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九八章 阴山披棘路
距离阴山三四百里处,有一处草甸子,中间有一处淡水湖泊,被称之为庹若湖,这湖水似乎连着地心,一年四季都是常温的,极少结冰,因此这里水草丰美,很是适宜放牧,也是鲜卑一个较大的聚集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庹若湖的北面,有一片树林,刚好挡住了从北面吹来的寒风,因此大多数的鲜卑人都将帐篷搭建在此处。
林子里面多少有些动物,而湖里面也有一些鱼类,因此在这个庹若湖周边的鲜卑人,过的也算是安逸舒适。
不过现在,在庹若湖周边的却挤满了远道而来的各个地方的鲜卑人,乌压压的一大片。他们是鲜卑大王步度根调集起来的鲜卑战士。
鲜卑部落间隔都比较大,所以需要一点点的汇集起来,而距离阴山不管是距离还是环境,便只有庹若湖这里才算是比较合适。
这一次带队的,依旧是俾小王拓跋郭落。
拓跋郭落是最早抵达这里的一批人,其下自然还是带着临银钦和阿兰伊这两个部落作为先头部队。
拓跋郭落在这里,对于阴山方向上派遣出了不少斥候,几乎每一天隔一两个时辰,就有斥候回来禀报阴山汉人的动向。
不过也不能将斥候靠得太近,否则也容易被阴山的汉人守军发现。
这几天斥候陆陆续续的将探测到的消息一点点的汇集起来,也逐渐的让拓跋郭落勾勒出了阴山整体的兵力情况。
对于匈奴人,拓跋郭落还不怎么放在眼中,虽然看起来他对于临银钦和阿兰伊两个人笑嘻嘻的,似乎没有什么芥蒂,也没有什么歧视,但实际上拓跋郭落认为匈奴人就是怂蛋,是胡人里面的耻辱……
所以虽然临银钦和阿兰伊的也有斥候,但是拓跋郭落都根本不用,而且於夫罗近在咫尺,要是这两个人又起什么心思了,谁也不敢打包票不是么?
拓跋郭落其实也渴望和步度根一样,成为鲜卑的王者,但是拓跋郭落却将这样的野心掩饰得很好,对于步度根也是毕恭毕敬,然而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拓跋郭落却对于步度根颇不以为然。
步度根既没有足够的魄力,也没有超人的武勇,唯一可以还算是可以称道的,便是步度根的血脉,除此之外就并无其他了,至少,拓跋郭落在步度根上看不到任何的檀石槐的影子……
要和汉人作战,就必须和檀石槐大王那样,充分的调动起各个部落起来,然后对于汉军必须扯动起来,然后再乘虚而入,攻城拔寨根本就是下下之策,而且主要是这一次的汉人,在阴山修建要塞的速度,确实是太快了一些。
正常来说,只要不是临时性的营寨,都是要夯土为的,一层层往上,只有底下结实了才可能往上累积,而这样来回搭架子,建模版,运土方,夯土的整个过程,没有一两年,休想建好一个有足够防御力要塞。
而现在,根据斥候穿回来的消息,汉人的要塞已经几乎是要成型了,只差土墙之上的女墙和角楼等建筑物了……
如此一来,说不定等集合完毕进军的时候,汉人已经完工了!
攻打一个正在建筑没有完工的要塞和一个已经完工设备完善的要塞,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而如果现在就要进攻,自己手头上的战力还不够。
於夫罗那边的匈奴人,就交给临银钦和阿兰伊去对付好了,顶多再加两个千人长就差不多了,但是汉人那边就现在所知,已经有近三千的汉人骑兵,那么这边至少也要四千至五千的鲜卑战士才能相抗衡,再加上防备和攻打要塞的,就还要两千左右的鲜卑战士,这样合计起来最少要七千,最好是要一万,而现在汇集起来的数量也就是才五千出头一点,这还是加上了那些匈奴兵卒……
现在正好是牲畜开始准备繁殖的季节,很多族人都要忙碌起来,为这些大家伙们准备一个好环境,甚至还要多搞一些营养餐给那些怀孕的牲畜,这样这些大家伙们才能生下健康的小宝宝。
因此对于步度根的征集令,来的慢吞吞,拖拖拉拉的也就自然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以现在手头上的骑兵来攻击阴山,明显是不够的,但是放任下去,等到汇集好了兵力,恐怕汉人的要塞也修建完成了……
拓跋郭落当任希望汉人的工程进度没有那么快,但是万一呢?
攻打汉人要塞的难度,不仅是拓跋郭落知道,就连普通的鲜卑战士也同样清楚,因为这些年头,没少和汉人交手过,打小山寨,小坞堡什么的还好说,若是要攻打大城,又或是像现在汉人在阴山修建的要塞,简直就是血肉磨盘。
怎么办?
在大帐之内,拓跋郭落斜斜的靠在毡毯之上,然后旁边摆放着些酒水肉脯干果之类的,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着些什么,下一步要怎么做……
在拓跋郭落的大帐后面不远处,匈奴降将临银钦和阿兰伊坐在一起,嘴里叨着一根草茎,好半天才说一句话,几个字。他们原本是在闲聊,可是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话,渐渐的沉默下来,相视无言,只能是各自枯坐着。
说临银钦和阿兰伊作为匈奴人,现在投降了鲜卑之后有没有后悔,这个问题,如今这两个人已经不愿意去想了,因为想了也没有用。
在鲜卑的日子,并非是像他们两人原先想象的一样,受到了不少人的歧视,被人当作反复无常的小人,懦夫,甚至自家的族人当中也渐渐的有不少的怨言……
鲜卑人虽然也一样是追逐水草而居的胡人,生活习性和匈奴人并没有多少的差别,但是这些鲜卑人同样也是对于匈奴人有无法掩饰的轻蔑,就像是拓跋郭落,虽然是尽可能的不表现在脸上,可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傲慢,临银钦和阿兰伊却能够清楚的感受得到。
对于拓跋郭落,其实临银钦和阿兰伊同样也是有些看不起他,因为在临银钦和阿兰伊心目当中,一个王,或者是想要成为一个王的人,必须都是从血与火当中走出来的,玩什么头脑,耍什么心眼,只会让人越发的觉得不可靠。
临银钦嚼着草根,心中多少还是有一些后悔的,当初是不应该投降鲜卑的,就算是跟於夫罗低头认错,赔上些人口和牛马,但终归是还有机会翻身的,而现在,这个重新翻身的机会似乎越来越渺茫……
看着鲜卑上上下下,都是拿着临银钦和阿兰伊作为先头部队来使用,虽然说这也是惯例并没有错,但是也不能只懂得用人,不给好处啊。现在族人被迫一次又一次的登上战场,却没有能够得到很好的补充,部落的衰败似乎就在不远的未来了。
这样的担心,压在阿兰伊和临银钦两个人心上,也压在每个投降的匈奴人的心头上,因此也让他们自然而然的有事没事都会聚在一起,坐在一处,就算是没有话说也是如此,只不过这样一来反倒是和鲜卑人更加的隔阂,始终融不到一处去。
………………………………
阴山草原之上,张济缓缓的勒住了战马。
跟在张济后面的大队骑兵也纷纷的在角号声当中,停了下来。
张绣从队列中段策马跑了过来,问道:“校尉,有何吩咐?”
张济指了指一旁不远处的一个草甸子,说道:“原地修整。斥候散出六十里。”
张绣立刻大声的领命,然后拨转战马,去传令去了。张绣是张济的从子,之前一直是待在西凉,前一段时间才从西凉到了关中,听闻张济在并北,又从关中找到这里,成为了张济之下的一个军侯。
听闻张济的号令,汉军骑兵便纷纷下了马。有的牵着战马到了草甸子的水洼之处饮马,有的整理着战马的马具,有的则是抬起战马的马蹄,检查马掌的磨损情况……
张济和马越在这里练骑兵,已经差不多算是练成了。
骑兵,除了和步卒一样需要掌握旗号,知道令行禁止,懂得进退法度之外,还需要熟练的骑术,并且懂得时时刻刻掌握战马的情况,打理照料自己的战马,甚至在必要要的时候吃睡都和战马在一起,这样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骑兵。
草原之大,便只有骑兵才能掌控这里,其余的兵种都只是辅助,这样的情形一直到了机械的诞生,战马才算是退出了这一种战场的王者之位。
“叔父,最近都没有见到匈奴人了……”张绣传完号令,又重新走到了张济的身边,翻身下马,拍了拍战马的脖子,然后自然有亲卫将张绣的战马牵走打理。
张济“嗯”了一声,然后问道:“你怎么看?”
张绣说道:“恐怕这群家伙,也察觉有些不对了……鲜卑快打过来了吧……”
“这群匈奴狗,大概是害怕被我们拖着顶到前线去……呸,别看平日表面上似乎什么都好,其实这群家伙精明着呢……”张济往阴山西面看了看,然后又转头看了张绣一眼说道:“嗯,怎样,要打仗了,害怕么?”
“哈哈……”张绣哈哈大笑,拍着胸脯的甲片哗啦啦作响,“就怕鲜卑奴不来!”
“行!”张济拍了拍张绣的肩膀,说道,“那什么的名马上取……反正好好练,有你取得功绩的时候!”
而在阴山满夷谷道的要塞当中,贾诩慢悠悠的喝着茶汤,对着徐晃说道:“公明,估摸着再过些时日,鲜卑就快来了……”
徐晃看着贾诩的模样,然后就默然的将目光收了回来,不过什么话都没有说。
“……那些小贼估计也快动手了吧……”贾诩继续用那种慢悠悠的语调一边说着,一边给徐晃添了点茶汤,挽着半边袖子伸手示意了一下。
徐晃是有些不习惯贾诩看起来什么都有些磨磨蹭蹭的样子,对于方才推测鲜卑人要进攻的结论也不怎么惊讶,但是随后贾诩的半句话却让徐晃一皱眉……
鲜卑要反攻,这个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大家都不是傻子,真要是傻子也做不了鲜卑人的大王,要动手肯定是在要塞没有全部完工的时候来动手才最划算。
不过贾诩所说的“那些小贼”又是指的是什么人?
虽然说现在贾诩来到了阴山,接手了民政方面的事务,但是守备阴山这个满夷谷的要塞,依旧是徐晃最为重要的职责,而现在居然听贾诩的意思里面,除了鲜卑之外,还有“小贼”在窥视者这里,这自然让徐晃感觉到了有些诧异,同时也察觉到了一丝的危机。
毕竟之前的准备,基本上都是针对这鲜卑人来设置的……
想到此处,徐晃便顾不得喝什么茶了,向着贾诩拱手说道:“还请贾主簿赐教,这‘小贼’所指何人?”
“贼,持戈图贝者也……”贾诩将茶碗一放,说道,“大河纵横,蜿蜒于此,方得阴山良田亩亩,草盛禾旺,此真为宝地也,自然是有人垂涎窥视……”
贾诩也没有掉太多的书袋,转向了徐晃说道:“阴山这些时日,多有斗殴,不知徐校尉可曾留意?”
徐晃皱着眉点点头说道:“斗殴?此事某也知道,不过兵卒巡查之时都当场刑罚,轻者鞭,重者斩,并无什么申述异议……而且某特意检查过几次,皆因住所、渔猎、或是口角等琐事引发,并无异状……”
打架斗殴只要没有出人命,就算是在法律较为完善的后世,基本上都是属于民事的范畴,在处理的时候绝大多数情形下就是警察对双方都教育一番了事,严重些的,该赔钱的赔钱,该拘留的拘留,但是很少有什么因为打架直接砍头的,按照道理来说,徐晃这样的处理已经算是到位了,不仅是处理了斗殴的双方,还调查了斗殴的起因,方方面面都算可以了。
贾诩笑了笑,说道:“徐校尉,汝以事观之,某则是观之以人……”
第九九九章 截杀粮道
“既有争执,必有其因……”贾诩淡淡的说道,“相争斗殴,乃掩人耳目尔……”
徐晃问道:“掩人耳目?此话何解?”
贾诩微微眯眯眼,细长的眼眸当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从衣袖当中取出了一张绢布,放到了桌案之上展开来,俨然就是一张阴山的地形概况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徐晃不由得抬头看了贾诩一眼,没想到这个平日看起来似乎闲的发慌的家伙竟然在不知不觉当中都将阴山周边摸了一个遍……
贾诩用手指点着概况图,说道:“徐校尉请看,进日斗殴频发之地,可是位于何处?”
徐晃皱着眉头,看着贾诩在概况图上标注出来的代表着发生争执,有打架斗殴争夺地盘现象的小点,越看越是觉得有些不对。
这些一个个的小点,围绕着整个阴山地形,几乎就是遍布了阴山往来运输的道路要点,还有在要塞边上距离营门较近的区域……
徐晃“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咬着牙说道:“贼子!好胆,竟然在某眼皮之下,玩这样的花样!”
阴山整个政府的架构都是在草创期间,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办法安排到位,毕竟不管是徐晃还是张济、马越,都有自己的职责,所以许多事情只是一个大体上的框架,很多时候并没有管理到非常详细的程度。
之前虽然徐晃心中多少也有一些疑惑,但是在贾诩这张概况图面前,却有了新的答案。
阴山附近原本没有什么汉人定居的地点,又因为整体面积较大,所以最开始的时候人员什么的便只是沿着道路两侧进行分布,本着方便和就近的原则。
这些事情,徐晃三人毕竟是武将,所以也就是大概规划了一下,也没有详细管理,而现在一看,明显是有问题了。
贾诩伸出手掌往下按了按,示意了一下,说道:“徐校尉稍安勿躁……单凭此项,何以论罪?汝欲何为?”
不管斗殴这些事情是有意的也好,无意的也罢,既然之前已经惩戒过了,现在又突然跑过去再次抓起来论罪一番,先不说其他,对于民心的安稳有什么益处?
民心这个事情,先天上不管是对是错,就算是对于事件完全不了解,但是绝大多数还是会下意识的倾向于看起来是弱者的那一方,假设徐晃现在带了大部队直接将这些可以的人全数或抓或杀,固然是可以免除一时之患,但是对于民心来说,恐怕就留下了一个极其差的印象了……
这些民众,原本就不愿意跋涉千里,来到和胡人相邻而居的地方,又是没有开垦过的土地,又要随时面临战争的威胁,原本就有些惶惶不安,如果再出现什么事情让这些民众感觉慌乱起来,在还没有建立户籍的情况下,那么民众偷偷逃亡的情况就很难避免了。
而这些普通民众一旦有人开始流亡,盲目的从众心理又会影响更多的人,那么不仅是对于阴山汉人力量的一个削弱,并且还是对于斐潜之前投入阴山这个区域的粮草的一种极大的浪费。
既要维护阴山这边的汉人稳定,不给匈奴那边看笑话,同时不露出破绽,又要让隐患暴露出来,排除干净,这并非就是无脑的打打打,杀杀杀就可以完全解决的了。
贾诩微微捋了一下胡子,说道:“鲜卑欲来,徐校尉应申调军粮了吧……”
徐晃面沉如水,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愤怒,说道:“……文和之意,此贼子欲劫吾等军粮?!”
阴山初垦,自然不可能是自给自足,需要依靠从平阳运输而来。
“不动粮草,阴山何以乱?”贾诩也是面容冷峻的说道。
自古以来,只要是有吃有穿,民众就大多数不会乱。想要从中渔利,自然必须先要让阴山乱起来,而粮草这个重要的稳定因素,必然就是其针对的目标。
徐晃腮帮子跳了两下,一字一顿的说道:“无耻贼子!忘恩负义!”
贾诩淡淡的笑了笑,不置可否,因为这个事情,对于站在斐潜这一方面来说,或许就像是徐晃所说的一样,但是如果站在另外的角度呢?
无非就是屁股之下的位置不同罢了,只不过既然自己来到了阴山,想要在自己眼皮底下玩什么花样,嘿嘿嘿……
………………………………
斐潜军方的粮草,在平阳和阴山两地来来往往,其实早就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
在阴山要塞的南边,靠近道路的一处聚集营地内,两名汉子蹲坐在一处,望着栅栏之外的斐潜军队的要塞,小声的说着话。
“大统领真的这么说的?”杨凤一张黑黝黝的脸上的眼睛却在发亮,终于是要等到这一天了。
坐在杨凤对面的五鹿点点头,然后左右看了看周边的情况,才低声说道:“明日就会有一批兵刃送来,到时候……”
五鹿越说声音越小,直至细不可闻。
黑山军一直以来,就想要属于他们自己的一块土地,一块真正的可以耕作的土地,不再继续和漫山遍野的石头打交道,然而这样的愿望却一直没有能够实现。
杨凤和五鹿两个人,虽然此时此刻脸上身上都是沾满了尘土黄泥,和普通的农夫没有什么两样,但是两个人的精神却非常的亢奋,两个脑袋都快凑到了一处。
不得不说,想要一块土地已经不仅仅是黑山大统领张燕的想法,也成为了这些黑山统领们的一个执念。
对于斐潜将他们人员打散安置的举措,这群黑山人很快就找到了办法,让一些小头目充当统领,带领着前往平阳,而像杨凤或是五鹿这样的人则是混在了普通的黑山民众当中,所以那些小头目被留在了平阳,杨凤和五鹿则是跟着大部的民众到了阴山。
赵云愿意去相信斐潜,因为赵云确实在斐潜那边获得了他想要的那些东西,有读书的机会,有晋升的机会,有从黑转白的机会,但是黑山的这些老统领则是抱着不同的想法但凡当官的,都没有一个好人!
要等到最后被这些当官的欺凌,还不如一开始就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不过伴随着阴山的开发,斐潜的权柄一步步的变大,似乎这样的希望一点点的在消失,可是,没想到又有一次机会摆到到了黑山军的面前。
只要抓住了这个机会,一切的辛苦都值了。黑山军就可以摆脱没有土地的限制,几十万的人口就可以得到充分的发展,在现在这个世道,凭什么要将自己性命交到别人的手底下?
斐潜别看威名赫赫,总共才有多少的兵力?
更何况有鲜卑人顶在前头……
“统领,到时候我们做什么?要出手么?”
“嘿嘿,暂时我们的人先不动……反正就这两天的事了……”杨凤大手拍在了五鹿的肩膀上,微微扭头朝着一边嘟了嘟嘴,然后说道,“……然后呢,我们应该给那谁找一点麻烦……这群家伙,整天吆五喝六的,打在老子背上的鞭伤还有些痛呢,怎么也要连本带利都讨一些回来不是么?”
两个人相望一眼,然后嘿嘿嘿的轻笑了起来。
………………………………
黑山军的张白骑带着人马,已经悄悄的绕过了吕梁山,来到了美稷附近。
这个原本匈奴人的南王庭,如今已经是一片狼藉不堪,方圆几十里内都没有了人烟,正好适合隐藏部队又可以供给战马修整。
现在黑山军的战马都是从公孙瓒哪里获得的,其实也多数是乌桓人的马匹,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现在张白骑就想先将斐潜军的供粮的路给断了!
对于这一次张燕的安排,张白骑的确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先断斐潜的军粮,然后阴山必定就大乱,而阴山一乱,那么在阴山之外的鲜卑人必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等到两败俱伤的斐潜驻军和鲜卑军疲惫不堪的时候,最后的结果必然就是黑山军的最好机会……
当然,也会有风险。
但是不冒着风险,就可能到最后什么都没有。现在的大汉整个局势扑朔迷离,到处都在争斗,不借着这个时机争夺一块地盘,难道还等到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地的时候再出手?
“统领!”一名斥候奔到了近前,“粮草!南边,南边的粮草运来了!”
张白骑哈哈大笑,重重的一击掌,吼道:“来人,传令,都他娘的动起来!活来了!兔崽子们加些气力,晚上就可以放开肚皮吃了!”
张白骑这一次带了整整两千骑兵,这也是这个阶段黑山能够抽出来的最大数量了,主要一个是战马不好搞,二是骑手不好找。
战马这个事情,张燕也没有什么办法,要不是公孙瓒作为合作的条件,送来一批,恐怕真的是组建不起来,至于骑兵么,毕竟黑山军的基数庞大,多少也凑了两三千人会骑术的,练了一段时间就勉强上阵了,当然,什么战阵啊,什么骑射啊,都是参差不齐……
两千骑兵,说骑兵更像是马贼,一窝蜂的从美稷出发,顺着山谷,如同被狠狠的捅了一下老窝的马蜂一样,乌央乌央的,一路大呼小叫的就奔了向了远道而来的运粮部队。
这一支部队其实并不是斐潜治下的,而是属于西河郡崔钧的部队。
自从斐潜离开了阴山前往关中之后,崔钧也没在桢林大营内待多久,便返回了西河郡的治所,然后将桢林大营交给了他手下的一个偏将。
这个偏将平常也是驻扎在桢林大营之内,只是负责调配安排往来的军粮啊,器械啊,人力啊等等的转运,其实也算是蛮轻松的事情,而且一直以来都太平无事,所以也就慢慢松懈下来了,因此当这一只从桢林开往阴山的运粮队伍骤然遇袭的时候,几乎人人都傻了一般,没有能够反应过来……
不管是押运的兵卒还是作为苦力的民夫,都没有想到会有敌军出现在这里,他们一直以为这一条路是安全无比的,只有路上的艰辛,却没什么危险,突然间看到数以千计的骑兵冲杀过来,没有任何准备,一下子就崩溃了。
虽然负责运送粮草的军侯多少算是冷静下来,连忙大声呼喝,希望能指挥着部下将运送粮草的辎重车摆放起来,形成车阵,然后在车阵之内防守,可是被吓呆了的普通兵卒已经慌了神,动作迟缓,就算是有号令,依旧有的左右不分,然后几辆辎重车就撞到了一处,让场面更加的混乱起来……
至于那些民夫,更是吓坏了,许多人趁着身边押运兵卒没有留神的功夫,便偷偷的扔下粮草,往道路两边的草丛里或是灌木丛里面四处逃窜。
混乱不堪的队伍根本就没有办法形成有效的阻挡,张白骑很快就率领着人马杀了进来,连冲带撞,肆意杀戮着,将最后一点反抗的力量,轻松的碾压干净。
黑山骑兵肆意叫嚣着,兴奋的在马背上起伏,追砍着逃跑的人群,带起一蓬蓬的鲜血。乱了阵脚的运粮队伍的人员慌不择路,只知道逃跑和躲避,仅有的一点勇气也在身边的其他人的惨叫和鲜血当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投降!我们投降!别杀我们……”一个士卒眼看跑不过了,便将刀枪一扔跪倒在地,不住的磕着头,大声的求饶,连头都不敢抬起。
“我们是民夫,是苦力!别杀我们!”一些没有能够逃出的的民夫瑟瑟发抖的蜷缩在辎重车的车轮旁边,躲在车厢之下,脸色惨白,抱着脑袋不住的嚎叫着。
黑山的骑士纵马来回驰骋,张白骑哈哈大笑着挥舞着染血的战刀,急促的马蹄声卷起一阵阵烟尘,将整个的运粮队伍完全吞没进去。
战斗很短暂,很快的就结束了。
好几辆辎重车倾倒在地,原本捆绑着的粮草袋子散落一地,一些麦粟撒落了出来,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几名黑山兵卒哈哈大笑径直抓了一把就吃……
“他娘的,你个饿死鬼啊!”张白骑笑骂道,然后挥舞着战刀,“收队了……能带上的都带上,带不上的……烧了……”
第1000章 阴山暴乱
粮草是大军的极其重要的储备,而劫粮道,这基本上就是战场上的必杀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当然,这里的先行不是说先让粮草出发,而是提前安排好粮草的调度之意。
因为现在阴山也算是正式的纳入了并北的一部分,所以也并没有携带大量的粮草的必要,俗话说,兵不再役,粮不三载,意思已经说得很明显,大军远征,对于粮草的要求和消耗都是非常大的。
一般来说,任何人都不会有作长期作战的打算,主要是实在是拖不起,因此战争的时间短的就是两三个月,长也不过是半年左右,能得手就继续作战,不能得手就会先行撤退,下次再来。
如果在本土或是在边疆作战,因为运输方便,再加上考虑到最前沿的阵地有可能被敌人突袭失守,所以粮食不可能储备太多。并且真的开启了战端,后方自然会不断的向前线输送粮食。
而对于远征的大军来说,根据情况,一般性都会带足三到四个月的军粮,当战斗没有达到预期目的时,才会下令让后方进行运粮,而这个时候整个的战局一定是只要稍微坚持一下,便可以获得最后的胜利,否则,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暂时撤退。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就会形成一条或者是几条比较固定的粮道,就很容易成为敌人偷袭的目标,不管是敌我双方,都会把这些粮道当成争夺或是防守的要点。
粮道的选择路线不可能太多,一方面要人员的通行方便,另一方面也要辎重车的运输方便,所以在一些特殊的区域,这些道路就非常好猜测了。
但是要劫粮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并不容易。
一般来说,粮草并不是在这样的粮道之上,时时刻刻都存在的,从运粮开始到运粮结束,一般来说短的五六天,长的也就十天半个月,在这样的时间点,就跟后世的运钞车一样,虽然都知道运钞车里面运的是钞票,也知道每天早晚运钞车都在行进,甚至多留心一些的话其实运钞车走的路径一般也就是三四条,但是要在合适的地点,制造出一场合适的机会,却并不像电影电视剧当中的那样容易……
早一点到,或许运粮部队就发现了,退缩回去了,晚一点到,运粮队伍已经离开了,又在汉代这种没有远距离通话的设施时代,想要劫粮道,大多数的情况下,只能守株待兔的碰运气。
就像黑山骑兵这次一样。
只要不是上帝视角,谁能想到黑山军竟然有大规模的骑兵?
因此当桢林的守将,第一时间收到了军粮被劫的信息的时候,头一个反应就是胡人干的……
再加上一些逃回来的兵卒和民夫证词,表示那些那些袭击者根本就没有多少正规的甲胄,就连皮甲都没有几个的样子,就更加从侧面证明了似乎是胡人的可能性,但是具体什么情况,这些惊魂未定的家伙根本讲不怎么清楚,于是桢林大营的守将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判定是胡人干的。
桢林大营没有配备骑兵的,只有一些步卒,因此就算是遭遇了袭击,也没有能力去做出什么追击的动作,因此也只能是将这个情况,以最快的速度报到平阳和阴山,而桢林距离阴山则是更近一些……
当传令兵将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不知怎么竟然走漏了消息,顿时引起了一片哗然。
马越立即带着一队千人骑兵,从营寨之内开拨出来,呼啦啦往南而去,显然是准备去找那些劫粮草的人马踪迹……
而伴随着马越的兵卒活动起来,阴山左近的民众也渐渐的开始了不安的动荡。当天晚上,竟然爆发了大规模的骚乱,到处都是火焰和惊慌失措乱奔乱跑的民众。
火光闪烁当中,隐隐约约奔跑的人群,在黑夜当中犹如鬼影一般的晃动着。惊惶的惨叫声不时的响起,在阴山这里的旷野当中更显得惊心动魄。
四周吵杂纷乱的声响,却在阴山要塞的寨之上撞得粉碎,没有全部完工的寨之上火把一簇簇照得墙上墙下都是通明,一名名带甲的兵卒持械站立,严阵以待。
在阴山寨之外的阴影处,杨凤带着不少人潜藏在草丛当中,看见寨之上的情形,不由得皱起眉头。
过了一会儿,身后嘻嘻索索的声音响起,五鹿悄悄的猫着腰摸了上来,蹲在杨凤身边,伸着脑袋看了看寨,也是皱起了眉头,压低了嗓门说道:“他娘的,防守得还挺严实……杨统领,怎么办?”
杨凤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盯着寨上摇曳的火把光芒,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的说道:“这群家伙,是不是有防备了?我们原本好不容易潜藏进去的劳工,结果全数都被派到了营寨之外,要么砍伐树木,要么挖掘泥土,反正他娘的都没有留在营寨之内的……”
“啊?不可能吧?要是这些人早就知道了,为什么没有出来阻止我们?更何况……”五鹿咧了咧嘴,抬了抬下巴,说道,“今天那啥开拨出去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举动啊……”
杨凤轻轻的啧了一声:“正是因为没有什么举动,我们才动手不是么?不过你看寨这样状态……他娘的,真摸不透……”
“……那么……”五鹿迟疑的说道,“……还要不要将人望这里赶?”
黑山的这些人,能够跟着杨凤安安静静的隐藏身形等待命令就已经是非常不错的战兵了,自然也不可能人数众多,而那些普通一点的人,都被散出去制造骚乱去了。
原本计划内是趁着骚乱,然后加上黑山的驱赶,再配合营寨之内预先潜藏进去的人员,就可以给与阴山营寨一个重创,而现在这样的计划,看起来是没有办法实施了……
杨凤低下了头,说道:“算了,看样子这群家伙死活都不会出来了……强行攻打不划算,我们还是去把营寨外面的骑兵营地给端了吧,将人都赶到那里去……”
骑兵需要的空间很大,自然是不可能全数蜷缩在应在之内,因此在阴山营寨的一侧,有一大片的地盘,只是用木栅栏围起来,并没有像这个步卒要塞一样有高高的寨和深深的壕沟。
阴山骑兵大概有三千多人,两千左右在跟着张济在外训练,原本还有一千驻留在这里,但是今天这一千骑兵也跟着马越南下去追查所谓的劫粮的人马去了,因此营地之内十分的空虚,几乎就是没有多少兵卒看守,根本无法抵抗杨凤和五鹿带着人冲营,很快的就被淹没在黑山兵卒当中。
“烧!烧!烧!”五鹿兴奋得像是后世里面的fff团,一边挥舞着战刀,冲进了被砸断扯开的营地栅栏,一边大声的嚎叫着,指挥着身边的兵卒去烧营地。
“……这个,统领,”一个黑山兵举着火把,迟疑的问道,“……烧,要烧啥?”
“你个蠢货!”五鹿大骂道,“当然是烧粮草,烧草料,烧帐篷啊!这还要问,你看这不是……”
“……么……”
随着最后的一个轻轻的“么”字音吐了出来,五鹿脸上原本扭曲的笑容也渐渐的凝固了。只见一阵夜风吹过,摇晃着五鹿手中的火把,也摇晃了五鹿的内心……
骑兵营地之内空空荡荡,原本应该高高堆积起来的草料,只剩下地上薄薄散散的一点点,而什么帐篷则是只有在营地门口那边的几顶,而从五鹿破开栅栏这里,已经只剩下了空旷的地面,只有几片破布在夜风当中妖娆的飘舞着。
“这……”五鹿张大了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今天这群骑兵都他娘的全数带走了不成……”
“带走个屁!”杨凤也冲了进来,一看情形心中顿时一凉,立刻吼道,“撤!快撤!他娘的还举着火把干球啊,都丢了,快撤!”
………………………………
就在阴山燃起火焰不久,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监视着此地动静的鲜卑斥候,已经是快马加鞭连夜赶路,将这一重大的变化告诉给了拓跋郭落。
“你确定?!”拓跋郭落紧紧的盯着斥候说道。
斥候拍着胸脯说道:“我亲眼所见!如果有一句假话,俾小王就可以挖了我的眼睛!”
“嗯……”拓跋郭落点点头,然后说道,“行,知道了,你辛苦了,下去先休息去吧……”
斥候走了,拓跋郭落的心思却翻腾了起来,阴山内乱?
拓跋郭落首先是考虑是不是个圈套,然后才有没有可乘之机。斥候自然不可能说谎,但是这个事情却有几分蹊跷……
阴山怎么突然就乱了?
或者说为何早不乱晚不乱,偏偏这个时间点乱了?
两三百里的距离,就算是拓跋郭落现在第一时间赶过去,动乱大概已经平定了,所以现在要考虑的只是这样的动乱能不能伤到阴山的汉人守军,会不会形成什么可以利用的破绽……
但是问题是,如果确实是暴乱,那么就算是有机会也就这么短短几天的时间而已,所以要么就要即可动身,趁着阴山汉人在平叛的机会,如果不抓住,等上几天,就算是自己带着人马赶过去,恐怕阴山都已经彻底平复了。
拓跋郭落在大帐之内来来回回的走着,想来想去,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子来。作为大军的统帅风光自然是风光无限,但是肩上的负担却不小,一个命令下来,或许就是功成名就,或许就是身败名裂,这种内心的压力和忐忑,并不是只需要吃饱了睡这点追求的普通兵卒所能理解和体会的。
又有斥候赶了回来,将最新的情报上报了上来,这一次,基本上就已经确认无疑了,阴山的的确确发生了暴乱。
消息已经传开,周边不管是鲜卑还是匈奴的头人们都汇集了起来,到了拓跋郭落的大帐之外。
“怎么样?”几名鲜卑的头人相互打探着,围在一起小声的叽叽喳喳的说着。
没有拓跋郭落的召唤,这些人也不敢擅闯大帐。求见么,这些人也没有到能够替拓跋郭落拿什么主意资格,自然也不会自找没趣,因此只是围在大帐之外交头接耳,等候最终的命令。
阿兰伊和临银钦远远的站在一处,距离那些鲜卑头人们好些距离。
临银钦用肩膀拱了拱阿兰伊,示意了一下,说道:“……会动手么?”
阿兰伊沉默了半天,答非所问的说道:“……有差别么?”
临银钦的眼神也暗淡了下来,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垂下了眼帘,默默的也不再说话了。
大帐之外的纷乱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门帘被掀起,一个拓跋郭落的亲卫大声的号令,让诸位头人进账听令。
拓跋郭落端坐在大帐的上首,已经看不出半点方才一个人在内的时候发愁模样,依旧是摆出了那招牌一般的懒洋洋的样子,说道:“……我说,各位……消息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几个鲜卑头人参差不齐的回答道。
“按道理来说呢,这个多少是个机会……”拓跋郭落缓缓的说道,“……不过呢,一方面我们现在的兵力还没有集结完毕,另外一方面呢,也不能完全排除是汉人的陷阱……而且我们也还没有得到大王的命令……”
“……”大帐之内的鲜卑头人左右相互看着,交换着眼色,心想着拓跋郭落这个意思是要按兵不动了?
“小王!”一名鲜卑头人忍不住开口说道,“难道我们就在这里白白干等着,看着这个机会就这样过去?”
顿时就有几个头人附和着。
拓跋郭落微微笑着,然后眼神一一的将这几个人扫过,然后才说道:“……我话都还没有说完,你们倒是着急了?好啊,那克里真,要不要这个位置让给你来坐坐,由你来说了算?”
那名带头的鲜卑头人,那克里真顿时就怂了,塌下肩,低下头,一声不吭。
大帐之内顿时安静下来,就连呼吸都小声了些。
又等了一会儿,拓跋郭落才继续说道:“……不过呢,既然大王将这个重责交给我,我自然为大王分忧,因此……也不能坐视这样机会错过……”
拓跋郭落挺直了腰身,将脸上懒洋洋的笑容一收,沉声道:“我命令!临银钦和阿兰伊带着本部人马先行出发,即可赶往阴山!吐谷浑和……那克里真你们两个,各带一个千人队,也一同出兵,前部人马由吐谷浑调遣节制!其余人跟着我,随后出发!”
吐谷浑跳将起来,大声领命,而那克里真则是无奈的也只好低头领命,阿兰伊和临银钦则是偷偷的对视一眼,也随后站了起来抚胸领命,便一同先行出了大帐。
拓跋郭落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模样,然后说道:“……将这里的情况即刻上报给大王……其他人都下去吧,去准备准备……”
长长号角声吹响,一队又一队的胡人骑兵汇集起来,脱离了这个聚集点,开始向阴山之地进军……
第1001章 鲜卑进兵
阴山北面,几名汉军斥候散开了一个小扇面,策马慢慢的往前行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和阴山南面完全不同,在阴山的北面不仅仅是海拔抬高了一层,甚至连温度都下降了不少,地貌也完全两样。
如果说阴山南面是温暖的春天,北面这里则是冰冷的寒冬,就连道路两旁冰冷嶙峋的石头都是那么的棱角分明,就好像随时要跳起来扎一下人似的。
说是道路,其实并不是什么正规的道,只不过之前胡人南下,基本上都是走这一跳满夷谷的山道,还算是开阔一些而已,其余的地方基本上都是陡峭的断壁悬崖,除非会飞,否则根本无法同行。
大自然就是如此,一道阴山山脉,便阻断了北面的风雪,也隔绝了严寒,带来了塞上的江南。
黑黝黝的是周边的山影,白茫茫的是残留的余雪,灰蒙蒙的便是脚下这一条不像道路的道路,在这一段,绿色已经是一种奢侈的颜色。
这条满夷谷道,或许是因为战争,或许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竟然连植被都少得可怜,更不用说什么参天大树了,连个树苗都难以看见,寒风直接从北面呼啸而来,吹得汉兵斥候都有些睁不开眼。
“王叔,”一名年轻的斥候用手挡着风,轻轻的叫道,“差不多有五十里了吧,没什么动静,我们回吧……”
领队的王叔是个老兵,听了叫喊之后,没有回话,而是慢慢的拉住了马缰绳,然后环视了一圈,见没有什么动静才弯下腰,没有答话,而是先替身下的战马抹去了眼角的眼屎,顺便还替战马擦了擦些干涸的口涎。
战马跑的久了,又是迎着风沙,自然有些眼屎之类的东西。
就像是给自家的孩子搽干净一样,王叔做得很自然,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肮脏,等做完了,才直起身来,笑着说道:“你小子,吃的最多,跑得最慢,最先叫的也是你,真个怂娃咧……”
“王叔你又编排我……”虽然知道王叔是调笑,但是年轻的斥候依旧有些不满的抗议道,“大家吃得不都一样么,我哪里有多吃什么……”
王叔呵呵笑着,刚准备说些什么,忽然收住了口中的话,脊背微微的弯着,布满老茧的手慢慢张开,伸向了马身侧的布袋……
四周一片静谧,就只有呼啸的北风,永不停息的吹着。
“张弓!拔刀!”
王叔突然大声下令,一翻手之间,已经将马上弓袋的步弓取在手中,而就在这个时候,前方黑黝黝的石缝当中忽然站出了几名灰色的影子,破空声乱响,七八支羽箭,已经带着劲风射来!
当的一声响,却是王叔用弓背猛的磕在了迎面飞来的箭矢上,将箭矢磕飞,长长的箭矢带着灰白的杂色箭羽,扑的一声斜斜扎到了一旁的土里。
“散开!”
王叔大声吼道,一边夹着马腹往侧面跑,一边抽出一支箭矢,反击回去。
就这样一个交手的瞬间,汉军斥候已经看清楚了袭击者的衣着服饰,大声吼道:“匈奴的射雕者!”
匈奴人和鲜卑人还是挺好分别的,至少匈奴人习惯带着的毡帽,而鲜卑人则是喜欢露着满头的小辫子,就算是带着的帽子,也比匈奴人更小更高更尖一些。
伴随着这声吼叫,响起两声频率不同的惨叫声,一名斥候似乎被射中,重重的摔落在地面之上。
对手是匈奴当中擅弓箭的射雕者,虽然数量并不多,但是不管是准头还是劲力都是十足,就算是落空的箭矢都在空中发出声声的尖啸!
“走!”
王叔只是张弓在手,尽可能的一箭一箭的朝匈奴那边还击回去,他并不担心这几名的射雕者,因为虽然这几名射手强悍,但是距离较远,一支箭矢射出来在空中多少也要飞行一段距离的,所以还有些躲避磕挡的时间,但是如果不仅仅是这几名的匈奴射手呢?
而且射雕者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单独行动,向来都是作为匈奴的斥候,远远的撒开,就像是眼线一样护卫着大军的周边。
因此这里碰见了匈奴的射雕者,就意味着匈奴的军队就在北面,就在山石遮挡的阴山北面的高原上!
就如王叔所料,不一会儿远处就出现了一些小小的黑点晃动,伴随着高耸的烟尘,显然是大批的人马来到了这里。
“回去!”王叔大吼道,“臭小子和黑狗子,你们先回去报信!其他人护住,走!”
斥候的首要目标,并不是作战,而是将探知的情报及时的传递回去,如果说一个斥候英勇无比,可敌数人甚至数十人,但是却死在了阵前,未能让己方大军得知敌军的动向,这样的斥候其实毫无作用。
“小三郎!你怎么样?”王叔冲着另外一边落马的斥候吼道,准备拍马过去查看。
“别!别过来!”三郎在马腹便费劲的吼道,“我不行了,走不了了!王叔你们走!我给你们断后!”
三郎的战马颈部中箭,躺倒在地奄奄一息,而三郎摔落的时候摔断了腿,左腿的小腿弯曲变形,小腿骨都刺穿了皮肉,露出白森森的一截,鲜血一时间如泉般涌了出来,已经染红了一大片的地面。
“三郎哥!”一名斥候悲呼道。
“……”王叔最后看了一眼侧躺在马腹上的三郎,扭过脸去,肌肉颤抖了几下,“走!”
见汉军的斥候逃走了,四名射雕者也没有追赶的意思,相互拦截驱逐,隔绝侦测,就是他们的职责,当然,能斩获汉军的头颅,自然也是功绩一个,因此这几个射雕者就慢慢的向倒在地上的三郎摸了过来……
三郎费劲用靠在战马身上,因为已经严重失血,手臂有些发软了,只能是用另外一只完好的脚蹬在弓背上,默默的用仅剩的气力缓缓的拉开了硬弓,等到匈奴的射雕者靠近了一些,才骤然伸直了腿,将弓架出了战马的躯体外,“嘣”的一声将箭矢射了出去!
因为离得近了,等听到弓弦声响已经来不及躲避了,一名射雕者顿时中箭,长长的箭矢“噗嗤”一声径直扎入了其胸膛!
“嗯……”
三郎再也没有气力射出第二只箭矢了,虽然看见了剩余三名射雕者射过来的报复的箭矢,但是也没有躲闪,而是缓缓的闭上了眼,带着一丝满足的神色,喃喃念叨了一句:“……不亏了……”
………………………………
今天的天气极其晴朗,但是阴山之处却毫无暖意,只剩下金戈铁马的冰寒。
戴着皮帽的胡人,如同石缝里面涌出的圣甲虫一般,黑黑的,灰灰的,包围着阴山满夷谷上的要塞,令人烦躁、厌恶同时也带来了恐惧。
随着汇集而来的骑兵越来越多,马蹄在大地踢踏声也越来越大,似乎带动了整个的地面都在轻微的震颤起来,声如闷雷,低沉就像是人的心弦也随之而颤动。
营寨之上,每一个兵卒都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一点,就算是手扶着寨,都能察觉到这一丝丝的颤抖传递到了身上,麻酥酥的感觉从手掌心传到肩膀,与脚底传上来的震动汇聚在一起,涌向心脏,冲上头脑,化作一阵阵寒意,让这些驻留守卫的步卒卒脸色都有些苍白起来。
不过徐晃倒是安之若怡,不仅不害怕,反倒是有些兴奋,当然更多的是疑惑……
“文和兄,”经过初期的磨合,徐晃如今倒是和贾诩显得更加亲近几分,“……某却有些不明白……这些贼人为何觉得自己有必胜的把握?”
这个是徐晃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怎么,觉得自己这些兵卒哪里不够看了?还是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愚笨的人,怎么会选择朝自己这里下手呢?
胡人就不说了,鲜卑人要来报仇也好,夺回阴山也罢,总是有点理由,但是为何这些黑山军却胆敢骤然而反?
贾诩微微一笑,看了徐晃一眼,说道:“非汝之过也。”
停了一会儿,贾诩才说道:“黑山贼,目光短浅,自以为是,有此判断不足为奇……公明每日敦促民工,兵卒自然少于操练,落入此等贼子眼中,无疑是一个破绽……”
徐晃皱眉,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操练自然不会没有,但是确实不是天天都有,毕竟一方面这些兵卒也是上过战阵的了,另外一个方面营寨显然更为重要,这些兵卒还需要分配出来敦促劳工,而每一个人的精力体力都是有一定限度的,自然不可能将重心全数都放在训练之上了。
“……黑山贼以己度人,”贾诩将徐晃的表情收在眼中,继续解释道,“听闻黑山贼号称百万众,战兵以十万为计,又怎会将此地区区两千人看在眼里?纵然有寨于此,不过亦有鲜卑来袭,便可坐收渔利,何乐为不为之?”
“区区两千人?”徐晃仰头哈哈大笑,脸上隐隐一丝怒容闪过。
被黑山贼看轻了,让徐晃如何能不生气?
不过现实就是如此,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习惯以自我为中心,以自身的标准来衡量周边的一切,对于黑山军来说,习惯了一拥而上的战斗,习惯了了以人数来衡量战斗输赢,习惯了之前和周边郡县争斗的水准,又怎么会在阴山这里,去改变原先的惯性呢?
自从汉灵帝开始,黑山军就是朝廷一直想要剿灭的对象,可是确实是能打的军队不多,钱粮也不能支持,因此无法抽调大军,只能是命令黑山一带,河内河东上党中山一带的郡兵进行围剿。
而对于普通的郡兵来说,若是常备的兵卒还算是好,若是那些前来服役的民夫,其实也就和黑山军没什么上下差别,纵然在战阵上有所不足,但是黑山军一旦有所颓势,便退入山区,然后这些郡兵也不敢贸然进山,因此基本上来说这些周边的郡兵就没有在正面完全打赢过,一来二去,交手多了,这些黑山军对于大汉的军队没有多少敬畏和害怕的心理也就是正常了。
郡兵算什么?扒了那身甲胄,说不定还不如自己呢!
起初只是为了给自己的手下打气,不过讲的多了,黑山军各个统领自己都有些相信了,再加上这些年头确实没有吃过什么亏,最近比较惨痛的就只有白饶部被曹操击败这样一次,因此黑山军便都认为自己的实力和周边的郡县对比起来都很是不错的,只要不去沾惹曹操那个家伙就行了。
其实这也正是贾诩这一次执意要放任黑山军的小动作的一部分的原由……
除了和徐晃所说的那些之外,贾诩自然还有更深层面的考虑。
不过看着徐晃的模样,贾诩就知道了方才的那几句话已经激起了徐晃的不服气的心理,便也就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将手笼到了袖子里,笑眯眯的站在一旁。
“来人!”徐晃看着北面渐渐逼近的鲜卑匈奴联军,不屑的扭过头去,扬声大叫道,“将鲜卑奴带上寨,刀斧手上前!祭旗!”
徐徐逼近,无非就是给与守军持续的心理压力而已,然后让守军在这样逐渐增加的压力面前暴露出一些破绽,再加以扩大和利用罢了……
一排手持利斧的精壮兵卒站到了营寨寨的边缘。不是徐晃用斧头,就爱用斧头兵,而是战刀砍骨头,砍多了还是会崩口的,所以一般来说,想现在这样要大规模砍人头祭旗的,一般都会是选择用斧头。
一队队的之前的鲜卑俘奴被带上了寨,这些鲜卑奴已经是被断绝了供应食物两三天了,各个都饿得手脚发软,明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是什么,却无力反抗。
徐晃站在营寨寨之上,鲜红的披风迎风抖动,环视周边的兵卒一周,朗声而道:“这里是阴山!是九万里华夏的边关!是隔秦晋之望胡塞!是蒙氏秦将卫侯汉将之辈,铁铠鏖血之地!这里有吾等先祖的鲜血,这里有前仆继死的英灵!”
“在场诸位,多是并州老卒,敢问谁无胡夷破家之痛,敢问谁无胡夷漉血之怨?!今日,先祖与吾等同行,英灵与吾等并肩!胡夷但想从此而过,须问吾等刀枪利是不利!”
徐晃吸了一口气,大喝道:“且让胡夷知晓,但凡染指汉地者,皆尽诛之!”
“行刑!以血祭旗!”
兵卒将鲜卑奴一脚踹翻,然后侧面的刀斧手便顺势一斧子剁下。鲜卑奴的人头就像是秋日里面熟透的果子,在外力的作用下离开了枝头,落在了阴山营寨的寨之下……
第1002章 攻势展开
阴山,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地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北面坡度平缓,高低落差有的才几百米,平缓的斜斜伸向蒙古高原一带,但是到了阴山山脉的南面,确实直接断层式的下降一千多米的落差,和河套平原相接。
所以从北面而来要爬到阴山山顶,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困难的是如何从山顶下到河套平原,因此自古以来,阴山提供给可以行走的山谷缝隙并不多。
随着拓跋郭落的号令,汇集在阴山要塞之前的胡人越来越多,就但是正面排开的,就有是三四百骑的模样,将整个山谷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曾经任由胡人来去的山道,现在已经立起了一个巨大的营寨,卡在中间,就像是一个塞子一样,堵住了去路。
之前,北方的游牧民族,便是通过这个路口,直接向南,在秋高马肥的季节,去掠夺农耕民族的财产和人口。
当然,要翻越阴山脉也并不是只有这一条道,无论是向东还是向西,都有其他的道路,只不过这一条路最近也最好走罢了。
而现在,这一条最好的道路,被汉人给堵上了。
阿兰伊和临银钦,看着眼前的情形,相互对视了一下,然后都是默然无语。
是人便是有派系,这个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是农耕还是游牧,都是存在的,鲜卑部落当中自然也是有派系的。
拓跋郭落这一支鲜卑的势力,其实就在整个步度根的版图当中占据了上风。当然东边也有一些人,比如匹娄,比如破六韩等人,有一些部落,比如那克里真就大体上是主要依附在破六韩之下的。
向什么匹娄,破六韩等人,也是遵从于步度根大王,但是不管是受宠的程度和对于军势上的把握,都是在拓跋郭落之下。
当然对于南面这些花花世界的渴望程度,这些部落之间的态度也是不太一样,和那些比较靠近北面的那些漠北穷鬼不同,拓跋郭落和步度根的态度基本上都是差不多,喜欢而并不贪婪。
因为和北面的那些漠北穷鬼不同,拓跋郭落和步度根的生活品质并不算是差,甚至比一般的并北士族什么的都要好,至少像拓跋郭落这样的人,想要吃肉什么的一点问题都没有,而这一点并北士族也并非能够天天都做得到。
硬打硬拼,对于拓跋郭落来说,当然也无不可,但是却要看值不值得……
这些东西,也是临银钦和阿兰伊这一段时间费劲了脑汁,两个人不断地揣摩和推敲,才慢慢的摸索出来的。
说实在的,临银钦和阿兰伊这辈子,从来没有怕过谁,就连十来岁的时候孤身一人,带着兵刃箭矢去猎狼,去完成勇士之礼的时候,在黑漆漆的夜里和狼群搏斗,带着血淋淋的伤口握着狼牙,趴在树上等待天明的时候,也从未害怕过。
从那时起,临银钦在一次次的战斗当中成长起来,每当大战来临,不仅不会感到畏惧,反而是莫名的兴奋。但是现在,每当看见那一杆三色旗帜的时候,临银钦就感觉胸口莫名的一阵烦躁,然后就是一阵的不安。
这一只三色的汉军旗,似乎在临银钦心中留下了一片阴影。
其实这一次进军也是行险,夏日马上就要到来了,战马现在是听话没错,但是一旦开始发情,就不是人想要控制就能能控制的……
真要是在这里耽搁的时间长了,那么不仅是消耗了自家的儿郎,甚至可能还要折损不少的战马,若是这次冒险南下在阴山这里撞得头破血流的话,那么将来的日子肯定是会更加的不好过。
这支汉人军马,难道真是自己的克星不成?
临银钦坐在马背上,望着前方营寨上的那一杆飘扬的三色旗帜,默默揣测着这个营寨当中会有怎样的将领,会有多少的兵马,揣测着现在在并北之地,这些汉人军马究竟会怎样的动作……
而对于阿兰伊来说,脸色多少有些阴沉。
虽然阴山营寨这里并没有完全建设好,一段用来封闭山道的壕沟虽然是完成的七七八八了,但是壕沟后面的寨却有些高低不平,临近吊桥附近和靠近山体的寨倒是比较完整,但是在中部有两个较低的缺口,就像是长弓的两个弧度一样,向下凹陷,倒是一个可以攻伐的破绽……
就在此时,一名那克里真所部的鲜卑头人突然怒吼一声:“这些汉狗要干什么!”
只见阴山营寨之上一名汉将模样的人物,忽然叫人带了不少人上来,虽然离得远,但是身上穿着什么的多少还是可以分辨得出是鲜卑人的模样……
还没有等这边的鲜卑人反应过来,就看见营寨之上的将领手一挥,顿时从寨之上掉下一徘脑袋,砸在了寨之下,落在地面上弹跳了两下,咕噜噜的乱滚。
随后只见那些汉兵将无头的尸首推到了营寨寨之下,然后又押上了一批,随后又是一批人头落地……
“啊啊啊……”一名鲜卑头人狂吼道,“还等什么,杀上去!杀干净这群汉狗!我破多罗愿意当先锋!谁与我一同进军!”
顿时就有几个鲜卑头人也跟着怒吼出声,然后拔出战刀,在空中挥舞着,发泄着怒火。
那克里真所部原本就在阴山鲜卑的北面,和原本的阴山鲜卑也是有所来往,这一次带着人马辛辛苦苦翻山越岭行军汇合,其实除了所谓的替阴山鲜卑报仇之外,更多的是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主意,若是将这里的汉人击败驱赶走了,那么那克里真部落的人就自然而然的可以迁移到这一块肥美的阴山之地了……
那克里真部落在阴山之北,基本上没有遇到过什么敌手,纵然有一些反抗,但是都是一些比那克里真更小的部落,因此就算是有战端也都是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很简单,也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对手,更没有和斐潜现在的部队交过手,因此都个个骄横,现在突然看到鲜卑人被汉人这样一排排的像羊狗一般的斩杀,哪里还能忍得住,一个个恨不得马上就带兵出发,越过那一人多高的营寨缺口,杀一个痛快!
而临银钦和阿兰伊所带来的匈奴人,却一个个脸色难看的默不作声。
临银钦和阿兰伊带来的族人,之前大都要么和汉军交过手,要么听同伴都有讲过,知道之前部落折损得实在太惨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先以为漠北这一块,就是鲜卑人最为强横了,而现在看来,这些新来的汉人也是个狠角色,眼下自己部落内什么情况也都清楚,正直元气大伤的时候,如今眼看着要被夹在两个强大的势力当中,这一场战役下来,说折损将半恐怕都是轻的,未来的悲惨和惨烈之处,这些匈奴降人们想一想都觉得悲凉无比。
现在的临银钦和阿兰伊不再有之前的豪气了,被一再折磨之下,如今的部族只能算是一个小部族,对于奉行草原法则的游牧民族来说,部族实力就是地位的保证,如今这点实力已经经不起消耗了……
眼看着汉人将那些被俘虏的鲜卑人干净利落砍下脑袋,也都知道这是汉人在示威,不必说接下来肯定是一场硬战,而自己的族人就剩下周边的这些,若是男丁耗尽了死光了,谁知道留在鲜卑那处的部落帐篷之外,有多少不怀好意的家伙成天在外围打转,就等着可以狠狠的咬上一口的机会。
所以根本不用临银钦和阿兰伊多说什么,也不用做什么暗示,基本上所有的匈奴降人都抱着一个同样的心思,能混就混一下,且让自家的族人喘口气吧,不要再去送死了……
可是越怕什么便是越来什么,眼见着汉人那边一时够不上,也打不到,鲜卑人一扭头却看见匈奴人静悄悄什么表示都没有的站在旁边,顿时就将怒火迁移过来,见到了临银钦和阿兰伊两个人都是不做声,一旁的鲜卑人鄙视之下,顿时连嘴里的话也不怎么好听了……
“喂,那什么阿什么,不是都说你勇猛来着?看看现在样子,倒是像一个被剥光的娘们!”
“上次你们这群人在这里被汉狗打败,现在正是重新挽回名誉的时候!可现在汉狗就在眼前,你们还一个个还动也不敢动,以后别说什么跟我们一样是草原上的勇士!”
“拓跋小王真是看错了人,这次南下,都应该以我们的人马为主,要这群软蛋跟着过来,我看一点用都没有!”
临银钦和阿兰伊仍然沉着脸不言不动,鲜卑人的族人越讲越是大声,连嘘声都发出来了,一点都没有给这些匈奴降人半点面子。
此刻在场的统领节制的鲜卑将领吐谷浑,眼见场面越来越混乱,便皱着眉头大喝一声:“够了!”
鲜卑人多数都是比汉人吃血食较多,而且苦寒之地,相对来说体格较大脂肪较多的人才能更好的抵御严寒,因此大都是体格比较雄壮,而吐谷浑则更是如此,眼下看起来估摸就是三十余岁的模样,正是人生当中最为强盛的年纪,浑身上下都是肌肉,比起寻常鲜卑人都要高出大半个头,毛发又盛,看起来真的就犹如一只短毛的黑熊。
如此人物,自然是武勇过人,因此威信也当然是很重。他喝了一声,麾下那些鲜卑人连忙收了口,一个个的等候吐谷浑发话。
吐谷浑也不理他们,冰冷的眼珠子扫了几圈,然后就森然道:“正好一边一个豁口,谁也别争了……阿兰伊你们出一个千人队,那克里真也出一个千人队,即可开始攻打营寨……是不是草原上的好汉不是在嘴皮上!是拿刀枪打出来的!我亲自督战,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好汉!”
“好!”那克里真拍着胸脯吼道,“比就比,我们部落没有一个是怂蛋!”
阿兰伊和临银钦对望了一眼,然后低下了头:“……遵令。”
…………………………
在距离吐谷浑先头部队大概一百多里的地方,有一座荒废的军事小堡垒,拓跋郭落正带着余下的部队行进到了这里。
这种在阴山之北建立起来的小型军堡,占地范围都有限得很,最多只是容纳一个百人队规模的守军,很多时候只是做一个前沿烽火警示的作用。至于反击正面作战,那是原本在其后的阴山汉人驻军的事情。
这些小型的军事堡垒,早在秦朝的时候,大将蒙恬北击匈奴的时候,就陆陆续续的开始修建了,是作为攻防一体的战略体系的一部分,后来便因为种种的原因荒废了,在汉武帝时期,又给陆陆续续重新建设修补起来,投入了使用。
不过随着汉武帝的逝去,这些军事堡垒又再一次的荒废下来,直至如今。
这军事堡垒都是是用石头垒的墙基,然后厚重的夯实了泥土,在外砌上了青砖,而秦朝的工艺基本上在这个时代,依旧等同于是高大上的标准,就算是百年的风吹雨打,这些夯实的墙壁依旧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那些青砖脱落的地方才受损严重……
当然,在其下扎个帐篷,借着石头墙躲避风雨什么的,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临时扎下的营地,自然拓跋郭落也不能多讲究了,什么精致的烧烤之类的也就没有了,随便搞了一个白水煮肉,顶多就是给拓跋郭落的碗里多放些调料什么的,至于其他的鲜卑人当然没有这样的待遇。
有口肉吃就相当不错了,什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些鲜卑普通兵卒也是根本不懂,因此就算是这些水煮肉半生不熟,连着啃起来还有些半凝固的血水什么的,这些鲜卑人也没有多少理会,依旧是狼吞虎咽的啃得起劲。
这些鲜卑人都是粗壮的汉子,啃食东西的动静都是不小,加上吧唧嘴的,吸血水油脂的,再加上吭叽吭叽难听的咀嚼声,伴随着空中蔓延的半生不熟羊肉的腥气,再搅拌上这些鲜卑人常年不洗澡身上带出来的厚重无比的馊臭味,简直就是无以伦比的人间生化武器。
拓跋郭落啃了几口多少带了些调料的半熟羊肉,然后就端着碗没有了什么食欲,他一直在等步度根那边的回文,虽然他心中大体上有了作战的构思,但是对于现在来说,先前派出去的部队只是掩人耳目的佯攻部队,只有等步度根最终的决定来了之后,才真正代表着拓跋郭落这一次军事行动的开始……
拓跋郭落看着在地面上被抛弃的几根啃光了肉,还带着些血痕的惨白色的羊骨头,默然无语。
攻打阴山要塞,根本就像是去啃一根没有任何肉的骨头,又硬,又啃不动,就算是将其砸得粉碎,又能吸允出多少的油花?
阴山鲜卑。
该死的阴山鲜卑。
无能的家伙,就该去死!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不该玷污鲜卑的草场!
替无能的家伙报仇?
嘿嘿嘿嘿,想太多了吧?
现在鲜卑最大的敌人并不是阴山的这群汉人,甚至不是中原的汉王朝,而是在东北面的轲比能……
而轲比能,这个家伙明显比起步度根来,更懂得隐忍和谋划。
现在我们带着人马赶过来给这些愚蠢的,无能的,废物一般的阴山鲜卑报仇,而轲比能在干什么呢?
这个家伙在不停地往东吞并那些更小的草原部落!
这像什么,这就像是我们再啃骨头,而可恶的轲比能却在大口大口的吃肉!
拓跋郭落扫了几眼正在低头狼吞虎咽的几名亲卫,然后将手里已经有些凉了的木碗递给了身边的亲卫,淡淡的说道:“我现在不饿,这些你们分了吧……”
这些亲卫也都是实诚人,闻言丝毫没有客气,立刻就上来恭恭敬敬的将木碗接过去,然后凑到了一起去分食起来。
拓跋郭落觉得步度根不够有雄主的气质,但是又不得不跟着步度根,因为这个并不是他一个人所能决定的,至少在他的部落之内,还是有很多人将步度根像天神一样的崇拜着。因此,拓跋郭落只能是尽可能的去协助步度根,让整个中部鲜卑的实力能够和轲比能的东部鲜卑去相抗衡。
拓跋郭落信步走出了这个歪了半边的军事小堡垒,然后背负着手,站在了山顶一侧的岩石上,猎猎的晚风吹拂着他的衣袍。
恨不生逢鲜卑大王檀石槐之时!
正当拓跋郭落仰头望天,正神驰天外的时候,就听见远远传来些马蹄声响,转头一看,却是几骑鲜卑传骑策马而来。看着这几名传骑在马背上身手矫健的模样,拓跋郭落心中就是一动。
虽然说鲜卑人都是马背上的汉子,但是这几名如同铁塔一般的壮汉却有些不同,头上骨环当中插着的长尾雕翎在风中飘拂着,表明了身份,这几个是步度根的亲卫!
拓跋郭落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看来步度根大王终于是下了决断了……
第1003章 张燕布局
忙起来的时候,总是感觉没完没了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反正斐潜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在平阳,并没有能够喘口气什么的,一转眼间,不仅是阴山,就连平阳之内也发生了些事情。
王黑死了。
一个不起眼的名字,一个不怎么醒目的人,似乎只有在死亡的时候,才可以骤然让人察觉到。
在学当中,说是与人争执的时候,突然气急攻心,吐血而死……
斐潜倒是愿意相信就这样结案算了,但是问题是肯定有人不相信。
在这样的一个节点,太原王氏的继承人死在了斐潜的地盘上,着实令人头疼。虽然说斐潜也不一定要鸟太原王氏,但是多少还是要表示一下态度,尤其是要做出一些动作。
打一个不怎么恰当的比喻,就像是后世的一省的政协老大民主党派大佬的孙子,莫名其妙死在了隔壁省,虽然这个省的高官未必会因此有什么震动啊,变故啊什么的,但是多少要过问一下吧?
否则这个高官的子侄去了别的省份,万一也遇到一些什么事故呢?
差不多就是这样。
因此学也暂时停了课,相关的人员和当场的人都被禁足或是看押起来,等待事件的调查。
然后便传来了阴山的粮草被劫,紧跟着就是暴乱,鲜卑人来袭。
一连串的事情接踵而至,让人应接不暇。
战争,有时候是寸土必争,每一方寸的土地上都似乎要浸染了无数的鲜血才能罢休一般,有时候却又是为了打击对手,尽一切的可能去削弱对方。
关键便是看什么时候选择什么手段而已。
“……我们……现在似乎太肥了……”斐潜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笑容,似乎是骄傲,又似乎是苦恼,“……所以,谁都想上来咬一口……”
斐潜轻轻的一句话,却说明了现在最为关键的问题。
如今整个斐潜团伙,嗯,团队,基本上来说已经成为了一个以壮大自身为目标的,为了自身存续发展的准诸侯的团体,这已经是一个毋庸讳言的事实,最重要的是似乎从现在看来,发展的还算是很不错,要不然也不会前前后后有那么多的人露出了垂涎之色。
斐潜集团需要维持下去,已经不是斐潜一个人的想法了,而是众多的人员捆绑在一起,有兵卒,有百姓,当然也有士族子弟。
大汉的局面越来越乱。
关中在博弈,冀州在厮杀,兖州在乱战,豫州徐州青州一样都没有闲着,到处都是硝烟四起,说的透彻一些,现在各个地方割据态势已经开始萌芽,乱世已经不可避免的来临了。
能看出大汉已经千疮百孔,只是剩下一个架子而已的人不在少数,但是毕竟三四百年的思维定式,如果没有了大汉这一面旗帜,接下来未来会怎么样,许多人依旧没有一个答案。
斐潜的意思很明确,鲜卑这一次的军事行动,加上周边的动静,可以说很简单的一个事实,别人饿了,所以馋了,因此似乎不相干的行为却天衣无缝的配合了起来……
这个跟后世的一些行为很相似,理解起来也不难。
“你中奖了?啊呀,要请客请客……”
“谁中奖了?谁要请客?”
“大家快来啊,某某要请客啦……”
然后不管认识不认识,熟悉不熟悉的人都凑过来了。有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反正有了横财不分润一些,就是天怒人怨,属于要被天诛地灭哪一类型的人……
“君侯之意,”荀谌皱着眉头,说道,“……这些事情并不是早有谋划,而是……凑巧碰到了一起?”
斐潜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或许也有谋划,但是并不完全是勾连在一起,而是就势借势……”
倒不是斐潜贬低和小看这个时代的人,而是针对于现在的情况,面临多地点,多关系,多种族的大小人物,然后相互协调处一个大家都可以接受的计划,分配出大家都同意接受的方案,在汉代没有即时通讯的条件之下,这个难度值着实有些高。
人都改不了站在已知的立场上看问题的毛病,或许这也是一种进化,一种千百万年人类经验的流传,就像是历朝历代的战争发起方,基本上都没有在一开始就认为自己会输的。
不一定是外族人,就像是刘邦征讨匈奴,隋炀帝讨新罗,难道他们一开始就会知道自己会败?
不说其他,就像是之前公孙瓒讨伐袁绍,袁术进攻兖州,难道他们两个人都是做好了战败的准备?
显然不是,他们虽然肯定知道有风险,但是依旧认为这个风险是在自己掌控的范围之内,是可以接受的,最终也会获得胜利的。
做人自然不能太上帝,习惯用已知的结果来推导,或许大多数情况下是正确的,但是万一错误了,后果就不堪设想。
“先分开来看吧……”斐潜说道。
或许这些人之间有个别的有所关联,但是现在并不是直接揪出这些联系的时候。事情都是这样牵扯得越多,人和事务之间的关系就越复杂,这样一来需要分析的项目就越多,往往就会陷入一团乱麻的境地。
荀谌缓缓的点了点头。
荀谌智力什么也算是不错的了,但是毕竟是习惯了事无巨细,一定要弄得全盘清透才算罢休,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更多的习惯性的将眼前的这些事情关联起来看,所以就越想越是干系众多,各种事务纠缠不清。
这样似乎有些强迫症的性格,自然是有好处,当然也会有一些坏处,比如像现在这样的情形,如果单个来分析的话并不是很难,但是要说他们之间有联系,那么就牵扯到是怎样联系的,联系的内容又是什么,相互之间要怎么配合,关键的联合点又在哪里……
而这些问题在信息短缺的情况下,要一时半会间就要推演出来,确实是有一些困难。
不过对于荀谌来说,他倒是不觉得困难,只是时间上可能要多花一些。
这也是谋士的特性,无可厚非。
然而斐潜却凭借着后世的经验,让荀谌将这些事情切割出来,单对单的进行分析,这样显然会更加的有效率。
“先说简单的……”斐潜轻轻过的敲击着桌案,“王黑王之隐。”
虽然说是简单,也只是相对而言,太原王氏的继承人死在了自己的学工之内,难道就可以像后世那样,说是躲猫猫或者自己摔倒的么?
如果不搞清楚,以后士族子弟谁敢到学来,而没有了士族子弟作为基础的学,那么就会很快的像是鸿都学门一样,被排斥,被否决,这对于斐潜即将展开的关于培养基层官吏这方面的计划,虽然不能说是沉重的打击,但是也会有相当大的影响。
继承人,向来就是牵扯极多的存在。
况且之前王黑能来学,也是代表了太原王氏对于斐潜的一种信任,或者说是一种妥协,和质子模式是差不多一样的意思。
因此虽然此时肯定和斐潜无关,但是斐潜也不能说不关我的事,那我就不管了……
多少要有一个交代。
这不仅仅是人情,也是世理。
“太原王氏乃并州之冠,虽说重要,但并非紧急之事,”荀谌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封写满了字的木牍说道,“某已经草拟了一封书信,算是先给太原王氏一个答复,还请君侯过目……”
斐潜接过,上下看了几眼,书信不长,就事论事,除了客套寒暄安慰等等的话语之外,也就是表示一个态度,会彻查此事给王氏一个答案之类的话语。
除了表面上的意思之外,字里行间也透露出斐潜如果对于太原王氏有所图谋,一个活着的质子肯定比死去的更有价值,然后隐隐的指出,王黑之死,对于斐潜没有任何好处,那么也就意味着……
“可。”斐潜点点头,然后将木牍递给了身边的黄旭,说道,“令书佐撰抄一份,盖上某官印,令人送往太原!”
“唯!”黄旭拱手接过,然后招来了一个亲卫,吩咐下去了。
盖上了斐潜的印,基本上就等同于正式的公文了,就算是太原王氏有所不满,也不能立刻说斐潜不作为,反正这个事情,现在只能是暂时慢慢调查着,因为斐潜需要面对的,还有其他更棘手的问题。
“嗯……第二件事,黑山贼……”斐潜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说道,“友若对于黑山,所知几何?”
有时候,经验主义确实会害人。好多人,包括斐潜原本在内,都认为黑山军不足为虑,不就是一群黄巾残匪么?
但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黑山贼广收中山、上党、河内、赵郡之黄巾,大小约有二十余名统领,每名统领之下少则三四千战兵,多则万余,仅此一项,黑山可战之兵当有十余万……”荀谌说道,“固然黑山军战兵之中良莠不分,战力么高低有差,然其中亦有不少为先前黄巾为乱之时的力士……”
斐潜点点头,这个事情从这次的粮队被袭当中就可以看出来了,黑山军并非一无是处。桢林的守将上报来的信息说怀疑是胡人,不过呢,之前贾诩传过来的消息说黑山军异动,相比较之下,斐潜自然是更详细贾诩的判断。
“中平二年,黑山同黄巾,出兵三十万,侵略河北,由西向东直至渤海,河北诸郡县并被其害,朝廷不能讨,后与公孙将军相持不下,方退……”荀谌继续说道。
还有这个事情?
斐潜隐隐的挑了挑一边的眉毛。
这就是汉代土著的好处了……
幸好自己足够谨慎,没有相当然的认为穿越者便是天下第一,摆出一副龙傲天的样子,想要捏谁就捏谁,想要怼谁就怼谁。
荀谌这样说来,其实黑山军是有能力一战的,只不过或许当时黑山军和黄巾军之间的联盟意见不能统一,又或是当时的黑山军并不懂得后勤的重要性,所以导致后继无力,但是不管怎么说,黑山军当时也算是横扫了整个河北诸郡县的一只军队……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当时的汉灵帝在后面才不得不捏着鼻子给张燕封了一个平难中郎将的原因?
“之前于冀州之时,袁车骑亦曾有遣人招降黑山,然被张燕所拒……”荀谌看了一眼斐潜,然后说道。
斐潜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荀谌的言外之意很明显,所以斐潜自然明白,便笑了笑,并没有对于荀谌这个题外之意解释什么,毕竟古人和现代人对于民众的态度还是有比较大的差别的。
“……所以这一次……听闻黑山军于邺城附近与袁车骑交战,纵兵践踏庄禾,毁坏耕田无数,”斐潜轻轻敲击着桌案,说道,“黑山军这样做,算是准备将冀州拖垮了?”
现在袁绍军队镇于冀州,原本可能黑山军寄以厚望的邺城之变,也落到了空处,所以黑山军不管是之前和袁绍的关系,还是这段时间相互之间的举动,已经是走到了一条死胡同上,不可能有什么妥协和回旋的余地了,因此张燕就准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袁绍老底子掀翻?
荀谌点点头说道:“君侯果然明察秋毫。取邺不就,亦无法与冀州立足,黑山便行此恶毒手段,纵然袁车骑有心,恐怕也是无力围剿黑山……若使得冀州大破,黑山则侧翼无忧,便可……”
荀谌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是已经不用说了,事情分析到这里,张燕整体的战略便是差不多显现出来了。原本张燕对于争夺的中心,一直是放在冀州河北一带,但是这里不仅有河北的当地士族豪右,还有新任的冀州牧车骑将军袁绍,而且就算是拿下了冀州,还需要立刻面对公孙瓒的问题,因此对于张燕来说,冀州这一块的土地吸引力就不是非常大了。
而原本张燕派出向南方扩展的白饶部,又被曹操给收拾了,若是向河内、兖州一带发展,除了要面对曹操军队之外,侧翼还一样会受到冀州袁绍的威胁,因此也不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方向。
所以,当斐潜拿下阴山之后,张燕便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原来这里还有这样的一块肥美之地!
原来鲜卑人的战斗力也是个渣渣!
纵观斐潜的一系列的战斗,张燕扒拉着手指头一算,斐潜总共动用的兵力也不过万把人,就可以拿下阴山了,那么……
而张燕想要从冀州抽身出来,自然不可能跟袁绍从相爱相杀肢体纠缠的状态当中迅速的拔出来走人,动得太快,难免会让袁绍觉得张燕抽调了兵力,虚弱了便可以肛上一波,因此张燕便是先下手为强,壁咚,嗯,坚壁清野了冀州这一带再说。
于袁绍来说,毕竟公孙瓒也是强大的威胁,所以在这样的情形下,袁绍是根本无法全心全力的对付黑山的,张燕搞这么一手,便是彻底破坏掉黑山东面袁绍的经济实力。
对于这样的局面,袁绍便只能是退守,防守着重点不丢失就算是不错了,而短时间之内无力组织进攻,这样一来,黑山军就可以腾出更多的军队人手来……
而这些从黑山的东线腾出的人手,目标那么自然是要指向了斐潜现在阴山。论总兵力来说,斐潜现在自然是不错,但是上党要镇守东线,雕阴要镇守南线,阴山镇守北线,平阳之兵既要防着河东有什么心思,也要对于侧翼的高奴的匈奴人加以防备,如此算下来,如果骤然以重兵突袭一地,斐潜能抽调出多少的兵力进行抵抗?
因此当张燕听闻斐潜竟然在这样的局势情形下,还带着兵马前去了关中,和关中西凉兵卒进行争斗,这对于张燕来说,便是无异于天赐良机,于是立刻派人加强了联系,发动了对于阴山的行动。
只不过因为太行山上确实是生活条件不好,除了交通的不便利之外,另外限制人员聚集的根本原因就是土地贫瘠,人聚集在一起太多了,根本养活不过来,因此不得不分散在各个山头,因此虽然张燕一听闻斐潜去了关中,便立刻发动了起来,但是时间上难免这边耽搁了一些,那边耽搁了一点,没有赶在最佳的节点之上……
“天幸之也……”
当斐潜和荀谌明白了这些,也不由得叹息出声,庆幸了一下。还好张燕这个动手的时间晚了一些,要是斐潜刚好在关中的时候,那么肯定是分身乏术,无能为力。
或者张燕也没有料想到斐潜会这么快的从关中返回也说不定。
有时候事情便就是如此,就像是张燕黑山军占据邺城的消息若是早到了几天,袁绍军肯定就……
斐潜冒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该不会是张燕因为要准备对付我这边,所以又耽搁了原本对于邺城的战斗吧?
若是真的是因为这样,袁绍怎么也得点个赞,发一个感谢锦旗过来吧……
第1004章 山雨来袭
什么是刷新的三观,斐潜到了汉代之后真是经历了不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曾几何时我们看见乞丐觉得可怜,却未曾想其实乞丐看我们更可怜,曾几何时我们看着傻子说好可怜,其实未曾想到傻子看着我们也觉得好可怜。
就像在小时候老说将来会成为什么什么产业的接班人,然后果然在长大后接下了巨额不动产业的债务,实现了伟大的传承一样,花了一代人甚至三代人的积蓄,买下来的东西最终还不能完全算是自己的……
所谓众人皆醉我独醒,看着别人都是傻子的时候,其实反过来,在这些众人眼中,其实这个独醒的家伙才是真正的傻子。
立场不同而已。
因此斐潜在和荀谌探讨推演除了张燕的谋划之时,经过最初的一丝愤怒和不可思议之后,慢慢的也就平静了下来,这个三国不正是如此么?
凭什么只允许自己计算别人,不允许别人计算自己?
龙傲天?
呵呵。
推演出张燕的谋划之后,反倒是让斐潜觉得可以暂时性的将张燕的威胁放到一边。因为张燕的目标是阴山,那么自然不会在鲜卑来临的时候主动上去替斐潜分忧,只有在最后的时刻才会出现,实现坐收渔利。
因此从这一个方面来说,张燕的黑山军未来的行为和出现的时间,倒是更好推测出来,在自己和鲜卑军的战斗没有告一段落之前,还暂时不用考虑黑山军的问题。
眼下,最后剩下的便是胡人的问题了。
“纵观胡虏,其兴也速,其亡也忽。”荀谌说道,“汉武之前,匈奴鼎盛,一时无双,终归北逃;如今鲜卑,恒帝之时,亦强横无匹,然檀石槐身亡之后,亦是逐步没落……”
若是檀石槐在世,以鲜卑当时的勇士纵然是多么的骁勇善战,但是依旧弹压得住,然后慢慢等第二代的人培养出自己的威信和部署之后,便可以形成顺利的权力交接,从而让鲜卑这个庞然大物可以顺利的延续下去。
不过呢,很遗憾,上天没有给檀石槐这样的机会。檀石槐死后,各个鲜卑部落谁也不服谁,逐渐内耗当中,衰败也就难以避免了。
听到荀谌这样的话语,斐潜也是暗自点头。不得不说,荀谌对于胡人还是下拉一番功夫进行研究的,在汉代大部分的士族当中,一般都是分为两类,一类是根本不把胡人当回事,一类是虽然心中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表面上依旧不把胡人当回事……
这才算是一个合格的谋士应该有的态度。
唯独有正确的认知,才能做出正确的对策。
每当一个游牧民族兴起的时候,都会出现一批极其勇猛的战士,这样的战士就像是雄狮一般,会激发起其所带领的普通族人的勇气。不说其他,如果当时斐潜和阴山鲜卑军在车阵内搏杀的时候,只要像那个手持巨斧的鲜卑壮汉一样的再多上几人,说不定整个战局就将改写。
“因此,阴山的鲜卑,不能代表全部的鲜卑人……”斐潜点头说道,“……如同燕赵之地多豪壮大汉,楚越之地多灵巧之士一般,越是往漠北苦寒之地,恐怕鲜卑人就越加的凶悍……”
荀谌微微的笑着,显然对于斐潜能说出这样的话语十分的满意,他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斐潜战胜了阴山鲜卑,然后就对于所有的鲜卑人过于轻视,然后就可能会采用一些冒险的做法,但是这些冒险的行动,也有可能会导致全盘的崩坏。
现在斐潜等于是整个并北集团的最重要的核心,自然最为首要的事情就是稳,倒不是说不能冒半点风险,而是没有必要的风险就不需要去冒。
荀谌对于这一次的鲜卑来袭,并没有感觉到非常大的压力。因为很显然事情,鲜卑不可能持续战斗多长的时间。
“鲜卑此战,必然是主要是以阴山要塞为目标……”荀谌用双手在桌案上比划着,勾勒出了一道阴山的大体轮廓。
阴山这个塞山江南,其实有些像是一面是水的大型的半月形状的盆地,阴山山脉就像是一个强壮的巨人,撑开双臂环抱了这一块土地,然后用厚实的脊梁挡住了北面的寒风。
就算是在后世工业机械发达的情况下,在阴山山脉上依旧没有开凿出什么其他的出入口,任然是按照几千万年形成的地形来设定的。
这一次鲜卑违反常理,不再秋季出兵,而是在现在赶到了阴山,无非就是被斐潜在阴山修建的要塞给逼的。要塞一旦建成,要想从阴山南下,便失去了最佳的途径,要么只能是远远的绕道往西,然后在大河和阴山山脉的交汇夹角处绕过来,要么就是……
“走东面!”
斐潜和荀谌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
在汉代,阴山东面的乌梁素海还没有成型,只是一片沼泽湿地,但是从乌梁素海的南面的末端,则也是一个重要的通道口,只不过是相对来要绕得相对长一些。
大厅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渐渐的暗了下来,风死命摇着庭院内的树叶,似乎是要抢夺这些树叶才刚刚生长出来不久的幼苗嫩叶。
斐潜看着眼前的情形,忽然想到了一些什么,扭头看向了荀谌,就见荀谌脸色也是一变,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说道:“不好……”
………………………………
长安城南,临近未央宫处,杨氏宅邸。
大汉士族冠绝天下,唯有袁杨。
之前袁隗在朝的时候,弘农杨氏虽然名满天下,诗书传家,但是并没有选择和袁氏一样站在明面之上,而是显得更加的清高一些,不管是汉灵帝让杨彪担任太尉也好,或者说免职也罢,似乎都是淡淡然,也因此获得了更多的士族子弟的口碑。
也正是如此,之前王允在朝的时候,杨彪基本上是闭门谢客的状态,一方面是因为当时确实王允大权在握,另外一个方面杨彪也没有正是树立起大旗,因此杨氏府邸门前,还是比较冷清的。
但是这一段时间却多有车马停在门口。
长安城中,如今经历了多次的战火兵灾,能拿出这些车马的主人,也只有多半是朝野当中相当有分量的一些人员了,但是这些人毕竟和弘农杨氏的品级上略有些差距,因此往日他们就算来拜会杨公,门房笑容可掬的收了名刺或是拜谒,但是基本上也都不会有什么回应,通常多半是客气不是委婉的告知请去。
不过呢,这一次杨彪进了长安,却不同于往日,在关中乱事变故风云变化之际,敏感的人都嗅到了其中味道,纷纷前来拜会。而杨彪也终于开门纳客,虽然大多数的人也就是在堂上走一圈,聊聊一些家常话,绝口不提朝局和关中之事,可是对于有心人来说,杨彪基本上的态度已经很是明朗了……
杨彪接见宾客的地方,就是在一处优雅又有格调的花厅,虽然是已经进入了夏令时节,但是下人们依旧搜罗来不少的花卉,装点着四周,隔三差五的就需要全数更换,在花厅的一角,一个铜俑熏香炉正冒出袅袅的青烟,沉香安神又丝毫没有呛人的烟火气,虽然花厅当中并没有什么富贵的摆设,但是这样的布置,又岂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谁不知道,弘农杨氏虽然之前并不显山露水,但是并不意味着什么本钱都没有,这一次关中之争,前前后后拿出来两三万的兵力,这样的底蕴已经是不容小觑了。
当然,朝野当中现在还是种劭把持着局面,但是还能持续多久,就不得而知了,毕竟这一次杨彪的关中之举,那两三万的兵力既然拿出来了,肯定就没有再次缩回去的道理。
不过这样的事情,众人心中虽然明白,但是并不能直接宣之于口。大家也只好是从杨彪的神色言语当中去推演,去猜测一些将来的发展,以便于自己提前可以做一些应对。
来来往往的宾客,虽然尽力的和杨彪谈笑风生,聊一些诗书,讲一些典故,道一些家常,但是谁都知道,这些表面上的东西,不管是说了什么,又或是谈了什么,其实都不是非常的重要,重要的是杨彪已经是通过这样的行为,所传递出来双方都可以接受的信息。
愿意过来的,欢迎。
不愿意过来的,不强求。
但是,该到选择的时间了……
………………………………
天空当中的光线,不知道什么时候暗淡了下来,一片片的云朵汇集了起来,然后渐渐的增厚,从原来白色逐渐的成为了灰色,然后进而晕染成为黑色。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野外那些树叶几乎被采摘而空的树木伸着光秃秃的枝头,仰望着天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滴雨珠砸在黄泥地上,减起一圈的印迹,然后迅速的被土壤吞噬进去。
然后又是一滴。
两滴。
转眼之间宛如天空那一道水坝决口了一般,哗啦一下全数倾倒了下来!
原本停息的风又迅速的咆哮了起来,仿佛之前只是上天的风神口干了喝点水喘口气一般,然后现在重新恢复了气力,甚至还更加用力三分的不停鼓吹。
在长安城外,驻扎了大堆大堆的杨彪的军队人马,一部分是在渭水南岸,一部分驻扎在了霸陵附近。
这些营地当中,靠近长安的毕竟还有朱调理着,多少还算是齐整,但是在霸陵附近的,以民夫居多,就有一些混乱了,老弱间杂混居,也没有什么像个样子的模样,一点随军的可怜家当都是当宝贝一样,就算是一路过来,也不舍得舍弃半点,统统的带到了这里。
大雨倾盆而下,原本破烂不堪的帐篷对于这样的雨势根本无济于事,只是徒劳的在风雨当中勉力挣扎了一下,便是宣告全面失守,雨水从各个破洞当中浇灌而进,不管帐篷内外,都成为一片泥泞。
大雨太过于突然了,完全让人措手不及。
一些曲长和队率,叉着腰站在大雨当中,顾不得去抹一下不断泼溅到脸上的雨水,只是在风雨当中嚎叫着,指挥着民夫扯着油布加盖在一辆辆的辎重车上。这些辎重车上面都是草料和粮食,最是不能受潮,一旦被淋湿,那么就意味着距离**和霉变不远了。
民夫在风雨当中全身湿透,沾染着一头一身的黄泥,奋力的扯拉着油布和绳索,只求将这些辎重车包裹个严实。
一阵大风袭来,一名站在辎重车上捆绑绳索的民夫正半弯着腰拉扯着绳索,被斜斜的大风猛地一推,站立不稳,一头栽下了辎重车,所幸临近地面的时候本能的用手撑了一下,才没有立毙当场,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整个手臂咔嚓一声骨折断裂,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晕染在一大片的黄泥汤当中。
负责指挥的曲长和队率,连多看一眼都没有,在这个时候,几条人命算得了什么,还不如辎重车上面的一带粮草宝贵。
营地之侧,一名似乎是伙夫什长模样的人愤怒的大声吼叫着,让手下去将一旁漏风漏雨的草棚破洞堵上,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很快灌进来的风雨不停的泼洒在燃起的火堆之上,纵然是伙夫一再努力维护,但是依旧无法和风雨抗衡,只能无力的看着狂风夹着雨水得意洋洋的将火焰扑灭,然后又灌了一锅一釜混杂了尘土的黄泥水……
“这可咋办啊?”一名伙夫呆呆的看着锅釜之内的半生不熟的黄泥野菜杂粮汤说道。原本渭水就不是很清澈,但是多少还能接受,但是现在风雨将周边的风沙尘土全数卷进了锅釜当中,倒了么,绝对是浪费,但是吃么,也没熟。
火都被浇熄了。
“他娘的!还能咋办,就这样了!”伙夫队率大声吼道,“老天不赏脸,有啥办法?他娘的,早说调些油布过来盖一盖,他娘的就是不给!好,现在就这样了,爱吃不吃,爱咋咋的!”
反正后营伙夫也只是给一般的中低层的兵卒做饭的,至于那些高级的军官,自然有他们的小灶,是不会吃这样的黄泥汤的。
至于那些民夫,连这样的黄泥汤都没份,一项都是几个人凑在一起,自行去泛黄的渭水旁打水做饭的……
第1005章 雨中兵马
大雨袭来,似乎要将这些日子所拖欠的水量一次性全数补齐一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张济立在雨中,雨水已经将他身上的斗篷都临得湿透,紧紧的贴在甲胄之上,十几名的亲卫站在其身旁,都是神情肃穆,一言不发。
张绣也是如此,任风雨浇在脸上,一动不动。
这两天,他们一边要盯着西面的匈奴人的动向,一面又要防着北面来的鲜卑人不管不顾的南下,眼看可恶的胡人就在眼前,却不能立即拔刀冲杀个痛快,这些血性的汉子,各个心中都是憋得一团火一样。
眼看着张济在雨中矗立了许久,张绣还是忍不住说道:“叔父,既然马校尉还不见踪影,不如我们先到一边的雨棚子里面歇息一下?”
张济也不回头,说道:“你若是想去便去吧。”
张绣连忙说道:“这哪里有叔父在外淋雨,侄子反倒是避雨的道理,叔父不愿意去,侄儿便陪着叔父就是。”
张济这才回头看了张绣一眼,然后缓缓的说道:“就你小子聪明,懂得躲雨?然后我们一起窝在雨棚子里?让兵卒们去躲雨是行军的要务,否则粮草被淋湿什么的不说,但是铁甲弓弦若是受潮,也就不方便使用了……但是作为将领,岂有畏惧风雨的?况且我们在棚子里面躲雨,马校尉他们来了怎么看?”
不陪着经历风雨,怎么会有人愿意陪着一起面对刀枪?
张济虽然是个没读过几天诗书的粗人,但是做人的道理却并不比那些整天之乎者也的人差上多少。
正说话间,忽然前方雨雾当中窜出一名传骑,半立着身子在雨中疾呼:“马校尉到了!”
在这名传骑的身后,另外一名也扯着脖子大声喊道:“校尉,马校尉领军十五里,即刻可到!”
“好!”张济大声的喊道,“都他娘的腾点好地方出来!热汤烧了没有?等下马校尉来了端过来!”
过了不久,在雨幕当中,一队队兼程赶来的汉军骑兵出现了,为首的便是马越。
见到战友来了,原本在雨棚内的兵卒连声招呼着,拉新来的马越队伍一同避雨。人倒是次要的,先替战马松开被雨水浇湿了的皮革肚带,然后再替战马扫去因为奔驰而糊在脸上眼角嘴边的黄泥……
看着雨势,可能一时半会还走不了,要是真的扎营下来,还得赶紧将马洗刷干净,用干布擦得马身干燥不留半点水汽才能算完。
骑兵最娇贵的便是战马。马匹是第一位的,只有伺候好了战马,才能是一个合格的好骑兵。
马越已经下马和张济相见,两人相互握着手,哈哈笑着,互相拍打着对方的臂膀,浑然不顾身上甲胄上的水花四溅,然后才相互谦让着,来到了雨棚子当中,接过一旁亲卫递过来的干布,坐在亲卫支起的胡凳之上,眉毛胡子一道胡乱的擦着。
“那边怎么样?”张济一边示意让亲兵去取热汤,一边问道。
“没追到。”虽然是意料当中过的事情,但是马越还是有些郁闷,撇着嘴说道,“这群贼子,躲得倒是挺快……”
说到这个,马越确实有些不爽,要不是出发之前贾诩有明确的交代,说是三日之内不管找不找得到都必须回返,马越真的想沿着踪迹好好给这些贼子一个教训。
“没事,”张济安慰道,“既然他娘的这些贼子打这里的主意,那么肯定不会只来一次,等下次来了,逮住了往死里揍!”
“嗯!”
马越闷闷的应了一声,然后咬着牙将搽满水的布绞干,像是这一块布就是那群黑山贼一样。
听着雨水打在雨棚之上的油布噼噼啪啪的声音,张济忽然说道:“今天是第三天了……不知道阴山徐校尉那边怎么样了……”
马越停住了手,然后说道:“虽然徐校尉那边带的是步卒,我也不是很了解,但是看起来也是骁勇之士,只是着雨……”
“是啊,这雨……”
雨水虽然是公平的,不管是对于进攻方还是防守方都会造成一定的影响,但是对于没有完工的阴山要塞来说,影响应该更大一些。
虽然说胡人因为大雨,固然会丧失了大部分的远程的武力,但是阴山营寨被雨水浸润的那些未能完工的土墙,万一垮塌下来,那就问题相当的麻烦了。
马越和张济不由得都抬头望天,看着眼前的这场大雨,似乎将整个天地斗笼罩期间,怎么办?
眼下是要回援,还是依旧按照贾诩贾主簿的计划安排行事?
………………………………
在原本大汉的领土,五原郡的山间内,在这蜿蜒崎岖的的崇山峻岭之中,一行人马,正在山道间逶迤而行。
阴山以南已经算是进入了夏季,但是在这里,却依旧像是还在冬日,一片风霜的模样,就连山上滚落的石头,都是身染寒霜。
这一片区域,并不是适宜行军的路线,原因很简单,因为有很长的一段路,都是没有水源的。
大自然就是如此的偏心,在阴山内侧,还没有彻底形成乌梁素海的大沼泽到处都是水,而隔着一道山梁的另外的一侧,则是干燥得似乎捏其一团泥土来都会冒出火星。
不过现在倒是例外,似乎是大自然也慷慨了一回,在这一片几近干涸的土地上泼洒下雨水。
山风如刀一般在破碎的山石崖壁上呼啸碰撞,雨水虽然暂时免除了断水的危险,但是也带来行进上面的困难。
黄泥地被水一浇,然后再经由人马一踩,简直就是巨大的烂泥塘,踩下去容易,拔起来却难。在这样难行的道路上,这一队人马,却丝毫没有畏难停步之意,只是沉默的向西南方向而行。
这队人马在山间之道上蜿蜒曲折,拖出去长长的一条。按照马背上的骑兵人数来看不过只有三四千人的模样,但是随着军队跟着的骡马却似乎也有三四千的数量,俨然是一骑双马的架势。
大队骡马身上,都在马背两侧上驮着兵刃甲胄,干肉奶酒,帐篷毡布等等的物品,压得这些驮畜都低着头,在雨雾当中,吐着长长的白气,一步一步的艰难向前。
身上裹得几层破布的鲜卑奴隶,浑身上下滚得跟泥猴一样,错杂在骡马大队之间,深一脚浅一脚的步行跟随,差不多也有一千多人的样子,这些鲜卑奴隶前前后后的奔走,竭力驱赶着这些已经显得有些筋疲力尽的骡马,不时有呼斥吆喝之声传出,混在风雨声和马蹄声当中在山道上回响。
在五原雁门一带闷了许久,这些鲜卑王庭的战士们每日里只能在草原上跑马,摔跤,对于天性就是倾向去侵略这些人来说,着实有些枯燥了一些。
现在突然在并北这里冒出了一个什么汉人的中郎将,再加上一个原先的手下败将南匈奴於夫罗,然后竟然将阴山的那一部分的鲜卑给打败了,便在阴山中间道口上修建了要塞,一副要将阴山纳入其下的样子,这如何能让这些鲜卑人接受?
阴山中间的道口,不仅是路途短,重要的是补给方便,从北面的草甸子到南面的水草丰美之地,跑起来的话也就是一天的时间,而走东面这一套枯骨山道,三四天内能走完就算是相当不错了,先不说道路难行,单单是来回为了携带人马饮用的水,就导致大部队要少带多少的战利品?
因此来说,保持住阴山南下的通道顺畅,不管是对于鲜卑人来说,还是其他的漠北的游牧民族,都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这条道路,控制在谁的手里,就意味着谁拥有了主动权……
打阴山自然是要打,当鲜卑大王步度根下了决定要南下攻打汉人的决定之后,这些鲜卑诸位头人统领,都是个个兴高采烈。对于战争,他们从来没有感觉畏惧过,只是觉得又可以劫掠一番了。
倒不是没有人反对,但是主要还是针对于季节而言,因此当鲜卑大王步度根表示这一次的战斗以短时间突袭为主,不会拖长的时候,这些反对的声音也就自然消失了。
鲜卑人这个时候还是很骄傲的,在大草原上檀石槐的名声还没有完全消散,鲜卑勇士的武勇也还在草原上牧民之间流传,因此这些人也就基本上没有考虑过万一被败了会怎么样,对于他们脑袋当中的词语量来说,并没有“万一”这两个字。
鲜卑人勇猛,但是并不意味着鲜卑人完全不动脑子。
阴山营寨,虽然没有全部完工,但是依托着山势而建的军事要塞级别的堡垒,并不是一般汉人所谓的坞堡那样容易攻陷。
军事要塞,便是一切都是以最残酷的现状为模板进行修建的,并且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一个小的军事要塞,甚至比一个大城市还要难以攻陷。
军事要塞往往都是修建在险要的区域,原本就易守难攻,而大城市为了生活的方便,往往不能选择地形极其险要的区域,虽然大城市人口众多,兵源也不少,但是相对来说需要防守的区域也就更多,兵力稍微差一些,就会露出城防之上的破绽。
大城市一般来说周边都有一些附属的村落和集市,而这些村落集市在被攻击的时候,一个是会成为敌军补给的来源,另外一个也会给敌军搜罗到更多的木材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来制造出攻城的器械,再不济也可以强行掳掠周边的人口……
另外还有一个隐形的因素,就是大城市防守的时候,虽然储备也会多些,然而消耗也同样的惊人,一旦城中出现问题,带来的后果都是相当严重的,反倒是军事要塞这种强度极高的堡垒,只要有两三千人的守军,往往两三万人都不一定能够在短时间内攻打下来。
历史上,这样的军事堡垒性质的小城,守军依托着防守有时候不是一个月两个月,也不是一年两年,甚至是防守了十几年,敌军也没有能够最终攻打下来。
阴山之处的营寨,虽然并没有完全修整完毕,但是也不意味着可以轻易的从正面碾压,况且攻这等城塞只能拿命去填,而且填光了也不见得能拿下来,着实不怎么划算。
因此鲜卑大王步度根为首的鲜卑大小头人们就形成了统一意见,阴山的要塞能毁掉就毁掉,如果说毁不掉,那也不强求,但是汉人在阴山南面的诸多人口还有相关的资源,便是要让鲜卑的兵甲儿郎们,好好舒散一下筋骨的!
当然,要是汉人无能,不能抵挡,那么也可以看情况一口气直接杀到平阳去,好好的搜刮一番!
农耕民族的花花世界,向来就是游牧民族的心头好。
鲜卑大王步度根精选了三千强壮的鲜卑骑兵,辅以千余做照料和服侍工作的奴隶随军,再加辅助替换的骡马战马等三四千,倒不是拼凑不出更多的鲜卑骑兵,只不过一个是现在这个时间确实也要留一部分人在部落里面照看牲口,另外一个方面,从阴山东面绕过来的道路并不好走,人马一多,便供应不起沿途补给了。
但是算是如此,这条道路依旧不好走,虽然说现在下雨免除了一些水源缺乏的困难,但是泥泞的路面却更加添加了行进的麻烦……
大风在山头山间卷过,似乎源源不断的将天边乌云推赶过来。
乌云翻滚之间,突然传来一声隐隐的雷声响动,然后一道霹雳闪耀其间。
在电光当中,几十名彪悍的鲜卑骑兵的身影忽隐忽现。为首的一名壮汉,膀大腰圆,几乎有旁人一个半的宽度,胯下的战马喷着粗气,死命的在泥地当中拔腿向前。
这名壮汉纵然在风雨当中,依旧只是一身单薄的皮袍,在裸露的半边赤膊之上,血色蜈蚣模样的疤痕遍布,古铜色的皮肤之下一丝丝一条条的肌肉明显可见,宛如全身上下没有半点脂肪全数是肌肉一般……
壮汉仰头张开一张宛如血盆的大嘴,接着天上掉下来的雨水,许久才咕嘟一声全数吞下肚去,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一些什么,壮汉忽然嘿嘿嘿的笑了出来,伸出舌头舔了舔,就像是饿鬼见到了美食一般,充满了贪婪神色。
还有雨水也冲刷不去的血腥味道……
第1006章 什么东西
雨雾当中,人垂死发出的惨叫,显得闷闷的,传入耳里,却像是扎在了心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或许之前各种的阵营不同,各是的目标不一样,但是在死神面前,却几乎是同等的模样,刀砍上去,会痛会破会流血,死亡之前的惨叫,也是相同的留在这个世间最后的声响。
一个刚刚从营寨之上探头的汉军士卒才刚刚砍翻一个攀爬上来的鲜卑兵,就被从营寨之下射来的一箭射倒。
箭矢在雨雾当中划出的印迹清晰可见,似乎是停留了几秒钟之后才消失在空中,然而汉人兵卒浑然不惧,另外的人从女墙或者是木之后,挥刀猛砍,用枪猛刺!
许多鲜卑人才爬到一半,就不得不再次退下,有的甚至重重跌落到了泥水当中。
城下躲在雨披之下的胡人强弓手还准备再射,刚搭上箭才一发力,就觉得声响不对,松弛下来再看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飘来的雨雾湿气已经将牛筋弓弦全数浸润了……
“该死!”胡人强弓手愤恨的大骂道,但是却无可奈何,连忙将弓弦从弓背上卸下来,然后用干布包裹起来,送到后方雨棚处去烤干。
纵然是如此,这些胡人心中都是清楚,弓弦每烤干一次,就等于是寿命缩短了一分,但是不烘干,弓弦松弛,又根本没有办法用,只能是出此下策了……
这一趟攻伐,不知道要毁掉多少良弓,又要毁坏多少性命。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在雨雾当中,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完全无法看清对手了,号角声凄厉的在雨幕当中回响着,宣告着鲜卑又是一轮的进攻失利了。
鲜卑人退了下去,露出了阴山营寨之外,已经开始垒砌起高高的土堆。
从昨日开始,哪怕营寨寨之上在不停地的争夺厮杀,从临近抓来的未能及时逃脱的民夫,也不停的将这些土堆垫高。
大雨如注,没有任何的吃食,但凡是稍有松懈,这些如狼似虎的鲜卑人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阵马鞭抽过来,让这些倒霉的汉人民夫激发起生命当中最后的一点气力……
至于那些耗尽了的,在监督工作的鲜卑兵卒见到,判断出这个汉人老弱确实是已经体力不支无法再劳动了,便是上前一刀捅杀,然后便将其踹倒在土堆之中,成为了这个巨大的人工建筑的一部分。
在阴山营寨之前,这如同地狱般的惨状却更甚十倍。
阴山营寨并不是很大,依托着一侧的阴山山崖而设。接连下了两天的大雨,那些没有完工的凹陷的地方,显然是被水浸润冲刷垮塌了一些。只是这些破口现在又重新都用木石堵好,鲜卑人依旧无法通过这样的缺口攻进营寨当中。
不高的营寨之下,散布的全数都是各种破损的武器和七扭八歪的尸首。
在营寨门口之处更是惨烈,明显是被火油焚烧而死的尸骸漆黑无比,浑身的油脂水分都被烧干了,只剩下碳化的残端肢体在雨水冲刷当中颤巍巍的抖动着,似乎还在哭喊惨叫着疼痛一般。
营寨的墙头之上,也是层层叠叠的尸体,方才进攻失利之下,侥幸未死的人退了下去,然而那些受伤了,却难以移动的兵卒则是半躺半靠着在周边的敌手或是战友的尸体上,在雨声当中咒骂着,喘息着,然后任鲜血慢慢的流干,伤口从鲜红变成粉红,气息也逐渐的微弱下去……
营寨上徐羽的脸色沉得如同天上的乌云一般,将手背上缠绕战刀的布条缓缓的解开,活动了一下已经是酸胀无比的胳膊,然后拍了拍身边的兵卒,然后转身缓缓的沿着陡峭的营寨寨的阶梯而下。
在雨水的浇灌之下,又是经历了激烈的战斗,就连徐羽这样的精壮汉子,都有些觉得筋疲力尽,手臂上为了防止战刀滑落勒得血痕斑斑,一道道的纹路清晰可见,身上甲上沾染的鲜血伴随着雨水往脚下流淌,一步便是一个红色的脚印,然后在雨水冲刷之下慢慢的变淡,四散。
紧贴着营寨寨之下,搭起了一个个的大棚,在大棚下面,便是之前替换下来的兵卒,一些从营寨寨上运下来的己方兵卒的尸首,如同柴禾垛一般堆叠大棚之侧,层层叠叠的累的很高了,尸首之间依旧有还未干涸的血水沿着缝隙流出来,混杂着泥泞,将地面染成了一片紫黑的颜色。
大棚里侧,比较不会淋到雨的地方,都让给了伤兵。
轻伤的裹着血迹斑斑的各色杂布,时不时的吸着凉气,尽可能的忍着不叫出来,而更往里面的,则是那些重伤员。这些重伤的兵卒有的已经失去了神志,昏昏沉沉的说着胡话,有时还会突然莫名其妙的叫喊几声,只是这呼喊之声也是逐渐的虚弱下去。
徐晃正在大棚最里面,给一名伤兵用力裹紧了伤口处的布条,然后看着伤兵说道:“……再撑两天,再撑两天,明白么?”
然后徐晃又喊道:“热汤呢?烧的热汤呢,端过来……”
伤兵脸色惨白,但还算是镇静微微点点头,只是从鼻子里面发出短促的呼吸声,明显还是疼痛难忍。
见徐羽走来,徐晃身边的亲兵往边上让了一些,让他走近。
徐晃转头过来看见是他,顿时朗声笑道:“寨之上如何?鲜卑狗又被打退了一次是吧?干的不错!儿郎们都是好样的!鲜卑狗想要攻下营寨,想都不用想!”
徐羽看着棚子里面的伤员,挤出了一些笑容,也是点点头。
徐晃站起身,轻轻的拍了拍伤兵没有受伤的肩膀,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率先走到了大棚之外。
雨滴敲打在草棚之上,然后汇集成一条线,从棚子的顶端滑落下来。
连日的征战,徐晃虽然神色依旧镇定,但是脸庞明显消瘦了一些,他低声的说道:“这一次……损伤情况如何?”
徐羽凑到了旁边,目光转向了一旁,低声说道:“起初还好……不过这雨……儿郎们体力消耗比较大,又折损了七十几人……”
徐晃仰头看着天上似乎是没完没了的雨幕,眉间皱出一个深深的川字。
………………………………
营寨之外的临银钦也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对于要塞的征讨,守城的固然难,而攻城的则是更加的凶险。攻防双方的损失比是十比一的都算是正常,能少于五比一的都算是攻方的兵卒强悍的不得了了。
临银钦默默的计算过,昨日开始攻寨,轻伤的就不算了,重伤和当场战死的一百三十人,今天更加不堪,都已经是突破了两百人了,若是晚上回去那些重伤的再有一些扛不下去的……
临银钦咬着牙,瞄了一眼另外一边,鲜卑人那克里真那边,似乎也是差不多,这让他似乎心里多少好受一些。
然而,仅仅是好一点而已。
两天下来,自己和阿兰伊带来的族人已经损失了近四百,已经是这一次兵力的五分之一了……
雨雾当中,摇摇晃晃的民夫如同鬼一样的在推高土堆,期望将这个土堆早一天堆到像阴山营寨一样的高度,然后他们就可以解脱了。
而退下来的那些胡人,一身的泥水血水,又有几分的人样子?
退下来的匈奴兵卒,绕过了土堆,来到自己的出发阵线上,几乎是踉踉跄跄的挪到了草棚之下,也不管地上依旧泥泞不堪,就那么往地上一趟,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半天爬不起来。
匈奴军未必就没有议论,或者是牢骚和埋怨,但是又能如何?
鲜卑人给了一块草场,虽然说不上多好,但是毕竟也是给了这些匈奴人活命的空间,从这一点来说,已经算是不错了,而且话说回来,就算有埋怨,有不满,又能怎样?
眼前的局面,阿兰伊和临银钦的这些匈奴人也只能是从夹缝中生存,就像是在身处于荆棘当中,不管是朝那个方向,都会一身伤口,一身的血肉模糊……
原先以为,这一个小小的阴山营寨能有多难打,却没有想到,在营寨寨之下填进去多少性命之后,这个阴山要塞却依旧不倒。
有谁能知道,在这个小小的阴山营寨之下,还需要填进去多少的匈奴儿郎的性命,而自己的族人,又能在这一条荆棘路上,流血前行走多远!
正在临银钦默然沉思的时候,阿兰伊走了过来,悄悄的用胳膊肘碰了一下临银钦,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在胡人的出发阵线之后,贴着山崖的边上,立着一长溜的雨棚,雨棚之下还用木板钉起了木架子,铺上了木板和干草,和周边的湿哒哒,泥泞不堪的黄泥塘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在这里自然就吐谷浑的临时指挥所在,而这个时候,一个人影拜倒在吐谷浑面前,似乎是那克里真,正在述说着一些什么……
“……俾大将,不是我那克里真的儿郎不奋勇先前,只是这两天冒着大雨,眼见儿郎们都冲到了营寨之上了,后面的支援的弓箭却零零散散,城上的汉狗们,竟然可以直着腰砍杀我们!”那克里真指手画脚的说道,或许有些愤怒,也或许有些无奈,在脸上组成了一个奇异的表情。
“……两天死伤了三四百的好儿郎了,”那克里真言语当中都带出了一些颤音,显出了几分的悲痛之意,“……都是棒棒的小伙子啊,都是我们的好儿郎啊,现在都葬身在这个该死的营寨之下……”
“俾大将啊,让我的儿郎退下来修整一下,多少喘口气!儿郎们宿在野外,吃没有什么吃,也不得到好好休息,还得冒着大雨攻城寨,都是大王的属下,多少体谅一些……”
吐谷浑左右看了看,忽然一拍大腿,怒声道:“该死的,今天是谁负责后排支援的?让我们那克里真的好儿郎如此辛苦?!”
顿时就有一人在一旁应答道:“回俾大将,是我的儿郎们……大将你也看到,这么大的雨,弓弦受潮脱胶发软,根本射不出几箭就要重新烘烤,为了支援,我们部落里面的弓弦都废掉了两三百根了!那克里真,你只会吵吵着要支援,那找你要点弓箭弓弦的,你又小气吧啦的不给……嘿嘿……”
鲜卑人还是以部落形式为主,虽然有上下的官职之别,但是并没有什么强制性的礼仪,就算是会见鲜卑大王,部落里面的人也都是盘腿坐成一圈,也没有什么回话就必须站起来的道理。
那克里真扭头就反击道:“什么要一点,你个家伙,张嘴就要五百,那我的儿郎都不要用弓箭了?”
“嘿,这话说的,好像是这天气,你死抠着那些弓箭就能用的上似的?”
“你什么意思?”
“我就这个意思!”
两个人顿时相互吵了起来。
“够了!”
吐谷浑暴喝一声。
“……你们俩也来了,”吐谷浑抬眼看到了阿兰伊和临银钦,便抖了抖脸上的横肉,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来,坐,也说说吧,这个汉狗的营寨,你俩觉得怎样?”
临银钦和阿兰伊对视一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俾大将,这个营寨……有些古怪……”
“哦?”吐谷浑上下看了临银钦和阿兰伊几眼,似笑非笑的说道,“怎么个古怪法,说来听听。”
“回俾大将,”阿兰伊说道,“……如果按照常理来说,这么大的雨,下了两天了……这营寨的寨,早就应该被雨水浸润垮塌了,然而现在……”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转向了阴山营寨之处,虽然是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但是大概还是能看到一个轮廓。
雨雾当中,阴山营寨似乎是千疮百孔,但就是屹立不倒……
临银钦接着说道:“我麾下的儿郎也曾经试过挖掘寨,但是在外面的那一层青砖和条石之下,并不是黄泥……而是,而是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临银钦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黑乎乎的块状物,放到了面前,然后一旁的侍卫接过,递给了吐谷浑。
吐谷浑拿在手上,不像石块那么沉,但是也不想泥土那么轻,摩挲了一下,立刻感觉到了整块物体依旧是湿漉漉的,拿起来看在火光之中还能看得见块状物当中细小缝隙的水光,显然是已经全数被雨水浸透了,然而并不像普通泥块一样会软化或是变形,依旧是棱角分明的样子。
“这是什么东西?”吐谷浑用两只手紧紧抓住块状物的两边,然后用力。
粗如普通人大腿一般的手臂肌肉徒然绷紧,块状物坚持了片刻之后,便啦一声碎成大小不一的几块……
“这是什么东西?”吐谷浑下意识的又重复了一句,然后舔了一下手上的碎末,然后呸的一口吐了出来,“看起来像是土,尝起来也像是土,但是……”
吐谷浑将已经碎裂成为几块的却依然相连在一起的块状物提到了空中,看着中间露出的几根网状的黑乎乎的线,用手指头勾住了其中一根,拉扯了一下,顿时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言表的神情,“……这,这是铁线?这泥块当中竟然又铁线?!汉狗什么时候这么……这么……”
这个时代,别说铁器了,就连铜器对于胡人来说,都是属于限制销售的东西,而这一块似泥非泥的块状物当中,竟然还有铁线!
汉人难道已经奢侈到了如此地步了么?!
“……这……这他娘的谁能告诉我,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1007章 这种东西
雨势渐渐见小,却并没有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就像是情人之间的缠绵,盈盈绕绕,不忍别离。
但,终须别离。
阴山营寨,一首别离曲,却是由双方的彪悍兵卒共同演奏出来。
箭镝掠空,刀光剑影,叮叮当当,噗嗤咔嚓。
不是鲜血和人肉的别离,便是肢体与生命的别离。
原本看热闹的鲜卑军今日虽然摩拳擦掌的第一次加入了攻击,可是他们并没有达成他们想要的那种效果,不管是守军轰然而散,或者是营寨寨颓然而垮,都没有出现。
原本吐谷浑还悠哉闲哉的等着,因为在他的观念里面,只要大雨浸泡到一定程度,汉人夯土而成的寨必然会松垮,到时候一拥而入就行了,然而在临银钦带来的物品前面,才意识到其实雨势或大或小,对于汉人的这一座营寨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因此今天,吐谷浑就押上了全部的兵力,对阴山营寨进行强攻。
一开始的时候那些之前未参战的鲜卑人,还嘲笑那克里真的族人和匈奴的人马战斗力太差,不过等到他们一动手的时候,虽然呼呼喝喝,看起来倒是有着山呼海啸一般的气势,却依旧在阴山营寨之上撞了一个粉碎。
负责支援的鲜卑射手,也不再怜惜所剩无几的弓弦,也拼命的朝着阴山营寨上倾泻,几乎没有一刻停歇的时候,往往是一波攻击下来,便要射空一两扎的箭,就算是有板指,手指肚子依旧是都被弓弦磨出血泡,甚至有的血肉模糊!
然而虽然胡人射手很努力,但是效果并不好,被雨水浸润的弓弦多少有些发软,劲道不足,而箭羽被淋湿之后改变了箭矢原本的中心平衡,导致准头也出现了偏差,两项相加之下,原本胡人引以为傲本事,就像是一个笑话。
徐晃的身影一直在营寨之上来回奔走,自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成为了鲜卑射手最集中的目标,只不过徐晃身边一直都有持盾亲兵的护卫,并且是在躲不过去了,将那杆大斧头一翻,便是如同一面小型的盾牌,还是怎么射都不会穿的那种,因此纵然鲜卑射手一再关注,也是始终未能成功的手动点赞。
持续了三天的攻防战,对于营寨当中的兵卒来说已经是相当的疲惫了。
然而对于鲜卑来说,这种残酷的消耗却迅速的折磨着他们原本的傲气,使得这些鲜卑人从一开始的叫嚣,变成了沉默……
不过军令一下,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既然吐谷浑下达了全面进攻的号令,就没有说打到一半随意撤退的道理,更何况鲜卑人一样也是有督战队的,在战场不管是偷奸耍滑,或者是装死躺尸,都逃不过在后方巡视战场的目光。
打到这个份上,双方都是红了眼。
城外原本用来垒砌土堆的汉人民夫,已经全数被驱赶着用来攻伐营寨了,只不过在周边抓捕过来的数量原本就不多,这几天累死了一些,又杀了一些,所以很快就消耗光了,只剩下了胡人自己。
胡人们踩踏着血水泥水,深一脚浅一脚的用木梯,用套索,不停的往寨上攀爬,而汉兵则是用大刀长枪去砍断,去抵御对方的进攻。
临银钦也亲自提着战刀上阵了,吐谷浑在身后冒着雨在督阵,就算是想要稍微偷懒喘口气都做不到。
在阴山营寨之下,临银钦也一度混在兵卒当中,在寨比较低的地方,趁着汉兵的不备,登上了营寨,奋力的砍杀,也不知道砍断了多少捅过来的抢通,砍翻了多少扑过来悍不畏死的汉兵,正在企图在营寨寨之上站稳的时候,却猛然之间见到一杆战斧从一侧呼啸着,横扫而来!
周边拥堵的全是人,根本没有躲闪的空间,这个生死的瞬间,临银钦只能是猛的将左手的盾牌往外一挡!
沉重的战斧猛的砍凿而来,木制蒙皮的盾牌就像是朽木一样,瞬间就粉碎四射,要不是在盾牌护手之处多少还有一层铁皮和铁圈,临银钦说不定当场就要交出去一只手臂!
营寨寨本身空间就不大,虽然是以一面盾牌的代价,抵挡下来了这一击的砍杀,但是却没办法完全抵消沉重斧头带来的冲击力,再加上寨之上都是雨水和血水,临银钦也无法稳住身形,从营寨寨之上掉了下来,落在了营寨下方的尸首之上,虽然摔得不轻,但还算是幸运……
另外其余的几个跟着临银钦一同攻上营寨的匈奴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在徐晃几斧头破开了防御阵型之后,便被紧跟着而来的汉兵刀盾手挤压了空间,根本无法抵御从盾牌侧面捅出来的战刀和长枪,一个个被斩杀在了营寨之上。
见到了如此情形,在后方督战的吐谷浑也没有任何理由指责匈奴人消极怠战又或是什么其他的话语,只能是暴怒的呼喝着,让更多的兵卒投入战斗当中……
而正在营寨寨争夺激烈的时候,贾诩正在营寨后部的阴山半山崖的一个突起的岩石上,用手指着远处的鲜卑大旗之下正在挥舞着手臂叫嚣着什么的统军将领吐谷浑,说道:“如何?射得中么?”
前几天胡人攻城的时候,一个是领军大将离战场很远,另外一个是风雨太大,所以纵然是在山崖之上安置了两架弩车,但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因此一直隐忍着不投入使用。
现在雨势渐渐变小,山间的风也弱了下来,虽然并不是完美的状态,但是已经可以了……
复杂组配弩车的黄家工匠伏在弩车之上,半眯着眼透过望山,将牛尾大旌之下的那个壮汉收在了望山的孔隙当中,听到了贾诩的话语,并没有说什么豪言,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声:“某尽力。”
粗如儿臂的弩枪已经架在了弩臂之上,黄家工匠再次看了看斜斜飘洒着的雨丝,然后轻微的调整了一点点弩车的角度,随后双手握住了弩机,缓缓的扳下了悬刀。
“嘣!”
六根正反加持的弩弦,瞬间就将弩枪投向了天空,在雨雾当中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向着正在指挥进攻的吐谷浑投射而去!
吐谷浑正端坐在马背上,大声的嚎叫着,让人加强对于营寨之上攻击力度,却猛然之间感到了一阵心惊,猛一抬头,见到空中一道黑影带着雨线划过营寨的上空,还没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这道黑影猛的一头扎了下来!
那道黑影转眼之间就到了近前,就落在了吐谷浑的眼前,从他的面前一名亲卫的胸腹之间洞穿而过,然后去势不止,直接扎进了土里,崩溅出一大蓬的黄泥!
这个时候,吐谷浑才看清楚这一道黑影竟然是如同一只长枪般的超大号的弩矢……
那个倒霉的亲卫根本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竟然就那样子被挂在了这根弩枪之上,身上破碎的羊皮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通透大洞!
“这是什么?!”吐谷浑惊骇的叫道,“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上弦!架矢!”半山崖之上黄氏工匠皱着眉头,一边吩咐着,一边转身到了另外一台弩车后面,然后再次稍微调整了一些弩车的角度,便是扳下了悬刀。
因为这块山崖平台本身并不大,还需要放置一些弩枪之类的杂物,因此只能是安置两台弩车,已经是到了极限。
又是一道黑影划过了天空,然后猛的扎落下来,吐谷浑大惊之下下意识的猛的拉紧了马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咴咧咧的在空中蹬踏了几下前蹄……
“保护大将!”
周边的护卫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冲上前,企图用盾牌去拦截下这一只弩枪。
然而对于弩枪来说,盾牌就跟纸糊的一样,并没有什么用处,再次呼啸而来的弩枪穿透了盾牌,甚至还因为这一次站的人员密集了一些,接连穿透了三个人才止住了势头!
吐谷浑慌忙滚落马下,用战马挡住了自己身形,才稍微感觉安全了一些,在这一刻,他害怕了,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
眨眼之间,又是两根弩枪接连而至,簇拥在一起为了保护吐谷浑的兵卒连躲都没有地方躲,一个倒霉鬼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就被弩矢带着一蓬血雨扎在了地上,还有一只弩枪高了一些,径直穿透了吐谷浑头顶上的牛尾大旌,将旗帜扯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退!”吐谷浑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大叫道,“快退!”
作为鲜卑的勇士,不怕迎面挥砍而来的刀枪,也不惧怕面对面的鲜血和死亡,但是像这样超远程的打击,根本无从防御,只要碰上了就是一个死,连防御都无法防御,这让吐谷浑无法接受。
鲜卑大旗一动,整体形势的骤然逆转,对双方的士气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胡人的攻势顿时受阻,最后抛下了那些受伤动弹不了的伤兵,仓皇而退……
半山崖之上,看着吐谷浑脱离了射程,黄氏工匠惋惜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唉,还是我学艺不精,要是黄斗大匠来,八成就能射倒中了……”
贾诩哈哈一笑,说道:“不错了,回头给你记上一功!”
对于贾诩来说,原本就没有指望这几根弩矢就能够直接在**上消灭对手,能直接击杀自然是最好,但是没有击中也没有关系。
毕竟弩车这种东西向来就是震慑力大于直接的杀伤力,一根根的弩枪看起来的确是声势赫赫,不管是挨到碰到,基本上轻者断手断脚,重者就是一命呜呼,但是首要条件是先碰得到……
如果对付的是散开的阵型,弩车真的并不具备直接压制的能力,只有像贾诩这样使用,针对于前线指挥的将领,才具备强大的威慑力。
在这个没有什么通讯工具的时代,如果一旦前沿指挥的将领被笼罩在弩车的打击范围之内,面对着死神一次又一次的远程抽奖,纵然是原本有强悍的心理素质,也是坚持不了多久便会崩溃的……
而一旦没有了眼线的指挥系统,想要让兵卒自动自发的完成一定程度的战术调整和相互协助,这对于长期训练之下的精兵来说,或许还有一些可能,但是对于提刀子就上,拼得是个人武勇和血气的胡人来讲,这就是一个极其困难的选择难题。
贾诩站在半山崖之上,大袖飘飘。
营寨寨之上提着大斧的徐晃仰头看来,和贾诩的视线在空中交接了一下,然后便回过头去,指挥起兵卒整理和修复起来。
“……”
贾诩默然,他知道徐晃那一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弩车只能退敌,或者说拖延,但是并不能胜敌,想要胜利,还需要其他的手段。
当然,作为向来重视小命的贾诩,身在这里,依旧还有一两张底牌没有翻出来,只不过真要是翻出这些底牌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在此处的情形凶险了。
接下来,如果鲜卑人不傻的话,那么就会放弃一口气直接吞下的想法,然后再出动部队,到更远的地方去搜罗汉人,然后重新回到堆土堆的工程上。
因为只有这个笨办法,才是当下的好办法。
只要当土堆推到了营寨寨之下,和寨一样的高度的时候,这些胡人便可以直接驱马而登,不需要再辛辛苦苦的攀附,强行攻城了。
称之为笨办法,就是因为这个办法虽然简单,但是太耗时间了,而在战场之上,机会转瞬即逝,况且,对于消耗战来说,胡人同样也是耗不起。
不过在面临着弩车威胁之下,对于鲜卑人来说,想要攻伐下阴山营寨,除非舍得拿大量的前线指挥将领的性命去换,否者也并没有什么其他更好的选择。
而松散联盟状态之下的胡人,有谁会这样大无畏的上前送死,然后给其他的部落创造出升官发财的机会?
不患穷而患不均。
这句话对于胡人来说也是一样。
那么,接下来,便是在外放置的棋子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只不过……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计算在内了,唯独没有办法计算的,便只有你了……”贾诩仰头望天,看着淅淅沥沥的天空,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第1008章 心中喜事
平坦的河套平原上,一行人马踩踏着青翠的草地,奔驰而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远处依稀可以看见巍峨的阴山山脉,成为了这一块丰美土地的屏障,只不过,现在这一座屏障还能支持多久,这些汉军骑兵们心中似乎也没有一个底数。
战马奔驰,草丛之间的水花四溅,雨势依旧没有停,只是变小了一些。
河套平原又平又阔,又有充沛的水网资源流淌期间,这一片土地几乎可以满足任何人的需求,都畜牧到种植,从鱼虾到狩猎,从森林到草地,富饶广大的土地似乎是无穷无尽一般,延伸到了远处的天边。
不管是谁,只要见到了这广袤且蕴含了无穷的力量的这一切,都会从心底涌出一种满足感,一种无以言表的喜悦。
马越带着一千骑兵,直往於夫罗的阴山西侧的王帐而去。
这片土地,如果能够开发出来,马越简直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一个富庶和美丽的场景。或许会有纵横来去的阡陌,或许会有星星点点的村落,或许会有袅袅升腾的青烟,这些事情也是他们的梦想,是那魂牵梦绕的家乡的模样。
马越经历过胡灾,逃亡过,所幸生存了下来。若不是征西将军斐潜从草莽之间寻找到了马家,整个马家或许现在依旧在田间刨食,依旧在夜里抚摸着战刀和长枪,依旧只能是将一身的气力和武勇全数都发泄在田间的石头和泥土里……
可是现在,这些该死的鲜卑奴,既然想要将自己好不容易拼杀下来的阴山之地,这无上的荣耀从自己的手中抢走!
远远的草坡之上出现了几个黑点,马越马不停蹄,径直大声咆哮着:“征西麾下马越,前来拜会单于!”
随后几乎所有汉军骑都同声呼喝着:“征西麾下,拜会单于!”
马蹄声声,草原上的风呼啸而过,卷起星星点点的雨滴四散飞洒,吹拂着已经染湿的旗帜噼啪作响,但是却掩盖不了众人的吼声,如同滚雷一般划过草原,就连汉军骑兵的战马似乎也受到了感染,一同扯着脖子嘶喊起来。
几个黑点返回去,另外一些则是迎了上来,离得进了,一名匈奴骑兵在马上抚胸为礼,然后看了看马越头顶上的那一面三色战旗,又辨认出马越和其中几个将校的模样,旋即调转了马头,在侧前方引路。
马越等人毕竟和於夫罗协同进军过一段时间,这些胡人斥候自然是认得。
又是奔驰了一阵,从远处出现了一批人马,为首的便是於夫罗帐下的勇士巴特尔,见到了马越之后哈哈大笑着,也不在乎马越长驱而来一身的泥水,便是上前下马狠狠的抱了一下,浑然不顾原先身上皮袍边上的洁白羊毛沾染上不少黄黑的泥水。
“马校尉,你怎么来了?”巴特尔明知故问。
马越哈哈一笑,然后说道:“你们家单于呢?我这有个天大的喜事要告诉他!”
巴特尔一愣,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天大的喜事?”巴特尔疑惑的重复道。难道这个马越不是来求援的么?不是鲜卑人打到了阴山,然后来求着单于出兵么?怎么还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了?
“就是天大的喜事!”马越笑着点点头,然后拍着巴特尔厚实的肩膀,说道,“有吃的没?我饿了!”
巴特尔大笑,用马鞭往前指了指,说道:“有!肯定有!有肉汤!有烤肉!有马奶酒!就在前面,走!”
按下马越带着人马跟着巴特尔不提,反正马越吃吃喝喝的倒是一副挺开心的模样,反倒是於夫罗不怎么开心了。
“天大的喜事?”
於夫罗挑着眉毛问道。
“是的,尊敬的单于,原话是这么说的。”
於夫罗挥了挥手,让传话的兵卒退下,自己却琢磨了起来。
原来以为是鲜卑攻伐阴山营寨,所以汉人来找自己求援来了,那么自然是要拿捏一下,虽然说援助多半还是会去援助的,不过这个条件么当然需要往上好好的提一提,然而忽然;来了一个什么天大的喜事?
到了现在,还能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单于位置也得到了,这段时间搜罗的人口和牲口也都算是不错,部落的现状也一扫之前颓废的模样,呈现出兴旺发展的态势,一切都很好。
不是天大的陷阱吧?
但是万一……
於夫罗琢磨了半天,一个晚上都在想这个事情,翻来覆去没有睡好,好不容易到了天明,还是想不太明白,明明汉人被鲜卑围攻,就连原本收拢来的民夫都跑的跑,被抓的抓,那里会来什么喜事?
究竟是什么事情,於夫罗想得脑袋瓜子都有些疼,到了最后还是决定见上一面再说,反正就当是汉人骗自己见面吧。
见面容易,但是要骗自己出兵,呵呵,没有好处,想都别想。
但是事情往往并非想人想象当中的那样,可以完美的把控,当於夫罗决定要见马越的时候,或者说当马越的那一句话传到了於夫罗的耳朵里的时候,事态的发展就已经滑向了於夫罗所不能控制的方向……
远远的见到马越来了,还没有等於夫罗做出什么姿态,就看见马越拱了拱手,朗声说道:“单于,某来此便只有一桩打喜事,终归是三句话……”
“被人从美稷王庭驱赶而出的耻辱,如今昭雪的机会就在眼前,请问单于,是敢还是不敢?”
“当年被鲜卑夺取的地盘就在眼前,成千上万的牛羊和人口近在咫尺,请问单于,是想要还是不想要?”
“如今鲜卑全数都集中在阴山要塞之处,其后方正是虚弱无比之时,又可以报仇雪恨,又可以获得海量的人口和牲畜,如此绝佳的机会摆在单于面前,请问,算不算是大喜之事?”
於夫罗呆立半响,说不出话来……
………………………………
“这是征西将军的旗号!征西将军来了”
蒲子县城的城头,几名守军忽然指着远处地平线上出现的旗帜高声喊道。
一直以来,张烈都有些郁闷,因为其实最早和征西将军并肩作战的其实有他的一份,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眼睁睁的看着别人上了战场,获得了战功,而自己却依旧在这个蒲子县城之内担任县尉……
虽然在名义之上,张烈他还是属于河东郡的,还是归于王邑管辖的,但是对于张烈来说,河东对于他已经是渐渐的远去,反倒是平阳的这个征西将军才显得更加的让其敬仰和尊敬。
听闻征西将军终于是到了,张烈不由得喜上眉梢。
早在昨天就接到了先前派出的传令兵,说是征西将军将会带着部队从蒲子县城这里北上,张烈是兴奋的一夜都没有什么睡得着,一大早就站在城墙头上张望,结果左等右等都没见到,又不好派人前去查看催促啊什么的,正感觉有些疲惫靠着门楼稍微坐下歇一会儿的时候,就听闻有兵卒喊道征西将军来了,兴奋的跳将起来,推开挡在前面的手下兵卒,便趴在城垛上翘首以望,看到真的是征西将军旗帜到了,便是兴奋得直拍城垛,哈哈的笑道:“总算是来了!来人啊,去禀报陈县令,征西将军来了!走走走,去迎接征西将军去!”
张烈一边说,一边大力的拍着身边士卒的肩膀,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然后便整整身上衣甲,正了正头盔,便大步的就朝下跑,身上的穿着的甲胄铁片之间叮叮乱响,横冲直撞的往城门而去。
除了最先前一次跟着斐潜打白波军之后,张烈便再也没有出过蒲子县城,着实把他给憋屈坏了。
之前攻伐阴山的时候,张烈就在犹豫,前前后后考虑了许久,但是因为种种的因素,终归是没有能够跟着斐潜一起行动。
也许跟着征西将军去打其他的地方,比如跟着去关中什么的,张烈心中多少还有些门槛过不去,但是跟着去打鲜卑胡人,便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了。想想之前打鲜卑有多少人因此而升迁,张烈心中就是火热一片。
这一次眼见着斐潜又再次带着兵马北上,张烈就是下了决心,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打胡人!
如今斐潜以征西将军的身份,别说统帅并州的兵马来抵抗鲜卑,就算是要调取周边郡县的兵力协同,也都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别人也说不了半句的闲话,况且如今斐潜名下也是有不少的将领,再不努努力,恐怕什么都不会剩下!
有谁不想封侯获爵?
有谁不像荫恩子孙?
在城头上的原本蒲子县城的士卒眼睁睁的看着张烈一阵旋风似的冲下城墙去,然后抬头再看着远处的那旗号渐行渐近,顿时都不约而同的议论纷纷起来。
地平线上,最先出现的除了那一杆高高飘扬的三色旗帜之外,便是最前面打头的一列骑兵,个个精壮彪悍,人高马大,瞅瞅那行进的姿态,就知道肯定是经历了战阵的老卒,是最为精锐的并州狼骑,虽然并没有特意跑得很快,但是依旧践踏其不少的泥土,行进之间马蹄腾腾,威风凛凛。
而那些得到了消息,也开始在周边准备一些酬军物品的周边的小家族什么的,眼见斐潜带来了这么多的骑兵,对于这些士族子弟们来说,只要是稍微见过一些世面的都知道,要组建出这样的骑兵会要耗费怎样人力财力,并且在内所蕴含的军事战备上面的东西,已经到了如何高的一个程度。
在并州此处,在斐潜的旗号之下,如今转眼之间已经汇聚这么许多的兵马,着实不能让人小看,但是眼前其背负的任务同样也是不轻,这一次北上,还不知道有多少硬仗要打,要知道来袭的鲜卑胡人,也不是简单之辈,如今这个征西将军的对手,不再是阴山鲜卑,而是鲜卑王庭那处的强悍蛮族!
之前并州所经历的那些胡灾,基本上都是以这些鲜卑王庭为主力,那些彪悍武勇的胡人的身影,至今还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所以对于这些士族子弟来说,贡献一些粮草什么的来说或许还是可以接受,但是要立刻随军,在局势没有明朗之前还是多少有些忐忑的。
因此在看见张烈上前替斐潜牵马捉镫,拍着胸脯表示要和斐潜一同北上杀鲜卑的愿望的时候,这些士族有的羡慕,有的鄙视,态度不一。
可是对于张烈来说,这些人的目光和态度,现在基本上已经是无视了。
正所谓宁给好汉子牵马,不给赖汉子当祖宗。
眼下想要在这个时间阶段,这个混乱不堪的并北地面上求活,而且还要活的更好,仅仅是靠着蒲子县城那点地盘,那点兵力是绝对不成的,况且张烈虽然人比较粗,但是一个简单的道理还是明白的,对于军队而言,一军的统帅比什么都要重要。
主帅有胆色,有决断,有一往无前的决心和意志,那么这一只军队就肯定差不到哪里去!纵然是会有短暂的起伏,也会比那些动不动就打退堂鼓的主帅好上千万倍!
斐潜在前几次的战斗当中,不管是对上白波,还是对抗鲜卑,都已经在战事当中,完美的展现了他作为乱世统帅的本领和意志。因此跟着这样的统帅行军打仗,张烈觉得只有一个词可以来形容,就是痛快!
并州汉子,要的就是这样的痛快劲头,纵然战阵淌血沙场裹尸,也情愿撒尽一腔的热血,跟着身边的战友一道向前!
看着张烈期盼的眼神,斐潜虽然觉得有些突然,但是依旧哈哈大笑着,拍着张烈的肩膀,叫亲卫取来了一套更加具备防护力的筒袖铠,送给了张烈,算是其投奔而来的见面礼。
看着张烈那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忙不迭的将新铠甲穿在身上,喜滋滋的左摸摸右摸摸的模样,城头上的几个和张烈向来走的比较近的士卒也都有些忍不住,便蹬蹬蹬的跑下来了十几人,也都一同表态要跟着斐潜前去杀胡人,斐潜也都是来着不拒,便让张烈暂时先统领着,再做安排和打算……
第1009章 心有忧虑
似乎并没有走多远,天色就暗淡了下来,不得不开始搭建营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大军开拨,最是繁琐,不说其他,单单是扎营这一项事情,就涉及到诸多方面,选地,取水,立帐,生火,设哨等等,一项一项,都需要安排妥当。
营地当中,已经是一片人喊马嘶的声音。骑兵开始忙碌着照料自己的战马,而步卒则是忙着干着各种各样的营地事务,虽然说斐潜这一次北上,行进的路线选择的是相对比较安全且有保障的,但是该做的事情也少不到哪里去。
立好营地,然后又要忙着做饭,各自的棚窝里面搭伙在同一个饭釜内搅马勺的便围坐在一起,七手八脚的烹煮着,或者是相互说笑,或者是坐在一旁发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这些兵卒才能算是放松下来,恢复下一天消耗的体力。。
兵卒们将篝火堆高,烧得旺旺的,看着釜里的杂米野菜汤逐渐沸腾了,闻着飘出来的食物的味道,虽然没有什么大鱼大肉,但是已经让这些兵卒很满足了,借着火,烘烤着被汗水或者是泥水打湿的衣裳,等候着釜里饭食炖熟的那一刻,什么都不想,只剩下两个字,舒坦……
而对于斐潜来说,却不能什么都不想。
在蒲子县城,斐潜拒绝了陈睿的邀请,甚至没有和周边汇集而来的一些当地的小士族们示好,只是补充了一些消耗比较大的物资之后,便重新踏上了征程。
倒不是斐潜对于陈睿又或是其他有什么意见,甚至陈睿也隐隐约约的表示愿意为斐潜的事业贡献一份心力什么的,只不过是军情紧急,实在是没有办法多上半点的耽搁。
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一场突然的大雨。
大雨虽然可以缓解这一段时间来并州的干旱的状态,但是对于道路来说却有非常大的影响,人马行走还好,主要是辎重车……
这是最为糟心的事情,一旦天气恶劣,最先影响到的不是人,而是辎重车,而且反过来辎重车跟不上,也会影响到整体的军队。
这个年代可没有什么交通机械,甚至连单纯的履带都没有办法做出来,因为传动齿轮这些东西,并不是一两个发明发现就能弥补的,还需要材料学和动力学发展到一定程度,才有办法点亮出来的。
而如今沉重的辎重车,一旦陷到泥坑里面,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只能是依靠人力再将其抬出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垫木板?
开玩笑,那么宝贵的战略物资,岂能是随随便便扔到泥水当中去浸泡碾压的?
汉代可是没有刨木机械,全数靠手工,而这些木板不管是在立营又或是临战,都是十分重要的资源,要是一路上全数铺垫过来,巨大的消耗根本负担不起。
所以,现在整体的行军速度并不快……
或者说,慢得令人发指。
这就是斐潜和荀谌当时在平阳发现天气忽然改变的时候所产生出来的忧虑,大军行进,行军速度并不是由最快的那一部分决定的,而是由最慢的部分决定的。
按照现在的进度,就算是一天走六个时辰,然后尽可能的以车阵立营,节省时间,但是这个行进的速度依旧不能让人满意,而且还是走得官道,要是再往上,因为城池乡镇的荒废,道路失修,还会更加的困难。
斐潜在大帐之内,看着桌上的简易地图,默然许久,然后吩咐道:“去请荀东曹过来。”
如今征西将军名号已定,也正式开府设衙,主要的几个任命是徐庶被封为征西长史,枣祗是西曹,而荀谌则是东曹,至于其他的人也略有封赏。
东西曹,有点像是后世里面的所谓的助理总经理,但是侧重点有所不同,东曹主要负责对外,针对于武将监察和一些领地之外的事务,而西曹则是负责对内,审核评定平阳地盘上行政官员的相关事务。
按照贾诩原先的计划,是说在等两天再出动的,为得就是一举将整个鲜卑部吞掉,但是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突如其来的大雨,很有可能会导致周边的部队行进的变化,也就同样意味着整个战局也会产生一些变化。
贾诩的谋略,斐潜是赞同的,和荀谌也有商议过,确实也是可行,但是……
不得不进行调整。
这场战事,对于贾诩来说,固然是展现才华的一面,当然另外一方面也有一些为了巩固自身地位的意思,因此整体的计划……
嗯,怎么说呢……
辛辣吧。
或许还有些毒……
整体来说,就是以阴山营寨为中心,利用阴山营寨为固守点,然后张济骑兵在外游弋,将周边的敌对势力都吸引过来,然后马越和於夫罗从阴山西侧绕出去袭击阴山之北一片区域的已经空虚的鲜卑部落,抢夺牲畜和人口……
而在阴山东道口则是建议斐潜派遣出一部偏军设伏,然后堵上鲜卑逃窜的通道……
然后只要斐潜的先头部队抵达阴山,那么鲜卑军必然陷入被包围的境地,到时候黑山军如果想出来捡便宜,那么留在桢林大营之内的后部部队往上一压,就能将进犯的黑山军压死在五原的菏泽处。
因为很简单,从桢林到阴山唯一能够穿越库布齐沙漠且又能够补充到水源的,便只有菏泽一处,除非黑山军有胆子闯进沙漠,否则必然只能是走这一条路线。
这场战事,在贾诩的调配之下,似乎已经成为了一场简单的排兵布阵。
之所以会认为贾诩的计划可行,因为在所有针对领军将领的命令当中都是极其简单明了的,各自的目标都是非常明确,达成什么样的效果也一并有解释和说明,因此对于这些将领来说,进攻和撤退都有标准和定数,虽然可能会有些死板,但是在执行的时候,将领也多半不会感到困惑,也没有什么所谓的锦囊之类的不靠谱的行动方案……
当然,最危险的部分依旧是阴山营地,最根本的一点,至少要在斐潜的援军到来之前,营寨依旧能够坚守得住。
其他部分的将领行动,都是围绕着这个来配合的。
而现在问题就是,如果行进缓慢,抓不住机会,或者说没有能够提前抵达战场做好准备,那么阴山营寨就算是最后能够存活下来,也必然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斐潜盯着地图,手指头在几个关键的节点之上划过……
眼前的这一切,在历史上或许根本就没有发生过,所谓穿越者的先知先觉,对于现在的局面来说根本毫无用处,所有的信息,所有的决断,都需要自己从这些年的征战经验当中来判断,一旦错误,失去的可能不仅仅是成千上万的性命,甚至是整个斐潜集团的未来。
这样的压力,便只有压在斐潜一个人的肩上。
贾诩也罢,荀谌也好,所有的谋划都是想着好的方向去的,只不过这些谋士的计谋,都仅仅代表一种未来事态的预估方向,而作为整个集团的统领,则是必须承担其选择的后果。
“君侯?”荀谌来了,拱手见礼道。
斐潜抬起头,一边示意荀谌就坐,一边用手在地图上的某处一拍,说道:“某欲派文远先行!抢占阴山枯骨道口!”
“先行?”荀谌微微皱了皱眉。
骑军脱离大部队抢先,自然是可以动作更快一些,不过也就意味着失去了大部队的庇护和后援支撑……
荀谌拱手谢过,然后坐了下来,问道:“君侯,为何做此决断?”
“某有些担心……”
虽然说这个时间点上,以步度根为主的中部鲜卑,依旧在将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和东部鲜卑的内讧上面,相互之间也是互有摩擦,加上之前斐潜的在两方接壤处的行为,使得这两个鲜卑之间关系日益紧张,很有一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迹象。
正常来说,步度根是舍不得调派出鲜卑王庭的部队南下的……
可是,万一呢?
一旦鲜卑女真提前南下,那该怎么办?
汉兵大队,自己掌握着当下并州最大的骑兵集团,形成高度集中的态势,扑向来犯阴山的鲜卑军队,固然可以一举将其击垮,但是按照现在的行程,却没有办法保证侧翼的绝对的安全……
甚至因为要防备黑山军的关系,不能将桢林的兵力调动向北去对这一条路线去做预警!
就算这种最坏的情况不曾发生,鲜卑人并没有南下搅乱的想法,只是抱着一定要攻克阴山营寨而来的,那么对于阴山的汉军来说,也是同样的艰难。
张济可以拖住两三千的鲜卑骑兵,但是不意味着就可以拖得住两倍以上的鲜卑兵力,一旦被鲜卑骑兵反向包围,也是同样有危险。
按照正常的来说,现在斐潜部队应该已经接近桢林了,至少应该是在圜阴以北,但是因为道路难行,如今才才过了蒲子县城……
并且现在自己已经是没有等全数的物资备齐便先行出发了,后续平阳还要调配一些物资跟进,但是就算是如此,时间上也是差距了不少。
斐潜现在的班底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但是要想曹操鼎盛期时那样,什么屁大点事情都是十几个智力数值在九十以上的家伙凑在一起,叽叽咕咕一阵子,估计什么计划都能拿出十几个备案出来……
然而现在虽然说大体上的方案是由贾诩定下来了,但是在这个通讯不方便的时代,要形成战局上的整体配合就是眼下斐潜必须考虑的问题。
荀谌捋了捋胡须,说道:“君侯是说,鲜卑也会提前发出援兵?”
原先在平阳陈过的时候,斐潜和荀谌也曾经探讨过关于鲜卑援军的问题。正所谓战事一开,国不二征,粮不三调。汉人是如此,胡人也同样的不喜欢一而再,再而三的调集战力,这种行为无异于是杀鸡取卵,后患极大,因此一般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所以正常来说,来犯阴山的鲜卑部队既没有遭受到重大的打击,在斐潜这边又没有被其察觉出什么动向和征兆的前提下,是不可能去请求什么援军的,那么再原本的计划之内,先收拾完了来犯阴山的鲜卑之后,再去堵截鲜卑的援军,这个时间差还是有的。
然而现在斐潜忽然又重新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万一呢?”对于现在这个局面的忧虑,斐潜也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来证明,只能说是一种可能性。
荀谌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文远统领一部分骑兵先行前往,不是不可,不过第一余下的骑军谁来统帅?第二,如此一来便意味着和文远部署距离会增大,一旦发生变动,便只能是靠文远独立支撑……”
“急调雕阴赵子龙前来!在子龙未赶到之前,剩余骑军,便由某来统领!”到了这个份上,斐潜也就只能是充当万金油了。
至于第二点,斐潜却并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既然是脱离大部队抢先行军,便必然是没有办法获得充足的补给和侧翼的防护,可以说斐潜如此的做法,基本上等于是让张辽去冒着风险去弥补一个或许可能发生的事情。
“或者调西河郡崔使君的兵力?”荀谌提出了另外一个解决的方案。
斐潜想了想,摇了摇头。
对于崔钧的西河郡来说,一方面要防备雁门附近的鲜卑人,一方面要维持桢林大营的运作,其实对于原本就不算是富裕的西河郡来说,就已经是比较大的负担了,现在再让西河郡抽调兵力,虽然说多少也算是能凑出一些来,但是这个兵卒的质量上就难以保证了。
荀谌又思索了一阵,然后说道:“若是君侯决意如此,便可让桢林先备些粮草,然后待文远提取,另外可遣书至崔使君处,筹集一些粮草运往枯骨道口……如此一来,或可弥补文远军之用度。”
“……就这样吧……”斐潜沉吟一会儿,说道:“来人,请文远至大帐议事!”
第1010章 道口之争
阴山的这条枯骨山路,着实过于难行,怪不得有枯骨之名,纵然是有驮马背负杂物,在走出三四十里之后也是疲惫不堪,为了不让马匹脱力掉膘,便多少要寻找一个可以落脚歇息的地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人马都拥堵在一处,争夺着略微干爽一点的岩石或者高地,有的人已经是下马歇息,而有的却依旧在找不到合适的场所,一时间杂乱一片。
在这种鬼地方走上一天,不管是谁都是已经累得骨软筋酥,虽然说鲜卑人都是在苦寒之地熬过来的,但是并不意味着这些人就是铁打的一般,就不会觉得疲惫,在精力体力耗光之后,也是颓废的和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这一场劈头盖脸的大雨浇下来,任是谁都不好使,嗯,除了鲜卑王庭的那那十几个怪胎外……
这个时候,鲜卑兵卒但凡是没有轮到值守警戒任务的,都摊手摊脚的或躺或坐,在泥水里头恨不得一辈子不要动了,只有那十几名直属于鲜卑王庭的勇士,依旧一副精猛的模样,虎虎生风的带着人马在周边做预警和哨探。
胡人也是人,也一样要吃饭,好不容易卸下了脚,便开始张罗着生火做饭,只不过奈何周边的土地都是湿漉漉的,生起火来十分的困难,许多人连着失败了好多次,搞得一时间整个的山间谷道内乌烟瘴气。
倒腾了好一阵子之后,终于有人生起了火,顿时就有不少的鲜卑兵卒凑了过来,围坐在火堆边,烘烤起衣物起来。
在山道一侧最大的岩石上面,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皮垫子,在皮垫子上面,坐着的便是统领这个鲜卑队伍的壮汉,正靠在一个马鞍坐着,将脚翘得高高的,显得十分的随意。
在这名壮汉身边,几名鲜卑王庭的勇士围坐在周边。这些精壮结实的鲜卑人皮袍都斜系在腰上,少有人披甲,虽然也是走了一天的路,但这个时候也没显出多少倦色。还有几个在遛着自己的战马,另外一边的两个人也没有要其他的鲜卑兵卒帮忙,早早就在岩石上升起了篝火,围着篝火架起了锅釜,烤起了肉干,煮着热汤,闲暇下来竟然还有人拍掌而歌,到不像是在迎接打仗,而是在一场郊游一般。
几百里长途奔袭,一场接地连天的大雨,似乎对于这些人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的影响,也不知道这些鲜卑王庭勇士怎么就这么能熬,看起来一天的行军之后,竟像是全身的精力还未曾完全用光一般!
为首的精壮鲜卑大汉也没有摆出什么威严的架子,斜斜的靠在马鞍之上,就像是一只慵懒卧着晒太阳的猛虎,眯缝着眼,看起来人畜无伤的模样,就连手下的儿郎们的玩笑,也有一搭没有一搭的应着,时不时哈哈大笑几声,就连其他人抛过来的水囊和烤好的肉条,也都是毫不犹疑接过来就吃喝,蹭得一脸的黑毛都是油光光的。
其他的普通鲜卑兵卒却没有这名壮汉这么的悠闲,不但要准备自己的吃喝,同时也要讲身边的牲口伺候好了,同时还需要将篝火生得再大一些,以便借着火力将篝火周边的土壤烤干,晚上也可以睡得舒爽一点。
轮到值守的便要赶紧吃上两口,然后就出发往前,没有轮到的也要将驮马上面用毡布盖好的物品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淋湿的,需要整理一二,几乎每个人都是忙的团团乱转。
“尊敬的勇士,吐鲁尔,”大岩石之上,一名鲜卑王庭勇士转头问向坐在首位的那名鲜卑大汉,说道,“你看要不要派些人手先赶到前面去?”
“你怕汉狗会来?”另外一名鲜卑勇士哈哈笑着,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然后说道,“这见鬼的天气,除了我们的勇敢的儿郎之外,谁会在赶路?而一旦汉狗们得到了我们到来的消息,再想出动的时候怎样都是晚了……”
“但是如果不派人赶到前面的枯骨道口……”之前说话的那名鲜卑人解释道,“如果被人堵在了那边,那可就……”
枯骨道,不仅仅是形容走这条路随时要做好变成枯骨的准备,也是形容在这条路就像是一个呢败坏的枯骨一般,两头稍大,中间狭长,又有一个卡口……
“吐尔金,你是说汉狗么?哈哈……”吐鲁尔咕嘟嘟的喝了几口水,然后将水囊抛还给了身边的那个人,然后懒洋洋的说道,“这些汉狗,一个个瘦弱得一巴掌都能扇倒两个!就算是堵住了道口又能怎样?”
最先说话的鲜卑勇士吐尔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或许在大多数的鲜卑人眼中,汉人就是比较柔弱的,见到了鲜卑兵卒的时候头一个反应不是反抗而是逃跑,殊不知这样的行为不仅不会让自己逃脱灾难,反倒更会激发出鲜卑人的残暴。
吐尔金他也有见过有一些汉人,勇猛,强健,就算是比起鲜卑王庭勇士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但是既然作为统领的吐鲁尔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好一再的强调进行反驳,别看现在吐鲁尔看起来笑呵呵的,什么都是好说好商量的模样,但是一旦被激怒,狂暴起来的时候三五个王庭勇士都不一定能有按压得住,所以,算了吧。
夜晚渐渐的降临了,大部分的鲜卑人都进入了休息的状态,但是吐尔金却有些辗转反复,难以入睡,不知道为什么,先前他倒是没有什么在意,但是今天傍晚的时候他提出来了那个汉人会堵道口的可能性之后,虽然被吐鲁尔反驳了,然而这个念头却一直萦绕不去,始终无法释怀。
是的,从正常来说,汉人是不可能在阴山交战激烈的时候,还派遣军队来这么偏僻难行的地方的。
但是,万一呢?
如果道口被堵,万一一时半会冲不过去,突破不了汉人的封堵,在狭小的道口又展不开大量的部队,绝大多数的儿郎就只能是在后面干看着,干等着……
一两天还好说,三四天呢?
虽然有携带了不少的水囊,但是不管是人还是马,每日消耗的水都是很大,如今雨水已经停了,道路是会变得更加方便好走,同样的也会带来饮水的大量消耗,如果不能及时的走出这个道口,到道口西面的乌梁素大泽去补充饮水,那么就意味着有断水导致全军败坏的可能性。
吐尔金翻来翻去,最终腾的一下坐了起来,看了看天色,然后下了个决心,等到天明的时候还会再劝一下吐鲁尔,实在不行,他便带着本部的几十名鲜卑的勇士先期前往道口也可以……
………………………………
雨势虽然是停歇下来,但是数百骑的战马奔驰踩踏而来,草地之上依旧是溅起一道道的泥浆。
这是一支纯轻骑的队伍,一人双马,除了战马还有一匹驮马,不过这一匹的驮马的马背之上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些布袋和绳索。
为了提升速度,后面驮马上的布袋之内,装的基本上大都是战马吃的干料和炒豆,而且还要腾出一些空间携带点特殊的装备,因此对于人员的补给之物却是极少。
战马是一个很繁琐的生物,完全是个草肚子,要是填不饱,那么就会失去气力,就算是大草原上的放青,也需要时不时的给马匹加一些料,否则的话也就是存粹的散养野马而已,耐力和气力都会差上不少。
说起来,比马力气大的动物也有,比马更聪明的也有,甚至比马省事,更不需要人类花精力照料的也是有,只不过针对于战争,在速度上,在爆发力上,在组织协调能力上能达到战争的需求的,便只有马这种动物了。
张辽带着这一队骑兵,孤零零的赶往阴山枯骨山道。
现在枯骨山道之处是怎样的情况,将会迎来怎样的对手,对于张辽而言,什么情报都没有。
然而张辽却丝毫没有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谁都知道,要想在战场之上建功立业,正面的战场永远会比侧面的战场上来的更加容易一些。倒不是说正面的战场上敌人的刀枪就不厉害,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正面遇到的敌人会更多,自然获取首级的机会也就更多,而且后勤保障也会更好。
侧面的么,当然也有不错的,不过如果说正面崩了,侧面就算再好,一般情况下也是无能为力,只能是默默的一同撤退……
对于斐潜统帅而来的大部队的情况,张辽心中是有数的,有侧翼包抄的骑兵,有正面可以硬磕的步卒,有提供稳定的战场防护和输出的强弩兵,编配合理,战力强大。而对手基本上是属于轻骑的鲜卑骑兵,在正面战场对上这样一只混合编队的时候,这些鲜卑骑兵的短板就会被放大出来,游走攻击侧翼或许还有点机会,如果正面硬抗,其结果便只剩下败退的一条路可以走。
因此只要是跟着大部队往前,这一场战功基本上就算是到手了。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却被抽调去阴山的枯骨道口。
张辽之前招募了八百羌骑,后来折损了一些,斐潜又补充进去了一些并州汉军骑,然后凑齐了一千的数量。
虽然张辽本人没有说什么话,但是张辽所带领的这些骑兵就有些嘀咕了。在这些普通兵卒看来,就算担心阴山枯骨道口那么远的地方,随便派个人,带着几百的兵马遮护一下就足够了,还能出什么大事?
之前鲜卑那个什么玩意,领那么多的兵马,还不是被一巴掌干翻了,现在什么可能出现的鲜卑援兵,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
倒不是什么军旅之间没有规矩,只不过是作为普通的士兵,也有一些个人自己的猜测,虽然不见得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牢骚什么的多少还是有一些的,毕竟所谓上头一句话,跑断腿和豁出命去的依旧是这些兵卒,总不能说防民于口吧?
尤其是一些小军官,他们消息相对而言更为灵通一些,东拼拼西凑凑一些传言一些推测,自以为就搞明白了这一趟的目标,以及接下来所要面对的事情。
如今征西将军斐潜麾下,最为信任和重用的,无非就是黄旭校尉,嗯,现在已经是升任了军司马。
斐潜之下,虽然有众多的校尉,可是最为重要的两个军队,其中之一的强弩手,如今便基本上是在黄旭的直接统管之下。而另外一个重装陌刀战兵,是属于斐潜直属亲卫队的,当然黄旭之前也做过亲卫队的统帅,而现在亲卫队的统领是黄旭。
当然,因为黄成和黄旭的出身,斐潜天然的会亲近一些,这也无可厚非,黄成和黄旭对于斐潜的号令和使唤,基本上也是无条件的遵从,这也是其他兵卒就算是再羡慕,也做不到的。
那么退而求其次,便是几个校尉之间争夺第二梯队了。
马延马越父子,是属于早期并州的将校,资格也自然老一些,占据了第二梯队的顶尖位置,也没有什么可以争议的,但是接下来的位置就起起伏伏,谁都不好说一定超过谁。
尤其是像张辽这样,虽然之前和斐潜有过短暂的合作,但是又分开,到之前才重新回到了斐潜这里的,自然就不好说排名有多么靠前了。
兵卒之前要有傲气,要有一些不服输的想法,因此在觉得自家的好,别人的差的这种态度和话语,在大多数的将校眼中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做什么惩罚。所以当张辽的下属在叽叽咕咕的说着一些牢骚的时候,张辽也就当做没听见,并不加以理会。
现在的张辽,就只想着第一时间赶往阴山枯骨道口,去抢占最佳的地理位置!
现在雨势倒是停了,不过在北方远处,仍然看到有些乌云堆积,要说将来会不会还下雨,真是谁也不能打包票。远远的阴山山脉之上,大雨过后一层层白雾笼罩在半山腰,如果抛开一些不和谐的因素来看,到着实是人间美景,只不过现在谁也不知道,在这一层白雾之下,究竟掩藏了什么,等待张辽的这些人的命运有到底是什么……
第1011章 关口之争
山岚凌冽,竟然将马蹄声也吹得有些散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张辽伏在马背之上,低着头,顶着风,往前赶路。
在张辽身后紧紧的跟着一个身影,此时正在叽叽咕咕的说这一些什么。
山风猛烈,将此人的话语都吹得有些支离破碎……
“……族兄……为何要……赶得……”
张辽微微瞄了一眼,心中多少有些遗憾。这个投奔自己而来,唤做张晨张子初的亲戚,武力上多少还是欠缺了一些,中气多少有些不足……
一个人的身体当中的气血差别的体现,也就是俗称的中气。常说练武之人,说话如同洪钟一般,而体弱多病的,说话多半也是有气无力,就是这个原因。
这个张晨,虽然说有一些原本武艺的底子,但是四处流浪之后,因为种种的原因,并没有坚持练习,正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因此也多少给荒废了一些,对付一般的人么还算是可以,但是真要遇到高手,还是不够看。
张辽沉声说道,声音就算是迎着风,依旧是很清晰的传到了张晨的耳边:“此处有一废弃关隘,为山道险要,既要驻守此地,则必抢之!”
张辽原本就是雁门人,后来又在并北有过一段时间的游历,所以对于并北一带的一些地理还算是比较的熟悉。
阴山枯骨山道之间,有一处败坏的关口。
秦末汉初,曾几何时这里也一度有一部分的兵甲在此驻守,卡在两山之间,牢牢的掐住了胡人从此进犯的通道。
但是自从阴山陷落之后,这边的关隘也就成为了孤岛,没有了补给也没有了意义,因此便焚烧了关隘之后也撤退了。
不过虽然关隘被焚烧,历经了风霜侵袭,但是曾经的身姿依然雄伟,秦朝土木工程造就了高质量的墙体,历经三四百年,依旧屹立不倒。
虽然墙体之上原本的土木结构的望楼和哨塔都已经完全崩塌,城门也**的只剩下一个空口,但是以坚固的条石铺垫的关隘城墙依旧可以提供作为掩护和驻守的屏障。
张晨提了一口气,说道:“族兄……说得有理!但这一路……也没有见到什么……鲜卑踪迹……已经赶了许久……要不要歇息一下?”
从枯骨山道的西面道口而进,就看见蜿蜒的谷道曲曲折折直伸向远方,山道之间不开阔的一片地面,也给连日大雨泡成稀泥一团,加上略有一些坡度向上,简直就是难行之极。
四下寂静无声,除了自家人马发出的声音之外,便只有山风掠过山体岩石和衰草之间凄厉的呼啸之声,连鬼影子都看不见半个。
既然没有看到什么胡人的踪迹,那么胡人自然就没有来……
而胡人没有来这里,那么自家的部队要赶得如此的匆忙,则是有这个必要么?
再者,如果真的有大量的胡人出现在这里,在不能保证后援支持的情况下,又能支撑多久?
这些话,都藏在张晨的心底了,只不过不敢说出来而已。
另外,这一路的驰骋,张辽等人大都已经习惯了,而张晨则是第一次骑马奔走这么长的距离,这么长的时间,两胯之间的皮肤已经是磨得起了血泡,还有一些已经是磨破了,战马每一次的上下颠簸,对于张晨来说都是一次上刑……
张辽沉默了一会儿,抬起手指了指前方,朗声说道,像是对着张晨,也像是对着所有的兵卒:“旧关距离此地也就半个时辰的路程了,到了关下再歇息!”
张辽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性格却相对沉稳,简直是天生就有一种大将气度,什么事情,不考虑成熟了,绝不会轻易出口,倒是和赵云有些相似。
不过赵云则是更加的沉闷,张辽多少还会和兵卒之间开开玩笑什么的,赵云则是完全不知道玩笑这个东西为何物一般……
众兵卒都是欢呼,而张晨只能是沉闷的答应了一声,然后神色憔悴的咬着牙苦忍着两胯之间的疼痛。
这个也并非是张晨的错,毕竟战马这个玩意,在汉代就是属于高大上的装备,并非人人都能拥有的,因此张晨的骑术未能得到充分的练习也自然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了。不过张晨也并非是一无是处,其在关中游荡了多年,也在军伍当中混过一段时间,因此军事上的经验也是有一些,对于人情世故来说也处理得不错,只需要再打磨打磨,便可作为一个比较不错的中层军官来使用。
当然,这个打磨的过程来说,就未必是让人感觉愉悦了……
不多时,便到了废旧的关隘之前。
张辽挥手示意兵卒停下,然后抬头而望。
这个关隘,健在山道中间的坡道之上,已经不清楚到底之前是怎样称呼的,或许是称之为枯骨关,又或是其他,但是现在,已经是残砖满地,土胚外露,杂草丛生。
山岚带着雨势停歇的湿气,穿过了关隘的中间破坏损毁的城门洞,一头撞了过来……
张辽正待继续催马向前,却突然停了下来,抽了抽鼻子,然后神色肃然的缓缓将长枪紧紧的握在了手中。
跟在张辽身边的久经战阵的亲卫眼见此番情形,根本都不用张辽吩咐,立刻一侧身先是将挂在马侧的骑盾抄了起来,然后才是拔出了战刀,上前两步护在张辽的侧翼……
四周依旧静悄悄的。
见到张辽等人如临大敌的样子,张晨刚开始还有些疑惑,但是随着山风吹来,一股淡淡的腥膻味道在鼻尖萦绕。
“有……有胡人!”张晨下意识的就喊了出来。
伴随着张晨的声响,就像是张晨在替鲜卑人发出了进攻的指令一样,突然之间,关隘门洞出,塌陷的关墙处,忽然站出了十几个鲜卑人,弓弦响声当中,十几只的箭矢带着一阵恶风,便是迎面射到!
山道之上的呜呜风声,还有自家兵马的杂乱的声响,将鲜卑人拉弓的声音或是攀爬关墙的声音几乎全部掩盖,而且作为鲜卑人的先锋,来的自然也都是老手,恐怕也是轻手轻脚的就抢先占据了位置,等张辽临近的时候,才猛然之间发动了袭击!
张辽猿臂一伸,长枪一抖,血红色的枪缨展动,仿佛如绽放出一朵硕大的鲜艳红花,被雨水浸润湿透的枪缨,在这一刻都似乎全部绽放直立开来!
张辽的这一枪,遮护的范围极大,不过因为张辽的身形突前,并且头上又有战旗标识,因此十几只的箭矢基本上有**只都是冲着他的胸腹和战马射过来的,这一枪抖出,浸润饱了的红缨也就是沉重了几分,拍打在射来的箭矢上,立时就将这些箭矢击飞。
不过这同样也是因为鲜卑人这一路而来,虽然说弓弦都是用油纸包好,贴身放置,但是多少还是山道之间沾染上了一些湿气,有些疲软,箭矢的力道,比起正常的时候要少了三分……
这个时候绷紧了神经的那些张辽亲卫,也反应了过来,一边大声的呼喝敌袭,一边上前遮掩张辽的侧翼。
这个时候,老卒的经验的重要性就体现了出来。还未等张辽发出号令,在前排的兵卒已经纷纷的抄起了骑盾,蜷缩在盾牌之后,护着自己和坐骑头颈要害,而在后派的比较没有弓箭威胁的则是立刻翻身下马,然后掏出了弓弦,一脚抵着便开始往弓背上挂,动作快的人撒手就还了一箭。
对面虽然没有打出旗号,但是鲜卑胡人的模样已经是毫无疑问,猛然之间的一场遭遇战,就在这个破旧毁坏的关隘之前骤然爆发!
羽箭如雨一般,不断的射将过来,而汉军也开始逐渐的还击。
这些舍马就步悄悄摸近站在关隘之上的鲜卑骑兵,其实也不求弓箭能够造成多大的杀伤,他们的目标就是为了制造混乱,给鲜卑自己的骑兵创造机会!
山道的那一边,已经隐隐有马蹄声响起,蹄声杂沓,正是战马渐渐跑起来的声音,眼见就将要有鲜卑骑兵,穿过关隘城门口扑了过来!
对面射来的箭矢猛然之间停了那么一瞬,马蹄声也越来越响,紧接着在破旧的关隘门处,骤然显露出几名面部狰狞的鲜卑骑兵!
那斜披的皮袍,那编扎的发辫,那扭曲的面容,伴随着一股腥膻之气,如狼似虎的扑了出来,迎头便朝着张辽撞来!
张辽猛的大喝一声,震得山道之内嗡嗡作响,竟然是将周边的一切声响都瞬间压制住了一半,竟然连迎面冲来的几名鲜卑甲士,似乎扑来的动作都被这吼声震得一滞!
吼声当中,张辽已经猛的一夹马腹,径直迎了上去,长枪伸出,劲力到处,枪头如活龙一般的摆动,已经绕过了冲在最前头的那甲士砍过了的战刀,在其咽喉上带出一蓬血雾,然后接着就毫不停留的直扑向后面几人,连刺带砸,竟然转眼之间几名最先冲出的鲜卑骑兵均无一合之敌,只能是落得一个翻身落马下场!
鲜卑战马收不住势头,还拖着拽着几具鲜卑骑兵的尸首往前冲。
之间张辽身影穿过,便是一片扑通扑通的沉闷尸身落地。有的鲜卑骑兵一时之间没立刻身亡,被马在泥泞当中拖行,凄惨的叫声在山道之间回荡。
有两三人在外围,躲过了张辽的第一轮的猛击,和张辽擦肩而过,正准备扑向张辽身后的汉军骑兵,却只见张辽头也不回,大枪单手握着,用力往回便抡!
呜的一声,恶风当中,长枪仿佛是一条巨蟒一般,横过了身躯便猛的一抽!那几名才对着汉军骑兵举起刀枪的鲜卑兵卒,根本来不及防备,扑扑几声闷响,这大枪在张辽手中,竟然像是使出了长棍重锏这样重兵器的感觉,当即被砸飞离了马背!
只见张辽周边顿时一空!
在破旧关隘城门处出现的第二波的鲜卑骑兵气势就像是被迎面一个大锤砸到了一样,不由自主的下意识缩了缩,却被张辽抓住了机会,策马反冲过来,将这几名鲜卑骑堵在了城门当中!
最前面的几名鲜卑骑兵,仿佛都将整个废弃关隘的城门洞堵了个严实,原来气势汹汹而来,如今却被切瓜砍菜一般被张辽击打得伤的伤,死的死,伴随着失去了主人的战马的悲鸣,整个局面竟然被张辽以一人之力扭转了过来。
一旁爬在坍塌城头上的鲜卑骑兵下意识的就调转防线,想要射杀张辽,张开了弓却发现已经失去了最佳的射击角度,纵然他们的射术再精湛,也无法突破物理上面的限制,绕过城门的遮挡,去射中张辽。
就这样一段耽搁迟疑的时间,汉军骑的反击箭雨已经覆盖了过来,攀爬在坍塌城墙之上的鲜卑人根本无从躲避,大半当场就被射杀,剩余的几名鲜卑兵卒慌乱的连滚带爬退了下去。
眼见城门被堵,也有些鲜卑的骁勇之士想打破这场乱局,拼死朝着张辽冲过过来,可是不论这些人马术怎样的娴熟,是从多少部落之间的骑战冲阵当中活了下来,然而在张辽面前,似乎就跟儿戏一般,张牙舞爪的扑来,却只能落地一个啃泥的下场。
如果战场开阔,只要悍不畏死,一群鲜卑蜂拥而至,也是还有逼近张辽,将其击退的可能,但是在这并不阔大,只能容三四骑并行的破败的城门洞当中,再多的人马,仿佛也永远难以逾越张辽卡住的地方!
“下马,上前!抢占关隘墙头!弓箭掩护!”张晨也看得心中热血喷涌迸发,一时间忘却了两股之间的火辣辣的伤痛,下马着刀提盾,一边高喝着一边往前便冲。
顿时就有汉军兵卒跟着张晨的一道向前,后方的汉军骑也不管射得中还是射不中,张弓便往坍塌的城墙上抛射,压制企图重新冒头出来的鲜卑兵卒。
随着越来越多的汉军兵卒爬上了坍塌的关隘城墙,开始向另外一边的鲜卑兵卒射出反击的箭雨的时候,鲜卑骑兵终于是抵挡不住,慌乱的退出了箭矢的射程……
此时刚刚接到先锋信息,从后方赶来的吐尔金才策马赶到了关前,看着在城门左近一地自家兵卒的尸首,看着张辽一人一马,立马横枪,不知道怎的,忽然心中一凛,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便是如此!
第1012章 关口鏖战
雨势虽停,但是天依旧阴沉沉的,黑压压的仿佛就在头顶三尺一般,伸出手去就能拧下一团水似的,压抑得人极其难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山道间的土壤吸饱了水,一些雨后才有的小水流从山顶沿着石缝往下,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一片。
不管对于哪一方而言,这都是极为让人讨厌的天气,一般的弓弦受潮软弱无力,甲片淋湿了就容易生锈,三天之内不将锈迹磨掉搽去,锈迹就会蔓延开来甚至结成一整块,甲胄也就算是废了一半。
不仅仅是如此的,低气压的潮湿天气给人带来烦闷感之外,还带来了泥泞的山道,兵卒战马在其间行走奔跑,都会让体力迅速的消耗殆尽。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进入夏季多雨的时节,对于汉人和胡人来说,都不是作战的好天气。
但是对于在枯骨关隘口的攻守双方而言,这样的天气,却不得不战。
对于鲜卑而言,现在正是阴山双方对峙之时,只有通过这里,尽早杀入阴山以南,才能带给交战双方最大的震慑。
断绝了汉军援兵之路,对于阴山营寨的士气打击自然是极其沉重的,并且如此一来,主动权就基本全在了鲜卑手上,就算是收拾不下阴山营寨,依旧可以在汉地劫掠大量的人口和财物,通过枯骨山道,返回鲜卑王庭,这一仗就怎么都不会亏。
如果稍有延迟,先不说在阴山的双方究竟是谁取得胜利,单单说枯骨山道这一只的鲜卑军,长途跋涉到了这里,却毫无收获,抛开会不会损兵折将这一点,对于鲜卑大王步度根的威名打击也是极大!
步度根现在也正在一个比较微妙的状态之下,如果不能够持续维护在部落里面的威望和名声,那么原先对于轲比能的略有略无的压制力,就可能就会产生连锁的微妙反应,到那个时候,别说轲比能会不会有什么别样的想法,恐怕从檀石槐那时候传下来的老鲜卑部落,都会从心里再次衡量一二。
之前檀石槐大王在世,那时北拒丁零,西击乌孙,东进夫余,南抗大汉,是何等的威风!
而现在步度根大王,虽然年龄并不大,但是怎么看都有些暮气沉沉模样,有生之年似乎最大的目标便是只想着让轲比能在面前臣服授首……
这上下一比较,简直是让人无语。
草原上的好汉一生,不就该用最硬的弓,骑最烈的马,拥有最漂亮的女人,让整个天下在自己马蹄之前颤抖么?
这天底下有多少的草场和土地,等待着草原上的好汉去争夺么?
而对这里的汉人来说,同样也是不得不战。
既然已经攻下了阴山河套区域,那么自然就要守护这里,要不然之前的所有付出岂不就是白费了?作为百年第一次涉足阴山,再度戍守在这汉家藩篱的边疆男儿,就也没有后退一步的理由!
阴山河套,除了可以农耕之外,更重要的是一块养马的天堂,若是再度丢失了这一块土地,那么汉人的腿就将永远短上半截,绝对不能让鲜卑人再次夺取!
此时此刻,在枯骨关隘之中,大战,就要在这泥泞湿滑的山地之间,以最为酷烈的姿态展现开来。
张辽才刚刚击退了鲜卑人的又一次的进攻,随手将夺下的敌方的长矛脱手投掷而出,发出“嗖”的一声破空尖啸,而对面正在结阵准备下一波进攻的鲜卑兵卒一个没注意,顿时就被射中,手中的大盾和战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从胸膛中喷涌出鲜血,溅得周边一同列阵的鲜卑兵卒一身一脸。
关前的泥土已经被踏得稀烂,加上尸首的鲜血浸润,战马已经不太好冲了,更何况关隘的口只有三四骑并行那么大,想要大批量冲上去也会被堵在城门口进不去。
现在的局势双方骑军都被迫转成了步卒,围绕着这个小小的枯骨关隘的废弃城门洞,在进行争夺。
在鲜卑结阵的十几名兵卒之后,便是方才带了后队赶来的吐尔金,见到了此番的情形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怒吼,连着他身边的甲士,也是齐齐怒骂出声,可是山道就是这样的,关隘口如此的狭窄,他们就算是再愤怒,也没有办法直接加入战团。
不是鲜卑人没有动过什么歪主意,但是射出的箭矢全数被张辽身侧的几名持盾亲卫给遮蔽了,而一旦鲜卑人开始向上进攻的时候,自己的人身影又会遮挡着后排释放冷箭的路线,因此也就断了偷袭的方案。
关隘之前,横七竖八的尸首,全数是鲜卑人的,鲜血几乎都将关前的一片土地都染成了触目惊心的鲜红颜色。
虽然枯骨关隘破烂崩塌,但是似乎只要是门洞那一名汉将矗立在哪里,这里就将是成为鲜卑人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
鲜卑兵卒,一路趟着山道烂泥而来,身上马上糊上的泥巴比有的人的甲胄还要更厚,原本想着是到这里修整一下,歇口气,却没想到和汉人竟然在此打了这样一个蒙头蒙脑的遭遇战。
最先领兵到这里的鲜卑斥候的指挥,最初见到汉军来的时候,还打着伏击一下,然后射杀了汉军将领,然后纵马冲杀一阵,搅扰汉军军阵之后再退回关隘上防守等待后续吐尔金部队的打算,可是结果不仅没有达成这样的如意计划,反倒是被汉人将领直接斩杀在了城门之处,那个在城门洞旁缩成一团的尸首,便是这个愚蠢无能的家伙……
汉军之中,什么时候出了这等能野战,能厮杀的军队?
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的英雄人物,这样的勇猛之士?
这样的汉人,还是之前自己从雁门杀到五原,从云中杀到河东,一路像是驱赶牛羊一般,轻易的派出三五十人,就能赶着成百上千的汉人仓皇逃窜的南边的邻居?
什么时候要进行文化大融合就这么难了?
阴山枯骨山道,能走马的山道就这么一条,想要绕都绕不过去,除非退出整个的枯骨山道,然后绕过整个的山脉另寻他途。因此,没有任何办法,就只能是在此铁与血的进行碰撞,打通这个汉军的拥堵!
双方不约而动都变成了步兵,这样多少还能展开一个小小军阵,相互可以配合得上,否则就一次三四匹的战马宽度,执意用骑兵冲锋,先不说在关前速度要仰攻提不起来,还需要防着关隘废之上的汉军弓箭,怎么看都是送死的行为。因此,提着大盾,一步步结阵向前推进,便成为了鲜卑兵卒的最正确的选择和应对。
而这种结阵对战,就意味着最为激烈的肉搏厮杀。
就算是在后世,明明是扣个扳机就可以杀人的兵卒,还有许多的国家依旧保持着操练兵卒的刺刀战这样的肉搏能力,因为没有勇气正面面对敌军的鲜血的,多半是算不上一只勇猛之师的。
张辽毫无疑问的就是汉军最为锐利的枪尖,又像是最为沉重的铁锤。
从一开始,张辽就冲杀在最前头,是他在遭遇箭矢袭击之后,不仅没有退后半步,反倒是抢先突袭,打乱了鲜卑人的计划,硬生生的将鲜卑骑兵堵在门洞当中,还一枪刺翻了鲜卑骑领军将领,给汉人兵卒创造了夺取关隘的机会。
从那个时候开始,张辽始至终他都站在最前头,一杆大枪上下翻飞,从最初的马上,到现在的马下,就像是一个铁门栓一样锁住了枯骨山道的大门。
在亲卫的侧面护卫之下,张辽可以专心的面对正前方的鲜卑兵卒。见到鲜卑结成的盾阵逼近了,张辽便往前猛的踏出了一步,牛皮靴踩在泥地之上,生生的踏出了一个深深的脚印,长枪如同重锤一般,猛的砸击在鲜卑兵卒拢在一起的盾牌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
持盾的鲜卑兵卒吃不住张辽的劲力,原本紧紧闭合在一起的盾牌不由得略显得散乱了起来,而此时张辽的长枪就像是毒蛇一般,从盾牌阵当中的露出的缝隙窜了进来,基本上都是枪枪见血,少有空回的时候,鲜卑兵卒正面被张辽猛的一口气连砸带刺,顿时被杀了几名,露了破绽出来!
此时张辽方大吼一声:“上!”然后才收枪,往回退了一步,调理一下自己的气息。
在张辽的身侧和身后,也是同样的十几个汉军兵卒举盾成阵,听闻张辽号令,顿时往两边一分,将张辽的身影先包了回去,然后涌上前去,几个双手持着环首刀的大力的甲士已经从盾牌后面窜了出来,合身撞入被张辽打开的鲜卑军阵的豁口之内,也是憋足了一口气,疯狂的进行砍杀!
鲜卑军阵当中的兵卒正想要反击,却被跟进的汉军刀盾手斜着向前一步,顿时就插到了双手环首刀的甲士之前,用盾牌一拦,然后和甲士一起合力,紧紧压制住对面鲜卑的步卒,双人推着盾牌猛力一撞,又将对面的鲜卑兵卒推了一个踉跄,随后盾牌一分,如同猛虎一般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嗷的一口便是咬下!
就算是骑兵转成的步卒,汉人历来强调的相互配合和协同作战的能力,依旧在这些鲜卑部落的战士之上,虽然可能单兵的武力上略有欠缺,但是配合起来的汉人兵卒依旧杀得鲜卑战士毫无还手之力,转眼功夫又是几人命丧当场,鲜卑军阵四分五裂,地上又多了**具新鲜出炉的尸首。
那些双手持环首刀的甲士冲杀了一轮,气力衰退,也往盾牌手的身后一退,而回过气息来的张辽又大吼一声,从自家盾阵当中,越众杀出!
已经丧失了阵型的鲜卑战士根本无法抵御张辽第二次的搏杀,噗噗的声响当中,顿时就有两三名的鲜卑战士扑倒在地,剩下的鲜卑战士见阵势已经无法挽回,便发一声喊,掉头连滚带爬的退了下去。
这种类型的山间谷道之上的突然遭遇厮杀,交战的双方近在咫尺,似乎呼吸都相互可闻,狭小的展开面,导致每一次的搏杀顶在前头的也就是十几人而已,比不上大军大面积的拼斗。但是越是如此,统军将领的武勇就越发的凸显了出来,双方一次不过都是十几个人,一下子被张辽斩杀了几个打开缺口之后,鲜卑人的战力对比就进入了恶性循环,几轮下来就自然是避免不了崩溃逃窜的下场。
吐尔金的牙紧紧的咬着,他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
看着在关隘处的汉军将出手进退,看着汉军将一枪将盾牌阵抽出了缝隙,吐尔金的脸颊肉都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鲜卑军阵再一次的崩坏退却下来,吐尔金死死的盯着站在最前方的汉军将,磨了磨牙。
在山风当中,汉军将傲然而立,就如一尊年轻而英武的雕像,身上甲上的血迹,杀气腾腾,就仿佛会永远矗立于此,守护拦截一般。
要是单凭武勇来说,吐尔金觉得自己或许和这个汉军将差不太多,然而自己要是带着兵卒往上攻击,那么剩下的鲜卑兵卒又有谁来指挥?
况且按照现在的情形,现在自己上去,也不是三五回合就能解决问题的,在加上关隘塌之上也有十几名的汉军弓箭手,若是一个失手,自己受伤倒是小事,对于自己统帅的这一只小部队来说,士气上的打击就是无法挽回了。
所以,吐尔金再度下达了结合军阵,进行攻击的命令。
虽然自己手下的战士并没有这个汉军将的武勇,上去也基本上就是送命的份,但是吐尔金不相信这一名汉军将的气力就是无穷无尽的,总有疲惫衰弱的时候,只要这汉军将暴露出一点点的破绽出来,那么吐尔金就将带着亲卫直接扑杀上去,将这一名汉军将斩杀在关隘之前,那么此消彼长之下,深受士气打击的其余的汉军兵卒也就不足为虑了。
汉军将!就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号令之下,鲜卑战士便又抽出了十几人,汇集起来,持盾的持盾,提刀的提刀,拿着长枪的拿着长枪……
吐尔金看着,心中忽然一动,连忙扯过身边的亲卫,低声吩咐了几句。亲卫点头应下,然后左右看了看,叫了三四人,一同朝着正在汇集在一起的鲜卑军阵走去。
不要以为我真的拿你没办法,汉军将,这么喜欢在前阵第一线?既然你站在最前面,虽然确实可以抵挡我等的兵卒,但是你也成为了最大的破绽!
那么,要是躲不过这一次,那你就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