕竟在宫中的资历并不浅。且,她曾经近身伺候过太妃娘娘,对一些事情处理起来也是轻车熟路。

    见我眼神看着她,容彦便明白了我的意思,朝着我点点头。我便和几个丫头说:“行了,你们都去忙吧。别在这围着我了,这一会子,吵得我有些耳根子疼。”说完,又似不经意地说:“菱儿,咱们宫里这个月的月例是不是还没有去领?你不是和德公公相熟么?去内务府走一趟,把咱们宫里的月例领了来吧。”

    菱儿不疑有他,当下就应了,然后高高兴兴地告退,去内务府了。小福子和小晨子也听了我的话,该做些什么的,做些什么了。我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冬儿,只见,冬儿也正偷偷地看着我。

    我冲着她笑了一下,她微微一愣,似是下定了决心,朝着前面走了几步,走到我面前,小声地说道:“小主,奴婢有事情要向您禀报。”

    我眼角一挑:“哦?”又轻咳两声,有些大声地说道:“思鸢要忙着画花样,念鸯要绣花,你们都忙着,冬儿来替我磨些墨,我要抄写佛经了。”便带着容彦和冬儿到了内室。

    进了内室,我让容彦把着门,便端坐在椅子上,等着冬儿说下文。冬儿一进内室,就立刻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跟我说道:“奴婢求小主恕了奴婢知情不报之罪,奴婢要向小主禀告的是……奴婢这几日心神不安,是因为……因为……奴婢知道了一个秘密!”

    我端着一个妃嫔应有的气度,平淡地说:“哦?什么秘密值得你如此紧张?”

    冬儿听我问她,便像是再也藏不住心里话似得,有些惊慌失措地小声低吼出一句话:“这个秘密就是……菱儿是德妃娘娘的人!”面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恐和无助。

第三十三章 菱儿夜出

    我听了这话,并没有太多惊讶。因为“菱儿是德妃娘娘的人”这件事我早就已经知晓,并且提早就已经提防着。若是冬儿与我说的仅仅是这个,我反倒是要怀疑她要以菱儿来换取我的信任。但是接下来她说的一句话,却让我大惊失色,有些慌乱。

    “小主……菱儿今日……要害小主!”冬儿脸上的慌乱并未因为我的冷静而减少分毫,反而因为我的冷静可能以为我并不相信于她,身子都有些颤抖,有些慌张地说。

    我听了这话,定然是无法冷静下来。我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有些疑惑,又有些紧张地说:“菱儿的事情,你又是从何而知?”自然,我是害怕的。不只是害怕冬儿所言非虚,我即将面临阴谋;也是在害怕若是冬儿是其他人有心派来的,我的处境将更加危险。

    “小主……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隐瞒,就叫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奴婢……前天夜里,因为睡前喝多了水,半夜三更的时候,奴婢起夜,懵懂之间发现菱儿不在房里……”说着,似乎是回忆起了那天夜里的场景,眼神带着一些迷离地继续说:“奴婢当时只是以外菱儿她也是起夜去了……只是奴婢还没走到恭房,就看到菱儿悄悄地打开宫门,溜了出去……”

    “奴婢当时只是好奇,大半夜的菱儿要去哪里呢?所以没有多想,就跟在她后面也出了宫。奴婢存着一分想要吓她一跳的念头,所以并没有叫她,只是跟着她左拐右拐,进了一个不常去的小巷子。奴婢等她走过去,也就跟了过去。最后发现,那边有一个太监跟她接头!”

    说到这里,我和容彦不禁回头对视了一眼,心下都估摸的差不多,我开口打断了她的话:“那太监可是德妃娘娘身边的人?只是黑灯瞎火的,你又怎么知道他就是德妃娘娘身边的太监呢?”

    冬儿见我仍然存有疑问,便细细地解释到:“回小主,奴婢本来也并不知道那个太监是哪里来的,奴婢只当是菱儿她耐不住宫中寂寞,又春心萌动,便寻了太监做对食……原想着,是要先行回来,待她回来以后再好好说教与她,让她跟那个太监断了关系的……只是奴婢刚要走,就听到那个太监嘴里依稀说着‘文贵人’这样的词,奴婢便没有走开,而是留下来继续听她们说了些什么……”

    “那他们可曾说了些什么?”我有些耐不住性子,听她说着,就不禁问道。容彦却是冲着我摇了摇头,意思是不欲我的问话打断冬儿的思路,我见她神情凝重,心下也是明白自己一直催问有些失仪。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应该沉稳如一,仔细思量着解决才是。若是自乱阵脚,只会让敌人趁机而入。于我,并没有什么好处。我朝着容彦点点头,意思是告诉她我知道了。然后细细地听冬儿讲述,不再插话。

    冬儿仔细地讲着整个的经过,像是未曾看见我和容彦的眼神交流一般,整理了下思绪,继续说:“奴婢悄悄的在一旁听着……只听着那个太监说……要借着这个机会一石二鸟……还有什么…让文贵人也别想有翻身的机会…”冬儿仔细地想着那天晚上听到的话,一张小脸上满满的都是凝重,又似乎有些想不起来。

    想了想,又说:“奴婢当日离得远,有些话也听的并不那么真切,只是奴婢肯定,奴婢当日听到了那个太监说了一句‘这事办成了,德妃娘娘自然会好好赏赐你’,还记得提到了宫宴,什么糕点,李贵人之类的词语。”

    “哦!还有!奴婢记得那个太监还说了要菱儿嫁祸给小主!奴婢当时就慌慌张张地回来,躺在床上装睡。后来菱儿回来了,还特意朝我床上仔细瞧了瞧。奴婢当时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只装作睡熟了的样子。”冬儿讲完,又突然想起来一句话,又急忙补充着。

    容彦这时候走上前去,绕着冬儿转了一圈,却又淡淡地问:“哦?那既然你如此惊讶,为何不早些向小主禀告?可知道若是这事真个发生了,小主倒霉,你作为小主的奴婢,又岂能逃脱的了责任?”

    冬儿听闻此言,忙磕头请罪:“奴婢该死,奴婢本欲将此事瞒下的……只因为奴婢自入宫以来,与菱儿情同姐妹,万事总是与菱儿相互扶持,况且菱儿于我有恩!奴婢隐瞒确是死罪,但奴婢亦有自己的苦衷……”

    停了停,又说道:“容彦姑姑,您应当知道,若是宫女得了病,会被发派到荒园里去,由着自生自灭,免得过了病气给主子。当年…奴婢不小心着了凉,发了烧,是菱儿一整夜地守着奴婢,照料奴婢,奴婢才活了过来!”

    容彦却不为所动:“宫女不易,我确实知道。只是若是如你所说,菱儿于你有恩,你却仍要将她供出来,岂不是忘恩负义?既然如此忘恩负义,又怎么能让小主相信你所言非虚?”

    冬儿苦笑着:“奴婢确实本想着即便是因为此事受折磨或者是丢掉性命都不会将菱儿供出来……只是…不只是菱儿对奴婢有恩,小主…对奴婢也有大恩啊!”

    容彦这时候倒是有些迷糊,只是我却有些明白了。索性问道:“你都知道了?”

    冬儿一时间没有忍住眼中的泪水,两只深色珍珠似的眼镜里流出了温热的泪水。她说:“小主之恩,奴婢无以为报……奴婢昨日才知道,原来上次小福子出宫,便是替小主给家里捎信的,咸福宫里的奴才家里,只怕大人早就派人走过一遍了…大人替奴婢母亲治好了病症…又安排幼弟进了学…奴婢……”

    说着说着,冬儿变得更加激动起来。我让容彦扶她起来,又给她倒了杯茶,让她缓缓情绪。她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又继续说:“奴婢当时入宫,本就是想要把自己换了银子,充当母亲的医药费…如今小主此举,全了奴婢的所有期望,奴婢便是做牛做马也还不了小主恩情,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小主遭人陷害!”

第三十四章 主仆同心

    冬儿如此一说,连容彦都楞住了。前几日我让小福子出宫,容彦是知道的。只是以为我想念家人,拖他送给家里一个口信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却不知道,我还嘱托了小福子办一件替我传话抚恤他们家人的事情。

    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什么事是可以一直瞒着没人知道的。而我这样做自然也不全然是无谓的好心。做了这样的事情,却又不张扬,不以此为把柄要挟他们,最后却又让他们知道,自然会对我感恩戴德。这是一种收买人心的好手段。

    只是这并不算是阴谋,而是阳谋。入宫为婢,即便是脑袋再不灵光,也应当懂得这宫里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可以拿。自然心里也明白,我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拉拢他们。但是即便是知道和明白,他们一样会感激我所做的。

    因为这些事情对于我来说可能是极为简单,甚至于不用花费什么力气的,只是和父亲捎句话,父亲自然会安排他的小厮去做这些事情。但是主子贵不可言,宫女却命如草芥,又有几个主子肯为了一个奴才费这些心思了?

    便是知道,也会感激至深。有了菱儿的事情以后,我越来越想着把自己身边的丫头笼络起来,便拖了小福子给父亲递了句话。没想到,父亲竟然做的如此利落。想来,父亲也是牵挂着在宫中的女儿我吧……年节将至,再也没有往日那个粘着父亲要礼物的小女孩了……如今,只有一个皇上的妃嫔文贵人了……

    容彦听了冬儿的话,眼中也是闪耀起了一丝热切。转头看着我:“小主……奴婢……”我未等她说完,便冲着她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容彦当即面容变幻,有惊有喜,又有着一些期待,就这样眼巴巴的看着我,嘴巴微动,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我笑了笑,撇过冬儿的事情不谈,跟容彦说:“我父亲跟我捎了话,说是让容虹现在进了府里,跟着母亲。你母亲也不必再做些粗活,也进了府里,在采买上做些活计。”但是这话说完,容彦却并没有如我意料之中漏出笑脸。甚至脸上已经漏出的笑脸反而有些僵住,然后尴尬地站着。

    我见她这反应,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笑着跟她说:“你不必多想,原本父亲是想给些银两给你父亲母亲,但是你母亲是个很坚强的人,她并不接受。后来父亲便说,让她入府做些活计,按月领着月银,但是并不签卖身契……”我仔细地说着前因后果,直到我说完这句并不签卖身契,容彦才猛地抬起头来,眼里含着泪花,忽然跪倒在地上,向我磕了几个响头。

    “求小主原谅奴婢……奴婢在这宫里多年……早就见惯了人心险恶……方才奴婢以为……以为……”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像蚊子一样干脆听不见了。说着也开始脸红起来。

    “以为我为了拿捏住你,让你忠心于我,所以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龌蹉手段,以你的家人来威胁你?”我有些好笑,又有些觉得无奈地把容彦未曾说完的话说完,容彦低下了头,很明显,刚刚的她,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这宫里什么手段是用不出来的?明里暗里的,在宫中浸染了这么些年,她这样想,我并不怪她。

    “小主……奴婢……不是故意的……”容彦带着期颐的眼神看着我,见我并没有怪她的意思,就继续说:“奴婢本就是因为家中贫困,才卖身为奴为婢,奴婢的初衷,一直都是想让家人,替自己这个已经没有自由的人活的好一点,方才听小主说……奴婢……奴婢以为……以为自己的娘亲又和幼妹……又走上跟自己一样的道路了……”

    我听她这样说,才恍然,原来她并没有把我想的太坏。于是牵过她的手来,放在手心里摩挲着:“你呀,不要想太多了。让容虹去府里,跟着我母亲,是想让她跟着我娘亲学些理家的手段。二来……将来若是给她说亲,说起来是在侍郎夫人身边长大的,经过教养,也能说些好点的人家。我母亲慈厚,定然不会亏待虹儿的。”

    顿了顿,又说:“再者,她们娘俩俱是没有签卖身契的,若是什么时候想要回家去,都随着她们自己的意愿的。你若是不放心啊,改日放你一天假,你回去看看可好?哦,对了,还有你父亲,虽说是腿脚有些不便,但是终究是识过字的,又能写会算,父亲说,荐了他去做账房,只是好坏,却要看你父亲做的如何了。”

    容彦的眼中再次流出泪水,朝着我再次跪拜,嘴里说着:“小主大恩,奴婢今生不知何以为报,来生结草衔环,也要报了小主的恩德……”说完了,又想起来如今还跪着的冬儿,看了冬儿一眼,又对我说:“小主,当下之际,还是此事要紧。若是如冬儿所说,那我们可要小心提防才是了。”

    冬儿看着平日里总是温柔的笑着跟她们说话的容彦姑姑刚刚梨花带雨似得哭了一通,有些愣神,如今听到容彦又转过神来说正事,便也是插话说道:“小主,奴婢所言句句属实!那日却是听到菱儿和那个太监曾说起什么宫宴,李贵人的……”

    我在心里反反复复地默默的念着这几个词语:宫宴、李贵人、一石二鸟……心下其实已经有些决断。只是……我在明处,她们在暗处。即便是提前知道了她们要利用这次宫宴对我和李贵人做些什么不利的事情……我也并不知道具体会在哪里发难……

    抬头看了一眼容彦和冬儿,心下想着……虽说前面有着艰辛的路途要走……但是,我们主仆几人皆是同心……想想便感觉一阵的温暖……

    看着时间,只怕被我打发出去内务府领月例的菱儿也快回来了,我让容彦和冬儿都收拾了下妆容,别叫人看出什么来了。然后又嘱托冬儿这几日仔细瞧着菱儿,若是有什么动静,要提前告诉我。然后便让她回去了。

第三十五章 刁难

    宫里已经布满了年节的气息了。二十四的时候,宫里就安设了天灯和万寿灯,灯火安置后的宫里,一眼望去全是喜庆的红色,我曾经就想着,若是能够像鸟儿一样飞上天空,那看到的宫中,一定是灯火通明,整个宫里都会看着红红火火的,像是在燃烧的火盆。

    早几日宫里便赏赐了春联、门神和宫训,思鸢和念鸯几个也都张罗着在各处楹柱和门户上张贴上。不止是咸福宫,其他宫里皆是如此。听闻,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瑾妃娘娘还有静嫔娘娘处,都是皇上亲手写了,赐下去的。至于我们的,便是内务府准备的。

    只不过宫里一共就几个妃嫔,皇上早就写好了许多的福字,每个宫里都赏了。容彦说,按着惯例,每年皇上都会写一些来赏人的,不只是赏给后宫妃嫔,还会赏给一些有功的大臣。天子近臣,一般都会有此赏赐。这也是皇上给他们的荣耀,有赏赐的家里自然也觉得脸上有光。

    福字一被赏下来,几个丫头就围在一起看,红红的大纸,裁成了方方正正的四角形,福字是从对角线处正着写的,并没有用普通的青墨,而是用了金粉为墨,写在纸上。

    我也凑过去瞧了瞧,圣上的字是极好的。飘若浮云,矫若惊龙。似乎透过这一个字,就可以想象的到那个身穿明黄色锦衣的男子,拿着沾了金粉的大笔,认认真真地书写的样子。想着想着,不禁有些脸红。心里暗自嗔怪自己,今日这是怎么了?

    收回不知道飘到了哪里的思绪,听着容彦和思鸢念鸯她们整理着赏下来的物件。随着一起赏下来的,还有一些年节里的礼物。几个正经的主子娘娘那边自然不必多说,自然是应有尽有,豪华至极。自然,这些赏赐里面,皇后娘娘的是最多的。只是静嫔娘娘的位分虽然并没有那么高,却也和几个妃位的主子的赏赐是一样的。

    而我,和柔贵人一样,按着位份,只得了两匹锦缎,两柄玉如意。而李贵人因为怀着龙胎,皇上又厚赏了一些首饰等等。至于林答应,那边的赏赐就更少了。只不过这赏赐是皇上的心意,自然没有人会说些什么。

    在这宫里就是如此,权势地位、皇上的宠爱,二者总要有一样才行。如静嫔娘娘或者李贵人,有着皇上的宠爱荫蔽着,或者如几个正经的主子娘娘一样,有家里的支持,有位分的尊贵,自然日子都不会难过。

    而我和林答应,既没有皇上的宠爱,家中势力又低微,宫里的位分也比较低,这日子自然不怎么好过。只是我的运气不错,得了静嫔娘娘赏识,和静嫔娘娘走的近些,那些个奴才看在静嫔娘娘的份上也不怎么敢使些坏而已。林答应也是这次攒足了劲,想要在宫宴上一鸣惊人,只怕也是因为日子并不好过的缘故吧。

    想到这里,看着皇上的赏赐,我便有些黯然,提不起精神来了。淡淡地跟思鸢和念鸯说:“行了,这些东西都造册登记了,入库吧。别总是围着看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第二日便是除夕,除了我这咸福宫,各宫里都在忙碌着。午后的时候,尚服局的宫女送来了太后娘娘下令裁制的新衣,宫女特意地嘱咐道,这新衣并不是要宫宴的时候穿的,而是初一的时候穿的。

    至于宫宴时候的新衣,要晚会才能送来。来传话的小丫头有些趾高气扬的,跟我说着这些话,又说现在尚服局在赶工淑妃娘娘的衣服,还拿了有些鄙夷的眼神看着我,说我们的自然要稍后在做。虽然这也是事实,但是听在心里,总有几分不痛快。思鸢和念鸯也有些不服气地想要和她嚷嚷,被我拦下了。

    我跟那宫女说:“既然淑妃娘娘的衣服等着几位来做,那就麻烦您先给娘娘做好了。只是宫宴的时候,若是本小主穿的破旧,惹了太后娘娘和皇上生气,我虽然是要倒霉,只是尚服局……”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这宫女的脸色也变了几变,才回道:“小主的衣服尚服局自然也在赶时间做着呢。只是淑妃娘娘的衣服也等着穿呢,若是误了时间,淑妃娘娘怪罪下来,不止我们尚服局,小主您也担不起吧。”

    我听着这话,也没有继续跟她争辩,淡淡地说:“这是自然。那本小主就在这咸福宫等着尚服局送来新衣了。”说罢,便不再说话。而她也没有继续纠缠,而是行礼告退了。

    这本来是一件极小的事情。因为位分在这呢,尚服局的若是有那么一丁点的眼力劲,也会把我的放在一边,先赶工几位得宠的主子的。宫里,权势是极为重要的。没有权势,便只能低头。这件事我低头忍一忍,也就算是过去了。

    只是……等到了夜间,明日宫宴要穿的礼服,仍然没有送来。礼服没有送来,我明日便没有合适的衣服去赴宴。若是穿了常服去赴宴,只怕不止是会被其他的妃嫔笑话,还会惹了太后娘娘的不快因为太后娘娘派了尚服局给各宫的小主都做了新衣,若是仍旧穿着旧衣去赴宴,岂不是不尊太后?

    思鸢见着新衣还没被送来,也很是心急。我也在一旁皱着眉头,有些心急。思鸢见我皱眉,有些难过,跺一跺脚,要往门外去。我连忙喊住她:“你去做什么?”

    “奴婢要去尚服局问问掌事姑姑,是不是小主您的衣服,被特意的藏起来了不做了?”连一向沉稳的思鸢都有些沉不住气了。因为这件事情不只是没有衣服穿那么简单。若是惹了太后娘娘不高兴,日后太后娘娘不待见我,那么事事都会变得非常艰难。

    我让容彦拉住了思鸢,很明显,若是这时候思鸢找上门去,只怕是不仅要不回来我的新衣,还会受人欺辱。因为依着宫规,闹事的宫女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走到门口,看着天上明亮的月亮,我不禁叹了口气,跟思鸢说:“算了吧……明日再想办法…左右你也不能去这一趟。”

第三十六章 扑朔迷离

    第二日便是除夕了。只怕是各宫里的娘娘都早早的起来,由宫女们伺候着穿好了新衣,巧手的宫女帮着梳好宫头,带上品级允许下所能装点的钗饰,再轻轻铺了妆粉,擦了口脂,在宫里打点着除夕的事情。

    而我却在为今日所穿的衣物而着急。念鸯和德公公的关系还不错,我一早便让她去找德公公,当然是拿了一定的银两,求他帮忙看看尚服局的姑姑是否相识,能否卖几分薄面,将衣服拿回来。

    而另一方面,我也让思鸢去静嫔娘娘的长春宫门前等候,若是娘娘起来了,让她求见娘娘。因为今晚的宫宴里,不只是我参不参加的问题,还牵扯到我要和静嫔娘娘合奏一曲作为献礼。练习了许久,若是功亏一篑,便是静嫔娘娘那边,都无法交代。

    在这宫里,我是一个尴尬的存在。皇上不宠,太后娘娘不爱,与皇后娘娘无甚交集,淑妃娘娘和德妃娘娘之间不敢插足,也就导致了李贵人柔贵人和林答应与我之间也并不怎么亲近。也是因为和静嫔娘娘走的近些,才勉强在宫里度日。若是这次连静嫔娘娘也得罪了,那日子才是真正无望了。

    虽说思鸢和念鸯都被我派出去寻找救星了,但是在宫里的我也没有坐以待毙。我让容彦翻箱倒柜,找了一件看上去较新颖的宫服,先伺候我穿上。但是即便是找的是最新颖的宫服,新衣和旧衣的区别也是很明显的,一眼看去,便能看出来差距。

    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焦头烂额,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这背后,一定是有人在推波助澜,伺机而动的。我突然想起,这几天鬼鬼祟祟,且那日被冬儿偷听到要陷害我的菱儿,眉毛一挑,我对容彦说:“去,把菱儿叫过来。”

    听到我提起菱儿,容彦楞了下,却也似明白了什么,福身说是,然后便去叫菱儿了。只是,容彦回来的时候,菱儿并没有跟着回来,反而是冬儿跟了过来。然后容彦说:“菱儿,并没有在咸福宫里。”

    冬儿一见了我,便面带惭愧地与我说:“小主,奴婢没用!奴婢没能替主子看住菱儿!昨天夜里,奴婢喝了菱儿给奴婢倒的一杯茶,就感觉有些困倦,及早的就睡着了。直到刚刚,奴婢才醒了过来!菱儿去了哪里,奴婢并不知道……若是主子因为这个受了苦,奴婢……奴婢……愿以死谢罪!”

    事已至此,我心里清楚再责怪冬儿也没有什么用处。所以反而将她扶起来,安慰了她几句,便又仔细问着她一些情况。我说:“昨天夜里,菱儿是什么时候与你喝下的茶?既然她早有防备地给你下药,自然,她是早就知道我们提防她了才是。只有这样,才解释的通为何给你下药。”

    冬儿面色苍白,有些无助地跟我们呢喃着:“我曾求了小主,饶了她一条性命。小主也已经应允了……为何……她为何一定要如此……我们一同入宫……彼此之间情同姐妹……为何要这样对我……若是有什么苦衷……可以和我说呀……姐妹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和容彦对视了一眼,容彦便看懂了我的意思,将冬儿扶了下去,又回来劝我:“主子莫急,思鸢和念鸯都没回来呢,也许他们能带回来好消息呢。兴许这不是别人的算计,而是尚服局的疏漏呢?一会说不定念鸯就带着新服回来了……”

    我听她的开解,心中的焦虑并未减低。反而总是心惊肉跳,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我和容彦说:“这几日我心里总是有些预感,像是有事要发生一样…想来便是这一劫了吧……既然连冬儿都被算计的好好的,那自然也不会让思鸢和念鸯找到空子才对……容彦……这次只怕是……连累你们了……”

    容彦听我说这话,反而笑了起来:“小主,奴婢若不是跟了您,现在还在受人欺辱,每日经受折磨呢……您也不必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奴婢自从成为小主的掌事宫女那天起。便和您是一体的了……一荣俱荣,一损皆损,这八个字可不是说着玩的……奴婢们…都指着您飞黄腾达呢……小主您,可要好好保重才是。”容彦边说,边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容。尤其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还带着一点俏皮。

    我拿手指点了点她额头,笑她:“你呀……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笑得出来……”她也不反抗,看着我终于有些舒缓的心情,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念鸯回来了。面色阴沉,有些恼火的样子。不看别的,只看她空着手回来,又一副臭脸,便知道此次前去并不愉快,还无功而返。我没有先问她具体情况,先安慰着她:“回来了?谁欺负了你?便是找不到也莫要哭啊……”

    我并没问的时候,念鸯倒是先和我们说出了这次去内务府的收获:“小主,敢问菱儿还在不在咸福宫?”

    我听她这样问,便知道只怕是事情已经没有转机了。轻轻地冲着她摇摇头,跟她说:“她昨夜给冬儿下了迷药。如今并不在宫里……也不曾知道…她去了哪里……”

    “小主!奴婢今日去找了德公公……德公公本来与尚服局的掌事姑姑并不相熟……但是因为我去了,德公公还是帮着想了办法……找了另外一个相熟的太监,正好与掌事姑姑是熟识。也因为这个,奴婢回来的时间才拖延了一些。”念鸯听我说菱儿不在,面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并且和我说起来今早的经历。

    “找到掌事姑姑以后,因为有人引荐,德公公又在那帮我撑腰。掌事姑姑的态度还是蛮好的。这一切就跟特别顺利似的……然后奴婢便问起了新服的事……掌事姑姑很是惊讶地说,小主您的新服已经被领走了!奴婢不信邪,查了查领取的登记薄,正是菱儿签了字,领走了小主的新服!”

第三十七章 静嫔娘娘的主意

    我瞧着念鸯的样子,又仔细地问道:“你可曾确认了?那领了衣服的便是菱儿?”这天下奇人异事多不胜数,虽然字迹是菱儿的,但是若是有能人仿着她的笔迹写下的,也并非不可能。所以自然不能仅仅通过这个就确定,那个领了衣服的就是菱儿。万一菱儿是被人控制起来,有人假借着她的名义去做些事呢?

    念鸯便有些得意地说:“奴婢自然不能仅凭一个字迹来确定是不是她。奴婢从尚服局出来,又悄悄打听了那日那个时间是谁在当值,又按着值班的安排,私下找过了那日见过菱儿的人,让小福子小晨子跟着奴婢威逼利诱着,问过了她来领衣服的人的衣着长相,说话口音,等等。”

    “小主可曾记得,当时奴婢还曾跟您和思鸢姐姐说起来过,菱儿的手上,有着一道伤痕,是不小心被烧开的茶水烫伤的?那道伤痕,是伤在手腕处,有些偏上,平日里用衣袖遮盖起来,是看不见的。但是那日若是菱儿要去取衣服,按着规矩要挽起袖子净手后,才可以将衣物取回去。这也是尚服局为了防止刚洗净的衣服被宫女的手弄污了。”念鸯细细地跟我们说着这里面的详情。

    “当日,那个宫女若是不说出点什么特征来,奴婢还真不相信她说的是实话。只是这丫头倒是眼尖,我们问着她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说净手的时候看到手上有一道伤疤,奴婢看着神情样子均不像是作假的,才暂且信了她。若她说的是实话,那么,那日的宫女,便是菱儿。就是菱儿领走了小主的衣服。小主,是德妃娘娘……吗?”

    听到这话,我们反而有些松了一口气。至少现在有了一条线索,便是菱儿。而且,也确定了,除了菱儿身后的那个人以外,应该是没有人如此针锋相对地来算计我。若是有人使了坏,恶意地串通了尚服局来害我,那我便是腹背受敌,处境只怕更为艰难。

    至于菱儿身后的那个人是谁……虽说是菱儿最初的行径偏着德妃娘娘,冬儿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我却心里总感觉似乎有些不对劲。罢了,便不是德妃娘娘又如何?总归是我无法抗衡的。如今在为难的不就是这个么?

    念鸯恨恨地在一旁说:“这个杀千刀的菱儿,枉我们平日里待她如此好,就连知道了她是别宫里派来的,我们也没有苛待她,这节骨眼上,竟然做这种下作的事,真是可恨!若是让我逮住了她,定要撕了她的嘴!”

    念鸯正愤愤不平着,思鸢回来了。跟着思鸢一起回来的,还有静嫔娘娘身边的清韵。只是虽然清韵姑娘跟着回来了,思鸢的脸上也丝毫没有漏出开心的样子,反而更是忧心忡忡,看的我心头一紧只怕是静嫔娘娘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毕竟……衣服是菱儿领走的……

    清韵进了房门,先是笑眯眯地跟我行了礼,她倒是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自然也还笑得出来。然后跟我说:“小主莫要着急,我家主子倒是有一对策。只是……不知道小主是否愿意这样做便是了……”

    思鸢在清韵后面进来,听着清韵这样说,有些无可奈何的苦笑着,看着我的目光中充满了无奈和纠结。她如此这般,我心里也便明白了只怕静嫔娘娘的法子,也不是什么极好的主意。不然思鸢定然面带喜色,不会像现在一样愁容满面。

    我端正了下仪容,虽然穿着的,是往年的旧衣,却也不能失了作为一个妃嫔应有的仪容才是。这也是幼时母亲教导过的无论什么时候,身为大家闺秀,又有着良好的教养,都不可仪容不端,行为散漫。即便是一人独处,亦是如此。母亲每每和我说起来,都悄声地暗自叹息,似乎是叹息着自己的母亲,我的祖母。

    然后正了正神色,跟清韵说:“不知道静嫔娘娘可有什么好法子?姑娘不妨说出来听听?左右现如今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便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说出来也好多一种选择不是?”

    清韵说便笑着说:“果然如娘娘所说,文贵人是个识时务的人,也是个聪明人。”说着的时候,她的眼中还闪过一丝狡黠的目光,明明白白的显示了她作为一个宫里的大宫女所拥有的头脑。

    我也沉的住气,既然清韵来了,便是要将办法教给我的,说不定静嫔娘娘还能从中得到些什么好处。所以我若是着急了,反而在静嫔娘娘面前丢了身价,没了利用价值的棋子,只怕是会死的很惨的。

    于是我沉稳地回着清韵的话:“哪里就有娘娘所说的聪明了?若说是聪明,只怕还不如清韵姑娘呢……若是真的聪明……这一次也不会入了别人的套了不是?”说着还叹着气,活生生地一股无奈的样子。

    见我并不急着追问办法是什么,清韵露出一股赞赏的微笑。似乎是这才是可造之材的意味,然后与我说:“小主莫要忧心。主子说了,您这点子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只想着因为这点事情来折腾您,只怕不值得人家布置这一次呢。”

    听着清韵的话里有话,我说:“清韵姑娘,您这意思是难不成…这还有后招?”我心中一惊,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如果前段时间冬儿所说的是真的……那么……那时候听到的几个词语:李贵人,我,一石二鸟,等等等等,若是拼凑在一起

    我不禁有些慌乱。有些掩饰不住情绪。带着期盼的目光看向清韵她既然带来这样一句话,那就说明,她定然会有解决这件事情的办法。即便是她没有,静嫔娘娘也自然是想好了对策才派她而来的。我对清韵说:“清韵姑娘,不知道静嫔娘娘可有解法?”

    清韵朝着我点点头,说道:“娘娘自然是有办法的。娘娘的意思是,请贵人釜底抽薪。”

第三十八章 釜底抽薪(一)

    “釜底抽薪?”我轻轻地重复了一次这四个字,脑海中细细品味着这个词在这一场阴谋中所扮演的意思。只是想来想去,脑中灵犀一闪,似乎是抓住了一点精髓,却又想不出来所以然来。

    清韵沉稳地点点头,笑道:“对,釜底抽薪。”她脸上始终是笑眯眯的,似乎比弥勒佛还要慈善。只是如今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整个人都带了一股肃杀的气息。若是在寻常人家,这个年纪正是单纯可爱的时候,但是在这宫里,这个环境已经将她磨练成了一个心思缜密的大宫女。

    然后她又说:“娘娘的意思是既然文贵人的意思是有人要在宫宴上为难贵人,那就由着她去便是。只要贵人……不出现在宫宴上就好了……”说完,又饱含深意地看着我。接触到她的眼神,即便是在烧了火盆,温暖如春的房间内,我愣是感觉到一阵阵的寒冷。

    “至于如何不出现在宫宴上……奴婢近来听到几个老宫女在那嚼舌根子,好像是说……按着旧例,嫔位以下的妃嫔是没有资格出现在宫宴上的吧……还有,为了太后娘娘和皇上的圣体安康,若是有些妃嫔生了病,是不被允许参加宫宴的……也因此,前朝的几位太妃,就算是得了些不碍事的小病,也为了参加宫宴而不敢声张呢……”清韵的嘴角扬起一股玩味的笑容,似笑非笑地跟我说着。

    她如此说话,我倒也听得明白。无非便是告诉我三个消息:一个是按着旧例,我这样的妃嫔是没有资格参加宫宴的。不参加宫宴,自然也不会有这些事情了。但是现在太后娘娘已经下了恩旨,因为宫中妃嫔稀少,又是选的大臣之女,自然全都参加宫宴。

    二来,便是说宫宴若是有妃嫔得了病,便可以不参加宫宴。这一点,正是前面跟我说过的不出现在宫宴上的办法了。静嫔娘娘的意思是……若是我生病了……自然就不用参加这个宫宴了……只是……在除夕的日子里生病,只怕是不吉利的。只怕……会犯了太后娘娘的忌讳,惹了她老人家不高兴。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顾虑,清韵在一旁轻轻的说了几句话:“文贵人……奴婢虽然只是奴婢,但是奴婢仍然有两句话想要劝劝小主。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文贵人是聪明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随后又说:“文贵人好生想一想,孰轻孰重,奴婢想来文贵人还是分的清的……”

    我自然是分的清的。其实她从刚开始提出这个建议,我内心便已经同意了这个做法。只是……总是有些顾虑而已。只是在害怕会不会刚出虎口,又入狼窝而已。菱儿背后的人没有安什么好心思,静嫔娘娘也未必就是好心。在这宫里,好心的人哪能活的下去?如此帮我,必然也会有自己的图谋才是。

    但是即便是静嫔娘娘有所图谋,我恐怕也不得不如此了。因为当下,若是冬儿偷听到的是真的,那么在这场宫宴上只怕有一场针对于我和李贵人的阴谋在埋伏着。若仅仅是不穿新衣会让太后娘娘不喜,那若是牵扯上了李贵人,或者是牵扯上了李贵人肚子里的龙胎那这事情便大了……

    所以即便是静嫔娘娘的目的未必如此单纯,但是至少当下推敲起来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走这一条路,起码比明知道宫宴上有一场陷阱,却仍要去趟这个浑水来的好一些。轻轻叹了一口气……唉……我如今,还有退路吗?如今进退维谷,不如放开手去搏一场,说不定有生路存在。

    想明白这一点,我索性笑了起来,跟清韵说道:“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若是这生病了,还要由太医诊断,才会报备到太后娘娘那儿我如今现在身子还算康健,太医这一关,便不好过……”

    清韵听我说到太医,便笑了起来:“若是文贵人担心这个,便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了……此次宫宴,我家娘娘正好负责这一事项。再者,娘娘在宫里多年,自然也是有相熟的太医的。娘娘说了,到时候让太医去给太后娘娘禀告,我家娘娘再在一旁敲下边鼓,便可以给她们来个釜底抽薪。”

    我当下也不矫情了,便向清韵说:“今日只怕我是不便出门了……还要清韵姑娘帮我带话回去向娘娘谢恩才是……可是若是这么一来,晚宴的时候娘娘的合奏”

    清韵听我还记得这一茬,明显比刚刚更加高兴起来。说道:“文贵人自身安危难保,却仍然记得我家娘娘的演奏,确实让奴婢心生佩服。虽然娘娘出门的时候并未提起这件事情,但是奴婢却有个主意,只是要委屈了贵人才是。当然,这个主意只是奴婢想出来的,奴婢不想因为贵人的事情惹的我家娘娘宫宴献礼失误,才出此下策。”

    “既然姑娘有主意,那便请姑娘说出来吧!静嫔娘娘此次帮我,何必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若是我能做的到,自然肯为了娘娘赴汤蹈火。”清韵既然已经说出来了,自然我是无法拒绝的。况且,即便清韵说是自己的主意,但是是不是静嫔娘娘授意的,实在难说。身为娘娘的贴身宫女,自然是要替主子担了这种不好的名声。只让受恩者记得主子的好。我心里明白她的意思,却也不说破,只是问着有何主意。

    “那便是,对外宣称文贵人突然抱恙在身,临时找了个通音律的宫女代之。”顿了一顿,又继续说:“若是贵人同意了,奴婢便会去说服主子,到时候奴婢会为贵人准备好一身宫女的服饰,让随之伴舞的宫女都带上面纱,贵人在其中也带着面纱,自然无人能识贵人。一曲完毕,奴婢会安排人将贵人送回咸福宫,当日值班的侍卫与奴婢是同乡,奴婢会请他行个方便,如此天衣无缝,两不耽误。”

    我细细的想着清韵的话,推敲了一下行事的可能性,却没有找出什么漏洞来。便和清韵说:“那便有劳清韵姑娘了!”意思便是应下了。

第三十九章 釜底抽薪(二)

    我应下这个提议,清韵便向我告辞,有条不紊的行了礼,在仍旧有些灰蒙蒙的清晨离开了咸福宫,回了长春宫。我则在思鸢和念鸯的搀扶下,也回了床上坐着。清韵一走,我便像散了架一样,失去了身体里的所有力气。思鸢扶着我的手臂,透过我身上的衣服,我甚至都能感觉的到思鸢冰冷的双手,还带着一点颤抖。

    我轻轻的拍了拍她扶着我胳膊的手背,安抚着她的情绪。碰触到她的手时,我突然发现我的双手竟然同样没有温度。甚至比她还要冰冷。思鸢明显也发现了这一点,她极力地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有些哽咽地说:“小主……”

    我勉强地扯着嘴角,想给她一个微笑,反而笑得特别僵硬。思鸢继续说道:“小主……在府里您从未受过如此委屈……奴婢真是没用!没能护着小主……”说着,便有些忍不住,晶莹剔透的泪花从乌黑的眼眸中洒落,落在了我冰冷的手上,反而带给我了一丝温热。

    “思鸢姐姐莫要怪自己……若是要说怪,还是要怪我”冬儿这时候从门口进来,显然房中的动静也惊动了她,便来看看是什么情况。结果一进来就听到思鸢在埋怨自己,愧疚之情不由得涌上心头,冬儿和我说道:“小主……此次都是怪奴婢,一来朝夕相处没能早日识破她的真面目……二来……”说着便低下了头:“二来…没警惕心,被她使了计,害的主子陷入如此境地……”

    我看着一屋子的丫头,容彦,思鸢,念鸯,冬儿。跟她们说:“你们也不必责怪自己。你们只是一个宫女,能做什么呢?若是要怪,还是怪我自己。不争……不争有什么用呢?不争的结果,还不是惹来无端的猜疑和祸根?连你们都护不住……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主子啊……”

    又说道:“事已至此,静嫔娘娘所说还是可行的。近日我可是与静嫔娘娘走的近……明面上,不知道是否有人觉得我是投奔了静嫔娘娘呢……若是我在宫宴上丢了丑,亦或者出了什么事……皇上和太后娘娘未必不会疑心到静嫔娘娘身上。疑心易起不易消,即便是没有证据,对静嫔娘娘也是不利的。”顿了顿,又坚定地说道:“因此静嫔娘娘帮我。便是帮她自己。这是可行的。”

    容彦在一旁补充道:“况且,帮了小主,小主自然会对娘娘感恩戴德,并且效忠于静嫔娘娘。等于是静嫔娘娘多了一个帮手。反之,娘娘并不会得到什么,反而若是小主鱼死网破,还会反咬她一口。”

    我点点头,继续说:“既然如此,那便依计行事便是。你们几个,便做好了准备,一会,思鸢就去静嫔娘娘那儿,求娘娘传太医……左右我位分太低,没那个资格,离静嫔娘娘的长春宫如此近,也说的过去。”

    然后转过头向念鸯说道:“一会便去向主管这次宫宴事宜的皇后娘娘告假……嗯……晚些再去,太医离开以后再去。向皇后娘娘告假的时候,记得,要作出一副事实的样子来。切不可慌慌张张,让人一眼看着就像是作假一样。”

    念鸯点点头,跟我说道:“小主放心,奴婢省的。奴婢办事您放心便是了,定然做的天衣无缝。”我也点点头,将这件事交给念鸯来做,也正是因为她比较机灵,聪明伶俐。这件事情也只有交给她我才比较放心。

    交代完这件事,我又跟容彦说:“一会太医来过以后,念鸯去告假,你记得要让小福子小晨子抓了药来煎,药要按着方子来抓,然后煎了送到房里来。药渣不要随便倒掉,要仔细处理好。”

    容彦是在宫里的老宫女了,这些事情安排给她,我自然放心。容彦也点头应下,我便松了一口气,坐在床沿上,呆呆的坐着,思量着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事情。短短的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让我有些觉得喘不过气来。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想要唤容彦,却又想起来她被我安排去做其他事情了。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之中,又无力的落下来,重重的落到膝盖上。

    今日是除夕了。我倚在床柱上,轻轻地闭上双眼,陷入了回忆中。记得小时候母亲常常在这一天将我搂在怀里,跟我讲年节的来历,除夕的来历。当时年纪小的我,印象中模糊地记得,母亲温和的脸庞,和描绘出的“夕”这个怪兽的样子。记得胆小的我锁在母亲怀里不肯出来,紧紧抓着母亲衣袖的样子,还有父亲见了我的模样,被逗得“哈哈哈哈”大笑的样子。

    记得在吃过了宗族的全家宴以后,母亲会额外的让小厨房做上一桌子菜送到我院子里,思鸢和念鸯便会被我拉着坐下,与我同桌而食。这是我和母亲的小秘密,连父亲都不知道的。因为有一年我听说除夕夜里要吃团圆饭,但是思鸢和念鸯都没有了家人,因为这个,我和母亲吵着要让两个丫头跟我一起吃饭,最后母亲便答应了我,在这一天,会额外的给我做一桌菜,在我院子里,我们悄悄地全了这份姐妹情谊。

    而跟父亲说的理由则是由于家宴人多,我又自幼娇惯,这些个饭菜吃的并不怎么习惯。所以额外的多做一些我喜欢吃的菜式送到房里,待全了礼节,回房再用。既不会饿了肚子,也不会失礼。自小到大,每年的除夕夜里,都是如此过来的。我和思鸢念鸯的情分也是这样累积出来的。

    “小主?”容彦的声音从耳边想起,我睁开了眼睛,看到刚刚走进门的容彦,冲着她招招手,然后又跟他说:“容彦,你去帮我办一些事情。”容彦点点头,走到我身边听我的安排。我将刚刚想起来的事情嘱咐给她,她应了,出门去做,我透过窗,看到容彦模糊的身影从房里出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今夜,不太平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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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文华传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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