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二三章 战长安(八)
若是按照古代正统的算法,现在李郭汜等人,至少可以算的上拥有十五万到二十万的兵力……
因为在汉代,依据春秋战国时期留下来的传统,被动员出来的普通百姓其实也可以算一员兵的,所以在后世经常看到动辄上万,几十万,上百万的数目,但是实际上能保持高昂士气并能在一线拼杀的,真正用于正面作战的兵力并不多,绝大多数都是劳役,甚至是奴隶等,当然这些搞后援的战斗力都不强,所以经常也出现一只两三千人的运输大队就被几百精兵给轻易杀败的情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如果将长安地区所有郡县的兵力和劳役人数,都算在李郭汜等人的头上,那么妥妥的过十五万没有问题,但是实际上真正属于李郭汜等人的战兵,还是这些西凉老兵,而这些西凉老兵,虽然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一万多人,但是实际上经历了董卓身亡之后的一段时间,又没有得到充足的补给,因此在战马的折损尤其严重,一直都没有得到补充。
再加上马腾韩遂堵住了西边,而斐潜又堵住了北面,因此李郭等人也招募不到多少的羌人骑兵,所以李郭等人相比较历史上而言,骑兵的数量就少了许多。
在这样的情形下,若是斐潜直入长安腹地,李郭等人一时之间还真不一定能够抽出多少骑兵来进行围剿和追堵。
所以李蒙和王方,就必须全力出击,以求尽快的击破斐潜留在粟城之北的营寨,然后再向南追斐潜的骑兵,和李郭汜等夹击斐潜骑军,在整个局势变得恶化之前,解决这一路的威胁。
李蒙盘算过了,现在斐潜留下的北面的营地,就算不是一座空营,实际上也是差不多了,看守水坝的人不能少,少了就根本没有意义,所以至少也要一千人,那么在营地当中最多就是两千人,并且最重要的是,修建拦截水坝需要大量的体力,在营地之内的两千人肯定还多半是修建水坝的兵卒替换回来休息的,这样的兵卒能保持多少的战力,就需要打上一个问号了……
那么,当李蒙他和王方一同攻击营寨的时候,等于是攻击一只数量较少,体力疲惫的军队,而且这一只疲惫之军还只有步卒,因此只要他的骑兵突入了营地,那么斐潜留守的部队就无法阻止西凉的骑兵,必然承受巨大的损失,也就将很快的崩溃,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回援长安了。
“立即攻击!”李蒙沉着脸,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粟城三个方向上的城门轰然而开,从其中蜂拥出来了大量的兵卒,率先冲在最前方的就是李蒙所带领的西凉骑兵。
粟城方向上的这么大的动静瞒不了任何人,因此看到了斐潜营地之内响起了报警的铜锣之声他也不奇怪,现在就到了关键的时刻!
最重要的就是一个速度!
斐潜因为要在北面寻求一个高地,所以不得不将营寨立得距离粟城比较近,算起来也就是十里不到的距离,这样的距离之下,简直就近在咫尺!
等到看见粟城出兵,在营地背后的山沟沟内修建水坝的其余部队想出来援救,恐怕都会晚了一步,就算情况再恶劣一些,现在后方马上就动手挖开水坝,那也是需要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之内,李蒙王方的兵卒早就赶到了高地之上!
退一步来说,或许汹涌而来的水流会给王方统领的急急冲刺而来的步卒带来一些损失,但是也肯定损伤不了速度更快的李蒙统领的骑兵,而且一旦破堤坝放水的话,也同样注定了在山坡之上的斐潜营寨就成为了没有任何人可以援救的孤军!
“快!快!”李蒙挥舞着战刀,大声的敦促吼叫着。简单用树木枝干围拢而成的营寨围墙,在李蒙眼中根本就不存在,用绳索套牢了,便可轻易的拉扯出缺口!
而在营地之内荀谌跟在马延身后,站上了营寨的木垛,他知道现在便是最关键的时候,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不过相对于略有一点点紧张的荀谌来说,马延的心态相对来说更稳定一点,因为其实到现已经没有什么太多的悬念了,只不过看那一方能够更能抓得住战场上的节拍而已,既然粟城里面的部队已经全军出动,那么实际上战局已经朝着对已方有利的方向发展。
马延举起手臂,沉声喝道:“刀盾手,长枪手列阵!弓箭手上前!”
胸有成足和临时应对的差距就表现了出来,如果是仓促之间再进行防御,难免会出现一些差池,而一开始就有所准备的话,不管是将领还是兵卒,在面对预料之中的事情的时候,不管是行动还是心态自然都有所不同。
对面来袭的西凉兵越是显得急迫,进攻越是凶狠,马延越是要表现自如和安稳,这样营寨当中的留守的兵卒才能发挥出百分百的实力。
营地所驻扎的土坡其实并不高,落差也就是五六米的样子,关键是并不陡峭,四面都很平坦,因此李蒙带着骑兵根本就没有直接冲击土坡,而是就在土坡之下,分成了两道弧线,斜斜的便往营寨后方绕去……
奔驰当中的李蒙举起手臂,厉声长啸道:“抛射!压制营寨垛口!”
号令一下,一只又一只的箭矢从西凉骑兵队列当中射了出来,高高的划出一道道的弧线,往土坡之上的营寨抛射上去。
“举盾!”营寨之内的马延下令道,然后对着身旁的荀谌说道,“荀从事,先到营内避一避?”
荀谌和马延身边都有护卫,举着盾牌,遮挡着抛射上来的箭矢。
荀谌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说道:“也好,某于此处,也多有不便。马校尉便放手施为就是,某便先入帐内静候佳音。”
在经历了短暂的紧张之后,荀谌已经调整过来了,从现在看来,对手还算是不错的,懂得拉扯营寨的防御体系,绕到后面再进行进攻,那么就等于是营寨不得不要面对前方正在赶来的步卒,又要防御后面的西凉骑兵,若是没有防备,说不得真会被搞的手忙脚乱,只不过,西凉兵要想获胜,其实远远还不够……
马延大笑,点头道:“善!来人,起烟!击鼓!”随着马延的一声令下,三道浓烟从营地正中扶摇而起,直上云霄……
第九二四章 战长安(九)
浓烟升起,不仅是营寨示警,也仿佛敲响了西凉兵疯狂进攻的序曲!
李蒙才刚刚统领着骑兵绕道了土坡营寨的侧后方,王方也已经带着步卒赶到了附近,已经开始整队列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王方举起手臂,厉声长啸道:“刀盾手向前!弓兵两翼展开!准备射击……”
哗啦啦的甲胄叶片的响声和兵卒之间的呼喝之声此起彼伏,就像是一个激昂的交响乐开始了诸多乐器的大合奏。
西凉军的步卒蜂拥而至,展开一个半月形的阵型,向斐潜的营寨猛扑过来,而李蒙的骑军,此时也在营寨的侧后方,冲出了不少的套索手,斜斜的往土坡上奔驰而来,开始准备套取营寨的木头,拉出几个口子。
“射!”
营寨当中伴随着鼓声响起,一声暴喝之下,众多的弓弦同时震动,嗡的一声漫天的箭矢从上往下抛射出来,就像是天空当中骤然多出了一团吸血的长脚蚊子,然后越变越大,带着长长的尖喙追逐着人的血肉。
“嗖!”
西凉兵高举着盾牌,就听见盾牌之上噼啪作响,黑色的箭杆,白色的羽翼,顿时就在盾牌之上生长出了一层,就仿佛刺猬一般。
“嗖!”
在盾牌遮掩不到的地方,一名西凉士卒被一只箭矢顶在了脚面上,顿时穿透,扎到了土地之上,兵卒痛得连脚都抬不起来,扑倒在地,但是还没有等他站起身来又或是拔出箭矢,无数只大脚已经从后面踩踏而来,刚开始还挣扎几下,但是不久就伏在土地之上,再无声息了。
密集的箭枝射在盾牌上,噼啪作响,射在士卒的身体上,若是皮甲或是无甲部位,也就基本上洞穿了,带出一蓬蓬的血花,当然也有一些被兵卒的铁甲挡了下来,锋矢敲击在铁片之上发出叮当的声音,伴随着时不时响起的惨号,就宛如一曲代表着死亡的协奏曲。
西凉军步卒的攻击阵势为之一滞,王方不禁有些意外,没想到斐潜手下有这么多的弓箭手!更重要的是还有这么多的箭矢!
要知道这一只只的箭矢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次性的消耗品,这密集的程度,至少就是有五百,甚至是八百人的弓箭同时射出,七八轮的抛射之下,便是几千的箭矢被射了出来……
幸好弓箭手在急速抛射之后,也是需要稍微恢复休息一下,王方便不失时机的大吼道:“击鼓!击鼓!冲上去!冲上去!”
随即战鼓声便一次响起,也更加的激烈,催逼着所有的西凉士卒继续向前。王方清楚,只有他吸引了足够的注意力,李蒙的骑军才能在后方才扯出空档来,同样的,当李蒙的骑兵拉扯出了营寨的破绽之后,也就是王方这里最佳的进攻时机!
李蒙也同样知道这一点,因此虽然被箭矢射中了几名上前套索的骑兵,但是依旧催着更多的骑兵拿起套索,去拉扯营寨的木。
简单钉铆在一起的木,虽然人力无法轻易撼动,但是几匹的战马甚至是十几匹的战马一同进行拉扯的时候,用来连接的铁钉铆接之处就慢慢的开始变形,然后就被拉扯缝隙越来越大,伴随着吱吱呀呀令人牙酸的声响,终于几个木桩被拉扯了出来,旋即就被西凉兵在营寨木上扯出了几个豁口!
西凉兵卒顿时大声的欢呼起来,一时间气势骤然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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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粟城三十里,张辽站在山坡之上,望着远远直通天际的那三道黑烟,顿时大喝了一声:“全部都有!上马出发!快快快!”
张辽在到了雕阴之后,便一是凭借着之前和白石羌之间的交情,另外一个则是斐潜和羌人之间的贸易,所以当招募羌骑的时候,也并没有费多大的事情,只不过现在羌人多半还需要照顾部落内的牲畜,否则人数可能还会更多一些。
不过现在,八百骑的数量,对于一个刚刚才在斐潜这边站住脚的张辽来说,也算是不错了。
人马有了,就差来一两场像个样子的战斗来证明自己的实力,因此张辽盼望着前方的信号出现的心情也是极其矛盾的。
昨天晚上,传令兵前来说,如果见到黑烟升腾,就必须即刻领军救援前方营寨,但是具体的安排张辽并不完全清楚,所以到现在张辽还以为斐潜依旧在营寨之内,那么这样的情况出现也就意味着斐潜或许面临着危险……
虽然这个可能性不是太大。
半个时辰!
三十里路!
对于防御西凉兵的袭击,见过了准备的物资之后的张辽,还是相当有信心的,那种高强度的单兵弩机,简直就是骑兵又或是密集步卒的阵线的噩梦。
战胜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只不过是损伤多或者少而已。
三十里地,骑兵跑起来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当然不可能用全力,让马身体热起来,但是又不能让马匹的耐力消耗太过,导致在战斗当中脱力,这就是骑兵统领最基本的功夫了。
张辽呼哨着,招呼着招募而来的羌骑一同向前奔驰。为了减少被远方敌方部队发现的卡能,尽可能不用声音较大的战鼓或是号角,当然,想要遮蔽烟尘这个东西,唯一能起作用的就是地形了……
现在就是展示自己实力的时候了,张辽一边往前奔驰,一边顺手摸了摸马背一侧的弓箭袋子,将其调整到最舒服顺手的位置,然后回首呼喝道:“白石兄弟们!我哪里还有三坛好酒!今天就会拿出来奖给最勇猛的三名白石的勇士!”
羌人最是好酒,见面了不喝上几碗都难受,若是客人来了不喝酒,那简直就是对于主人的一种侮辱一般,因此听闻有三坛好酒,虽然不比什么金银财宝,但是正对羌人的胃口,顿时许多人就大声的呼哨着回应张辽,一时间士气都提升了不少。
张辽将长枪一举,哈哈大笑着叫道:“来来!除了好酒之外,我们再来比一比,谁要是比我杀得多,老子今天就给他牵马洗马!”
“张校尉!说不定今天你要洗很多马!哈哈哈!”
八百羌骑跟在张辽身后,呼啸着向南直扑而来……
第九二五章 战长安(十)
马延看着土坡之下的西凉将旗,虽然他并不知道面对的是西凉哪一个将领,不过,不管面前的将领是谁,要想攻下他防守的这个看起来简单的营寨,就凭借眼前的这点兵力,简直就是痴人做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虽然现在西凉军似乎扯开了营寨的口子,也似乎占据了上风,但是马延只要回头看看正在营地当中列阵的弓弩手,多少也有一点点庆幸并不是自己要面对着令人有些发毛的强弩兵……
“弓弩手,上前射击!”一声令下,五百弩手在盾牌兵的掩护下,冲到了阵前,向山坡下的西凉兵开始了集射。
当“嘣嘣嘣”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强弩巨大的威力就展现无遗!
如果说中了箭矢,有的兵卒多少开可以忍着伤痛继续战斗,但是对于弩矢而言,基本上只要中了一发就可以让这名倒霉的兵卒立刻退出战斗系列!
猛然之间遭受了弩兵重挫的西凉兵阵,顿时一阵慌乱,在军阵当中的大小旗帜一阵狂摆,显示出了西凉兵卒所承受的巨大压力。
李蒙见到企图冲上坡去的骑兵一个个就像是禾苗一样,被镰刀干净利落的割翻在地,不由得愤怒的吼叫道:“该死的!这营寨里面竟然都是弓弩兵不成!”
西凉兵卒,不管是步卒还是骑兵,进攻的势头一下子便被卡住了。
虽然不至于像李蒙说的那样全部都是弓弩兵,,但是实际上营寨当中的弓弩兵也占据了三分之二的兵力,五百弓箭手,五百的弩兵,再加上负责外部防御的刀盾手和长枪兵,要想攻击进营地,至少要等这些箭矢弩矢消耗得七七八八之后才成!
可是留给李蒙和王方的时间,并不多了。
在粟城南方,斐潜和赵云正带着骑兵也兜了回来……
赵云设身处地的为粟城的西凉兵想了想,发现如果自己是西凉兵的统领的话,一样也是极其的无奈。
兵力差不多属于对等状态的话,有谁会选择傻不愣登出城决战,而不是依托占据优势的城池进行防守?
那么在得知对方修建水坝之后,是选择立刻无脑的进行攻击还是选择等对方部队薄弱之后再进行突袭?
好,都是最优选择之后,便是现在的这个局面了。
如果选择死死固守,就是不出战呢?
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水坝一破,粟城虽然不会成为什么汪洋,但是城内城外一片烂泥是少不了的,那么等到地形略干一些,容许出阵的时候,恐怕已经是至少三四天过去了,都够斐潜和赵云去粟城后面的城池逛上一圈回来了……
后方的城池见到了斐潜的旗号,却看不见西凉兵的旗号,那么会发生什么?
需要三面进行防守的西凉兵,突然在其中一个方向上似乎被突破了,出现了大量骑兵,那么又意味着什么?
到那个时候,恐怕事情就不是粟城之内的西凉兵将们所能控制的了……
所以,粟城之内的西凉兵将不得不进行选择,而似乎无论做什么选择,都是一样的恶劣后果。
赵云便只能是庆幸自己现在是在优势的斐潜这一方了。
骑兵奔驰,若是平地,一时辰大概是八十里左右,若是全力驰骋,则是可以达到一百五十里到两百里,当然,战马全力跑了两百里左右,就必须停下来休息修整,补充进食,然后等战马体力恢复之后才可以继续前行,否则的话战马损耗就会极高。
关中过了粟城多半都是平地,斐潜和赵云领着骑兵兜转了一圈,虽然走的远了些,但是实际上对于骑兵来说,也并非不可以接受的距离。
或许是因为赵云这一路是驰骋在平地之上的原因,腾起的烟尘远在二十多里的时候就被粟城之上的守卒给发现了,慌乱之下两个西凉兵的领军统领都在城北,留守的军侯一时之间只能是下意识的命令关闭城门防止被赵云的骑兵突袭进城,一边急忙派人去通知前方的李蒙和王方两人……
斐潜看到粟城之上人影晃动,隐约听到示警的铜锣乱响,便转头对着说道:“子龙,汝且先行,吾来压阵。”
赵云点点头,然后一举长枪,便带着一半的并州骑兵,逐渐的开始增加马速,并州骑兵散开成为了三个各自两百骑的锋矢箭头,便朝着王方的后阵碾压了过去!
“后阵转向!后阵转向!列长枪阵!长枪手上前!弓箭手,弓箭手也转向!向后!向后!”王方急的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就往下流淌,急忙的发布着号令,“快!快派人通知李蒙将军,速速待骑兵来援!”
但是两军对垒的时候,为了相互之间获得比较好的协调,也有利于统一的指挥和调度,虽然大多数列队和列队之前留有缝隙,但并不是宽敞到可以随意转向和变动,就算是步卒也是要次序行进,才有办法有效的战斗,而王方急切之下发布了多项号令,军中的旗帜一片乱舞之下,顿时就有长枪兵的队列就和弓箭兵的队列撞到了一处,推推搡搡的不知所措,更显得混乱不已。
在战阵之中,兵卒的视野是有限的,周边被战友挡住,无法得知战阵外部的情况,王方的号令虽然不能说是有错,但是这种突发的情况之下,队列之间无法协调,混乱就不由自主的开始蔓延,甚至影响到了前阵正在顶着箭矢弩矢往土坡上攻击的兵卒……
而此时在营寨后方几次冲击都被挡了回来的李蒙,再接到了王方求援的消息之后才刚刚看到了在粟城方向上腾起越来越近的烟尘,正待下令前去救援王方,就听到身边忽然有兵卒在乱糟糟的喊道:“将军!完了!后面!后面!”
李蒙不由得大怒,吼道:“我知道粟城后面来人了!不用叫了,快跟我……”
“不是,不是!将军!后面!后面啊!”几个李蒙的亲卫也急切的叫了起来。
“那个后面?”
李蒙看着身旁的亲卫神色惊慌的指着自己骑兵阵列的后方,不由得也顺着亲卫的指向,扭头往北一看,脸色刷的一下血色尽褪……
第九二六章 战长安(十一)
不知不觉当中,一杆“张”字战旗在北面的山谷之内挑了出来,转眼间就从中扑啦啦冲出了一群骑兵,正朝着李蒙这里袭来!
这只骑兵来的是这样的隐蔽,这样的快速,似乎是才发现,就已经出现在了鼻子底下一样!
这是哪里来的军队?这是谁带领的骑兵?就算是援军,也应该不是在河道那边的步卒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了骑军?而且之前的一千骑兵不是已经全数向南了吗?南面的骑兵难道没有那么多?还是这些后续才来的骑兵?
众多的问题在一瞬间涌入了李蒙的脑袋,搅得李蒙的脑门生疼!
在烟尘当中闪现出来的身影越来越近,那些骑兵身上穿着的皮袍也映入了李蒙的眼帘,这是羌人骑兵!
该死!这个斐潜的手中怎么汇集了这么多的胡骑?!
马蹄声阵阵,喊杀的声音在不断的高昂起来,刺得李蒙的耳膜嗡嗡作响,袭来的杀气如同有质,刺激的浑身的寒毛都根根竖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天空当中不知何时飘来了一团乌云,顿时将阳光遮去了大半,似乎是带出了黄泉的阴森,就连战马也不安的躁动起来!
“快!快,往南冲,再回转!”李蒙一个激灵,本能的立刻下令道。
现在他的骑兵队列结阵在高地之北,连马速都没有,就这样原地掉头和北面山谷冲出来的骑兵对冲无疑是自寻死路,因此只能是往南先把马速提起来之后,再兜回来战斗……
这当然是再正确不过的举措,但是同样毫无作用。
因为李蒙骤然遇到袭击之下忘记了一件事情,整个战场的空间已经不够了!当李蒙策马绕过土坡的时候,迎面就撞上了王方那已经展得很开的步卒阵型。
整个的战场就像一块巨大的三明治,最中间的是土坡之上的营寨,而在营寨的南北则是李蒙和王方的西凉部队,而最外一南一北则是赵云和张辽袭来的骑兵部队。
而在整个战场的东侧就是洛水,只有西侧算是还有一点空间可供回旋,但是那样做,就等于是将王方的步卒直接抛弃在战场之上!
原来以为就这样一个土坡的营地,转眼之间便能攻伐下来,但是没想到营寨之内猛烈的箭矢弩矢,硬硬是将西凉兵的攻势挡了下来,如今不用李蒙和王方再说什么,几乎所有的西凉兵都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是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土坡的营寨之中,猛然间炸开了阵阵战鼓轰鸣,一声声沉重有力的声响似乎连整个空间都在震荡,转眼之间原本是防守状态的营寨,沿着寨门,甚至是沿着被李蒙所拉扯出来的空隙,涌出了一列列持盾兵卒,在其后则是跟着弓箭手和弩兵,对着土坡之下的西凉兵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攒射!
箭矢弩矢,在空中密集交织成一张死亡的大网,似乎无穷无尽,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有人被这一张死亡之网兜住,然后拖往永远的黑暗深渊。
伴随着这些兵卒死亡之前的惨号声,混乱终究是不可控制的蔓延开来,战阵中央的指挥贯彻不下去,而位于一线的兵卒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阵型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西凉步卒面向北,则南面有骑兵袭来,转向南面,土坡之上又有箭矢弩矢不断抛射而来;而西凉的骑兵,撞上了自家的步卒之后,更是举步维艰,跑又跑不起来,队形也不成样子,零散的和步卒混杂在一起。
在步军战阵当中,王方的脸色已经是铁青一片。
跟着董卓东征西讨,虽然称不上什么中流砥柱般的人物,但是经历的战阵也是无数,眼下的局面不用多讲,也是知道恶劣到了极点,如果不能抵抗得住,一旦任战阵的兵卒混乱持续蔓延,那么必将迎来覆灭的结局。
步卒战阵当中的王方举起手中的战刀,竭尽全力的呼喊道:“儿郎们,骑兵弟兄们来救援我们了!往中间收!给骑兵兄弟让开道路!要不然困在这里都活不成!让开道路!”
奋力进行指挥的王方,几乎就是瞬间就引起了土坡之上的马延的注意,立刻叫来了几名弩手指着王方便下令进行重点攻击。
王方才刚刚指挥着几个军侯曲长开始调整步卒,呼啸而来的弩矢就到了,虽然距离较远,准头已经不是非常的好,但是接二连三而来的弩矢顿时就射中了几名在王方之前的护卫,吓得其余的护卫连忙将盾牌高高的举起将王方的身形遮挡起来……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就这样缓了一缓,等王方掩去身形,急急跑了几步再重新想要进行调整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最佳的时机,步卒两翼没有能够充分的收拢起来,使得李蒙赶来的骑兵并不能完全奔驰起来,也就失去了骑兵最重要的一个优势。
“将军,撤吧!”王方的亲卫急切的说道,“跟着李将军的骑兵后面,冲出一条路去,回粟城!将军,我带一队人马断后!”
王方的脸上的肌肉都有些扭曲,冲着亲卫吼道:“将你们折损在此,冲回粟城又有什么用?往西!往西突围!”
粟城想都不用想,若是李蒙的骑军多少还有一些可能,但是两条腿的步卒,在经历了奔袭而来之后,再想逃回去,先不说粟城守兵敢不敢冒着风险开城门,就单单这一路,恐怕也是要用无数的血肉来填!
罢了!
原本就是见李郭汜等人势大,王方才率部投靠的,现在势头似乎已经变化了,并且战场之上的局势如此恶劣,难以挽回了,何必再将自己和所属亲兵再搭进去?
反正李蒙带着的骑兵也是废物一堆,自己在这里辛辛苦苦顶着箭矢还竟然攻不下这个营寨的后营!如此的废物,再跟着李蒙,自己估计也是迟早玩完!
找到了心理平衡点的王方毫不迟疑,立刻收拢了旗帜,默不作声的带着直属的亲卫队便往径直往西面的空档突围,至于其余后来调拨到他手中的步卒么……
这都什么时候了,谁还顾得上?
若是没有这些余下的步卒吸引对面的注意,自己怎么能逃得出去?
第九二七章 战长安(十二)
粟城之下,斐潜看着城池之上的慌乱的守军,就算是不用讲,自己也能察觉到了城中那些兵卒的恐惧,忽然之间觉得自己似乎原先的想法有一点点的偏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现今自己努力挣扎着向前,或许是因为手中的一切都是一点点积攒而来的,所以多少有一些得失心,见到了历史上三国期间的人物多少还会有一点仰慕的心理,但是现在身处于亲兵卫士的簇拥之下,头顶上一杆大旗猎猎风扬,前方则是赵云和张辽在率领着骑兵围剿着苦苦支撑着的西凉兵,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言可兴邦,一言可灭城的豪迈出来。
身边的亲卫望向自己的时候,目光当中都透露着一种激动,说来也是奇怪,他们或许会觉得荀谌和徐庶制定的计划不错,但是却会把功劳算到斐潜自己头上来……
就算是斐潜只不过跟着骑兵跑上一圈而已。
无论何时,只要是还在冷兵器时代,在面临着战马奔腾而来的时候,都会感觉到了热血上涌,震撼不已。
在赵云的统领之下,一排排的并州备甲的骑兵,正在从平缓的粟城南面,轰隆隆的席卷向北,饶是这关中地区相比更为平坦和宽阔,战马的速度已经提升到了极致,虽然只有五六百骑,但是战马本身就比人身体要大,占据的空间也比较多,分散成为三个冲锋阵型之后,更是形成了如同排山倒海一样的气势,直直的杀向了还处在慌乱当中的西凉步卒后部……
原本就已经是接收不到了统帅号令,在看到骑兵转眼就要到了近前,那轰鸣的马蹄声音仿佛是已经掩盖住了天地间一切,那一排排冰冷的铁甲之上反射着刺眼的寒光,这些西凉步卒就仿佛和脚下的土地一样颤抖起来。
这些王方统领的西凉步卒,其中只有一部分真正是西凉兵,其余大部分是长安的禁军和周边县乡的郡兵,在李郭汜统治朝廷之后,便调配给手下带领,如今见统帅已经不见踪迹,士气简直就是落到冰点,见到赵云领着骑兵扑到了面前,顿时就“嗡”的一声炸了锅,四散奔逃。
王方的步卒阵型骤然之间崩塌,却令李蒙如同挨了重重的一击,头晕目眩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
就在这一块狭小的区域,千余的西凉步卒阵地已经完全散乱了,有的丢下弓,有的丢下矛,纷纷夺路而逃,根本不管前方是刚才一同并肩作战的战友,只要挡住了自己逃跑的道路,便是直接推翻,甚至提刀就砍……
步卒战阵原本就站的密集,整齐的时候确实充满了震慑力,但是现在慌乱得就像是一窝蚂蚁,只会让人觉得可悲和可笑。
李蒙呆呆的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相互碰撞,相互推搡,相互践踏,手中捏着的长枪,也不知不觉的低垂了下来。
前方有骑军,后方也有骑军,而李蒙自己却在这样一个乱成一团的行列当中,就算有再多的力气,又怎么能施展得开?
在李蒙的眼中,已经看不见了周边的兵卒,看不见飞来的箭矢,看不见其他的东西,只见到一前一后的洪流向着他们涌来,看见被马蹄践踏而起大团翻卷的泥块,看见那些奔驰的战马呼出的团团白气,看见那长枪之上飘扬的血色红缨。
这实在是一场再完美不过的骑兵冲阵。
地形足够好,粟城地区自古就是产量之地,良田遍布粟城周围,虽然松软一点,但是托天气的福,在连日大雨之后,便是接连的晴天,土地已经较为干燥了,再加上势足够开阔,最要紧的还是西凉兵极其配合。
虽然西凉兵也有骑兵,但是这些骑兵分散开来,失去了阵型组织,如今陷在西凉人自己的步卒当中,没有了驰骋的空间,而斐潜这一方的不管是南面的赵云还是北面的张辽,都是早早就提起了马速,导致这些西凉骑兵现在就算是想逃跑都来不及!
张辽冲在所有羌人骑兵的最前面。
从长安离开直至现在,张辽虽然一句话都没有抱怨过什么,但是心中的隐藏的失意,确时时刻刻都在啃咬着张辽的心灵。
张辽一身本事,也曾经在北地单骑游历,也曾经在边疆抵御胡骑,却始终是偏稗末将,任人摆布,在平静的面孔之下,其实也潜藏着一颗高傲的心。
在雒阳初见斐潜之时,斐潜只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连怎么握枪都不懂,更不用说上阵杀敌了,但是现在却宛如现在天上耀眼的太阳,就算是抬头仰望,盯得久了都刺激的自己双眼泪流……
王允死在了宫之下,吕布远走函谷以东,曾经并州的这顶尖的一文一武,无疑就是在这一场朝廷斗争当中彻头彻尾的失败了。
这也就代表着并州人士的一败涂地!
幸好还有斐潜,幸好还有斐潜这一个不是并州人的并州统帅!
说有没有一点尴尬,多少还有一些,但是张辽更看重的是自己这一身的本领,不会就此埋没,张家,或者说是聂家的传承,还能够有光大门楣的那一天!
现在厮杀的机会终于来了,而且是正对的是将张辽自己赶离了朝廷的西凉兵!
张辽挥舞着长枪,拨开了零星射来的几只箭矢,便一头撞进了散乱的西凉兵阵当中!今天便是展现自己实力的时间,除了出一口这段时间憋屈的胸中气之外,也要让众人都知道,都记住,并州还有一个张辽张文远!
张辽用的是长枪,但是他和赵云所用的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长枪在张辽的手中,说是长兵器,其实更像是重兵刃,黑沉沉的长枪,挥动之下,就算十没有被枪刃刺伤,但只要是挨着枪柄的,也像是被铁条抽到了一般,无不纷纷落马。
这样的战斗风格,在乱阵当中,更加显得威力十足,挡住张辽长枪的钻刺,却挡不住张辽的力道,极具弹性的枪杆,不仅抽的抵挡的兵卒抛飞,甚至连带到这个倒霉兵卒身后的人,人马抛飞当中,张辽竟硬生生就在乱阵当中扫出一条道来!
第九二八章 战长安(完)
见到张辽展现出来的武勇,跟随在其后的羌人骑兵更是兴奋,呼呼喝喝的叫着不知什么意思的声音,挥舞着战刀顺着张辽开出来的道理就往中间切割,够的着的就砍,够不着的就半立起身搭弓就射,甚至有的还从地面上随手捞起斜插着的不知谁留下的长枪,便往一旁恶狠狠的投出去!
骑兵冲阵,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捉对厮杀这种概念,最重要的是善用骑兵的冲力,将敌阵冲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骑兵在交战当中,只要一方混乱落马,在战马的践踏之下几乎就是难以幸免,这种死伤甚至比在敌手刀剑之下死的还要多上许多!
张辽就像是一个铁锤,或者说更像一个铁起子,轻易的就撬开了西凉兵的外壳,直直的破开阵列,杀出了一条血路,挡在张辽面前的不管是西凉的步卒还是西凉骑兵,就如纸糊的一般,一片人仰马翻,竟然没有人能稍稍阻挡张辽半步!
站在土坡高处的马延更是看得清楚,见西凉兵卒阵型已经完全不成形,便号令营寨当中的步卒往下逼压,进一步压缩西凉兵的空间,零散混乱的西凉兵,在结阵而来的马延部队面前,就像是水流撞上了铁,只能徒劳的喷起阵阵红色的浪花。
当赵云和张辽一南一北冲进了西凉散乱的军阵当中,就像是钢铁洪流一般,每一道浪头冲刷下去,这西凉兵卒形成的散乱阵势就消融一分,每一道浪头向前一分,就带起一片的腥风血雨,每一道浪头袭过,留在身后的就是一片血肉狼藉!
就宛如眨眼一般,在这短短一瞬之间,已经不知道有多少西凉兵卒,就淹没在这一道道的洪流当中!
正在厮杀的张辽不经意之间,突然发现侧前方不远处战旗之下的李蒙,一抡长枪,将近处的几名西凉兵卒全数或刺或抽,扫出一个空档之后,对着身后的亲卫沉声喝道:“护着我!”
随后张辽便从马侧摸出了长弓,半立起身,搭上箭矢,“嘣”的一声便射!
战场之上,哪有什么暗箭伤人之说,更没有什么先要吐气开声,来将通名之后才施展手段的道理,张辽一箭射出之后,趁着身边护卫维护的空间还有,更是手都不停,“嘣嘣”又射出了两箭,才将长弓往身侧弓袋之内一插,重新提起长枪便往西凉战旗出杀去。
李蒙正往前拼杀,忽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急急扭身躲避,让过了张辽射来的第一支箭矢,却没有能躲过第二根,“噗嗤”一声被射中左肩胛,“啊呀”一声大叫,若不是身边的护卫手快扶着,说不定就跌倒在马下。
“将军快走!”李蒙的几名亲卫扭头一看,见张辽越逼越近,决然的大吼一声,便调转了马头,带着十几名骑兵向张辽迎击而去。
然而这样的行为,并没有能够阻挡住张辽的冲击,张辽只是像是劈砍驰骋路途上的横生出来的小树枝一般,轻松写意的就将企图阻挡他的李蒙护卫击败。
左肩负伤的李蒙根本就无力再战,只能是伏在马背之上,由护卫保护着往侧面落荒而逃,然而并没有能够跑出多远,就被张辽一行追了上来!
大枪展动,红缨如血,张辽猛的一磕马腹,紧紧咬住李蒙的身后。张辽身后的羌人骑兵也是纷纷紧紧跟随,时不时射出的箭矢,虽然杀伤力并不大,但也给李蒙的逃跑增加了不少的难度!
一前一后两队人马,之间的距离在逐渐的缩减。
张辽长枪在手,枪缨抖动,直扎向李蒙的背部,而李蒙的护卫慌忙从一旁格挡,还有的情急之下来不及调换右手的战刀,竟然企图用手来抓张辽的长枪!
但是战刀斩在张辽这一个势大力沉的长枪之上,却似乎毫无影响一样!
张辽握着阴阳手,猛的一旋,红缨如同小伞面一样张开,借着枪杆的弹性,大枪一抖,已经卸掉了被侧击而有些偏离的力道,抢杠带着一个弧度,枪头反而翘起,依旧不改方向的便往李蒙后背扎去!
此时此刻,李蒙手上动作已经来不及了,只有拼尽全力猛的一侧扭开,而张辽捉着枪杆,见扎不中了,便一手牢牢抓住枪杆,另外一只手猛的一个交错,枪杆“呜”的一声就从刺击变成了横扫!
雪亮的枪刃就划在李蒙的腰间铁甲之上,割出了无数火星,在不少铁甲片被枪刃割开了丝绦,四散崩落的同时,李蒙也吃不下这个气力,就如在腰间被重重敲了一记一般,身形一歪,便掉下马去!
“将军!”
李蒙的护卫大声惊呼,连忙勒马想要回救,但是那里来得及,张辽已经策马赶到了近前,一枪直接从上而下,竟一枪就将李蒙直直钉在了地面之上!
“将军!”
李蒙的护卫死命向前,不知道是要找张辽报仇还是要抢回李蒙的尸首,但是他们却被张辽的亲卫和随后而来的羌人骑马给淹没了,就像是浪花泛起的小泡沫,消散得无影无踪……
张辽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就像是要将这些日子的郁闷全部呼出去一般,然后大喝一声:“主将已死!尔等还不投降!”
随着西凉统领一逃一死,战斗就进入了尾声,失去了统帅又失去斗志的西凉兵很快的就彻底溃散,一部分落荒而逃,而绝大多数留在战场上侥幸未死的,也都纷纷投降……
当斐潜整理军队,一边让人打扫战场,一边在粟城之下展开队列的时候,随着李蒙的尸首被绑在旗杆之上高高的吊起,粟城之内的兵卒就乱成一团。
或许还经历了短暂的争斗,粟城内原本的官吏占据了上风,将几名不肯投降的西凉兵都砍杀在了城头之上,然后便托举着粟城的印绶图册,令人打开了城门。
出城投降的粟城官吏显然都是一些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文官,虽然年龄有老有少,但是在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之后的兵卒炯炯目光之下,不知道是天气寒冷还是心中害怕,个个脸色铁青,双腿都有些发抖,好不容易列队走到了斐潜的马前,“噗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的将印绶图册高高举起。
此时此刻,斐潜的目光却已经不再看着面前的这些粟城官吏,甚至也没有看向敞开的粟城城池,而是望向了更远的南方……
关中的北大门,就此敞开了!
第九二九章 贾诩的计策
粟城陷落之后,顿时引起三辅之地的西凉系列一阵慌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粟城虽然周边地势比较平坦,但确实是从雕阴往南的一个重要的节点。粟城就像是堵在洛水南下的一个喇叭口上的一个城池,过了这个城池,便是比较平坦的关中腹地。
这种地形虽然没有像是五丈原又或是潼关那样的险要,但是也同样是代表着作为关中地区的一马平川,都在斐潜的打击范围之内。
李和郭汜虽然也没有指望着李蒙和王方一定能够将斐潜击败,但是也绝对没有想到李蒙和王方会败落的这么快,感觉就像似乎是这两人前脚才到了粟城,然后李郭二人就接到了粟城败落的消息。
这个可是正面作战的三千正卒啊!不是什么所谓的民壮,更何况还有一千的西凉骑兵,专门就是为了拦截和对付斐潜的骑兵的,虽然不见得一定可以在正面战斗当中取得优势,但是至少据城固守的话,斐潜也是相当难以攻打的!
若是说骑兵,李郭二人在西面部署得最多,因为那毕竟是对付全数骑军的马腾和韩遂,不给充足的骑兵根本不好抵御;而东面驻守潼关的胡轸,则全部都是步卒,因为潼关本身就是关隘,也没有多少骑兵施展的空间,所以自然是步卒的用武之地。
但是粟城地形北面多是山区,南面宽阔平坦,加上斐潜也有并州骑兵,因此便既需要骑兵也需要步卒,不过三千的正卒加上发动起原本粟城内的民壮,怎么也有一万左右的人手的,怎么就连个旬月都守不住?
而且连一个即将覆灭的警讯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这样陷落了?
粟城究竟是怎样陷落的?
西凉兵如同部落一样的派系之间的弊病,就展现无遗,溃散的西凉兵并没有返回长安的这个李和郭汜的大本营,而是直接就化整为零,消散在乡野之间,因为他们知道就算是回到了长安,败军之兵也没有多少好日子过,说不定还要被抓起来祭旗……
因此一时间没有能够掌握一些确凿消息的李和郭汜,不由得多少心中就略有一些慌乱起来,就像是策马前行的时候明知道前方有刀枪剑戟,但是就是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晰,这种未知的恐惧,便会产生出极大的心理压力。
斐潜到底带来了多少的兵力?
是李蒙王方作战不力,还是关中的这些地头蛇暗中投敌?
于是李和郭汜在这种茫然之下,一时之间左右顾盼,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商讨和协助,便只能是又找到了贾诩,希望贾诩能够像之前那样,在他们遇到困境的时候给与他们答案……
可是到了贾诩住所的时候,竟然没有找到贾诩,这一下可是非同小可,寻来了原本贾诩的护卫一问,才知道贾诩已经出发前往左冯翊了,便连忙快马又重新追回了贾诩。
“见过池阳侯、美阳侯……”贾诩被追赶回来之后,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耐,依旧是见了面便跟李和郭汜行礼问候。
“……文和,为何此时离京?”见到了贾诩之后,李盯了贾诩几眼,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但是心中总是放不大下,便直接问道。
前一段时间的时候贾诩领了左冯翎的职位,但是根本就没有去,成天在长安城内逛来逛去,如今却突然动身前往左冯翎,又刚好碰上了这样的事情,自然引起了李和郭汜的怀疑
贾诩拱拱手,一脸认真的说道:“池阳侯何出此言,某乃欲往左冯翊上任也,自然是要离京前行……”
郭汜又问道:“为何前些时日不去,待到今日方动身?”
贾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这个……某杂物颇多,收拾了一番……”
闻得贾诩此言,李不由得有些似信非信。
倒是郭汜阴森森的笑了笑,然后便叫来了一个亲卫,吩咐了几句,让端上些酒水糕点干果等物,然后就不紧不慢的闲扯了一些话语。
直到了那一名亲卫重新回到了大厅,伏在郭汜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之后,郭汜脸上的阴霾才似乎消散了一些,随后郭汜看了贾诩一眼,然后低声和李说道:“……方才派人查勘,文和确实是备了不少金银财物……”
要是放在前几年,见到贾诩搞了这么多的金银财物,说不得马贼出身的郭汜都会动心不已,但是毕竟现在郭汜已经不是当初在西凉附近驰骋的马贼王了,而是堂堂大汉的美阳侯,尤其是在长安也待了一段时间,金银珠宝什么的见得多了,对于财物的**也就没有像当初年轻的时候那么的强烈。
李闻言,微微的点了点头。
到了这个时刻,李和郭汜才算是略微的放下一些心来。对于贾诩,李和郭汜根本琢磨不透,只能是依据贾诩的行为来多少猜测一些。既然贾诩带了大量的财物,除了说明贾诩可能会比较贪财之外,少不得也证明了贾诩并非准备借着去左冯翊的机会直接跑路……
也不能怪现在李和郭汜有些草木皆兵,只不过他们也不知道应该相信谁,或者应该不相信谁,对于治理朝政,甚至是如何运作整个国家,他们真的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所以当贾诩表现的依旧像之前那样子,略有些贪财,反倒是让李和郭汜觉得可以信任一些,不就是要金银财物么,这还是给得起的!
李便对着贾诩说道:“文和也不必如此匆忙,吾与美阳侯另有些薄仪,以贺文和上任便是……切莫推辞,当是略酬文和之功也……”
随后李才慢慢的说道:“……某这里倒是有一件难事,望文和赐教……昨日方得消息,这个……北路军势一败涂地,粟城已陷,不知……文和可有良策以对?”
“啊?啊……”贾诩略有些意外,说道,“……那么李王二位将军呢?”
郭汜摇了摇头,说道:“具体情况亦是不知……不过至今未归,多半凶多吉少……”
贾诩微微抬着头,双眼往上方转了转,捋了捋胡须,然后叹息了一声:“如此……倒真是有些难办了……池阳侯,美阳侯,粟城一落,阳、频阳、泥阳皆于兵锋之下矣,战马纵横之间,恐难阻挡……”
关中自古就是秦朝的粮仓,所以这一块区域相对来说比较平坦,水系也不像是崇山峻岭之间那么汹涌澎湃,再加上有战国渠沟通,铸就了一块沃野千里之外,若是被突破了关隘之后,战马在其中纵横驰骋,确实是不易防守。
关中四塞,如今不仅是北面的萧关败落了,就连散关都多年不曾修缮,自从并州被鲜卑所占之后,关中四塞对于关中的防御性,意义就变得不是太大了,因为塞外的胡人不需要再去走那一条险峻的三关口,而是可以从上郡,五原,雁门直接扑向河东以及三辅地区。
因此,不管是在恒帝还是在灵帝期间,其实对于关中这一块的防御基本上就是没有太多的操作,导致如今关中很多城池和关隘都没有得到应有的修葺,不管是城防还是在城池之间的山头上的驻兵堡,都是差了许多……
粟城被攻下,在周边的这些县城之间一是没有什么险要的地形可以用来防御,另外这附近的驻兵堡和兵塞也多半已经废弃,基本上就等于是一片白地,这样的情形自然要防御起从并州而来的斐潜骑兵,难度相当之大了。
“……为今之计,便只能是……”贾诩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的说道,“……且行坚壁清野,高垄深沟之策了……”
李和郭汜相互看了看,然后便对贾诩道:“请文和细细说来。”
贾诩扒拉着手指头,说道:“粟城既然陷落,频阳若再不保……并州之骑,向东则可过重泉,战临晋,袭潼关;向西则可奔泥阳,下池阳,进逼长安……如今一来局势便无从挽回了……”
李和郭汜都点点头,神色凝重。
贾诩拱拱手说道:“……当下应急遣派大将,领军进驻频阳,坚壁清野,高垄深沟以避其锋锐……并州兵卒远道而来,粮草转运绝非易事,只需驻守旬月,其兵粮耗尽,自然退却……”
李皱眉问道:“若其以骑兵突进,又何以阻之?”
贾诩笑了笑,问道:“敢问美阳侯,欲以何阻之?”
“这个……”李也是有些难以回答。
作为长期在西凉的统帅,自然是知道要抵挡骑兵在广袤的地区活动,便只能还是用骑兵,其他的都是只能在后面吃土的份,但是现在手头上的骑兵真的不多了,兵卒是还有,不过战马就不多了,毕竟战马不是说来就能来的。
“……如此岂不是任其来去?”郭汜对于现在的这个局面也是有些头痛,一想到并州的骑兵有可能在这个区域来回穿梭,又没有什么措施可以抵挡,脑仁都有些生疼。
“故而需先行坚壁清野尔……”贾诩再次重点进行强调解释道,“……骑利于野,不利于城,若野无所获,城不得下,纵然来去,又可奈何?”
“……”李和郭汜相互对视了一眼,略带出一些失望的神色。
贾诩见状,忽然开口说道:“……这个斐潜斐子渊,听闻是河洛斐氏旁支……”
李闻言顿时睁大双眼,看着贾诩说道:“文和此意……”
贾诩笑了一下说道:“某就是随口一提……今事态急迫,诩亦即刻动身前往临晋,督导潼关兵粮不失……告辞,告辞……”
说完,贾诩便再行了一礼,然后趁着李郭二人略有所思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空档,便径直几步退下,告辞了出来。
贾诩重新开始了前往左冯翊的行程,等到坐上了马车,将马车的门帘放下,将面容藏到了阴影当中之后,方不经意之间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策略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可以说李和郭汜也并非不懂得接下来把守频阳的重要性,他们更多的是希望贾诩能拿出一个可以两全其美的策略,既可以待在长安,又可以解决现在的问题。
然而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两全其美?
当下的局面,贾诩的策略自然也算是比较好的应对方式了,但问题是好的策略也需要一个好的执行者一样,李和郭汜会是良好的执行者么?
在关中坚壁清野?
当然从战略上来说,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实际上这样的行为也就注定了李郭将永远的失去了关中的人心……
先前失去了百官的心,现在又失去了百姓的心,既然董仲颖已经不在了,那么留着西凉军又有什么用?
策略是对的,但是李和郭汜会做还是不做?
嘿嘿嘿。
很期待啊……
平阳的那个斐潜,似乎也算是有些本事,不过要面对现在的关中状况,他又会如何做呢?如果知道是我的提出来的,不知道是会狠我,还是会感谢我呢?
嘿嘿嘿。
也是很期待啊……
贾诩车马摇摇晃晃,一身轻松的出了长安,而将所有困难的抉择都留在长安,留在了李和郭汜两个人面前。
派大将驻守频阳,嗯,这个自然是没有问题,但问题是谁去?
朝野当中自然还是有一些其他的将领的,但是李和郭汜不放心,真要是将这些人派到了频阳,能保证这些人不动什么歪心思?
而现在李和郭汜手中已经没有什么其他合适的将领了,五丈原要驻守,潼关要驻守,所以自然不可能从潼关和五丈原调兵调将……
李看了看郭汜,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美阳侯,你觉得现在我们要派谁去频阳更合适?”
郭汜也是紧锁着眉头,沉吟良久方说道:“不若某领兵前去频阳,汝坐镇长安?”
嗯?
李闻言,不由得略微有些惊讶,看来我还是把郭汜看得太轻了一下,毕竟是多年的好兄弟啊!
一时之间多年来和郭汜南征北战,风里雨里,相互支持的场景涌上了李的心头,顿时让李有些激动,便摆了摆手说道:“怎么能让贤弟冒险,还是让哥哥来吧!某领兵去频阳!”
“……这个……也好……”郭汜微微眨眨眼,然后便点头同意了。
李:“……”
虽然感觉到了有一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既然话都已经说出来了,还不至于立刻就反悔,李也拉扯不下这个脸皮,便咬咬牙,一拍桌案,说道:“好!便让某到频阳会一会这个斐中郎!”
第九三零章 三辅的震动
长安城内,得到粟城被攻陷的消息的,不仅仅是李郭二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像这样的事情,军情快报一传到长安,自然就会有心人旁敲侧击的打听出一些情况,再加上这个时代并不存在所谓的保密工作,所以一传十,十传百,也就让很多人都知道了北面的斐潜斐子渊,领军攻下了粟城,兵锋强盛云云……
粟城啊……
很多人自然就开始琢磨开了。
其实对于在长安的大小官员来说,他们更希望是弘农杨氏来解决当下的这个问题,不过现在杨彪和皇甫嵩的部队被堵在潼关,没想到倒是北面的斐潜先打开了局面。
那么接下来斐潜会怎样做?
北面的斐潜的部队能不能打败李等人的联军?
这一场战争会不会波及到自己?
若是斐潜先一步进了长安,会不会成为下一个的王允?
难道并州人士真的要抬头了?
大大小小的问题开始萦绕在这些人士的心间,甚至开始琢磨起来如果真的一旦斐潜进入了大汉的这个权利圈子,到底应该要怎样应对?
其实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绝大多数的身处于关中的士族和豪右,都没有意识到一场浩劫即将来临。
当然其实这还是依托了大汉朝的福……
和并州那种被胡人劫掠的苦寒之地不同,关中这一块区域虽然没有像冀州豫州那样的富裕,但还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
整个汉朝的政策,到了现在已经走到了末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导致了黄巾之乱的诞生,但是大汉在勉强度过了这一道关卡之后,在汉灵帝时期,就已经无力再将朝廷的军队派遣到各地区围剿黄巾残匪了。
为了解决各地黄巾之乱的残匪,汉灵帝下诏允许各地的豪强地主自由招募兵卒用来抵御,这就导致了如今许多乡野豪右在坞堡之内积蓄了许多私兵的原因。
也正是这些私兵,让这些乡野豪右们有了一些不知名的底气,当然关中的这些人也不例外,也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坞堡。虽然在绝大多数的人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宗族,而不是为了造反,但是在这个时期,关中的大量人口,依旧依附在这些人的手中……
实际上在现在的汉代,总人口应该是在五六千万左右,然而在汉代朝廷官方的统计数据里面,却仅仅只有两千万左右的人口数量……
所以这些手中有大量人口和私兵的坞堡庄园主们,到现在还没有清晰的认识到时代已经开始悄悄的转变,依旧还认为从董卓到王允,再到李郭汜,甚至是到现在的什么西边的马腾韩遂,北面的斐潜,东面的杨彪,都只不过是朝堂之上的争夺而已。
在这些人观念当中,就算是这些人争夺的再激烈,到最后还不是要用到自己?否则田间地头的那些赋税怎么来?当然,战争么,必然也有一些倒霉鬼,但是只要那些倒霉鬼不是自己就好了……
大汉的根基腐烂了,有一些人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但是绝大多数的人却依旧没有察觉,这些人不仅是关中的这些士族豪右,甚至连未央宫中的刘协,也同样没有一个比较清晰的认知。
在未央宫中的刘协,每日清晨,只要是没有朝会,其实也没举办过几次朝会,李郭二人丧失了对于朝会的兴趣之后,就基本上不举行了,刘协就会拿着那一把董卓留下的长剑,在后殿之内挥舞劈砍,不到自己累得气喘吁吁不会停止下来。
只有握着这一把“中兴”之剑的时候,刘协才觉得自己是皇帝,也应该是一个中兴的皇帝……
在一旁服侍的黄门,见刘协停下了挥舞,将中兴剑归鞘之后,才凑到了近前替刘协搽汗。
“……外面,”刘协看了看黄门一眼,低声说道,“……有什么新鲜的事情么?”
说起来刘协甚至比不上这些宦官,这些宦官就算是再不济,也可以借着采买啊什么的可以到宫外去转一圈,虽然不能走远,但是比起刘协就像是一只金丝雀,永远都被关在笼子里面一般好了许多。
“……陛下……”小黄门飞快的瞄了一眼在大殿之外守卫着的兵卒,借着替刘协整理衣裳的机会,悄声说道,“……粟城已陷……”
刘协眼睛顿时一亮,正要下意识说些什么,然后看到了小黄门略有些惊慌的脸色,连忙改口说道:“这是……朕要更衣……”
“是是……陛下请这边走……”小黄门呼出一口气,连忙说道。虽然他是可以借着机会到宫外探听一些什么事情,但是并不意味着他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当着所有人的面,肆无忌惮的表明他就是刘协的眼线,纵然刘协现在是大汉的皇帝……
董卓时期莫名其妙失踪的宫中人员还少么?就算是现在换成了李和郭汜,难道就会比董卓那个时间更好?
不过有个地方,总归是隐秘的。
在皇帝御用的五谷轮回之所,小黄门趴到了刘协的耳边,叽叽咕咕的悄声将其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刘协。
刘协越听越是兴奋,双手紧紧的握着,要不是还有一些控制之力,说不定就已经是欢呼雀跃起来了。
天不绝大汉!
大汉还是有肱股之臣的!
对于斐潜,刘协还是有一些印象的,而且还算是不错,现在得知斐潜真的像是之前传闻的那样领兵前来,心中的激荡自然是难以言表。
刘协兴奋的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拳头,然后才将兴奋的情绪潜藏到了心里,重新恢复平静的面容之后,才回到了大殿,坐在了宝座之上,双手抚摸着镶金雕银的桌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的,轻轻的吐了出去……
这种日子,就快要熬到头了吧?
斐潜啊斐潜,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就在刘协憧憬着未来的时候,此时的粟城城郊,原本战争的痕迹已经淡化了许多,在北面土坡之上的营寨已经被拆除,横七竖八躺着的西凉兵的尸首堆得老高,一旁则是各种兵刃和剥下来的各类战甲。
这个世道,人命不值钱,战甲和兵刃才值钱。几辆推车来来回回,将这些东西都送到粟城之内的铁匠铺,能修补的修补,不能修补的也都回炉融了,多少也还是可以再铸个枪头什么的。
有几个劳役背着箩筐,捡着散落的残肢断臂,也不管是什么部位,反正往箩筐内一丢,蝇虫“嗡”的一下散开,然后盘旋几圈,又重新落了下来。
那日千乘如云,箭矢如雨的景象,似乎在一转眼间,就已经烟消云散,留下的便是这些痕迹,或者再过几天,便连这些痕迹也都消失殆尽,更不会有人知道在这里曾经流了多少的鲜血和人命。
依照原本的习惯,这些东西,嗯,算是东西吧,一般来说都没有人管的,甚至是连收拾处理一下都没有,都是任其烂在地里,顶多就是出来耕地的老农,顺手一个锄头,将其埋到土中当成肥料。
至于尸首,更是如此。
活着的时候还是一个人,死了就是一堆毫无价值的臭肉,只要不挡道,便任其在野地里腐烂,被野兽啃咬,谁还会理会那么多?
不过毕竟是斐潜下的命令,因此就算是有所不解,但也就当成是这个斐潜的某种怪癖,粟城的这些官吏也就立刻安排了劳役去进行处理了。
在粟城城外的空地之上,八百骑的羌人骑兵正牵着马静静的矗立着。如今这些羌人骑兵已经多半换上了原本西凉兵的战甲,甚至有的人还在马背上托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也不知道装了一些什么东西,他们在这一场战役当中有贡献,这些战利品什么的自然也是要给,否则下一次谁会替斐潜卖命?
张辽也换了些装束,在战甲外面又裹上了一层的皮袍,看起来和周边的羌人骑兵并没有太明显的差别,见到了斐潜之后,便是躬身一礼。
斐潜招招手,让身后的随从人员将带来的辎重车上的东西分发到张辽身边的那些羌人骑兵手中,其实也就是一袋熏马肉,一袋炒制过的细粮和一皮囊的酒水。
每一次战斗,就算是再精密计算,还是免不了会有一些战马折损,而其中有一些的伤势或许还是可以复原的,但是有一些战马也逃脱不了死亡,这些不幸的战马就变成了如今羌人手中的烟熏肉。
相比较肉而言,羌人更喜欢这一皮囊的酒水,有的人小心翼翼的收到了怀里,有的则是忙不迭的就先灌几口解馋,但是一样的,每个人都喜笑颜开,对于这一份劳军礼品很是满意……
斐潜招招手,示意张辽往一侧走去。
还是那句老话,兵卒们佩服的,就只有血勇的好汉子!
张辽虽然和羌人骑兵混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是表现出来的武勇确实是让这些羌人骑兵们敬佩,因此张辽在指挥这些羌人骑兵上,也就不存在什么阻碍。
走了一小段路,稍微偏离了一些大部队之后,斐潜便和张辽说道:“文远,此去多有风险,须小心为上,若不得行,便回转就是。”
张辽抱拳说道:“请君侯放心,辽定破敌而还!”
斐潜看了看张辽,摇了摇头说道:“不,文远,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
张辽有些愕然:“……”
“……文远,如果粟城之内的西凉兵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来,你说我会怎么做?”斐潜指了指在身侧的粟城问道。
张辽想了想,说道:“君侯亦可放水淹城,困敌于此,调兵南下……”
斐潜点点头,说道:“所谓计策便是如此,成自然好,不成也可以,若是将希望全部押在计策成功的一面,一旦失败往往就万劫不复……所以,文远你此次前去,能破敌杀阵固然是最佳,但是如果没有这样的机会,也不必强求,至少你也搅得他们不得安宁,不是么?”
张辽恍然,然后点了点头。
斐潜呵呵一笑,拍了拍张辽的肩膀说道:“有了粟城,我们便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了,现在主动权……嗯,我们欲东则东,欲西则西,或者直接南下取左冯翊也是可以,所以文远不必压力太大,有机会就上,没机会退回来就是,千万不要强求……往后的大战小战还多的去,还怕没有立功成名的机会?”
张辽听着斐潜站在身旁叮嘱交代,也察觉到斐潜的一份拳拳关切之心,委实有些感动,不由得再次拱手一礼,谢过了斐潜之后,才带着羌骑人马一行远去。
和其他这个时代多半的上司领导不同,斐潜如果采用军令状,又或是动不动就说提头来见什么的,确实在一定的情况下,会逼迫出一个人最大的潜力,但是也并不表明这些立了军令状的将领就一定能够说到做到……
所以还不如采用这种激励的模式,你做到百分之八十就可以了,但是如果能做到百分百,甚至超越,那就肯定更好。
毕竟在汉代,绝大多数的人还是属于言出必行,千金一诺的,所以实际上在大多数情况下,斐潜并不需要太过于担心这些将领的执行力。
当然,前提是斐潜至少对这个人有所了解。
另外很重要的是,或许是后世的习惯影响,斐潜实在不喜欢自己去打那种不成功就成仁的战役。
因为那样的战役虽然看起来挺爽,但是能留在历史记载之上,是因为这些家伙成功了,而那些失败的人,有谁知道他们为这个战役付出了多少,做了多少努力?
为何要成王败寇呢?
为何不能胜则王,不胜则侯呢?
雕阴城毕竟是地域太小,一旦被堵住,部队无法展开,但是现在有了粟城,基本上就等于是完全盘活了。
粟城就像是一把插到了关中腹地的尖刺,只要动一下,关东腹地这一块肉就会疼,因此对于现在来说,着急的应该是李郭等人,而不是自己,因此,现在斐潜要做的就是一边把张辽这个游弋在外的羌人兵团放出去,一边在粟城观看关中的动向,等待机会的出现。
不过斐潜的这个想法固然不错,但是实际上老天爷从来就不想让谁好过,就算是没事都会早点事情出来,在前方,还有更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如同地雷一般在等着斐潜去踩……
第九三一章 潼关的攻伐
沉闷的鼓声在天地中回响,激荡开了清晨的白茫茫的雾气,宣告着又是一天进攻新的开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潼关之外,已经垒起了高高的土堆,方便皇甫嵩的兵卒登上土堆和潼关的弓箭手展开对射,哪怕战事仍然在进行,从弘农驱赶而来的百姓民夫,仍在在将草袋土袋吃力的运上这些土堆,尽可能的将这些土堆堆叠得更高一些。
土堆之上,不时有兵卒或者是民夫被箭矢射中,然后惨叫着翻滚到了土堆之下,成为了这个巨大的人造景观当中的一份子。
如今的潼关城,却比土堆的情形还要更惨烈一些。潼关城原本就不大,依托大河傍山而设,在连日攻伐之下,已经出现了不少的颓陷之处,都没有及时的进行修补,只是大概用木石稍微堵了一下,然后再扔进一些草袋,而这些缺陷,又称为了下一次进攻的重点关注的区域,导致在这个地方附近周围,层层叠叠都是倒着的双方兵卒的尸首。
潼关的的城墙之下,散布的全是攻城器具。有云梯也有撞车,甚至还有一辆架攻城塔,挽曳这些工具的也多是百姓,壮男壮女皆有,死得到处都是,倒在潼关城下。这些攻具,都是皇甫嵩提前准备的,但是现在已经多半被砸坏损毁,甚至为了让皇甫嵩不能回收利用,潼关的胡轸甚至派出了敢死队,吊下城来进行焚烧,双方在争夺这些器械上,真是如同绞肉机一般,战得血肉模糊,在烧毁得漆黑的器械上头,还挂着一两具同样焦黑的尸首……
潼关城墙之下,还有不少被兵卒民夫刨挖开的城墙豁口。而在城墙豁口周围,左一块右一片的全是盾牌和乱石,在这些盾牌和乱石之下,则是被砸死的兵卒和民夫,惨白的骨头裸露在外,一根根的连一点血色没有,仿佛死去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早就已经死亡过了的亡魂。
不管是进攻方还是防守方,每一处的城.墙,都满满的铺了一层血肉,有的人还未死透,只是在尸首堆当中辗转哀嚎,但是也没有任何人多看上一眼,只是任凭那些受伤的人,在死人堆当中挣扎,伴随着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当中流光了血液,然后渐渐的悄无声息。
这个时间,已经没有谁会多出那一份所谓的慈爱之心,也没有谁会为了那些伤兵去上前救治,因为谁也不知道,倒在那边的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城头之上,同样尸首也堆叠一地,有的甚至得高出了垛口,血水顺着城墙朝下流淌,粘稠得仿佛就是给潼关包上的一层红黑色的包浆。城墙之上的西凉守兵,在经历了如此大战之后,也已经没有多少的气力,只是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活动着,更不用说什么身边战友说话了,只有那被血水、汗水和灰尘糊了黑黑的脸庞上偶然转动的眼珠,才证明这依旧是一个活人。
而在土堆之上,在那堆叠尸首后头,则是南匈奴的人马。他们不用攻城,只是凭借这堆逐渐向城墙平齐的土堆,朝城头上射箭压制,掩护皇甫嵩的兵卒进行强攻。土堆上面密密麻麻的皮毡帽嘻嘻哈哈的看着,时不时冒出一两句,接着就是一片哄笑的声音。
皇甫嵩的兵卒也有的看不下去,凭什么他们在打生打死,却让这一群南匈奴人站着看笑话,但是牢骚到了皇甫嵩那边之后,反而被训斥了一顿回来。
谁让皇甫嵩手下没有骑兵呢?
要想进驻长安,要想在接下来的战斗当中打得过的西凉骑兵,仅仅依靠步卒能行么?这个也是当初杨彪和皇甫嵩对着斐潜的部队垂涎三尺的重要因素……
一个皇甫嵩麾下的军侯同样是一身的血水汗水混合着泥灰,除了一个人形之外,都看不出什么面目了,从一处土堆上面奔下,对着底下民夫大喊:“谁跟某走?补进军中,一天两餐!打下潼关,还有犒赏!”
被折磨得已经麻木的百姓们多是冷漠的听着,他们已经没有半分精力做出反应,只是在挣命而已,就算不出声应募,真到了攻城的时候,还不是要他们推拉攻具,填城壕,甚至用血去涂城墙?
有些还有点气力的精壮汉子,却挣扎着站立起来,朝着那个军侯围拢上去,他们多少怀着一点指望,补了兵卒,也许待遇会好些,至少会发个护甲兵刃,至少能吃口热饭,至少还有更多机会可以活下来!
就算是如此,也不代表着所有的人都可以临战加入军队。
那一名军侯挑挑拣拣,对着围拢上来的民夫二话不说,便是当胸一拳,能招架得住的,或者干脆硬抗得下来的,才挥挥手,让其站到一侧去,至于那些一拳之下便被打翻在地的,就连多看一眼都懒得看。
“给他们发饼子!有热汤没有?!一并端上来!”军侯挑选了几十人之后,将这些人围拢一堆,便开始叫那些负责后勤补给的人员送上吃食。
几个饿坏了的民夫汉子见到了吃的,便不管不顾的往前便挤,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一群兵卒一顿老拳,擂翻在地,这才老老实实抹了抹鼻头上留下的鲜血,乖乖的站做一队。
“这就是你们的伍长!队率!都他娘的排好了!那一队先排好,那一队先发饼子!”军侯挥舞着双手,大声的叫道,“补进了军,饼子、兵刃、战甲、钱饷都少不了你们的!但是有一样!都他娘的记清楚了!军令一下,叫你们干什么就得干什么!否则督战队的刀下,死的就是糊涂蛋!”
在军侯喊话的同时,那些过来的伍长、什长和队率,也立刻拉扯其他们的队列来。其实这些伍长、什长和队率,多半也就是之前军队当中的小兵,只不过他们运气好,几次攻击当中幸存了下来,便都提拔起来挡了小军官……
“军令向前,兵卒不前的,伍长斩之!伍长不向前的,什长斩之!什长退缩的,队率斩之!队率退缩的,曲长斩之!曲长后退的,某斩之!某退,便由将军斩之!”军侯唰的一声抽出战刀,在空中挥舞着,战刀之上寒光闪闪,还有些猩红没有退去,令人看了就发毛。
军侯看着队列逐渐成型,满意的的点点头,旋即站在一块石头上,高声吼叫道:“打下潼关!定有犒赏!不论你们潼关战后是死是活,杨公都一律给五亩良田!你不在了,自然给你兄弟亲人!想想五亩田!都他娘的多用些气力!若是第一批登上潼关的,每人十亩田!有首级功劳,还有额外奖赏!”
五亩田,虽然不多,但是在当下土地大多数都集中在在了士族手中的时候,却显得那么的珍贵,有自己的田地还是租着乡间士族豪右的土地耕作,自然是大不一样。
对于这些民夫来说,什么千金万金,对他们来说都没有多少概念,因为这些钱财他们重来都没有见过,但是土地这个东西,确实是他们从小到大都渴望无比的,因此在军侯激励之后,便个个睁大了双眼,攥紧了拳头,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口唾沫。
豁出去,便能够给家中多挣来五亩地!
一条贱命,拼了就拼了!
其实杨家也未必人人都愿意拿出自己的土地来作为犒赏,虽然一人五亩并不多,但是这样成千上万人累算起来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自然是会让有的人心疼不已。
但是杨彪却态度强硬,因为他知道,有地无人,没有兵权,就算是有再多的土地,也是根本就是一点用都没有,只有获得了当下的这一场胜利,才会有更多的土地和人口,否则就像是之前董卓要迁都一样,派出几千兵卒来,就将弘农扯了一个七零八落。
杨彪因为确实没有领过军队,所以不得不和皇甫嵩进行合作,当然,这样的合作现在看起来似乎还算是比较的融洽,相互配合得也算是不错,但是有谁知道这样的合作还能够维持多久?
皇甫嵩心中也没有多少的底数,但是现在,也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而已。
大汉朝到了现在的光景,在朝堂之上的这些人远远比在乡野之间的人还要更清楚!大汉王朝的虚弱程度,也只有身在其中的这些人,才看得更加的清楚,了解得更加的透彻!
皇甫嵩自然也不例外。
黄巾之乱啊……
现在的情形,比黄巾之乱还要更混乱,更可怕!
张角说是什么“黄天”的大贤宗师,是太平道的首领,但是实际上呢?
没有一些官方的支持,哪一个宗教可以肆无忌惮的招摇过市?
太平道,呵呵。
唐周,呵呵,实际上就是堂周也,也是朝堂之周啊……
这些事情一开始皇甫嵩也并非一下子就能看的清楚,但是任何事情都是一样,时间长了,琢磨透了,自然也就摸出了一些脉络出来。
所以,董卓在朝的时候,皇甫嵩并没有机会,而王允临政的时候,皇甫嵩一样也没有捞到兵权,但是现在,杨家在利用皇甫嵩,然而话说回来,这难道不是皇甫嵩自己的机会么?
不过其他的事情也只有等以后慢慢的去做,眼前不管如何,此时此刻,皇甫嵩便只有一个目标,潼关!
其他的一切的一切,都必须攻下潼关后再说。
如今西凉兵也就是剩下了最后一口气而已,只要皇甫嵩自己可以撑得更长,更久,自然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杨家虽然有一些人物,但是并不是以兵武为强项,所以如今皇甫嵩手下原本带出长安城的随身兵卒,多半已经分派出去担任了现在这一只军队的大小统领,这一只军队,说是杨公的招牌,但是实际上多半还是皇甫嵩在管理……
咚咚的战鼓声停了,皇甫嵩看着一波的攻势又被潼关的西凉兵阻挡了下来,眉头不由得皱起,在眉间形成了深深的川字皱纹。
一名退下来的军侯气喘吁吁的来到了皇甫嵩的面前。
这一名军侯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负了伤,用了些布条缠绕了半边的脸,伤口似乎也没有完全凝固,几行血水在已经是红黑色的布条下混合了汗水往下流淌。
军侯歪歪扭扭,走到了皇甫嵩面前,“噗通”一声拜倒在地,艰难的说道:“……将军……让兄弟们歇一口气吧……实在攻不动了……连日来,兄弟们宿野外,吃干饼,还得冒着箭雨身先士卒,没有一个退缩的,但是……但是这损伤也太大了……从京都出来的兄弟,现在就剩下了一半啊……”
皇甫嵩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名负伤的军侯,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某记得你……你是在光和七年的时候跟着我的吧……”
这名军侯叩首道:“……是的,蒙承将军还记得在下……”
皇甫嵩点点头,说道:“嗯,也算是个老战阵了……那你说说,为何要歇一下?”
军侯说道:“将军!看看现在的这些兄弟,大都是跟着将军已经征杀多年的老人了,可是现在……眼看着一个个身陨在这个潼关之下!我等这些老人,眼下一半都不到了……从三日之前,兄弟们便一直攻打潼关,就没有停过,如今都是筋疲力尽了……将军,不是在下临战退缩,只是希望多少能留下一些军中骨血,不要全数都耗在这一个潼关之下啊……将军!只要让我等好好歇息一两日,恢复些气力,绝对可以一口气直接攻下潼关!”
皇甫嵩皱着眉,站起身,来到军侯面前,拍了拍跪着的军侯的肩膀,说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都是跟着我的老人啦……也罢,你先去休息休息也好……只不过,潼关必须速下!天子还等着我们前去解救,大汉朝在等着我等匡扶,若是一个潼关都不能拿下,那么我等又有何面目去见天子?”
军侯愣了一下,却不知道要继续说什么好,便只能又拜了一拜,刚想起身退下,却听到皇甫嵩继续低沉的说道:“……既然你那么想歇息,就好好的去歇息吧……”
说话之间,站在皇甫嵩身后的亲卫,已经几步踏上前来,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刀光一闪,就在这名军侯的脖颈之间划过!
军侯人头冲天而起,盘旋了几周之后落到了泥地之上,还带着一些愕然的神色……
“将人头提到阵前!号令全军!军法当前,岂容私情!背军走者,斩!违军令者,斩!”皇甫嵩背着双手,面沉如水的说道,“击鼓!继续攻城!……来人,准备火把!无论如何,今日必下潼关!”
第九三二章 汉代的秘闻
斐潜送走了先行的张辽之后,便回到了粟城,因为大部队的后勤补给还有物资的整理,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并且对于现在的局势而言,多少还是有一些混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强硬的直下长安并不是不可取,只不过接下来自然原本是李和郭汜的难题,就变成了斐潜需要面对的问题。
东面的杨彪皇甫嵩和西边马腾韩遂,这些人是愿意好好坐下来,排排队分果果的?所以如果斐潜干干脆脆解决了李和郭汜,那么不管是东面还是西边的实力并没有衰减的话,斐潜自然就成为了这两个方面的新对手。
从战友到对头,其实转变不需要太快。
当然,从头打到尾,见一个灭一个,那个不服便打哪一个,爽是爽了,可是人呢?
钱粮呢?
天上掉下来?
还是说就像是后期战乱时期的那种军阀,反正看不顺眼就打,打赢了哈哈笑着搜刮地皮发大财,打输了就立刻去抱另外一个军阀的大腿?
那样的做法和黄巾贼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个切入的时机点在什么地方,倒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斐潜正在思索的时候,忽然荀谌前来,汇报了一些他和徐庶处理的后勤物资等等事情,将记载事项和数目的木牍交给了斐潜过目之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坐在席上,沉默了一会儿没动。
“友若,可是另有他事?”斐潜看了看荀谌,说道。
荀谌捏了捏胡子,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一个什么决定一样,说道:“若入主长安,不知君侯欲如何治国?”
咦?
这么大的话题?
斐潜放下手中的木牍,坐正了一些,说道:“友若,此言何意?”
荀谌说道:“以君侯之势,进关中,平贼乱,镇朝堂,应是无疑,然……治国……夫为政者,当明天下万物之理也,行其中,匪于过,顺其意,逆则殆,不知……”
荀谌停顿了一下,看着斐潜,认真的说道:“……不知君侯欲以何道治之?”
“……何道而治?”斐潜重复了一下,思索着,但是也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问荀谌道,“……友若,某……若不得其任,又将如何?”
荀谌的意思,斐潜大概是清楚一点。如今汉朝的天子年幼,所以治国这个事情来说,当然是辅政的大臣来处理的。更何况不管是之前的董卓还是王允,甚至是现在的李郭汜,都没有什么要将汉天子干掉,取而代之的心思,荀谌自然也不是让斐潜做这种在传统观念之内相当于谋逆的事情,只不过若是斐潜真的入主了长安,成为了可以左右天子的人物,那么如何治国,当然就需要提上议事日程当中来了。
荀谌拱拱手说道:“君侯,岂不闻可知,则可用矣,不可知,所不用也。孟子云,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故而事贵于治人,不可治于人也,治于人,无异治于命也。”
斐潜点点头,说道:“友若此言,某受教,然言及国治,未免过早矣……”
荀谌讲得有些拗口,但是意思倒是很简单,当然也是在为斐潜所考虑,毕竟现在这个时间点,纵然是没有一个具体的方针,也应该有一个大概的思路,才不会真到了那个时候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应对……
不过斐潜的话,倒不是有意拖延又或是搪塞,只不过是到现在斐潜都还没有想好当下的汉代,整个朝廷和乡野,到了现在这种情况下,究竟应该才去采取一种政治形式才会更好,又怎么能够给荀谌一个比较准确的回答呢?
荀谌却以为斐潜只是在敷衍,于是看了斐潜一小会儿,便说道:“君侯,守山学……蔡大家除授经书之外,亦授《道原经》……闻君侯亦师从于荆襄鹿山庞德公?”
这是什么意思?
讲授《道原经》么,似乎是有这样的一回事。蔡邕蔡老头手头上的孤本不少,因此除了在讲一些正儿八经的经学之书外,同时也会讲一些当代比较稀有的孤本,而《道原经》则是……
哦,明白了。
那么荀谌的态度又是什么?
荀家的学问,嗯,之前有去过荀家,听过其讲过易经,那么说来……
那么这样说来,似乎也就可以说的通一些了。
“天道自然,制天命而用之?”斐潜看着荀谌,忽然冒出了一句。
荀谌不由得笑着摇摇头说道:“君侯倒是对某家之学多有研究……如此说来,君侯欲用黄老之道?”
黄老,就是黄帝和老子。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物,却成为了一个学派的代表。其实荀子虽然说是被后世归纳为儒家的人,但是上可以说是有许多偏向于黄老之学的思想,所谓天道自然,天行有常等等,其实也是一种黄老的归纳和体现。
在汉代,黄老之道曾经达到巅峰,甚至是汉代立国最开始的什么五色五行五德,到后面的天下之牝,天下之交,再到文景时期的天地相求,犹橐也等等,都是黄老的理念在作为主导。黄老之学倒不是什么神神怪怪的学问,也不是仅仅有什么炼丹修身养性的方术,而是兼容并包,在治国的理念上,黄老之学的人大多是认为应该“贵清静而民自定”,不应该采用行政手段过度干预民生……
像后世的那种什么调控,若是再黄老之学的人眼中,多半便是属于搅乱天下苍生的行为了。
不过斐潜也知道,像黄老之学这样的,主张要君主“无为而治”,其实是一种过于粒理想的状态,基本上是不可能做得到的,而且这个也跟不上时代的变化。虽然黄老之学在省苛事,薄赋敛,毋夺民时等等方面具备一定的意义,不过弊端同样非常的明显……
斐潜也是笑笑,并没有直接否认荀谌的推测,而是不可置否的说道:“不知友若以为然否?”
没想到荀谌苦笑着,摇头说道:“君侯若仅用黄老,便是败落不远矣。”
斐潜有些惊讶,一个是因为荀谌居然这样直接的说法,另外一个原因则是难道之前猜测错了,其实荀家并不是重视黄老学说?
荀谌对黄老之学不感冒?
还是觉得六艺之术才是最佳选择?
斐潜还是决定再试探一下,想了一想之后,便说道:“汉之初兴,接秦之敝。民失其业,路伏饥馑。天下既定,相约省禁,量禄度用,减赋生养。先有萧相,曹陈而随,文景盛世,贯朽粟陈,政不出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此政有何不妥?”
不得不说,汉代确实是因为采用了黄老学术才强大的起来的,也正是因为黄老这种柔和的政策,才缓和了从战国时期就开始的相互之间的社会矛盾,将原本分裂已久,相互之间充满了仇恨和纷争的七国人民,重新整理成为了一个统一的国家子民,对于这一点,黄老之学确实是功不可没。
荀谌点点头,但是又摇了摇头,说道:“君侯言之亦有其理,然……君侯可知淮南王因何而反?”
淮南王?
谁啊?
哦。
“废法行邪,怀诈伪心,以乱天下,荧惑百姓,倍畔宗庙,妄作妖言,恐罪加身,故而反之?”斐潜想了想之后,便采用了一个比较算是“公认”的说法。
荀谌摇了摇头。
难道历史上记载的并不是应该如此的?
说实在的,斐潜现在了解的也仅仅是当代的一些事情而已,要说推到几百年前的事情,斐潜到真的不是非常的清楚,自然也不明白其中的一些问题,因此斐潜便直接对着荀谌说道:“友若不妨直言……”
荀谌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淮南王死黄老也……”
什么?
荀谌的意思是淮南王吃丹药吃多了上头了,重金属中毒死的?
嗯,等等。
斐潜想到了一点什么,顿时不由得便皱起了眉头。
“君侯可是明白了?”荀谌看到了斐潜的表情,便问道。
斐潜有一点点迟疑的说道:“……莫非是……武帝?”
荀谌重重的一点头,说道:“正是。”
原来如此,斐潜忽然又想到一个人,说道:“……那么,窦太后……”
荀谌摇了摇头,说道:“窦太后,应是得享天年……然亦是武帝独掌大权之时……”
斐潜有些头痛,不由得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如果是依照荀谌的说法,这个事情就太乱了一些,自己真的需要好好整理一下。
窦太后,这个自己中学的课本当中有出现过的人物,没想到今天忽然之间生动了起来,成为了不仅仅是在纸面之上,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对整个历史有所影响的人……
按照荀谌的说法,窦太后,不,是包括窦太后在内的哪一整个时代的人,都是推崇黄老之学的,但是汉武帝是一个雄才大略的人物,他怎么允许“无为而治”,怎么能够“天下为公”?所以汉武帝废除了百家,独尊儒术,因为只有儒术才能体现出他至高无上的地位,才能让他的雄心壮志得以施展……
但是汉武帝小的时候,窦太后还活着,甚至不仅是皇太后,还是太皇太后,当然,黄老之学的那些人物也还活着,而且肯定是当时朝野之中的主流。
所以,汉武帝忍了,等到太皇太后窦老太婆一命归西之后,就开始动手了,因此原本在汉武帝口中推崇无比的淮南王就“被迫造反”了?
汉武帝果然是一代人主啊……
只不过,这样说来,汉武帝,窦太后,淮南王,在其中还有谁?还有谁在这样一个历史变革当中充当了一个角色,参与了这个变革?或者说受到了这样一场变革的影响?
董仲舒?或许只是汉武帝推倒前台替他摇旗呐喊的一个旗子?
不过儒家取代了黄老,成为了国家的正统思想后,黄老也并没有完全立刻就消失。大多数时候,封建的皇帝都懂得像汉宣帝说的那样,是“霸王道杂用之”,有时是“外儒内法”,有时是“外用儒术,内用黄老”……
不是给谁涂脂抹粉,只不过按照历史上的来看,像唐玄宗、宋徽宗、朱元璋、康熙这样的皇帝,都曾注解过《道德经》,并对黄老有充分的认识,正所谓“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开元盛世”、“康熙盛世”,以及两宋时期经济文化的高度繁荣、明末清初的启蒙思潮都与黄老思想有密切关系,因此也有一句俗语叫做“治世道,乱世佛,由治到乱是儒家”,换句话说,就是与民休养的时候多了,天下就大治了,而天下人开始念着佛,讲究凡事忍忍忍的时候,也就开始要乱世了,至于儒家,反正重头到尾一直都有……
思索得太多,思路不但没有清晰,反而更加的扑所迷离,斐潜想到的无数疑问不但没有能够得到充分的解释,反倒是在脑海当中不断盘旋了起来,相互之间碰撞不休,忽然之间,突然撞出了一个火花,让斐潜都吓了一跳所谓三国的历史,真的就是三个大佬领着一帮小弟相互争斗?
“友若取六艺之术如何?”斐潜揉了揉有些胀痛的眉心,对着荀谌说道。
荀谌又是摇摇头,说道:“如今天下乱局,六艺难脱其咎,岂可一再沿用?”
这个荀谌,不同意用黄老,也不同意用儒术,那么还能用什么?
嗯,荀家,这个……
“莫非友若之意,欲某用隆礼尊贤,重法爱民之道?”斐潜看着荀谌说道。
荀谌拱手一拜,说道:“君侯英明,此乃上上之选也,雍并原即为兵法之地,若君侯以‘法’为本,以‘礼’为表,当可广纳并雍之才,成不世伟业也……”
斐潜有些哭笑不得的摆摆手,这哪里是我什么英明不英明,黄老的你否决了,六艺的你也不认可,那么不就是剩下这个了么……
等等,回想起之前荀谌说过他和荀家有些学术上的见解不同,最终原本是被家族流放的“隐士”,那么就说明所谓的“隆礼尊贤,重法爱民”并不是荀氏的主流思想了,那么荀氏的主流想法是哪一个?
就斐潜的这个问题,荀谌倒也没有隐瞒,坦然的说道:“荀氏子弟,礼法、六艺、黄老均有之……不过当下,却以黄老为主……”
“哦……”斐潜点点头,但是心中忽然一跳,想到了一些什么,便着荀谌,一字一顿的说道:“如此说来,令弟文若……亦是推崇黄老之学?”
荀谌猛地抬头,和斐潜对视了一小会儿,才微微叹了一口气,默默的点了点头。
斐潜闻言,脑海当中不由得冒出了一个诡异的想法,但是这样的想法又让斐潜自己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似乎又有些道理,因为历史上就是这样诡异的发生了……
但是问题是,当下自己要不要去在其中掺和一脚,或者是就让这件事情延续下去?
斐潜想着想着,竟然有些坐立不宁起来,忍不住站起身,在大堂当中转起圈子来……
荀谌也不知为何,也没有出声询问或是说些什么,而是静静的坐着,似乎在等待着斐潜最终考虑的结果。
黄老和儒家的纷争,或者说这种政治学派上的争斗,不仅仅是在汉武帝时期才开始,当然,汉武帝当时选择力挺儒家,将包括黄老在内的一大帮子都给搞废的废了,搞残了的残了,但是华夏的传统么,大家都是知道,所谓君子报仇,十年都不待晚的,更何况这种仇恨,恐怕是代代相传,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抵消就抵消的,因此自然也就有了后续的汉代的起起伏伏政坛波动……
斐潜想得脑袋都冒烟了,天啊撸,这汉代里面到底隐藏了多少隐秘的事情!
潜藏在汉代,或者说披着世家士族这张皮的底下,还藏着多少妖魔鬼怪?要不是荀友若今天来和斐潜分说,搞不好斐潜还在懵懵懂懂当中。
按照后世的惯用分析方式,谁得利谁就有极大的可能是主谋,那么从黄巾之乱的整个过程来看,也就非常清楚了……
皇帝获得了什么?
宦官获得了什么?
百姓又获得了什么?
怪不得在后世,斐潜印象当中,袁术这家伙不仅和白波军关系不错,还和黑山军往来密切……
还有老同志……
斐潜忽然觉得有些晕,心里暗暗的骂了一声,谁他娘的再相信这些世家士族就是简简单单一群手无寸铁可以随意摆布的读书人,谁就真的可以去当傻白甜了。
汉代,这个世家士族真的就是毒瘤啊!整个汉朝就像是患了士族这个癌症的患者,治疗么,效果不大,搞不好就大出血,不治疗么,就是慢慢被毒瘤控制,最终还是一样死去……
“友若之意,某已知矣……”斐潜对着荀谌说道,“此事关联众多,某定当深思……若日后有何不妥之处,还请友若直言指正……”
荀谌一拜,“君侯放心,某自当尽力!”
也只能先这样了……
哪朝哪代都不简单啊,只要是华夏人的朝代。
第九三三章 头疼的问题
荀谌离开了,却留下脑袋里面越来越像是一团浆糊的斐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后世的学术纷争是什么样的?
后世在科学史上五大撕逼,第一场伽利略迎战天主教会,是首次科学与宗教的猛烈冲突,颇有一人当千的味道;第二场牛顿对阵惠更斯,两个大哥带小弟,开启光学史四百年争论,并直接引发了量子力学的源头;第三次还是牛顿出马对阵莱布尼茨,是科学史首次就优先权展开长达几十年的争吵;第四场伏尔泰对阵尼达姆,争论生命起源,是唯一一次大型争吵中,学术观点错误的一方最终获胜,可以称作是惊天大逆转,向来是打脸派的心头爱;第五场赫胥黎对阵牛津主教,是科学史上首次约架,从形式到内容都开启了先河,很是有意思……
不过都似乎都没有汉代这一场撕逼的厉害啊!
如果斐潜猜测的是真的话,那么几乎是等于全华夏人民,主动的或者是被动的都被卷入了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学术辩论会当中。
这真是让人头疼。
不过很快,没有最头疼只有更头疼的事情来了……
一名亲卫匆匆的来到了堂下,低头禀报,递上了一份拜谒道:“一人自称庞羲庞子仁,求见君侯!”
庞羲?
谁啊?
不认得……
斐潜接过,看了看,只见到拜谒的落款名称位置上仅仅是写了“议郎庞羲”四个字,并无其他。
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一个小小的木牌也看不出什么花样出来,但是毕竟是一份拜谒,而不是名刺,斐潜想了想,便还是同意见上一面再说。
既然是要见面,那么花花轿子自然是人人抬一下比较好,所以斐潜也没有干坐在堂内等候,而是起身到了院门之处,不多时,亲卫便领着一个中年模样的人来到了近前。
汉代的男子自从有胡须的时候便会开始蓄须,并且也没有像后世有什么护肤霜啦,修复乳液啦这些东西,所以一般看起来都比实际的年龄来的更大一些,就像是斐潜自己,现在在下巴上也蓄出了一片软须,不过看着自个儿这个胡须的发展的势头,恐怕是没有所谓的美髯的希望了。
然而面前的这一位,倒是有一副好胡须,虽然没有像所谓五缕长须潇潇洒洒,但是三缕还是有的,在空中飘飘荡荡,多少有一些洒脱的气息。
庞羲来到近前,躬身一礼,口称见过斐侯,俨然一副朝廷下官见过上司的态势。不过,也不算是谄媚,因为斐潜如今认真讲起来还就是光禄勋,正好是这些大汉所谓的郎官们的顶头大佬,所以庞羲这样也不算是过分……
两人见过了礼,斐潜将庞羲迎到大堂之内,分宾主落座之后,庞羲略略几句客套之后,便抛出了一个让斐潜极端惊讶的消息。
庞羲原来是代表着长安的地下反对李郭的势力……嗯,怎么说呢,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吧,准备找斐潜来进行一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营救长安朝野当中的皇帝和百官!
而且庞羲说得倒是有头有尾,简单一些来说,就是借着皇帝祭天的名义,将李郭二人和其手下的兵卒隔离开,那么就只需要召集一些勇猛忠诚的侍卫,然后就可以在祭天的时节,将李郭二人,如同对付董卓一般,直接拿下,现场斩首!
斐潜所要做的就是在最快的时间配合祭天行动的环节,将兵卒带到长安附近,镇压住那些因为李郭二人一死,就群龙无首混乱不堪的西凉兵,重新恢复长安京都的秩序,如此便大功告成了……
当然,有许多细节上面的东西庞羲并没有讲得很清晰,但是从话语当中看来,庞羲似乎已经是联合,或者说在长安的地下党……咳咳,拥护汉帝的人士,已经联合起来,都在为这一场浩大的活动奔走串联。
皇帝祭天,这个不得不说,是一个比较好的理由。
这个毕竟是华夏皇帝的优良传统,早在春秋战国之前,甚至推到夏商的时候,就已经有这样的一项皇家活动了。
所谓祭祀天地,当然这样的祭祀活动自然是不可能在城内或者室内进行的,必然是需要到一个开阔的地带,或山巅,或祭坛。祭天是非常正式的活动,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甚至比用兵还重要。
而且这个时节说祭祀也可以,虽然正月的天地合祀的时间已经过去,但是以为天下农事而举办的祈谷大祀倒也是说得通的,既然是天地祭祀,那么就不可能乱糟糟的让普通兵卒来冲撞了整个的祭奠活动,并且在祭祀的时候,为了保证礼仪的规范和完整,一些仪仗队,一些捧牲献礼的队伍肯定是少不了的,也就比较有机会混进一些所谓的忠勇之辈,然后如此一来祭祀的现场就真的还是有机会将远离了兵卒的李郭二人一举格杀……
计划么,还是相当不错的,就连斐潜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破绽出来,说实在话,李郭二人肯定不懂祭天要准备一些什么东西,也不懂什么流程之类的,所以这些事情李郭二人自然是搞不来的,那么就给这些拥护汉帝的人士创造了机会。
用来格杀李郭等人的兵卒方面,虽然庞羲没有讲,但是斐潜也大概猜测得出来,在长安当中也有不少的士族,家奴和私兵多少还是有一些的,既然掌控流程的都是这些人,那么混进一些到仪仗当中也就并非难事了。
庞羲说完了,便静静的看着斐潜。
这倒不是什么交浅言深,只不过斐潜现在已经是摆明车马和李郭对阵了,并且起兵攻下了粟城,这对于位于长安的这些拥护汉帝的人士而言,自然算得上是属于盟友一方,有一些事情当然是可以多少说明一点的,并且斩杀了李郭二人之后,零散的西凉兵卒多少还是需要斐潜带兵进行镇压和收拢,所以跟斐潜将计划和盘托出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得不说,华夏人的学习模仿能力是极强的,王允用刺杀这一套上了位,现在李郭二人又称为了新的刺杀目标……
先例,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这也是一种讽刺。
但是问题是,斐潜要不要答应下来呢?
这倒是一个令人相当头疼的问题。
先抛开斐潜这边苦恼不谈,在相同的时间之内,也有其他的人也在苦恼不已……
比如说曹操。
现在的曹操就非常的矛盾和苦恼,一方面是荀来后,带来了不少人才,比如满宠,比如杜袭,比如严象等等,虽然好是非常的好,至少来说缓解了曹操一直以来政事方面甚至是人才方面的大短板,但是……
荀不错,推荐的人也不错,而且对于曹操现在的地盘也有了很大的帮助,毕竟民生政事这一块的业务原本就是士族弟子的老本行,很多时候甚至不需要曹操太过于抄心,就做好了,尤其是荀原本就是豫州的望族,在兖州也具备一定的声望,不管是比起卫觊还是戏志才来说,都好用很多,甚至在绝大多数时候连荀本人都不用出面,递上一个名刺什么的稍微说一下,兖州士族也就给个面子,也就解决了原本曹操要牵扯许久才能解决的问题。
士族子弟有士族自己的行动方式和处事模式,这固然让曹操受益不少,但是原本曹操的许多行为也逐渐的受到了一些的限制……
这种限制当然有好有坏,好的比如像是荀建议曹操和曹氏夏侯氏的兄弟之间要建立正式的上下级关系,尤其是在正式的场合等等,坏的么……
主要集中在对于曹操的兵卒扩大的愿望之上。
反对者倒不是荀,而是兖州当地的士族,作为在这其中的调和者,荀也劝曹操目前这一段时间之内,并不要和兖州的士族太过于对立……
这样的结果,让曹操渐渐的头疼了起来。
曹操家里的兄弟,嗯,包括夏侯一群的兄弟,其实都并不算是正儿八经的士族,只能多少算个豪右,所以别看现在兖州士族口称曹操是东郡太守,但是其实并没有多少将曹操放在眼里。
因为曹操的干爷爷曹腾,其实认真说起来就是一个寒士,只不过借助了皇室的力量,成为了富爸爸,确定了曹家的宦官门阀,当然,曹操的干爷爷还是很有贤名的,比起张让之辈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但是士族的顶端,曹操现在还是爬不上去。这不仅仅需要一时的权势,还需要声望,著作,利益集团,缺一不可。
权掌强兵,说一不二,见到一个坞堡杀一个,遇到一个士族屠一族,不肯跪下磕头的统统杀光,吹嘘信奉着强权至上强者解释一切的信条,这是中二孩子最喜欢看的花样,当不得真。
那么贫家孩子寒窗苦读十年,一朝金榜题名随即成一方大员,这是电视节目喜闻乐见的内容,像这样灰姑凉青蛙王子之类的东西,自然属于童话系列,同样也当不得真。
真实的情况是什么呢?
就是曹操现在这样。
虽然曹家和夏侯家的兄弟们掌控了绝大多数的部队的控制权,但是还是不得不依靠士族来进行管理和协调地方上的民生和政事……
那么多曹家夏侯家的兄弟是不是忠于曹操的?这些兵卒甚是是曹家夏侯家散尽家财招募而来的,算不算是曹操个人的部队?
当然是肯定。
那么曹操可不可以将大义作为装饰物,只追求实力,不去管什么世家,什么名分,管他什么兖州豫州的士族,管他什么汉帝,只需要一味的强兵强权,然后就可以去扫平一切反对的力量了?
曹操真的有时候想这么干,尤其是当他逐渐的感觉到有些束手束脚时候,但是却难以下手,士族世家又不是傻白甜,会左边的脸被扇了一巴掌之后还把右边的脸凑上去。
就像现在摆在曹操面前让他头疼的问题。
兖州的士族并不反感曹操,但是也并不是全力的在支持曹操,所以曹操需要一些钱粮,可以,没问题,兖州士族也很爽快的就提供了出来,但是曹操想要扩大兵卒的规模,想要招募更多的士兵,就受到了阻碍。
钱粮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民间的百姓又大多数归附在了士族和豪右的手中,所以除非曹操从现在开始翻脸,举起屠刀,像黄巾首领,像推土机一样一条路走到黑,不带拐弯的……
不管何时何地,何种朝代,有利益纽带相互连接的集团,或者说阶级,才是最为可靠的力量,当然集团内部也有纷争,但是在对外的时候,特别是影响到整个阶级集团利益的时候,这种强大的力量就会展现出来,让这些胆敢冒犯虎威的家伙尝一尝什么叫做阶级专政的味道……
而在汉代,还有什么集团会比从夏商周就一代代传下来的血缘关系,相互之间都是亲属的家族更为联系密切,利益相关?当一个人成为了家族前台演员时,就必须时刻以家族利益为政治导向,对于兖州士族来说,自然是还没有觉得曹操的愿望就是他们自己的一切,需要他们前仆后继在所不惜什么的。
强权和士族对着干的事情有么?
有的。
曹操自己也算是亲身经历过党锢之祸,所以也知道这个其实也就是恒帝、灵帝实在是忍受不了士族所谓的“清议”,天天一大群的士族子弟叽叽歪歪,动辄不是喷这个就是喷那个,所以授意宦官,当然宦官当时也是被喷的最凶的哪一个群体,开始以“党人”的名义大肆搜捕这些名士,很是杀了一阵子人,但是有用么?
恒帝第一次党锢时间也不长,士族子弟眨眨眼,撇撇嘴,撅着屁股,忍了,结果灵帝也想有样学样,再继续搞第二次党锢,当然那个时候汉灵帝还小,所以士族子弟也没有太过于将仇恨记在他的头上,但是八年之后,汉灵帝又觉得党锢这个工具确实是相当的不错,反正解释权不是在自己手里么,强权不就是真理么,因此又再一次的举起党锢的屠刀,而且还有越来越扩大的趋势,士族子弟见势头不对,先是闭嘴了一会儿之后……
黄巾之乱就诞生了。
呵呵。
黄巾之乱,天下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的信众分为三十六方,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人,每方设一渠帅,还要统一时间统一步骤统一指挥统一举事,这在通信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的汉代,没有一点官方或者半官方的猫腻,谁信?
反正曹操不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
后来,黄巾之乱一起,汉灵帝就被迫开始为党锢的那些“党人”平反了……
那么强权和士族的斗争,谁赢了?
如果连这个都看不懂,也就白吃这么多年的饭了。
所以现在,曹操也不敢对于兖州的这些士族轻易的做出什么举动,饭总是要一口口的吃,事情总要慢慢一步步来,要想搞这些兖州士族,总是需要找到一些突破口,一点点的收拾才是正理,若是突然动作太大……
所以现在要怎么办才能找到这个突破口呢?
曹操揉了揉脑袋,头疼啊……
第九三四章 头疼送枕头
其实人都有一种惯性,当习惯了某些事情或者人物的时候,便会在下一次的行为当中去采取上一次的所采用过的模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种模式便叫做思维惯性。
简单来说,这样的思维模式可以帮助人类更好的应用已掌握的方法迅速解决问题,当然,这样的模式也会有一些弊端……
比如现在,曹操就已经习惯了找谋士,来询问一些自己烦恼的问题。
不过曹操没有去找卫觊或者是荀,因为那两个家伙太过于规规矩矩的,去了恐怕也还是同样的一个论调,和之前的估计没有什么差别,所以曹操溜溜达达的就跑到了戏志才的住所。
也没有让侍卫通报,曹操便背着手,进了门,却没想到一进院门,就看见戏志才正在大堂之内的桌案边上喝着小酒,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
曹操将脸一沉,然后眯缝着小眼,沉声说道:“志才!旁人劳心劳力,汝却于此饮酒,成何体统!”
戏志才正举着一个酒爵,忽然听到了曹操的声音,手不由得一顿,停在了半空当中,转过头去一看,见是曹操居然到了自己的家中,心中忍不住偷偷念叨了两句,随后眼珠子转了转,当即又将酒爵举得更高,然后向着曹操示意了一下,朗声说道:“既醉以酒,既饱以德。君子万年,介尔景福。既醉以酒,尔肴既将。君子万年,介尔昭明……”
曹操闻言,眉毛抖了两下,终究是憋不住笑,哈哈笑了出来,一边摇着头,一边走到了厅堂之内,在桌案边坐下,说道:“未到太平之时,安得燕饮之乐啊……”
戏志才见混过去了,当然也不能蹬鼻子上脸,继续在曹老板面前大吃大喝,便放下了酒爵,说道:“曹公可有难事,若不嫌志才智短,便可分说一二……”虽然戏志才不懂得后世的那一句,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大家开心开心的名言,但是现在桌案之上反正没什么下酒菜,也不妨就用曹操的不开心来下酒吧。
曹操自然是不知道戏志才脑袋瓜子里面琢磨的小念头,见戏志才问起,加上本身也有些困惑,便说道:“如今兵寡粮薄,根基不稳,怎能无忧?”
说到此处,曹操低头在桌案之上找了找,见没有第二个的酒爵,便劈手将戏志才手中的酒爵一把拿了过来,咚咚几口喝完了,往桌案上一顿,忍不住长叹了一声,神情多少便显得有些萧瑟。
当初从陈留起兵,何等的壮志激昂,而如今却寄人篱下,虽然不是仰人鼻息那么的悲惨,但是也并不痛快,多有掣肘之处。
一转眼,人已中年,虽然说不上一事无成,多少还是一地太守,也算是有所成就,但是转头看看,曾经在雒阳城内的发小,一个在北,车骑将军加冀州牧,一个在南,盘踞汝南膏肥之地,任后将军,不管是地盘还是人口,又或是军队规模,都是数倍于自己……
就算是心中可以找一个理由,说这两个家伙的凭借着家世才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样的借口来安慰一下自己,但是曹操却无法回避另外一个事实。
“酒呢?”曹操也不需要侍从服侍,也没让戏志才动手,自己在桌案的一侧找到了酒坛子和酒勺,便又给自己打了一爵,咕咚咚又喝完了。
如果说二袁是凭借着家世,飞黄腾达的,并不值得尊敬的话,那么在并州的那个家伙真的就是连让旁人挑刺都找不出什么来的家伙了。
论家世,二流士族,还是属于旁支,和二袁的家世相比较,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就算是和自己相比,也相差了许多;论财物,恐怕也没有多少,顶多是荆襄黄氏可能有点嫁妆什么的,但是肯定比不上曹洪那家伙了;论地盘,这个简直就不要说了,并州那种苦寒之地,说多了自己的老脸都没地方摆……
可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之下,硬生生的就给拔起来了,还立了一杆大旗,全国性的招摇着。当初阴山之战,曹操虽然是希望斐潜能够打赢,但是其实心还是知道并不好打,所以只是希望斐潜不要在战况不利的时候堕了这一份的志气,然而没想到斐潜居然给打赢了,还真的再次登上狼山!
当消息传来的时候,曹操一个人,缩在房间之内,痛饮了一坛酒,笑一阵,哭一阵,大醉了一天,才算是恢复了正常。
封狼居胥,这也是曹操自己的多年以来的心头愿望啊!
曹操似乎有一种感觉,大汉征西将军的梦想似乎距离自己,越来越遥远,就像是感觉明明就差了一步,然而这短短的一步距离却在无限的放大,不断的放大,直至成为天堑。
戏志才砸吧砸吧嘴,想去拿回自己的酒爵么,多少有些不敢,又看了看酒坛里面的酒水,决定尽快出一个主意,将这个大刺刺喝着自己酒水的家伙打发走,省的搞不好待一会儿连自己都没得喝……
其实曹操苦恼么,戏志才也是知道一些,所以当曹操说他“兵寡粮薄”的时候,戏志才心中便多少有了一点底数。
至于什么根基之类的,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兵粮不足,如果说有充足的兵粮,那么到哪里不都一样?
要兵,首先便是要钱粮,没有钱粮,去哪里招兵?
其次,还要有地方去招募人员,如今东郡附近的流民闲汉什么的都已经扫荡得七七八八了,想要有更多的人员,就必须向那些乡野之间的佃户下手了,可是这些佃户,又是属于各个的乡野豪强的,想要从这些人手中扣出人口,那么无疑是损害了这些人的利益,不跳起来吵吵才叫怪事。
而且当下东郡太守又不是只有一个,对吧,若是搞不好……
所以这个兵卒的事情么,便只能另寻他途,只不过这个途径么,多少有一些问题就是了,不过这个问题么,也是曹操的问题,反正戏志才自己也就是出一个主意,拍不拍板自然是曹操自行决定就是。
想到此处,戏志才就慢悠悠的说道:“曹公之忧么,某倒是有一法可解,然……亦有弊端……”不管怎么样,反正话先说明白,自己先要摘出来,过于麻烦的事,戏志才一两件还是可以,多了可是绝对不行,要不然就没有时间喝酒了。
“哦?”曹操终于是把酒爵给放了下来,对着戏志才痛快的说道,“但说无妨!”
戏志才往东面指了指,说道:“曹公,此地虽无人可募……然东去……自有三五十万可募之兵……不知曹公有意乎?”
曹操不由得一愣。
东面?
兖州?
不是,难道是……
曹操骤然转头盯着戏志才,原来绿豆大小的眼珠子愣是瞪成了黄豆大小,良久才说道:“……愿闻其详!”
戏志才晃了晃脑袋,说道:“其虽号称百万,实则三五十万尔,然于其中多为流民,募之不难,仅需多辟田地,妥善安置便是。”
曹操皱眉道:“可战之兵几何?”
“两三万吧……”戏志才大概估算了一下,反正差不多,“……若其归心,应会更多些……”
曹操的眼珠子顿时亮了,闪闪发光。要知道多出两三万的战兵兵力是什么概念,基本上就是可以和南北的抗衡一下了!
当然可战之兵和精兵还是有一些差距的,所谓可战,就是可以动员出来充当兵源的总人数,其实就是民兵,战事来时抄兵刃,平常没事忙农活的主子。
但是能够获得这样的兵卒,已经可以让曹操很开心了。现在就算是南北二袁,手中的兵卒还不是大多属于这一类型的?
“……然……其奉太平久矣……”戏志才看了看曹操,继续说道,“……若是寻常人……恐不能成……”
“志才此言……”曹操看着戏志才,不明所以,想了想之后便说道,“……不知何人可成此事?”
戏志才又往东指了指,笑而不言。
曹操琢磨了一下,恍然大悟,立刻抛下戏志才就往外走,然后一边走一边叫侍卫:“来人!去将某家中好酒给志才搬几坛来……”
戏志才不慌不忙的拿起曹操丢下的酒爵,一边慢悠悠的打着酒水,一边应了一声:“谢过曹公……”
曹操挥挥手,表示无需在意,便忙不迭的走了出去。
过了不久,戏志才刚刚将坛子里面的酒喝得差不多光了,正举着坛子看着里面最后的一些的酒渣,琢磨着要不要兑点水凑活着喝,还是等着曹操说的那几坛好酒的时候,荀便来了。
荀大袖翩翩,就算是板着一个脸,依旧是风度宜人。
进了大堂,荀往戏志才面前一坐,不苟言笑的说道:“汝方才向曹公进言?”
戏志才知道也瞒不过他,便干脆的点点头。
“……为何?”荀皱着眉头说道,“……依汝之智,岂不知此乃饮鸩止渴,终有祸害也……”
戏志才看了一眼荀,歪了歪嘴,然后学着荀的话,加重了语气说道:“……依汝之智,亦应知终有祸害也……”
气氛顿时有些僵硬。
两人默然良久之后,荀叹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一块心事一样,带着一点如释重负的表情说道:“……也罢,从此以往,断了干系,倒也是痛快……”
戏志才点点头说道:“文若此言方为正理,须知怀璧之罪也,既曹公急切……岂不两全其美?”
荀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道:“……此事,曹公过急也……唯恐日后便有害处……”
戏志才笑着说道:“无妨,此时此事,彼时彼事,焉有一成不变之理……日后,便日后再说罢……曹公允某几坛好酒,文若不妨同饮?”
荀忽然有些气结,说道:“汝便为几坛好酒,便卖某此事不成?”
戏志才一愣,旋即猛然摇了摇头,一脸正经的说道:“此言差矣!某岂能如此行事?此酒……”
说到一半,戏志才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此酒,乃某献策之酬也!有先有后,次序不同!”
荀翻了个白眼,然后一甩袖子,便不再理会戏志才,走了。
戏志才看着荀的背影,良久,忽然叹了一口气,有些意兴阑珊的直接往后一倒,便摊在了席子之上,仰望着灰尘布满,有些蛛网的大堂栋梁,喃喃的说道:“想当一个栋梁……那知不知道这个栋梁先是要经过刀斧伐砍,剥去皮表枝干,再静置阴干,涂抹重漆之后,方可悬于房上?没有遭遇这些刀斧风霜,没有去掉这些头尾,谁会用啊?”
荀荀文若啊,你毕竟与我不同。
从汉武开始,皇帝便想要重用寒门,为何?
还不是因为简单,拿起来简单,丢掉更简单。
我只不过是一个默默无名之辈,戏志才而已,就算是恢复了原名,也不过是一介寒门,曹公欲尊则尊,欲贬则贬,毫无挂碍,就算是我表现得再邋遢,再好酒,对于曹公来说,则是更为欢喜。不是曹公喜欢手下邋遢好酒,而是像我这样的邋遢好酒之人,不受他人所喜,自然就不会拉帮结派,导致相互之间会产生什么太多的瓜葛……
曹公在我这里,有错就骂,有功就赏,不开心了便拿着我的酒就喝,开心了便送我几坛酒,轻松简单,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或者是压力,因为曹公知道,我就是一个人,就只是一个人而已,就算是捧得再高,也不过依旧一个人而已,然而你呢?
荀氏颍川望族,之前便是在袁绍之处谋事,现在又转到了这里,难道曹公一点疑心都没有?你放心了,曹公放不放心?曹公放心了,你放不放心?就算你和曹公相交莫逆,你的家族放不放心?
不放心怎么办?
所以还不如借着此事,相互之间做一个交接,岂不更好?
荀氏丢掉了伸在外面的枝杈,曹公得到了可以燃烧更旺的柴薪,虽然说在将来,或许多少有一些问题,但是现在无疑是最好的一种选择……
第九三五章 祸从天上来
长安城内,斐敏正在自己的院子内背着手转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段时间长安城内的政务基本上是瘫痪了,甚至比董卓时期还要更差,那个时候多少还有李儒撑着,有什么问题去找李儒,该处理的还是会得到处理,然而现在,李不管事情,郭汜也不管,一大堆的民生政事堆积如山,也没有人敢去管。
官员们的俸禄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发放了,虽然王允在朝的时候,大家心里都嘀咕说董卓的那些钱财是不是都被王允私吞了,但是现在忽然又有一些怀念起王允来,至少王允主政的时候,朝廷百官的俸禄还是有的,虽然不多……
斐敏摸着有些消瘦下去的肚皮,心中不免的涌起一些悲凉。
没有俸禄,坐吃山空,家里一大帮子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等着自己,而朝廷那边什么都没有,再这样下去,或许再过两三个月,或者下下个月,家中的储存的这一些钱粮就要吃完了……
天啊!
百年河洛斐氏,竟然今天已经到了没饭吃状况?
这让斐敏情何以堪。
而更让斐敏难受的是,当下那个旁支斐潜,现在竟然窜起得如此之快,都要爬到自己头上来了,不,这是已经爬到了自己头上……
自己现在虽然升了两级,从谏议大夫一举越过了中散大夫,直接成为了太中大夫,官秩也从六百石涨到了一千石,可是那小子居然现在被封成了什么光禄勋!
这要是真的到朝廷当中来,自己这个做叔父的是不是还需要天天朝着斐潜那个小子敬拜啊?
斐敏忍不住向上翻了个白眼,仿佛能看到斐潜的虚影坐到了自己脑门上一样,一脸的愤懑,却又迅速转变成了无奈。
这世道!
什么时候不用家身,不用经书,不用资历,就可以一路跳如此之快?
什么时候武夫倒是一个个嚣张跋扈,轻而易举的就可以窃取了朝廷的高位?
这是个什么世道?!
斐敏就觉得一股气像是石头一样,堵在胸口,上不来又下不去,憋得是在难受,只得是继续背着手,在大堂之外的小院子内转着圈子。
“郎君……”斐敏的夫人坐在堂内,看着斐敏走来走去,忍不住开口说道,“……不若就让小儿去并州……”
斐敏夫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意思也比较明确,现在斐潜眼看势大,让一个小儿子去那边沾沾光也算可以的,不管怎么说斐潜也是斐家的人,多少也要照拂一下斐敏的孩子。再者说,现在长安又那么乱,人心惶惶,官员俸禄什么的许久不见发放,若是有什么变故,一家老小都在长安这里,多少也不是一个事,所以让小儿子出去,也是作为一个母亲疼爱幼子的一份爱心。
斐敏闻言,却摇了摇头,默然不发一言。
父母都爱幼子,这个是天性,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斐敏在另外一个方面却有些接受不了……
向来都是旁支来主家寻求帮助,将自家的子女寄养在主家之内,借着主家的资源,长大了为主家服务,但是还没有听说过主家将子女放到旁支的家中去养的,那样一来像什么话?
没有这样的规矩。
斐家的主家还没有倒呢!
作为多年的夫妻,斐敏的夫人怎么会不知道斐敏再想着一些什么,顿时有些生气,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拿捏着主家的颜面不放,再者说,如果斐潜继续发展下去,自家的这个家主之位还能坐多久?现在不提前做点准备,难道还等着到时候傻眼啊?
斐敏的夫人皱着眉头,脸色有些不愉的说道:“如今斐子渊势大,倘若……郎君瞻前顾后,岂不耽误时机?再者一说,斐子渊亦为斐氏之人,多少……”
斐敏听着夫人絮絮叨叨,实在是有些忍受不了,便出言道:“此乃妇人之见!休看斐子渊势大,未必了了!如今……唉!与汝分说又有何用?且去,且去!”
斐敏的态度不是很好,也惹怒了其夫人,于是其夫人也不免有些心急火燎的说道:“善!皆听郎君吩咐!然府内米粮渐少,郎君也需主意一二才是!”
汉代女人可以说比后代的幸福许多,甚至比后世的某一些情况下也强上不少,在汉代,女子可以协议离婚,寡妇可以再嫁,情侣可以私奔,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
所以斐敏夫人也没有多少客气,该说什么便说什么,只不过也和绝大多数的女人一样,在窝里横,其实也就图一个嘴皮子爽快而已……
斐敏用手一指,气不打一处来:“汝……汝……”
而斐敏夫人倒是觉得痛快了不少,便站起身,甩了甩袖子,准备往内堂走,就在此时忽然听闻院外一阵喧哗,兵甲粼粼之声动人心魄,一个下人惊慌失措的冲了进来,吓得声音都有些失去了腔调:“不好了!不好了!兵啊!外面……外面来了,来了许多兵卒!”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院外响起:“斐大夫可在府内?”
斐敏抖了抖有些惨白的面皮,高声应道:“……何……汝乃何人?!”
“如此说来是在的了……嘿嘿嘿……”那个沙哑的声音继续高声说道,“美阳侯有请斐大夫!请斐大夫移步!”
“这……这……”斐敏脸上的血色尽褪。
自从听闻斐潜举起反对李郭二人的旗帜,开始领兵南下,斐敏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总觉得心惊肉跳,恐怕有事会发生,却没想到发生的这么快,这么的突然……
“……美……美阳侯寻……某……某何……何事?”心情紧张之下,斐敏讲话都有一些结巴了。
沙哑的声音响起:“某乃一介军侯,焉知美阳侯之意……斐大夫!是否要进府内相邀?可是有言在先,吾等粗手粗脚,若是进府之后不小心……嗯嗯,可不许责怪某等无礼了!”
“不!不必……某,容某更衣,更衣……这就动身,动身……”斐敏微微颤抖着说完,便想往内堂去换衣服,刚刚抬了一下腿,却不知为何发现一条腿似乎不太听使唤,顿时一个踉跄……
“郎君……”斐敏夫人急忙奔上前来,搀扶着斐敏,心里也知道恐怕并非善事,眼泪顺着脸庞滚滚而下,“……郎君……怎么办?要不从后门逃走吧?”
斐敏苦笑了一下,只是脸庞上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颤抖着握着夫人的手,深深吸了口气,稳定了一下,然后才说道:“……尚未动武……应是无碍……不过,若某万一……万一今日不得回归……夫人可速与孩儿寻个机会,尽快离京,去投斐子渊!”
说完,便松开了手,一面叫着下人准备更衣,一面往内堂走去,在台阶之处又是一脚踩空,差一点摔倒。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顾得上去笑话斐敏了,个个如丧考妣,此刻兵刃临门,岂有善事?
“郎君!”斐敏夫人悲鸣一声,再想说些什么,却看到斐敏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便忍着眼泪点了点头。
斐敏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几分决然,仰头向前走去……
就在斐敏准备迎接着未知的将来的时候,摇摇晃晃一行车马去左冯翊上任的贾诩却没有多少准备的也是撞上了一队兵卒。
关中之地,原本极为昌盛,人口众多,所以事情也就多了,因此便分成了三个府衙,来分散一些行政上的压力,于是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三个府衙就被称之为三辅,因为距离京都极近,因此也成为相对来说高个半级的郡太守。
原来么,汉代长安是首都,为了民政方便,虽然设立了三个不同的衙门,但是为了统一步调,协调办公,简化流程等等,三辅的办事机构还是设在长安当中,但是后来长安变成了陪都之后,这种原来的便利性就变了味道,于是又拆开回到各自的领地当中。
因此严格来说,贾诩现在还不是左冯翊,他要等到了左冯翊的治所,亲手交接,捏着大印升堂见过一帮下属官员之后,才可以说他是左冯翊的郡太守……
接任这个左冯翊么,贾诩本来不太感兴趣的,只不过现在长安比较不稳,风险较大,所以他就先暂时避上一避,方为上策,刚好李郭汜二人又封他为左冯翎,因此就顺水推舟的来了,至于能当几天,或者下一步往哪里走,贾诩也在琢磨,不过现在,反正先离开长安再说。
可是没想到,贾诩还没有到左冯翊的治所临晋,才刚刚走到了重泉县,就撞见了张辽……
说来也是倒霉。
从粟城出发,沿着洛水不过两三日,便到了重泉县城。
虽然张辽带的都是羌人骑兵,并且羌人的马也比较吃苦耐劳,但是终归是要补充一些精料,才不会掉膘掉的厉害,而且羌人兵卒就算是不要**细粮食,也需要粗盐来补充体力,所以到了重泉县城附近的时候,张辽在县城之外寻了一个树林,让大部人马隐藏起来,自己带了几个人进城采买一些补充品,结果刚好看见贾诩乘坐着华盖车摇摇晃晃的在街市之上走过,进了驿站……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有心算无心之下,贾诩也不知道居然在重泉街道一侧几个羌人模样当中,居然潜藏了一个张辽,因此在贾诩再次出发,离开了重泉县城不久,就被尾随在其后的张辽快马追上,一顿冲杀之下,便将护送贾诩的护卫杀赶一空。
贾诩看着周边杀气腾腾的羌人骑兵围上前来,不由得吞了吞口水。虽然这种事情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但是贾诩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
贾诩当年也被一群劫匪在拦在半道之上,只不过当时的劫匪不是羌人而是氐人。当时贾诩假称自己是太尉段的外孙,结果氐人畏惧段的声名,认为要是干掉了贾诩便会引来段的疯狂报复,于是便不敢加害贾诩,让贾诩逃过了一劫。
但是现在要借用那个人的名头会比较合适呢?
正当贾诩琢磨着的时候,忽然有一个羌人越众而出,走到了贾诩面前,说道:“讨虏校尉,别来无恙?”
贾诩最早的时候的官职只是董卓的一个掾吏,后来董卓到了长安之后,便成为了平津都尉,后升讨虏校尉,再后来便去了牛辅的军中担任辅军,所以张辽还是称呼在哪个时间节点上贾诩的官职。
“张文远?!”贾诩瞪大了眼珠。
张辽点点头,然后二话没有多说,便提起长枪,准备一枪干掉贾诩,他和贾诩并没有多少交情,上来只是想让贾诩做一个明白鬼而已……
张辽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贾诩给李郭汜等人出谋划策,但是多少也有些耳闻,因此既然是现在斐潜要对付的李郭二人的谋士,而且自己身上又肩负着搅乱三辅的任务,因此能借这个机会收拾掉李郭二人的谋士,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且慢!某乃为斐中郎,”贾诩见势头不对,立刻大声喊道,“哦,斐侯,助其获十万雄兵而来……”
带着血色的枪头在贾诩面前停了下来,几滴红缨上的血珠却去势不止,按着惯性砸到了贾诩的脸上,就像是点上了几朵血红的花朵,激得贾诩脖子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张辽半信半疑,眯缝着丹凤眼,冷冷的看着贾诩,说道:“……何来十万雄兵?”
贾诩吞了一口唾沫,说道:“……吾与西凉诸多将领有旧,又深知长安虚实,且容某至斐侯之处细细分说,便可助斐侯一举速破京都,收拢西凉兵卒,岂不十万雄兵轻举而得?”
反正不管怎样,先活一天算一天,蒙过了张辽眼前的这一杀关再说!再者这里距离粟城还有一段距离,说不定路上还有机会逃亡也不好说不是么?
张辽心知贾诩所谓的“十万雄兵”多半只是虚数,不过贾诩所说的知道长安虚实倒应该是实情,如果能提供给斐潜有效的李郭二人在长安周边兵力虚实布置情况等等,倒是真的有利于斐潜下一步的作战。
因此张辽盯着贾诩,慢慢的收回了长枪,然后转眼看了看,见到远处草丛当中似乎有些动静,便高声喊道:“善!既然文和欲投斐侯,某便为汝引见!来人,请文和上马!”
贾诩顺着张辽的目光看去,不由得咧了咧嘴,哭笑不得,但是眼前的情形也不容得贾诩多做什么其他的事情,便只得在张辽警惕的目光之下,爬下了华盖车,坐上了马,被羌人骑兵围拢在其中,呼啦啦往粟城方向而去,留下一地尸首和各种残骸。
许久,等马蹄的声音消失不见之后,那草丛当中才缓缓的冒出了一个满面惊恐的兵卒的面庞。那兵卒四下看了看,见周边无人,便连滚带爬的钻了出来,踉踉跄跄的往重泉县城方向奔去……
第九三六章 为难的处置
斐潜有时候难免觉得有一些怪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后世的他,几乎可以肯定是排除在那个百分之三,甚至连百分之二十都未必能够排得进去,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给家人许下一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实现的诺言,每一天晚上拖着疲惫的身躯睡眠之时,都在安慰着自己明天或许会更好,虽说所服务的公司也不算差,大小领导的手也算是握过了几个,多少也沾染了一些贵气,但是实际上绝大多数的时间之内,他也仅仅是只能够看着新闻或是网上的大幅照片,露出一点点上不知道自豪还是自嘲的笑容……
但是到了现在,斐潜真的自己已经有了一言一行会影响到天下人的觉悟么?或者换句话说,天下人会因为斐潜的一言一行而改变他们的旧有的模式么?
或许有。
或许没有。
俗话说,武无第二,文无第一。
就算是那种用一篇八股文定胜负的年代,依旧还是会有很多人抓着某一篇文章内的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字喋喋不休,展示着自己思想是多么的与众不同,观点是多么的崇高无上,然后直接或者间接的达成自己的目的,宛如后世的杠精们,不一一回复一下论坛上的回帖,不一一反驳一下那些不同意见的人,就会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不得劲,就算是吃多少盖中盖都麦冬不回来一样……
汉代的经书更是尤甚。
古汉语,因为载体的原因,所以尽可能的用简短的语句包含更多的意思,这就导致了后来的人阅读上面的困难。
虽然现在对于斐潜来说,读经书,然后利用经书拉近和士族子弟之间的关系,这固然是有些累有些费脑子,但还算是并不太难的事情。因为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经书只是士族之间向上爬的一本敲门砖,而能走多远则是看各人的本事。
在经书之外的,才真正考验一个人。
就比如现在的情形,就让斐潜觉得有些为难。
凭良心说,当张辽派遣兵卒将贾诩押送到了自己面前的时候,斐潜真的体会到什么叫做一种喜出望外。
但是在喜出望外之后,斐潜却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或许是在后世当中贾诩这个名字代表了太多的东西,或许是在三国游戏当中,可以与诸葛亮相互媲美的高达98以上的数值,这都让斐潜忽然之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像是忽然中了几百万的彩票,然后兴奋从床上一跃而起……
那么,斐潜是不是现在就需要上前去戳一下贾诩,来判断面前的这个是一个真人而不是一个泡影?
贾诩的年龄么,看起来大概像是四十多岁的模样,相貌倒也是不差的,虽然说眼睛是单眼皮,但是比较大一些,显得很有精神,眉毛长且细密,留着一缕长长的胡须,没有腮边的髯,只有上嘴唇的髭和从下巴一直垂到了胸口位置的山羊胡子。
贾诩见到了斐潜之后,神情也倒是自若,并没有因为被俘而有什么窘迫的神色,拱拱手见完了礼之后便是一言不发,显然是等着斐潜先开口。
单单看外表,很难分辨出贾诩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物。斐潜自然也不可能通过看几眼,就能摸清楚这个家伙的心思,只是知道这个家伙,辗转了几个势力之间,他所侍奉的主子们就像是摆在他的一级级台阶,一个个的倒下了成为了他进一步提升的阶梯,最终从一介寒门登上了三公之位,这在汉代也算是绝无仅有的一个人物了。
或许这个家伙才更像是一个穿越者?
要不要问一下这个家伙是从什么时间节点来的?
瞧这一套心理战术玩的也是顺溜啊。
在后世不管是商业谈判,还是情侣吵架,似乎都有人在使用这一套心理战术,而且效果似乎好像不错,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领导就喜欢叫人来了,却依旧一声不吭坐在办公桌前翻来覆去看那一份似乎永远都看不完的文件……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贾诩的行为更像是后世的人,绝大多数的时候奉行的是利己主义,必要的时候,说起谎话来可以睁着眼,煞有其事,眼皮都不带多眨一下的。
越想越觉得贾诩就是一个穿越者了……
不过这种事情,斐潜自然是知道,是不太可能发生的,因此微微的晃了晃脑袋,将一些缺乏意义的想法甩出脑海,不过神情么,难免就略有一些复杂。
说真的,斐潜何尝不想霸气全开,一抖两抖之下,贾诩便哭着喊着扑上来,一拜再拜,洗白白的贡献上一切,但是幻想终归是幻想,还是需要面对现实。
曹操当年已经是势力庞大,已经是迎了献帝三年之后的事情了,贾诩在张绣之下,当时多半是觉得已经不可能依靠刘表的联盟来抵御曹操,因此可以说是半推半就便投了曹操。
但是现在斐潜手中有什么呢?
可以和历史上那个时期的曹操像媲美么?
似乎还是差了一些。
回想一下,斐潜现在手底下的这几个谋士,其实各有各的思想模式。
对于枣祗而言,多半还是交情占大多数,然后在这里他可以做他喜欢的农桑之事,最重要的是枣祗并没有太多的向上爬的**,所以天天也是乐呵呵的挺开心;而相比较徐庶来说,上进心就比起枣祗来说更强了,当然,这个也和徐庶本身的家庭背景相关,在斐潜这里,一方面有庞德公这样一层关系在,多少会比其他的地方有更多的信任和上升的空间,自然就是徐庶的上上之选;
贾衢则是并州寒士,家道中落,依据目前看来对于斐潜的支持度也不差,对于贾衢来说,除了在斐潜这里可以完全展示所学和胸中抱负之外,或许振兴家族也是他的一个愿望;
新来不久的荀谌,或许是家族指派,或许是如他所说不愿意服从家族安排的退隐之路,想要自己闯荡闯荡,搏出一个名头来;
至于像是其他的人,太史明、常林、陈睿、杜远、令狐邵等人,才干是有,但是要说是一流或者准一流的标准,可能多少还是差了一些。这些人并不是说不重要,而是作为谋士,可能还略有一些欠缺。
但是贾诩呢?
自己能够给与贾诩什么?
换一句话说,贾诩需要一些什么?
高官厚禄?声名远扬?三槐之位?
好,就算是自己现在能给,若是遇到自己不能给的时候,或者是他人给得更多的时候,是不是就……
那么贾诩是该留还是不留?
当即杀掉并不是一个好做法,因为这样会寒了许多人的心思,就像是在攻城战当中,还没有开始攻城,就宣称要屠杀完城中的所有人口,那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要是其他的势力人员知道落到斐潜手中都没有一个好的,那么将来又怎么会有投靠过来的人员?
然而直接留下也是不妥,张辽所禀报说的贾诩知道西凉布局,来奉上西凉兵的种种说辞,恐怕多少也是贾诩的拖延之计,如果过于较真,说不定反倒是调到贾诩的陷阱里去。更何况斐潜自己也没有觉得现在是出于一个号称人民币的状态,可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大堂之内,气氛尴尬沉闷异常。
斐潜不说话,贾诩自然也是不好开口说什么话,两个人相互之间仿佛都在用眼光进行着试探。
良久之后,斐潜摆了摆手,说道:“来人!先行看押,待战后再行处置……”
算了,暂时先搁置,反正对于现在来说,斐潜不需要贾诩透露什么所谓的珍贵情报也同样可以对李郭等人的西凉兵保持一个相对的优势,又何必听了贾诩的话语然后再行否决掉原来徐庶和荀谌的谋划呢?
贾诩闻言,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闭口无言,默默的向着斐潜拱拱手,然后便跟着兵卒下去了。
面对一旁徐庶投来略显得有些疑惑的目光,斐潜笑了笑,大略解释了一下道:“此人颇有才智,言语多为半真半假,如果听他说的话,不管是相信还是不相信,难免都会受到他的影响,所以还不如不听,等战局确定之后再说……对了,庞羲庞子仁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对于斐潜的说辞,徐庶虽然略有一些疑惑,但是既然是已经决定的事,徐庶也没有过多的深究,毕竟徐庶对于贾诩这个人来说,搞不好还没有斐潜来的更加熟悉,因此徐庶拱拱手说道:“都准备妥当了,随时可以出发。”
庞羲来请斐潜配合刺杀李郭二人的行动这一件事情,荀谌和徐庶两个人的看法是截然相反的。
荀谌认为,风险过高,受益不见得有多大,就算是成功了,主要的功劳并不是在斐潜身上,后续的事情也同样麻烦,所以建议不要参加,旁观就好了;而徐庶则是认为如果刺杀成功,也就意味着可以较为迅速的结束长安这边的乱局,从而节省一些钱粮供给,保证斐潜的战略储备不至于全部砸在长安这一边上,因此倒是可以一试。
对于这一件事情,斐潜同样也是艰难的选择,不过在综合考虑之下,还是倾向于徐庶这一个方面多一些。
虽然击败李郭二人并不是一件难比登天的事情,但是拿下关中的这些地盘之后能产生出多少的钱粮确实是一个未知的数目,如果说投入太多,导致自己的经济破产了,对于斐潜来说也是百害而无一利,所以虽然略有风险,但是也还是可以试上一试。
最重要的是,斐潜探知了现在留在关中长安腹地的,只剩下李和郭汜两个人亲属的骑兵了,其余的骑兵绝大多数都在五丈原,这对于斐潜来说,无疑就是一个方面的保障,至少若是没有机会,撤回来就是。
斐潜点点头说道:“好,既然如此,便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出发!”
“唯!”徐庶拱拱手,然后说道,“……君侯,可否容某同行?庶骑术尚可,若是途中有所变故,亦可替君侯分忧。”
斐潜想了想,便点点头同意了。反正徐庶这体格,膀大腰圆的,要是提上长枪,说不定还有人会将其当成是武将……
其实斐潜同意庞羲的提议之外,除了以上的考虑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让斐潜觉得颇是有一些的担忧……
随着阴山鲜卑失败的消息传递开来,据说在五原、云中和雁门一带的鲜卑大王步度根觉得大失颜面,很是恼怒,据说还出兵在周边又扫荡了一圈,耀武扬威的劫掠了不少人口和财物才回王庭而去。
这样一来,恐怕等这一部分鲜卑在今年的繁殖期一过,斐潜就有极大的可能性会迎来鲜卑人的报复性的攻击,也就是等于说,如果斐潜不能在七月份,最晚九月份结束关中的战斗,就会有很大的可能性会陷入两面作战的窘迫境地。
不过这个事情,斐潜并没有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因为和南匈奴人和羌人都接触过一段时间了,对于胡人的生活习性也算是比较的了解,在三月至七月这一段牲畜的繁殖期内,极少有胡人愿意大规模的作战的,所以现在斐潜暂时还算是比较的安全。
因此如果可以尽快的结束战斗,将关中的局面控制下来,无疑就是斐潜当下的最佳选择了。
现在唯一的担心,就是鲜卑有可能得知斐潜自己将在银山南麓的满夷谷道上修建要塞,所以进攻的时间有可能会提前,毕竟如果等斐潜将要塞修建完毕,鲜卑想要再夺回阴山,难度系数就成倍的往上增加。
按照斐潜个人的估计,大规模的战斗可能是要等到七月之后,但是小规模的部队进行骚扰和突袭,也向来是胡人的拿手好戏,所以对于现在而言,压力依旧是不小。
所以,打好现在面前的这样一场战役,或者说尽快完毕眼前的战役就成为了斐潜的当务之急……
第九三七章 初阵的气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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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的对峙已经有一些时间了,双方不由得都有一些焦急起来,都想着率先打破僵局,取得阶段性的突破,于是都开始了一些相互的试探性的攻击。
这种试探性的攻击也多半是交给了骑兵来完成,因为只有他们,才能更快捷的进行各种大角度的机动,并且在扯动当中寻求最佳的攻击机会。
但是并非每一次骑兵的出击,都有好运气……
朝阳升起,马超带着三百骑兵沿着渭水巡查和游弋。
渭水虽然现在水势比较的大,但是并不意味着就不可以渡河,并且战马这种生物,天生就会游泳,只要水流不是太湍急,战马甚至可以带着人游过不宽的河面,当然,骑着是不行的,但是可以抓着马索,因此沿着渭水来回巡查也就成为了防止敌方绕后偷袭的必要措施。
马超今年才十六岁,正是最让人感觉到了青春的年龄。如今马超的脸庞才刚刚脱去了稚嫩,但是还没有达到成熟的底部,神采飞扬,顾盼之间充满了活力,或许是因为有些无聊,正捏着一杆长枪在马背上虚虚的挥舞着。
马超所用的长枪,似乎和马延一家子的一样,都有些像是安上了长柄的短剑,枪刃较长较扁,这样的枪刃有利于切割,但是却不怎么好用“扎”这一式,因为扁平较长的枪刃一旦扎进硬物,就比较难以拔出,并且一旦力道角度不对,就容易损坏枪刃,因此也算是比较奇特并且难以使用的一种长枪类型了。
但是马超似乎却很习惯,甚至神情当中还有几分的喜欢。
这杆长枪是他父亲马腾今年刚刚给他的生日礼物,也有代表着认同马超正是成为一名战将的意思。精雕细琢的长枪在挥舞之下,枪刃下方用金银线在枪锷位置勾勒出展翅的朱雀的图形则是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仿佛即将振翅而飞一般,就像是马超现在的心情。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像父亲一样统兵,如风雷一般的来去纵横,现在,他终于可以展翅高飞了……
“吁”马超轻挽缰绳,举起长枪,示意全军停步,然后缓缓的勒住了战马。
战马慢慢的停住了脚步,甩了甩大脑袋,用尾巴左右扫了几下,然后抖了抖脖子毛皮,将沾染在皮毛上的汗水抖了出去,打了几声不满的响鼻,就像是向着马超说怎么刚跑起来没多久就停了,真是有些不畅快……
战马其实就是如同一个孩子,跑起来的时候往往就要玩个尽兴,不玩个筋疲力尽还不太痛快。
马超习惯性的弯下腰拍了怕战马的脖子,安抚了一下战马的小情绪,战马喜欢奔跑,但是作为骑手,却时刻要保持战马的体力,不能过分的使用它。马超跟着父亲打小的时候就在马背上玩耍,对于骑兵这一块的事情,虽然没有什么落于文字上的东西,但是马超依旧从父亲那边学到了不少。
忽然之间,马超似乎在前方看见了一些什么,立刻叫来了两个人,令其上前查看。
两名手下依照马超的手指的方向,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两个人不由得对视了一眼,然后将信将疑的慢慢向前走去。
马超看在眼里,神情微微有些变化,但是却没有说什么。这是他第一次单独领军,而且是他求父亲求了好久之后才有的这样一个机会,所以这些兵卒并不了解他,对他的号令也是有所迟疑自然是在所难免……
有时候机会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驾临,往往是转瞬即逝,如果马超不能表现出一个合格的统领应该有的品质,那么或许下次就将失去单独领军的机会,至少在短时间内就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前去查勘的兵卒很快就回来了,带着一丝惊讶的神情,上前禀报说道:“少统领,前面有水迹和马蹄印!”
马超顿时来了精神,这一次他自己单独领军出来,没想到就遇到了状况,这样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顿时一挥手,带着人便到了所说的印迹之处。
或许在普通人眼中,这里只是一个杂乱的水迹,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但是在熟练的斥候眼里,却能够轻易的分辨出这里其实有人马渡河……
幸好是在清晨,太阳并不强烈,但是就算是如此,只要再过一两个时辰,这一点印迹也就将在阳光的照耀之下消失不见。
所以说起来真还算是马超的运气。
“少统领,至少有三四百百骑,说不定是五百骑,搞不好可能还会更多些……”因为水迹渐渐干了,正在逐渐的消失,所以就算是马腾特意派给马超的老练亲卫,也有些分辨不出具体是有多少人偷偷渡过了渭水,绕到了马腾和韩遂的后方。
“五百骑……”马超坐在马背之上,看了看四周的地形,又顺着水迹消失的方向望去,皱起了眉头。
汉代,作为在野外领兵的统领,可是没有什么gps定位仪之类的东西,就连指南针都没有,所有的一切都是靠经验,靠记忆,靠着个人的判断来进行的,可以说如果在后世有路痴体质的人,真要是到了汉代统兵,恐怕真的就是落到李广的下场。
马超需要迅速将这里的地形和心中的印象相结合起来,然后判断出这些绕后的骑兵大概潜藏的方向是会去哪里……
首先可以肯定一点的是,绝对不会藏得太远,因为如果跑得太远,就失去了战略上的意义,所以必定是在哪一个河谷里面内修整,要么是准备下一步的设伏,要么是配合五丈原上的兵卒进行突袭作战。
所以现在必须尽快的找到这一只骑兵!
马超亲卫半是问,半是建议的说道:“……少统领,我们现在……是不是先回军,禀报大统领之后再做定夺?”
骑兵绕后路作战,虽然有携带兵粮,但是必定不可能持久,所以基本上可以判定出五丈原的西凉兵这两天必定有所举动,因此立刻回军告知大营之内的马腾和韩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并且马腾让马超领军出来,也仅仅是要求马超巡河查勘,检查后路情况,并没有要求马超进行作战,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谁会要求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在充足准备的条件下就上战场拼杀?
但是马超并不是这么想。
思索片刻后,马超找来了两个人,命令其返回大营,禀报这样一个发现,然后转身对亲卫说道:“你带着五十骑,到周边找个地方藏好,这里既然能渡一次,也就能渡第二次……如果还有大队人马渡河,尔等就派人速报大统领,若是小股人马,尔等能截杀的,便杀之!”
“唯!”亲卫见马超说得在理,便大声应诺,然后迟疑了一下,说道,“……那么少统领你……”
马超仰天一笑,“哈哈,某……自然是要会会这群家伙!”
言毕也没有等亲卫来得及做什么反应,便拨转马头,顺着水迹延伸的方向追踪下去……
“少统领!少统领!”亲卫急急叫了两声,见马超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便有些无奈的一边安排人员在附近隐藏,一边带着剩余的人追着马超身影而去。
在一个山谷之中,李利正靠着石壁坐着,伸直了双腿,用手轻轻捶打了几下,舒服的哼哼了几声。
这一次带着四百骑兵从五丈原的后部绕了过来,就是为了想要解决马腾和韩遂的联军这个大麻烦。
四百骑兵虽然不多,但是如果在重要的时刻,出现在马腾和韩遂的后方,发起一轮的突袭,这种效果就已经非常的致命了。
为了隐藏身形,不被渭水对面的马腾和韩遂的军队发现,李利他们昼伏夜出,为的就是不让行军的烟尘被对方的斥候发现,尽可能的不暴露身形,为了安全起见,他们甚至不敢随意生火,只有在这种山谷地形,四面环绕之下,才会停下来稍事休息,生火做一些热饭热汤水来吃。
李利是李的族人,如果按照亲戚血缘关系来算,李则是李利的叔父,但是年龄上并没有差太多,李利还比李大了大概两三岁的样子……
但是叔父依旧是叔父,长辈也就是长辈,所以不管是李利心里怎样想,依旧是要在李面前做好一个晚辈的事情。
这一次来五丈原,李利原以为自己可以大展拳脚,终于可以单独领军了,但现实是李要求他只是樊稠的副将……
副将啊。
一军当中主将只有一个,而副将么,呵呵……
因此在得到了这一次独自领军的机会的时候,李利真的是欣喜不已,要知道,如果这一场战斗顺利,那么接下来他就有可能不再是一支部队的副将,永远只有在主将派遣的时候才有权领兵,而是真正的将成为一个拥有亲卫队,拥有统兵权的将领!
周边的兵卒倒是没有管李利到底是怎么想的,半夜渡河,赶在黎明到来之前就过岸,还要找到这个隐蔽一些的山谷,不管是人还是马,都有些累的够呛,尤其是一身的湿哒哒的衣服,总是要脱下了晾干或者是烘干才是,于是乎在山谷之内,就升起了不少的篝火,虽然有树枝搭建的简易棚子来遮蔽篝火的烟雾,但是这火堆一多,烟尘也就慢慢的多了起来,虽然刚开始看得不明显,然而时间一长,这一快的烟雾明显的就比其他的地方重了许多。
正当着李利畅想着的时候,负责望的兵卒连滚带爬的冲了过来,声嘶力竭的大叫道:“骑兵!骑兵!”
李利浑身一个哆嗦,连忙蹦起来,说道:“什么骑兵?哪里来的骑兵?!来的有多少?”
值守的兵卒将手一指谷外,吞了一口唾沫说道:“远处来了许多,许多,骑兵!”
“老子知道来了骑兵!”李利差点破口大骂,“我是问你来了多少?!”
那兵卒翻着白眼:“这个……不……不知道……”
“你这个废物!”李利实在是忍不住,飞起一脚将这个兵卒踹翻在地,然后大叫道,“全部都有,快快快!准备战斗!”
正围着锅等着吃饭的其他兵卒,问询也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抓武器的的抓武器,牵战马的牵战马,一时之间乱成一团,他们虽然是上过战阵的老兵,但是仓促之间骤然遇到这样的情形,多少还是有一些慌乱,匆忙之间也不知道踢翻了多少锅灶,才勉强列好了阵。
但是他们毕竟还是慢了,等到他们阵势刚刚列好,准备冲出谷口的时候,就听到谷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音,对方已经到了谷口附近……
李利顿时有些迟疑,他不清楚对方到底有多少人,如果这样贸然的冲出去,马速又没有能提起来,那么……
就在李利想要确定一下对面来的骑兵数量的时候,在谷外的人马已经点燃了不少火箭,呼啦啦的便往谷口的位置攒射而来,还抛出了一些不知道那里捡来的干草干柴,揉成了一团点燃了扔了进来,甚至在这些干草团里面还塞进了一些马粪,不仅到处乱滚火星四溅,还冒出了大量浓烟!
当初李利选择这个山谷的时候,就是看中的这个山谷的隐蔽性,如果不是点燃的篝火多了些,才导致暴露的话,否则要找到这个山谷并非易事,但是现在这个隐蔽的优势就变成了李利等人的噩梦。
燃烧的马粪球散发着让人恶心的浓烟,顿时间山谷之内就浓烟滚滚,呛得人马呼吸都十分的困难……
“咳咳!冲!冲……咳咳……冲出去!”李利见势头不妙,也顾不得再想什么其他,便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早就已经被浓烟熏得无法忍受的兵卒,听到号令一下,便慌不择路的就蜂拥着往谷口冲去,完全失去了队形!
“该死!保持……咳咳……保……咳咳咳咳……”李利见状不由想要大声呼喝,却没想到刚刚吸一口气,就被浓烟呛了一嗓子,顿时连声咳嗽,一时半会便说不出什么成型的话语来,更不用说发布号令了。
完全失去队形的西凉骑兵,刚刚冲出浓烟,还没有等到深深的吸一口气,恢复一下混沌的视线,迎面就撞上了对面射来的箭矢,顿时血光四溅,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后面陆续冲出来的西凉骑兵也根本看不清前方到底是什么情况,也不懂自己马蹄之下时不时有什么东西,顿时被前方摔倒的马匹身体绊住,“噗通”一声马失前蹄。
而站在谷外的马超,则是好整以暇的坐在马背之上,指挥着手下的兵卒不断的朝着谷口那影影倬倬的身影射出一只又一只致命的箭矢,虽然依旧是那样年轻的脸庞,却闪烁着一种莫名的光芒,就连眼神都兴奋不已,就像是一只初次捕猎就咬住了猎物的喉管,品尝到了甘甜甜美的鲜血滋味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