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3章 长生天之伤
每个人都想要在管别人同时,又不被别人管。当被人管的时候,大多数的人心中都是不怎么爽的,就像是扎鲁达。这么多年都是他在统管的别人,骤然有人想要骑在他的脖颈之上,又怎么会心甘情愿?
就算是大萨满也一样不行。
扎鲁达站在队列当中,并没有穿金戴银,也没有显露着和周边普通鲜卑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一样都是穿着皮袍和皮帽,这样的装束一方面是为了拉近了普通鲜卑人的距离,另外一方面的原因也是因为安全。
之前扎鲁达也认识不少基本上和他是同年龄的其他头人和统帅,不过现在存活下来的不多了。
太过于招摇的装束,便是给对手最好的提醒。
春日的太阳,从山谷的东方爬了上来,正好将整个阴山满夷谷道都照耀得一片亮堂。阳光斜斜的晒在了每一个人身上,但是却并不能抵消掉兵刃上闪耀出来的刺骨寒芒。
越是苦寒之地,生养出来的人类便越是彪悍,因为那些不能,不适应和大自然抗争的,已经是在先一步被大自然筛选了,留下自然都是一些身形壮硕,性情悍狠之辈。
扎鲁达瞄了一眼沉着脸的呼也韩,又看了看其身上手上的那些花花绿绿五彩缤纷的装饰和颜色,嘴角略微撇了撇,然后掉转头看向了阴山的营寨,看着这样一个汉人在阴山山道之上修建起来的工程,沉默了片刻之后,便沉声喝道:“吹号!准备进攻!”
扎鲁达扬起手臂,在空中挥舞着,大声的吼道:“儿郎们,眼前对手,值得我们去认真厮杀一场了!鲜卑纵横大漠,百十年间从未遇到什么对手!这些汉人,以为一两次的胜利,就能阻止我们撕碎南下,就能侵占我们的土地,就能让我们伟大的鲜卑人屈服?他们这是在做梦!我们就要在这里击垮他们最为精锐的勇士,砍下他们最为厉害大将的头颅,掳走他们的妻儿,夺取他们的家财!让这些汉人,以后看到我们鲜卑人的身影就只会掉头逃跑!儿郎们,向前,向前,冲垮他们,撕碎他们!”
鲜卑甲士本来就不匮乏的血性顿时被扎鲁达的呼喊声唤起,顿时纷纷大声呼喝应答起来。这么多年以来,有事没事找汉人解决生理心理上面的需求,已经成为了一种既定的模式和习以为常的状态。
就像是扎鲁达所说的有一样,这百十年间并北就是鲜卑人的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虽然汉人的凶猛还残存在老一辈人的只言片语当中,但是这些年在并北只见到了汉人的软弱,却没有看到汉人的武勇,这也让大多数的鲜卑人渐渐认为汉人其实就是软弱可欺的一个民族,是一个可以随时去收割的民族,但是没有想到如今被汉人给夺走了阴山草场,拦在了阴山满夷谷这里。
阴山鲜卑为什么会衰败,为什么会败落在这一支汉人的手中,很多鲜卑人都会下意识的将其归结为阴山鲜卑的疏忽大意,归结为汉人的狡猾,归结为汉人才用了各种不名誉的手段,使用了不为人知的可怕怪物,但是眼下自己也有长生天的眷顾,也携带了长生天的怒火而来,所以很多鲜卑人士气高涨,认为眼前的这个阴山营寨不过就是他们前进道路之之上的一个小石头,然后瞬间就会被踢开……
扎鲁达鼓动着,让所有的鲜卑兵卒都相信,对于他们来说,并北,甚至是这个天下,作为鲜卑人的骑手,便是最顶端的存在,便是战争的主宰!
“哦吼吼……”
在扎鲁达的鼓动之后,队列当中的每一个部落小头人都在大声传令着,集结着队列,号角声呜咽响起,鲜卑甲士也同时大声呐喊起来,两翼轻骑也已经率先而出,居中甲士也缓缓而前,一场大战的序幕,便要在这个阴山满夷谷山道之上,全数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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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潜站在阴山营寨的第二层内圈当中,也就是当初贾诩投射出弩箭的半山腰平台之上,看着在山道营寨寨墙上下,汉人和鲜卑人的激斗如火。
原本在半山腰这里的弩机,因为射程的原因,所以已经被拆下,运送到了前沿一些的位置进行安置了,所以这里就成为了观察和指挥战场的最佳场所。
居高临下之下,似乎所有的人都缩小了一号,然后在自己的脚底下如同蝼蚁一般相互舍生忘死的纠缠在一起,豁出去性命的相互搏杀。
两翼虽然有鲜卑骑兵的弓箭压制,但是实际上损伤并不大,因为一方面是鲜卑人所用的弓箭箭矢杀伤力不足的原因,还有一方面就是战马是无法直接翻越寨墙的,只能是依靠人力攀爬攻击阴山的营寨寨墙。
因此在中间这一块区域,才是最为激烈和残酷战斗的地方。
纠缠着倒下的双方甲士,只要未死,都还在地上摸爬着互相扭打。一双双赤着脚,又或是草鞋皮靴,甚至是包着铁的战靴,在这狭小的区域上不断的踩踏着,而这些还在地上扭打一起的甲士,只要没有及时被自己袍泽拖开去,就往往被一人一脚活生生的踏成肉泥!
战阵当中,绝大多数身处在其中的兵卒,其实在接敌的时刻,基本上都是丧失了思考的功能,只懂得战阵当中哪里出现了缺口,哪里出现了对方的身影,便往哪里填进去,残酷的肉搏战斗之下,能不能囫囵的退下来,就成为了各个人的本领和造化……
当场死去的,便往往是横七竖八的躺倒在战场之上,只有等战斗告一个段落之后,才会有人收拾,而那些受伤的,则会被拉扯到后面,送往战旗的后方。
在山腰这个平台之上,斐潜能看得非常的清楚,居于前线指挥步卒防御寨墙的徐晃的战旗后面,已经躺到了不少的兵卒伤员。纵然斐潜自己在兵卒的兵械上面的投入不遗余力,但是战阵之时,就算是再优秀的战甲,依旧有不少地方会裸露在外,就算是防御了切割穿刺,也防御不了重兵刃的打击。
而在徐晃的战旗后面,这些伤员当中,有的是真的受伤了,有的却只是在激烈的战斗当中脱力了,短暂的昏迷了过去,因此脱力这些人在苏醒之后,再看见前方依旧在拼杀的战友,便挣扎着起身,再度加入战斗阵列当中去,而那些在前线杀的天昏地暗的中低层士官们,看到他们的加入,往往连一句鼓励和赞扬的话都没有气力说,只能是最多拍拍他们的胳膊又或是铁头盔,便带着他们扑往最需要的地方去!
双方的激战的吼声,似乎连天上春日都被撼动,快速的向西斜去。
随着战事时间的增加,就变得加倍的残酷起来,人毕竟不是机器,纵然徐晃这一方的兵甲锐利占绝了一定的优势,但是体力的大幅度消耗,依旧使得损伤在逐渐的增加……
在短短的时间之内,鲜卑人就连着发起了三四次冲击,每一次都是同样的凶悍无比。他们的轻骑同样一直在寨墙的两边游弋,抽着冷子向寨墙上抛射着箭矢,虽然不能够造成多少的杀伤,但是也一直在影响着徐晃兵卒的调动和节奏。
而在中间的区域,特别是在营寨寨墙辕门,便成为了双方的增多要点,不知道多少人的性命都填在了这里,寨墙上下似乎都被刷上了一层红色的漆。
斐潜沉着脸,站在山腰平台处,纹丝不动。
血腥味厚重无比,弥漫四塞,就连斐潜立于此处,都觉得似乎都能呼吸感觉到。而对面山道之中那个绚丽多彩的身影,更是吸引了斐潜的注意力。
“此人,恐怕就是鲜卑的神使萨满了……”斐潜遥指着那名鲜艳的人影,说道。
赵云陪在斐潜身侧,眯缝着眼看了一下,似乎在估算着距离,说道:“这一次的事端,多半就是此人为之……还是远了些,若是能再近些,一个突袭便可取了其项上首级!”
作为北地的汉家男儿,尤其是擅长于统领骑兵的赵云来说,对于骑兵的掌控和使用,几乎就是镌刻到了血液骨髓深处的一般,关键是赵云的成长速度,简直就是开挂了一样,无比惊人……
或许总有人是上天的宠儿,或许总有一些是带了所谓的盖亚的意识,斐潜有时候也会忍不住的想起,赵云这个家伙,号称是从军三十年,片叶不沾身啊!
这个家伙似乎只要是上了战场,就自带全miss的buff……
想一想也是,长坂坡上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刀枪,漫天的箭矢和胡乱的场面,但是赵云依旧毫发无伤,连个箭头都落不到身上。要知道一人一马,表面积也是不小了,而且又是属于战场当中,按照道理来说像赵云这样的,应该就是弓箭手重点关注的目标了,然而愣是毫发无伤……
相比较之下,关二爷就悲惨得多,动不动就被射中,而且还是毒箭……
人比人,气死人啊。
或许真的就像赵云所说的,真有可能来个突袭?
斐潜琢磨着,也估算着成功率,最后点点头说道:“子龙所言,可以试试……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还要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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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鲁达的脸早就沉得宛如锅底一般,现在的他,多少承认些阴山鲜卑确实是败得不冤了……
汉人并非像他所想象的那么的软弱。
这就是汉代,或者说是古代的信息不通畅的悲哀,或许面对同样一个国家,一个将领获取的经验未必能够成为自身国度或是联盟之内所有人的认知,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很多人不得不重新一点点的去感知,去重新的学习。
扎鲁达自然看见了在山腰之处的斐潜,虽然距离得远,看不太清楚神色如何,但是在那指手画脚的行动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无论多少次,无论汉人的战线看起来多么脆弱,无论看起来这些汉人已经是怎样也难以支撑了,可是就是扯不开,攻不破!
阴山的营寨寨墙并不高,甚至可以说比起一般的城池来都要更矮一些,最多就是一丈多还不到两丈的样子,但是这样一天,从早上拼杀到了下午,反复冲击十余次,每一次都是惨烈无比,到了如今,哪怕是最为彪悍的鲜卑健儿,也是疲惫不堪,不少人退下来之后便是摊手摊脚的仰天而倒,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动都不想动的模样。
虽然鲜卑健儿的功夫,下了马之后多少也减少了几分,但是自己在人数上是占优了的,而且还一度攀爬上了寨墙,只是可惜被那个擎着巨斧的汉军将领给逼迫了回来,眼见着汉军也是同样疲惫不堪,可问题是,为何久攻不下?
太阳已经渐渐的西斜,将两军的身影拖得极长,相互之间挥舞着刀枪影子映照在阴山满夷谷一侧的山峰之上,跳动着,忽大忽小,显得无比的诡异。
到底要以怎样的厮杀,才能真正粉碎眼前这些汉人?
“……大萨满……”扎鲁达走到了呼也韩身侧,望着寨墙之上拼杀着的双方兵卒说道,“你确定汉人已经遭受了长生天的诅咒?”
呼也韩沉默了半响,说道:“大统领,难道你没有发现汉人始终只有这些兵卒么?”
扎鲁达哼了一声说道:“我当然看到了,不过你不认为这是汉人的诡计么?”
呼也韩用五彩斑斓的权杖,在地上重重的顿了一下,说道:“汉人绝对无法抵抗长生天的威能!你现在应该去努力奋战,而不是来怀疑长生天!”
“……”扎鲁达盯着呼也韩看了看,然后点点头说道,“好,既然大萨满都这样说了……不过,今天天色已晚,先到这里吧,明天再继续……汉人是不是只有这些人,明天也就见分晓了……对了,再强调一次,我并不怀疑长生天,也从未质疑过长生天,呵呵,我只是……大萨满,希望我不需要讲得太直白……”
第1134章 令人失望的征西将军
“见过征西将军……”於扶罗,下了马,拱拱手说道。
斐潜点头相邀,然后才反应过来,於扶罗竟然不是用的抚胸礼,而是用得拱手礼,怪不得如此的别扭,就如同在马褂长袍外面套了一件西装似的怪异。
“这个……”斐潜摸了摸鼻子,觉得还是有问一下的必要,“单于为何改行拱礼?”
拱手礼,相对来说是上古传承而来的礼节,属于周礼的一个部分,虽然简单,但是实际上有非常详细的礼仪规范,甚至连伸手出去的角度高低不同,分成了士揖,时揖,天揖等等不同的行礼方式。
但这个行礼方式毕竟是周礼,也就等于是华夏的礼节,跟於扶罗这样的南匈奴,没有什么渊源关系吧?
於扶罗哈哈一笑,说道:“这个啊……抚胸之礼敬于人,拱手之礼敬天地,自然是以拱手之礼为上……这是左仙人所言,本王也觉得言之有理……”
按照左慈的说辞,抚胸只是强调自身的谦卑,并没有体现出对于天地的敬意,而拱手之礼上覆者为天,居下者为地,既有对天地的敬意,也有体现上下尊卑的差距,是最佳的世俗礼节,没有之一。
南匈奴人和东羌人,基本上都是属于比较亲汉的胡人部落,也相对来说更愿意接受华夏的一些文化,因此於扶罗也没有觉得将自己用了许久的抚胸礼改成拱手礼就是违背了祖宗制度,就是大不逆之罪的感觉,反倒有用了一个新鲜的玩意,又或是破解了一部分华夏汉人的秘密一样,多少充满了些新奇。
这或许也和胡人实用主义至上的观念相关。
斐潜听了,点头笑道:“既是左仙人所言,自然就是有道理的……某行此礼多年,今日也是从单于处方得其意……可惜可惜,当日未能和左仙人多多请教,不过还好,将来还有机会……”
斐潜说着,忽然也有些感概,看看周边的胡人夷人,无不是实用主义至上,感觉有用的,就直接拿过来用了,根本不会去理会这个东西到底是姓汉还是姓胡,反倒是汉人,扭扭捏捏的,动不动就讲究祖制,讲究性质,讲究类别,讲究颜色……
先拿来用就是,大不了改一改么,没看见倭国和棒子,将汉字笔画改了改,便可以称之为自创的文字,将汉服改了改,就成为了自创的民族服饰了?
不过么,现在时间还早,还有机会……
“单于,来,请坐罢……”斐潜邀请着於扶罗上了半山腰的平台,坐下之后,便举起了茶碗相邀道,“战事之时,军中不便饮酒,待灭此乌合之众后,再请单于畅饮……”
於扶罗哈哈笑着,举起茶碗,左右看了看,啧啧称赞道:“将军总是能选的好地方,真是不错。鲜卑,嘿,这群鲜卑狗竟然还敢来……”
在轰隆隆的战鼓声中,在此起彼伏的战场厮杀声当中,於夫罗大略扫视了一下战场,便多少有了点数。
半山腰上的平台,可以居高临下的观察到整个山道的情况变化,又可以丝毫不受到战场的威胁,同时又可以兼备指挥中心的职责,於扶罗也是在马背上的统帅,所以自然一登上这个平台,就称赞不已。
鲜卑人又一次的展开了进攻,但是於夫罗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寨墙之上,甚至连对面鲜卑的阵列也只是大略扫了几眼罢了,以为从这个角度往下去,立刻就可以知道寨墙之上的摇摇欲坠的情况,其实大多数都是装出来的……
在寨墙后方,还有大批的汉人步卒列队,随时准备进行替换。
伤亡依旧还是有的,但是在於夫罗眼里,这些伤亡更多的只是像是斐潜在练兵,毕竟於夫罗多少也知道一些,在这里的一半以上的步卒,是在上次与阴山鲜卑战斗之后才或是招募,或是整合而来的兵卒,自然需要重新训练,重新在一起见过血临过战阵,才能聚合成为一个真正的队伍……
“单于……请看,鲜卑队列当中那个拿着五彩杖的老者……”斐潜看着於夫罗的目光似乎只是在汉人这半边打转,似乎对于鲜卑不怎么感兴趣的模样,便指着那个鲜卑队列当中的那个亮点说道。
於扶罗原先还没有将注意力放在鲜卑那边,因为他看得出来,斐潜是占据了优势,先不说在寨墙之后待命的那些步卒阵列,就算是在阴山营寨后方的马越骑兵,估计都可以和这些鲜卑骑兵在正面抗衡了……
更何况这些鲜卑人竟然还下马攻城,虽然说阴山营寨寨墙的高度比不上一般的县城,但是难道这些鲜卑狗们,竟然不知道汉人最擅长的就是防守城池么?
鲜卑人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些蠢货么,而汉军则是不同,新奇玩意总是很多。所以於扶罗的注意力原本都在斐潜的汉军这边,看着整齐规划的营帐驻地,看着规划完备各项功能军用设施,尤其是架设在内圈营寨寨墙至上的那十几台弩车,还有在寨南聚集起来的那一群马队,更是吸引了於扶罗大部分的注意力……
不过既然斐潜提及了,於扶罗也就转头过去,看了几眼之下,不由得呆住了,顿时用手一指,声音都提高了些许,“这……这是……这是大萨满!大萨满啊!鲜卑人的大萨满!”
鲜卑人吞并了北匈奴的草场,也继承了不少匈奴人的东西,萨满便是其中的一个部分,因此於扶罗自然也是认得,一看之下,顿时涌上不少在脑海当中残存的那些记忆……
萨满只有在大部落当中才会存在,可以说是身兼多职,出了本职工作跳大神之外,也同样兼职着作战参谋,同时还是预言者,医师,教师等等,是一个多职业的混合体,受人尊敬。
不过,南匈奴人已经很久都没有萨满了。
自从南附汉朝之后,当最后一名萨满老去,便没有了新的萨满诞生,萨满这个职位,也就在南匈奴的历史当中消失了。
然而於扶罗在今天,却在这里,见到了一位活生生的大萨满!
鲜卑匈奴,用彩色的东西并不稀奇,但是大多数的人都是用在旗帜之上,普通的人是不能用彩色服饰的,最多只能用单一的色彩,所以於扶罗没有注意之下,远远的粗略一看,以为就是个彩幡而已,唯独萨满采用五彩为饰作为衣裳,穿在身上,而只有大萨满才有资格拿着五彩羽毛装饰的权杖!
这种规矩,於扶罗不认为鲜卑人会更改,因此在这里出现的哪一个拿着五彩权杖的,必然就是鲜卑的大萨满!
“哦?大萨满?”斐潜问道,“职位比谷蠡王高还是低?”
於扶罗摇了摇头,说道:“谷蠡王怎能相比……毕竟谷蠡王可以有多位,但是大萨满……一般情况下,便只有一位……不过大萨满不统兵,所以大概和左右贤王的职位差不多吧……我们以前是这样,鲜卑人么……”
斐潜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说道:“看起来鲜卑人并不怎么重视这个大萨满啊……看看,也就这一点兵力……”
於扶罗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这一点?
这一点也就近万人了吧?
这些是前出的战兵,后面如果有跟着妇孺什么的,至少是这个人数的三四倍,也就是等于这个大萨满直接或是间接统治的鲜卑人有四五万人了!
还算是“这一点”么?
要知道於扶罗自己麾下,好不容易这两年修整生养,也就是积攒到了七八千人而已,已经算是大部落了,当然,要是和斐潜在平阳的人口比较起来的话,说“这一点”也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这个大萨满……”於扶罗略显得不安的扭动了两下,说道,“……据说是有些通天的威能的……却不知……”
於扶罗的眼珠子转了转,张了张嘴,显然是想要说什么,然而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斐潜哈哈大笑道:“哈哈,单于,你们的萨满有没有通天的威能,我并不清楚,但是我却知道,面前的这一个,并没有什么威能……”
“怎么可能?!”於扶罗几乎跳了起来,然后才叹息了一声,说道,“当年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之前我们的萨满也曾经和鲜卑的萨满有过一场神力比拼,只不过我们的萨满输了……后来我们萨满不久之后便染病而死,也没来得及将本领传下来,所以我们现在也就没有萨满了……”
连有神通的萨满都不能奈何汉人?
那么这样说来,难免令人有些伤心,也有些失望啊……
斐潜点点头,说道:“真是这样的?那么……或许可以这样说,就是这个萨满是有些威能的,但是在这里……呵呵,他用不上,或是说没有效……”
“没有……没有效?”於扶罗明显有些糊涂,也有些不可思议。神通就是神通,威能就是威能,怎么能还能分出这里能用的,还有不能用的,有效的,还有没有效用的出来?
斐潜仰天笑了两声,并没有解释,而是说道:“子龙!该去准备准备了……”既然确定了确实是鲜卑人的重要角色,那么出动骑兵进行绞杀就非常有必要了。
赵云往前一步,抱拳领命,铁手套相互敲击,铮然有声,然后便在铁甲鳞片声响当中下了山腰的平台。
此时此刻,赵云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刚到了并北之时,带着几百骑兵,小心翼翼的跟着马越后面学习基础统兵的技能的模样,现如今的他,不管从那个角度来看,都已经算是一个相当出众的前锋将领了。
赵云立在战马身侧,抬头望着山腰的平台,看见斐潜冲着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准备的时候,便站了起来,将长枪取在手中,沉声喝道:“各队率!最后一次,检查马鞍!长枪!战刀!投矛!无误者立于马侧准备!”
“仓啷啷”一阵声响当中,一群身穿全身重甲的具装骑兵将战刀抽出半截,然后重新归鞘,随后又将投矛的位置调整了一下,摆放在自己最为顺手的区域内,然后便站在战马和两名轻骑兵侍从之前,随时准备爬上了马背,静静的等候着攻击的那一刻的到来。
一名重甲的具装骑兵,配备两名轻骑兵协助。
战前,轻骑兵协助重骑兵着甲,上马;战时轻骑兵负责掩护和扩大突破口;当然,如果具装骑兵出现了折损,这些轻骑兵就会成为新的具装骑兵的最快最好的补充来源。
这是斐潜对于具装骑兵这一支部队的人员配比。
现在的具装骑兵,和之前西凉带来的那一批飞熊军相比,只能算是简化版本,因为采用并北战马的原因,所以并不能承受太高的重量,因此也减少了一些战马的重装铁甲,换成了布甲和皮甲,骑兵身上的铠甲则是用了勾连和支架作为铠甲结构,减轻了双肩的负担,加强了腰部的重心,增强了稳定性,虽然没有像飞熊军那么强悍到了变态一般的防御能力,但依旧是不容小视。
纯粹的重装骑兵飞熊军虽然彪悍无比,放到战场之上就是雷霆万钧的胜负手,但是要求太高,尤其是西凉马就有些供给不上,并且使用的环境要求也太高,并不是适合在全地形作战,而简化版的具装骑兵,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满足大多数地形的作战需求。
并北战马脖颈粗壮,四蹄粗大,虽然身形较矮,但是胸宽皮厚,能抵御严寒,也够吃苦耐劳,最重要的是繁殖力很强,因此挑选一些强健的马匹出来逐渐简化版的飞熊军正是恰当不过。
“啧啧,将军,看看这骑兵……”於扶罗看着赵云带着具装骑兵列队,羡慕得眼睛里心里仿佛都伸出了无数的小钩子,实在是挠的有些忍不住,就连那个大萨满的事情也暂且忘到了一边,转头对斐潜说道,“将军!这套甲胄确实好!能不能给本王几套?”
斐潜注意力全数放在阵前,闻言下意识的挑了挑眉毛,随口说道:“哦,单于有这个需要么?好啊,不过这个甲胄,你看这个防御那么好,就要知道我们是花了不少功夫的打造的,所以啊……不便宜啊……当然当然,单于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一定会给单于一个最优惠的折扣的……”
於夫罗的嘴角抽了抽,尴尬的笑了两声,原本的想法是想要让斐潜白送些……
然而这个斐潜,怎么还是这样的人啊,都当了这么大的官职了,这个脾性怎么还没有一点点的改变,动不动就谈钱,汉人的那些高官不都是羞于将钱挂在嘴上的么,不是都愿意往外送,不愿意往里拿的么?
按照道理来说,斐潜也应该是算是汉人的高层人物了,怎么还是斤斤计较,简直太令人失望了……
“……等等,回头再说这个……”斐潜关注着战场的变化,呼的一声站立了起来,沉声喝道,“鲜卑力疲已退,调弓箭兵上寨墙,压住阵脚!命赵子龙即刻领军突击!”
第1135章 为什么会这样
於夫罗觉得这个春天非常不美好。或许起初的时候还是觉得不错的,但是在经历了倒春寒之后,就不得不从斐潜这里购买干草料,虽然按照斐潜的说法,是属于“最优惠”的价格了,可是依旧花了不少的钱。
虽然如今天空晴朗,自己的族人在阴山之下,过得是越来越好,於夫罗自己也是越来越舒服,感觉不再像是一条东奔西走的丧家之犬,而是真正的一名尊贵的单于。
但是这样的感觉在见到了斐潜之后,便不知不觉当中减少了许多。
当年珲人(hun,匈奴人自称)也是有种田的,只不过耕作的方式完全不一样,春日内播下种子之后,便不会再做什么其他的事情,只是等着秋天这些种子自己成长,然后收割便是。
珲人并不笨,也不是懒。
珲人照料牛羊牲口,也是项目繁多,不仅需要细心,而且也不轻松,春天要选草场,夏日要配种,秋日要储备草料,冬日要抵御严寒,这样繁重复杂的工作,难倒一个笨人或是一个懒人就能轻而易举的完成的?
然而在和斐潜这些汉人比较起来……
除了马匹之外,汉人其他的牲畜是用圈养,甚至连猪也圈养了。
於夫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曾经一度哈哈了几声,但是现在却哈不出来了,圈养的牛羊猪,从那些帮忙照料的羌人嘴中传出来的消息说,不仅长得快,而且身上有更多的肥膘,这样一比较的话,汉人似乎是找到了更好的饲养牛羊的方式……
这样的发现,让於夫罗很是郁闷。
羌人没有必要给汉人脸上抹光,因为於夫罗听说当羌人得知圈养的模式更好的时候,似乎也开始用汉人的方法了,搞得自己心中痒痒的,也琢磨着是不是要学一学汉人圈养的方式来实验一下。
种田学不来,种不好,也就算了,毕竟农耕是汉人擅长的,几百几千年汉人都做这个,自然是有些门道的,然而在畜牧上汉人前进的脚步也这么快,似乎转眼之间就超过了自己族人这从小到大就这样生活的珲人,这脸上多少就有些火热了。
可是这些,也就是证明了汉人在生产生活方面比较强而已,然而赵云带着骑兵部队冲出了阴山营寨之后,於夫罗就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往外挪了点,要不是平台大小限制在那边,怕太靠边缘了掉下去,於夫罗甚至都想再走近一些看。
汉人什么时候,骑战也这么强了?!
当弓箭手骤然登上寨墙,齐刷刷将鲜卑两翼的骑兵驱赶出了一箭之地之后,原本堵着营寨大门的塞车被挪开,大门才刚刚开启了一条缝,赵云已经是一摆长枪,率先策马冲出!
赵云作为前锋最为锋锐的一点,而其他的具装骑兵则是紧紧跟在他的身后,风一般的从寨门当中涌出,因为谁都知道,骑兵只有在保持良好阵型的时候才能有最大的杀伤力,而这个寨门,就如同半渡一样,会成为他们阵型的弱点。
不出所料,当看见赵云带着骑兵冲出来的时候,鲜卑人已经反应过来,两侧的骑兵立刻顶着寨墙之上的箭雨朝寨门压迫而来!
还没有完全接近,鲜卑人已经张弓搭箭,朝着赵云所在的位置,劈头盖脸的射了过来!
赵云大喝一声,长枪顿时展开,在头顶旋舞出成圈,就像是绽放了一个极大的枪花一般,迎面袭来的羽箭被他拨开,连就在他身侧后的部分兵卒,也都被赵云遮护住!
“前冲!”赵云高声吼道,“两侧投矛!展开!”
骑兵最重要的便是速度,而两翼的鲜卑人舍生忘死冲过来,时不时被寨墙之上的弓箭手射中,人仰马翻的也要对赵云这一部分进行攻击,就是为了遏制赵云这一部分汉人骑兵的速度。
而一旦赵云所统领的具装骑兵前冲的势头被挡住,那么必然就会堵住后续的人员出寨,一团没有任何阵列队形,没有任何速度可言的骑兵,就连步卒也有所不如。
跟在赵云身后的大多数具装骑兵,也没有躲避箭雨的打算,因为他们作为第一批冲出来的骑兵,必然就要肩负着为后续的战友打开行进通道的任务。
赵云一声号令之下,顿时跟在其后的具装骑兵纷纷将头一低,任由漫射而来的箭雨叮叮当当的落下,然后伸手向后抓住了短矛,在鲜卑骑兵临近的时候,一声大喝,径直投出!
鲜卑骑兵正奇怪着这些汉人为什么明明中了箭矢却依旧坐在马背上,似乎是毫无影响的时候,正准备接近进行白刃战的时候,只听到汉人军骑齐齐大喝一声,就投来了一片的短矛……
此刻双方的骑兵队列距离并没有多远,因此在赵云的具装骑兵投掷出短矛之后,几乎就是转眼之间就到了鲜卑骑兵的面前!
一根投矛破空而至,鲜卑骑兵连忙将身体缩到马背之后,却不曾想到这一根投矛根本就没有偏上一些,朝着人员的位置投射出来的,几乎所有具装骑兵都是按照训练的要求,往鲜卑骑兵的中心位置投射的。
呼啸而来的投矛插着马脖子划过,不仅在战马脖颈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巨大上伤痕之外,还直接扎入到了鲜卑骑兵的侧腰之中!
在人和马的这个中间区域,不是战马的头颈,就是骑兵的腹部,都是相对来说比较大的目标,而且不易躲闪。
一时间鲜卑骑兵顿时人仰马翻,不知道多少人被射中了战马或是身体。
人喊马嘶的惨叫声顿时传遍了整个战场!
跟着投矛的飞行路径,赵云已经是催马扑上,离他最近的鲜卑骑兵匆忙之间开弓射了赵云一箭,却被赵云抖开的枪花拨开,待像再射的时候,却见到赵云已经扑到了近前,大急之下,连弓都来不及收纳,只能是随手一扔,取了战刀,招呼着其余的鲜卑骑兵,便朝着赵云杀去。
赵云长枪如游龙一般闪动,双手握住,阴阳合力,用力一抖,带有一些韧性的长枪顿时左右摆动起来,几乎是同时间分刺倒冲来的两名鲜卑骑兵,然后策马直进,从一名鲜卑骑兵的身边窜过,还没等鲜卑骑兵反应过来,赵云手中抓着的长枪的后半截已经横过来,同样锐利无比的枪尾,如同短刃一般直接切划到了那名还没反应过来的鲜卑骑兵的侧脸之上,顿时从脸庞直接切入了太阳穴附近,如同猛然间撬开了摇晃多时的可乐易拉罐一般,这名鲜卑骑兵的脑袋,顿时被掀开了半边,鲜血混合着脑浆,冲天而起!
赵云的亲卫紧紧跟在赵云身后,一边呼应着赵云的侧翼,一边用短矛和战刀,扩大着鲜卑骑兵被冲击出来的创口。
骑兵相互冲击在一起,几乎是每一个投矛飞出,必定会有一个鲜卑骑兵或者中马或者中人,轰然倒地!
鲜卑骑兵想要凭借两翼骑兵压迫赵云的具装骑兵的策略完全失效,反倒是被赵云领着具装骑兵转眼之间就撕扯得七零八落,阵线全失,再也无力阻挡越来越多的具装骑兵冲出了阴山营寨!
於夫罗在山腰平台,看着下面的骑兵厮杀的情形,顿时偷偷的吸了一口凉气。
鲜卑两翼各有大约是两千左右的骑兵,合计起来怎么也有三四千人,而在不足一千人的汉军骑兵面前,竟然连阻拦的力量都没有多少,轻而易举的被汉军骑兵从中间切开!
於夫罗偷偷的看了一眼斐潜,随后立刻又将目光转回了战场……
骑兵相互之间的战斗,向来就是谁能先展开队形,谁就占据了相对的优势。
这些鲜卑骑士,呼啸着呐喊着,人数众多,潮水一般的涌了过来,气势足可以铺天盖地,但是在赵云带领的具装骑兵之前,却像是浪花扑到了礁石上面一样,除了激溅出让人有些惊心动魄的血花之外,似乎没有起到多少的效用。
赵云呼喝之声,就算是在千军万马当中,依旧是那么的响亮和毫不迟疑:“向前!向前!这里交给后面的人,我们向前!”
赵云切开了鲜卑两翼骑兵的围堵之后,立刻马不停蹄的直接冲向前方,盯着才刚刚退下的鲜卑中阵,盯着阵中那个五彩缤纷的亮点,便驱马直冲!
具装骑兵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三角锋矢阵型,跟着赵云,朝着鲜卑中阵而去,马蹄纷飞,踩踏起大块大块的泥土,轰隆隆的在这个谷道之间回响!
虽然满夷谷道并不狭隘,但是要说多么宽阔同样也是没有,鲜卑中阵是用来冲击阴山拦在道中的寨墙的,和徐晃统领的步卒酣战良久,才刚刚精疲力尽的退下,跟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赵云就已经杀出了鲜卑两翼的包围和阻拦,咬着尾巴就冲了过来,哪里来得及重振队列,上马拦截?
鲜卑人不擅长攻城,更不擅长在地面上作为步卒和骑兵进行对抗,当发现赵云领着骑兵杀到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头一个反应,都是撒开腿就跑,先跑到自家栓马的地方,骑上马再说,至于抵抗什么的,让别人去吧……
鲜卑人紧急调兵的牛角号声一声比一声急促,但是被赵云砍成了两端的两翼鲜卑骑兵才刚刚调转头,准备去咬赵云具装骑兵的尾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尾巴被又从阴山营寨冲出来的一群汉军轻骑给咬住了!
满夷谷道就那么大,好不容易听从了鲜卑中军的牛角号指挥,拥堵在一起完成了掉头动作两翼鲜卑骑兵,在也没有时间和空间再做第二次的机动,只能是撅着屁股,任冲出来的汉军轻骑兵在后面肆意的蹂躏,然后自己死死的盯着赵云的屁股,嚎叫着,不知道是痛苦着还是期盼着,咬着牙追赶……
一个掉头的动作,想要在拥堵在一起的时候在马背上完成,并不能无视惯性的力量,因此大多数的鲜卑骑兵都是先减速,然后拨转马头,再完成掉头的动作,如此一来,先减速再加速,一上一下之后,不仅没能够立刻追赶上赵云具装骑兵,就连后面冲上来的汉人轻骑也跑不过,顿时狼狈不堪,阵型大坏。
越来越多的汉军轻骑已经涌了上来,奔驰当中便举着长弓向前抛射,羽箭呼啸着在空中如同雨点一般的落下,时不时的在鲜卑骑兵的后背和屁股上绽放出点点的血花。鲜卑骑兵跑着跑着,没有几步便东倒西歪跌下去几人,带着后边跟着的其余鲜卑骑兵也是一阵人仰马翻……
赵云紧紧的盯着鲜卑中阵的那一抹彩色,死死的追了下去。在他身后,还有数百马术精良的具装骑兵,也同样跟随着他的步伐,不离左右。
战马高速奔驰起来的时候,人马皆有甲,加在一起几乎就是半吨多的重量,就像是后世的微型小汽车一般,想象一想几百辆qq或是奥拓成群结队高速冲过来的时候,要多么大的勇气才能够抑制住恐惧迎面对抗?
鲜卑原本也就是各部落的联盟,虽然在扎鲁达的统领之下是站到了一处,但是面临着生死威胁的时候,扎鲁达的号令就没有那么灵光了。在前面那些原本下了马去攻击阴山营寨的鲜卑人自己已经付出了,并且两条腿怎么可能打得赢六条腿,纷纷四散着逃窜去找自己的马群,而在后线的那些骑马的鲜卑人则是吼叫着,让这些前面的鲜卑兵卒转身抵抗一下,好让自己有个驰骋的空间,提升速度的距离。
都指望着别人去顶雷,那么最后就变得没有任何人会去……
鲜卑人数明显比赵云的人数要多得多,但是混乱不堪的指挥系统导致了这些鲜卑人根本不可能全数都和赵云接战,前线崩溃之后也无法重整,结果就像是滚雪球一般,被一层层的压倒,然后不由自主的跟着大多数人一起逃窜起来。
“挡住!长生天的儿郎们!挡住他们!两面夹击他们!”呼也韩挥舞着彩色的权杖,大声的吼叫着,“让扎鲁达快带人挡住他们!”
呼也韩吼了半响,却看身边的亲卫兵根本没有要动的迹象,只是在原地转圈,不由得大怒道:“该死的!怎么回事!还不去传令!”
“啊!启禀大萨满!”亲卫传令兵可怜兮兮的喊道,“可是,可是要去哪里传令啊!”
“去找大统领!扎鲁达!”呼也韩怒声吼道,然后向左侧一指,“就是那……那……哪里……”
可是在左侧,原本应该立着的大统领扎鲁达的旗帜,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埋着头拍马逃窜的鲜卑骑兵,不停的在往后狂奔……
呼也韩的手呆呆着举着,整个人仿佛凝固了一般。
“大萨满,大萨满!”呼也韩的亲卫呼喊着,然后转头看着越来越近的汉人骑兵,呼喝道,“保护大萨满!快!来人!拦住汉人!保护大萨满!”
“不行了,撤吧!撤吧!挡不住了!”也有另外的人喊叫道。
“长生天啊……”呼也韩颤巍巍的举起了五彩的权杖,向着天空狂呼道,“长生天啊,为什么,为什么啊……”
………………………………
山腰平台之上,斐潜看着赵云带着骑兵,像是扑出去的怒龙一般转眼将那点亮色淹没在了滚滚黄沙当中,顿时兴奋的一击掌,说道:“成了!大局已定!来人!传令,宰杀牛羊,再去取些酒水温上!某要亲**劳有功将士!对了,单于,接下来追逐这些胆寒的鲜卑,就不用我的儿郎出面了吧……还是按照老规矩如何?不过我个人建议不要追的太远,最好一天就回来……”
“好,好,啊?”於夫罗反应了过来,问道,“为什么?”
“这个么……”斐潜嘿嘿笑了两声,总不好说自己在一百里到五百里左右范围内的水源地都污染了吧,于是只能说道,“这方圆百里便是汉人天神庇佑的地方,超出了这个距离啊,可能就有些照顾不到了……毕竟多少也是鲜卑的大萨满……啊哈,想必单于懂得的……”
於夫罗内心嘀咕着,我懂得?我懂得什么了?但是又不好追问,显得自己相当的无知,便只能是点点头,拿着糊涂装明白,只不过当他看见下方远处,赵云高高举起五彩权杖的时候,还是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第1136章 请猜一猜
看着鲜卑丧失了斗志,疯狂的往北逃窜,斐潜终于是呼出了一口长气。至今为止,尚没有接到关于雁门一带的鲜卑活动的情报,说明在雁门云中这一带的鲜卑部落,并没有和漠北鲜卑有什么攻守联盟,也没有统一行动的意思。
这就没有什么特别好担心的了,只要是一**的来,添油战术已经被一次次的证明,效果都不怎么样。
其实想想,也能够理解。
虽然天气倒春寒,但是受到寒冷所影响的区域,永远是北方的力度大于南方。南方倒春寒顶多下两天雨,北方这是鹅毛大雪再飘一阵,地理位置的差别导致了漠北鲜卑和雁门云中一带的鲜卑对于这个短暂气候的承受力度不同,也就导致了雁门云中这一带的游牧胡人并没有像是漠北鲜卑这样承受大自然的压迫,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也就没有必要在春季正要好好让牲畜缓一口气的时候,举兵南下。
同样的,在阴山这一带的南匈奴,南下的冷空气受到了阴山山脉的阻挡,也没有给阴山一带造成非常严重的影响,所以基本上来说都是进入到了和农耕民族一样的春耕季节当中,只不过汉人的春耕针对的是土地,而胡人的春耕这是更多的是针对着牛羊。
痛打落水狗,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汉代,似乎都是一项非常受到欢迎的活动,因此於扶罗对于追逐败逃的鲜卑这一件事情,也是有非常大的兴趣和执行力,在看到鲜卑逃窜裸露出来的屁股蛋子,顿时就吆喝着让手下带着跟他一起来的两千胡骑全数投入到了追捕的活动当中……
至于於扶罗自己,则是留在了斐潜这里。一方面是因为於扶罗现在于阴山重建王庭,多少也算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单于了,不再是一个自封的,只有两三千战兵到处流浪的时候了,自然也要讲究些身份,出力劳作的事情就让下面的人去做就是;另外一个方面的原因,则是因为这一根摆放在斐潜面前的五彩权杖。
对于呼也韩的人头,谁都没有什么兴趣,斐潜看了一眼之后,便让人拿给於扶罗的部队去了,有这样一颗人头顶在长矛尖上,估计也能击溃不少漠北鲜卑的心理防线。
至于拿着人头去找中央政府,去雒阳请功,之前可能还有些用,现在么,呵呵……
听闻刘协和杨彪闹翻了之后,杨彪明面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对于权势的掌控更加的严厉了,原本初一十五召开的大朝会,现在也用国事维艰的理由给消减到了只在初一举办。
一月一次,任是谁也不爽啊!
所以就算是斐潜将这些人头啊缴获啊送去,等到下一次举办大朝会,先不说会不会有功劳评定,能不能呈上去都是一个问题。
最关键的是斐潜现在的人手不足啊,连使者都不太好找。毕竟士族的规矩很多的,并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普通人就可以担任的……
知不知道进门是站左边还是站右边?
知不知道吃饭的时候是先喝羹汤还是先啃肉骨头?
知不知道拜见陛下的时候是要手掌朝下还是手掌朝上?
知不知道……
这便是“礼”。
真不是随便抓个人就能充当的,不懂的轻的会遭人笑话,严重的甚至会认为是有意在侮辱对方,那么对方砍掉使者的脑袋泄愤也就不足为奇了。
毕竟一个使者,便是代表了一家诸侯的颜面。
之前枣祗在春耕农事忙完了之后,在夏季的时候多少有些闲暇时间,充当了一两次的使者,去了长安和冀州,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正经的事情,毕竟枣祗的名气不大,有个万一就不太好玩了,而且随着平阳耕作收成的节节攀升,枣祗在农耕方面的能力迟早会引起他人的垂涎,在这个小冰河时期即将来临的时候,任何一个农耕上有所建树的都是各家诸侯的重宝,岂能轻易的送到外面?
更何况枣祗走不开,其他的人一样也走不开,所以虽然有些可惜,但是也就只能这样了。
不过,於扶罗一直眼巴巴的盯着这五彩权杖是几个意思?
“单于,单于?”斐潜看着於扶罗,瞧他那口水都快要留下来的模样,难道是想啃一口不成?
於扶罗从出神的状态当中回复了过来,不好意思的说道:“……啊,将军……看见此五彩杖,本王不由得想起了些幼时的事情……”
“哦?单于喜欢这个?那就送给单于好了……”斐潜毫不在意的挥挥手,让人将五彩权杖送到了於扶罗面前。
一根木头,黑乎乎的,带了一些弧度,不知道是阴沉木还是黑檀木,又或是原本不是这个颜色,只不过那啥多了之后就变成了这个颜色……
然后绑上了五彩的丝线和羽毛作为装饰,远远的看还是蛮好看的,但是离得近了,就会发现在丝线和羽毛内藏着的那些灰尘和污垢,简直让斐潜连触碰一下的愿望都没有了。
“送……送给我?”於扶罗有些不敢相信。
斐潜点点头,习惯性的谦虚道:“不过一件俗物而已。”
“这可不是什么俗物!”没想到於扶罗有些不满的说道,“这可是大萨满的神物!”
“大萨满?神物?”斐潜眨眨眼,“单于方才有见过那颗脑袋么?”
於扶罗愣了一下,然后就像是被放了些气的皮球一般,软软的说道:“抱歉,本王有些失态了……”
“无妨,”斐潜笑呵呵的说道,“来来,不说了,接下来就是该给儿郎们饮庆功酒了,单于若有闲暇,一起欢饮可好……”
瞄了一眼於扶罗盯着五彩权杖有些不自然的表情,斐潜暗自在心中笑了笑。这也就是特意让於扶罗来的目的了,除了在追逐鲜卑溃军之时,匈奴人确实更吃苦耐劳更好用之外,另外的一个原因就是,既然要在南匈奴当中推行新的宗教,不将旧有的宗教体系踩到脚底下又怎么能成?
这样一根五彩杖,不仅可以时时刻刻提醒着於扶罗,萨满的神话已经破灭,而且退一步来说,就算是於扶罗拿着五彩杖去扶持其另外一个人当萨满的话,也是无用,因为萨满最重要的不是这一根权杖,也不是一身五彩斑斓的外衫,而是萨满的知识经验的传承。
没有了传承的萨满,比没了有五彩杖的萨满更无用……
“击鼓!生火!备酒!”斐潜大声的说着,挥动着手臂,“某要亲自给杰出的儿郎们斟酒分肉!共贺大胜!”
闻言,在周边的兵卒都不由自主的欢呼起来,响彻了整个的阴山。
斐潜却在兵卒的欢呼声当中望向了遥远的南方,心中想着,北面阴山这里,算是告一个段落,而南面的局面却不知道进展如何了……
………………………………
张辽举起了手,握成了拳头摆了摆,缓缓的勒住了战马,其身后的掌旗兵挥动着大旗,正在行进的骑兵队列慢慢的就在其后停了下来。
张晨催动战马,赶上前来,问道:“校尉,有何吩咐?”
“去那个林后扎营,斥候派出八十里。”张辽眺望了一下潼关的方向,又回首望了望雒阳的方向,说道,“两个方向都派!”
张晨抬头望了望天,迟疑了一下,还是应答道:“遵令!”虽然张晨觉得现在的天色还算早,也没有什么风雨要来的征兆,但是既然作为统帅的张辽发话了,那么不管是再次询问还是说什么其他的话语,都是一种无形的挑衅,多少被算个慢军之罪就不好玩了,因此虽然还有疑问,但依旧依照张辽之意下去传令。
听到扎营的命令,骑兵们纷纷下马,有的牵着马到林后小溪去饮马,有的到则是往上游走了走,准备打水做饭,有的则是在林间拉起布幔,砍伐柴木准备扎营,各负其职,丝毫不乱。
张晨找来了曲长,然后将张辽派出斥候的领命交代下去,曲长领命,很快就向东西两个方向上各派出了十余名的斥候,骑着马消失在视线当中。
见事情差不多都安排好了,张晨才回到张辽面前复命。
“子初,是不是有些疑问?”张辽示意张晨坐下,问道。
“禀校尉,这个……是有些疑问……”张晨说道,“为何我们不急速赶往潼关,去解潼关之围?”
张辽点点头,说道:“你这样想,也没有错,不过我认为,潼关之下的统帅,也是这样想的……”
张晨睁大了眼睛,说道:“什么?校尉你的意思是我们已经暴露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
张辽哈哈一笑:“别忘了这里是弘农!这些周边的乡镇村寨,不敢和我们正面冲突,但是偷偷报一个信,多少还是能够做得到的。”
张晨不可思议的说道:“这怎么可能?!我们不是拔除了陕津渡口的烽火台么?”
“烽火台是拔除了没有错……不过有一件事情……”张辽仰头看了看天色,说道,“……烽火台当中并没有多少存粮……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张晨重复了一下,然后有些迟疑说道,“校尉的意思是这些烽火台的兵卒口粮不多了……然后需要配送?”
张辽点点头,说道:“必然如此……因此不管是从陕县还是从其他的地域运粮过来,也必定会发现陕津渡口的异常……这是难免不了的……”
“可是,我们这一路而来,并没有看见有烽火示警啊?”张晨环视一周,确实没有看到烽火的黑烟。天气晴朗,若是这样的烽火黑烟一旦燃起,便是百里之外都能看得清楚。
张辽笑了,说道:“没有烽火也是正常……按我的估计烽火台肯定是往雒阳方向上修建的,我们又没有往雒阳方向走,哪里会有什么烽火点燃?有烽火并不代表我们一定平安无事……更何况我们也花了些时间的……”
一千兵卒好说,但是再加上战马,就不一样了。战马需要更多的空间,甚至有时候不习惯拥挤了还会乱动,更加造成了渡河的难度,纵然庞统想尽办法调来了些大小渔船一同摆渡,但是依旧用了些时日。当然,回去的时候应该会更快一些,因为庞统留在了陕津,正在修整原本只剩了几根铁索的浮桥,不管怎么样,只要能铺设出一马宽的通道,肯定比来来回回的摆渡要方便不少。
“我在想,如果潼关的人知道了我们的到来,”张辽笑了笑,说道,“你觉得他们会做些什么?”
张晨琢磨了一下,说道:“找个地方埋伏我们,干掉或是击溃了我们之后,拿着我们的旗帜头颅到潼关之下,顺带打击一下马校尉的兵卒士气……”
张辽点着头,说道:“正是如此!就算是没有埋伏,只是阵而后战,也是占优的……而我们人数并不多,若是硬拼,并不能讨得多少好处……”
张晨沉默了一会儿,叹息一声,嘟囔了一句:“要是我们带着是具装骑就好了,冲阵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
张辽哈哈大笑,然后说道:“一千具装骑,至少还要配两千轻骑,若是有这样的兵力,纵然有万余步卒,也休想挡得住!不过那也不算是某的本事,某就要用这一千骑兵,让杨家子知道,只要张某人在,他们时时刻刻都要提心吊胆,永无宁日!”
“避其实,击其虚,来去如风,厥其要害,就是骑兵运用之妙!”张辽说道,然后扭过头看了看雒阳方向,说道,“既然猜对面可能有防备,而我们又不知道对方在哪里埋伏,那么就干脆暂且不去潼关……反正守潼关是马校尉,又带的是精卒,杨家子三两天也攻克不下来……”
“我们不去潼关?”张晨有些疑惑的问道,“那么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回头,返回陕县!”张辽笑笑,又仰头看了看天,然后说道:“嗯,不错,看起来天气真不错……哈,传令下去,早些埋锅做饭,早些休息,天明时分就出发!”
“唯!啊,啊?我们回陕县?”张晨瞪圆了双眼,忍不住说道,“校尉,潼关就在眼前了……”
张辽点点头,说道:“没错,回陕县……哈,我们要进攻雒阳!”
第1137章 主动权
“果然是来了?”杨俊面容严肃,沉声说道。
“是的,已经到了百里之内……”斥候低下了头,禀报道。他亲眼看见了征西将军的战旗,也看见了张辽带着人马在林边宿营,甚至是看见他们在林地里面抓捕走兽,燃起火塘烤煮食物,随着风也似乎可以闻到了那些食物的香味。
只不过斥候不知道的是,当他趴在山坡上盯着张辽的营地看的时候,张辽的斥候也顶着一从草,钻在草丛里面看着他……
论起仿生和伪装,从斐潜那边学到了些后世皮毛的征西将军麾下的老斥候油子,绝对不会站在山坡上招摇,因为那样虽然看的远,但一样也是将自己身形暴露了出来。最好的办法便是在身上扎些草或是树枝,然后往草地丛中一蹲,或是爬上树梢,这样一来就要算是走到面前也未必能发现。
“可有接触?”杨俊追问道。
斥候拱拱手说道:“未有接触,也没有看到其派遣的斥候……”
“没有派出斥候?”杨俊皱起了眉头,然后挥挥手,让斥候先下去了。
杨俊不由得站起身,皱着眉,背着手,在大帐之内来回踱步。
或许是因为过于自信了?
或许是因为怕派出的斥候惊动了潼关这里?
杨俊慢慢的停了下来,捋了捋胡须,嘴角微微的露出了些笑意。张辽来的很快,也很隐蔽,但是无济于事。过了陕县,算是比较大的县城,便是西南方向上的郑县,也就是杨家弘农原本最为重要的基地,虽然说被董卓破坏得七零八落了,但毕竟还是有点基业的,所以张辽的行踪被当地人察觉之后,便迅速的报到了杨俊这里……
“来了就好。”
杨俊慢慢的搓着手,笑容慢慢的爬升到了脸上。
如果没有提前发现张辽的踪迹,那么自己在攻击潼关的时候,背部被突然袭击,自然就算是抵抗得住,也会是一场惨胜,更不用说如果一个控制不好……
然而现在自己有了准备,就张辽这点兵力……
杨俊已经派人在郑县西北通往潼关的高坡之上埋伏,不管是谁来了,到潼关,必然只能走着一条路,就算是征西将军亲自来了,也只能是从下而上的仰攻坡地,如此一来,张辽的骑兵优势就会被缩减到最低。
若是不愿意强攻,便只能是对峙。而对峙对于张辽这样的一支小部队来说,肯定不能接受的,兵力少,虽然是灵活,但是同样的也就意味着辎重有限,利于速战速决,不能长期对。还有一点很重要的,拖延得越久,张辽的部队就越有可能被从河洛赶来的杨氏援军围堵夹在中间!
这样的风险,想必不管是谁,都不愿意去承受的。
在陕县的西南方向上的郑县,虽然也是在张辽的攻击范围之内,但是杨俊并不认为张辽有胆量带着一千骑就可以拿下一个戒备森严的县城。
要知道好歹郑县也是大县,有一千两百正卒,一千八百的辅兵,周边还有大大小小五六个坞堡,即便不是属于杨氏的,也和杨氏有些亲属关系,去了郑县,张辽这一千兵力,怎么也是不够用的。
所以张辽的部队,既然来到了这里,便只有,也只能是通过郑县之西北方向的高坡,然后奔袭潼关一途!
一百多里的距离,如果慢的话,顶多两天,如果快的,一天也就到了。所以张辽在一百里外修整,也符合兵法的要求,估计还计算着明天来一个突袭潼关吧?
谁能想到自己已经早有准备了?
想到得意之处,杨俊险些笑出声来,他微微咳嗽了两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沉声说道:“来人!传令!今日早些收兵!整顿防务!另外派人前往郑县高陂,令其做好准备,务必将来犯之敌,一举击溃!”
既然张辽要来,便让他来!
自己养精蓄锐一番,也正好用张辽的人头来打击潼关兵卒的士气!
“唯!”站在帐外的传令兵大声的应答着,然后连忙跑去传令了。
杨俊有些兴奋,这个毕竟和一步一眼的攻城拔寨不太一样,有些计谋算计的成分,这让他多少有些异样的刺激感。虽然下令让兵卒早些休息,但是杨俊反复考虑着自己的计划,越想越是兴奋,便越是睡不着,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眯着眼躺了一会儿。第二天一大早,杨俊就爬了起来,然后又将前前后后又思索了一遍又一遍,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好了最充分的准备,就等着张辽出现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临战前的紧张气氛越来越浓,就连潼关之上的马延也察觉到了有些不对。
因为杨俊今天一反常态,根本就没有派遣兵卒持续攻城,而是大部分都在营地周边修整,甚至还有往东派遣出一些部队。
杨俊会这么好心肠,愿意让潼关的守军喘口气?
马延不这么认为,并且对于兵力人数占优的一方,想要攻城便只能是采用人海波浪战术,将守军气力全数耗尽,自然也就赢了。
所以,这是东面出了什么变故?
管他呢,马延在没有战场信息的情况下,也不敢贸然开门出潼关,只是既然杨俊不攻城,自己也就借这个机会好好休整一下……
整个潼关的战场,突然就寂静了下来,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可是,谁也没想到,过了正午,张辽人马没有出现,又苦苦挨到了日头偏西,依旧没有出现任何身影。
杨俊实在是坐不住了,冒着被张辽发现自己有埋伏的风险,再一次派遣出了大量的斥候,可是斥候狂奔回来的时候都是一脸的惊奇……
张辽的部队不见了。
若不是在林边看见了一些营地的残骸,甚至斥候都怀疑之前自己看见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人马……
张辽并没有往潼关而来,也没有停留在原本的位置,就这样消失在了杨俊的感知范围之外。
张辽的部队到底去哪里了?
杨俊在大帐之内转着圈子,琢磨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藏起来了?
可是藏起来了那么又有什么用处?
回去了?
可是回去了那么又岂不是失去了解围潼关的意义?
杨俊坐立不安,焦急的等待着斥候后续的详细查勘,在没有更新的消息到来之前,他便只能是等待。
除了等待,杨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又过了一夜,在次日天明的时候,杨俊终于是等到了斥候传递回来最新的消息,张辽的部队并没有往潼关防线走,而是原路返回,掉头向东而去了。
杨俊大惑不解,他不能理解张辽为什么会带着部队回去。
难道张辽不准备解潼关之围了?
这有悖于兵法常理的现象,甚至让杨俊怀疑是不是斥候看错了,被张辽给骗了。直到正午时分,又有新的斥候赶回来,言辞凿凿的表示,张辽的确是往东而去了,杨俊这才算是将信将疑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可是杨俊依旧不清楚,既然张辽不准备突袭自己,那么他领兵到了这里是为了什么?
虽然杨俊想不明白,但是既然这样,原先派遣出去埋伏的军队就没有用了,只能是先撤回来,总不能让埋伏的军队兵卒为了不让张辽发现,便让其天天在野地里趴着,天天睡地窝子吧?
真要是那样,张辽都不用亲自来攻击,只要等上两三天,这些埋伏的军队便会染病,全数都废了。
所以埋伏一天两天,多少还算是可以,时间长了,就不成了,必须要撤回来修整。并且这些兵卒就是为了伏击张辽的部队而设立的,但是张辽不来了,那么再让兵卒白白的辛劳就毫无意义。
要不要再派人去更远的地方查看?
杨俊有些犹豫,超过一百里的话,如果大军不是在行进当中,那么也就意味着斥候回程并不能缩短距离,也就是一个来回就要两三天的时间了,这样一来不仅斥候会疲惫不堪,对于战马的损耗也是很大,而自己手下就只有这一点的灵活机动的斥候人力,多少有些不太值得……
杨俊考虑了很久,最后决定放弃超出距离的侦查,只是将斥候维持在一百里的距离上面,就算是张辽重新带着兵马返回,他也可以在第一时间之内察觉,有充分反应的时间。
但是张辽的踪迹不确定,杨俊就算是在指挥兵卒重新攻打潼关的时候,心里面中有些不舒服,甚至时不时会不由自主的回头往东望去。这样的情绪似乎也感染到了杨俊手下的兵卒,攻伐起潼关来也多少有气无力的模样,敷衍的氛围也在蔓延。
第三天,一大早的时候,依旧没有张辽部队的消息。
杨俊认为这个是张辽虚张声势,毕竟潼关之围是确确实实在这里,也是张辽的最终的目标,但是为何不来?
杨俊这个时候,突然从内心深处渴望着自己能有一只骑兵部队,不要多,两三千就好,让自己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捏着仅有的两百骑兵,跟金疙瘩一般,舍不得用,也不敢乱用。
骑兵啊……
这一次战役结束,一定建议让杨公组建一支足够大的骑兵队伍!
无论如何都要建立起来,就算是消耗大也要建!
至少也要有三千以上!
就算是将关中所有的骑兵全数抽调过来也在所不惜!
实在不行就找关中的那些士族豪右们索取战马,这些人一定还有些马匹,凑一凑也能成军!
像这样被一千的骑兵牵着鼻子,想打打不到,想抓抓不住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完全没有了战场之上的主动权……
就在杨俊心念念的计划着将来的时候,最新的消息送到了杨俊的手中。
“什么?往雒阳方向了?”杨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斥候点头说道:“是的,已经能够看见河洛方向上面燃起的烽火黑烟了,应是往雒阳方向而去无疑……”
杨俊呆坐着,使劲的眨着眼。
不来潼关这里,反倒是去了雒阳方向,想干什么?
不好!
函谷关!
一定是函谷关!
因为杨俊带兵过来的时候经过函谷,也就知道函谷关内的情况,因为已经是弘农内部的关隘了,因此函谷关也没有驻守太多的兵力,正卒四百,辅兵六百,也就是千人的模样……
而且在函谷关内还存放着不少转运而来的粮草!
张辽的骑兵也就一千,只要是函谷关的守军惊醒一些,见到了烽火之后便做些准备,关闭城门,想必就算是张辽想要攻击,也未必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想到这里,杨俊缓缓的坐下,吐出去一口气,安定了一下心神。
营盘之内,正是到了晚脯的时分,大头兵围拢在火堆旁,架着釜,咕嘟嘟的烧着菜粥。大军云集,粮草消耗得比什么都快,前几天还堆成山的粮包,现在已经小了一大圈。周边一些的野菜已经被拔吃得差不多了,想要获得更多的野菜,就必须去更远的地方采摘了。
糟了!
杨俊望着袅袅升起的炊烟,忽然心中噗通一跳,头脑有些发晕。
粮草啊……
粮草!
杨俊腾的一下站起身,用手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顿时额头有些发红,该死的,自己怎么就给疏忽了呢!
疏忽了啊!
只想着张辽会前来突袭破营,却没能想着张辽竟然掉头去了函谷……
从雒阳至潼关的地形太过于特殊了,就像是长长的管子一样,中间粗两头细,而这两头便是潼关和函谷。然后函谷关往东还有一节,有些和被扎起来的腊肠一般。
而这样的腊肠地形,一旦在关节处被切断……
就像是征西将军抢占了潼关一样,顿时就将弘农和关中的联系给断了一样。当然,不是没有其他的路线,比如绕道河东再往关中,又或是转到豫州然后走武关,也一样可以进入关中,然而这些其他的路线都比不上直接走潼关来得便捷。
函谷也是如此。
先不说函谷关能不能被张辽攻下,但就是只要张辽还在函谷关附近晃荡,那么函谷方面的粮草就运不过来!
怎么办?
杨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只能是再次从郑县征调粮草了。
倒不是杨俊没有保护粮道的意识,只是原本之前来潼关的时候,为了方便,已经从郑县调过一次粮草了,原本是计划着从函谷以东,渑池一带,运送第二批的粮草过来,却没想到在这样关键时刻,被张辽卡在了其中,这样一来第二批粮草就很有可能暂时运不过来了。
虽然说可以再次从郑县征调,难免会恶了郑县的这些杨氏宗族之人,毕竟自己身为杨氏之人,也是清楚当下的状况,为了支援在雒阳的杨彪,弘农这一带,不管是郑县还是陕县,都可以说勒紧了裤腰带,之前给自己调出粮草的时候,郑县可以说也是将老底子都搜刮了出来了……
而现在,自己不得已之下,还需要再去勒上一把,真是于心何忍啊。
然而却不得不做。
唉,只能是攻破了潼关之后,再用关中的物资来补偿一二吧!
“来人!令后军移军陕县!必要将此贼扑杀!”杨俊咬牙下令道,自己从郑县掉粮也就只能是应急,必须清除了张辽的威胁,才能真正全心全意的攻伐潼关!
几乎与此同时,身在雒阳,受到了烽火示警的杨彪也说出了几乎同样的话语,派遣出了手头上仅有的一千出头的骑兵部队,急匆匆的赶往了函谷关。
杨彪也认为来犯的这些征西将军的这些骑兵不可能会攻陷函谷,却会给在潼关的杨俊带来极大的压力,甚至会导致攻伐潼关的杨俊首尾不能顾,所以不管是击败也好,击退也罢,反正无论如何都必须将这样一支部队清除出弘农境界,否则弘农之地就别想安生!
第1138章 选择权
“果然来了!”张晨兴奋的一拍手,睁着糊了不少的眼屎的眼,张着三天没有刷洗的嘴,哈哈笑着,然后招呼道,“兄弟们!都收整起来,准备出发了!”
不管是谁,连续吃了三天的高热量食物,而没有正儿八经的吃一些菜啊,饭啊什么的,也没有能够好好洗漱一下,便都是这样的模样,谁也好不到哪里去。
兵卒在野外,还能干干净净的一点粉尘都不沾染?
反正张晨也顾不上现在的模样是怎样的了,最重要的是他终于等到了张辽所交代的事情……
张辽带着八百骑兵去了东面,而张晨则是带着两百的骑兵在山丘之间潜藏了起来,吃着张辽留下的征西骑兵专用的“竹筒饭”,饮着山间的泉水,每天的期盼就是派人在穿戴着伪装服去查看郑县的动向,今天,终于发现从郑县方向上开出了一列运粮的队伍。
张晨的脸上沾满了尘土,汗水的印记导致他的脸上呈现出天然的迷彩色,一条白一条黑的,可是他的眼睛却在眼屎地下发亮,看起来就像是坐在地上的后世乞丐仰头看穿超短裙的美女从面前摇曳而过,不仅是兴奋,甚至有些亢奋。
郑县的行动,意味着张辽的推测成为了现实。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大头兵在没有充分的油脂的时候,消耗这些碳水化合物的量是相当大的,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虽然讲的是一个求战的老人急切心态,但是依旧能够体现出当时兵卒的在这方面的饭量是如何的惊人。
而作战之时,消耗更是高得可怕。
巨大的运动量,再加上谁也不知道自己这一顿吃完,下一顿还能不能坐下来吃,所以恐惧不仅可以让人疯狂,也可以加大饭量,就算是平日两三倍的粮食,也是基本一扫而光,若不是军中管制,实行配给,兵卒甚至一天就能吃掉原本三天的粮食量!
有了油脂这样高热量的食物,而且又是事前炒熟烘干压缩的面饼,张晨不仅可以减少生火的次数,甚至可以短时间内不用携带大量的粮草。
只不过吃多难免有些副作用,比如上火,比如拉屎拉不大出来等等,但是在其便捷方面上,这些事情都不算是什么问题。
至少张晨也是这样认为的,如果不是有这些特殊的粮草,频繁升起的炊烟肯定就容易被在山头上望的杨氏斥候所察觉,而现在,这些杨氏斥候就像是睁眼瞎一般,在张晨的鼻子下面来来去去,视若未见。
这个年代,相对来说还是地广人稀的,再加上董卓之前清扫过了一遍,很多区域的人口被迁往了关中,导致在弘农境地,许多山间的村寨就废弃了,杨晨就带着人缩在这样的废弃村寨当中,躲在烧毁的残檐断墙之下,若是不进山寨,又有谁能够发现这里面居然藏了人马?
机会就这样摆放到了张晨的面前。
张晨自从跟着张辽以来,都是跟在张辽屁股后面忙东忙西,时不时的还被张辽各种嫌弃。张晨也是无奈,也就只能是做好自己所能做的事情,吃苦耐劳也不抱怨,而现在终于是等到了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两百骑兵,跨上战马,顺着山道,如潮水般涌了出去,兴奋的扑向那些正往潼关行进的运粮队列,就像是一群饿极了的灰太狼扑向了美羊羊。
杨氏的兵卒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征西的部队,甚至他们都认为征西将军的人马已经到了函谷关附近,这一片区域都是安全的,没有什么危险,因此当看见张晨张牙舞爪的带着人马扑过来的时候,不少人都傻了。
负责运送粮草的小军官回过神来,大声的呼喝着,希望能指挥着为数不多的运粮护卫进行防御和反击,然而这些原本派遣来运送粮草的基本就是辅兵而已,大多数都没有正儿八经的上过战场,在见到了战马奔腾而来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下意识的四散奔逃。
因为在这些粮草护卫的意识当中,他们就是一个稍微高于民夫的存在而已,在军中多半干得都是杂活,既然如此,打仗这种刀枪见血的事情,自然就是让正卒们顶上去啊……
辅兵如此,被拉来做苦力的民夫就更加不堪了。
不过还有十几个人站着,直挺挺的护卫在粮草车辆边上,并没有逃跑。
“好样的!”负责押运粮草的小军官吼道,“这才是爷们!回去都替你们请功!”小军官也是无奈,别人都可以跑,唯独他不行,因为就算是他跑了,失了粮草一样是掉脑袋,还不如战死在这里,还能混点恤金……
小军官正待拍着其中一人的肩膀,让其列队准备迎接冲击,却看见这个小兵双腿抖得跟筛糠一样,上身一动都动不了,一脸的惨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死死盯着眼前人马奔来的方向。
小军官连忙扭头看望另外一个人,却发现这个家伙虽然没有在抖腿,但是胯间已经是湿了一大片……
“啊……”小军官悲愤的大吼一声,提着战刀朝空中挥舞了一下,然后朝着张晨来的方向上冲了过去。
然而小军官求死的攻击并不能阻挡骑兵的马蹄,张晨带着人马,转眼之间就横扫了整个的队列,将那些零星的反抗全数的扑灭。
“能带多少就带多少!”张晨挥舞着战刀,大声的吼叫道,“然后堆在一处!烧了!”
大火冲天而起,干透了的粮草就是最好的燃料,火焰当中浓浓的黑烟冲天而起,散发着浓厚的焦香味道。
张晨拨马转了一圈,看着大火已经蔓延到了大部份的车辆上,便胡哨一声:“我们走!”
张晨他太喜欢这个感觉了,就像是一阵旋风,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整个战斗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却在杨俊的腰肋之上插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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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带着骑兵呼啸着奔驰不息的,不仅仅是张晨一个人。
夏侯渊也是。
夏侯渊似乎天生就喜欢骑马,也很享受在马背上面的感觉,他的族兄常常笑话他是半个胡人,若是可以粘在马上,便会一辈子黏在上面不下来的那种。
夏侯渊总是笑笑。
这些蠢货,怎么能够理解当风拂过发梢,当泥土在马蹄下四溅,当大地在飞速的后腿的那种感觉?
不过也有说的对的地方,夏侯渊真的觉得自己有些像胡人,特别是当自己驰骋起来的时候,就觉得这一方天地都是自己的,而自己就是放牧天下羔羊的主人……
曹操现在手下的骑兵并不多,能充当骑将的也没有几个,因此夏侯渊当仁不让的就成为了第一任的骑兵统领,管理着手下千余的人马。
“你确定?”夏侯渊盯着眼前报信斥候问道。
斥候点头道:“某亲眼所见。”
夏侯渊一击掌,说道:“善!速速下去修整一下,然后即刻出发,告诉城中潜藏兄弟,等城外烟起,便抢夺城门!若能得手,某便算汝等首功!”
“唯!”斥候一顿首,便先行退下了。
夏侯渊站着,望向了西方,然后呼啸了一声,像一个马贼一样笑着,大叫道:“哈哈,兄弟们,都他娘的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大买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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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是有的……真的,大概是一千左右……”函谷关的令长指着城下的远处空地信誓旦旦的说道,“……真的,昨天我还亲眼所见,就在关下……”
统领着杨彪千余骑兵,辛辛苦苦赶到了函谷关的骑都尉,却没有想到自己看见的竟然是一片空地,人影都没有半点,若不是地上多少还能找到残留的一些马粪,骑都尉甚至都觉得是函谷关令谎报军情!
“到底有多少人?不要什么大概,左右!”骑都尉显然对于这样含糊的数字很不满意。
“呃……这个……绝对不超过一千骑!”函谷关令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
“一千骑,”骑都尉点点头,重复了一声。数量上,既然对方不占据优势,在战马体力上,对方这样往来奔波,同样也不占据优势,换句话说,这一战,可以打!
骑都尉这一次的任务,就是很明确,要将张辽这一支部队从弘农不管是击溃也罢,或是驱赶出去也好,反正不能让张辽带着人马在弘农四处搅乱,各地还怎么进行耕作,今年的收成又要去哪里去找?
因此不管怎么说,都是需要战上一场的,既然自己这一方占据优势,就不能轻易的放任张辽的人马轻易退去!
“来人,传令!”骑都尉沉声喝道,“半个时辰进食,半个时辰整队,一个时辰之后便出发!误军者,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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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击了张辽部队大半日,虽然还没有见到踪迹,但是骑都尉认为应该是并没有差距多远了,为了保证人马的体力,便在落日之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避风场所,野营了下来。不管怎样,终究是要休息的,就算是人不歇息,马却不能不休息,好好休整一下,明天,最多后天,必然会追上战马体力消耗甚大的张辽部队。
这一点,骑都尉很是确信,然而骑都尉并没有想到的是,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像他所想要的那个方向上发展……
寅时,正是天地最为黑暗的时刻,在营地之外值守的兵卒抱着胳膊缩着打盹,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降临。
这些杨氏的骑兵,原本大多数都是杨氏亦或是在弘农的大小豪右们圈养的私兵,虽然因为靠这个混饭吃的原因,所以这些人的骑术并不差,甚至有的比胡人来的都要好一些,不过在军纪和战斗直觉上面么,就难免有些不足。
这个也不是太大的问题,毕竟原本杨彪组建这样一直骑兵队伍,就是为了制衡汉帝刘协手上的那一队禁军骑兵的,并没有打算短时间内派上战场的……
不过终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汉帝刘协原本什么都没有,只不过到了并北一趟,便多了些步卒和骑兵,然后摇身一变,就成为了刘协北宫禁军,虽然说杨彪想方设法卡扣供给,减少了一部分这些兵卒的数量,但是毕竟不能做的太过分,所以要有一只可以抗衡的雒阳骑兵就相当重要了,要不是张辽一刀子捅到了函谷关,关系到整个的弘农骤然有了被切分出去的危险,杨彪也不会轻易的动这一只骑兵队伍。
众人都在酣睡,忽然几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了整个的夜空,惊得不少人当场就蹦了起来,惊慌失措的四下张望。
黑沉沉的夜色当中,远处火光晃动,几十个身影若隐若现,一杆战旗在空中飘荡着,三色条纹是那么的刺眼。
“什么情况!怎么会被袭营了?!”骑都尉疑惑不解,也愤怒无比的大吼道。
骑兵营地和步卒营地有很大的区别。步卒的营地基本上来说就是分为前营,中军,辎重后营三个部分,功能区分清晰,地域划分明确,但是对于骑兵营地来说,更重要的是选择一个适合牲畜夜间避风休息的场所,而且因为人马都待在一起,所以并不像是步卒那样的井然有序。
同时为了进出的方便,也没有设立营寨寨墙什么的,只是在道路的前后设立了拒马,并且派遣人员在外线轮流游弋护卫。因此说来,基本上骑兵营地占地都很大,就像是现在骑都尉这样,基本上来说覆盖了这一条道路的一大截,包括道路旁的整个的林地还有山谷的一个部分……
而这些征西将军的兵卒,居然就是出现在这个山谷的内部!
这些人是怎么冒出来的?
这个山谷明明是闭合的!
“该死的!”骑都尉怒吼着,“今日是谁领队查勘的山谷!”
此时此刻,正好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分,被惊动的杨氏兵卒正在昏头昏脑之间,就被几十人杀进了营地,见人就砍,逢人便杀,更有些人站在后面的暗处,只要见到杨氏兵卒骑上战马准备上前抵抗,就是几只弩矢飞来,连人带马射翻在地,顿时压制的山谷之内的杨氏兵卒鸡飞狗跳,场面混乱之极!
第1139章 赶场
有些事情,偶然和必然,并没有分得那么清楚。
但问题是,总归有一些突发的,偶然的事情,在不经意之间悄然而生,就像是马掌上面的那颗钉……
虽然现在还没有铁马掌,只有木头的。
杨俊可以说是算得上本土作战,因为运输方便,所以不必一次性的带足大量的粮草,也不需要在某个地方,像是乌巢那样专门修建一个储备粮食的场所,后方会源源不断的将粮草送来,所以就会出现一条粮道,而这样一条粮道就成为了张辽和庞统眼中最好的目标。
然而像杨俊找郑县临时调配粮草,就属于突发事情了,当原本的粮道受到了威胁的时候,杨俊决定从郑县先解用一批粮草救急,也就成为了情理之中的事情,而且从常理来说,像这样临时出现的粮道,一般来说都是比较安全的。
因为时间短,再加上汉代的通讯不方便,就算是被敌人探知了,也很难有所作为。斥候千辛万苦打探到了,传递回去,然后再派人出来,可能等兵力人马赶到的时候,运送粮草的过程已经全部结束,这条临时出现的粮道已经消失了。
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像这样的临时粮道,都是安全的。可是杨俊唯独少算了一个可能,张辽居然会留下张晨在这里带着些人手摸奖……
就像是从雒阳赶来的骑都尉,一样也想不到张辽居然也带着些好手,藏在了山谷当中准备摸奖一样。
山谷不大,并且是封闭的,站在谷口就可以一眼看得见谷底,既没有树林遮蔽,也没有怪石嶙峋,很简单的陡坡,很简单的草地,简单得让人扫两眼就全数能看得到的情形,自然也就不会有人专门辛辛苦苦的爬上陡坡,去翻看在陡坡上的草丛灌木当中有没有什么宝藏。
张辽是一个出色的骑将,自然也就是知道什么地形最适合扎营,尤其是骑兵营地。
比如说这里。
一个不大的山谷,就像是天然的围栏,可以拢住马群,外围稀疏的林地可以用来扎吊床或是用布幔遮挡露水,也可以让人马歇息。
山侧有小溪,不管是要取水还是饮马,都十分的方便。
沿着道路两头放出斥候和游弋的巡骑,便可以安心的在这里修整了。
不再这里扎营,还能去哪里?
张辽从吕布投董卓之后,便被李儒单独拆分出来领兵,一直都在函谷弘农一带转悠,或许别的地方张辽还不是很清楚地形地貌,然而这里么……
“嗡!”
张辽将顺手抢过来的一根长矛掉头投出,正面一名提着骑盾,正举着战刀召集着兵卒的小军官,或许是个曲长,又或是屯长模样的,根本没有想到张辽居然在乱战当中依旧瞄上了他,顿时惨叫一声就软塌塌的倒了下去。
山谷并不大,也就意味着外面的人想要展开攻击面也不容易,在谷口外,就有数十名的甲士被堵着,似乎是中军统领的亲卫模样,看到山谷当中的情形,不由得挥舞着兵刃,发出阵阵的怒吼声,然而因为谷口混乱的人马,这些成编制的精锐甲士一时之间也根本加入不了战斗当中来。
山谷当中原本圈围在一处的战马,现在已经被张辽的人员全数哄赶了出来,朝着谷口乱奔而去,更加造成了场面的混乱。人喊马叫之下,几乎是所有人都放开了嗓门,大呼小叫没有片刻停息,每个人感觉耳朵里都是“嗡嗡嗡”的耳鸣,任何的声音和语言都失去了意义,导致了纵然杨彪兵卒比张辽的人手要多,但是号令传不进来,就算是传递来了,也没有多少人听见。
而张辽,毫无疑问就是在这样的混乱当中最为可怕的杀神!
从冲出藏身之地开始,张辽从始至终他都冲杀在最前头,右手单手使动大枪,上下翻飞,而左手提了一把战刀,既遮护自己,又可以砍翻那些企图近身的敌兵。
场面越是混乱,张辽反而是越发的冷静,整个人如同机器一般,时刻扫视和关注着周边的细微变化,身影也是忽左忽右,总是能出现在杨氏兵卒企图集结在一起的地方。
一杆长枪,在张辽的手中,时而灵动,时而沉重,灵动的时候钻缝隙,扎向那些遮蔽不到的手臂和脚背,而沉重的时候,就像是重锤一般,一记又一记的砸在杨家兵卒堆叠在一起的盾牌上,破开防御之后便是猛扎进去,将防御的阵线彻底击溃。
这些骑兵勉强充当步卒集结在一起,企图阻拦张辽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让山谷之外的兵马可以结成骑阵,冲击进来,而张辽却没有留给这些人任何机会,就像是一阵旋风一样,将整个山谷搅得一片糜烂。
骑都尉拨马躲开一匹胡冲乱撞过来的战马,心头都在滴血!原本在山谷之中,安排了近三分之一的战马进行修整,而现在这些战马却在混乱当中白白的损失……
就算是再温顺的战马也依旧是个牲畜,人都惊慌失措了,更何况战马?
受到了惊吓的战马四处逃逸狂奔,几次都将骑都尉已经准备好冲进谷内的阵列打乱。按照军法,溃乱而冲击本阵的,应当现场斩首,可问题是这些并不是兵卒,而是战马!就算是杀了前面的几匹,高度近视眼的战马依旧会不管不顾的埋头冲过来,并且这些战马都是杨彪好不容易才收拢到了手里面的,骑都尉也是清楚无比,又怎么忍心下得这个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等到谷内的战马或着是死伤在地哀哀悲鸣,又或是从谷内逃出,渐渐的没有那么混乱的时候,骑都尉举起了战刀,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终于是到了发泄的时候,指着山谷内的张辽怒吼道:“杀!杀……”
第二个杀字,骑都尉还没有喊出口,从西面就传来了新的一轮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张辽放在外围的骑兵看见了冲天的火光,听见了响彻四野的嘈杂混乱声响,便默不作声的摸了上来,而山谷当中混乱的场面,使得骑都尉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侧面张辽骑兵的逼近。注意力全数被山谷之内的情况吸引了杨氏兵卒,等到张辽骑兵从黑暗当中窜出来的时候,才张皇大叫,却已经晚了。
高速本来的骑兵迅速的杀进了骑都尉的营地当中,驱赶着不成阵型的杨氏兵卒四散奔逃,然后挑起火头左右乱扔……、
“都尉!都尉!”杨氏兵卒慌乱的叫着,“该怎么办,怎么办?”
骑都尉的头嗡的一下,血液几乎全数都涌到了头部,再掉头看向了山谷之内的时候,才发现原先还在大砍大杀的张辽,已经带着人悄悄的脱离了战斗,往山谷之内的黑暗缩了回去……
一边是战局已经是告一段落的山谷,几十名凶悍但是数量不多的征西将军的兵卒,只要自己带着人马冲杀进去,至少可以剿灭大部分人,以解心头之恨……
而另外一边则是大量的征西骑兵,正在西面的营地之内纵横,驱赶兵马,焚烧器物,如果自己不到现场弹压,恐怕会让场面更加的糜烂不堪,若是再让人马遭受了损失……
骑都尉咬着牙,牙床都渗出了一丝血液,狠狠的盯着一眼山谷,号令道:“来人,封住山谷路口……其余的,跟某来!”虽然骑都尉心中一百万个想要将立刻将张辽挫骨扬灰,但是毕竟大局为重,在新的威胁到了面前的时候,也就是能是两项其害取其轻了。
留下的人手若是挡不住谷口,等自己将来犯的骑兵击溃之后,自然可以掉头回来再收拾也不迟!
骑都尉强忍着熊熊燃烧的怒火,刚带着人马赶到了西面的营地,就发现那些原本气势汹汹的征西骑兵,转了一圈,放了不少火之后,便纷纷兜转了马头,毫不恋战的掉头就走。
“他们战马疲惫!没有多少马力!”骑都尉迅速反应过来,大声疾呼道,“追!追上去!杀光他们!”
骑都尉心中恍然,在陕县函谷一带来回奔袭,又没有得到充分的修整,就算是铁打的战马,也依旧会疲惫不堪!怪不得只能搞这些小动作来进行偷袭,是因为他们的战马已经没有气力可以正面进行战斗了!
骑都尉越是这样想,便越是暴怒无比,毕竟被一个强大的对手正面击倒,自己尽力了,便是虽死无憾,然而被这样的手段一而再的进行欺辱,简直就是连叔叔都不能忍。
骑都尉整理了兵马,举起了火把,便跟着征西的骑兵背影追赶了下去,纵然不能截杀全数,多少杀掉一些,夺取些战马兵甲什么的,一方面也好重整自家的兵卒士气,另外一方面也好让自己出些心头的恶气!
马蹄隆隆,如鼓雷霆,在骑都尉的怒吼下,每个人都放开了马速,很快就看见了在前方匆匆而逃的征西骑兵的背影。
这是雒阳往来关中的官道,平坦且顺畅,多少年来一直都有人专门进行维护,并且这些原本就来自弘农的杨氏兵卒们对于地形也是同样的熟悉,因此即使是在夜晚,光线照明不佳的情况之下,他们依旧能够控制着战马,死死的咬住了征西骑兵的尾巴。
“追上去,杀光他们!”骑都尉挥舞着战刀,大声怒吼道。
“杀光他们!”被羞辱了一夜,从最初的慌乱当中恢复过来,急切的想要用对手的血液洗刷耻辱的杨氏骑兵这个时候也精神百倍的跟着齐声大吼道。
杨氏骑兵再一次猛踢马腹,加快了速度。或许真的是因为征西将军的骑兵战马已经疲惫,消耗了太多体力的原因,杨氏骑兵越追越近,和征西的骑兵只距离了四五个马身的距离,许多的杨氏骑兵已经举起了手中的战刀,端平了长矛,呲着牙裂着嘴,兴奋的吼叫着,疯狂的往前追赶……
就在此时,追击在最面的一匹战马忽然悲鸣一声,马失前蹄,栽倒在地上,而马背上的杨氏骑士猝不及防,腾云驾雾的飞了出去,在空中张牙舞爪画出一条美丽的弧线,噗通一声一头扎在地上,眼见是活不成了。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又是两匹战马接连摔倒,紧接着又是两匹,马背上的骑兵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躯,翻着筋斗就飞了出去。
“小心,绊马索!”骑都尉一面奋力的勒住缰绳,一面高声大叫,提醒手下兵卒小心。然而刚才兴奋的一路猛追,现在急切之下,哪里说收就能收得住?
接二连三的巨响中,十几匹战马轰隆隆的摔倒在地,顿时场面一片混乱。
战马人立而起,超前冲了几步,终于是停了下来,骑都尉一边努力控制着战马,一边吼道:“全体戒备!上前清除绊马索!”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犀利的尖啸声猛的从黑暗中传了出来!
“强弩!”凭借着多年的经验,骑都尉迅速的判断出了将要面临的威胁,脸色都吓白了,连忙将身躯缩在了马后,“散开!躲避!扔,扔掉火把!”
黑夜之中,火把就是最好的目标。
就听见弓弦声响,一根根的弩矢从黑暗当中飞出,有的射空了,但是那些射中的,不管是射在了人的身上,又或是战马的身上,都立刻深深的扎入进去,还有的直接穿透,带出一个血肉模糊的空洞。
一匹又一匹战马倒下,一个又个兵卒跌落,惨叫声,马嘶声乱成一片。
几名机敏的兵卒连忙将手中的火把远远的扔开,然后又将周边的跌落在地面上的火把全数踩灭……
战袍和甲胄不足以抵御强弩的锋锐,但是黑夜却可以。
陷入一片黑暗的战场,带着死神呼啸的弩矢终于是停了下来,然后就跟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张辽沿着绳索爬上了陡坡,示意手下将绳索都拉扯起来,转过头望向了西面那边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的战场,微微笑了笑,然后对着自己的手下说道:“如何,今夜痛快不痛快?”
“痛快!当然痛快!”
“那是自然!“
“痛快倒是痛快,就是乌漆麻黑的,也不知道自己砍到了几个……”
“有校尉在呢,少不了你的!”
张辽哈哈一笑,朗声说道:“跟着某,不怕功绩少,就怕你们赶不上,捞不到!动作都快些,我们还要赶去下一场!”
第1140章 风水轮流转
潼关之下,血战依旧在继续。
围城之战向来就没有轻易的,更何况是潼关这样的关隘。
宁攻十座城,不打一关隘。
原因很简单,围城尚能围三阙一,而关隘往往只有一个面,进攻方就算是有再多的兵力,也难以尽情的施展,只能是用血肉,用打造出来的攻城器械,一点点的去攻伐,一块块的去将城池青砖凿开。
人命,甚至还不如一块青砖。只不过有时候是自己不把自己这条命当回事,有时候是别人不当回事而已。
几十个士卒,站在了城下,双手擎着巨大的橹盾,斜斜的架在城墙上,将身后的兵卒和民夫护在盾下,将城上的箭矢和滚木石全数卸开,而在橹盾之下,这些兵卒和民夫则是在死命的掏挖着潼关的城基……
“快散开!”
忽然有人扯着脖子嚎叫着,但是已经晚了,伴随着火油几乎是同时间丢下的火把,迅速将这个可以抵御箭矢滚木擂石的小阵型全数吞没!
凄厉的惨叫声响了没多久,便渐渐的在火焰当中没有了气息,只剩下一团团的或者佝偻,或者蜷缩的黑炭般的躯体。
而这样的躯体,在潼关之下不在少数。
漆黑且扭曲的手臂,有的斜斜的指向了天空,就像是在控诉自己的不公,又像是在对生者的诅咒……
“再派一队!”
杨俊就仿佛是没有看见火焰蒸腾一般,淡漠的说道。
没有了粮草来源,又不能让下面的兵卒知晓,最好的做法是什么?
让炮灰都去死!
一方面可以减少粮草的消耗,一方面多少也可以消耗潼关守军的各类器械。从这两天看来,虽然潼关之上依旧有火油进行防守,但是使用的次数和频率都在减少。
这就有效!
而有效的方法,自然就要继续使用。
看着又一队的民夫和辅兵,在正卒的督战之下,发出了决死的呼喝声,踉踉跄跄的往前而奔,杨俊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能平静下来。
不是为了这些辅兵和民夫,这些人死得再多,杨俊心也不会有多少痛惜。他更痛惜的是那些被烧掉的粮草,那些正在督战的着甲锐士。
这两天,自己这一方的士气持续的低落。
杨俊知道,不过不为所动。
死的人多了,那有不掉士气的?
不过就算是士气跌落又能如何?
就像是他要进攻潼关只有一条路,那么这些已经是没有多少士气的辅兵和民夫,也同样只有一条路,只要将正卒控制住,这些没有多少战力的东西便只能是乖乖听话,乖乖的一批批去消耗潼关的气力和器械!
皇甫嵩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攻下了潼关,没有理由他杨俊就不行!
别看现在杨俊脸色平静,似乎没有任何事情一样,但是心中却翻腾不已。自己派遣出去的后军已经是一天多没有传递消息回来了,虽然说在一些情况下,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有了消息一般来说都是坏消息,但是这种身处于迷茫当中的感觉,却会令人渐渐的失去了自信,迷失了自我。
虽然一再给自己打气,不过杨俊总有一种预感,一种并不好的预感,而这个预感,很快的就变成了现实。
就在军中人马的嘈杂声中,杨俊猛然间回头,看见了一队斥候满头大汗的狂奔而来,也看见了远方天空升起的高耸的烟尘……
………………………………
在潼关的城头,这几天马延身上的压力就没有轻松过多少。
各自的事情各自知道,各人都有各人的困难。
杨俊这一次带来的弘农和河洛的正规兵卒,跟上一次的普通民兵根本不是在一个档次上的,虽然只有三四千左右,但是给予的压力却比上万的民兵的都要更大,威胁也更大。
关键是潼关才经历了上一次的高强度征战不久,许多的地方并没有完全被修整完善,别看有的地方是填平了,但是马延知道,在土层下面,有一些地方只是用木架子临时支撑着,并不是全数的实心夯土。
因此每当杨俊派遣挖掘的兵卒到了这一块区域的时候,马延就想再省着用火油都不行,否则外表覆盖的砖土一旦被挖开,其中的木架更是抵御不了多长时间!
随着时间的推移,马延心中的焦躁情绪也在一点一点的积累,难免不像最开始那样的气定神闲,吼骂兵卒的次数,甚至直接上手踢打的次数,也不知不觉的在增加当中。
自己能守多久?
自己还要守多久?
没有人可以给马延答案,马延也无处去寻找答案。
只不过,当悠长的牛角号声在东面远方响起的时候,多日没有笑过的马延忽然笑了出来,兴奋的击掌道:“来人!他娘的,给老子擂鼓!哈哈哈!张文远,可以啊,张文远!”
………………………………
杨俊站在中军大麾之下,只是看着东面,至于原本派往潼关去的辅兵和民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呆呆的站在半路上也没有理会。
杨俊略显得消瘦的身躯不知不觉的在微微颤抖着,他死死的捏着拳头,咬着牙说道:“为何……为何如此……为何如此!”
潼关城头之上轰隆隆猛然想起的战鼓顿时将杨俊惊醒,猛然回过神来,高呼道:“列队!列队!别让敌军冲营!“
可是杨氏兵卒,此时此刻大多数人仿佛全身上下都陷入了胶水当中一般,就连动作都是僵硬无比,就连原本还算是次序良好的正卒,现如今也有些乱糟糟的不知所措。
谁都知道,当征西将军的部队,出现在后方的时候,意味着什么。
但是谁都不知道,当征西将军的骑兵,呼啸着迎面而来的时候,自己又要如何抵御……
在任何时候,装备完善的骑兵出现在战场之上的时候,不管是对于统帅,还是对于兵卒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威慑。
杨俊的兵卒看着远方高高挑起的三色旗帜,看着当中的骑兵统领带着人马,徐徐而进,不急不缓;看着那如林般的骑枪直指天空,闪耀着慑人的寒芒;看着前突的几名骑兵飞快的抢到了阵前,从身后扯出了几面旗帜,就像是丢破布一样丢在了后营的空地上……
这些旗帜杨氏的兵卒都很熟悉,也顿时引起了一阵的骚动。
几名兵卒小心翼翼的上前,然后飞快的将这些旗帜卷在了怀里,带到了杨俊的面前。
杨俊看着,只觉得自己的身躯摇摇晃晃,他勉励的站着,努力的挺直了腰杆,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的腰杆一旦弯下,再想要挺直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地面上,有自己派出去的后军旗号……
最关键的是,还有代表杨公骑兵的青鸟旗号……
杨俊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杨彪有多么珍惜这一支骑兵,又多么看重这一支骑兵,甚至亲自决定用青鸟为标识,就可以见得一斑,然而,现在这一只青鸟旗号,却像是一只被扒光了羽毛的麻雀……
杨公已经将他全数家底都拿了出来,而在这些征西将军的骑兵背后,又有多少兵卒,又有多少战马,还有多少没有拿出来的牌面?
杨俊仰头望着头上写着大大的一个“汉”字旗帜,忽然之间泪如雨下。
“大汉啊……”
………………………………
五百里之外的雒阳,似乎也感受到了杨俊的悲怆,飘飘洒洒的下起了小雨,绵延不绝。
雒阳城,如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样雍容华贵的气质,反而有些惨淡,就像是原本一个精致到了极点的网红美人,卸了妆,洗了脸,又关掉了美颜的滤镜一样。
雒阳城门外,昔日的那一场大火的痕迹依旧没有消除,宛如疤痕一般在城墙上蔓延,城墙的青砖也没有完全修补完毕,在淅淅沥沥的春雨雨雾当中,不仅没有因为朦胧而变得更有诗意,反倒是越发的颓废和凄惨。
雨虽然不大,但是也妨碍了许多修缮的工程,也隔绝了些往来的人流,只有些零零散散的劳役,半死不活的或挑或拖,在雨水当中瑟瑟发抖,在泥和水当中挣扎着前行。
远处的雨雾忽然一动,然后便传来些脚步践踏着泥水的声音,一行身形出现在雨雾当中……
雒阳城头的守军,一边抱怨着,一边从避雨的场所跑了出来,趴在城垛之上,戒备着,往下眺望。
只见雨中,跌跌撞撞的走来了三四十人,当先的还打着汉军的旗号,不过旗面上已经破烂不堪了,人员也都是狼狈不已,身上的衣服说是穿着,还不如说是顶着披着挂着,吸饱了雨水晃晃荡荡的,其中十几个人歪歪斜斜的带着头盔,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的样子。人人都拖着脚步,用刀枪支撑着往前走,就像是这些刀枪不是兵刃,而是拐杖一般。
雒阳守城的兵卒顿时放下心来,却又有些面面相觑,着着是一队逃跑的溃兵,只不过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当值的屯长趴在城垛上,扬声大呼:“都他娘的站着!别前走了,冲撞城门,被射死的别怨!先报上番号来,都他娘的哪里来的?”
说是这么说的,但是实际上城墙之上并没有人张弓搭箭,甚至连关闭城门的举动都没有,不就是三四十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溃兵而已,值得那么大惊小怪么?
“某是巩县的守兵!”队列当中有一人高声应答道,“巩县来了贼人,正在围攻城池!某带着兄弟奉命突围报信!贼他娘的啊……突围的时候还有百人,而现在……快快禀报一声,也别让某等兄弟白白送命……”
“巩县,贼人?”值守的屯长瞪圆了眼睛,“哪里来的贼人?竟然到了巩县?!”
“他娘的,某哪里知道啊……突然就来了,旗号都没有打出来……”
“旗号都没有?天杀的……哎,这年头……行了,说不得了,赶紧过了壕沟,进城跟上头禀报一声,看看有什么章程罢……”
雒阳城原本引了洛水围绕,作为护城河,但是大火之后许久没有人进行维护,壕沟也坍塌了一些,现在正在重新的挖掘,因此堵了进水口,当下只是深沟,并没有蓄水。
三四十人闻言,便杂乱的往前而行。
在壕沟之前,守着木桥和城门的队率,看起来有些年岁了,或者是天子脚下的城门小官,也多少有些威仪,至少一身的皮甲,头上扎的武巾,脚下穿着木屐,多少有些模样,见到了这些人狼狈的模样,也没有细细的拦下盘问,只是摇头叹息,然后嘟囔了一句什么“……何苦……卖命……”之类的话语,便意兴阑珊的挥挥手,示意让这些人进城。
就在此刻,从城中出来了一名武官,两名护卫高高的撑着油伞遮蔽风雨,身上的大红色披风沾染了些雨水,就像是血色晕了出来一般的斑斓。
“干什么?拦住了!”武官见状,顿时就皱眉喝问道,“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
还没有等城头上面的屯长说话,原本狼狈模样的三四十人当中沉寂了片刻,便猛然有人在其中断喝出声:“杀了他!抢门!”
伪装成为逃命的兵卒顿时齐齐发一声喊,穷凶极恶的扑上前去!
雨雾当中,隐隐有闷雷一般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夏侯渊策马从雨雾当中窜了出来,然后看着乱成一团的城门,哈哈大笑着,铛啷一声抽出了战刀,高声喝道:“儿郎们,发财的时候到了!快快!把你们吃奶的劲头都拿出来!给老子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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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公!杨公!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呀……”惊慌的侍从院外狂奔进来,却不小心一脚踩在了石阶的青苔之上,嗤溜一声来个狗啃泥,扑到了天井之内,顿时滚得一身的狼藉。
“……杨公,”报信的侍从也顾不得自己摔得狼狈和痛苦,连忙撑起身抬着头说道,“有人抢城!抢城!来了不少骑兵,不下千人!”
“在那个门?”杨彪刷的一下站了起来,“上西门?雍门?广阳门?”
“都……都不是……”侍从呲牙裂嘴爬了起来,连忙说道,“是中东门……”
“中东门,怎么会在中东门?”杨彪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不是西面?难道不是征西将军的人马?打的是什么人的旗号?”
“旗号,旗号打是……是平东将军曹……”
此时此刻,城门处的嘈杂声浪终于是传了过来,在雨滴敲打瓦片宛如伴奏乐一般的声响当中,富含有节奏的口号响彻了雒阳城上空:“清奸臣,护明君!匡社稷,护大汉!”
听闻此言,杨彪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第1141章 该死的谁开的头
可以说,第一个喊出清君侧,匡社稷的口号的人,绝对没有想到,这个口号有这么强的生命力,而且有那么广泛的适用性,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时刻,都可以将这个口号挂起来,用上一用。
杨彪对于这个口号也是熟悉的,因为他也用过,只不过他完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人将这样的口号还到了他的身上……
清奸臣,护明君,谁是奸臣,谁是明君,似乎已经不用分说了。
大汉啊!
杨彪痛苦的闭上了眼,摇晃了一些,然后猛然间睁开,沉声断喝道:“传令!聚集城中兵将,保护北宫!”
雒阳城中,原来是有北宫和南宫两个大的宫殿建筑群体,还有东宫、西宫、长秋宫、永安宫、永乐宫等小一些的宫殿群落。正常来说,南宫和北宫为上朝、朝贺议政、举行国家庆典的场所,西宫为皇帝个人休息游乐的场所,而东宫则是皇太子所居。长秋宫为一般为皇后居所,至于永安宫和永乐宫大多数为皇太后所居之宫。
光武帝的时候,北宫还在修建当中,所以都是以南宫为主,后来从汉明帝开始,便逐渐的将国家政治中心转移到了北宫,并一直沿用到了如今。
自从得知了弘农烽火的时候,杨彪的注意力就全数被西面的情况所吸引,一方面是杨俊的进展让人揪心,另外一方面函谷关在前些年也是被放了一把火,虽不至于是烧成了白地,但是也同样遭受到了重创,至今都没有完全修复。
平东将军曹操不是领兵去了徐州么?谁能想到平东将军竟然在陈留潜伏了这样一只骑兵队列?
此时此刻,再如何去后悔已经是没有了,只能是想如何应对当下的局面!
雒阳城门骤然成为了双方争夺的焦点。
雨雾当中冲来的夏侯兵卒和四面城墙上增援过来的守军战在了一处,相互簇拥着集成了一团,城内城外金鼓声,吼叫声,乱成了一片!
而在城中的百姓,原本经历过了浩劫变乱之后,已经是荡然无存了,只不过这一段时间多少就像是野地里面的草芥,渐渐生了些出来,却没有想到此刻又临兵锋!
这些百姓,就宛如惊弓之鸟一般,从城中断檐残壁处逃了出来,张皇着如同无头苍蝇的一般乱叫乱撞,急切的想要逃离这个即将诞生的战场,更加增添了雒阳城内的混乱。
雨雾纷纷扬扬,虽然杨彪努力调集了兵卒进行阻挡,但是这些兵卒却不能抵御夏侯渊的疯狂进攻,一步步的往后退。
一个由许多人组合而成的声响在空中回荡:“清奸臣,护明君。匡社稷,护大汉!”
夏侯渊将挡在面前的一个杨氏兵卒一刀砍倒,哈哈哈的狂叫着:“某乃平东将军麾下夏侯,领兵前来护驾!杨氏软禁汉帝,倾轧同僚,实属大逆!尔等休要协同叛逆,放下兵刃,方可赦宥!”
说这些话,并不是给大头兵听的。
夏侯渊虽然平日里粗俗,但是也知道这些大头兵未必人人都自动自发的会保卫雒阳城,若不是在这些兵卒当中的军官,那些由士族世家和乡野豪右组建勾搭起来的中间层面的军官在管理和统御,杨彪一个人哪有可能控制得了这些军队?
虽然不一定会有效,也不一定会有人听,但是只要能够让他们有片刻的迟疑,夏侯渊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随着这呼喊声音,震荡着雒阳城的上空,更是让雒阳城内的慌乱增加了数倍,听了调令赶来增援的守卒,有的要去增援城门,有的却要登上城墙对对后续的夏侯渊部队进行阻拦,在没有统一规划和指挥之下,有的往上跑,有的往下奔,各自的命令都不太一样,导致竟然有些人相互堵在了一起,更是无法抵抗越涌越多的夏侯兵卒!
夏侯渊挥舞着长柄朴刀不停的催马向前面猛扑,他非常喜欢策马奔腾,自然对于只是利于劈砍的长兵刃情有独钟,每一次挥舞,杨彪的守卒不是兵刃被砍断,就是人肢体被砍断,血肉纷飞房中,夏侯渊哈哈狂叫着,“你们不成,你们不成!放下兵刃,饶你性命!”
杨彪的部队当中虽然有不少甲士,也是河洛的精锐,多少上过战阵,作战经验也不差,但是奈何新招募的兵卒更多,这在混战当中,又没有统一指挥的情况下,拼的就是兵卒的基本素质,尤其在这个狭小的城门区域,前方交战了,后面的却只能看见自家兵卒的屁股和后脑勺,就算是想要使劲,也用不上地方。
夏侯渊所带的兵马,在中东城门突破口越来越大,随着兵卒涌进来的也越来越多,杨氏的兵卒越发的反抗乏力……
夏侯渊终于是策马冲出了城门,挥刀将一名杨氏兵卒砍翻在地,挥舞着长刀大喊道:“来人!跟着我,去北宫!”
夏侯渊知晓,抢下城门并没有什么决定性的作用,他的兵卒也不可能一口气将雒阳城内的所有杨氏兵卒全数击溃或是杀光,毕竟自己为了隐蔽,奔袭了五六百里,对于人力和马力的消耗也是相当大的。
“快!快!去北宫,迎汉帝!迎汉帝!”夏侯渊挥舞着长刀,对着一旁的一名君侯吼道,“你!带着一队人马守好城门!其余人,跟某来!”
就在夏侯渊带着人马赶到了北宫之前的时候,驰骋在复道之上,却看到在北宫朱雀门外,已经有几百人排出了密集的阵列、这些兵卒披挂整齐,带着头盔,身穿甲胄,一半是皮甲,而另外一半甚至是铁甲,最前方就是刀盾手和长枪手,长枪的枪头在雨水当中闪着寒气,如林一般斜斜向空中举起,而在队列的后面,则是高高飘扬的“杨”字大旗!
夏侯渊眼尖,看到队列之后,骑在马背上的一个身影,裹着披风,正是杨彪!
此时此刻堵在了夏侯渊面前的,竟然就是杨彪手下最为精锐的一只力量!
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了一处,顿时就像是溅出了漫天的火星!
杨彪骑在马上,马鞭一指,前排的长枪兵顿时齐声发吼,将长枪密密麻麻的架了起来,直直的指向了夏侯渊!
“咴咴……”夏侯渊一勒马,在杨彪摆出的枪阵之前的百米之外站住,战马人立而起,然后重重的踩在地面之上,激溅出大片的水花。要是自己不是长途奔袭而来,夏侯渊定然是想都不想立刻发动攻击,就算是用血肉硬推,也要将杨彪的阵列破去!
然而,现在不行。
胯下的战马剧烈的喘息着,在雨水当中喷着白气,抖动着脑袋和脖子,不由自主的往下低着头,这是体力消耗太大的表现,而这样的情形,身为骑兵统领的夏侯渊怎么会不知道?
在这样情况下,若是战,胜了也是惨胜,若是败了,便是一败涂地……
“见过杨公!”夏侯渊将长刀竖起,略微示意了一下,然后裂开了大嘴吼道,“某奉平东将军之令而来,恭迎汉帝东狩!杨公此意何为,欲置汉帝于囹圄不成?”
“大胆狂徒!竟敢纵兵攻伐帝都!”杨彪用马鞭一指,怒声喝道,“未有诏令,驱兵凌上,形同谋逆!汝等还不下马受降,以免诛族之罪!”
夏侯渊迟疑着不敢贸然进攻,杨彪也是一样。
在这样的一刻,从天空哗哗而落的雨水,在双方的人马当中毫不客气的泼洒下来,一时间就在雒阳城皇宫的朱雀门外复道之上,双方人马竟然诡异的凝固了片刻。
“陛下到!”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心的时候,听闻朱雀门上一个宦官扯着公鸡嗓子高声唱着,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凝固的场面。
“拜见陛下!”杨彪在马背上拱手说道,“臣甲胄在身,不便跪迎……敢问天子安好?”
夏侯渊皱了皱眉头,将长刀扔给了身边的亲卫,也拱手向朱雀门上一拜,然后叫道:“拜见陛下!臣乃平东将军麾下骑都尉,特来迎天子东狩!兖州子民,盼陛下如同盼甘露,恳请陛下爱怜兖州子民拳拳之心……”
杨彪并指而如戟,指向夏侯渊,沉声说道,“雒阳乃天下之都!陛下乃天之贵胄!岂能轻离朝堂!再者……”
“哈哈!朝堂!可笑!也不知是杨氏的朝堂还是陛下的朝堂!”夏侯渊打断了杨彪的长篇大论的前奏,扭头向朱雀门上说道,“某主平东将军,听闻陛下宏图不能展,政令不得伸,心痛如刀绞,彻夜不能寐!今特领兵而来,非冒犯陛下龙威,乃欲救……”
“荒谬!”杨彪怒声说道,“陛下于此,帷幄天下,岂有宏图不展之说?尔等妄逆,居心叵测,方为罪大恶极!陛下,臣至河洛以来,兢兢业业,日夜不敢或怠,方得当下之局面,如今京都稍稳,实不能再生乱事啊!此等小人,以一己之私凌于陛下,以谄媚之言蛊惑天子,实为乱国之举也!若今日可请东狩,明日便是可请南狩!此举断不可开啊,望陛下明察!”
夏侯渊挥舞着手臂,哈哈大笑道:“陛下乃是中兴之主,天下明君,岂能被汝置于股掌挟持!更何况陛下既已然北狩阴山,为何不可东狩兖州?既然已于阴山封禅,又岂能不在泰山封禅?陛下!兖州上下,皆翘首以盼也!”
杨彪心中不由得大骂,该死的征西,若不是他开了这个头,这个平东又岂能用这个来说事,不过眼下也追究不了斐潜的责任,只能是针对夏侯渊的话语便再次的斥责和辩驳……
朱雀门上,华盖已经被雨水打湿,淅淅沥沥的雨丝斜斜的扑了进来,沾染了刘协的衣袍。
刘协抬着头,背着手,像是看着头顶的华盖,又像是望着苍茫阴沉的天空,对于朱雀门下的两人话语,宛若未闻。
良久,刘协缓缓的低下头,而城下的两个人隔着中间的空地,你一言我一语的还在争论不休相互攻伐。
“打不起来了吧……”刘协也没有什么动作,微微动了动嘴唇,悄声的问道。
黄贤站在刘协身后,闻言上前半步,在刘协身侧说道:“杨公此时投鼠忌器,平东将军这里人马皆疲……不过么,终究是要决一胜负的……”
黄贤从并州带来的人马,到了雒阳之后,便成为了北宫的禁军,一直以来都是驻扎于此,如此局面之下,自然是第一时间在宫墙之上守护。杨彪也是知道这样的情况,所以宁可放弃在城墙附近围堵,也要赶到北宫这里,就是一方面为了紧紧抓住刘协,另外一方面也是担心征西和平东之间有什么勾搭。
刘协点了点头。
确实如同黄贤所说的一样,杨彪好不容易才收拢了雒阳城内的局面和民众,也不想全数都砸在这个场面之上,并且平东门已经被夏侯渊控制,就算是这个时候开打,能战胜了,平东城门没有收复,想要留下夏侯渊兵马也留不住,更何况有搭上全城大坏的风险,因此杨彪只能是一边偷偷挨派人去加强对于平东门的攻伐,而在这里则是拖延,并不敢在平东门没有收复之前便贸然进攻。
对于夏侯渊来说,长途突袭而来,已经取得了初步的长效,而现要面对杨氏集结好的战阵,在自己这一方体力马力都消耗相当大的情况下,即刻进攻也并非是一个最佳的选择,因此多少也要让人马缓上一缓,恢复一些气力再说,所以也只能是暂时选择杨彪打嘴仗……
刘协嘴角微微翘了一下,似乎带了一些自嘲的神色,说道:“……也是,现在若是打得起来,恐怕也不会那么多废话了……不过,现在,都说了那么多了,也该轮到朕说两句了吧……”
黄门宦官会意,上前高呼,但是不知道是因为雨势太大,还是没有将自己优良的公鸡嗓子发挥好,朱雀门下的两人依旧在相互指责不休。
黄贤向刘协拱手道:“陛下,可否让臣一试?”
刘协点头说道:“可!”
黄贤领命,上前一步,走到了队列之前,然后将拳头握紧,高高的竖立了手臂,沉声大喝道:“大汉威武!”
“喝!”阵列在宫墙之上充当禁卫的黄贤手下征西将军兵卒,下意识的就按照平日里面的训练,习惯性的跟着黄贤语音,刀盾手用战刀拍着盾牌,长枪手用长枪顿着地面,重复三次喝道,“大汉威武!大汉威武!大汉威武!”
整齐划一的行动和呼喝,向来就是军列展示士气和战斗力的一种方式。
黄贤此举一出,城下争执不休的双方顿时一窒,杨彪这一处的兵卒顿时有些散乱,而夏侯渊手下也有不少战马被吓了一跳,不安的前后踢踏着地面……
“陛下有言,诸人静听!”黄贤高声喝道,“某有言在先,君前失仪,乃大不敬!二位自重!”
说完,也不等杨彪和夏侯渊有什么回答,便往后一退,侧身将刘协让了出来。
刘协微微笑了笑,冲着黄贤说道:“不错,颇有你家征西风仪了……”
黄贤一拱手,说道:“某主征西,如星辰之璀璨,而某只不过萤火之光,不敢有比……”
刘协仰头哈哈一笑,也没有再说什么,便往前一步,站在了宫墙前头,沉下了脸,从左到右缓缓的环视一周……
第1142章 想请的却不来了
刘协如果没有能够经历平阳一行,或许多半就会厌倦在雒阳显得略有些困顿的生活,然后听了夏侯渊的话语,去所谓相对完善,宫殿齐全的兖州去。
然而现在,刘协觉得既然征西将军斐潜,能够在白地一般的并北描绘出如此绚丽的画面,自己身为天子,难倒就不行么?
刘协看了看杨彪,又看了看夏侯渊,忽然说出了多年前的同样一句话:“汝来救驾耶?汝来劫驾耶?”
夏侯渊愣了片刻,不由得拱手说道:“……臣……自然是来救驾的……”
刘协微微笑了笑,对于夏侯渊这样的回答,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对于刘协来说,说出在记忆深处的这样一句话,只不过像是完成了一种仪式,或者是一种轮回。
“昔者先王未有宫室,冬则尽营窟,夏则居巢。未有火化,食草木之实,鸟兽之肉,饮其血,茹其毛。未有麻丝,衣其羽皮。后圣有作,然后修火之利。范金,合土,以为台榭、宫室、户;以炮,以燔,以亨,以炙,以为鳢酪。治其麻丝,以为布帛。以养生送死,以事鬼神上帝……”
刘协淡淡的念叨着,声音也并不是太大。少年人晴朗明脆的声线在朱雀门上飘荡着。
“……光武起草莽,定冀豫,转战河洛,定都于此,大汉社稷,亦从其塑。朕虽不才,不及光武万一,然大汉以忠孝治天下,朕亦不敢有悖……且去吧,谢过平东将军好意……若其真有忠义,当明朕意……”
“啊?陛下……陛下三思啊……”
夏侯渊叫着,眼中却闪过一道戾芒。
任何事情都是这样,谁掌握了话语权,谁就能将白的说成是黑的,当形成了公知之后,就算真的原来是白的,大家一样会认为其是黑的。
刘协若是不愿意跟着走,那么自己这一趟将来鬼知道会被描述成为什么样子?
夏侯渊虽然不懂得这些社会心理学,却明白贼不走空的道理。马贼长途奔袭,哪有不带些财货回家?若是天天这样空跑亏本,这将来生意还要怎么做?
“陛下莫要害怕,有臣于此,不容奸臣张狂!”夏侯渊心念电转之下,咬了咬牙叫道,“来人!随某救驾!”
在夏侯渊看来,那个刚刚修复不久的宫门就根本不能算是一扇门,既没有包铁,也没有铆钉,只能说勉勉强强遮挡一下罢了,谈不上有多少防护力,甚至比一般的坞堡大门还要更不如!
方才絮絮叨叨许久,也算是让手下人马都恢复了些体力,便一鼓作气拿下宫门!至于刘协本人的说法,就当成是在杨彪胁迫之下的说辞罢!
杨彪听闻顿时怒声呵斥,然后下令兵卒上前抵挡夏侯渊……
就在此时,就听到朱雀门上黄贤一声断喝,然后便是嘣然作响,十几只弩矢破空而至,径直将夏侯渊前冲的几名骑兵全数射倒!
“弩矢!怎么会有弩矢?!”夏侯渊连忙勒住战马,脸上露出了惊恐和不敢置信的神色。
众所周知,就算是火药枪发明出来了之后,远程投射类型的武器依旧会受到天气的制约,弓箭同样也是如此,一旦被打湿了弓弦,那么就意味着丧失了作战的能力。
夏侯渊原本驱兵直冲雒阳,正是因为下雨的这个时间段,大多数人只能是面对面的肉搏,并不能使用远程弓箭武器,如此一来,骑兵就多少占了些便宜,同时也只需要面对眼前的对手就好,不需要防备远处的弓箭,无形当中就抵消了不少杨氏兵卒的优势。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在朱雀门此地,依旧还能用弓弩,并且从力道上来看,杀伤力在雨天依旧惊人!
前方杨彪兵卒阻挡,上面有强弩攒射,虽然这一次射下来的数量并不多,但是鬼知道宫墙上的弩兵数目到底有多少,要是有百人,不,只要有五十人,夏侯渊明白,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黄贤上前喝道:“天子有令,尔竟敢违!若不退,杀无赦!”
虽然说用铁线的弩弦只能攒射十余次便会被拉长,而且力道也会逐渐的衰减,并不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弓弦材料,但是不惧怕雨水和潮湿天气,却成为了当下最致命的杀手。
夏侯渊咬着牙抬头盯着黄贤,然后又愤恨的扫了一眼刘协,便二话不说,拨转了马头,掉头就走。
之前为了储备恢复人马气力,才有意的和杨彪废话那么长的时间,而现在既然已经不可为了,又何必再说什么场面话来给自己脸上贴金箔?
看到夏侯渊撤退,杨彪也是抬头望向了宫墙之上。在此时此刻,杨彪真的希望黄贤能够带领兵卒和他一起将夏侯渊彻底的永远留下来,不过,这个愿望很显然是无法完成的了,因为黄贤连看他一眼都没有,只是默默的站在刘协的身后。
“陛下,臣……防护不周……臣有罪……”杨彪下马请罪道。
黄贤和杨彪的关系并不好,首先杨彪并不觉得自己地盘上有另外不受自己控制的一支军队是什么好事情,尤其是这一支军队出自征西将军斐潜的麾下,若不是刘协发话黄贤这些人马只是作为禁宫护卫,不参与宫外之事,杨彪真的非常想要直接剥夺了黄贤的军权!
就算是看在刘协的面上,也没有给黄贤多少优待,有意克扣拖延军饷粮草更是家常便饭,导致了黄贤不得不解散了一些比较差的人员,只留下了最为精锐的兵卒。
而现在,当面对夏侯渊的人马冲击的时候,竟然还需要黄贤的兵卒伸手援助,这让杨彪的心上下翻腾,实在不是个滋味。
刘协微笑着,看着黄贤,点点头表示嘉许。对于斐潜派遣出来的这个统领,刘协十分的满意。掌管禁宫以来,遵守规矩,就算是杨彪下属有意克扣拖延,也极少抱怨和争斗,同时也不像是其他统兵的武夫,见到书籍就头疼,自己见到黄贤若有闲暇,便基本上是手握书简在细细读书……
这些就足够让刘协多了不少好感了,如今见黄贤又给自己张了些颜面,心中就更加的满意了。在刘协心中的标准,读书方能知礼,知礼方明进退,从这一点黄贤来说,确实和征西将军斐潜非常的相似……
刘协转首看向了杨彪,目光渐冷。
“雒阳,乃天下京都!朕,乃大汉之帝!”
刘协声音不大,然而铿锵有力,“杨卿,朕拒曹平东,留于此处,一则雒阳为光武宗庙之地,二则天下急需平定,而非纷争!杨卿,汝须知,汝若不能容天下,天下亦不能容汝!汝,且好自为之罢……”
杨彪闻言,不顾地面上水渍污浊,便重重的叩首在地,久久方抬起头来,只觉得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的原由,身上已经是渗透了重衣,后背前胸一片冰凉……
………………………………
雒阳城中的突然变化,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之间给关中增加了一些变数……
关中和西凉就像是一条绳子上系着的两个蚂蚱,一头在东蹦,一头在西折腾。羌人,尤其是东羌人,从秦朝开始就已经是和华夏中原已经是分不大开了,并且越往后,东羌人和西羌人就越发的隔阂,西羌人和北匈奴一样开始向更远的西边南面进发,形成了独特的羌人文化,一直绵延到后世。
原本在西凉区域,董卓在世的时候,虽然不是一言九鼎,言出法随,但是还多少算是比较统帅控制得住,同时董卓手下也有不少羌人胡骑,所以基本上来说,西凉这一块,算是在大乱之后,进入了一个相对平稳的几年。
但是随着董卓的死亡,又没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整个西凉军团便四分五裂,原本多少算是臣服,或者是默认董卓的力量,不敢正面挑衅的其他军事集团,便纷纷的起了不少另外的心思。
马腾和韩遂,便是董卓之下,算是次级别的军事团体,便也在第一时间之内发动了对于关中的侵袭,虽然最终马腾意外身亡,但是对于韩遂来说,这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第一次进入关中,多少有些仓促,准备也不充分,所以韩遂在缺少粮草之下,不得不暂时退出了关中之争,但是这一次,韩遂认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而取得了李人头的马超,自然是得到了自己母亲侧系的羌人支持,成为了马腾这个军事集团的继承人,只不过如今正有些得意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比起战场上刀枪还要更为凶险的考验。
这一次韩遂和马超举兵东来,最主要的变化就是在队列当中增加了大量的羌人胡骑。不得不说游牧民族,先天性就很适应各种迁徙,似乎只要带着牛羊,到哪里都可以。羌人的增加,虽然说增加了韩遂和马超管理兵卒人马上面的难度,但是也相应的减轻了不少兵卒粮草的负担,只需要给予一些少量的粮食就可以了,其他的,这些羌人们便可以自行解决了。
在加上有夏牟的支持,韩遂甚至认为这一次,基本上已经是可以将关中收到自己的囊中了……
前期的流民是可以用来撕扯关中的防务,拖垮关中的经济,甚至消耗一些关中的军事力量,但是全部靠流民去打关中,并不适宜,就算是真的打下来了,恐怕也成为了一片白地。这样自然不是韩遂所想要的,因此,在这个时候,韩遂觉得似乎应该从幕后走向幕前了,收拢一下局面,正式的登上关中这个大舞台。
而在华夏这一片土地上,不管是古是今,但凡是有事情要商议,就离不开请客吃饭了。韩遂自然也是如此,早早派遣出不少人去联系各个的羌人部落的头人……
到了约定好的日期,韩遂看着天色,满意的点点头,算是个好天气,很晴朗,气温自然也不会太低,春风拂面,自然也很适宜请客。
请客,尤其是请胡人,菜品质量精致自然是也要精致些,但是最重要的还是数量,必须要准备足了,否则吃到一半没东西了,不仅是客人难堪,作为主人的韩遂也是毫无面子。因此,从清晨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开始,韩遂就让人开始准备宴会的食材了。
准备举办宴会的地点,精心的设在一个草坡处。草坡并不高,而且平缓,因此可以根据地形,从高往低安排座位,这样一来,上下尊卑的区别就不经意的体现出来了。
韩遂的位置自然要放在最高的地方,然后次第往下,谁坐哪里,已经早在前两天就按照各自的大小实力情况做出了安排,想必那些羌胡也没什么话说。菜肴自然是以烧烤为主,加上春天特有的一些爽口菜叶,配上香醇可口的酒水,还有各种干果奶酪和饮子,也都是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准备,如今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作为烧烤的主料,几十只的小羊羔已经圈在了一侧,时刻准备宰杀,反正负责庖丁都是老手,杀一只小羊羔就和杀一只鸡鸭没什么区别。
而体型大一些的牛,则是要提前一点杀好,将骨肉分割完毕,否则等客人到了再杀,就未免会让客人等得太久。
韩遂巡视了一圈,觉得各处都没有什么纰漏,准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便满意的点点头,又多少勉励了庖丁们几句,然后便准备回到大帐,多少再休息一会儿,好让自己能在宴会的时候展现最为精力充沛的一面。
可是韩遂还没有走到自己的大帐之前,就听到一侧传来了马蹄声响。
韩遂转首望去,看见马超带着几个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临得进了,马超没有等马完全停下,便双手在马背上一按,飞身而下,急冲几步到了韩遂面前,没等韩遂张嘴动问,便直愣愣的说道:“叔父!坏了!坏了!今日之宴,恐怕要砸了!方才白马羌的日渥基、参狼羌的立谷得还有冉羌的露都派人来说什么突然生病了,恐怕来不了……”
“生病了?”韩遂顿时一皱眉。
这是多么拙劣的一个借口,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说病就病了?
什么时候羌人也变的和汉人一样,懂得以病来托词了?
白马羌、参狼羌、冉羌是三个比较大一些的羌人部落,他们要是不来,那么也就等于是拆了韩遂近半的台……
就在韩遂还在琢磨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忽然又跑来了一名兵卒,气喘吁吁的上前禀报道:“侯爷,小侯爷……这个,方才青衣羌和武都羌也派人来说,说……说来不了了……”
“混蛋!”马超一脚将那个报信的兵卒踹到一边,然后气呼呼的冲着韩遂说道,“叔父,这发生了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青衣羌和武都羌也是西凉大部落,到了现在,马超就算是用脚趾头想,也是知道今天这个宴会算是彻底砸了。
韩遂皱着眉,嘴上虽然没讲什么,但是心里也在嘀咕,你他娘的当我是神仙啊,你问老子,老子又问谁去啊……
不过,这些该死的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143章 大家都是生意人
几天之前。
虽然说韩遂是名义上统领着这些羌人,但是并没有直接管辖,也不可能直接管辖,因此这些羌人都根据部落,分散而居,并没有集中于一处,毕竟若是都汇集在一起的话,恐怕地面上就连草根没几天都会被大小牲口刨出来吃了。
一个人的名气,就算是再有威名,再有声望,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是会不断衰减的。
李儒也是逃不过如此的自然法则,不过呢,现在这些羌人在脑海当中,还是多少记得一些,因此姜打着李儒的旗号出来露面的时候,这些羌人们多少也还给几分的面子……
姜站在白马羌的头人日渥基面前,微微拱手,行了一礼。
姜虽然名字叫做,但是人却长得一点都不,身体修长健壮,在左侧的脸庞上甚至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一笑起来更是显得风度翩翩,风采照人。
白马羌最早的时候叫做白龙羌的,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白马羌在白龙江附近水域活动游牧而已,但是因为白龙这个名号难免有些和汉朝对着干的意思,毕竟刘邦当年就是斩白龙起事的,所以后来就不管是汉朝官府还是白马羌自己,也就渐渐的改为了白马羌,并不是因为这个羌人和公孙瓒一样的嗜好,只玩弄白马而已……
日渥基可能有些高加索人的血统,头发卷曲,略有些棕色,鼻梁高耸,眉目细长,按照后世的观念来说也算是一个美男子,不过按照汉代的观念来看,日渥基就是个丑八怪。
“啊哈,没想到白衣李麾下竟然也有你这样的人物……”日渥基哈哈笑着,用略显的有些怪异的语音说道,“……我一直以为都只有像是牛将军那样的那……”
姜笑着说道:“贵人记错了吧,牛将军不属于某主上……更何况说来,某主麾下,像我这样浅薄之人简直是不胜枚举,我只不过是一个充当信使的才能罢了,不足挂齿……”
日渥基哈哈两声,他何尝不知道牛辅是董卓的人,只不过用牛辅来说事罢了,也就是潜藏着连董卓这样的人物都失败了,李儒现在出面又有什么用?
姜也并非蠢人,自然也是知道日渥基说的是什么意思,所以他将李儒和董卓切分开来讲,同时也表示其实李儒的手下实力也不弱,就连他这样的人也就只能作为信使而已……
日渥基不置可否,随后便话中有话的问道:“……白衣李……呵呵,白衣李如今风采可否依旧?算一算也是好长时间未曾见到了……”
当年李儒在董卓之处的时候,也是在西凉东征西讨,多数时间都是身穿一身白衣,所以也有了这个称号。
只不过白衣李也就是个别称而已,放在此处,可不是什么尊敬的称呼方式。毕竟董卓倒台了,作为其下属的李儒自然也不被日渥基等人放在多少心中,若不是之前的一些事情还多少记得,日渥基恐怕连白衣李都不会称呼了。
“多些贵人上心了,某主上如今身体康健,一切都好……”姜就像是没有听出来一般,笑了笑说道,“前些时日,征西将军亦有使前来礼问某家主上……”
“哦?”日渥基微微皱了皱眉,然后便爽朗的大笑着,说道,“啊哈哈,看看,贵客来了,我就光顾着说话……哈哈,来人啊,准备酒宴……”
酒过三巡,姜拱拱手说道:“贵人,此番前来,一则奉某主上之令,看望老朋友……这二则么,也是谈些生意……”
“哦?谈生意?”日渥基挑了挑眉毛。
“没错。某主上如今虽说衣食人手不缺,但也要为将来考虑一二……”姜缓缓的说道,“……就像是常言手握金山,坐吃依旧会山空一般……不管怎样都要有些来钱的路数,这心中才不会慌乱,不知道贵人觉得如何?”
“这个当然,当然……”日渥基笑着说道,“不知道白衣李想要做什么生意?”
生意么,谁不喜欢?当然有甜头的才叫生意,白衣李想要做生意,自然就是要那些甜头出来,否则谁会愿意?
姜拍了拍手,让人奉上了带来的样品,说道:“还请贵人一观。”
一个长盒子。
一个圆盒子。
日渥基看了姜一眼,姜微微笑着,伸手示意。
日渥基先掀开了比较小一些的圆盒子,先是有些疑惑,然后就是满脸的惊奇,立刻将圆盒子放到了鼻子低下闻了闻,然后不由自主的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圆盒子里面粘上了些白晶晶的颗粒状物体,径直送到了嘴里……
“哦……”日渥基一脸的陶醉。
如果是后世的人来看,日渥基当下的表情,就跟那些瘾君子拿到了那一口一般,就连脸上的那种满足和欣喜的表情,都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实际上,在汉代,斐潜也还没有原材料可以制作出后世的那种可怕的人工瘟疫,这一盒白色晶体也不过仅仅是一盒提纯后的白糖而已,嗯,算是白糖吧,至少比起汉代常见的那些黑乎乎的糖块来说白了许多……
糖,可能是刻在人类基因之中的最早的一种可以令神经愉悦的物品了。虽然在不是生纯的必需品,但是不管男女老少,都非常的喜欢,甚至会从骨子里面透出一种深切的爱。就算是到了后世,要抵御甜食的吸引,依旧需要付出相当大的意志力。
人在吃甜食的时候,大脑当中的多巴胺神经元会被激活,之后它会释放出一种名为阿片类物质的化学物质,这种物质与吗啡有异曲同工之妙。当大脑感觉到这种物质带来的兴奋的时候就会对它产生更多的渴望,所以人在吃了甜食之后还会再想吃,就是为了享受这一刻的感觉。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人类,在上古时期,还是原始社会,甚至是更早的阶段,只是智人的时候,由于没有掌握火,不能煮熟食,而且食物短缺,能够为智人提供能量的高热量的甜食,少之又少,可以说基本上是没有的。
在那个时候,唯一比较常见的糖,便是水果熟透了产生的果糖……
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但凡是智人搜寻到了这样的植物,发现了这些熟透了的果实,第一个选择不是采摘下来打包运送到部落里面,而是服从身体的本能反应,先选择吃。直至再也吃不下之后,才会摘取自己所能携带的最大量带回去。
因为果子一旦熟透,不管是自由掉落,或是其他的飞鸟走兽来,或许在他或者她离开之后,便没有第二次的机会享受这一份天然的甜食了,对于这种能够提供高热量的食物,但凡是碰见了就要立刻吃到自己吃不下的习惯,就这样一次两次,深深的刻入了人类的dna当中……
上古的智人不会有任何的肥胖问题,也不会有吃多了糖导致身体不良的后果,因为那个时候,需要躲避大型猎物的追杀,必须让自己跑的更快,更灵活,就需要更多的热量;而且相对来说,因为食物短缺,不会固定的进一种类型的食物,而是多种杂食,也就不会产生因为食物不均衡,热量摄取过高而引起健康问题;同时他们在生存过程中需要不断的搬迁,如果因为肥胖等健康问题导致行动缓慢,那么这部分人注定会被部落遗弃……
而后世的现代人的生活习惯,就注定的现代人的健康肯定会出问题,因为现代人和古代人的生活习惯完全不同,然而dna遗传却没有多少改变,怎么能不肥胖,不出问题?
日渥基抵御着再来一口的念头,吞了一口唾沫,说道:“不错,不错!这是什么地方产的,竟然如此精致……”虽然斐潜只是提纯了一两次,间杂了过滤的工艺,使得糖颜色退去了一些,但是和后世纯正的白糖还是有些距离的,不过在汉代,这样的晶体已经可以算是相当的诱人了。
姜却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日渥基的话,而是卖起了关子,然后说道:“贵人还没有看另外一份呢……”
日渥基愣了一下,旋即哈哈笑着,将圆盒子轻轻放到了一边,然后又取来了长盒子。知道自己表现得有些急切,让姜看出来了,但是这样没有办法控制,只能是在第二件物品上能不能打压一下,多少挽回一些了……
可是,当日渥基打开长盒子的时候,还是没能忍住,脱口而出:
“好刀!”
在阳光照耀之下,刀身雪亮,锻打出来纹路如同祥云一般,遍布整个的刀身,闪烁着耀眼的光华。
“贵人要不要试试?”姜脸色平稳的说道。
“可以试试?”日渥基握住了长刀,先是啧啧称赞,然后却说道,“刀真是好刀,不过这也太瘦了些,莫不要砍几下就断了……”
姜只是伸手示意,笑着并不答话。
日渥基转了转眼珠子,也没有生气,对着站在一侧的卫兵招了招手,然后让其拔出腰刀来……
日渥基的亲卫所用的兵刃,自然是比起一般的羌人要好上一些,当护卫拔出刀后,日渥基也不客气,便双手一握,猛的斩下!
“铛”的一声金铁交响,绵延不觉,护卫手中的普通战刀已经断成了两截,半截还在手里,而另外半截已经是落到了地上。
“好刀!”
日渥基不由得大喝道,然后细细查看着手中战刀的锋芒,看到中间被磕出来的一点小豁口,啧啧叹息了一下,“哎呦……磕了点……好刀,真是好刀……”
日渥基将长刀握在了手里,左右虚虚劈砍了几下,原本嫌弃有些薄弱,刀背有些瘦小,现在也变成满心欢喜,变成了优点。
十斤的战刀,劈砍百次的气力,而拿着八斤的战刀,就可以砍出超过百次的数量,这个道理日渥基自然也是懂得,只不过之前之所以用重一些的战刀,只不过因为重兵刃终归是有些优势的,然而这种优势在如此锋锐的战刀面前,却荡然无存。
“贵人,觉得这两样生意可不可以做得?”姜笑着问道。
日渥基挥舞着刀,没有立刻回答,眼珠子飞快的转动了几下,才说道:“好东西,都是好东西,不过要是太贵了,我们也买不起啊……”
姜哈哈一笑,说道:“贵人放心,这个价格么,自然是好商量的……只不过么,有件事情,贵人可能要先知道一下……”
“什么事情?”日渥基问道。
“这些事物都是征西将军所产的……”姜用手指了指,然后说道,“……不过呢,据说现在贵人准备和征西将军进行交战?”
“……谁……谁说得?没有啊?”日渥基断然否认。
“果真没有?”姜也不穷追猛打,而是说道,“若是没有就好,若是有,呵呵……方才贵人询问某主上现在如何……呵呵,某主此刻恐怕已经是在金城之中饮酒了……”
“金城?!”日渥基心中猛的一跳,立刻瞪圆了眼睛。
金城是韩遂的老巢,这个事情日渥基自然是清楚明了,听闻李儒到了金城,自然不可能就像是姜所说的,只是去金城喝喝酒而已,恐怕就是去掏了韩遂的老窝了!
日渥基顿时就不说话了,眼珠子咕噜噜的左右乱转着。
“啊……呵呵……”半响之后,日渥基眨眨眼,略有些尴尬说道,“金城的酒是不错的,嗯,不错的……白……嗯,贵主选的自然不错……这么说来,贵主现在……投奔了征西将军?”
“不都是生意么……哈哈……”姜笑着说道,“大家都是生意人……就像是有如此甜蜜的糖霜在此,难倒还真的天天要去吃苦胆不成?就算是一人吃,也不能一族人都吃吧,一时吃,也不能一世吃吧?如何?贵人是否对这一个生意有兴趣?”
日渥基愣了片刻,便哈哈笑着说道:“说得对!生意人,大家都是生意人!有了好生意,总不能向外推吧?哈哈哈……”
第1144章 以为是和自以为
李儒站在陇右一处高坡之上,远远的向东眺望着,春天的山岚拂过,将李儒的衣袍衣角高高的吹起,在空中张牙舞爪的飞舞着。
“嗯……还是有些冷啊……”贾诩裹了裹自己身上的大氅,又招呼着护卫给李儒披上一件,然后和李儒站在一处,一同向东望去,带了些不屑的语气看着东方说道,“韩文约?恐怕还要再等等,这个家伙的反应速度,就算是刀子架到脖子上,也要愣上半天,嘿嘿……”
“韩文约不足以虑……”李儒淡淡的说道,“我在看这一方天地。”
“天地?”贾诩挑了挑一边的眉毛。
李儒点点头:“陇右。”
“陇右……”贾诩默然了,然后叹了口气,和李儒一同向远方眺望。
陇右不完全等于是陇西。
因为陇右除了地域上的属性之外,还多了一个人文上面的性质,特指在这一带兴起的一部分地方势力,比如隗嚣、窦融,也比如李儒这些人。
和后世大多数人看地图的习惯完全相反,汉代人是以东为左,以西为右。所以陇右是陇山以西,而这一片区域,就和韩遂的老窝是在金城一样,这里也就是李儒的老窝,甚至可以说是李儒这一帮子人的老窝。
只不过到了现在,这一帮子人,没剩下几个了……
这里位于青海西藏,北面大漠和黄土高原三大区域的结合部,并且又是当年张骞出使西域之后,东西方往来的一个重要的区域,所以这里人员繁杂,各种文化交融,也就形成了极其独特的地域性的人文特色。
这里不仅有胡人,也有汉人。
月氏乌孙最早便是起源于此地,而说到汉人,被认为是人文始祖,三皇之首的伏羲,故地在就在陇右这里。后世有个喜欢提字的皇帝,还曾经到这里给伏羲留下墨宝。
当然,女娲作为伏羲的妹妹,自然也是在这个范围之内了……
就算是不说那些上古充满了神秘色彩的人物,就说距离汉代近一些的,周朝始祖姬弃,秦朝先祖秦非子,甚至是雄才大略的秦始皇,其实也都是这一片区域出身的。
法家在此兴起,也再这里没落。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就已经不在是文化的昌盛场所,却变成了发配之地,就像是李儒和贾诩的先祖,也就是因为各种原因,被发配到了西凉而来。
“当年繁华,如梦如幻,如朝露,如晚霞,便如眼前云烟……”李儒轻轻叹息着,说道,“当年某冒左冯翊之名,入河洛游历;又以白衣之身,入军伍之间;终以一人之力,统大汉朝廷……如今看来,确如云烟……损某一人是小,却也害了不少子弟……皆某之过也……”
“哎!”贾诩打断了李儒的话语,说道,“这些都能算得了什么?就算是在陇右之内抱残守缺,又能挨过几时?说真的,若是你真不出山,才是罪过……你看看,现在就连韩文约这样的无才小吏,都能跳出来蹦达两下了……”
李儒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昔日马南郡,门下盈千人,如今典深藏,厅堂徒蒙尘。听闻北海郑注释三礼,已成大家……西经毕竟东落,似乎是一种定数……”
“西经东落?”贾诩知道李儒说的是经学文化中心在不断向东移动的意思,并且不至于此,政治和经济的中心,实际上也是不断的从西往东移动,但是对于这一点,贾诩并不认同,因此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只不过你我之辈,都没有多少心思放在这个上面而已,再者说若是今日说往东,明日亦复东,也是有个尽头吧,要知道青州便临东海,总不至于落到东海那边去?而且你看看并北平阳,守山学宫,又岂能说是定数?”
李儒看了贾诩一眼,微微点点头,说道:“此便是某愿意再次出山看看的原因……守山学宫,守山……不知是欲守何山啊……”
“……这个……”贾诩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再就这个问题继续纠缠了,反正李儒已经出来了,平阳究竟怎样,让他自己去看看就好,自己多言万一有失就不好了,“……嗯,对了,说起来某带来的糖霜和战刀,是送给你的礼物,你怎么就让人给拿出去了呢……”
李儒嘴角微微一翘,不理会贾诩表面上的说辞,直指本质的说道:“莫非汝惧征西动怒?”
“啊?怎么会?”贾诩一瞪眼,先是想也不想的断然否认,沉默半响之后才接着说道,“……有那么两三次,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感觉错了……我感觉到了些杀意……”
李儒忽然转头过来盯着贾诩看着,然后忍不住先是微笑,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连眼泪都流了些出来。
贾诩先是翻着白眼,半响自己也忍不住,和李儒两人笑成了一团。
主要是这一次来找李儒,贾诩实现也没有和征西报备,而李儒自作主张的拿出平阳之地所产出的糖霜和战刀来引诱分化羌人,也没有和征西将军斐潜通个气,万一之后砸了锅,被拆穿了,多少有些妨碍。
“……呵呵……”李儒抹去眼角的泪花,说道,“……无妨……汝所携之糖霜战刀,皆为精品,寻常人家皆不可得……不比盐铁,故而无妨……”
选出这两样东西进行交易,李儒也是用了一番的心思。
虽然李儒不知道什么是奢侈品的概念,却有本能上面的识别力。糖霜数量稀少且珍贵,精炼锻打的战刀也是同样如此,这样的物品一来价格不菲,并且也不可能让购买的人大规模的武装或是给民众增加多少的增益。
因此这一类的东西和普通的盐铁都不一样,不是民众的生活必需品,即便是没有和征西将军斐潜事前商议,出售了再多,也不会对羌胡有多少广泛意义上面的帮助,再者就算是羌胡能买的人,多半也是头人,一二十件顶多百件而已,又能广泛到哪里去,普通羌人也买不起。
“啊呀呀……”贾诩晃着脑袋说道,“不行不行,我有些后悔了……我发现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有些不爱动脑筋,这样不太好,万一哪一天被你坑了呢……”
贾诩自然是不明白,这个只不过是人类的一种偷懒本能而已,就像是小孩在大人身边的时候,遇到问题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想着自己去解决,而是找大人来帮忙一样,而当大人不在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些问题小孩自己去解决了。
李儒笑着,拍了怕贾诩的手臂,说道:“……放心,我要是真坑你,也一定会给你留条退路……”
“哦?”贾诩问道,“那先说好,这一次的退路是什么?”
李儒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一抬头,望向了东面,用手一指,朗声说道:“便是这个!”
………………………………
韩遂这一次又和马超发生了争执。
韩遂觉得金城老窝有失,必须赶回去救援。毕竟金城左近,有韩遂的产业,也还有不少的族人,在自己带出来了大部分武力之后,金城防务空虚,如果真的有一个什么万一……
而马超完全不同意。他认为长安就在眼前了,而且他们又是骑兵,速度更快,完全可以先取了长安再说。
严格说起来,马腾马超这一条线的人都认为自己是马援的后人,也就等于是祖籍应该在右扶风的茂陵附近才是,因此长安才算是马超心中真正的家,而西凉只是无奈的客居而已……
毕竟马超年轻,所以说话多少有些苗头被韩遂看出来了,因此韩遂非常的生气,质问马超道:“如果我们取不下长安,又失去了金城,那又该怎么办?”
马超一蹬眼,说道:“这话说的,怎么可能?如今我们已经即将是兵临长安城下了,又怎会取不了长安?叔父,莫要灭自己威风,却去助他人士气……”
韩遂耐着性子,好言相劝,说道:“贤侄,攻下长安城,不等于是掌控了长安啊……长安其是那么好拿的?若是我们还有羌人的支持,多少可以借着势头控制得住,然后再用些手段瓦解分化,经营些时日,最后取得长安地域乡野的支持,才能算是真正的掌握关中!而这些都需要时间!”
“有谁不服,杀就是了!”马超瞪眼道,“不服便杀!杀到他服!”
韩遂捂着脑袋,说道:“贤侄啊,治理关中,可不能像是在羌地,只靠厮杀啊……杀了固然简单,钱粮秋赋呢?劳役兵源呢?这些都天上掉下来啊?”
“没啊,我没说天上掉啊?粮草庄禾,不都是地上长的么?叔父你怕不是晕了头了吧?要不要先歇息一下?”马超还是不明白,有些疑惑的说道。
“某不歇息!”韩遂差点跳脚,但是还是忍耐着说道,“是,粮草庄禾都是地上长的,但是总归是要人去种,去收,然后再交上来吧?杀光了关中士族豪右,这些事情,难道都你我来做?还是说让羌人来做?”
马超说道:“我没说要杀光啊,捡一两个带头的杀了,不就完了么?谁说要杀光的?”
韩遂叹息一声,说道:“贤侄啊,还要我讲多少次……这些关中士族和西凉羌人不一样,真不一样啊……杀一两个部落的羌人,照样还可以和其他羌人坐下来喝酒谈生意,但是关中这些士族豪右不同,不同啊!这些士族豪右,那个不是扎跟关中几十年上百年,那个没有和周边联姻,那个不是盘枝错节多有攀连?打个比方来说,要是有谁动了你母家的部落族人,你还会不会任劳任怨就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
马超一拍桌案,吼道:“谁敢动某母亲?老子宰了他!”
“……”韩遂捂着脑袋,无言以对。不管是谁,碰上了一段话只听一句的,谁也没招不是么?
韩遂最后放弃了和马超的争执,他觉得马超真的是一个榆木疙瘩,而要对一个榆木疙瘩的脑袋讲道理,要让这个榆木疙瘩领会自己的意思,睁开眼睛不是活在自己的想象当中,而是要睁开眼睛去看看世界,还不如自己拿块真的榆木疙瘩去切开来更简单一些。
于是分兵。
韩遂带着人回头去救援金城。
马超带着人继续关中的征程。
羌人所传出来的金城面临的危机,韩遂起先也有些半信半疑,怀疑是假的,只不过这样说的人多了,韩遂的内心不由得就动摇了起来。毕竟羌人没有必要在这个事情上说谎,也没有理由说谎,而且这么多人都有这个消息,说明这个事情多少有几分的真实性……
毕竟韩遂这些念头,在西凉起起伏伏,多少豪杰一时间风光无限,但是最终没落了,韩遂认为,这些人和没有一个稳固的后方是有非常重要的联系的。因此,韩遂宁愿将长安暂且搁置,也不愿意放弃金城,更何况,想要真正掌控关中,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的。
看着韩遂远去的背影,马超将脸上的木然收了起来,冷笑了一声,他知道韩遂对他有些不以为然,甚至有些看不起他,觉得他还是个小孩,不懂得人情世故,但也正是因为如此,韩遂才比较放心,不是么?
马超也没有那么愚钝,关于关中士族的想法也并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杀人,平常的时候就需要一命抵一命,战时就是杀得越多越英雄,太平盛世杀一人恐怕就要亡命天涯,乱世之时屠杀百万就是雄才大略,岂能一概而论?
关中士族是不好杀,相互牵连过多,但是眼下,依旧有好杀的啊……
能用简单的方法去解决问题的时候,为什么还要用复杂的方式?当然,马超还有一点藏着没有说的就是,反正金城是韩遂的老窝,不是马超的,所以那啥就那啥吧……
韩遂带着大半,甚至接近三分二的人马走了,只给马超留下了不足两千的人马,包括自己的族人在内,也就三千多些。
不过就这些,马超觉得,也足够了。
他父亲马腾起事的时候,也不过是三百人而已,如今自己手下多了十倍,必定要做出超越父亲十倍的基业来!
马超望着东方,踌躇满志,雄心万丈。
第1145章 意料中的和意料外的
“听闻韩将军回金城了?”夏牟看了看马超,喉咙里面咕嘟嘟翻滚了几声,就像是一口浓痰在其中爬上爬下一般,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才说道,“贤侄怎么没跟着一起啊?金城事关重大,可是不容有失啊……”
马超笑了笑,没有理会夏牟关于金城的话题,说道:“夏将军,哈哈……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种氏已经没啥折腾的本事了,所以……哈哈,对某叔父离开,求之不得啊,恨不得连我也走了,然后留下这些羌人正好收拢到手中?”
“这……”夏牟断然摇首说道,“贤侄你怎么能这样想?某为官多年,不求荣华富贵,权高位重,但求的是家乡安宁,百姓富康……此番和种氏相争,也是为了关中断绝纷争,重归一统,好让百姓可以休养生息……金城之事,某也是意料不到……更何况韩将军也算是朋友一场,某又岂会贪图友财,坏了清名?贤侄,多虑了!”
马超嘿了一声,不置可否,然后说道:“行,那么还请夏将军安排钱粮,某即刻运走,也不打搅夏将军的清净了!”
夏牟的话,马超半句都不相信。
之前自己抓住那些手脚不干净的羌人的时候,若是受了冤枉的,多半都是跳着叫着,言语也不多,翻来覆去就是不是我,冤枉我的话语,而若是那些真正动了手脚的,却往往是长篇大论一番,因为这些动手脚的人,恐怕在动手脚之前,就已经前前后后的想了许多了,也包括给自己开脱的那些说辞。
如此说来,眼前的夏牟,岂不是和那些动手脚的家伙相似得很?
夏牟似乎是之前一下子说了太多的话,有些不适,喉咙呼噜了两声,就像是浓痰又涌了上来一样,只不过这一次就没有那么顺利的下去了,咳了半天,又喘息了半响,才说道:“咳咳……啊,贤侄,方才你说什么?”
“粮草!”马超瞥了夏牟一眼,硬邦邦的只丢出了两个字。
“啊,粮草啊,好说……好说……小事情,小事情,应该的,应该的……”夏牟笑眯眯的说道,然后吩咐道,“来人啊,嗯,去后营查点一下,给马小将军调拨些粮草来……”
夏牟帐外护卫应了一声,然后没有过多久又转了回来,禀报道:“启禀将军,后营当中已无多余粮草!”
“什么?!”夏牟一拍桌案,七情上脸,“怎么会没有存粮?!”
“这个……启禀将军,前些时日白马羌和青衣羌才运走了一批,”护卫禀报道,“昨日牦牛羌也拉了三车走了,算是最后的余粮了……故而……”
夏牟愤怒的连连拍击着桌案,说道:“该死的家伙,既然已经没有了余粮,怎么不提前禀报!提前准备!马小将军临时来此提取粮草,难道还要给你们这些家伙打个招呼不成?来人,拉下去,重重责罚!”
护卫沉默着,一声不吭的被冲进来的几个兵卒拖走了。
夏牟重重的呼吸着,喉咙内咕噜咕噜作响,然后停了下来,笑着说道:“马小将军,要不这样,某立刻派人再去其他地方调些粮草过来……待粮草一到,某便派人通知小将军,如何?”
夏牟就没打算给马超粮草,当前的种种行为,也不过是表演罢了。
韩遂一走,夏牟就将计算到了马超头上来。
没有粮草,看你马超怎么拢得住羌人?
原因很简单,马超长得好看,嗯,上面一条不重要,重要的是马超年轻啊,年轻就意味着没有多少经验,好调教,嗯,好像有什么诡异的东西混进来了,算了,不管了,反正夏牟认为只要将马超拿捏住,还不是想搓成圆的就搓成圆的,想搓成长的就搓成长的……
可是夏牟没有想到的是,年轻人,固然是没有经验,但是有冲劲。
马超沉默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咧着嘴拱拱手说道:“也好,如此便烦扰夏将军了……”
“哈哈,好说……好说……”夏牟笑眯眯的,颇有些得意的叫道,“来人,送马小将军……”
话音未落,只见马超“呼”的一探身,电光火石之间就将夏牟护卫的战刀铛啷一声就拔了出来,然后随手一刀就砍翻了这个倒霉的护卫,旋即一个虎跳,就冲到了夏牟的近前!
“大……胆,大胆!”夏牟经历了短暂的慌乱之后,多年军伍生涯便迅速让其强制冷静下来,大声的吼道,企图一方面拖延时间,一方面削弱打消马超的杀意,“马小将军,你可要知道……”
“老子不想知道!”正值中二末期的马超,在没有任何人可以管束的情况下,手脚往往都快过了大脑,一刀径直掠过夏牟脖颈之后,才接上了这一句。
夏牟一手捂着脖颈,似乎想要徒劳的将伤口封上,鲜血喷涌而出,在气管处形成了如同蛇一般嘶嘶声,原本拉达着似乎是永远睁不完全开的眼皮终于是瞪圆了,满面的惊恐和不可置信,微微抬着手指了指马超,像是在乞求,又像是在诅咒,最终抖了两下,颓然倒地。
马超砍翻了几个帐内企图近身报仇的夏牟护卫,然后一脚踩上了夏牟的尸体,打落了夏牟的头盔,一把抓起夏牟有些花白的头发,便是手起刀落,将夏牟的人头斩了下来。
还未干涸的鲜血飞溅,泼洒得四处都是,也溅到了马超的身上和白皙的脸庞上面,还有几滴血正巧溅落在马超的嘴边。
马超伸出舌头,下意识的舔舐了一下,然后呸的一口吐了出来,“臭死了!”旋即再也没有再看夏牟尸首一眼,就那样一手提着染血的战刀,一手抓着夏牟死都没合上眼的脑袋,出了大帐。
在营帐之外,夏牟的护卫和马超带来的人已经是战在了一起,马超也没有废话,将夏牟的脑袋高高的举起,大喝道:“老贼欲吞并兵马,加害贤良,已是伏诛!”
“轰”的一声,就像是烧得滚热的油锅之内,突然被浇进去一瓢冷水了一样,整个夏牟的营地,猛地就炸裂开来……
………………………………
韩遂并不知道他一走,马超就能折腾出怎样的妖蛾子出来,在他的心中,金城的根基才是第一位的。
韩遂年龄也不小了,自然思考的方式和重心都和年轻人不太一样,这很正常。
在汉代,普通的百姓平均在四五十岁的时候便会因为各种问题,然后就默默的死去了,能活到六十岁,便已经被称之为高寿了,要是到了七十岁,基本上祥瑞这个名头就算是给按上了……
就算是到了后世,辫子国请七十岁以上的老叟吃个饭,也当成是国家祥瑞在贴金。
因此韩遂当下行为的侧重点,已经从创业的思维模式转换成了守业的,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毕竟谁都做不到像刘备那样,四五十岁了创业的野心依旧未曾衰减半分,当然,刘备前半生确实创业多次,但最终只剩下“创”,没剩下“业”就是了。
金城有基业,有家族,更重要的还有韩遂的孩子,家族的继承人,岂容有失?
因此韩遂颇有些心焦,赶路也赶得蛮急的。
欲从关中至陇右,便有要穿越差不多是南北走向的陇山山脉。而这陇山山脉,可以沟通东西方向的,自古以来,便只有五条通道。
一是瓦亭道;二是鸡头道;三是番须道;四是关陇古道也就是陇坻道;第五条是沿渭水河谷的陈仓古栈道。
瓦亭道和鸡头道位置偏北,处于陇山的北端,对于韩遂来说,就不可能舍近求远,绕一个大圈再回家,因此基本上来说,这两条山道,便不是最佳的行军道路。
而陈仓古道,早在前秦的时候就有了,但是这一条路不是纯粹的山道,而多半是栈道。而所谓栈道,光是人要通过,都难免有些困难,更不用说走马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韩遂的老祖宗,韩信,在袭取关中的时候用过,但是如今已经是年久失修了,如果不经过大规模的修复,是难以通行的,因此对于韩遂这样统领着大量骑兵的人来说,走陈仓古道,做修路先兵,他也确实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充满大无畏革命的觉悟。
而关陇道,也就是垅坻道。
按照道理来说这一条路是应该最直线的,也就是最近的一条,但是问题是这一条路因为对于汉朝对于西域的逐渐放弃的政策和多年来的西羌征战的原因,一条可以让骑兵太过于便捷往来的通道,对于大多数处于防守状态的关中地区来说,是极其危险的,因此这一条山道就在有意和无意之下,逐渐的荒废了。
十几年过去了,被杂草和坍塌的泥石覆盖了的关陇道,也就成为了小规模行商或是步卒才会走的道路,而想要进行大规模的行军,便只能是绕走在关陇道偏北一些的番须道。
这一条番须道,对比陈仓道来说,也算是小鲜肉了。当年王莽之后,天下大乱,群雄逐鹿,隗嚣据陇右,光武帝刘秀派人来打,结果被隗嚣堵在陇关,不得寸进,然后大败而回。
后来光武帝手下大将来歙,便多方寻访,最后发掘了出一条新的道路,也就是番须道,并开辟山林,走此路直接偷袭攻占了关陇古道上的重镇略阳,隗嚣大惊失色,亲帅大军围攻略阳,同时派手下分头去堵住陇关、鸡头山、番须口、瓦亭,企图将陇山的要口,能堵上的全堵上,但是最终失败了……
所以说起来有五条通道,但是实际上也就只有一条番须道,可以容纳大军快速的通过,韩遂作为往来西凉和关中地区多次的骑兵统领,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因此便领军直奔番须道而来。
当然,而在这一条番须道左近,便有一个后世许多人都熟悉的地名,街亭。
街亭的东面,便是番须道口,历来就是争夺的要点,而原本街亭之处,最早的时候便有一个用来驻兵的小城,但同样是因为汉代重心从长安转向了洛阳,因此原本的一些布置在关中周边的军事防务便不再那么重要了,就连萧关都已经废弃,更何况街亭这边的小兵城?
因此这个小城便逐渐的荒无人烟,只是偶尔行商或是马贼会来光顾几天,将其当成是临时的驻点。
韩遂到了番须道口,拉住了战马,派出了斥候,向山道之内侦查而去。
虽然走得急切,但是基础的一些动作,韩遂并没有忘,尤其是这样关键的要道位置,就算是之前闭着眼在走的迷糊虫,到了这里也都要睁大了双眼仔细查看,否则在山道黄尘掩盖之下的森森白骨,就足以告诉这些后来者,那些粗心大意的行商或是军旅是获得了怎样的一个下场。
正常来说这里不会有什么埋伏的,不会有那只不开眼的马贼敢挑衅一支数量庞大的军旅的,而且之前韩遂也才刚刚带着人马从陇右来到了关中,一路之上也平安无事,没有发现什么,但韩遂依旧是以防万一的派遣出手下进行勘察。
风沙在番须山道之内飞舞激荡,阻挡了一切企图窥视的目光,几名先遣的斥候就像是几只小鸟飞进了云雾当中一样,晃了几下之后,身影就消失在黄沙当中。
风渐渐的大了起来,呼啸着,从山道之中飞旋而过,将地上的黄尘拦腰卷起来,搂抱着,一同跳着欢快的舞蹈奔向天空,就当这些黄尘以为可以登天的时候,这些风儿却一松手,然后呼啸着转身离去,只留下黄尘无奈的伸着手,再度的落回地面,跌得粉身碎骨……
想登天?
想得美……
天空只能是风云的地盘,和黄尘无关。
就像是金城只能是韩遂的地盘一样,其他人不得染指。谁敢擅自染指,韩遂便要让其粉身碎骨!
黄沙当中,几名斥候回来了,禀报道山道内外一切正常,没有发现任何的人马迹象。
韩遂点点头,然后一招手,在人喊马嘶当中,便令前部兵马踏进了番须山道,向西进发。番须山道虽然几经拓展,但是毕竟还是山道,并不是像关中平原一样的宽敞,并且关中到陇右高原,多少也有几百米海拔落差,因此也不是呼啦啦一群人马都可以全数涌进去的,只能是分部行进。
就在韩遂所在的本部进入了山道不久,猛然间就听闻一阵闷雷般的马蹄声响起,在山道之间来回碰撞,激荡不已,导致韩遂一时之间竟然分辨不出来到底这个声音是在东还是在西面!
隆隆的马蹄声响彻这片天地,韩遂大惊之下勒住战马原地兜了几个圈子,正在努力分辨声音的来源的时候……
“不好了!不好了!”
一名兵卒灰头土脸的跑了过来,神色张皇的喊道,“将军,不知道哪里来了兵马,正在袭击我们!”
“什么?!”韩遂劈手将兵卒抓住,大呼道,“在哪里?在道口还是在街亭?有多少人?”
却不曾想到兵卒将手指向了他们的来路,叫道:“不是街亭,也不在前面,而是在我们后面!”
怎么会是在后面?!
第1146章 被改变的剧本
大地轻颤,声如闷雷,低沉而让人心襟动摇。
这样的颤动越来越明显,闷雷也一阵赛似一阵,望着高高卷起的黄尘,望着在黄尘当中若隐若现的精锐骑兵,韩遂留在番须道口的兵卒顿时乱成了一团。
和大部分部队一样,但凡是在军阵后面的,往往都不是最为精锐兵卒。
韩遂自然也是如此,精锐彪悍的前军担任斥候和开拓的任务,沉稳忠诚的中军作为主力并且也是保护自己最重要的部分,而负责运输着一些杂物的后军么……
因此当这些羌胡为多的后军,看见了骑兵席卷而来的时候,立刻就慌乱了起来。他们大多数人都是马背上生活的人,对于骑兵作战也不陌生,因此看见了如此的场面,就立刻分辨出力量的强弱来,最为关键的是当发现自己需要和这样的一支强大的骑兵队列正面抗衡的时候,畏惧就不由得从内心深处爬了出来,让每个人手脚冰凉,直冒冷汗。
留在后军指挥统领的韩遂部队的军候见状,连忙大呼小叫,企图让手下振奋起来,进行对抗,但是随着闷雷声音欲来越响,很快他呼喝的声音就被马蹄声盖了过去……
一匹黑色的骏马从北面的山道上冲了出来,战马放足狂奔,四蹄几乎腾空,骑士伏在马背上,随着马匹上下起伏。
旋即更多的骑兵从北面山道的坡上出现,一杆大纛露了出来,一只黑熊,肋生双翅,在缎面的旗帜上面张牙舞爪……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骑兵轰隆隆的涌上了山道坡顶,瞬间就将原本山道灰黄一片的颜色全数都染成了铁血的红黑!
韩遂的军候下意识的吼道:“准备战斗……”然而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许是因为被灌了一嘴的黄沙,军候的声音沙哑无比。
“飞熊!是飞熊啊……”
几名在前列的韩遂兵卒近乎于绝望的凄厉喊叫着,更增加了不少的混乱。
番须道内,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韩遂身上。
“将军,将军,我们怎么办?”
韩遂深深的皱着眉毛,在眉心处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埋伏,最重要的不是要埋伏多少人,而是一定要出其不意,一定要攻击在最难受的位置上。
显然韩遂这一次,被砍的就是别扭无比。
怎么会是在东面进行攻击?
那么西面有没有其他的人马?
自己现在要怎么做?
去救援?
还是……
如果不救援,那么番须道口北面的萧关道,地势较高,骑兵由高往下,沿着山间谷道冲击而至,加上又是飞熊军那样的变态防护,对于那些还在番须道口,没有来得及进去的兵马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
但是要掉头救援的话,也是难办。
按照正常来说,现在韩遂的阵型,有些像是长蛇阵,那么尾部被攻击了,最好的办法就是首部来救,然而现在并非是在平原上,而是蜿蜒在番须道当中,就连韩遂所在的中部,想要掉头都有些困难,就别说已经临近了番须道口的前部人马了……
“来了,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啊……
伴随着飞熊军飞速的接近,一里之地对于奔驰起来的战马来说,也不过就是眨眼般的一样,还没有等韩遂做出如何对应的策略的时候,飞熊军就已经是一头扎进到了韩遂后军当中。
面对着呼啸而来的飞熊军,看着那些纷飞起落的马蹄,看着那些伏在马背上,眼神凶猛,身形宛如铁塔一样的骑兵,看着那寒光凌烈的刀枪,看着那最边上的几名自己这一方的兵卒像是蝼蚁一般被轻易的撞飞砍杀,韩遂后军的兵卒只觉得一股凉气直冲后脑,瞬间浑身冰冷,四肢僵硬无比。
韩遂的号令没有传递出来,于是兵卒只能是凭借着本能做出了反应,最边缘的一些人见逃也逃不了了,便抱着拖一个垫背的想法,有长矛的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拿着弓箭的便纷纷射出了箭矢,然后便将弓箭一丢,嚎叫着扑了上去。
飞驰而来的飞熊军根本没有开弓射击,甚至连躲避飞来箭矢的动作都没有,他们沉默着,就像是一尊铁塔一样,只是策马前冲!
零零散散的箭矢扑向飞熊军,只是在他们的铠甲之上弹起点点的火光,就算是个别扎在缝隙当中的,也没有改变飞熊军的半点阵形,呼啸着一头便撞到了韩遂的后军当中……
黄沙在飞。
鲜血在飞。
残肢在飞。
人头在飞。
然而这些企图飞上天堂的东西也好,肢体也罢,最终都只是在空中旋转了几下,便落回地面上去,顶多就是旋转的圈数多少不同而已。
山岚在谷道当中呼啸,像是在悲鸣,又像是在嘲笑。
飞熊军势如猛虎,将战马的速度和力量发挥到极致,在最先的冲撞之后,更多的飞熊军骑兵迅速将韩遂的后军割开一道缺口,纵马冲入其中,肆意的杀戮着。
“令速速前进!”韩遂扭头,将手向西面一挥,大声的号令道。
“将军!我们还有兄弟在后面啊……”有的人在一旁嚎叫着,“将军,不能将他们抛下啊……”
“我的儿郎们……”韩遂热泪盈眶,大声呼喊道,“我们没有丢下他们!只不过此处山道,难以腾挪,只有我们往前走,才能腾开场所,否则他们想进都进不来!我们于此,就算是不能立刻伸手援救,也不能拥堵道路,断了儿郎们的道路啊!”
“……将军,将军说得对!”韩遂的护卫呼喝道,“现在回去,连个阵型都没有,前后堵在一起,跑又跑不起来,还不是白白送死!快快!往前往前,让出地方来给更多的兄弟,才是正理!”
“走!”韩遂率先打马便是往西而奔。
别看韩遂一脸悲愤的模样,似乎对于后军的生死悲痛于心的样子,但是实际上他是一个会冲锋在前,绝境在后,然后对于手下儿郎都是不抛弃不放弃的一个充满了大革命浪漫主义的统领么?
显然不是。
因此当韩遂大部分的部队都已经进入了番须道,仅有小部分还在萧关道的时候,韩遂衡量了一下,就做出了断尾的决定。
在韩遂看来,打仗么,哪有不死人的,损伤在一定范围之内,都属于正常,况且现在地形确实不适合自己翻身回救,若是部队因此拥堵在一起,说不定死伤更多……
万一对方在番须谷道上也有埋伏呢?
不管怎样,自己先脱离了险境再说,就算是番须道西面还有敌人,自己也先和手下大部人马汇集在一起,也会更有保障些,不是么?
被韩遂抛弃的后军,并没有像韩遂所说的那样,得到了逃跑的空间就能够跟上大部队,逃脱性命,而是大多数人都在飞熊军的绞杀之下溃败了,只有少部分的人逃进了番须谷道,绝大多数四散奔逃,往南而去,剩下的,便永远留在了这里。
“打扫战场……”李儒缓缓的策马上前,看着番须道口,露出了一丝嘲笑,“收拢些旗帜兵甲,给那些个羌胡头人们送过去……就算是此次生意的一个搭头罢……”
………………………………
韩遂没有想到会遭遇埋伏,白马羌的日渥基、参狼羌的立谷得还有冉羌的露也同样没有想到。
因此这些人在见到了属于韩遂的旗帜和兵卒甲胄的时候,各个人眼睛都瞪了出来,惊魂不定的看着姜,眼神当中也多出了几分的敬畏。
“不知这些旗帜,三位还认得不认得?”姜笑着说道,“韩文约就是个无胆鼠辈,见到了某主上便望风而逃……哈哈,说实在的,原本某也一度以为韩文约算个人物,然而如今看起来,呵呵……哈哈……你们说是也不是啊?”
“……”
白马羌的日渥基、参狼羌的立谷得还有冉羌的露三人,相互看看,沉默着,都没有说话。
在三个人的脑海里,那些原本西凉还是董卓一家独大的时候,关于白衣李的记忆慢慢的又重新清晰了起来。
当时也不是没有羌人或是西凉豪右反对董卓,但是明明看见董卓的部队在东面,结果西面却被袭击了,然后掉头回来的时候,东面又被袭击了,几番来回之下,就算是原本有些优势的部队,一样也是迅速分崩四裂,无法和董卓相抗衡,不得不都臣服在董卓的旗下。
三人一度以为董卓已经死去,白衣李就算是再厉害,没有了兵马就跟没有了爪牙的老虎一般,空有个威名,而没有多少的杀伤力,却没有想到,如今白衣李再度出手,依旧是如此的犀利……
眼下的局面,似乎是越发的混乱起来,起先看着董卓死了,韩遂起来了,却不曾想到韩遂这个架子看起来大,却没有多少筋骨肉的样子,而死去的董卓却依旧有些分量。现在,又要再加上据说是接连击败了鲜卑,就连阴山都硬生生的从鲜卑手中抢来的征西将军,看起来也是一个不怎么好惹的家伙。
究竟未来会如何发展,自己需要怎么做?
三个羌人头人相互用眼色试探着,却都发现了在对方眼里多了些迟疑和后悔的神色。早知道就不来趟这一摊浑水了,让汉人自己先决出一个胜负来再说……
………………………………
觉得自己似乎又趟进了一滩浑水当中的,不仅仅是这几个羌胡的头人,就连从阴山折返的斐潜,同样也是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下雨天,自己辛辛苦苦举着雨伞,小心翼翼的避开了许多的水洼,甚至连人行道上松动的青砖也提前预料到了,有意识的躲过了,终于是一身干干净净的的站在马路边公交亭等公交车,结果忽然一辆车从马路上呼啸而过,泼溅起漫天的泥水,从头到脚浇了一身……
曹老板这是干什么啊?
怎么现在就朝汉帝刘协下手了?
不是应该晚一些,至少在一两年之后才展开的剧本么?
为什么提前就上映了?
特喵的,虽然那么漂亮一定是男孩子没毛病,但是要知道现在坐拥汉帝似乎还早了一些吧?
曹老板自己的兖州还没有安定下来呢,就这么着急的辗转反侧了?
这个……
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斐潜捏着最新的军报,不知道应该是笑,还是应该哭,又或是先笑两声再哭两声什么的……
完了。
算是彻底完了。
和记忆里面的三国说拜拜了……
曹老板没有接到汉帝刘协,接下来还能够叱诧风云,将袁绍揍得不能生活自理么?
没有了汉帝刘协这一张响当当的金制招牌,那个曹操门下的豫州帮,还能够七大姑八大姨的牵来扯去招揽到那么多的人手么?
要是曹老板没能在这个时间点雄起,等到袁绍和公孙瓒决出了胜负之后,然后掉头南下,曹操难免就会被袁绍按在身下摩擦,那么如此一来,席卷了幽州、冀州、兖州的袁绍,恐怕青州徐州也抵抗不了多久啊……
那么岂不是三国演义改成二袁争雄了?
而另外在青州的大耳刘别说现在只有红黑白三张脸,就算是凑齐了七龙珠,恐怕也是召唤不了神龙来翻身吧?
真是要命了……
斐潜头痛得要命。
原本派黄贤去,并不是为了防备曹操的,只不过是想在杨氏眼睛里面扎个钉子的,一方面分散杨彪的注意力,另外一方面也是一个预警,甚至可以在刘协和杨彪之间制造一些小摩擦什么的,反正主要目标还是针对的杨氏。
但是这些事情也不可能一五一十交代得非常清楚,甚至也不可能有一个清晰的指令,因此斐潜才选来选取了黄贤作为统领。
一个是因为黄贤毕竟出身荆襄黄氏,和自己有先天上面的利益关系,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所以也比一般的其他人要更安全一些,另外一点,黄贤也爱好读书,性情沉稳,遇事也有些章法,所以斐潜便只是交代了让其根据情况,可以便宜行事……
但是,唉……
这要怎么说好呢?
曹老板估计认为是自己下得命令了吧?
特瞄的,原本还想卖些兵刃什么的,搜刮一些曹老板的家底,好让曹老板和袁老板两个人更加相爱相杀一番的,如今这个生意恐怕是要被黄贤给搅黄了啊……
虽然心里总有些准备,也有些预料,但是当这一天终于来临的时候,斐潜依旧非常的不爽。
就像是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迟早会死的,也知道死亡不可能有什么预先的告知,但是真当其猛然间降临的时候,多半也是无奈的吐出最后一口气……
特瞄的,剧本彻底被改了!
斐潜带着满脸淡淡的忧伤,四十五度仰头望着天空,无奈的,长长长长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第1147章 吃或是不吃
关中,就在眼前了。
至少马超就是这样认为的。
马超斩杀了夏牟,夺了夏牟的大营。此时此刻他坐在中军台上,台下则是宰杀了几只羊,正架起来烤着,冒出阵阵诱人的香味。
马超大马金刀的坐在中军台上,喝着从夏牟营地之内搜出来的美酒,竟然一时间兴起,唱起了羌地的歌谣来……
夏牟营地之内,果然是还有很多的粮草积存,什么所谓没有余粮的话语,全数都是假话。马超如今获得了大量的粮草和军械,并且人马也猛然间增加到了八千人左右,他没有理由不开心,更重要的是,夏牟一死,韩遂回金城了,也就意味着一旦取得了关中,就是马超他自己做老大,如何能不高兴?
虽然当日炸营之时,有一半左右的夏牟兵马当即散去,马超最终只能是增加了五六千人,但是对于马超而言,如今的兵势已经是他领兵以来的最大规模了,可以说正是他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时刻。
如今当日冲突的痕迹已经基本黯淡,在营地的北端,如今却驻扎了大量的羌人胡骑,也正是因为这些羌人胡骑的到来,导致夏牟这一部分的人马才服从了马超这个年轻的将帅。
“某要取关中!”
马超将割肉的刀子一把连肉带刀都叉在了桌案之上,就像是那一块肉是关中之地一般,环视一周,沉声说道:“诸位!关中之地,沃土千里!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愿随某的,便饮了这碗酒,大家便是兄弟,一同取了关中,一同富贵荣华!”
白马羌的日渥基、参狼羌的立谷得,还有冉羌的露相互看了看,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片刻,然后相互之间像是有了什么默契一样,便举起了酒碗,呵呵笑着,和马超一同一饮而尽。
“哈哈哈,好!来人,上牛羊,某与诸位贵人一同分享!”马超见状,高兴得将酒碗方向下,然后招呼着兵卒将烤好的牛羊都递送上来。
“来来,”马超将扎在桌案之上的割肉刀拔了出来,然后笑眯眯的将兵卒呈上来的烤肉切开,一一分给给日渥基、立谷得还有露。
而羌部落的这三个头人,也相互对视一眼,笑眯眯的接过了马超割取的烤肉块。
所谓执牛耳者,便如是。
草原之上,也是如此,虽然没有沾染牛血涂嘴唇的什么习惯,但是这样一来,也就等于是默认了马超位于主人位置。
马超将割肉刀在手指间转了转,然后随手又扎在了桌案上,将酒碗再次举起,笑意满满的说道:“来!饮胜!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羌人头人也举起酒碗应和道。
一时间,气氛融洽无比……
双方的大营之内,此时也升起了不少的篝火,小山一般的粮草和肉条,都被马超拿了出来,分散到各个兵卒的手中。
有得吃,有得喝,对于这些普通的兵卒来说,就足够了,欢笑声顿时洋溢在整个营地的上空。至于之前的夏牟,嗯,夏牟是谁?
酒足饭饱,虽然是双方欢庆,但是毕竟还是战时,也就不可能完全喝的烂醉,所以酒酣之时,也就各自歪歪斜斜的散了,先回自家的帐篷内歇息,至于接下来的军事安排,自然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日渥基……”参狼羌的立谷得,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帐篷之内,而是跟着冉羌的露一同来到了白马羌的营地,歪歪的躺在毡毯上,看着天边的太阳慢慢的落下,打着酒嗝问道,“真的要听那个小崽子的?一个连毛都没长齐家伙,就想在发号施令了?嘿嘿……”
“闭嘴!”日渥基顿时翻身坐起,一扫原先酣然的模样,沉声喝道,“来人!看住大帐二十步!不许任何人靠近!”
大帐外的护卫应答了一声,然后哗啦啦的甲片兵刃碰撞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
“立谷得!你最好管住你自己这张嘴!”日渥基冷冷的说道。
冉羌的露也在一旁点点头,说道:“别看这个家伙年轻,真还是狼王的模子,够狠!你的话在这里说说就算了,小心别在外面乱讲……”
立谷得尴尬的笑了两声,不过依旧是嘴硬着,说道:“怕什么……不过就是个刚长了些爪牙的小畜生而已……行,不说这个,我是说,难道我们真的听那个家伙往东?”
日渥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然还怎样,你的牛羊不要吃的?你的族人不要吃的?辛辛苦苦翻越了陇山,然后就这样空着手回去?”
冉羌的露低沉着声音说道:“没错!不管白衣李还是马家的小子,反正该给老子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老子不管他们汉人到底怎样,也不想管这群汉人想些什么,反正粮草和东西绝对不能少,少了就不干!”
立谷得点头说道:“对!管他白衣李还是马家小子,反正谁给的多,谁更强,谁就说了算!嗝……”
日渥基闭上了眼,像是不胜酒力一般躺倒了,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眉眼之间多少有些无奈的神色。
他们这些羌人,说是羌人,也不是羌人。在汉人眼里,他们是羌人没有错,而在更远的西羌人眼中,他们几乎就是汉人。
多少年来,他们就是处在这样的环境当中,有时候接受汉人的统治,忍受汉人的剥削和凌辱;有时候挥舞着长刀,如狼似虎的闯进汉人的城池家园,将汉人拖出来,像牛羊一般的杀掉;有时候也听从汉人的征募,和汉人一起作战,对昔日的同胞下手……
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应该是什么人?
就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
而在另外的一旁原本夏牟的大帐之内,马超接过了马岱递过来的用热水浸润的葛布巾,狠狠在脸上揉搓了几下,将肌肤都擦得有些发红,然后才长长的呼出一口酒气,将布巾一扔,挥手让一旁的护卫先下去。
“……你带些好手……”见到了护卫都远离了,马超才低声和马岱说道,“……给我看住了这几个头人……如果有什么异动……”
马岱睁大了双眼,疑惑的问道:“……明白,不过……他们不是同意和我们合作了么……”
马超笑了一声,然后说道:“没错……他们是和我们合作,但是他们实际上是跟我们现在手头上的钱粮在合作!不过……无妨,我也不需要他们有多么忠诚,只需要听话就行,养狗都需要两根肉骨头……但是如果狗不听话,便只能杀了吃肉了……”
………………………………
虽然迟缓了些,但是一场春雨过后,姗姗而来的春风,依旧映红了桃花的腮。
平阳内外,尤其是桃山之上,更是一片花海,浅红嫣红殷红的桃花花瓣,纷纷然在枝头傲然挺立,宣告着新的一年的正式登场。
荀谌就在桃花纷纷当中,踩着木屐而来,风度翩翩,一张口却吓了斐潜一跳。
“君侯,某前来请罪。”
匆匆而来的荀谌,坐下之后不久,便如此的说道,语气平顺缓和,就像是在说今天决定要吃藿菜或是蔓菁一般。
斐潜放下了竹简,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小手臂,说道:“为何?何罪?”
原先平阳自从黄月英来了之后,便带来不少造纸的工匠,也产出了一些相对现在的纸张来说,还属于上层的竹纸,但是可惜是这些竹纸为了满足印刷交子的需求,所以只能少量的供应外部使用,导致到现在,所谓的“并北无竹木化办公”的这一项系统改革工程,一再的搁浅。
好在基层的这些民众和官吏,多年以来也都是习惯了木牍和竹简,因此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不满,只不过副作用就是随着并北事务的一再增多,从原先一两个人捧着,然后就变成了要人挑着,到了现在,每日的竹简和木牍都需要专人挑着担子送来,然后又挑着担子送走,着实不易。
这样下去,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动用牛车了……
“君侯,”荀谌平静的说道,“此番曹平东掩袭雒阳……与某有关……故而特来向君侯请罪……”
“嗯?”斐潜沉默了片刻,说道,“莫非汝向曹平东……嗯,是向令弟透露了某军中动向?”
很简单的推论,曹操此刻其实是领兵正在徐州走亲戚,所以后方的事务是交代给了荀来处理的,因此这一次夏侯渊奔袭雒阳,必定是得到了荀的最终授权。
而荀做出这样的决定,多半是因为觉得此行不会有任何的阻碍和威胁,也就是杨彪正在全力和斐潜作战,河洛内部空虚……
杨彪虽然不是一等一的人才,但是对于内部军马的调动,多少还是懂的不会宣扬到满世界都知道的地步,也不会有意让外人知道,因此相互关联之下,荀谌必然是将杨彪进攻潼关的事情告诉了荀,荀便立刻理解了,并抓住了这个机会,只不过最终没有成功罢了。
荀谌伏地一拜,说道:“正是。请君侯降罪。”
斐潜闭上眼,然后睁开,说道:“先起来罢,某想听听缘由。”
虽然信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值钱,然而知晓的先后之别,宛如云泥。就像是后世谁都知道炒房可以赚钱,但是最先套用国家资产用来炒房的,都赚得肥得流油,而后面才有样学样的,基本上要么炒成了房东,要么炒成了牢公。
所以斐潜和杨彪潼关之战,迟早会被其他的人知晓,这个并不是什么特别要隐瞒的事项,但是其中知晓的早晚,却依旧有所区别。
荀谌说道:“袁大将军如今北进在即,曹平东难免心中焦虑……兖州四战之地,犹如水中浮萍,须臾便有倾覆之险,若无天子以正其名,岂能立足乎?故而杨氏攻伐潼关,便为平东良机也……然君侯以正御,平东仅可战之以奇,此便上下之别也……”
荀谌看了斐潜一眼,说道:“……何况……不论天子离雒阳与否,皆可追责杨曹之罪……如是,某有未禀擅权之罪,请君侯降罪……”
这叫请罪?
这是请功还差不多吧?
斐潜哭笑不得。
这不就是**裸的阳谋么,当然,这个自然是建立在斐潜依旧有强大的部队和地位上面的,否则再多的谋略也就是个笑话。
曹操若是取了汉帝,往正里说,便是迎帝,反过来说便是劫驾,而对于杨彪而言,不管汉帝有没有离开,一个疏忽之名是逃脱不开了的……
可以说不管怎样,将来若是斐潜想要向东进发,就已经有了现成的可以用来高高举起的旗帜和幌子。
治罪?
有什么可以治罪的?
至于什么擅自专权,更不是什么罪过了。斐潜那个时候在阴山,就算是快马来回也需要五六日的时间,更何况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荀谌这一封透露了信息的书信,也一样可以说是从侧面协助了斐潜。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在斐潜和杨彪交战的状态下,能够抄杨彪后路的,便在一定程度上属于朋友的范畴了。
斐潜忽然有些恍然,怪不得夏侯渊胆敢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说不定也有荀谌的一部分原因在内。毕竟这样的一封书信,荀有可能认为这是斐潜的授意,那么就意味着汉帝身边的黄贤统帅的兵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是友军了……
不过没想到的是,黄贤听从了汉帝的吩咐,并没有配合夏侯渊,拒绝离开雒阳。
说起来,荀谌倒也是计算得颇深,连他弟弟荀都一起坑了……
“友若,此番前来,并非仅仅所谓请罪一事吧……”斐潜说道。
荀谌拱手说道:“君侯明察万里……某前来,亦请君侯可统兵南下,速取关中!”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荀谌继续说道,“昔日取关中弊大于利,故而暂缓……如今之局,种家无能,杨氏惶惶,冀豫无暇西顾,君侯兼获关中,正值时宜!若抚关中流民,其余不论,单说人口,便凭增十万丁!此乃天授君侯也!还望君侯速断!”
按照汉律,流民便不属于佃农,也不属于平民了,而是罪犯,因此这些流民也就失去了原本的从属关系,因此到了谁的手里,谁就成为这些流民新的主人,就像是曹操吃下了青州黄巾一样……
和之前几百几千,甚至万余人的关中小规模流民不同,这一次,几乎是席卷了京兆尹和右扶风的相当一部分人口的流民大潮,基本上来说,是以万为单位进行计算的,这样一来如果斐潜想要进行招抚,所面临的压力自然是超越了之前的许多倍。
人口便是一切的基础,斐潜冒着风险引进黑山军开辟阴山,也就是为了填补并北人口上面的空缺,而现在,就如同荀谌所说的,若能吃得下,便增十万丁!
前提是,能不能吃得下……
“君侯,若是忧虑粮草之事……”荀谌看着斐潜的神色,也猜出了几分,便说道,“属下倒是有一策,或可解君侯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