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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月猴年     诡三国txt下载     诡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313章遗留的眼线,最新的情报

    将视线挪到汉中。

    南郑。

    南城门。

    汉中虽然造反了,但是百姓依旧要生活。

    对于大多数的百姓来说,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只是下意识的觉得局势似乎有一些奇怪和紧张,还有周边的兵卒也似乎多了起来。

    人总是要吃喝用度的,而这些东西并不会在南郑城池当中生长出来,当然依旧还是需要人员买卖和运输,尤其是一些比较高档的商品,更是这些城中士族子弟土著官吏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的物品,不能也不允许短缺的,所以依旧还有一些零散的商队买卖。

    但是今天不一样,南郑的南城门戍长早上一接到命令,要城门关闭,并且调集了所有的人手守在门内。虽然他自己也对这次莫名其妙的命令感到奇怪,但军令如山,他仍旧不折不扣地执行贯彻了下去。从早上开始有好几波人央求他通融一下放人出去,理由什么都有,但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毫无转圜余地的拒绝,甚至有几个自称是某某重要的大人物的下属,也都是悻悻而退。

    南城门戍长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不想要知道是什么事情,对于他来说,每一天的值守只是为了给家人挣一口饭食,至于其他的,他没空去想。

    眼见日上三竿,精神紧张的时间不能长久的维持,就像是硬久了会有前列腺炎的风险一样,门戍长靠在城墙上,然后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受到警告的老百性都躲回了家,街道上空荡荡的,城门前一个人也没有。

    咕噜噜的声音传了过来,然后在街头拐角之处出现了一辆牛车。

    拉车的牛看起来还不错,皮毛光泽,肚子上也有些膘,不像是有些牛养得瘦得连肋骨都十分的明显。

    牛车上面的货物用毡毯盖着,看不太清楚究竟是什么……

    站住!

    门戍长大喝道:今日闭城!任何人不得出入!

    牛车嘎然停止,一名中年人从车后跳下来,满脸陪笑地凑到门戍长跟前说道:长官……这是小的车……

    门戍长,嗯,在真正的大官吏眼中,就是一个屁,但是在老百姓眼里,依旧是一个长。

    哦,是你啊……门戍长认识中年人,后者经常往返此间,他是城南杂货铺的老板,经常要出城进货,跟卫兵基本上都比较熟悉,干啥?今天不能出城你不知道?

    哎,这个……杂货铺老板凑了上来,偷偷的塞给门戍长一个钱袋子,哎,前几天我定了一批货啊,到时间要去取,要不然这坏的都算我头上,我不得亏死了?长官帮帮忙……开个偏门让我出去下……

    门戍长颠了颠钱袋子,又给重新塞了回去。今天不成……

    通融通融嘛……杂货铺老板又是低声下气的说着,企图软磨硬泡。

    不成,不成……真不成……门戍长虽然是每天混日子,但是心中清楚,现在这个时间不比平常。若是之前,偷开城门,顶多就是一顿责罚,现在搞不好要掉脑袋,当然不会轻易的松口。

    就在两个人纠缠的时候,一名官吏带着两三名护卫在城墙之上走过,听到了城下门洞处的声音,伸出头来喝问道:怎么回事?

    上官,小的是城南杂货铺的,今日原本约定好了要去进货……结果没办法出城……杂货铺的老板点头哈腰的说道,不知道上官……

    滚!城头上的官吏喝道,今日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城!

    杂货掌柜无奈,只能是带着牛车转了回去。

    城头上的官吏盯着杂货铺掌柜走了,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便是朝着身边示意了一下,便有一人点头,从城墙之上走了下来,远远的跟在杂货铺的掌柜身后。

    杂货铺的掌柜晃晃悠悠回到了自家的铺子,有些无奈的叫伙计重新卸车。小伙计在卸车的时候还不小心打坏了一个坛子,顿时引来杂货铺的掌柜怒声呵斥,用手指点着伙计,伙计则是在车辆之前垂头丧气的赔不是……

    掌柜可能也是郁闷,借题发挥骂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在后面躲着盯梢的家伙看了半天,多少有些不耐起来,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是转头走了。

    看到人走了之后,掌柜和伙计似乎才算是骂完了,收了声音继续卸车。然后掌柜的又从铺子里面叫出来了几个人,转眼就将车上的东西搬完了。

    在毡布的遮掩之下,有一个人从车上爬了出来,然后也像是伙计一样搬了一个东西走进了杂货铺之中。反正杂货铺的伙计进进出出,若是不是盯着看,谁也不会注意到多出了一个人来。

    掌柜左右看了看,然后进了屋,转过了前堂,到了后院之中,便是坐了下来,和那个先前藏在车中的汉子说道:看来今日是出不去了……

    车中的汉子说道:不行,必须出城!否则城中搜检,到时候就真跑不掉了!

    掌柜的叹息了一声:这下麻烦了,张氏的人已经开始在城东城北搜查了,很快就会追查到城南来……

    南郑城,也算是大城,水经注中云,周四十二里,城内有小城,南凭津流,北结环雉,金镛漆井,皆汉所筑……

    之前潜藏在车中的汉子,便是原本张则府衙当中的一个书佐,名为成航,和杂货铺的掌柜一样,是属于斐潜留在汉中的眼线。

    成航在汉中的这一段时间,对于整个的汉中的情况,经济,军事的体系,借着书佐的便利,向长安递送出了不少的消息……

    在成航看来,汉中这里的问题不少。

    因为汉中即便是在西羌之乱和黄巾之变两个东汉巨大的政治事件之中,也是相对的稳定,再加上汉中这里的五斗米道虽然被斐潜所破,但是道教的氛围还是很浓烈,这种在外人看来几乎没有什么锐意进取的思想,使得汉中当地的土著演变出了一种外人看来非常奇怪的思维模式。

    一方面来说这些汉中土著很骄傲,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可以称之为自大,从张则到最基层的普通兵卒,都认为骠骑对汉中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是不可想象的……

    骠骑打不进来!上次?上次那是侥幸!

    对啊,上次那是我们的错么?是张鲁那小子没用!

    他们的想法有其历史渊源,自从刘焉入川之后,东汉政府就对于汉中地区束手无策,后来即便是斐潜攻克了汉中,也有很人说其实是张则等人的配合,才使得斐潜可以顺利的拿下汉中。

    现在斐潜翻脸要推行这个政策,要改动那个方案,这不是斐潜的错又是谁的错?

    现在汉中人活不下去了,造反了,还能怪谁?

    秦岭便是天然的隔断,在地理上和心理上对于汉中人来说都有非常深刻的影响。

    简单来说,因为秦岭和巴山的环抱,使得汉中人就像是被养在盅里的虫子一样,对于外界的变化认知并不是非常的敏感,又使得这些人对于现状很是满意。

    他们看到的就是眼前的这一些,在意的也只有眼前的这一切。

    在另外一方面,这种封闭形态下的满意,又使得这些人有一种在发展上的障碍,即便是这一次的叛乱,对于张则等人来说,也并不是为了进攻关中,或者说要争夺天下,他们的最为重要的目标,依旧是割裂就好,缺乏一个大的战略构想,只有无数随时都可能变动的短期目标,并且相互影响……

    对于这个问题,汉中人也隐隐约约有感觉到,所以在战略上的缺失产生出来的不自信,就使得汉中这些反叛者觉得必须要拉扯到更多的盟友,有更多的支持者,才能证明其行为的正确性和安全性。

    因此张则在这一次的叛乱之中,几乎是忙着四处拉着同盟,就像是后世黑帮头子拿着电话站在大街上摇人一样,一开始还有些注意影响,不至于太过于嚣张,到了后面就开始越搞越是离谱,甚至也不太在乎了,以至于八字才一撇的事情也顺嘴说了出来。

    说出来之后才发现事情不对,于是又立刻下令禁口令……

    结果弄巧成拙。

    如果不是张则等人的遮掩行为,说不得成航就当做一般的情报给忽略掉了,结果一下禁口令,至少要知道禁止说什么罢?

    成航就立刻意识到这个事情多少有几分真的了,而且还很有可能在关键时间上,才导致了张则如此的失常。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想法,成航偷走了张则关于此事的文书,结果就被发现了。

    但是现在成航面临一个很麻烦的问题,就是他必须出城去寻找到另外的一条线,也就是走川蜀线的人,这也是他偷取文书的最重要的目的,因为口说无凭,没有真实证据的话,对方肯定不会相信的。

    正常来说,长安线和川蜀线是不相互沟通的,因为这会带来高风险,但是在当下这种情况,也只能是启动紧急的联系模式……

    因为这封重要的文书,是关于川蜀的,如果说等到传回关中再让关中传递到川蜀,恐怕难免是慢了一步,可能会因此而生灵涂炭!

    不行,今日必须出城!成航强调道。

    城门封了,出不去!杂货铺的掌柜说道,要不先躲地窖里,等解封了再出去?

    成航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行,张氏的人要是没抓到我,肯定不会解封的……而且即便是我能躲过去,事情耽搁了,恐怕也……

    这个事……真的……非常重要?杂货铺的掌柜问道。

    成航点了点头,很重要,但是你最好不要知道是什么。

    就在此时,门外有伙计低声说道:掌柜!有动静了!城内兵正朝着城南来了!

    掌柜和成航听闻,便是一同都站了起来。

    唯一的路……掌柜急急的说道,就是走津流,通汉江……只不过水门肯定也是关了,只能潜水过去……

    我水性还成,给我些油纸……成航说道,这些坊兵,你要帮我引开……

    两人急急商议而定,然后便是分头行事。

    在成航走出了杂货铺的后门的时候,就听到了前门大街之处传来些瓦罐破碎的声音,然后便是嘈杂争执的声音响了起来,顿时引起后巷当中不少人的注意力,纷纷往前街而去。

    成航低着头,急急往坊门之处而去。

    成航没有穿文士的衣袍,而是穿了一身普通百姓劳作的粗布麻衣,并且按照一般百姓的习惯,将胸襟解开了一些,因为劳作之时,太紧了不仅是呼吸不畅,而且汗水不容易干,另外长衫也是用布带将下摆给系在了腰上,蹬着一双草鞋,佝偻着腰,贴着街边而行。

    南郑的城南这一带,有三个坊门,而想要走汉水逃出去,就必须先到城中的内河,找一个地方下水,然后偷偷钻进沟渠当中等到天黑,再摸出去……

    可是成航没有走出多久,就觉得身后有些不对劲,有两个浪荡子从街角的老树之下站了起来,然后跟在了成航后面。

    成航不知道是自己的装束露出了纰漏,还是说这两个浪荡子准备找个乐子?

    其实成航问题倒不是出在装束上,而是因为成航下意识的会捂着用油纸牢牢包好的情报上,所以两个浪荡子以为成航身上有些财货……

    搞一个乡巴佬,风险又不大,说不定能捞两天酒肉钱!

    成航顺着路不紧不慢地走着,街道之上还是有一些行人商贩以及过往的车马,而那两名跟踪者仍旧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每次当成航一回头,他们立刻就转过脸装做朝两侧的店铺看去。

    还真跟上来……

    很拙劣。成航暗自评价,同时觉得有些不耐,决定把这两个讨厌的家伙甩掉。于是他加快了脚步,这让跟踪者有些诧异,不由得也紧跟了上去,这一下让他们的跟踪行为彻底暴露。

    成航在一个小巷口一晃,消失了。

    两名浪荡子急急要往巷子那边去,却碰见了一行士族子弟正在出行,嘻嘻哈哈的似乎准备去赴宴,各个穿着锦袍,一摇一摆的在两侧护卫的陪同之下往前走。今日之时封闭四城不准出去,又没有说不允许上街购物不许喝酒,所以这几个士族子弟也没有多少在意,依旧过着他们习以为常的生活。

    等两个浪荡子不敢冲撞这一行的士族子弟,等到这十几个人都走过去了,才急急往巷子那边奔去,早就不见了成航的人影……

    正当两个浪荡子面面相觑的时候,负责巡弋的一队坊兵走了过来,皱眉喝问道: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浪荡子吓了一跳,吭哧了片刻,然后忽然说道:我……我们,我们发现了可疑之人!对,我们发现了可疑之人!

    在何处?!坊兵便是急急奔来。

    这个……赏钱……浪荡子伸着个爪子。

    赏你麻痹!坊兵小队长才不跟这些浪荡子客气,张口就骂,抓住了才有赏钱,你现在要个屁赏钱!人呢?在哪里?

    我看见他往那边跑了……哥,要不先给几个铜子也成啊……

    滚!抓住了才有!快!快,跟上!

    这群人便是乱纷纷的冲进了巷子当中,搜寻着成航的足迹起来。

    南郑临近汉水,自然也有不少的船只来回转运货物。等成航到了内河河道的时候,发现这里也被封了起来,许多船只都停留在了码头上,一些以装卸货物为生的劳力,愁眉苦脸的蹲在角落,船不能进出,自然就没有了他们的活计。

    成航眼珠子动了动,便是趁着旁人都没有什么注意,便是往下走了几个台阶,在内河沟渠边上,蹲坐下来,然后装作捞水洗手的样子,一边打量着周边的情况,一边观察着停泊在河渠边上的那些小舢板……

    水门之处有铁栅栏。但是杂货掌柜说他已经找了机会割断了大半,只剩下一点点,所以只要能挨到天黑,混出去的问题不大。

    问题现在便是剩下要怎么混到天黑不被人发现……

    追踪着成航而来的那队坊兵和浪荡子大呼小叫的出现了,顿时吸引了几乎所有的人目光。成航见状便是趁机往水下一滑,没溅起多少水花就到了沟渠之中,然后朝着之前观察好的小舢板方向潜游过去。

    坊丁队长在这里转悠了一整圈,然后又是一个个抓了在沟渠角落蹲着等活的苦力进行比对,又是派人登上了小舢板,掀开了船舱板进行搜查……

    当然是毫无所获,

    人呢?坊丁队长环顾四周,也没有找到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听着坊丁一个个的报告说没有没有,不由的愤怒的抓着浪荡子领口,狗日的,我问你,你说的可疑之人呢?

    浪荡子愁眉苦脸的四下看着,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你个麻麻皮!消遣于某不成?坊丁队长按住浪荡子,便噼里啪啦就是一顿乱揍,然后气哼哼的带着人走了。

    水波晃动,成航从小舢板船下的间隙当中露出一点脑袋来,长长的呼吸了一口气……

第2314章自己人的刀,一锅端的人(加更)

    川蜀。

    徐庶拿到了信件。

    具体成航怎样在夜间逃离,怎样找到了负责川蜀线的人,怎样留下标记接上头,多少汗水和心血,这所有一切的努力,便是汇合成为了徐庶手中的信件。

    说是信件,其实也不能说是完全意义上的信件,因为实际上只是一张小字条,上面只有六个字川叛密泄有伏。

    信件当然是用信鸽来传递的,否则从汉中到川蜀,又是山道居多,怎么都快不起来。

    金牛道张氏占据了阳平关,诸葛亮在剑阁堵着,若是绕道阴平,崎岖难行不说,还特别远,至少一两个月走下来,黄花菜都凉透了。

    幸好的是,还有信鸽。正常来说,一个强壮的信鸽,可以携带75克的重量进行飞翔,但是基本上来说除非是绝对有必要,不得不做,大多数的情况下都不会让信鸽携带这么重的的书信进行传递的。

    大多数的信鸽都是单程传递,少数经过特别训练的,可以双程往复飞行,但是比较难,有路程和环境的限制。所以每用一只信鸽,都代表了一次紧急的情况,也代表着一次冒险,因为下一次的紧急信息的时候可能就没有信鸽可以用了……

    也就是说,像是徐庶当下拿到的信息,就表示说这个事情在前线情报人员的判断下,是属于十万火急的那一档。

    即便是如此,当徐庶拿到信件的时候,依旧有些不满意,因为信件上的东西确实是很重要,但是也缺失了许多信息……

    如果说有机会,徐庶真想将那个写这个情报的信探好好的抓来训斥和教导一番,这么辛辛苦苦的探出来情报,难道不能写得更详细一些?

    即便是字条小,字写不下,但是信鸽左脚有字条,难道不能右脚也绑一张?

    从这个信件上的信息看来,张则已经知道了川蜀进军的消息,但是现在徐庶不能断定的是这个伏击是究竟针对诸葛亮,亦或是针对魏延,或者两者都有……

    诸葛亮那边么,基本上来说就是等同于一个明亮亮的幌子,当然这个幌子也有可能会变得真进攻,但是主要的攻击方向依旧是在魏延那边,只有魏延突破了张则的方向,导致整个汉中防御体系崩坏的时候,诸葛亮那边的才会转变成为真正的进攻。

    所以现在更危险的并不是诸葛亮那边,而是魏延。

    可是魏延一事,本身就是隐秘而行,又是怎么走漏了消息?而这些消息又是怎么传递到了汉中?

    要知道这个年头可是没有什么手机电报,一切的消息都靠两条腿或是四条腿来传递,像是斐潜这样架设信鸽联系网络已经是非常奢侈的事情了,因为这些信鸽联系点,都不是一次性的投入就可以的,还需要后续不断的维护费用。

    人和鸽子都需要。

    而且还需要专人去巡查,否则万一碰上些品行不好的,觉得无人监督便是贪腐起来,等到真要用的时候就只能是咕咕咕了……

    所以徐庶一开始觉得即便是川蜀这边知道了魏延的消息,也未必能传递得过去,一方面是因为金牛道被诸葛亮给堵住了,而米苍道又在魏延手里,至于阴平道么,先不说好不好走,单说即便是绕过去也要一个多月的时间,等到那个时候魏延已经是出了米仓道,即便是得到了消息也迟了。

    但是现在看起来,要么就是有人赶在了魏延行动之前就发现了问题,然后跑在了魏延前头,要么就是这个咕咕咕的办法,张则竟然也在用了。

    这一点也可以理解,毕竟在张则没有叛乱之前,也是自己人,也有可能知晓这个事情,也只有朋友才知道两肋插刀插在那里是最疼的……

    来人!

    徐庶叫来了心腹护卫,然后将这封紧急情报和急速写就的书信一起封好,让其迅速赶到巴西米仓道之处,亲手交给魏延……

    看着护卫急急而去,徐庶陷入了沉思。

    魏延和诸葛亮要解决前方的问题,而在川蜀之中的问题,则是要徐庶来进行处理了……

    ……(`へ′)……

    天色渐渐的明亮了起来,在山谷之中,一行人正在行进。

    米仓道。

    其实米仓道说是一条道,更不如说是一个网,因为在漫长的岁月当中,仅有一条金牛道和米仓古道,是满足不了川蜀的交通贸易需求的,因此在渐渐的开拓过程当中,相对于金牛道来说更加复杂的米仓道体系就诞生了。

    只不过当下秦汉之初,米仓道并没有后世那么繁复,魏延当下,便是在米仓古道之中,也是就是最靠东边的一条路。

    从巴中出发,翻越巴岭山邓家垭进入巴江谷地,其中有玉泉、牟阳、上两、南江等县城因为这条路是经过巴岭山的邓家垭,所以也被称之为巴岭路,算是最早被记录在史书当中的线路。

    山林之路,并不好走,尤其是像当下川蜀这种地方,大山之中鲜有人烟,更不用说是什么gps定位了,要是一个岔道口走错了,或许就可能再也找不到转出山的道路。

    每一个魏延山地兵当中会认路的,都是宝贝当中的宝贝。这些人会得到最为周到的照顾,不管是什么时候,冲锋陷阵的前几轮都没有他们的份,为得就是尽可能保住这些人的性命,也就是保住了大伙儿走出山林的希望。

    一些键盘侠可能会觉得不就是走个山路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实际上,即便是在后世,每年不少死于野外的各种驴客,其实踏上路途的时候也大多数都是怀着和这些键盘侠一样的心思。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同样一座山,观测点不一样,也就意味着是不同的形状,加上周边都是一片各种绿色,就像是要在迷彩服里面找出一个特定的绿色图形来,如果不是具备一定的知识和特定天赋,在汉代当下是很难做到的。

    如果还有道路,那么跟着道路走,大体上还成,如果万一山间大雾弥漫,然后走丢了方向找不到了道路,就要靠这些有特定天赋的人,才可能重新回归到了正确的道路上。

    魏延站在山口之处,四下打量。

    山林之中湿气较重,包括魏延在内,所有山地兵基本上都会在外层披上一件蓑衣,一方面防雨防潮,另外一方面如果遇到什么特殊情况,往道边的灌木林中一猫,也是一个保护色。

    魏延忽然觉得有视线盯着自己,可是又看不到什么人,再细细找了一边之后才发现是在不远处的一棵树木之上,有些浅黄色的花斑……

    艹!

    魏延立刻握住了战刀,其身后的护卫也几乎是同时间竖立起盾牌来。

    对峙了片刻之后,树木之上的捕猎者似乎觉得这些两脚兽人多势众又不怎么好惹,便是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树叶的晃动之下。

    传令下去……有大猫……都注意点……魏延搜寻着周边的印迹,似乎感觉到了视线的离开,便是稍微放松了一些,但是手依旧没有离开刀柄,吞口之处的睚眦也似乎要在下一刻随时咆哮而出一样。

    古代称呼老虎一类的猫科动物有很多种称谓,直接叫虎豹的,称其为大虫,长虫,戾虫,山君,山大王的,还有的称其为斑寅将军的,白额将军的,甚至还有一些比较稀奇古怪的称谓,比如扁担花,老牙之类的,反正什么都有,很有意思。

    对于魏延来说,老虎也是大猫,豹子也是大猫。

    方才盯着魏延的,是花豹,在魏延看来,就是大猫。

    对于这些大猫来说,魏延等人才是外来者,并且还一而再,再而三的侵犯它们的地盘。只不过这些大猫很聪明,如果不是实在是惹怒了,一般不会和众多的两脚兽开练,而是会偷偷的找落单的下手。这种习惯已经刻在了这些大猫的基因里,尤其是看见幼小两脚兽的后背的时候,便会自动的涌动上来……

    山林之中,不仅有敌人,还有类似于老虎花豹这样的对手,甚至一条不起眼的毒蛇,也可以轻而易举的带走一条性命。

    但是人类之所以强悍,便是因为可以集群,尤其是人类形成了有组织有纪律的群落的时候,任何山中的霸王,也只能乖乖绕着走。

    唯一能够打败人类群体的,也就是人类群体自己。

    魏延收到了急急从成都送到了巴山这里的消息,也知道了可能有张则的兵卒在前方埋伏自己,但是魏延并不在乎,也不认为这些伏兵究竟能怎样,因为魏延认为自己在山林之中,便是山林的王者。

    要是张氏真有胆量进了山……

    老子便是一口吞了他!

    米仓道不仅仅是山路,也有水路,甚至有时候是头顶上压着山,脚底下踩着水,人在山川之中,血肉之躯磨出来的路。

    修整半个时辰!

    魏延下令,然后指了指右的山头,对着一旁的护卫说道,走!上去看看!

    护卫点了点头,沿着并不陡峭的山坡往上而行。

    山坡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的青草和灌木,在山腰和山顶上各有一片树林。

    魏延等人用长棍一边在前面探路,一边往前走。

    像是这样常年没有人走过的坡道,凶险之处倒不是攀爬,除了躲在草叶子低下的长虫之外,便是在野草藤蔓之下的空洞或是松垮的岩石。看着上面有些草叶子,实际上低下都是虚的,一脚踩下去顿时塌到底,要是只有一条腿踩上去,反应快一些还能活,要是走得急了些,两条退都吃不上力,即便是搂到边上的灌木,也都是吃不住力……

    因此就像是魏延这样,先往前打一片,然后戳一下准备落脚的地方,落下去的时候还要先用脚试两下气力,才会真正踩实了。

    所以魏延等人走路的姿势都不好看,像是个老头子似的走一步顿几下,但是想要好看的都死了,选好看还是好活着,个人心中都有数。

    四下一片寂静,魏延站上了山顶,之所以选择这一个山顶而不是另外的哪一个,是因为方才就是在那边发现了大猫的踪迹。因此正常来说那边的林子里面肯定没有人,除非张则或是什么其他的人可以养一只大猫作为宠物……

    魏延举目远眺。

    若说是没有得到消息,说不得魏延为了赶路还真有可能落入张氏的埋伏里面,但是现在么……

    这山道可不好走啊,即便是魏延手下这些从黄成那个时候就开始训练的山地兵,在持续走了三个时辰的山路之后就必须找地方休息,一天下来赶路的时间不能超过六个时辰,最好是控制在五个时辰左右,才能确保这些山地兵有充足的体力恢复。

    那么答案就很简单了……

    魏延断定,即便张氏有埋伏,也不可能深入米仓道谷地,只有可能在临近他们原来驻兵的地方,甚至会在前面布置一些岗哨,最有可能便是夷人或是賨人……

    毕竟,像是骠骑将军这样养着练着的山地兵,天底下可找不出第二号来!

    翻山越岭,构架路桥,野外宿营,似乎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就没有一样容易的。

    就拿木头来说,魏延的这些山地兵不仅是要带着斧头,还要带着锯子,不是工具上的重复,而是确实有这样的必要。

    虽然说锯子和斧子都可以用来放倒数目,但是有时候用斧头快,有时候又要用锯子快,比如要放到超过碗口的树木,肯定先上锯子。

    但是有的地方难以用上劲的,就只有斧子,而且斧子劈湿的树木要比劈干的快,如果只要断了就行,而木材又不十分粗的话,用斧子应该比锯子快。

    像是这样的小物件,骠骑将军都设想到了,而且配备精良齐全。就连短战刀和小钢盾,都是全军上下头一份,连骑兵都只是木盾……

    嗯,其实骑兵也有骑兵的改进,只不过魏延不知道。

    因此这些也是魏延如此自傲的本钱。

    兵卒需要有一些傲气,不能给某某军团丢脸,不能跌了某某将军的份,这种傲气在恰当的时候,运用得好,便是会形成一种军魂。

    魏延出身并不高,在没有入川之时,就是一个普通的军伍小校,而且魏延的相貌也不算是多么让人一眼就飘然忘俗,望而钦佩。魏延个子不甚长大,面貌朴实,毫不出奇,脸上还带了一小条的伤疤,导致看起来似乎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略微小些,胡子也是拉杂一大堆,根本和飘逸二字无缘。

    可是魏延也有魏延的优势,只需要往兵卒当中一站,他便是兵,再晃两下,说不得便是连人在哪里都找不出来了……

    跟关羽那种全身上下都是绿……

    嗯,其实现实当中,关羽也不是这么戏剧舞台的装束,只不过他那个胡子,一眼就认出来了,就跟历史上曹操被追杀的时候一样,带头冠的大胡子,去掉了两个特征之后便是宛如常人。

    而现在,魏延就想要先一步,将张氏的伏兵给找出来,然后就像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个猎人一样,一锅全给端了!

    魏延摩挲着刀柄上的睚眦浮雕,微微笑着,十有**,就是巴江谷地……

    从南郑、汉中、城固出发,均有路通向米仓道北段,向南翻越巴岭山,就可以进入巴江谷地,这就大概是张氏兵卒所能抵达的极限了,埋伏的地方要么再往前一些,在玉泉,或是关坝,要么就是干脆在谷地里面设立哨点,然后将埋伏的地点设在巴岭山之中!

    所以,魏延推论,以巴岭山中设伏的可能性最大!

    ……(*`ェ′*)……

    魏延的推测基本都对了,但是魏延没有想到的是张氏的伏兵,并没有动用多少自己的兵卒,而是纠集一帮子的氐人賨人……

    氐人和賨人的战斗模式,和张则手下的汉中兵卒完全不一样。

    或许是张则也知道自己的手下并不擅长于山林,所以干脆就找到了氐人和賨人,许下了厚利,让氐人和賨人来对付魏延。有钱可以让磨推鬼,舍得出血的张则,砸出去的真金白银器皿货物,当然让这些氐人和賨人动了心。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长远的意识,如果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长远,都能看见未来的发展和变化的,且不说会不会减少人和人的纷争,至少盗版这个事情肯定就没有了。这些氐人和賨人,今天有便宜就今天先占了,至于什么未来就不关他们什么事了。

    相比较在汉中的张氏兵卒来说,氐人和賨人更适应山林当中的生活,并且有他们自己的方式和方法。

    如果说从斐潜到魏延一条线下来,是用装备堆出来的山林经验,那么对于氐人和賨人来说,基本上就是用人命换出来的经验值了……

    那一块山林有蛇,那一边的虫豸最多,哪一种蘑菇有毒,那一片的山石下有水,这些东西都是一代代的氐人和賨人用生命换来的经验,然后成为了当下这些氐人和賨人抵挡魏延的本事。

    我们不仅要埋伏!还要设陷阱!

    賨人部落头人说道,我听说了,这家伙不好搞!正面打……嗯,我不是我我们的勇士不勇猛,我只是说正面打损伤大,能用陷阱的为什么不用陷阱呢?并不是每一次捕杀大猫都需要死几十个人才叫做成功对不对?

    氐人部落的首领有些看不起賨人的胆小,但是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问道:那人头怎么算?

    人头换钱。

    简单且直接。

    谁拿到了算谁的!

    成!就这么着!

第2315章吃亏和报复,想象和现实

    魏延吃亏了。

    看着手下乌黑的脸孔,魏延的脸也阴沉下来。

    毒针这种玩意,说起来在大汉当下,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办法。

    氐人和賨人用的毒素,一般都是混合毒素,什么放血根本没有用。而且所谓放血的方法,其实就是受某个包衣的毒害。

    什么脑残电视电影,当女主角被蛇咬伤后,男主角都会冒着危险用嘴巴将蛇毒吸出来,然后女主角就以身相许,然后两人深情相拥,继续kiss……

    但现实当中,这种方法是不可行的,无论是中了血循毒素还是神经毒素。

    因为采用这个所谓的解毒方法的时候,反倒会加剧毒蛇带来的伤害。用嘴直接吸伤口,不但没法把他人的毒素都吸出来,而且毒素还很有可能从自己口腔更快地进入人体。原因在于,口腔黏膜的通透性非常高,蛇毒能通过口腔黏膜直接吸收到吸毒者的血液循环里……

    放血么,也是狗屁。因为毒蛇毒液不同,理论上来说,在蛇咬的伤口上切十字形的切口,能更顺利地把毒液和淋巴液排出来。但对于血循毒素类的毒蛇来说,这样是适得其反的。

    因为血循毒会溶解血小板,引起伤口出血,再切十字口容易引起流血不止。这样也很容易引起伤肢溃烂,就算咬了没死也很容易会致残,而且即便是可能有效,有些人下手的时候不知轻重,结果搞残废了……

    被毒蛇咬伤的公认的最好方式,就是立刻拨打120急救,到医院当中注射抗毒血清。同时尽可能的记下毒蛇的样子,以便于尽快做出分辨解毒血清的种类。

    至于是野外么……

    呵呵。

    而这些解毒血清,在大汉当下,就不用想了。少量毒素或许能抗过去,但是一旦过量,便是神仙都救不回来。

    魏延没有想到他带领的部队在还没有抵达巴谷盆地的时候,就遇到了袭击。

    氐人和賨人将麻雀战发挥到了几乎这个年代的极致,每次都是两三个人的小队伍,以吹箭毒镖来袭击魏延的队列,然后便是不管不顾立刻逃走。魏延追杀了两次,但是即便是追上了,也不过是一换一而已,中了毒箭的兵卒多半抗不过去……

    有时候追击的成本还更高,因为在追击的时候还有这些家伙布置下来的陷阱,稍有不慎又会受伤。

    魏延下令,暂且后退修整。

    氐人和賨人兴高采烈的欢庆起来,觉得他们打败了魏延,为自己完成了一个艰巨且荣耀的任务而兴奋不已,但是他们根本不了解魏延……

    魏延坐在岩石之上,摸着战刀上的睚眦吞口,一言不发,就像是一个雕像,只有眼眸当中闪烁的寒芒,才让人恍然知晓这其实是一个凶兽,氐人和賨人的行为已经将魏延的怒火撩拨起来,而他们还并不知道这个事情究竟有多么的严重。

    其实在大巴山之中,有很多的氐人賨人,蛮人笮人,基本上来说这些人大多数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自己村寨门口的几座山,所认识的人当中也几乎没有寨子外面的,当一些氐人和賨人找上门来求帮忙的时候,这些大巴山里面的人想都没有多想,便是一口答应下来。

    在华夏西南的这一个角落当中,在大山深处的一个个胡人村寨之中,其实无论怎么看,都是属于一个非常不起眼,甚至有些渺小,但是无论是相对于天下如何的渺小,只要这些地方有人,那么人与人的冲突和杀戮,还是一如既往的激烈和残酷。

    天已经黑了。

    不管汉中和川蜀的矛盾究竟怎样,这些住在大山深处的胡人依旧还是继续着自己的生活。间隔着一座座的大山,这些人也听不见城池之下疯狂嚎叫惨呼的声音,也看不见如同蚂蚁一般涌动的人群,这些山里面的人就像是一只树懒,慵懒的,缓慢的,做着每天都几乎是重复的事情。

    而在距离这个村寨不远的地方,则是魏延带着一队人正在山丘上,目光炯炯的盯着村寨。如果是在一般的时候,魏延或许还有些心思慢慢沟通过去,而现在……

    这是平静,却又注定了不寻常的夜晚。

    隐藏在黑夜之中的兵卒在阴影之下扭动着,交替前行,不断的逼近村寨。

    戌时三刻,此时村寨当中大多数的人已经睡下,整个大地似乎也沉寂了下去,只有夜风吹拂着周边的山林和灌木,似乎在警告着一些什么,让村寨门口的值守的警卫有些莫名的紧张了起来,皱着眉头往外面的黑暗看去,似乎闻到了空气当中的一些不寻常的气息。

    距离他八丈外,潜伏于草丛中的猎杀者也正匍匐前来,弓弩已上弦,机簧扣紧。

    悄然起身,瞄准,三次呼吸后,扣下悬刀。

    嘣!

    黑暗的轮廓里,人影倒下。

    人影旁边的狗正待吼叫,另外一根弩矢飞来,顿时嘤呜一声,也倒了下去。

    一名猎杀者急速前驱了几步,到了村寨大门之前,半蹲下,以肩背将另外一人直接垫进了大门的另外一边,片刻之后便是门闩活动,村寨的大门被拉开了……

    魏延从草丛当中站了起来,然后拔出了战刀,便是直接冲进了村寨之中!

    血腥味弥漫而开,惨嚎声终于是划破了夜空的寂静,在黑暗的轮廓当中,人影就像是描边的皮影子,跳跃着,闪动着,然后下一刻,便是一抹血腥气伴随着喷溅的影子升腾而起!

    魏延放倒了一人,然后持刀刚往内堂走了一步,下一刻,危机袭来!

    在黑暗之中挥出的刀锋犹如死神的巨大镰刀,寒芒闪耀而下,魏延猛的往后一缩,就像是秋风卷起的落叶一般,顺着风就滑了出去。

    从昏暗的内堂当中追杀出了村寨的首领,通红的眼眸就像是从洞穴当中扑出的黑熊,挥斩,滚动,跨步,扑击,有那么一个瞬间,村寨首领发挥出了他毕生最高的武勇水准,化身成为一个野蛮而粗粝的形象,就如同他无数次在大山深处对野兽的猎杀一般,村寨首领双手持刀,跳跃到得最高的一瞬间,如雷霆般怒斩而下!

    魏延微微冷笑,猛然停下了往后暴退的身形,战刀上的寒芒一闪,便是奋然迎上!

    乒——

    一声震响,惊人的火花与铁屑飞溅出去,就连夜空似乎也在这个瞬间明亮了少许。

    两个人的黑影交错而过,然后魏延站着,而村寨首领踉跄着倒了下去……

    在村寨的天空上,一轮淡黄,甚至微微有些泛红的月轮悬挂着。

    太兴五年,八月十三,大山深处,血色蔓延。

    ……┴┴︵╰(‵□′)╯︵┴┴……

    巴山,巴江,巴人。

    夜色就像是黑色的罩子,而在火堆旁边的这些人,就像是这个罩子里面的飞蛾,聚集在火堆边上,却不知道下一刻是谁会被火舌舔中,跌落其中化为灰烬。

    三个寨子!三个寨子!一百七十户!我的人!一百七十户!

    一个賨人嚎叫着,该死的!该死的!我要让这些汉人偿命!偿命!

    没有爱是无缘无故,也没有恨是毫无痕迹。叫嚣着的賨人,忘记了他们之前杀了魏延的兵卒的时候的欢庆,只是记得了魏延的报复的杀戮……

    巴人樊枣默然不做声。

    巴人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和汉人关系还是很好的,当年……

    算了,现在的巴人和汉人的关系,几乎就是相看两相厌。

    巴人是一个古老的部落,《山海经·海内经》称西南有巴国。太皞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古巴人分为两支,一支是清江流域的廪君蛮,另一支是嘉陵江渠江流域的板楯蛮。

    说句话啊,兄弟!賨人王雷垌说道,我们是兄弟,你一定要帮我!

    一旁的氐人也是帮腔,对啊,汉人真不是个东西!残暴,贪婪!汉人都该死!

    没错!賨人王雷垌说道,当兄弟你们帮汉人,得了什么?汉人根本不知道好歹,就是白眼狼!翻脸就找我们要钱要人要山货!不给就抢,就杀!汉人是个什么东西?他们就不是东西!

    巴人樊枣沉默了半响,左右看了看,真要说是兄弟,你们就老实说……你们为什么要去招惹汉人?

    这个……賨人王雷垌和氐人齐栀相互看了一眼,都没说话。

    巴人樊枣哼了一声,不说是么?那你们两个天明就走罢!

    别,别啊……兄弟,兄弟,别这么绝情啊……

    賨人王雷垌和氐人齐栀一同拉住了樊枣,然后沉默了一下,是汉中……是汉中的那个张氏……请我们来的……

    樊枣冷笑了两声,呵呵,刚才还说什么来着?汉人怎么了?然后你们又在做什么?

    賨人王雷垌和氐人齐栀两个人低着头,沉默了片刻,然后雷铜便是又抬起了头来,但是现在是我的三个寨子!三个寨子!一百七十户!我的人!一百七十户!四百多人就这么折了!

    说着,雷垌的声音就抖了起来,眼珠子也更红了,四百多人啊!汉人是魔鬼,是禽兽!我,我……我顶多就杀了他们才十来个人,他们,他们……畜生啊!不行,要报仇,一定要报仇!

    复仇?樊枣嘴角咧了一下。

    多么甜美的字眼……

    篝火的光芒跳跃着,远处隐隐有巴江的水声传来,夜色寂寥。

    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的蛾子扑进了篝火当中,呲的一声烧成了飞灰,只留下了一些淡淡气味证明其曾经这么勇猛过。

    就像是当年的巴人一样。

    我的祖先……你们两个别急,先听我说……

    樊枣缓缓的说道,最开始信过汉人……当时汉人还只是在汉中川里,他们要去争关中,求到了我们这里,我们的祖先答应了他们,派遣了勇士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关中……那些勇士,便是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汉人承诺的,不算数了……我们去找汉人理论,汉人将我们去理论的人,都抓了起来,吊死在城门之上……

    所以我们复仇了,冲进了县城当中,杀死了汉人的官吏……然后自然也抢劫了汉人的城池,就像是汉人杀了我们的人一样,我们也杀了许多的汉人……

    然后汉人就来了,剿灭了我们的村寨,杀了我们的男人,抓走了我们的女人和孩子,整个大巴山都在流血,都在哭泣……

    我们打败过汉人,汉人跑了,然后便是更多的汉人,无穷无尽……

    最终我们巴人还是输了,退到了这里,退到了祖先留给我们的地方……

    四周夜色越发的沉沦,一轮明月就像是要当头砸下来一般。

    猎杀者在追逐,黑影四下逃亡狂奔,半路上不知道绊到了什么,摔倒了,便是咕噜噜滚落下了山坡。

    后面跑来的身影想要扶起他,却被他推开,他疯狂的喊着:去!快去报信!汉人,汉人又杀来了!

    声音在山谷之中回荡。

    然后更多的声音响了起来。

    夜鸟惊飞,在硕大的月亮下面扑来扑去。

    火焰在村寨当中升起。

    汉人!汉人又杀来了!

    快走!快走!去报信!报信!

    黑影匆匆。

    奔奔憧憧。

    汉人……汉人只会越来越强大,他们占领了中原,占领了西北,占领了川蜀,他们占领了整个天下,他们的势力只会越来越巩固,迟早有一天,迟早有一天……

    我们会死在这里,会被困死在这个大山里面,这四周的山就像是我们的坟墓的坑,这天上的星月,就是我们的棺材板!盖在我们头上……

    汉人很厉害,打败他们,活下去,让我们自己变得更强大……

    这一切,那一条都不容易。如果你们两个为了自己,为了部落,为了你们能够在这个大山里面活下去,去争去杀,去闯出一条活路来,我不会有什么问题,肯定支持你们……

    可是现在问题是,你们两个,为什么,为什么替汉人卖命?

    巴人樊枣看着賨人王雷垌和氐人齐栀,看着我,你们来告诉我,值得么?

    你们好好想想,值得么?

    远处大山之中,晃动的黑影奔跑者,时不时有人血淋淋的,噗呲一声倒下,就像是一口破烂的皮口袋。后方,同伴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叫,随后又是噗的一声,断去头颅的颈项间,鲜血冲天飞起,在夜色当中就像是一瓶被挤爆了番茄酱汁。

    其余黑影埋头狂奔,追猎者却越来越近!

    落在后面的黑影剧烈喘息着,然后啊的一声猛的抽刀往后横斩过去!

    跟在后面的魏延战刀挥出,先一步斩下了黑影的手臂,黑影痛极大叫,照着魏延一拳砸出,魏延俯身避过的同时,刀锋便是划过了黑影的脖颈。

    魏延抖了抖战刀上的血,然后左右看了看,冷声说道:肃清周边,一个不留!

    夜色中,众多的身影呈扇形铺开,推展开去。

    黑暗中的混乱厮杀早已蔓延开去。

    大规模的混乱逐渐变成小团体、小规模的逃亡,追杀,奔袭和搏命。

    这个夜里,纠缠最久的几支队伍大概是一路杀出了十里开外。精通山地战的汉人兵卒正面对上了也同样是擅长于山地的賨人,双方变成了不成建制的小团体,魏延以乱打乱,凭着汉人兵卒强大的后勤装备力量和超出賨人的训练技能,分散之后不仅是没有失去战斗力,反倒是让整个的夜晚,山岭间都充满了喋血拼杀,鲜血的流淌,几乎都没有停下来过。

    在巴人山寨之中,賨人王雷垌和氐人齐栀也终于是低下了头。

    你说,你说究竟应该怎么做?

    按照我的想法……樊枣左右看了看,进山!

    樊枣说的斩钉截铁,显然也是经过了一番的思考,我们让开道路来,让这些汉人过去!

    賨人王雷垌和氐人齐栀对视了一眼,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们要让开?

    雷垌还跟了一句,对啊,该死的汉人还杀了我的人!三个寨子!

    樊枣冷笑了几声,现在保不准是六个寨子了……你要拦,用什么拦?

    雷垌顿时就没了声,可是咬牙切齿了一会儿,又是说道:可是,可是我的那寨子,手下的那些人……

    那你就继续打,我不管了……

    樊枣做势欲起,雷铜连忙拉扯住,行行!我都听你的!听你的!

    第一,全数撤离,进山!樊枣掰着手指头,第二,告诉汉中的那个汉人,我们拦了,拦不住……

    第三,就等着看这川中的汉人和汉中的汉人……自己去打罢!

    而我们……樊枣看了看雷垌和齐栀,找机会进川!去巴中,去江州,去绵竹!我们的人流了多少血,就让汉人也流多少血!我们死了多少兄弟,就让汉人也死多少兄弟!公平是求不来的,是等不到的,只有靠我们自己!

第2316章瞪眼就有仇,考场两策论

    窗外漆黑一片,黎明前这一刻最黑最暗最冷,在魏延带着人在大巴山中纵横的时候,在关中,有一群人也将走上他们的战场。

    历经几年的大规模考试下来,如今斐潜治下的考试模式也渐渐成熟起来,多少有了一些后世科举的雏形。

    为了今天的考试,城中和陵邑都特意提前开放了坊门,街道和石桥之处都架设了火把,并且增设了巡逻的巡检,同时还有不少的兵卒站在望台之上,四处张望巡视,颇有后世那种一切都特意为了这些参考人员让路的态势。

    这是斐潜特意的安排,也是为了彰显出这些人的一种荣耀,当然也是一种鞭策。

    在任何年代,知识都是弥足珍贵的。

    在汉代,或许知识就是书籍上面的文字,而在后世,知识的表现形式就不仅仅是书籍了,比如各种资讯,甚至包括网络当中的那些大数据……

    谁占据了足够的知识,谁就有能力改变一些事情,就像是这些参考的考生,是飞蛾扑火自不量力,还是凤凰涅槃喜获新生,都在这么一天。

    这是决定自身命运的一天。

    客栈之内的,院落之中的,不管是身世如何,不论家境怎样,在这么一天,都要乖乖的早早的起床,然后将自己收拾利落了,带好东西出门赶考。

    当然,有关系的,有权势的,决定和选择会比一般的人多那么一些,甚至肯定是更宽松一点,但是至少当下,斐潜定出来的这个考试的制度,可以让更多的普通百姓,一般寒门都有机会和士族子弟站在一条线上奔跑。

    在街道之中,缓缓而行的学子书生或是焦虑不安,或是踌躇满志,当然也有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亦或是相互致意拱手,就像是参加郊游一般的,不一而同。

    田豫在此时此刻也出了门,带了一个小竹篮子,里面除了一些笔墨纸砚外,还有两个馍馍,一小竹筒的水。

    因为骠骑将军贴出告示来,今天是要考一整白天,体量考生起得早,未必来得及吃早脯,便是允许考生带些吃喝……

    在田豫的前面不远处,有一些十来岁的士族子弟凑在一处,嘻嘻哈哈很是热闹,甚至相互看着旁人带着的食物,到了后面甚至分了起来,一家分一点,搞得就像是秋游似的。田豫微微动了动眉毛,什么话都没有说。

    或许在这些不愁吃喝的士族子弟心中,这一次的考试就跟玩一样,不是说这些士族子弟能有多少把握名列前茅,而是这些人压根就没把考试当一回事,他们还依旧习惯的认为,参加考试只是多了一个渠道,实在不行还有老爹,还有家族,今天来考试么,也就是一个字,玩……

    正在慢慢往前走,看着众生相的田豫,忽然听到一旁有人在叫,哟,这不是田贤弟么……怎么,看着田贤弟的模样,竟也是有几份紧张忐忑?不必如此,骠骑将军年年都有恩试,今次不中,明年再考就是……

    田豫闻声望去,这个一张口就是说田豫考不中的,便是前些时日新认识的柳凭。柳氏是河东郡姓,贾衢的姐姐就是嫁给了柳氏,当年贾衢在穷困之时,也得了柳氏的一些照顾,所以如今柳氏,也算是地方大户,因为贾衢的关系,柳氏在当下也渐渐的强势了起来。

    只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露出头来,所以人也一样,家族大了之后,便是什么人都会有,有些人会觉得有了资源就需要抓住机会更努力的向上,而同样的也有人觉得人生的重点就是要有吃有喝有女人玩。

    这柳氏子明显就是后一种人,即便是当下要参加考试了,也是歪着脖子浑身冒着酒气脂粉气,显然昨夜也没好好休息。

    田豫在见了柳氏子一次之后,便是没再和这些人套近乎,可问题是柳氏子觉得田豫有用啊,至少那一手投壶绝技,要是能收归自己所用,出去吃喝的时候这么一显摆,那个玩投壶的不得服?

    因此田豫避之而不及,而柳氏子则是惦记上了,才有了之前的一幕。说真的,柳氏子还真的希望田豫考不上……

    田豫神情淡淡的,倒也没有因为柳氏的言语便是有什么波动,便是拱了拱手说道:眼见时辰不早了,柳兄怎么尚未动身?

    听到田豫的疑惑,河东柳氏子像是一口气喝了三碗烧酒似的,都快飘起来了,脸也激动的红红的,但却故作一副没什么的样子,露出鼻孔说道:得骠骑将军恩典,某可延后入考,单院而试,不与汝同。

    河东柳氏子一捋胡须,满脸的骄傲,就等着看田豫的羡慕嫉妒恨。

    哦,那小弟便行一步了。田豫对柳氏子的骄傲一点也不在意,淡淡回了一句,就提着小竹篮子随着众人往前而去了。

    啥?

    就哦一声?

    河东柳氏子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有些茫然的看着田豫走远了,然后才感觉到了多少有些不爽,呸了一声,但是好歹顾着自己的架子没骂出口,只是脸色不愉了起来,琢磨着要是田豫这一次考砸了,便是怎么也要找些人收拾一下这个小子……

    没办法,有些人就是会觉得他比旁人强,旁人就要低声下气的去舔他,原因么,不是别的,而是这些人在更强势的人面前,就是这么舔旁人后沟子的,所以也就认为这种行为是正常的了。

    没理会柳氏子的田豫,顺着众人走出了陵邑,过了桥,到了长安城西。

    这里原本是一个集市,后来长安的商贸越来越大,城内市坊简直是寸土寸金不说,就连这个城外的集市也拥挤不堪,后来为了避免一些水火的问题,斐潜便是干脆下令在长安西侧重新建了一个更大的集市,专门作为货物转存,商队贸易的地方,相当于后世的物流转运忠心,将这里的商铺商行全数转了过去。

    而这里的集市,则是渐渐的改成了考点,然后也是因为考试经常在这里举办,所以在这里反倒是汇集了一些文房四宝类型的商铺,被称之为文集,另外的那个新的物流中心,则是自然被叫做武市……

    有了固定的考点之后,而不是像是之前那样拥挤在骠骑将军府衙之前的广场前院,一方面可以更宽敞容纳更多的考生,另外一方面也更加的正规标准化了。

    田豫随着众人缓缓的往前,街道两侧的卖那些笔墨纸砚,书本字画的商铺,早早的便是将灯笼扎在了自家的店幌子边上,一边给参加考试的考生照着亮,一边给自家打个软广告,还派了自家的伙计在店门口伺候着,烧了热汤水,随取随饮,也有长板凳,可以坐下休息,不收分文,就是存粹结一个善缘。

    街道早早的就已经有人打扫干净了,现在走在上面,见不到一丝的杂物。考场便是在街道的尽头,已经搭建出来了一个巨大的庞大考棚,坐北朝南。最南有东西辕门,圈以木栅,有一大院,院北为正门,叫龙门,龙门后为一大院,供考生立院等候喊名。再北有三间大厅,中间为过道,考官坐西间,面东点名。再北有很多简易多排座位,供考生写作。

    在考棚栅栏之前,有兵卒正在指挥着学子排队,检查学子的过所是否本人。当然现在这个阶段还没有像是后世的那么考场严格,对于携带的物品也只是看一眼,不是书籍不是带字的也就都给放行了,所以通行的速度并不慢,片刻之后田豫便是走进了考棚当中。

    不是说这个时间点就没作弊的人,而是除了之前知道那个此次必考的策论题目之外,还有一道策论题目是要等到今天,由骠骑护卫亲自送来的,想要作弊都不知道往何处使劲,还不如先将那一道早早公布出来的策论打磨好了,然后再来这里做第二道的策论题目。

    至于像是后世科举的所谓填空题,纯粹考背诵和记忆,甚至越考越偏的时候,夹带和小抄才会越来越多。

    策论,就是议论文,怎么抄?

    进入正门后,就有略通文墨的小吏检查核对田豫的身份履历,核对之后,没有了问题,就让人引着田豫去了一处空地等着。

    空地上已经有不少考生站着了,即便是不用兵卒提醒巡查,众人也没有什么高谈阔论的心思,等了约有过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大部分的考生也进了考场,连那个柳氏子也在最后一批进了考棚栅栏之后,天色也渐渐的明亮了起来,然后庞统就到了。

    等候的考生略微有些躁动,他们以为来的会是将军府的书佐之类的,亦或是司马懿,或是王昶,顶多是荀攸,没想到是这位……

    等庞统腆着张黑胖脸,往台阶上一站,左右瞄了瞄,考生之中的仅存的一些躁动也立刻没了。

    不得不说,庞统这几年做实是做了一些事情,而且手中握着重权,也不像是当年刚刚进入关中的那个时候,似乎那个人都敢嘲笑讥讽一下庞统的丑陋相貌。在任何时候,容貌都是加分项目,而不是基础分值,当岁月飞逝,容貌的分值便是越来越少,基础的那些才是能不能立着住的重要支撑。

    庞统明显原本就是跟容貌加分凑不到一块的,甚至在庞统这里还是减分项。

    庞统站在台阶之上,讲了一通不可避免的套话,当然也是先礼后兵的意思,便是宣布考试开场。

    再然后庞统这个大爷进了正厅,下属的文吏就开始点名了,几名嗓门大的礼官不断的重复着考场的注意事项,包括禁止交头接耳,禁止抄袭作弊等等的话语,然后再领着众人一一入考棚之内就坐。

    田豫跟着小吏,到了属于自己的考案坐下,抬眼看了看柱子上悬挂的号牌,不由得微微一愣,然后笑了笑。

    丁丑十四。

    今天刚好是十四,丁丑日。

    坐定之后不久,便是第一场的策论考试开始了。

    田豫周边不少考生,在鼓声敲响了之后,便是忙不迭的开始磨墨,然后取了纸张,笔走龙蛇的写了起来……

    倒不是这些人文思如泉涌,而是第一道的策论便是早些时日骠骑将军斐潜公开宣布的题目,论牧制。这些急急写策论的,大多数都是前几天就早早的写好了,别管是自己写和还是让人润色的,反正是死死的背了下来,当下自然就要急急的先将背的默写出来,否则等一会儿给忘了,不就是连哭的地方都没了?

    田豫倒是平稳,只是将发下来的纸张放到了一旁,先用镇纸压稳了,才取了自己的小竹篮子,然后从篮子里取出馍馍,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早上起的那么早,都还没有来得及吃早餐,本次考试要考一天,所以田豫认为吃过早餐再写也不迟。

    馍馍夹了咸菜,谈不上多好吃,但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田豫吃的坦然,倒是一旁的考生就不这么看了,尤其是坐在田豫周边的,也基本上是没有什么人脉或是势力的寒门子弟,普通学子,早脯当然也是没有吃,然后自家一边要奋力默写记忆当中的写好的策论,一边听着田豫吧唧吧唧咕噜咕噜,要是眼镖能杀人,往田豫身上戳十几个窟窿那是少的了。

    但是也有人认为田豫这是自暴自弃了,这考场之中,那个人不是先好好写了几遍的策论背着,然赶快趁着记忆深刻,默写下来,像是田豫这样先上来吃个饱,还能记得几分?写完了再吃也不晚啊。

    于是乎嫌弃的嫌弃,惋惜的惋惜,基本上一个个都是对于田豫微微摇头,甚至报以同情的眼光,觉得这小子是个憨货,进了考场第一件事竟然先是吃……

    没有理会周围人的目光,田豫吃饱喝足,然后擦了擦手,自顾自的开始准备起来。

    沉吟了半响,田豫抛弃了原先自己之前写过的那个策论开头,而是重新临场又琢磨了一个……

    夫州牧之有初,不得而知之。然州牧之有果,盖得而害矣。古圣王尧、舜、禹、汤、文、武皆无州牧,其非有故乎?不初,无以有其果,州牧,非圣人所意也。

    天地万物,皆有生养,草木得榛,鹿豕得狉。然人不可搏于虎豹,不可噬于毛羽,不可奔于犬马,何以立于世间?善假于物是也。故人必有物,有物生有争,有争当有断,有断则有长。其智而明者,所伏之必众,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后畏,由是乡老而刑生焉。

    有乡老生,当聚为群。群必有分,而争其利。或和,或战,和则争于野,战则兴刀兵。又有其大者,集众群之长,使之听命,安之属民,于是便有炎黄之传,周王之统。乡野之德大者,为乡老统之,里胥之后又有县大夫御之,县大夫而后有郡,郡有诸侯,诸侯而后有天子,故下之不决,而求于上定,上失其度,下则必乱。

    汉之兴,天子之政行于郡县,不行于国。仅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故有乱生……

    因为田豫本身也是在这一场动乱当中的亲身经历者,所以他写的策论很是顺畅,不知不觉当中,时间飞快的流逝,等田豫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已经是近午了。周边的考生也有陆续交卷离席,到了院中喝水吃饭休息,因为下午还有另外一个策论。

    我说……那个田贤弟……等田豫也交了卷子,走出了考棚透个气的时候,便是在回廊内碰到了柳氏子,怎么这么晚才出来?没背熟不是?

    柳氏子似笑非笑,看着田豫,他觉得田豫肯定是考砸了。

    这是柳氏想当然的思维模式,在他看来,所有人都是和他一样,先背熟了一篇再去考场上默写出来,背得越是熟练,便是越是越早的默写出来,而在后面出来的,基本上来说都是属于没准备,或是记忆里不太行,连默写都吃力的人了。

    柳氏子觉得,如果说田豫聪明一些,现在就应该赶快过来摇着尾巴,好好舔一舔自个儿,然后自己也勉为其难的收下这一份的殷勤,毕竟狗奴才多得是,但是有些特殊才艺的奴才还是不多的。

    可是柳氏没想到田豫根本就没有理会他,只是微微笑着拱了拱手,道了一声歉,便是走了……

    这下子彻底就是惹怒了柳氏子,在他的心中,自己拉下脸来叫唤了田豫两次,结果田豫都没有给面子,那就是彻底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若不是还身处于考场之中,说不得柳氏当场就要发作起来,就像是后世那些被售货员售楼小姐卖车小妞少看了几眼,冷淡了些,便是勃然大怒的人一样,顿时沉下了脸,暗戳戳的开始准备要给田豫一个颜色看看。

    可是不管柳氏子怎么计划,下午的第二场的策论开始了。

    众人归座之后,只见几名文吏举着一块用红布遮盖的木牌子,分别站在了各处,等鼓声一起的时候,才几乎同时揭开了盖着题目的红布。

    田豫定睛一看,只见到木牌子上面写了四个大字——

    肉食者鄙!

    顿时场内一片哗然!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高高在上的庞统身上……

    这四个字,随着祢衡到了长安之后,在一段时间内成为了大街小巷暗搓搓讥笑嘲讽庞统的字眼,就像是地下组织对暗号一样,只要能说出这四个字的,便是会心大笑,顿时亲近几分的样子,只不过后来被陇右和汉中接连而来的军事情报冲淡了而已。

    没想到今日考试,庞统竟然堂而皇之的将这四个字给挂了出来!

    这一下子,便是一个极大的难题摆在了这些参考学子面前……

第2317章打脸的文章,历史的车辙

    有谁会想到是竟然第二道的题目是这个!

    祢衡讥讽庞统肉食者鄙的事情,在长安之内广为流传,甚至很多人都在背后偷偷嘲笑庞统,可问题是这些在背后嘲笑的人,绝大多数都不敢在正面放个屁,尤其是见了这个肉食者鄙的题目之后,不由得又是偷偷去瞄着庞统,心中忐忑不安,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下笔。

    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学子,也同样是肉食者,或者说即将成为肉食者,这让他们就处于了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上。

    很简单,之前这些学子叽叽喳喳,扯着脖子喊着肉食者鄙的时候,大多数的人都没有意识到,在某种程度上,所有人都是肉食者。这些学子在讥笑和讽刺庞统的时候,其实是将自己摘了出来,而现在重新面对这个题目,则是发现自己摘不出来了。

    按照之前的做法,继续发表一些什么感慨,表示庞统就是个锤子,然后结果大概率庞统就会让这些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锤子。

    可是如果改口,也不合适了。

    之前叽叽喳喳的时候爽了,现在翻脸表示肉食者不卑鄙了,先不用说能不能说通这个道理,讲出一个一二三来,但凡是之前讲过庞统坏话的,现在若是翻过来,即便是庞统不在意,旁人会不在意?

    把柄等同于落入他人之手!

    只要任何时候抖出来,这些在考场上改变了立场,从批判庞统转变成为捧庞统的,就立刻成为了趋炎附势,贪图富贵之辈!

    奸妄之臣四字的名头,除了小部分真心皮厚而且心狠手辣的人之外,一般人还是真心遭不住……

    举个栗子来吃,就像是后世里面那些经常在网络上喷粪,表示华夏那个那个国家领导人如何如何的,喷的时候爽不爽?等网络实名制一下来,甚至不用实名制,只要能证明这个账号就是他的,而且他之前发布的言论全数被某些集团,或者某个公司的服务器捏在手里,等他登到一定职位的时候忽然找上门,是一句年轻轻狂不懂事就可以遮掩过去的?

    大数据面前,所有人都是透明的。

    就像是当下的考场之中,有几个人敢赌自己继续大骂肉食者卑鄙下流,还会被庞统看重,并且高分录取?

    用脚指头去想都不可能!

    取才纳士是为了鼓励这些学子喷粪么?如果将这些大骂肉食者的人提拔起来,不是意味着鼓励以后越来越多的人喷粪?那么政策怎么推动,法律如何执行?高考作文骂马猎还想要高分?

    因此庞统将四个字怼到这些人面前,不亚于是直接在这些人的脸上正反乱抽了四个耳光,又疼又辣,具体什么滋味,也就是当事人才能体会得到。

    庞统高高坐于台上,看着一帮参考学子抓耳挠腮,心中暗笑。不可否认,庞统将这四个字作为题目,也有一定的报复心理,但是若说是纯粹为了个人私怨,那么也是小觑了庞统。

    肉食者鄙,或许是对的,但是后面那句不能远谋,真的就是正确的?

    顶层的肉食者在主观上和客观上,必须是远谋者,否则下场和素食者一样,会沦为其他肉食者的食物,甚至有时候比素食者还要更惨。

    即便是假设肉食者并不能远谋,大多数未入局的旁观肉食者,也是无法认清事实,很多时候旁观者都以为只要自己上,就一定可以搞得定,但是等真正入局之后,又是千难万难。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一些肉食者或是即将成为肉食者的人,天真的以为说只要一个结果,具体过程可以忽略,又或是说可以无视某些规则,或者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能力去认知辨识全局的一些变量,导致最终的结果往往是结构性的破坏,旁观式的远谋在施行后则成为了笑话。

    而大多数所谓的素食者,其利益格局根本不够开阔,难免会落于他人的计算,或是沉沦于自己的**,最终失败。

    而那些仅存的成功者,其实更应该是偏向于肉食者的中层人物,既知道一些肉食者的状况和规则,也明白素食者的痛苦和述求,因此才能进行有效的调和各方面的利益。

    并且在幸存者偏差的影响下,使得很多人觉得这些人才是值得大书特书的素食者代表,但是实际上,在历史之中,大部分的素食者的抗争最终都倒下了,而肉食者依旧占据着所有时代的大部分的空间和时间,决定了整个社会的走向。

    庞统巡视着,然后忽然看见了田豫投来的目光。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田豫微微笑了笑,然后低下了头,开始奋笔疾书起来。而庞统则是饶有兴趣的捏了捏自己三层的下巴,然后在心中略微的记下了田豫这个人……

    如果说第一道的策论题目是为了竖立风向标,检测每个人的知识储备的话,第二道的策论题目则是考验个人本心,以及对于政治制度的理解程度。

    毕竟曹刿的闪光点,也就是在长勺之战当中闪耀了这么一下而已,然后就没了。是不是也从某种程度上证明了旁观者容易,入局者不易呢?

    反正庞统心中有了标准,这肉食者鄙,重点并非是在肉食者上,而是在鄙这里,只要正儿八经的能说出怎样才能不鄙,或是如何杜绝鄙的产生,那么基本上这一片的策论也就合格了,若是能够再联系一下不能远谋,然后格局再大一些,至少得个优是没什么问题。

    相反,如果这些人只是将文章的重点单纯的放在肉食者和素食者身上,说什么两者的优劣好坏,那么基本上没戏。

    毕竟,人是典型的杂食动物……

    ……(☆′?`☆)……

    学子在考棚当中刚刚走出来,还没有来得及消化或是相互议论一下答案,一份从陇右传来的答案,便是令整个的长安都振奋了起来。

    陇右之战,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北宫号称三十万的羌人部队,在张掖城下一战而溃,被羌人占据的地盘,也几乎全数收复,羌人之乱,眼瞅着就要终结。

    消息传来的时候,许多人还不相信,甚至觉得这是骠骑将军斐潜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为了稳定军心,为了秋获,为了考生等等,反正这些人觉得之前西羌之乱打了那么长的时间,怎么可能这才没有多久,就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了?

    老百姓倒是欢天喜地,毕竟不管是那朝哪代的百姓,都不喜欢打仗,故而虽说不算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可是精气神提升了不少,也不再是整天提心吊胆,觉得羌人随时可能打到长安来了。

    至于某一些人的怀疑,在这个点上,也并不是太重要的事情,毕竟只要河西将战利品和俘虏一路解押到长安来,是真是假自然一目了然。

    也就是在这样的氛围当中,刘祯带着一些人,来到了长安。

    刘桢是汉章王的宗室子孙,其父亲早亡,其母是元帝时京兆尹王章之玄孙女,也算是大户人家出身,琴棋书画,诗辞歌赋无所不通,她年轻居寡,把希望寄托在儿子及众侄身上,方有今日刘祯。

    刘祯一行人在驿馆稍微修整之后,便是首先来拜访斐潜。

    说实在的,斐潜对于刘祯一点都不熟悉。

    若是提一嘴什么建安七子,或许斐潜还能哦一声,可问题是现在那有什么建安七子的名号,又不是后世影视剧当中政委给战士打气,张嘴就是我们要打八年的抗战……

    所以光侍郎刘祯四个字,抱歉,斐潜是真没有什么印象。

    简简单单的见了面,话没说两句,就让刘祯走了。

    刘祯是代表了天子来征辟郑玄的……

    斐潜还没有什么明确的态度,小道消息倒是传得挺快,成为了新的议论热点,嗖嗖的直往榜一窜去。

    郑公……不知道会不会受命哈?

    不好说啊,这太子太傅之职……可不是一般啊……

    听说不是说郑公淡泊名利,不求于三槐么?

    说是这么一说,但是……嘿嘿,看着吧……

    啊呀,那就没啥意思了……再说郑公想走,这骠骑愿意?

    不愿意又能如何?这是朝廷征辟,天子相邀!

    倒也是……

    街头巷尾顿时分成了两个层面,一个是士族子弟,对于郑玄之事议论纷纷,一个是普通百姓,对于陇右之战欢欣鼓舞。

    阳春白雪。

    下里巴人。

    各有各自的议论点。

    而对于斐潜来说,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动作,甚至连所谓的暗示也没有,似乎郑玄究竟去不去许县,全数都是有郑玄自己拿主意一样。当然在这也是应有之意,毕竟郑玄是天子征召,即便是名义上的天子,也是天子。

    对于这种局面,郑玄自然是处于旋涡之中,其下的弟子也是各自有各自的想法,相互之间争论不休,只不过郑玄本人倒是闭门谢客,既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似乎还在衡量和犹豫之中。

    若说是斐潜一点想法也没有,也不现实,但是现在对于斐潜来说,郑玄愿意留在关中显然更好,但是如果说郑玄执意要离开长安,斐潜明面上阻止也并不好。

    汉代高级官员选用属员的制度。中央行政长官如三公、地方官如州牧、郡守等官员,可自行征聘僚属,任以官职。东汉时直接征聘名望之士担任中央高级官员,亦称征辟。

    朝廷特徵士人,为征召。

    朝中大员,地方长官自行召集士人,为辟除。

    即便是不用召集众人商议,斐潜也能多少猜测出山东那一帮子人的鬼心思……

    在大汉当中,郑玄可以说是一面经文上的旗帜,山东士族的这些人一开始对于郑玄爱理不理,谈不上什么珍惜,甚至可能觉得郑玄还会侵占了他们原本的位置,所以便是一致将郑玄排挤在外,结果现在好了,一看郑玄到了关中,成为了斐潜旗下的台柱子,顿时就多少后悔了……

    第二么,又可以挖了斐潜的台柱子,然后肥了自身。不管是郑玄愿意不愿意来,都可以向斐潜治下所有的官吏透露一个信息,类似于什么一年准备,两年反攻;三年扫荡,五年成功的意思,不管有没有人相信,反正这个态度是要先做出去的。

    第三个方面么,大体上还有在气势上打压斐潜一番的味道,毕竟这两年斐潜实在是太招摇了,以至于天子都看不下去了,特意征召郑玄,让斐潜知道大汉还是有天子的,有规矩要遵守的……

    很多人都眼睁睁的看着斐潜准备怎么应对,但是没有想到斐潜什么都没有表态,只是让刘祯就这么自己去找郑玄。

    难不成骠骑将军斐潜服软了?

    亦或是在暗搓搓的憋着什么其他的应对招式?

    刘祯多少也有些忐忑,可是天子的征召之令还是要去完成的,所以也就硬着头皮去找郑玄。可是对于皇帝的这种征召聘用,被征召者也有应聘或不应聘的自由……

    因此郑玄也没有明确表态,氛围一时间似乎就有些怪异了起来。

    在郑玄的迟疑,或者说是考量的时候,在陇右祁连山中,在昏暗的山洞之中的做着噩梦的北宫,便是再一次的梦见了如同炼狱一般的场景,见到了哪一座古老城池,还有在城池周边沸腾而起的杀伐之声……

    从皮子上忽然惊坐起来时,北宫的额头上,已是冷汗淋漓。山洞内的光芒昏暗,外面哗啦啦的下着雨。北宫咬着牙从皮子上爬了起来,走到了山洞口。洞口的清新空气,一点都没有让北宫感到心境愉悦,因为北宫又回想起了那一天,那该死的宛如梦魇的一天。

    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按部就班,都在北宫的计划之内。

    部落当中的精锐,精壮的小伙,强健的战马,雪亮的战刀,飘扬的旌旗,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而且根据北宫他对于河西地理的了解,整个计划也是认真周祥的一再考虑过,先头部队的进攻也很顺利,连续攻克了汉人好几个城池军寨……

    在打到了张掖之前,眼见着汉人都是无心抗争,一路退却,尤其是在追着汉人骑兵的屁股的时候,那心情是真心爽啊……

    就像是自己是天神庇护,吉子上身了一样,特别是领着兵马将张掖团团围困的时候,那种如同天兵天将一般,掌控了一切的感觉,在阵前激励兵卒,成千上万的羌人齐声高呼的时候,简直就是北宫的巅峰时刻,一辈子都难以忘却。

    天神在上!吉子庇佑!

    北宫耳边似乎还有这样的声音回响,可是随后么……

    所有的一切似乎开始混乱了起来。

    首先便是西面来的汉人援兵,然后莫名其妙的就打输了!

    北宫到现在还想不太明白究竟是怎样的原因,使得三千的前锋打一千的汉人骑兵,竟然挺不过半天,甚至连一两个时辰也没有抗过去。就像是北宫也想不清楚为什么在张掖城下,被汉人将领突袭之后,那么庞大的羌人兵团便是轰然垮塌!

    北宫一直认为,汉人是强弩之末了,纵然听闻骠骑将军如何如何,即便是看到一些骠骑将军的骑兵怎样怎样,但是他认为自己和羌人骑兵才是北地的勇猛之士,才是真正的尚武血性之人!

    北宫也一直以为,只要拿下了张掖,便是可以提升羌人士气,随后只要等来了祁连山另外一侧的羌人部队,自己就可以联合祁连山两侧的西羌之众,然后建立一个庞大的羌人军团,像是滚雪球一样的成为当代最为伟大的北宫,成为新的羌人王!

    但是原本预定计划之中早就应该抵达的祁连山羌人,却没有到,而到了张掖的,竟然是汉人!

    然后,然后就那么败了……

    至今回想起来,北宫依旧是觉得莫名其妙,不知所谓。

    就像是一场梦,从美梦到噩梦。

    北宫逃亡的途中,一遍遍的回想,一遍遍感受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这两天祁连山中下雨,不得前行,北宫甚至奔到了露天之处,冲着天地咆哮,嘶吼痛哭,任凭雨水打落在他的身上,和他脸上的泪水混杂在一处落下。

    身边仅存的护卫和族人也默然无语,大多数人都是垂头丧气,就跟丢了魂一样,只有几个老人才上前劝慰他说,还可以东山再起,重整旗鼓。

    可是北宫知道,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一万多人啊……

    原本巅峰的时候,北宫自己可是统领着一万多人啊!

    一万多弟兄儿郎啊,我原本……我原本是想要带着你们……北宫他口中喃喃地说着,终于压抑着吼了出来,天神在上――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那声音回荡在雨幕里。

    也回荡在祁连山中。

    套一句老话来说,历史的车轮,毫不客气的在北宫脸上碾压了过去,然后转眼之间就远去了,只留下了一条深深的车痕……

第2318章有种和没种,有错和没错

    在斐潜清剿大汉周边的胡人的时候,曹操也取得了对于丁零人的胜利,结束了一个阶段性的战斗,获取丰硕的战果。

    而对于大多数并非是边疆的郡县来说,则是进入了一个相对忙碌且喜悦的时间,毕竟对于农耕民族而言,这一年的庄禾似乎还算是顺利,即便是小部分的区域受到了灾害,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一时间,收获的喜悦,冲淡了许多相互之间的哀怨和烦恼,战乱和瘟疫的困扰也似乎远离了士族子弟的生活范围。

    对于**,士族子弟有时候还可以凭借着身份进行豁免,即便是遇到了盗贼匪徒,有时候抬出某某人的名号,说不得还可以只是去财保命,但是在饥荒和瘟疫面前,士族子弟的身份一点用处都没有,饥荒和瘟疫绝不会因为某个人的身份就高抬玉手。

    这些年当中,不知道多少士族大户,全族凋零只剩到几个人……

    甚至是全族皆灭。

    世族子弟他们都如此,那么下面的普通百姓又能好哪里去?

    因此冀州豫州等地带之人,不管是士族还是百姓,对于当下的这种平静,甚至有可能只是短暂的喘息,也觉得来之不易。当然,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着眼点更多的是物,比如多收田里三五斗就可以满足了,而对于士族子弟来说,盯着的依旧是权柄,或者掩饰一二,说成是个人或是家族的事业。

    乱世,越是乱,便是越多破格提升的机会。

    相反的,嗯……

    在历史上,这些士族子弟,如果遇到像是曹操刘备等愿意发掘人才的君主也还好,即便是做不了朝廷的官职,也可以混一个郡县的位置,可是如果遇到的是那种一次邀请不到,便是翻脸的就算是倒大霉了,比如陶谦征辟张昭……

    各地的政策,随着主政的人的不同,有着各种不确定的因素,也导致了这些士族在选择和判断各地诸侯的时候,会出现各种各样的解读和延伸。

    而在当下的乱局之中,盘踞长安的骠骑将军斐潜带来的那些的考试制度,人才阶梯制度,新田政制度,新税率商业模式等等新的制度和新的概念,就像是汹涌澎湃的浪潮一样,接连不断的拍击在山东士族的心头上。

    议论和探讨,必然难免。

    在下以为,骠骑将军诸多新政,除了商贸一策外,其余皆是乱中急所之策,未能长久是也,长久……必乱!

    在颍川之中,颍水之侧,一处只接待士族子弟的酒庄之处,因为周边事态的平缓,也渐渐的热闹起来,穿着长袍广袖的子弟,摇着描金扇,配着香囊,围坐一处,高谈阔论,指点江山。

    足下之言……呵呵,或失之轻率……且不说骠骑将军权掌西台,令出如上,且骠骑量显然潜心勾勒许久,早有准备……俨然决意行新政是也,更何况关中三辅,如今新政亦久也,不见其乱,反显其茂,是故,此等必乱之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兄台之言,想必是拥护骠骑新策了?

    也谈不上拥护,只是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若有可取之处,又何必惧而讳之?

    既然如此……某言骠骑之策不得其久,非其害甚,乃取其变是也。如今天下皆乱,固有各地政令不一,乃一时之急是也,若是天下太平之后,此等之法,注定难以维系,定将改之!

    哦,愿闻其详……在下汝南应瑜应子瑾,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在下九江蒋干,蒋子翼……

    见过蒋兄……

    几个人又是相互重新见礼,然后确定了一下各自的家族情况,就像是后世的大院小子撞见了便是相互通报家门,看看爹和爷究竟是什么职务一样,

    我爹是上尉!你爹呢?

    我父亲是少校!得了,你跟着我罢!我罩着你!

    唉!成!

    大体上类似如此。

    蒋干的嘴皮子,还是相当不错的,嘻嘻哈哈说了一番之后,重新回到了正题之上,纵观骠骑新策,层出不穷,然无外者三……其一,侵削大户,清算田亩,屯田增产。其二,摒除清议,轻举重考,以才取士。其三,推行教化,繁茂工商,强锐器甲……不知诸位以为然否?

    众人想了想,似乎差不多,便是陆陆续续的点头称是。

    侵削大户,清算田亩,屯田增产之弊,就不必多说了……蒋干懒洋洋的说道,其实骠骑田策,亦前人之慧是也。各地大户侵吞民地太甚,以至民众无居,流落为盗,匪贼积聚……便如王莽之时,民无立锥之地,赤眉绿林尽起,后有光武以定天下,推行度田之策,与今之时,何其相似?骠骑将军田策,不外如是,便是光武旧法,略有革新是也,不足以奇之……

    蒋干原本就是以论见长之人,洋洋洒洒一大套讲了出来,众人也不由得纷纷点头,觉得蒋干说的似乎是这么一回事。

    至于骠骑行查考之法,以才取士之策,亦早有之……蒋干晃着脑袋说道,太学初设,便有考试,明堂之列,便有排名,此策起于世祖,而兴于明帝是也……昔日雒阳之中,太学之士,亦求学于博士,设科射策,考而出仕,更有各地举荐郎官,至京都之时,亦当试之……此乃旧法是也,非骠骑独创。

    蒋干的意思,反正这骠骑新策,并非是骠骑创举,所以有什么好新奇?

    众人旋即愕然,然后也不由得皱眉沉思。实际上,确实如蒋干所说,在汉代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一些考试的制度,只不过这些考试制度在大多数的时间之中,都是属于走个过场而已,但是现在蒋干说这些就是骠骑考试取才的制度前身,似乎也有一些道理。

    至于工商军器么……蒋干笑了笑,倒也只能说骠骑长于工匠之法,颇有管仲之术罢了……

    周围人纷纷会意而笑。

    一时间会所,呃,酒庄之内就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但笑完之后,汝南应瑜还是记得方才蒋干的言语,便是追问道:如此说来,蒋兄言骠骑之法多为旧例,有迹可循,又怎得不可长久?

    哈哈,此等纰漏之处,便是三岁小儿亦知之……蒋干大笑,丝毫没有理会汝南应瑜有些变色的脸,反正汝南应氏家族太小,基本没听说过,就像是大院子弟当中校官嘲笑一个尉官,又能怎样?

    昔日光武度田之策,法不出河洛,律不到乡野,未及三载,天下郡县皆逆之,朝堂大臣,三公九卿,恶之甚也,郡县世家,乡野大户,逆之甚也……蒋干摇头晃脑的说道,度田之策,不得人心,焉可长久?须知若不是长安三辅,河洛河东,上郡北地,或因胡人侵略,或被董贼所害,以至田亩耕地,十停之中,失契者七八,骠骑岂可行此策?

    冀豫之中,各地皆有所属,若是此时朝堂令其度之,可乎?

    蒋干说完,众人便是沉默了下来。

    蒋干见状,谈性更佳,得意洋洋的摇晃着脑袋,更何况骠骑于平阳之学宫,取才之法,虽说可得一时之人,然亦不可久也……须知本朝太学,非坏于朝堂,乃毁于宦官是也!昔日鸿都之学,亦有宦官为祸是也!如今骠骑学宫方兴,自是无碍,然则时日渐长,难免多有变化,虽说骠骑无宦官之忧,然有亲族之碍,若是所用不当,纵然鸿都兴盛一时,难不是毁于一旦乎?

    众人恍然,便是纷纷议论起来,似乎觉得蒋干说的好像也有几分的道理。

    若以子翼之言,骠骑之策,皆为错法,无正策乎?

    倒也不是……蒋干哈哈而笑,在下只是说,这骠骑之策啊,为旧法而已,殊无新意,不足为惧是也!更何况天下之大,山峦之道可行于川河乎?一隅之策可通行于四海乎?于关中三辅,以得于冀豫之间乎?故若说骠骑之策,有错么,倒也没错,若是说没错,但也有错……

    蒋干摇头晃脑的说着有错和没错,像是绕口令一般,引得周边众人又是纷纷而笑。

    听闻九江蒋子翼,辨才独步江淮,如今听来,确实精辟!有人称赞道。

    不敢不敢,抬爱抬爱……蒋干故作谦逊的拱手以礼,在下得以诸位大贤共论,亦是有幸……

    相互吹捧之下,众人一同哈哈哈,花花轿子相互乱抬,气氛愈发热闹起来。

    酒令行起来,舞姬跳起来。

    喧哗之声纷纷扰扰,似乎一切都可以繁华永远……

    在某一些方面上,确实也如蒋干所言,骠骑将军的策略在某些方面上和旧有的一些制度也有一些类似的地方,这也正是骠骑将军斐潜推行新策的时候,在某些程度上还可以被士族体系接受的原因。但是蒋干的言语也完全受制于他的见识,未能窥破本质,或者说,他忽略了政策这个东西永远不是片面的,不是形而上的,而是相互牵连,相互影响的。

    当然,蒋干看不懂或者没注意也是理所当然的,历史上从汉末开始,汉代的政治制度已经是走到了尽头,然后在五胡乱华纷乱相争之后,才在隋唐方摸索出了一个新制度来替代……

    社会经济发展,形态变化,必然要求一个新的制度,新的变化,而对于蒋干等人来说,却依旧在陈旧的典册当中寻求方式方法,然后自以为了解并且批判的对于新的策略品头论足,自以为良好。

    这些人并不是不清楚时代已经发生了变化,但是他们却选择的只听一些,只看一点,然后自我满足一些,补充一点,将原本开始腐烂和裸露出来的地方重新粉刷一下,便是依旧可以吃吃喝喝,欢欢乐乐……

    ……(?▽?)/……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从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就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甚至是奉为座右铭,时不时的就拿出来念叨两句,可问题是光想木有用,需要实际去做。

    北宫显然一度也是奉行这一句话的,可是现在他终于知道,他确实没种。

    而且他还不敢承认。

    喊的时候很痛快,做的时候很痛苦。就像是看盗版的时候很欢乐,然后收到了假钱便是很愤怒一样,这个世界,原本就不是什么心善的,一切的免费的馈赠,其实都暗地里标出了价格。

    赢家通吃,不管是汉人还是胡人,胜利者才有资格书写历史,而失败者么,嗯……

    北宫不想承认失败,也不愿意做失败者,所以他还想着再搏一把。而在这个时候,贾诩早期布置的战略就发挥出了功效,西北方向有高梧桐等西域援兵,而东面则是张辽和太史慈的合围,被切断了后路的北宫只能是逃亡进了祁连山,想要借鸡生蛋。

    山间零星的雨停了,北宫望着山峦,神情难以描述。进了茶条子沟之后,就看不见张掖了,也看不见自己原本熟悉的西河陇右之地了,所有的一切都被坚硬的山体所遮蔽。

    幸好的是,北宫身边还有一些羌人,还有一些部落族人,虽然面色难免都有些难看,但依旧还是跟着北宫……

    说实在的,张掖城下的那一场战斗,直接死亡的恐怕最多只有羌人整体的不到一成,其余的是在逃亡的途中死去或是俘虏的,还有至少五成左右的羌人逃离了,也正是这些无序逃离的羌人,才给北宫留出了腾挪的一些时间。

    抓鸡抓狗,在那么小的栅栏棚屋里面都需要费一些功夫,更何况是抓捕这些四散逃离的羌人部落?

    虽然两头都被堵起来,可是要彻底平复抓干净,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而这个时间,就成为了北宫当下唯一的希望。

    若是能带来援军,打破汉人兵卒的围堵,那么北宫依旧还是北宫!

    若是不能……

    那么就是一堆烂泥!

    连骨头都会烂在了泥里!

    留给北宫的时间越发的紧迫,要是不抓紧,可能即便是北宫寻来了援兵,在陇西陇右的羌人也陆陆续续投降了,还反抗腾挪个锤子?

    只恨当初没能早些拿下张掖!

    北宫颇为后悔,毕竟当时在张掖之下停顿了两三天,若是早一些进攻,甚至是连夜攻城,说不得就拿下了张掖,战局说不定就有新的变化!

    只是可惜一切都是如果……

    北宫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便是在泥水当中踏步前行,天神在上!吉子的子孙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打倒!一时的失败算不上什么,再好的猎手也有受伤的时候!等我们找到援军,便可以再次踏平陇右,将那些该死的汉人头颅,祭奠给天神!给吉子!给我们死去的兄弟儿郎!

    说罢,北宫就起身昂然上马。

    我们一定会再回来的!

    北宫大声的宣读着大灰狼的台词,扬起了头,就像是当年他认为的一样,他没有错,错的是汉人,是整个的天下!

    然后北宫带着人,走向了注定要失败的那条道路。

    就在北宫往祁连山草场方向行进了不久,就碰到了从祁连山草场奔出的所谓羌人的援兵……

    一个照面之下,几乎双方都心凉了半截,根本就没有什么会师的喜悦。

    即便是打肿脸充胖子,但是身上的衣袍和难以避免的伤痕,依旧能让人很轻易的分辨出这个胖子是真的胖,还是被打肿的。

    北宫心中坚持维护的世界开始崩塌了。

    连带着北宫的形象……

    他父亲,他祖父,上上上一代的北宫所一点点的建立起来的基础,开始崩塌了。

    北宫的镀金名头开始褪色,露出了其中泥胎来。

    北宫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几乎是本能的召集了各个仅存的羌人头人,尽可能的画大饼和笼络人心,企图将散落的东西捡起来,重新粉刷上去,再次凝聚起来……

    一开始的时候,似乎还有些效果。

    毕竟这些羌人头目在对于汉人兵马的恐惧之下,还寄希望于北宫能够作为顶雷的人,所以还维持着对于北宫的表面上的尊敬和服从,可是当这些羌人头目发现北宫除了画大饼之外,就拿不出任何有效的策略,并且在祁连山两侧的汉人似乎也没有要进山围剿,似乎就像是要将祁连山进山的口堵起来就完事了一样。

    羌人自然就慌乱了起来。

    胃口不好,这画的大饼,好看是好看,可是消化不了啊……

    祁连山当中有草场是没有错,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但是并不代表着祁连山草场当中的原住民就喜欢和欢迎这些羌人长期驻留,并且有替代成为草场主人的架势。

    就像是辛辛苦苦建了一栋房子,然后来了几个有困难的亲戚,留着住一段时间,招待吃喝没有什么问题,也是应该的礼仪,但是眼见这些亲戚住着就不走了,然后不仅是继续要吃喝拉撒,甚至还有准备将这个房子的名头改到这些亲戚的名下……

    这谁能忍?

    如果说汉人步步紧逼,北宫多少还有些作用,毕竟羌人头目也知道一盘散沙干不了什么事情,也无法和汉人对抗,必须要有一个领头人,但是现在汉人似乎并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意思,那么对于这些羌人来说,北宫这个所谓的领导者,似乎变成了一种累赘……

    许多羌人心中就开始冒出了一个疑问,这北宫,听他的还有多少用?

    于是乎,一种诡异的氛围开始在祁连山草场当中流动了起来,尤其是发现有人偷偷的在和山外的汉人接触之后,一切,就乱了……

第2319章肉食和素食,劳力和劳心

    长安。

    斐潜在考试结束不久,就拿到到了经过了两轮批改之后得到的最终名单,也看到了参考的这些人的策论。

    从某个方面上来说,策论有些像是后世的猿猴考试的申论。

    不会写好申论的猴子不是一个好猴子。

    后世有人说公务猿考试是参考西方的文官制度,但是实际上西方的文官制度是借鉴了华夏古代的科举考试制度,所以现在的这个公务猿考试么,究竟源头算是什么,也不太好分辨,但是有一点非常有意思的是,策论和申论,这两个兄弟,其实有些脉络相承。

    汉代的策论,或者说古代的这些策论,和后世的申论,考试的目的基本相同,都是为了国家的实际需要,所采用的一种选拔、录用人才的方法,都具有选拔性考试的择优汰劣的目的,借助的载体都是文字,或者说命题作文,都必须切中时弊,阐述一些国家政事的看法和处置建议。

    简单来说,就是当世急务。

    然后覆盖的知识面要非常广,不仅仅是政治上的理论,而且越发展便是覆盖面越广,到了后世的涉及范围可能还包括但不限于法律,经济,文化,教育,甚至是环保,卫生,电子,信息的相关内容。

    策论作为一种选拔考试的方法,是西汉初年的产物。

    汉文帝诏命召集王公大臣先举荐应试者,让被推荐者把自己的意见著之于篇,然后加以密封,也算是开了糊名的先河,然后由皇帝亲自打开,亲自考查他们的见解是否恰当、透彻,如确有辅政之才,就可被录用。

    由于当时没有纸,被荐者的意见都写在竹简上,送交皇上考查的,都是由一大卷的竹简,所以这种选拔方法又被称为简策。

    后来又有对策和射策,也就是当面对答和笔试作答,所以又多了一个名称,叫做策问。

    起初的策论都很具备事务性,后来因为皇帝自己不懂事,也没有什么水平,提不出什么问题来,而作为辅佐的臣子也不敢出一些过于时弊的问题,毕竟若是提出来然后万一被那个人解答了岂不是说明自己水平不够,要让贤了么?

    这还怎么活?所以以至于策论到了后期,特别是皇帝昏庸无能的时候,往往流于形式,甚至就是从四书五经当中谁便截取一个句子,甚至是几个字来作为题目,这样的策论能得到什么样子的人才,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当然在汉代,或者说在整个华夏王朝期间,最为经典的策论,就是董仲舒的《贤良对策》,整整影响了大汉三四百年的时间,甚至在历史上持续影响了上千年……

    肉食者鄙,非谋不远,鄙谋之故,盖于堕也。

    庞统抑扬顿挫的声音,捧着一封策论摇头晃脑。

    堕而德亏,破灭之道也。或曰:肉食者鄙之,皆堕之乎?曰:不堕着以堕者丧,盖因国沦,不得苟安独存是也。故有论,肉食者不得谋,弊于堕也。

    庞统念了一段,然后看着斐潜,说道:此开篇如何?

    斐潜哈哈一笑,继续继续!

    庞统喝了一口茶,然后继续说道:国之人,皆劳之,劳者得其食。劳力者以犁,劳心者以禄。然耕俸所两相较者,劳心百倍得于劳力。劳力者之所欲,或一餐食,或一瓢饮,劳心者之所求,或一邑安,或一城取,相比者亦逾百倍也。故人可分劳心劳力,仅以肉食而一言敝之,或不在其理是也。

    人之所大欲,社稷之大患,固不在劳,乃于不劳而获矣。思上古先辈,暴霜露,斩荆棘,尝百草,战黄沙,方得方寸之所,片瓦之地。然今子孙不甚惜之,动则弃毁,坐吃山空,不求甚学,唯求万欲。然家中之钱财有限,人之贪欲无厌,肉食者鄙,盖如是焉,欲之越弥,堕之越深。故肉食者不远谋,乃堕于欲,非肉食之害也。

    一人堕,则家衰。一家堕,则族罔。一族堕,则郡望殇,害之甚也。有肉食者堕,而余者亦亡,余人未曾堕,终累于迁灭,何哉?故春秋五霸之业,而不能继,胡服骑射之国,而亡于怠。肉食者初勤且敏,则王之,肉食者惑且堕,则殆之。始有远略,方能守土,曹刿未必不食肉,鲁庄未必皆啖禾是也。

    呜呼!奈何堕者不以为过,殆者不以为危,唯见井底方寸之地,困守自家门前之土,年少进锐之气,清流于谈,勤奋之诺,醉卧于床,是非对错,明知故犯,文过饰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悲夫!日削月割,堕趋于亡!

    夫肉食者鄙,不能远谋,其或有其理,然非肉食之过,乃贪欲致其堕而已。苟以天下之人,知其理,又行所逆,利斧于他人,窃盗于自身,是又下之下矣。

    庞统念完了,停了下来,然后叭咂了两下嘴,似乎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

    斐潜摸着自己的胡须,左右看看,诸位以为如何?

    荀攸缓缓的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甚善。

    其余众人也纷纷点头称赞。

    斐潜又问是何人所作,顿时听到了一个比较熟悉的名字,田豫田国让,便是微微愣了一下,又取了标记了籍贯的名册翻看,就算是对上号了。

    如此,便取之!

    斐潜一锤定音,旋即又是下令让人将包括田豫在内的头三名的文章,抄撰之后张贴出去,然后又下令让全体官吏都以肉食者鄙作一篇策论……

    其实这都是后世玩剩下的,没瞅见但凡是总公司开了一个什么什么会议,便是分公司组织什么什么研讨,支公司组织什么什么学习,然后下到各个员工写什么什么的感想。

    可是大汉这么做的还是比较稀少的,一时之间顿时就有些手忙脚乱不适应起来,而且因为这一件事情,导致祢衡的处境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困顿了起来。

    因为肉食者鄙这句话,虽然最开始不是祢衡说的,是曹刿所言,但是这些官吏总不能去找曹刿算账罢,又不能违背骠骑将军的命令,所以自然就将多出来的负担而产生的怒火迁移到了祢衡身上,浑然忘却了之前听闻祢衡讥讽庞统的时候,他们自己是多么的欢乐。

    就像是爽是一时的,前列腺炎则是永久的。

    爽的时候自然看着祢衡什么都好,亲爱的小甜甜什么都可以说出口,可是现在爽过了开始要为爽的行为负责的时候……

    奶奶咧个去,这孩子……呃,不是,这话又不是我说的!

    麻辣戈壁的。

    于是乎,祢衡的待遇顿时从一开始万人追捧,到了现在万般嫌弃,就像是网红卸妆又关掉了神器,顿时泯然众人矣。

    原先排着队请祢衡的,现在转眼之间就散去了。祢衡猛然之间感觉就像是一觉起来就被朝阳区群众举报了一样,顿时不光是全数下架,门可罗雀,甚至隐隐有些万人唾弃的态势。

    这……

    这是天变了么?

    很多时候,当一件事情可以置身事外,自然就是风轻云淡。一旦深陷其中,顿时就会改变了原先的高人模样,跳脚起来。

    祢衡也是如此。实际上他以为自己是置身事外的,但是实际上他根本无法脱离旋涡。

    祢正平何在?

    一名年轻的官吏,站在驿馆门前问道。

    驿馆的管事连忙将其指引到了祢衡面前。

    祢正平?官吏看了祢衡一眼,确认了一下身份,也没有多和祢衡客气什么,便是往后招了招手,让侍从捧上了一个漆盘,骠骑有令,擢祢衡祢正平为关中观风使,此令!

    侍从将漆盘放在了祢衡身边。

    祢衡冷冷的看了一眼漆盘,恕难从命!

    若不欲从命,请自行至官廨推卸之!在下不过是传令之人,不主此事。告辞!说完,年轻的官吏便是转身就走。

    祢衡稍微怔了一下,便是追之不及,看着地上摆放着官袍和印绶,神情变化,不知道想着一些什么。

    官吏很快的回到了骠骑府衙之中,向斐潜复命。

    斐潜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主公,庞统在一旁笑了笑,这祢正平,多半依旧不知好歹……

    斐潜哈哈笑了笑,摆摆手说道:无妨,且由他就是。

    斐潜只是释放一个信号而已,真不太在乎祢衡想一些什么,亦或是没有想什么。

    对于祢衡这个人,斐潜感觉有些像是愤怒的斗士,亦或是有些像嬉皮士?

    以一种特立独行的状态,以愤怒的口吻批判整个的世界,唯独不批判自己。

    斐潜对于嬉皮士的概念并没有什么深刻的理解,但是并不妨碍他对于祢衡这种人的心态的理解和把握。

    对于大多数的士族子弟来说,东汉纷纷扰扰,皇帝更替,其实这些士族子弟并没有收到多么大的影响。尤其是在大汉中原区域的士族子弟来说,即便是听说一些边境的困扰,也是暂时的感慨而已,这些士族子弟依旧还是有的吃,有的喝,甚至还因为战争可以发战争财,再加上对于土地的大规模集中,这些士族子弟的生活无疑是富足的,不愁吃穿用度的。

    出行有车马,餐饭有鱼肉。在物质条件丰厚的家庭当中诞生的士族子弟,不知道饥饿是设么,也不知道汉家先辈究竟多么艰苦,不知道战争的残酷,至少在祢衡出生之后的少年时期,祢衡是无忧无虑的,很少知道什么是痛苦,什么是苦难,所以祢衡为代表的的这一些人,便是高呼着口号……

    不要眼前的苟且,要诗与远方!

    休要让阿堵物污了眼!

    诸如此类,对于当时东汉朝堂之上的一些权钱交易表示着深恶痛绝,一方面享受着士族子弟带来的各种分红和利益,一方面又彰显自己清高,纯洁,与众不同。

    随后在黄巾之乱所带来的的血淋淋的伤亡,各地郡县的士族子弟被暴动的民众攻陷了庄园,坞堡,当士族子弟意识到他们维持了几十年上百年的阶级尊严,被一群泥腿子拿着粪叉扒拉在地上,当士族子弟的仓库被砸开,男性被杀戮,女性被奸淫的时候,这才让这些原本养尊处优的士族子弟真正意识到了现实的残酷。

    朝堂上的大佬借着社会的动荡疯狂洗牌,利益和权柄在光与暗之中不断的变换和交易,而像是祢衡这样的人不懂得政治,残酷的现实狠狠地抽了他们的嘴巴子,改变不了现状就玩自己,大搞什么批判主义,行为艺术。

    祢衡还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到了东晋之后士族子弟则是更加的明显,嗑药、**、颓废、沉浸在无穷无尽的快感和虚幻当中,失去了所有的追求……

    这种垮塌是在精神上的,所以当后世一群毛头小子追求什么西方的嬉皮文化的时候,老实说嬉皮这玩意不用看西方,我们古人几千年前就玩过了,而且还是他们玩剩下的。

    后世一些所谓的嬉皮活动,行为艺术,比如什么趴在地上倾听泥土植物的声音,感受它们的气息啦,什么**植物节,不是植物**,而是动物**,光着身子浇花,园艺,上街裸奔啦,呼唤人类放下束缚回归自然拥抱自我等等……

    而这种事,竹林七贤之一的刘伶就干过了。友人来拜访刘伶,看到**的刘伶时,刘伶振振有词,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因此祢衡的所谓脱衣锤鼓骂曹操,对于当下的人来说可能是个新鲜事,但是对于斐潜来说么,就根本不算是什么了。

    斐潜之所以还给祢衡一个观风使的职位,就是让祢衡自己去看看实际的一些事情,不要沉浸在自我的幻想当中,毕竟像是祢衡这样的人,其实在士族子弟之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也具备一定的代表性。

    因此不管祢衡究竟是怎么想的,斐潜当下都不会直接去和祢衡对线,毕竟只要稍微有一些和后世键盘侠或是杠精争论的经验的都知道,想要和键盘侠或是杠精只是依靠言语来讲清楚一个道理,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比单人登月都难。

    所以斐潜当下就先借着肉食者鄙的题目,将所有的官吏从祢衡身边拉扯开来,一方面是让祢衡真正能够看清楚周边,而不是只看到了包围着他的人,另外一方面则是斐潜也需要当下的这些关中官吏将注意力集中在收获和存储粮食上面去。

    农耕民族,粮食的收获和存储无疑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而且即便是存储得再好的粮食,也容易发霉变质,三年陈就已经是不怎么能入口了,五年陈基本上就只能养牲畜了,所以如何存储更多的粮食以及如何转化一些陈粮,就成为了斐潜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粮食的仓储么,在工艺方面基本上比较难以改进了……

    在当下的材料学科没有重大突破之前,架空式的仓库和窖坑式的存储,其实在保质时间上差别并不是很大,甚至斐潜发现在长安三辅这一带黄土区域,窑洞和窖坑的存储模式,比单独建设架空的仓库似乎更好一些。

    而且窑洞和窖坑的仓储,建筑成本还更低廉。

    只需要选择好了地方,然后挖好窖坑,先用火烧,使其土壁完全烘干,然后再把草木灰铺谭于窖中,再铺上木板,木板之上铺席子,席上垫谷糠后再铺一层席子。窖壁窖底都是照此办理,这种席子夹糠的办法,可以使粮窖隔湿保温,犹如一个巨大的保温瓶,隔绝潮湿和虫豸。

    而且,封存粮食基本上都是在冬季进行,这样就可以达到低温储粮的效果。这样的粮窖当中的粮食不易发热、发芽,也不易腐烂,可以有效的延长保质期,将一般的粮食延长到五年,而一些比较干燥的粮食,比如谷子的存储时间甚至可以更长。

    只不过即便是保质期的时间再延长,也是需要及时的更换的,将新粮存进去,然后将陈粮置换出来,而在这个置换的过程当中,就有许多的猫腻产生了……

    斐潜之前不是反腐杀了好些么,所以今年在秋获置换粮草的时候,就没有多少人敢顶风作案,或者说刚换上的这一批人还不怎么熟悉流程……

    因此一时之间,长安三辅的陈粮就多了起来。

    陈粮这个东西么,都知道这玩意卖不出什么价钱来,尤其是有新粮上市的时候。

    之前的问题还不是很大,毕竟斐潜在前几年还是粮草比较紧张的,甚至因为粮草的限制都不敢大规模的扩充兵员,但是随着大量流民的安定,各地屯田工作的开展,以及新农具的运用和堆肥技术的进一步推广,粮食产量得到了提升,这存储的粮草量上去了,置换出来的陈粮数量当然也就增多了。

    所以么,祢衡的问题在他个人眼中看起来似乎很重要,但是实际上对于斐潜来说,显然是如何增加这些陈粮的价值更重要……

第2320章吃货帝国的基因

    庞统么,这体型在那边摆着,若说庞统不喜欢吃,那就真的太假了。因此当斐潜令人呈上最新的食材的时候,庞统顿时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口唾沫。

    吃,永远是人类生产力发展的第一需求。

    首先端上来的,便是豆糕和米糕。汉朝对米糕就有稻饼、饵、糍等多种称呼,甚至也有糕字的称谓。只不过在之前,因为研磨技术的原因,所以米糕的原料粉末较粗,以至于应该更像是米粒糕,而不是后世常见的那种比较细腻的糕点。

    得益于水磨技术的进一步提升,在泾水修建的大量水力磨坊可以日夜不停的研磨米粉豆粉,再加上斐潜对于后世的一些糕点的记忆,对于豆类,稻谷,粟米等陈粮进行按照比例调配,做出来好几种……

    手洗好了?嗯,看看,这是绿豆糕……斐潜将一个装着绿豆糕的小豆盘递给庞统。

    绿豆在华夏,在汉代之前就已经是被发现了,并且成为了日常的一种食物,甚至还有一定的中药医疗效用,但是像是斐潜当下让人做出的绿豆糕,对于庞统来说还是第一次吃到。

    庞统端着豆盘,闻了闻。

    有些淡淡的香味。

    绿豆糕是属于那种一开始闻起来似乎有些平常,但是越闻便是觉得越香的那种类型,不算是浓烈,也不强势,就像是温温柔柔的小姐姐,软软的,甜甜的,永远不会抢夺主角的位置,但是也不会让人将其忽略。

    庞统告罪一声,也没有用筷子,直接上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嗯……

    不需要用力,只需要轻轻一咬,软糯香甜的绿豆糕就被咬下来一块,细腻绵密的口感瞬间充盈起来,略带出绵沙的感觉,绿豆的清香,隐隐的一些麦子的气息,萦绕于一处,清新自然,还有一些油脂的香味……

    糯香甜蜜,味道醇厚自然,甜而不腻,香而不艳。庞统吃了第一块便是眼睛一亮,嘴里还没完全吞咽下去,便是又拿了第二块,好次……好次……

    豆盘也不大,上面就是叠着六七小块的样子,庞统转眼就吃了一半下去,然后才因为多少有些口干,放缓了下来,拿起茶喝了一口润了润。

    入口绵甜细滑,温润适口,甚善!甚善!庞统给与了比较高的评价,而且这里面……好似加了些油脂?

    斐潜哈哈笑了笑,点了点头,然后又拿了一个红豆糕和黑豆糕,这两种豆糕做法也都类似,尝尝即可……

    虽然说斐潜让庞统尝一尝即可,但是对于庞统来说,两样又是吃下去了三四块……

    还有,这是米糕……斐潜将白色的米糕也端了过来,放在了庞统的桌案上,然后又拿了一个豆盘,再看看这个……

    庞统一看,点了点桌案上的豆盘,这是……五行?

    绿豆糕虽然有一个绿字,实际上做出来的颜色并不是绿的,而是黄绿,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更加偏向于黄色系,所以斐潜便是用了最新的一种糕点来代替了五行之中的绿色,就是茶糕。

    这个……庞统端着茶酥的豆盘,有些惊叹,宛如青叶一般,这是如何做得……

    大汉的糕点么,当然没有像是后世那么的讲究。不仅是在成分配比上比较简单,在模具上也是同样简单,能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头模具就算是不错了,而像是斐潜这样特意叫人做出来的如同一片茶叶般的模具,几乎就算是大汉独一份了。

    说是茶酥,当然不是全数都是用茶去做的,而是加入了另外一种蔬菜的汁液,没错,就是菠菜。正儿八经的菠菜传入华夏,大概是在隋唐之时。

    大约是唐太宗的时候,由波斯进献。

    后来宋代苏轼诗曰,北方苦寒今未已,雪底菠棱如铁甲。岂知吾蜀富冬蔬,霜叶露芽寒更茁。从诗中可知当时蜀中已广泛种植菠菜,并能越冬露地生产,也就证明了菠菜至少在宋代之前,就已经在华夏种植了很长时间,甚至成为越冬蔬菜。

    只不过因为斐潜在当下再一次打通了西域,而且在整个的征服过程当中又特别交待了要留意这些华夏所没有的植物动物种类,因此刺粒菠菜就提前了三四百年进入了华夏之中。

    当然,如果用抹茶的工艺,用茶叶粉末也行,但是抹茶粉用多了会略带一些苦涩,而不像是菠菜汁气味淡不喧宾夺主。而且抹茶糕点斐潜还想另外开发一个系列,所以这个普通的染色任务,自然就交给菠菜来处理了。

    庞统吃了茶糕,摇头晃脑,此等五行糕,皆为上上之品,成套为售,定然……嘿嘿……

    斐潜微微点头。

    这一套的五行糕点,斐潜除了茶糕之外,还会开发出不同的模具,然后对应五行,最终会分成两种模式销售,一种是简单的四方糕点,面向普通的中层士族子弟,而另外一种就是新模具的糕点,面向上层销售。

    如此一来,这个价格么……

    当然就是嘿嘿嘿了。

    庞统又捏起一块糕点来,皱了皱眉,只不过这糕点易碎,不便远途……

    斐潜笑着说道:若以竹筒之,内衬茅篾,便可行远矣……

    包装也是价格的一个部分,甚至在后世包装可以卖得比里面的货物还要更值钱,最为典型的便是这一类的糕点,比如月饼,就是可弃饼食盒的。

    没想到庞统却提出了反对的意见:此事……怕是不妥。

    斐潜顺着庞统的目光看向了——

    竹筒?

    哦。明白了。

    斐潜摇了摇头,笑道:无须如此,此物即便是不用……亦不得密也……

    斐潜知道庞统是什么意思,毕竟用竹筒密封干粮存储,作为长途跋涉行军的配置,也算是一种创举,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可以说是一种机密,只不过么,这种机密并不是那种难以破解不可复制的。

    自郭奉孝回许县之后,曹军便是已经改了布袋为竹筒,以存储军粮……斐潜淡淡的说道,故而,用之无妨……

    庞统怔了一下,旋即一拍巴掌,这个郭奉孝!

    斐潜摆摆手,笑着说道:即便是没有郭奉孝,这日常往来,也是瞒不住,早晚而已,不必介意!

    庞统听了,想了想,也点了点头,但是又摇了摇头,叭咂一下嘴,忽然沉吟起来,眼珠子转悠了好几圈,便是笑了起来,妙啊!主公此举,便是绝妙!华夏之地,何处有竹?哈哈哈,若是曹孟德大兴此举,或是误农桑,或是兴劳役,又是事倍功半,难得其用是也!妙哉!

    斐潜听了听,眨眨眼,也就只能是微微而笑以应之。

    仔细想想,庞统所说的似乎也是这个道理,虽然说华夏产竹很多,但是分布却并不是平均在各地,因为竹子习性的原因,因此对于斐潜来说比较廉价的材料,对于曹操来说就未必了。

    北方竹林相对来说比较少,而且也比较小,黄河以北,除了长安陇西一带有一些竹林之外,就只有青州一带有成片的竹林,而黄河以南,在曹操的控制区域内,就剩下了荆州一带有竹林,而且还在江陵一带居多。

    南方竹林斐潜则是占据了川蜀云南一带的,不管是散生还是丛生竹林都非常多,另外的南方竹林则是在孙权江东一带。这两片庞大的竹林体系也同样不属于曹操。

    当然还有一些是现在这个阶段还没有开发的竹林,比如交趾,岭南一带,不过这些再怎样开发,在现在这个阶段,甚至一个相当长的时间之内,都和曹操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因此在斐潜这里,竹子做成的竹筒是廉价的,可以持续生产的物品,但是到了曹操那边,就有可能演变成为了不可持续生产,甚至是代价高昂的物品。

    因此即便是曹操想要盗版,依旧不像是后世那么的便利。在加上曹操那边的人口基数很大,虽然说人口多有人口多的优势,但是如果一个不小心,很小的事情在加上人口的扩大效应之后,也就会变成很麻烦的事件。

    这是……庞统盯着另外一个碗中的食物问道。虽然他已经吃了不少糕点了,但是对于新的食材依旧包含了深沉的热情。

    斐潜示意庞统可以动筷子,这是米粉……

    米粉,米线,原先斐潜傻傻的分不太清楚,后来么,就干脆用最为简单的办法来分,细的叫线,粗的叫粉,不粗不细的么,就叫米妖。

    米线的历史早一些,而米皮的历史比米线还要更早。

    只不过米皮和米线都需要好米新米,唯独米粉可以用陈米,当然也不是那种陈的黄曲霉素一大堆的米,那种类型的陈米是什么都做不出来。

    斐潜第一次在汉代吃米皮的时候,也不免有些惊讶,因为他在后世吃的米皮都有放辣椒,而在汉代是没有辣椒的。后世斐潜因为当时不吃辣,表示不要放辣椒还被卖米皮的老板鄙视,这碎娃末辣怎么吃?

    米皮大概是秦代的产物,最初因为是用稗秕所制,也就是不饱满的谷子所做出来,因此不见于经传,倒是米线这玩意被正儿八经的称之为粲,也就是精米,又因其流出煮熟,乱如线麻,纠集缠绕,又称乱积。

    所以米线的价格比较贵,而米粉就比较低廉了……

    一些食物,后世的一些便捷的方式,不一定都是好的,就像是米粉和米皮,后世基本上都是用机器直接打磨,效率自然是提升了,但是因为金属高速摩擦之后,不仅是让米粉多了一些焦胡气味,而且细微的金属微粒也会导致味道有些不纯粹。更不用说为了所谓的q弹往材料里面添加各种化工产品了……

    汉代的米皮都是石磨磨制的,因为磨得慢,所以也不可能有高温摩擦出来的焦胡味道,用竹篾筛,虽说细腻程度肯定比不上后世,但是味道么,却是比后世多了几分的纯真。

    米粉也是如此。

    历史上的米粉要到了大概是南北朝之后才诞生出来的食物,因此现在斐潜制作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并且这也是对于粮食的新应用,一方面增加了粮食本身的价值,另外一方面也使得一些陈粮有了更多的去处。

    相比较干燥一些,可以长途运输的糕点来说,米粉这个东西就比较不耐存储,现做现吃……

    一碗羊杂汤米粉,庞统吃得唏哩呼噜,因为量其实也不算是很多,所以三下两下就吃完了,然后还喝了汤,最后有些满足的将汤碗放了下来。

    如何?斐潜问道。

    庞统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清爽怡口,上佳之食也。

    斐潜笑了笑,可有不足之处?

    怕是……庞统看了看米糕,然后又看了看米粉的碗,指点了一下米粉的碗,然后说道,此物怕是难以远运……况且,已有汤饼之食……莫非主公欲替之?

    斐潜哈哈笑着说道:非也……

    民以食为天,但是并不是只有华夏才注重吃食,而是所有人都一样。只不过普通的外国人在这个时候文化比较弱,无法用比较简短的词语来表达,民以食为天的含义。

    比如圣经当中就有五饼二鱼之说,不管其中究竟符合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单说就这个事表明了连耶稣想要让人听他的布道,也是要让人先吃饱了再说……

    华夏之民,不仅是要吃饱,还讲究吃的形式、吃的美感、吃的含义,把饮食作为整个生活方式的组成部分而赋予文化的形式和内涵。在漫长的社会发展过程中,华夏之民形成了共同的饮食礼节、饮食禁忌、饮食风格、饮食制作方法,即形成了丰富多彩的饮食文化。

    从这个方面上来讲,华夏的饮食文化已经超越了食物的本身,而获得了更为深刻的社会意义。

    斐潜治下,有五方上帝之教,在朴素的宗教系统当中,以及相对来说比较简单的格物世界认知体系里面,阴阳和五行无疑是华夏最为重要的一个基础,但是一直以来,在五方五行的祭祀活动当中都比较混乱……

    而现在五行五色的糕点出现之后,将会潜移默化的形成一个宗教祭祀的用品,或许也会带动士族子弟之中更多的人去供奉五方五帝。

    当然最重要的是斐潜可以开拓新的赚钱的方式,毕竟谁都知道,餐饮业是赚辛苦钱,真心的辛苦,但是如果像是斐潜这样,手底下有大把的人,那么辛苦的事情就可以让别人去做了……

    因此斐潜的目标就是五色五行糕点,主要是对应宗教,针对着士族子弟进行销售,而陈米所制的米粉么,则是面对着一般的收入的手工匠人,甚至是城镇周边的普通民夫……

    百姓之食,难以求精美……斐潜缓缓的说道,若是仅增少许之费,便可得一餐之丰……仅需一炉一釜一器,便可炊于集,烹于乡野,或是于村寨之中也……

    小农经济最大的问题就是自给自足,而产生自给自足的因素有很多,但是其中有一个环节就是小农经济在整个消费过程当中的东西都是他自己需要的,而多余生产出来的那些并没有得到有效的商品交易。

    简单来说,农夫农妇在自家房前屋后种下的菜,吃的时候去拔两颗,不吃的时候就让这些菜随意去长,也根本不会去在意这些菜是不是长老了,是不是被虫吃了,是不是种多了烂在田里了,反正只要够吃,农夫农妇根本不会有太多的意愿去进行收集和处理。

    一方面是因为要处理这些事情可能占据更多的耕作时间,另外一方面则是卖不出价钱来,所以很多就直接浪费掉了。

    虽然说陈粮可以用来酿酒酿醋什么的,但是这个酿造的技术并不是像后世那么的普遍得可以获取,甚至在某些时候,朝堂还禁止民间私自酿造,亦或是乡野大户为了敛财,也不许普通农夫酿酒酿醋……

    所以在小农经济当中,类似像是自家的菜,陈米,以及各种多余的农作物,这样的东西之中就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没有经过任何加工的原材料,都是很廉价的。

    想要敲破这种闭环的小农经济,西方是在工业革命之后,以羊吃人运动血淋淋的完成了这个模式的转变,而斐潜并不需要这么激烈的变化,所以就考虑采用当下这种更为温和的方式,以食物的多样化来慢慢的渗透和扭转。

    食物加工业的发展,会需要消耗更多的粮食原料,一方面可以刺激原料的生产,另外一方面也可以增加就业,在生产、运输、制作、销售等等环节,都可以转变一些农业人口成为手工业者或是商业人员。

    就像是后世在改革开放最初的阶段,在所有产业当中最先蓬勃发展起来的不是第一第二产业,而是第三产业一样,而在所有商品里面,无疑吃这一条线上的东西最容易形成产业链条,并且很容易形成自动自发的推广。

    为什么小农经济的目光只注重在庄禾上呢?那是因为没有人让他们看见远方,吃货帝国的基因一旦苏醒,就难以抑制,而后的变化自然就会如同水流侵削,水到渠成。

    就像是斐潜推动了面食的转变,从坚硬的死面饼子转变成为了更受欢迎的炊饼和馍馍一样,或许这些陈粮的新用途,就可以水流动得更快一些,更早的活跃一点。

    除此之外,还有些额外的用途……

第2321章脚底下的黑暗

    长安。

    秋天过去了,冬天快来了。

    今年的冬天或许还会很冷,然后明年的冬天会更冷。

    不趁着当下先一步将游牧胡人削弱,等到了真的寒潮来袭,内忧外患一同爆发,那么就不是那么简单的民族大融合可以描述的了。

    这一切,都需要不停的努力,不断的改进。

    一点一点的改,一步一步的走。

    改朝换代,突破轮回,光嘴上喊口号能成么?

    在悲观之中保持乐观,在黑暗之中仰望光明,努力向上,勿使沉沦。

    此外……斐潜缓缓的说道,潼关有间……故而吾等亦需设司以应,不可不慎也,以免间之害……而此事,或可用之也……

    庞统反应很快,看了一下桌案上的吃食,主公之意是……以食肆为遮蔽?

    斐潜点了点头,然后将潼关酒肆的事情说了一下。

    茶楼饭馆酒肆,向来就是江湖打探消息的最佳场所,而斐潜之前虽然有安排一些墨家子弟在长安三辅之中打探消息,但是都是比较零散,做什么行业的都有,也有什么行业都不做的……

    简单来说,斐潜麾下的间谍也不算是少,尤其是一些早些年派遣出去的,甚至有的已经混到了曹操和孙权治下之中,也有混得很不错的,但是其他的探子,或说是间谍么,就相对来说比较一般了,并且也比较分散,没有什么体系。

    因为斐潜对于间谍的主要述求就是传递消息,并没有安排什么刺杀或是破坏的比较需要动用武力的行动,因此对于斐潜麾下的这些间谍来说,一般都是比较惬意的,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压力,当然即便是不需要什么信仰加持,也不会对于斐潜有多么大怨言。

    只不过这反过来说也算是斐潜的疏忽,因为商队的原因,再加上安置在各地的信鸽,所以一直以来斐潜都能够直接便捷的获取一些情报,并没有察觉情报的获取难度,所以也就没有特意的去拓展和发展间谍队伍,直至潼关事件给斐潜提了一个醒。

    有光就有影,即便是多光源下看不到,也不能代表其不存在。斐潜不使用间谍去做破坏性的行动,但是不能保证别人不用。

    这种光和影的秩序,很重要。不管是民间的秩序,还是间谍的秩序,都很重要。毕竟人类社会之所以有区别于动物,或者说上古的时候智人能打败尼安德特人,就是分工协作,团结一致。而这种团结,便是建立在一定的规矩上,也就是秩序。

    酒肆、食肆、走马、暗桩……斐潜掰着手指头说道,皆统归有闻司所管,主收集情报,甄别敌间,刺察地方之用,各地任职五年为限,最多不过十年……

    类似于卧底这种,最好便是要有一个期限,否则就像是无间道那样五年又五年,十年又十年,到了最后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真卧底还是假叛徒了,相比较来说五至十年的时间会稍微好一些。

    反正这些可以先定下来,然后等后续慢慢补充和完善。

    庞统皱着眉头说道:主公之意,便是再启绣衣使者?

    绣衣使者?斐潜愣了一下,旋即失笑道,士元可是恶于绣衣乎?

    庞统倒也没有掩饰,点头说道:绣衣弊多于利,巫蛊之祸,便由其起,着实令人不喜。

    哈哈……斐潜笑着说道,巫蛊之事,绣衣江充,或有过之,然不足以定。上之不查,下之贪欲,衡无制衡,规无规矩,方有此害也。

    谈及这些对内对外的封建国家间谍机构,一般都会想到的是锦衣卫,然后东厂西厂内厂等等,然后到血滴子,但是实际上在华夏的间谍特务的历史,比一般人认知的时间都要早……

    最早的特务记录,发生在四千多年前的夏朝,一个叫女艾的美女,成为有记录的华夏乃至世界历史上第一位女间谍。

    大禹的儿子启破坏了禅让制,让华夏一夜之间进入了奴隶社会,是为夏朝。但夏启的江山并没有坐久,两代而亡了。启的儿子太康,是个昏庸无能的帝王,只知声色酒食,结果四夷背叛,天下大乱。

    有穷氏后羿趁机夺了天下,并杀死了太康。史称太康失国。

    有穷氏啊,这个名头是一个巧合,还是一种暗示?

    这个后羿就是那个传说中,人很忙箭很牛的那个人的后代,这一支族群的人皆称之为后羿。不过这个后羿虽然夺了江山,也不会治理江山。他从夏朝夺取的江山很快被大臣寒浞夺走。而启的后人少康,有复国之志,他暗自积蓄力量,并派一名叫女艾的美女打入寒浞一方内部刺探情报,以做到知己知彼。结果少康成功地战胜了寒浞集团,复兴了夏朝,史称少康中兴,而女艾也因此成为有记录的第一位间谍。

    女艾只是单身一人吗?未必。只是历史上只留下了她的名字而已。或者说这个名字其实就是个代号。

    在汉代之中,因为汉武帝需要统合大汉的力量对抗匈奴,所以也需要对内镇压反对的意见,因此催生出了绣衣使者。

    绣衣使者汉武帝的鹰爪,奉诏督察各地,一度非常活跃,甚至威振州郡,地位显赫。这些人身穿绣衣,手持节杖和虎符,四处巡视督察,发现不法问题可代天子行事。很是牛掰过了一阵,后来么,因为江充这个人干的好事……

    巫蛊案的始末细节难以考究,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嘴上说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汉武帝,其实根本不相信儒家所谓的仁义与忠恕。在他的骨子里,信奉的还是外儒内法的那一套帝王之术,其特征是霸道、冷血、残忍、多疑。

    到了王莽时期,因为要篡位,所以又重新将绣衣使者捡了起来,然后觉得之前的绣衣使者,或者叫做绣衣直指名头不好,就改成了绣衣执法,其实就是换汤不换药。

    而到锦衣卫的时候,多少还有些借鉴绣衣的味道,只不过后期内卷了,而到了我大清的粘杆处,更是唯一的目的就是对内镇压……

    斐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六韬有云,游士八人,主伺奸候变,开阖人情,观敌之意,以为间谍,此非绣衣之列,亦无节钺之权。缉拿违法,乡镇除奸,乃巡检之责,有闻司内上下,无权过问。

    后世许多特务机构最终崩坏,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权柄过重,以至到了后期,甚至不惜养虎为患,养寇自重,构陷罪名,谗害忠良来保全自己的位置稳固,权柄不失。因此职责拆分,尤其是某一些重要的职能部门就尤为重要。

    直尹监明记官吏,巡检处游弋乡野,有闻司刺探反间,大理寺诉讼审判,斐潜用手比划了一下,此四者,各司其职,不分高低尊卑,职能相互构叠,便如四柱合力,以固社稷尔……

    庞统听闻了之后,便是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如此,有闻司之职,主公欲取何人?

    德润如何?斐潜说道。

    庞统思索了片刻,点头说道,主公所择甚佳。德润出身贫寒,知晓民间疾苦,又有数理之能,归纳汇总消息,调配四方人手,当可胜任也。那么这大理寺,责甚重也……

    斐潜问道,士元之意,当属何人?

    庞统也是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司马仲达如何?

    斐潜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善。

    这一次的调整,不仅是表面上的这些事情,还有些隐藏在水面之下的东西,比如直尹监会倾向于招揽士族子弟当中的女性担任官职,巡检处则是重点安排各个战区退伍的兵卒士官,有闻司则是主要由基层贫苦子弟构成,而大理寺则是安排精通律法且相对地位较高之人为任。

    只要在后世见过一些市面的,都知道负责具体审判一个案件的法官公正与否,是究竟有多么的重要,并且这些法官的言行,不仅仅只是影响一个案件,甚至能覆盖映射到一个年代,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影响下去。

    比如扶不扶,比如不加班就罚钱,还有某汽车状告消费者侵权等等的案例,甚至能影响一个世纪!

    而普通百姓之所以选择躺平认输挨打认罚,并不是觉得公平公正了,而是因为不是我冤,是武举老爷冤枉!普通百姓还要吃饭,还要卖凉粉糊口,谁经得起三番两次,三年五年十年的诉讼,又有几个普通百姓能够像是士族子弟一样翘着脚有闲工夫,甚至可以雇佣武举人一路奉陪?

    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斐潜再三衡量,认为当下大理寺就必须选任一些年轻的,大士族的弟子充当审判官,一方面是这些大士族子弟见过大场面,不会因为一些毛头小利便是丢失了自己的立场,在对待一些较为普通的案件上,比较容易拒绝贿赂注重自身名声,年龄大的就比较没有了冲劲,容易和稀泥。

    另外一方面是这些大士族的子弟也才有条件对刑名律法有所研究,也比较会站在统治阶级的立场上去衡量法律问题,毕竟他自己就是出身统治阶级,而一般地方官吏的刑名师爷之类的,虽然也精通律法,但更多的时候这些人是将聪明才智发挥在如何用这些律法和地方勾结获取利益上……

    即便是这样安排,依旧还有漏洞。

    但是也是仅能如此了……

    人本身就不可能完美,更何况由人制定出来的制度?

    但是比起当下大汉的这些毛躁的体系来说,如果真的按照斐潜的思路进行架构,那么可以说这个体系覆盖了上中下三个层面,人员分布也多元化,再加上主要负责立法的参律院,还有以挑刺谏言为主要职能的直谏院,就像是房子的四柱二梁,在加上原本的行政门窗,便是搭建起了整个的朝堂的律法规矩。

    当然,规矩是规矩,执行是执行,好的政策最终执行出来了一个坏的结果,也是经常见到的事情,因此最终这一套的架构,最终会演变成为如何,也还是需要后续的观察和调整。

    还有一事……斐潜看了看庞统说道,这尚书台之下,再设一个秘书处……负责人么,暂时还不好选,士元你先兼任罢……

    秘书处?庞统不明所以。

    秘书一词虽然说在大汉已经出现了,但是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指人,而是指物。也就是那些带有一些神秘色彩的书籍,一种是宫禁里的秘籍,因为是宫禁内收藏的各种经典文献,因而一般不予公开,故称为秘书。类似于一些不怎么好公开的事情,比如皇帝起居录等等。

    另外一种的秘书,则是指谶纬图箓。

    毕竟谶纬在汉代实在是太流行了,就跟后世某战在资本当中的地位一样,资本不倒某战不灭。从统治阶级到上层圈子,都有意识的在利用和维护谶纬,所以谶纬当然不会倒下,因此指代谶纬,或是巫师方士的一种预算吉凶的隐语,也叫做秘书。

    一直到了曹操后期,为了和明面上属于皇帝的尚书台对抗,才成立了一个新的机构,秘书令,以典尚书事,来取代尚书令收发奏章、草拟和上传下达的职责。

    然而斐潜想要成立的秘书处,跟这两种都不一样。

    秘书处,主秘书。斐潜缓缓的说道,直尹,巡检,有闻,大理,其用或显,或隐,显于明处者,当直报无碍,然暗处之秘,怎可层层转报?直尹者可有隐匿不记,巡检可有懈怠不公,有闻可有滥竽不听,大理可有枉法不平,此等种种,若由其明报,上可知否?

    庞统愣神半响,然后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面露哀怨之色。庞统觉得这个事情,说起来似乎很简单,但是实际上很复杂,少不得又要没一个下巴了……

    斐潜一看便是明白了七八分,便点了点桌案,说道,饭一口口吃,事一点点做,有没有说要一口吃下天下所有的饭菜,何惧之有?所谓秘书之处,便是如此,便如左传一般,以岁月记事,依时汇总,对照核应,便可知其真伪……

    例如有闻上报乡野有冤,然直尹不见其记,巡检不见其怨,大理不见其案……斐潜笑了笑,说道,若无秘书一处,便是相互扯皮,待时过境迁人死案消不了了之可也……

    庞统恍然,不过又是问道:若是秘书之处……

    斐潜叹息一声说道:总比没有强。

    庞统亦是默然。

    田国让先做一段时间的书佐,看看品性如何,再行安排……斐潜继续说道,至于陇右之事……迁王彦云为陇西学宫祭酒,于襄武修建明堂,收寒门百姓入学,王文舒则去陇右,封金城令……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当中,太原王氏作为山西士族,站到了斐潜一侧,并且几次的风波当中都没有给斐潜增添什么麻烦,甚至王昶还平定了一次的叛乱。虽然在指挥兵卒的过程当中并不是那么完美,但是已经算是非常难得了。

    因此在这一次的陇右平定之后,斐潜就打算给太原王氏的这样两个人安排一些比较实权的职位,一方面是陇右陇西确实缺乏官吏,另外一方面也是给其他人一个榜样,只要乖乖跟着斐潜走,自然都会有好处。急着争抢的未必有,不急不躁的有安排。

    想要让整体的社会进步,最重要的是民智的提升。

    而想要提升这个民智,是非常难的一件事情。

    即便是到了后世,在斐潜所经历的年代当中,也有不断地,变换了各种花样的衣服的言论,而将这些言论的外衣脱下之后,实际上露出来的就是愚民二字。

    最开始说什么原子弹不如茶叶蛋,手术刀不如杀猪刀,然后变成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然后再演变成为生活那么苦,及时行乐,爽字当头,虽然形式上有所不同,但是实际上都是为了让寒门子弟,贫苦百姓自我了断前程。

    因为中考和高考,是国家唯二尽可能用了一切手段,甚至是出动武装力量确保的相对公平的考核方式……

    而那些鼓吹人生在世只要爽的人,上蹿下跳的叫嚣表示说人生不仅仅就是两场考试,大讲特讲什么不能为两场考试而活着,但是这些人绝对不会说,除了这两场还算是相对公平的考试之外,其他所有的考试,其他所有的事情是连相对的公平都没有的,甚至不学习,不拿到一定的学历,有时候和其他人一同竞争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人只需要在寒门子弟,贫苦百姓最有希望改变人生的时候,稍微引诱一下,就可以让一些人傻乎乎的走歪了,然后等到寒门子弟,贫苦百姓失去了最宝贵的学习机会,长大之后,被生活殴打得痛苦不堪的时候,又会站得高高的进行批判,看看,这些穷鬼之所以穷,就是因为懒,就是因为这些傻逼在该努力的时候没有努力,该勤奋的时候没有勤奋!所以这些人穷,能怪谁?

    后世都是如此被某些有心人天天引诱着大量的人去追求爽,去躺平,去放弃,更何况大汉当下?如果不趁着贾诩张辽太史慈等人将陇西陇右荡开一个缝隙的时候,把学宫的口子扎下去,让底层的民众有个可以往上爬的缝隙,难道还等着这个口子重新封闭起来再来表示遗憾么?

    这个攀爬的过程肯定是很辛苦,甚至可以说是痛苦,但是至少……

    头顶上还能看到光,还有希望!

第2322章风险当中的机会

    汉中。

    李氏府。

    汉中张氏居首,但是实际上张则原先名声并不显,反倒是李氏的名头更大一些,只不过风水轮流转,县官不如现管,张则得了实权抖起来,而李氏则是因为失去了顶梁柱而渐渐没落。

    李氏祖上是李郃。汉顺帝继位的时候,李郃凭借拥戴之功,出任司徒。后来李郃的儿子李固担任太尉,但是因为质帝驾崩后,与大将军梁冀争辩,不肯立刘志为帝,最后遭梁冀诬告杀害。

    李固有三子,其中老大和老二,也一同因为李固之案,被梁冀所害。后来梁冀倒台被杀之后,李氏自然就成为了忠勇之士,侥幸逃了一命的李固三子李燮,历经苦难之后得到了重用,历任侍郎,议郎,相国,后来担任了河南尹,只不过没有能更进一步,便是在任上死去了……

    所以当下的汉中李氏虽有名声,但是没有多少实权。

    李燮之子,李从带着一些郁闷回到了家中。

    这几天,南郑城中的物价飞涨,油米面卖得都仿佛黄金一般的价格,就算是两片菜叶子,都是贵得离谱,即便是李氏这样的家庭都有些下不去手,更不用说一般的普通百姓了,简直就是哀嚎不已。

    可是即便是如此,汉中张氏的人依旧是把持着各个市坊,大小商铺,大发战争财,摆出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甚至在李氏说价格偏高的时候还出言讥讽,让李从憋了一肚子的气。

    有时候,这种怨气,是会存留的。

    虽然怨气这种东西似乎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实际上会影响各个方面,就像是在当下南郑城中,百姓的怨气渐渐升腾之后,对于张则的嘀咕渐渐多了起来,而且在城中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发生口角争斗,甚至是打架斗殴的事情也同样的增多了不少。

    李从在街道上,就见到了好几起。

    因为日常生活资料高涨而无法生存下去的,有些人是将自家的儿女插上了草标,换些粗粮杂饼子勉强度日……

    然后吃完了,下一次又不知道要卖谁?

    还有一些则是在夜色之中投了水渠。

    以至于每天都要从水渠当中捞出一些浮尸出来。

    街道两侧,一片萧条。

    关门的关门,闭户的闭户,就没有几个挂出店招幌子的。李从转悠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卖到。

    李从一进家门,就觉得家中的氛围有些不对。他刚刚皱起眉头想要询问,在门口等候的管家就已经是迎了上来,踮起脚尖在李从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

    李从听了,脸色便是一变,顿时人就有些僵硬了起来,一只脚在前面一只脚在后面,这一步竟然半天迈不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李从才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吩咐关闭门户,然后站在前壁前沉吟了片刻,便是快步走向后院。

    昏暗的夜色之中,一人背手而立,似乎是在专注着欣赏着后院之中的景色。

    子矩兄,倒是闲情雅致……李从往前走了两步,拱手而道,有些苦笑的说道,不怕小弟将兄长擒送使君之处?

    哈哈,那便是某看错了人……来人转过身来,便是关中李圆,又名李园。

    当年跟随着斐潜南下汉中的李氏之中,李冠和李园,都是同族。而李冠因为涉及到了当年斐潜刺杀之事,被缉拿问斩,李园则是存留了下来。因为李园来过汉中,当年也因为是和李从同姓,所以也和李从多少有一些交情。

    李园看了看李从,笑了起来,更何况即便是贤弟擒某而求功,亦有何用?某都能潜入汉中,骠骑人马又有何不能?仅凭张氏跳梁小丑,可延得几日猖狂?

    李从叹了口气,伸手相邀,兄长请……

    两人进了后厅落座。

    李从等仆从上了一些饮子和干果之后,便是挥手让周边的侍从都退下去,然后低声说道:兄长倒是胆魄过人,但是小弟这一大家子……哎……

    险中方可求富贵!李园淡淡的说道,不知贤弟以为如何?莫不成贤弟便是欲如此沉沦,绝汉中李氏三槐之望乎?

    李从眉心微蹙,默然。这是一个非常无奈的问题,想要前程,就需要拼命,躺平了是没有什么前程可言的,这一点,李从自然也知道,只不过真要豁出去,并不是那么的容易。

    兄长,城中还有不少张氏兵卒……李从缓缓的说道,更何况吾于城中,并无私兵,即便是家丁也被抽调去了城防……

    李园哈哈一笑,此便是某寻贤弟的原因!

    李从一怔。

    李园身躯微微前倾,对着李从低声说道:张氏必败!或早,或晚而已!城中如贤弟之士,可洞察时事之辈,相信也不再少数……至于张氏,呵呵,被贪欲所蒙,已然不辩是非,不明事理……贤弟又何必瞻前顾后,随张氏陪葬?

    李从叹息了一声。

    这一点,李从自然清楚,要不然他就不会来见李园了。张氏原本没有背叛之前,名声就已经不怎么样了,结果现在……

    简直就是完全的臭不可闻了!

    跟着张则已经是一片黑暗,看不到一点的光明。

    至于张则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这个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上帝视角并不是每一个历史人物都能具备的,所有在历史当中造反也好,谋逆也罢,什么张元帅张天王张玉皇大帝,都还不是在某些时候昏了头一般,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想象当中?

    早些决断罢,贤弟……李园缓缓的说道,跟随骠骑,即便是将来未可登三槐之堂,这两千石……还是颇有希望……

    李从沉吟良久,忽然说道:兄长返回长安之时,不是曾言,就此罢绝军旅,福享余生么?怎么这一次又重蹈险地?

    李园叭咂了一下嘴,然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贤弟以为愚兄文采如何?可明经书,善民政乎?

    李从当即说道:兄长文采自然不错,民政亦可……

    呵呵……李园笑道,请实言以告。

    李从看了看李园,似乎是在确认一些什么,然后吞吞吐吐的说道:这个……或可也……

    李园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某之前以为,仅凭这川蜀之功,便可一生衣食无忧……然而,去年,愚兄又获一子……

    哦,恭喜兄长……李从拱手而贺。

    李园摆摆手,看起来是好事,可是……老大有我这点家底,或许也不愁吃喝,然后这老二呢?长子为嗣,总不能说让次子就无片瓦之地……再说骠骑之下,现在越来越多有识之士汇集长安,犹如过江之鲫一般,年年考试,参考之人一年多过一年……若是某驻留不进,便是宛如逆水行舟……哎……

    兄长……李从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一些什么。

    李园盯着李从,语气斩钉截铁一般,故而此地,此时此刻,便是功勋以待你我!若错而失之,定是悔之莫及!

    李从低着头。

    张则在汉中叛变,原本就没有和汉中的一些家族大户通气,一方面可能是觉得通气了之后可能会导致消息泄露,另外一方面也有可能是张则刚愎自用,觉得一切都在自我掌握之中,所以在李从等人虽说并没有直接站出来反对,但是也并不是赞同张则的叛乱。

    因此在李园的劝说之下,李从也不由得渐渐的定下了心思,既然要赌,就要下注,兄长不妨直言,需要小弟做些什么?

    某不方便露面,故而城中动静,便是仰仗贤弟探听了……李园缓缓的说道,此外,城外还有些人手……还望贤弟在城中能找些稳妥的地方……

    ……ヽ??……

    大巴山。

    南山谷地。

    在雪峰之上,魏延趴在一块石头上,打量着山谷之中拦住去路的张氏军寨。

    在巴人让开了道路之后,魏延便是顺风顺水的一路急进到了此地。

    雪峰之上,因为地势温差的关系,峰顶白雪皑皑,寒风刺骨。魏延等人虽然穿着厚厚的战袄,却还是冻得手脚冰凉,若是在夜间温度还更低,武器和战甲裸露镔铁之处,若是一不小心碰上了,稍有不慎便是粘掉一层皮。

    张氏的军寨便是立在雪峰之下的山谷之中,一方面可以免除冰寒之苦,另外一方面也堵住了通往南郑的道路。

    看样子有三四千人。趴在魏延的护卫嘀咕道,正面进攻……这四个大箭塔……啧啧,有些难办啊……

    魏延点了点头。

    因为朝着魏延这个方向的谷口较大,也比较平坦,而军寨又在谷内,所以一旦有人进了谷口,就很难不被发现,即便是在夜间摸上去,军寨之中的四个箭塔也可以覆盖所有的区域,若是偷袭不成被迫转为强攻,即便是拿下来,恐怕也有一定的伤亡。

    更为关键的一点,是一旦转变成为了强攻,在军寨后面的张氏兵卒一定会有一些人前往南郑报信,届时即便是魏延攻下了军寨,也几乎是立刻就要面对从南郑而来的反扑!

    当然最为稳妥的办法,就是等待机会,比如南郑的兵卒因为某些事情被调走了,亦或是军寨之中来了新的运粮队……

    亦或是……

    魏延目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主意,然后开始打量着周边的山体起来。对于一般人来说,有些山崖是难以逾越的,但是对于魏延等人来说,却未必是不可通行的,只不过因为有些路确实很难走,想要走就必须舍弃辎重,甚至是武器铠甲等等轻装上阵才行。

    毕竟后世当中也有不少徒手攀爬的怪物一般的人,能够不依靠任何装备爬上陡峭的山峰,但是绝对没有某个徒手攀爬的高手可以背负二三十斤,甚至是三四十斤的重量在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况下爬悬崖峭壁的……

    一旦兵卒没有了装备和补给,即便是成功翻越了山崖,又能支撑多久?

    不行,将军!这绝对不行!

    魏延的护卫跟着魏延也有一些时间了,见到了魏延的神态几乎就是立刻猜出了魏延想要做一些什么,便是忍不住压低了嗓门劝说起来,若不是害怕低下的军寨发现了异常,说不得就想要将魏延拖拽下来了。

    放心……魏延一边低声说道,一边目光在搜寻着路线,这事情很简单……既然正面进攻困难,我们就走后门……你看那边,从山顶上结绳而下,再爬过那个石梁,估计便是可以绕到军寨后面去……

    护卫下意识的也看了过去,旋即摇头说道:不成,那边口子太小,我们又没有多少绳索,一次只能下一个,来不及,来不及的……而且下去之后还要爬过那个石梁,我们现在又看不见石梁背后有什么,要是过去了发现不能走……不成的,不成的……

    魏延嘿嘿笑了笑说道:这个简单,我们又不用全数都下去,不就成了?到时候要是石梁那边过不去,我们再爬上来问题也不大。

    护卫想了想,依旧是摇头。

    魏延往后缩了一下,然后示意护卫也下岩石,然后跳回了地面上,说道:不成也要成,现在只有一条路往前……知道这两天那些山里的賨人什么的为什么都不见了么?

    魏延往后面看了看,这些家伙肯定都在后面呢,如果我们露出了一点破绽,这些家伙就会扑上来……即便是我们可以在山中行猎,但是又能支撑多久?所以,只有尽快打通这个军寨,直扑汉中,方有活路!

    护卫还待再劝,魏延已经不太想听了,眼珠子一瞪,我是主将还是你是主将?

    作为驻扎在南山营地之中的张时来说,最近多少有些心情忐忑,难以安神。

    张则叛变了骠骑将军斐潜,作为张氏上下自然也只有跟着,一开始的时候在张则的鼓动之下还觉得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但是其实真等水到了的时候,渠未必成,还有可能将最初建的渠道给冲垮了……

    张则陷于自我膨胀当中,便是变得比较难以听得进一些话。或者说在某种情绪下,会自动的过滤一些话语。就像是老板自动会过滤加薪相关的词语之后,员工也会自动过滤忠诚相关的语句一样。

    可是过滤归过滤,实际上是怎么一回事大家心中多少还是有一些底数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作为留守在南山谷地军寨之中的张时,才会如此的不安。

    虽然张则一再表示他的策略万无一失,不仅是调用了賨人,还联系了氐人,就连大巴山当中的巴人也同样谈妥了条件,这些都将成为川蜀进军,亦或是骠骑来袭的防御体系,甚至张则不止一次的强调,或者说是吹嘘,表示汉中稳如华山,一切都是尽在掌握。

    而在具体实际的过程当中,张时接触到了这些賨人氐人,张时认为这些家伙根本不可靠,一方面是武器相差太多,另外一方面张时认为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盟约观念,有好处的时候会嗷嗷乱叫,风头不妙的时候跑最快的恐怕也是这些人……

    可是即便是张时有认识到这些,依旧没有什么用。

    一个旁系的子弟,怎么有资格对于家主指手画脚?

    现在这些賨人氐人巴人蛮人,已经好几天没有来南山军寨这里讨要粮草军械了,这无疑是一个异常的信号,让张时多少有些预感,似乎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报!哨探有报!

    在张时沉思的时候,一个兵卒在帐篷外的高声呼喝,吓得张时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一碗水顿时泼了大半在自己身上……

    艹……张时不由得怒骂一声,什么事?!

    报!谷口,谷口哨探示警,发现山道来人了!兵卒显然比张时还要更加的慌乱,声音之中都有几分的颤抖。

    什么?!剩下的小半碗水也没能保住,张时心中猛的一跳,手一松,水碗便是跌落在了地面上。

    张时浑然不觉,急急奔出了帐篷,来得是什么人?

    小的不知……兵卒回禀道,没有打旗号……像是……像是骠骑人马……

    骠骑人马!张时大惊,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吞了两次口水之后才嚎叫出声,传……传令!戒备!传令!全军戒备!

    铛铛铛的示警的金锣被敲响了,军寨之中上下之人全数奔走了起来,纷纷持枪的持枪,擎弓的擎弓,举盾的举盾,面向谷口严阵以待。

    一时间纷纷扰扰,鸡飞狗跳。

    再这样的纷乱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军寨的另外一边,从山林当中猫着腰走出了一些人,起初还是低着头猫着腰往前靠近,到了后面发现军寨当中所有人都注意力都在山谷那一边,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关注身后这一边的事情,便是慢慢的直起腰来,甚至开始小跑着贴近了军寨……

第2323章无奈之下的应对策略

    看见战旗了!是骠骑的战旗!

    征蜀将军魏!

    张时眼珠子瞪得圆圆的,即便是心中多少有了一些猜测,但是当他真的看见了眼前的一切的时候,依旧是不敢置信,真是见鬼……

    在山谷前方,战旗之下,一名高大的汉子傲然而立。在高大汉子的身后,便是站着一排的骠骑兵卒……

    嘶……张时不由得吸了一口气,竟然雄浑如此……

    之前站在人群当中看和当下站在敌对的立场上看,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当看到那一面三色旗帜的时候,张时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加速,呼吸都难以控制的急促起来,手脚也有些微微的颤抖,尤其是看见旗帜之下那个高大的,穿着一身铠甲,带着兜鍪和面具的汉子的时候……

    魏延!魏文长!

    张时认为那个高大的汉子就是魏延。

    其实魏延的身高并不很高,但是人们往往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比如猛将就一定是身高三丈,腰围八尺的……

    就像是山谷前方的兵卒真的就是如此雄浑气势么?未必。毕竟从米仓道一路搏杀而来,又没有什么换洗的地方,真要说气势雄浑,不如说气味雄浑更准确些。

    大抵也只有朝阳区群众的眼镜才是永远都雪亮的。因此在张时等人的眼中,在面前的这些骠骑兵卒就是挟持着滔天的气势,即将扑上来了一般,令其难安。

    弓箭手!哦,已经列队了……刀盾手!也列队了?好好,戒备,全军戒备!

    说起来,张时虽然是军寨统领,然而是第一次上战场动刀动枪,又是面对凶名远扬的魏延,能不现场尿裤子已经算是平均水准之上了。

    谷口的战旗缓缓推进,速度不快,却越发的令人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就像是有许多无形的手在掐着军寨上下所有人的喉咙,缓缓的在用力收紧,一点点的收紧。

    一个弓箭手在这样的压抑氛围之下,手抖了一下,没有完全张开的弓便是将箭矢轻飘飘的弹了出去,歪歪扭扭的一头扎到了军寨之前的地上,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然后便是吸引了一大批的弓箭手哗啦啦一阵乱射,紧接着便是一片沉寂和难堪。

    艹!张时愤怒异常,该死!最先射那个家伙在何处?军法队!军法队何在?!

    那个手抖的弓箭兵吓的大哭,瘫坐在地上,尿液顿时润湿了一大块的地方,使得周边的其余弓箭手忙不迭的躲开了……

    军法有云……张时指着那个犯错的弓箭手,忽然之间脑袋一抽,卡壳了,想不起具体应该用那一条的军法,具体又是什么,吭哧了一下,鞭三十!

    一般来说军营之中的执法队,都是由主帅的护卫来兼任,当然也要专职的,但是那是在大规模的军团之中才有,像是眼下的这个军寨,显然执法队都是张时的护卫。听闻了张时的号令,顿时就分出去了几个护卫,将那个倒霉的弓箭手捆绑的捆绑,刑罚的刑罚起来。

    伴随着啊啊啊的惨叫声,张时觉得有必要振奋一下士气,便是找了一个临时堆放的木架子站了上去,然后高声喊道:骠骑兵卒远道而来,必然精疲力尽,不堪久战!而我们在这里以逸待劳,又有军寨为护,我们有优势!还怕什么?

    更何况即便是魏延亲至,又算是什么?张时挥舞着手臂,声音不知道是因为秋风萧瑟还是激动昂扬,多多少少的有些颤抖和尖锐,魏延!不过一匹夫尔!总有过人武勇,也无法通行此处!今日今时,某便要让魏延此子,知晓某的厉害!

    张时讲得慷慨振奋,却听到木架后方忽然有鼓掌之声传来……

    说得不错!

    张时愣了一下,转过了身来,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木架边上的几个人,忽然觉得似乎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尔等……何人?

    木架之下一名壮汉露出了八颗大牙,笑容爽朗:好叫将军得知,某便是魏延,魏文长!

    张时顿时呆住了,而在张时边上的护卫早一步清醒了过来,大叫出声:将军!小心!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魏延一纵身,直接跃上了木架。张时下意识的要躲避,结果还没有来得及逃走,便是被魏延直接刀光一闪,战刀一翻,锋锐的刀锋便是架在了张时的脖颈之上!

    周边张时的护卫想要来抢,却被魏延的兵卒逼近,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之后,便是全数或亡或伤,根本没有什么抵抗的能力。

    张时被魏延勒住了脖子,感觉到了刀锋的锐利,身上的寒毛倒立,大气不敢出,憋得一张脸通红,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你们……你们怎么进来的?

    魏延嘿嘿一笑,从天上下来的!然后便是面色一冷,说!想死还是想活?

    其实不用张时回答,魏延已经从颤抖的张时身上得到了答案。

    汝竟然想要挟持于某……

    大多数胆怯的人,也同样羞于承认自己的胆怯,张时强撑着冷笑了两声,刚准备要说两句狠话什么的,便是被魏延手臂用力,顿时又将后续的话给生生的憋了回去。

    军寨之中此时此刻已经乱套了,在见到了张时被魏延捏在手心里之后,一部分人茫然不知所措,另外一部分人则是大吼大叫着举着刀枪朝着魏延张时等人围了过来,然后便是和魏延的几名手下在木架周边对峙起来。

    张时被魏延勒住博主,动弹不得,脸色也是通红,不知道是因为羞愤,还是纯粹被憋的难受,反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魏延手中的战刀横在张时脖颈之上,只要稍微用力,张时肯定就是一命呜呼。

    哈哈哈……魏延长声大笑,张氏大逆,不日将诛!尔等胁从,若降可宥!若是顽抗,诛灭三族!

    吹号!魏延一边对自己的手下下令,一边在张氏兵卒团团围拢之下,还有闲情逸致一般的笑了出来,想想汝等自家妻儿老小,莫要陪张贼一同殉葬!

    张时哆嗦着,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确实有想过要下令让兵卒不用顾忌自己,但是脖子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割出来的小小伤口,就像是气球上面的破口一样,让他的英雄气概嗤的一声,消散一空。

    魏延的这一次的行动很冒险,甚至比用火药炸开军寨都要更冒险,但是魏延觉得他所携带的火药需要用在关键的地方,一个小小的军寨,并不值得浪费火药……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就是魏延其实已经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行军的物资补充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

    虽然说因为骠骑将军斐潜在军械物品上面的超前理念,以及超过这个年代的后勤准备,但是有些科技树没能点开,所以魏延一路而来,即便是有在賨人和氐人山寨之中掠夺了一些物资,但是消耗依旧很大,在抵达了雪峰南山之时,就已经是没有资本可以回头了,如果不能迅速的占领这个军寨,魏延就要面临断粮的困境!

    故而在历史书籍当中,动不动就宣称几十万上百万的行军规模的,其实都是给傻子看的,只要稍微有一些军事常识,就可以知晓其中的问题,数万规模的军队不会单纵队行军的,除非确实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但是那样会走的很慢,很堵,一个小队出了问题就可以堵几万人动弹不得!

    因为拥堵会传递的,一个小队堵十分钟传到尾部可能几个时辰,就跟马路上突然有车祸撞在了一起,堵了三十分钟,后面就是可以排过两三个红绿灯去一样。

    尤其是有一种现象叫做幽灵堵车……

    因此大部分的行军部队数量级别都不大,别以为华夏历史上写的都是真的,也不要认为华夏历史过于夸张,像是什么阿三,日南的史书,上万都觉得小,几十万刚起步,动则千万起,有的直接给整亿兆级……

    还有像是古希腊历史学家还特意强调说自己趴在山顶上,然后在哪儿过一个数一个,数出来大流士带了二百万人的……

    因此魏延走米仓道,原本就无法带很多的人,甚至带越多的人,负担便是越重,再加上魏延一路急奔,基本都没有停下来好好休整过,所以当抵达了南山军寨之时,其实已经几近强弩之末。

    只不过风险都是相互的。

    魏延这边有属于魏延的风险,张则张时等人同样也有各自的风险。

    因为张则是叛变,所以魏延断定汉中未必所有人都是心甘情愿的跟着张则一条路走到黑,另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张则所有的兵卒,其实原本也应该是在骠骑的序列之下。

    既然是同样的序列,便是有同样的铠甲,甚至是军寨里面的布置,也大体上会根据常用的模板来进行安排,而魏延混进这样的军寨当中,几乎是不用多做辨别,就可以找到中军的位置,然后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做动员的张时。

    而且魏延外表看起来粗,但是在军事行动当中又很精细,他勒住张时的脖子,时紧时松,让张时憋得死去活来,若是张时有任何异常的举动,魏延便是会将张时的气息和语言全数扼杀!

    张时一时间欲仙欲死说话不能,张时的护卫也就跟着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对于一个将校的个人护卫来说,大军的胜负甚至是张则的成败,都没有张时个人的生命重要。

    这是由于汉代的部曲特性所决定的,如果张时死了,这些张时的护卫部曲,也就几近于等同社会性死亡,即便是随后这些护卫部曲杀了魏延泄愤,在很大程度上也不会有第二个将校愿意接纳他们。这些护卫自己以及他们的家人就要面临社会阶层地位跌落,甚至沦为奴隶的风险……

    此时此刻,能对这些护卫部曲下令的,只有张时。

    张时会说不要管我,向我开炮么?

    不会,张时他现在连话都说不利索……

    亦或是在此军寨之中,比张时职位更大的将领出面表示,勿须顾忌,所有责任由他来承担。

    可是现在张时营地之内,张时最大……

    所以这些部曲只能跟魏延等人对峙。

    就像是历史上夏侯惇被人挟持,大军之中也是无人敢动分毫,直至外来的力量才打破了僵局一样。

    魏延自己也有护卫部曲,所以他心中也很清楚这些事情,因此魏延很是镇定的控制着张时,然后下令发出信号,让在谷口的其余兵卒赶过来。

    一时之间军寨之中的情形十分的怪异,魏延挟持着张时,然后张时的兵卒围着魏延,而外圈的魏延其余兵马在接到了信号之后又是开始逼近军寨……

    失去了指挥的军寨兵卒见到魏延手下的逼近,不知所措。

    魏延的镇定渐渐的影响了更多的人,也占据了场面的主动。虽然魏延在军寨的人数不多,却让数倍的敌手不敢妄动。

    魏延的手下狂奔而至,咆哮着冲到了军寨之前,几轮箭矢便是直接逼退了在寨门左近的张时兵卒,然后或是抛出爬索,或是用大斧砍凿寨墙,在张时兵卒犹豫迟疑之下,打开了军寨的大门杀进了军寨之中。

    尔等胁从,若降可宥!若是顽抗,诛灭三族!

    或降!或死!

    冲进来的魏延兵卒第一时间打破了对于魏延的包围,然后咆哮着,将战刀指向了哆哆嗦嗦的张时手下。

    魏延微微的松了一口气,然后放开了张时,还不投降?

    张时哆嗦了几下,无奈的低下了头颅,吾等……愿降……还请,还请征蜀将军守得承诺,放过某手下儿郎……

    哈哈……魏延看穿了张时的心思,并没有点破,放心!只要真心愿降,某可保尔等不死!

    属于张氏的旗帜被放倒了,代表骠骑和魏延的旗帜被升了起来。

    在营地之中,魏延手下欢呼雀跃,而那些张时手下则是各个低下了头跪倒在地……

    ……(^.^)yya!!……

    长安,十字街头。

    要是想要拜方寸,可以从长安十字街头14s,10w,nw,nu……

    串台了。

    有的东西会产生,然后兴盛,最后衰败,最终走向消亡,这是一种轮回。

    人类也是如此,懵懂而生,残念而亡。

    只不过人类用短暂的生命淡化了这个概念,又因为有知识传承的这一座桥梁,有了老师这个从生产和危险的岗位当中剥离出来转职传授经验的职位,也才让人类有了一代一代向前推进的可能。

    但是在这个过程当中,有跌宕起伏,有辗转变换,但是终归一点,人类社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有秩序的延续和发展……

    呦,有人来了……

    这又是什么事情啊?

    让让!别挡道!

    见到有书吏带着两名护卫摇曳而来,在十字街头的人便是不由自主的汇集而来,然后凑到了火热出炉的公告之前。

    人之博爱,方可谓之仁。仁之笃行,方可称之义。

    今有乱,乃不知仁义可以。

    上古有圣,然夏商周。周道渐衰,孔子亦没。七国纷争,而终于秦,商鞅之律,黄老于汉。时有仁义道德之言,不入于杨,则入于墨,不博于法,则论于老。若入于彼,必出于此。入则尊之,出则鄙之,入者附之,出者污之。后人闻之,欲问仁义,孰从而听之?

    上古有害,圣人立之,驱虫逐兽,而居中土。寒,衣之,饥,食之,流,居之,乏,器之。有工匠,以赡其器用,有商贾,以通其有无,有医药,以济其夭死,有乐声,以除其抑郁,有礼节,以次其先后,有政治,以率其怠倦,有刑罚,以绝其贪婪。

    故人之害,常害于自身,人之贪,常欲于自己。

    ……

    洋洋洒洒一大堆,最后给出了最重要的结论。

    今骠骑知仁义,亦行仁义,轸念军民,无异一体,特于长安百医馆之侧,新辟慈幼局,收抚或男女幼而失父母,或抛弃于街坊之孤,使其饱暖,养育成人,听其自便生理,以全人世之博爱,大汉之仁义……

    在十字街头告示之下,摇头晃脑的人开始议论起来。

    屯田,也不是说屯了就完事大吉。

    因为所有事情,都反应了人性。

    连年的战乱,在各地之中,也包括在长安三辅之地,产生出不少的孤儿,这些孤儿有的幸运的和一些失去了孩子的流民家庭结合在了一起,但是依旧还有很大数量的孤儿是没有亲人,甚至是连稍微熟悉一些的亲属都没有。

    斐潜一开始登记流民,给与安置的时候,虽然有意识的进行一些调配和安排,比如将失去配偶然后年龄相差不多的男女组合在一起,然后再安排一两个孤儿组成新的家庭,在这些家庭当中,一些家庭过得还算是可以,善良的人相互支撑着慢慢将伤心埋藏在心底,将同一个屋檐之下的人当成了自己的新的亲人。

    而另外一些家庭,就不是那么幸福了,因为这个或是那个的原因,主要还是人的愚昧无知,产生出了更麻烦的事情,甚至出现了一些暴力的事件。而在这些所有的暴力事件当中,处于身体弱势的孩子,无疑是最难以反抗,也最容易受到伤害……

    在第二年和第三年的重新核查了屯田户籍之后,这种问题就暴露了出来,一些什么自己躲猫猫失踪的,什么自己从石头上跳下来摔断了脖子的,什么自己跑去河流里面淹死的,这些没有了父母的孤儿,死亡率远远超出了成年人。

    因为斐潜在乡野之中有安置巡检,所以这些问题在没有宗族的遮蔽之下,也就暴露了出来。虽然这些巡检未必懂得什么破案之法,但是因为这罪行有时候真的是连丝毫遮蔽都没有,这些愚昧的人以为没有会关注这些孤儿。

    消息上报之后,斐潜便是让新官上任的大理寺卿司马懿着手处理这些事情,给与这些施暴者相应的惩罚,但是即便是施暴者得到了惩罚,也无法挽回在这个过程当中死去孩子的性命。

    为了解决这个孤儿问题,斐潜设立了慈幼局,虽然说不可能全数解决,但是也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而慈幼局的设立,在某个角度来说,也是在大汉拉开了一个新的篇章……

第2324章过去、现在和未来

    十字街头的事情,消息传递得很快。

    就像是无形的涟漪一般,在十字街头投下了之后,便是扩散到了周边。

    郗虑急急找到了郑玄,将这个事情说了一遍。

    这几天,郑玄都没有出门,既没有回应所谓的征召,也没有表示要留在长安。

    当然,这也是表示了郑玄的一种态度。

    斐潜没有动,而代表天子来征召的使节同样也不着急,三方就非常默契的都没有就这个事情说一些什么或是做一些什么,这一种平静,直至到这一份的告示出现。

    对于郗虑来说,他不厌恶骠骑,但是同样的,他也不喜欢斐潜。

    严格讲起来,郗虑并不是一个非常有原则的人,他的原则更多的是建立在自己利益的基础上,也有很有可能因为某一项事情的利益发生了变化,就开始改变自己的原则。

    这种人其实很普通也很常见,简单来说就像是喜欢占小便宜的那种人,只要觉得有便宜占,就会为自己的占便宜的行为找到各种借口。

    之前郗虑一路跟着郑玄奔波劳碌,或许其中也有一些是因为郗虑对于郑玄的敬重,对于师父的服侍,但是也不可否认的是郗虑原先是以为他可以跟在郑玄的身后混吃混喝……

    结果到了长安之后,让郗虑很失望。因为斐潜虽然对于郑玄比较礼遇,但是对于郑玄的弟子,则是一视同仁,甚至郗虑想要担任官职还需要参加考试!

    如此一来,郗虑自然有些不舒服了。我是个小学生,虽然我没钱,但我喜欢这个官职,你就应该将官职包邮寄过来,顺带夹上两千石,不要不识好歹……

    不是说所有的学生就一定会这样,而是郗虑这样的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的心理就是一个学生。有钱买酒,没钱买书,有时间吃喝玩乐,没时间苦读精研。

    当然也有些学生,在很小的时候内心就很强大,不愿意轻易接受免费的馈赠,同样也有些人,即便是成年了,内心还依旧是一个学生,觉得任何东西都像是义务教育一样,都是别人应该做到的义务,而他只要享受就可以了,而且学多少还要看心情。

    在上一次的官吏考试当中,因为要考核算经,而郗虑的算经么……

    所以郗虑就没去,然后表示考试算个屁,自己不屑于去。

    这一次的官吏考核么,虽然说斐潜早就放出的第一道的题目,但是郗虑自己在私底下写了几篇,觉得一般般,如果去考试了未必能够名列前茅,说不得还砸了自家的招牌,所以也没有去。

    如果不去,郗虑依旧还是郑玄的好弟子,但是如果去了,万一写得不好的文章被泄露了出来,那么郗虑就成为了一个差学生。

    这如何可以?

    郗虑喜欢获取利益享受好处,同时又害怕失败之后丢人现眼,所以最好是他可以一边摆着手说使不得,然后旁人一边硬要塞给他,最后他再表示下不为例,看着某某的面子上勉强的收下来,便是最为皆大欢喜。

    因此在郑玄得到了天子征召的时候,最为兴奋的并不是郑玄,而是郗虑。然后郗虑当然有些因此而着急,毕竟这或许错过了这个村,或许就没有这个店了。

    只可惜郑玄一直都没有表态,也没有问询他的意见,使得郗虑即便是一肚子的话,都没能找到机会说,而现在借着十字街头的新告示的机会,郗虑特意又是去拜访了郑玄……

    慈幼局?

    郑玄缓缓的重复了一声,然后便是沉吟起来。

    郗虑恭恭敬敬的在下首坐着,若是单从仪态和举止来说,郗虑的礼仪规范都是一流的。

    师父……郗虑看着沉吟着的郑玄,低声说道,这骠骑……似乎完全不在乎师父去留啊……

    郑玄瞄了郗虑一眼,怎么说?

    这天使也来了有些时日了,即便是骠骑再忙……郗虑飞快的瞄了一眼郑玄,然后低下了头,继续说道,也应该表示一二,怎么能不闻不问?

    哦?郑玄问道,那你觉得,骠骑当是如何?

    这个……郗虑眨巴了一下眼,理所当然的说道,天子之处,可是太子太傅之职啊,这骠骑,即便是未有三公之职,亦当行二千石之俸……

    郑玄微微笑了笑,并没有回应些什么。

    郗虑却将郑玄的表现,当成了是默认,便是多少有些鼓舞了起来,扬眉说道:师父名誉海内,博览群书,未杂玄虚,笔伐伪撰,笺注流传,补缺残章,此乃汉学之不朽,盖天下之功德是也,然……骠骑之处,却任未名,亦无重视,听之任之,即便是水镜多才亦如何?不过任人唯亲是也,怎及师父博学浩瀚……

    郑玄呵呵笑了笑,说道:故而……依汝之意,便是汝之才,强于司马仲达乎?

    啊?郗虑一愣,旋即摆手说道,弟子未有此言……

    郑玄依旧是笑,并没有继续拆穿郗虑。

    很显然,在骠骑之下,郑玄和司马徽差不多处于相同的地位,然后司马徽下面司马懿和司马孚都进入了斐潜麾下的官职序列,然而反观郑玄这边,郗虑还毛都没有捞到一根,当然如果说跟在郑玄之下的直谏郎算是官职的话,郗虑也不算是无官之身,可是毕竟没有像是司马仲达那样的实权实授。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郑玄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斐潜偏向于司马徽,而对于郑玄这个系列的人员没有多少重视,但是事实上呢?

    显然事实并不是如此。司马懿和郗虑两个人的才能,并不能画上等号。

    只不过很多时候,一些人并不在意事实是什么,只是想要一个借口而已。找到一个借口,就安心的给自己行为做出注解,即便是这种行为心中也明知道不对也照做不妨。比如南铁的锦旗可以送往深铁了,反正地铁一家亲,老大不笑老二。

    郗虑也是如此认为,反正司马徽的弟子也好,侄子也罢,既然有了官职,而且还是很不错的官职,那么作为名头比司马徽更大的郑玄的弟子,难道不应该也获得不错的官职么?这个逻辑难道有什么错?就像是都没钱吃饭了,难道不看盗版看什么一样。

    郑玄看着似乎有些愤懑难平的郗虑,微微叹了口气。

    郑玄年龄很大了,相对于大汉当下的平均寿命来说,他每过一天都像是赚的。当然这也是因为长安百医馆的原因,使得他的一些沉疾能够得到一些及时的调理,延续了寿命。

    虽然说天子刘协给与了太子太傅的名头,可是对于郑玄来说,名头再大也没有什么多少用处了,这把年纪若是再一路山川劳顿奔波到许县……

    如今这个慈幼局,便是骠骑答复……

    郑玄看了看郗虑,缓缓的说道,骠骑建此慈幼局,一来可收民心,毕竟这些年头各地纷争,百姓流失其所,幼失其父母者众也,此乃善举是也……

    其二么,骠骑此举,亦有所指……所谓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郑玄继续说道,骠骑此局,唯养孤儿,至于其他么……

    郗虑吸了一口气,看着郑玄,瞪大了眼睛。

    此局蕴含之意,便是着眼于年幼者,而年幼之人,方有未来可言……郑玄笑着说道,如此便是给与老夫答复了……这么说,你可明白了?更何况……骠骑之举,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郗虑吞了一口唾沫,他显然没有想到这些。

    其三么,便是你回去好好想想……郑玄却没有直接告诉郗虑答案,等你想明白了,再来寻老夫罢……

    ……╭(╯^╰)╮……

    祁连山草场。

    北宫感觉似乎有人想要杀他。

    这不是一个有什么确凿证据的事情,只不过是因为北宫感觉到了一些什么,也察觉到了一些似乎不怎么友善的视线。

    当一个狼群当中的头狼失去了强健的体魄,不能指导者狼群获取充沛的食物的时候,整个狼群就会开始渐渐的躁动起来,这是草原上的规矩,也是生活的一个部分。

    其实汉人的社会也是如此,只不过因为汉人的社会是农耕系列,所以更能抵抗一些灾害,而游牧路线的就比较悲催了,稍微有一些风吹草动就会波动很大。

    因此北宫很是无奈的发现,他所面临的的状况一天比一天的变坏。

    最开始的时候,这些年轻的公狼只是在北宫他的面前咳嗽,磨蹭,然后在北宫视线扫过去的时候便是转身离开,但是渐渐的就变成了一些小动作,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到了现在则是时不时的会盯着北宫冷笑,即便是北宫将目光投过去,这些狼崽子也敢抱着胸不丁不八的和北宫对视。

    简单,直接,粗暴。

    不是趴下,就是趴上。

    这是一种几乎于本能的反应,甚至是延续了上千年都没有多少的改变。

    也让北宫心惊肉跳。

    他可以责罚一个人,十个人,甚至上百人,但是他没办法惩罚所有人,甚至不用说所有人,只要涉及的面超过了二分之一,不,也许只要超过三分之一,北宫的惩戒的命令就会受到质疑,甚至是助力,执行不下去。

    北宫权柄受到了挑战,当然最为稳妥的办法就是赶快找到那个威胁最大的公狼,然后趁着这一只公狼还没有准备好,将其扼杀在萌发的阶段。对于这些普通的羌人投来的异样眼神,并不需要太在意,因为北宫知道,只要干掉第一只蠢蠢欲动的公狼,其他的公狼就会安分很长的一段时间。

    结果,北宫盘算寻找了半天,没有找到谁有这样的迹象。

    北宫甚至将所有的羌人头目列了出来,有五个头目是他自己带来的,两个是在这个祁连山草场的,还有三个是山那边的。

    人数较多的无疑就是祁连山本地草场的……

    搞笑的是原本祁连山草场的应该是最弱的,只不过因为没有受到任何的损失,现在反倒是变成了人数最多的,只不过人数最多,并不代表战斗力最强,因为还有一些老弱是显然战斗力不足的。

    而战斗力最强,则是北宫自己的部落,还有北宫弟弟的部落。战士强壮,装备也相对较好,所以如果发生冲突,无疑是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那么便只有可能是要么祁连山那边来的羌人头目,要么就是自己手下另外的那几个,但是在北宫试探之后,便是发现这些人都不像,因为这些人只想着要回去,唯一的述求就是尽快的回到他们原本的草场,甚至在北宫试探的表示要让位让贤的时候,这些人都惊慌失措的表示不敢接受,甚至吓得浑身发抖……

    这就很麻烦了。

    可是周边隐隐弥漫的敌意没有减少,甚至越来越多。

    在等死的时候,哪怕是错误的决定,或许也会比没有决定要好。

    人在面临死亡的威胁的时候,只要是不心如死灰,总是多少要挣扎一下……

    北宫想要活着,甚至还想要重新返回陇右去,重新成为羌人的大王,或是单于,或是类似的什么东西。

    北宫维持着威严的表情,即便是他心中知道这个威严或许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他叫来了他的弟弟,看着他弟弟匍匐在他面前行礼,仔仔细细的盯着他弟弟的一举一动,评判着他弟弟的表情和举止。

    北宫的弟弟恭敬的低着头,就像是一个温顺的小媳妇。

    你想要杀了我么?北宫忽然问道。

    兄长!北宫的弟弟怔了一下,旋即激动且愤怒的将战刀递送到了北宫面前,兄长怎会有这样的想法?!若是兄长信不过我,现在便是杀了我就是!

    北宫盯着弟弟,然后缓缓的握住了战刀,片刻之后,便是一笑,我怎么会信不过你……我是觉得最近有些……不安全……

    北宫将战刀重新推了回去。

    北宫的弟弟并没有动战刀,而是皱眉说道:有人要害兄长?会是谁?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谁都有可能……北宫缓缓的说道,但是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必须找出这个人来再动手……羌人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消耗了……

    这句话北宫说得真是感慨万千,也是肺腑之言。如果是在之前,北宫才不会如此谨慎小心,那个看起来不对劲直接派人抓起来再说,而现在别说抓人了,就像是坐在火山口一样,一个搞不好便是会全盘肛裂!

    北宫的弟弟也是感叹道:是啊,现在的我们,真的是……经不起折腾了……兄长,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北宫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我需要召开一次头人集会……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些羌人头目并没有天天聚集在北宫周边,而是分布在了整个祁连山的草场上。

    行,我这就去召集他们……

    北宫看了他弟弟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在他弟弟快走出去的时候,忽然叫住了他,又是沉默且观察了许久才说道,小心些……

    北宫的弟弟低头抚胸而出,等走出了北宫直属营地的范围之后,才在马背上呼出了一口气,然后径直往北走了一段路到了最近的一个部落之前。

    阿颉刹在哪里?北宫的弟弟高声叫道。

    哈赤纳尔!你怎么过来了?过了片刻之后,便是有一个大胡子汉子从营地里面走了出来,然后和北宫的弟弟哈赤纳尔行了一个拥抱礼,相互哈哈笑着,很是亲热的勾肩搭背往里走。

    等到了帐篷里面坐下来之后,哈赤纳尔慢慢的将笑容收了起来,低声说道:他发现了……

    阿颉刹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你说什么?

    我说……哈赤纳尔低声说道,他发现了……只不过他还不知道是谁,所以他要召集众人,准备动手了……

    阿颉刹顿时坐不住了,站了起来,在帐篷里面转着圈子,那怎么办?去汉人那边联系的人还没有回来,万一……万一……

    哈赤纳尔沉默了许久,说道:没办法了……只能动手了……跟着他走下去,我们都得死!都得死!这怪不了别人,只能怪他自己!

    如果……汉人……阿颉刹皱着眉头说道,如果汉人不肯休战……

    那也是要他承担责任,不是么?!哈赤纳尔说道,虽然他是我兄长,但是他也是羌人的罪人!我不能因为他是我兄长,就不顾所有的羌人性命!他只是代表着过去,我们还活在现在,还要去面对未来!我才能带着大家去更好的未来!

    阿颉刹低着头沉默了许久,目光之中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盘旋着,晃动着,最终慢慢的消失了,然后抬起头,看着哈赤纳尔问道:那你……要怎么做?你要杀了他么?

    不!不用杀他!按照北宫的意思,召集众人……哈赤纳尔低下了头,缓缓的说道,这或许就是这一代的北宫最后一次召集了……然后当众逼他去找汉人投降,如果他还是执迷不悟,还不把我们这些羌人的性命和未来放在心上……那么,我们就罢免他……跟着他,我们没有未来,一点都没有……从今以后,或许我们就没有北宫了,或许……毕竟我们如果不回去,我们在陇右的族人,我们的妻子儿子……

    哈赤纳尔说着说着,他的脸色越发的阴沉了下来。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和哈赤纳尔反对北宫继续和汉人抗争的一个重要的原因。他们虽然活了下来,但是他们还有很多族人,甚至是自家的妻儿老小还在陇右,如果不能尽快的和汉人达成和平协议,那么他的族人就很有可能会成为俘虏……

    想要和汉人达成休战的协议,北宫便是绕不过去的一个坎。

    而且,不管怎么说,之前的羌人战败了,总是要有人负责,承担起罪责来,否则还怎么凝聚羌人的力量?

    阿颉刹沉默了一会儿,你确定么?你要是真的这么做……很危险……

    只能这么做……哈赤纳尔低着头,似乎下定了决心的说道,为了羌人的未来……

    好吧……为了羌人的未来……阿颉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目光之中闪动着莫名的意味,就按照你说的来办罢……

第2325章消亡的荣耀和野望

    天神在上!

    我们都是兄弟!

    我们永远忠诚,永远相互协助!

    脑海之中,似乎有一些这样的声音在渐渐的淡去……

    哈赤纳尔定定的看着远处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帐篷。

    眼前的时局,即便是一般的羌人都看得出来,而作为原本羌人的头领,北宫又怎么不可能看得明白?

    可是明白和愿意明白是两回事。

    大道理,谁不明白?

    若是嘴皮子上说,谁都能说出一大堆的大道理,但是要去做么……

    天神在上。

    我是为了羌人的未来……

    哈赤纳尔低下头,祈祷着。

    和自己的哥哥摊牌,甚至是一种背叛,这无疑会让哈赤纳尔觉得非常的沮丧和难受。可问题是北宫不愿意承认失败,甚至还想要挟持着众多的羌人头目一同继续望着不归路奔走下去。

    是的,现在羌人还有一些人马,也或许是还有反戈一击的力量。

    然后呢?

    即便是退一步来说,可以打赢了在山外头的那些汉人,然后汉人仅仅是只有山外面的那一些么?当下的汉人可不比前十几年,哈赤纳尔和北宫说过这个事情,但是北宫却根本有听没有记,亦或就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就没有听。

    胜利,或是失败,这是大多数的羌人可以想象得到的事情,也是会做出相应的选择。

    而哈赤纳尔就必须想得更深远一些。

    细算羌人当下的力量,无非就是祁连山两侧,在河西和雪区的羌人序列而已,或许还有一些其他的布置,但是根据哈赤纳尔的了解,大多数的羌人部落在先前打了十几年的战争之后,现在都多少有些厌恶战争。

    战争是会死人的。

    父子,兄弟,亲朋,好友,当这些人跟着上一代的北宫死在了战场之上,那些悲痛的记忆还未被淡忘,而现在这一代的北宫又要再次发动战争,若是取得了胜利当然可以用丰厚的收益来鼓舞军心,可是现在失败了……

    北宫想要鱼死网破,可是其人不想。

    包括哈赤纳尔。

    而且祁连山草场也未必是安全的,先不说这一块区域能不能长时间的保持这么多人的需求,会不会因为拥挤而产生地盘上的矛盾,引发不可收拾的吞并和纷争,单考虑山外的那些汉人,之所以现在这些汉人没有进山,是因为这些汉人没有能力进到山中么?

    显然不是。

    然后等到这些汉人进山之后,北宫可以带领着羌人取得胜利么?即便是胜利之后又能如何?如果汉人继续派遣援军前来呢?

    因此只剩下了投降一条路可以走,反正之前羌人也不是没有投降过。

    而且按照之前汉人的习惯,主动投降的一般都会得到一些宽大的处理,再多给一些牛羊什么的,或许这一关就算是过去了,总比到了最后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要好一些……

    北宫这个位置,看起来像是风光无限,但是实际上危险重重。西羌在这些年头里面一次次的兵变,一次次的攻战,即便是偶尔得到了胜利,又能持续多久?

    阿颉刹走了过来,站在了哈赤纳尔的身旁。

    人来齐了。

    哈赤纳尔沉默着,没有动。

    ……放心罢,阿颉刹在一旁轻声说道,我们都是兄弟……不是么?我们……会支持你的……

    哈赤纳尔看了看天,嘴角动了动,似乎是又向天神祈祷了些什么之后,才吐出一口气,说道:天神庇佑……走罢……

    虽然说心中已经有了计划,但是越是靠近北宫的营地,哈赤纳尔的心脏也砰砰乱跳起来,就像是之前的那些计划和心理上的建设,当下全数都失效了一样,只觉得口中略有些发干发苦……

    阿颉刹看了哈赤纳尔一眼,便是默不作声的又贴近了一些,几乎就是贴在了哈赤纳尔的身后一般,手也握在了刀柄之上,虽然说依旧是看着前方的北宫营地,但是眼角的余光也是将哈赤纳尔时时刻刻都拢在了其中!

    北宫营地之前,有几个人正在值守,负责的人看见了哈赤纳尔,便是打了个招呼,但是在得到哈赤纳尔的强撑起来的回应之后,多少也觉得有些差异,再看到在哈赤纳尔身后的那些人的脸色,原本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起来,不由得大呼道:那些是什么人!怎么带他们过来?!

    哈赤纳尔强笑道:不是召集众贵人开会么?这些……呵呵,这些都是来参加会议的……

    值守愣了一下,然后皱眉摆手说道:那也不能来这么多人,贵人进来,其余的人都在营地外面候着!

    阿颉刹站在哈赤纳尔身后,目光闪烁,见混进去的计划受到了阻碍,便是心中一横,便是大吼道:冲进去!

    人群哗的一下就纷纷纵马往前,甚至有人张弓就射,在北宫营地之处值守的这几个兵卒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便是被箭矢射中,惨叫一声便是仰天而倒!

    所有的人疯狂往前,心中都是清楚,如果说不能迅速拿下北宫,控制局面,一旦陷入了拉锯之中,对谁都没好处!

    几名北宫直属的羌人听到了动静,便是出来查看,迎面就撞上了哈赤纳尔等人,几乎是转眼之间就被砍翻在地,但是也造成了更大的动静,整个营地之中隐隐开始躁动起来……

    拉长的惊呼和惨叫,喊劈了嗓门的怒吼,无疑显示出哈赤纳尔等人的突袭,给与了北宫直属营地之中多大的意外。营地之中很多羌人根本还反应不过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凭着本能在进行抵抗。

    严格说起来,哈赤纳尔等人的突袭根本就没有什么章法,也谈不上和后世的那种特种兵斩首行动多类似,可哈赤纳尔等人的优势在于他以及他带领的都是不满于北宫的羌人头目,使得普通羌人和哈赤纳尔照面之下,便是有些颠覆认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也给与了哈赤纳尔等人更多的时间。

    等到北宫终于被惊动,响起了传令的号角之声的时候,哈赤纳尔也已经冲进了营地的忠心位置,直接面对着北宫……

    数十名北宫的亲卫,在中军大帐之前列成出了阵势。北宫正在头冒青筋的一边咒骂着,一边下令,要盾牌的保护,要弓箭的支持,还要人去牵战马,乱纷纷的搅成一团,就像是北宫当下的心绪一般,连北宫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营地之中呼喊声音越来越响,更有火头燃起,冒起了一缕缕烟柱。各种各样的厮杀声音,争斗声音,呐喊声音,各处乱流碰撞在一起的声音,从小到大,从低到高,轰轰的混响在一处,一阵阵的传进北宫的耳朵当中。

    北宫脑袋上血管崩崩直跳,手脚却是冰凉,他明白大事已经不妙。

    若是在之前,北宫他的直属卫队会在很远的地方就发现异常,发出警报,然后这些人根本别想要冲击营地,可是现在他的卫队也损失惨重,又是遇到有心算无心,一下子就不得不面对着最为凶险的局面!

    该怎么办?

    是不管不顾冲出去?

    还是将敢于反叛的这些人都杀光?

    亦或是还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冲出去,即便是能活命,也失去了所有的凭依,便是宛如被驱逐出了种群的老狼王一样,迟早是个死字!

    和这些反叛者搏杀,人手上已经不足,怕是即便是能杀了一两个,也会被其他的反叛者拥堵包围在这里,最终死在此地!

    北宫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才最好,在耳边的各种嘈杂声音却是越来越高……

    北宫死死的盯着远处哈赤纳尔的面容,那张原本熟悉的面容如今看起来是如此的陌生。

    北宫直属之下的许多羌人,却一个个的神色尴尬,这边看看,那边看看,不知所措。眼下局势,毫无疑问,哈赤纳尔等人前来,肯定没有什么好心思,原本两兄弟,如今变得刀枪相见,多少也令人感觉叹息。

    未来究竟要怎样走,其实很多普通的羌人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对于一般的羌人也是吃喝最大,跟着谁能够活得更好,就跟着谁,至于是不是纯正的羌人血统,亦或是要不要投降汉人,其实很多羌人都是茫然的,没有太多的想法。毕竟这些普通的羌人已经习惯了茫然的跟随,他们的脑袋里面没有思考的概念。

    我一直以为是旁人,没想到真的是你!北宫死死的盯着哈赤纳尔,冷笑道,好盘算!真是好盘算!

    哈赤纳尔大声吼道:我只是想要救大家!我们不应该继续打下去了,我们要回家!冬天就快要来了,我们的家人若是没有我们,大雪会吃了牛羊,也会吃了我们的家!到时候我们……

    闭嘴!北宫咬牙切齿,少在那边装可怜!叛乱就是叛乱!你背叛了我,背叛了吉子,背叛了天神!你罪该万死!万死!

    兄长!哈赤纳尔急切的说道,我没有想要背叛谁,也没有要背叛你!只是你不愿意听我们的意见,依旧是要继续战争……我们不能继续打下去了……不能再打了……我们已经死得太多了……

    北宫只是冷笑,就像是哈赤纳尔说的就是谎言一般。当然,之前冷静的时候北宫听不进去劝诫,当下情绪激动的时候怎么可能就几句话之间幡然悔悟了?

    阿颉刹往前一步,高举战刀:北宫!你这是自寻死路!你自己去找死,不听我们的,我们也管不了你,但是你不该拖着我们一块去死!你没有这个能力,你已经害死了很多人,现在还要将我们全部都害死么?

    你就是狗屁!北宫冷笑,双手张开,朝天而呼,我有天神庇佑!我是吉子化身!我就是当代北宫!违背我,就是违背了天神!谁敢动手?!天神就降罪于谁!

    因为羌人信仰的问题,当北宫高呼天神和白羊神的时候,一些羌人明显迟缓了下来,目光在北宫和哈赤纳尔等人的身上来回游走,显然有些拿不定主意。

    阿颉刹转头对着哈赤纳尔说道:都到了这个份上,还不下决心么?!

    哈赤纳尔抬起头来,痛苦的看着北宫,兄长!兄长……如果你有天神庇佑,有吉子垂怜,那我问你,你代表着北宫血脉的大纛现在在哪里?象征着白羊神的圣物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北宫脸色忽然之间变得铁青。

    大纛和白羊神的头骨,都只有一份,在战场上遗失了之后,很难说在短时间内就能做出一个替代品出来。

    而这些东西,虽然都是死物,但是在某些时候,又有着超越死物的功用。

    就像是现在,北宫口口声声的说他自己是神的带盐人,但是一转眼却将盐丢了……

    阿颉刹大笑了起来,然后再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一声爆喝:北宫你才是背叛了天神!背叛了白羊神!动手!

    随着他一声大喝,刚才还算是相对平静的营地中心,顿时就成为了沸腾战场,双方纷纷拔刀挺枪,纠缠搏杀在一起,刀枪纷飞,血液四溅,惨叫声喝骂声混杂成为一片!

    不少人冲着阿颉刹杀去,却被阿颉刹砍翻。

    北宫也拔出了自己镶嵌了宝石的战刀,扭曲着面皮大呼,向着哈赤纳尔杀去!

    所谓的骨肉亲情,在此时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只有相互之间是撕咬,最终存活下来的那个人便才有权力获得在残骸和废墟当中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整体上来说,因为哈赤纳尔等人是有备算无备,兵刃刀枪都比较齐备,所以就杀了北宫这些直属的护卫一个措手不及,在惨叫声连连,不知道有多少北宫的心腹在这一刻浑身浴血的倒下!

    北宫冲到了哈赤纳尔的面前,举着战刀连连砍杀,哈赤纳尔只得尽力招架。

    两把战刀相互碰撞,火星四溅,似乎每一次的碰撞之下,便是有一丝的骨肉亲情化成了那些四散的火星,闪烁不到一息,便是了无痕迹。

    北宫眼中只有哈赤纳尔,根本不管不顾的疯狂砍杀,而哈赤纳尔又有些束手束脚,一时间就被压制在了下风,手脚一些地方也因此多出了一些伤口,鲜血淋漓……

    北宫越发的疯狂,他觉得只要再加把劲就可以将哈赤纳尔斩杀,然后就可以高高举起哈赤纳尔的头颅来平息这一次的纷乱,猛然之间却觉得自己后腰一凉,然后又是一热,在下一息就像是全身的气力都从后腰之上喷出去了一样,回过头则是发现阿颉刹已经缩回了手,而他手中的战刀刀尖已经完全被鲜红的血染红!

    北宫嚎叫了一声,然后艰难的转过身,想要用刀指着阿颉刹,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是没有了任何气力,最终只能是软软的倒了下去……

    兄长!哈赤纳尔丢下了手中的刀,扑了上来,抱着北宫,兄长!兄长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阿颉刹看了一眼抱着北宫痛苦不已的哈赤纳尔,往前走了一步,捡起了北宫掉下的那一把镶嵌了宝石的战刀,然后目光闪动了两下,又是往前走了一步。

    哈赤纳尔的眼泪滚滚而落,纵然是他之前心中隐隐约约有预料到这个结局,但是真看到了北宫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依旧是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悲伤莫名……

    阿颉刹往前走了一步,蹲在了哈赤纳尔的面前,盯着哈赤纳尔,好了……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你这样子,是会让我们失望的……

    可是我……哈赤纳尔说道,呃……

    哈赤纳尔话还没有说完,胸腹之间便是一凉!

    一低头,哈赤纳尔便是看见了那一把镶嵌了宝石的战刀扎在了自己的胸腹之中!

    等哈赤纳尔再抬头的时候,便见到了阿颉刹已经退了出去,然后冷冷的看着自己……

    为……为什么?

    哈赤纳尔问道。

    阿颉刹直起身来,看着哈赤纳尔,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我很抱歉……没有北宫了……我们已经被北宫折腾了三四十年,我们不需要一个新的北宫了……

    腹腔之内的血,顺着气管和食道喷涌出来,也带走了哈赤纳尔的活力。哈赤纳尔缓缓的躺倒了下去,看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轻轻的,软软的,就像是他小时候和兄长一起在草原上嬉戏打闹,然后累了之后便是像是现在这样躺倒在草地上,也看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

    天神在上……

    兄长……我……我想回家……

    哈赤纳尔搂着北宫的头,胸腹之中的那把镶嵌了宝石的战刀刀柄高高的指向了天空。

    宝石的表面上,周边的人影晃动着,似乎有人高声喊着一些什么,然后这些人影停了下来,一张张的面孔凑了上来,挡住了哈赤纳尔的视线,也挡住了蓝天和白云。

    #……

    哈赤纳尔想要让这些人让开,因为这些沾染了血污的脸,挡住了蓝天,挡住了白云。可是他已经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了,汩汩的鲜血不仅是从他胸腹上的伤口流出来,也从他的嘴中涌出来。

    一只血淋淋的手伸了过来,拔出了那一把镶嵌了宝石的战刀。

    然后所有沾染了血污的脸都跟着那把战刀挪开了,似乎有些声音嗡嗡的响起,但是哈赤纳尔听不清楚了,他只是看见蓝天和白云重新露了出来,然后他露出了一丝笑意,慢慢的闭上了眼。

第2326章主动或是被动的形势

    陇右战事几乎可以说是临近结尾,但是汉中的问题依旧还在波动。

    尤其是当大巴山南山之处,米仓道被魏延突围而出的消息传递到了南郑之后,便是惊起了漫天的尘嚣。

    尤其是对于张则来说,无疑是一个惊天霹雳打在了脚掌前面,连带着烤焦了几根头发和胡须一般。

    在张则的意识当中,他一直以为重要的防备方向应该是在关中和陇西,虽然说已经收到了关于魏延走米仓道的消息,但是一方面张则以为魏延来的时间肯定没办法那么快,另外一个方面则是他认为他所调配的那些賨人和氐人,就算是不能打败,也可以拖住魏延……

    结果猛然间魏延就出现了,而且还一举拿下了南山军寨!这个惊天的消息,似乎激荡得张则自家的旗帜在空中不断的翻卷,就像是要掉下来了一般!

    虽然说南山军寨并不算是一个多么强大且雄伟的军寨,也不是说失去了南山军寨,张则就失去了所有的筹码,但是这也足够让张则头疼了起来,并且下令严守南郑,进入战时的戒严之中。

    南郑城头之上,兵卒皆是披甲而立,弓箭手,盾牌手,长枪手,各自列队,在城墙之上,角楼之中,各种防备器具都是准备妥当。有随时可以拿出来的床弩和投石车,甚至还有一些已经用铁链串联在了一起的鹿砦,不管是城墙那一块被登上,亦或是城门被攻破了,都可以立刻展开补上缺口。

    在整个南郑的外围防御体系,还算是严肃整齐,但是在南郑的中心位置,在张则的府衙之内,却是混乱无比,谁都在发表着自己的意见,指责着对方的责任,甩着自己的锅,反正谁也拿不出办法来,谁也没有建议,只有批判和无休止的相互指责。

    张则很头疼。

    似乎从竖起叛乱旗帜的那一天开始,事情就走向了一个完全不能掌控的方向。

    张则以为自己还年轻,但是实际上他已经不年轻了,若是按照大汉的平均寿命来算,他现在每呼吸的一口气,都是赚的。

    年轻人比较有冲劲,因为年轻人不是很害怕失败,也愿意去承担风险,去博取功名,但是年龄大的人就比较保守了,需要更多的考虑家庭家族,包括自己,还有自己的老人儿女等等事项,不愿承担太高的风险了……

    所以张则在叛乱之前,觉得自己还可以博一把,可是真豁出去了之后,他又发现其实他已经不年轻了,风险的耐受性不是那么高了。

    当然最为关键的,依旧是张则对于叛变的利益太过于高估,而对于其中的风险选择性的无视……

    张则并非完全没有战阵的经验,在他年轻的时候也亲自上过阵,指挥过战斗,甚至亲手砍下过敌人的头颅,并且从南郑城墙上的防御体系安排来说,也体现出了这一点。可张则的军事上的经验,是过时的。

    张则所有的军事安排,都基于他过往的经验,这不算是什么错处,但是完全按照经验,不注意新的变化,自然就有了问题。

    一开始的时候,张则对付的都是汉中一带的郡兵,并没有太多的困难。因为这些郡兵在原本斐潜进入川蜀之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或者说在黄成训练山地兵的时候,优秀的兵员已经被挑选了一波了,后续依旧留在郡兵行列当中的兵卒质量是怎样,基本上也就可想而知。

    而这种初期的顺利,在黄权之处受到了阻碍,按照道理来说,张则应该因为这个事情而得到惊醒,知晓自己手下的这些郡兵其实很有问题,只不过那个时候张则正觉得春风得意,一脑门都在切割和分配利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事情。

    直至现在,张则才猛然间发现他的这些手下兵卒,战斗力其实低得可怜……

    还有自己手下的这一群棒槌……

    持续的讨论,从白天接到了信息之后就开始了。

    张则一开始的时候还可以坐得直直的,声音也是洪亮清晰,很有一番的统帅气度,但是随着讨论的深入,扯皮的开始,楼越来越歪,时间也越来越长,到了夜间之后,虽然说堂内点燃了不少的蜡烛,光线什么的和白天差不多,但是张则的精气神依旧有些衰败了,身形也维持不住原本直挺挺的礼仪规范,耳朵里面听到他人的话语也有些嗡嗡响的杂音,就像是思维也被什么粘住了一样,转动起来有些困难。

    使君,应当速掉各地兵卒,再度向南山军寨扑击,趁魏文长立足未稳,攻破军寨,突击进去,即便是不能生擒魏文长,亦可将其逼退回山中!

    使君,此事当有蹊跷!南山军寨之中,多少也有两千精兵,竟然无甚斗争,使得魏文长轻取之,其中……呵呵,恐怕是有人里通外敌了,若不彻查,内贼不除,又怎能抵御外敌?

    使君,南山军寨之中具体如何,吾等难知,但是当下汉中米仓道有变,然而賨人氐人均未有消息而至,恐生变化,不可不防啊……

    使君,如今南郑城中,恐怕也是有些细作内应,不如趁着当下四门关闭,再次彻查一番……

    使君,重点还是在城外,不是城内!城内乡老众多,闭门已是诸多不便,若是侵扰过甚,届时激起民变,又当如何?

    使君,城墙之上还需箭矢三万支方为稳妥,工匠之处还需敦促……

    使君……

    此时此刻,围绕在张则身边,唧唧咋咋的,大多数都是张则在这一段时间之内提拔起来的张氏子弟。

    张则其实心中也是清楚,这些提拔起来的张氏子弟,若是平常时间之中,谈谈诗经,说说论语,评议一下酒水成色,探索一下美女三围什么的,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要让这些张氏子弟上阵么……

    觉得还能有些用的,张则已经派遣出去了,结果一个久攻黄权而不下,还信誓旦旦的表示这是为了张则整体战局考虑,只需要围困就可以获得最好的结果,并不需要消耗过多的兵卒去攻陷一个并不重要的房陵……

    还有像是南山军寨的张时……

    起初张则认为,以自己的身份尊贵,以自己的智谋远虑,以自己的计划周密,根本就不会走到这样的地步,骠骑兵卒可以由氐人去打,以賨人去应,还有曹氏军队的策应,张则他只需要安安稳稳的坐在汉中享受成果就可以了,所以提拔那么多的大头兵也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这些自家子弟来的顺心。

    起初也确实是如此,这些张氏子弟,当然重点都是放在如何伺候张则身上,不管是寻觅精美的器物,还是安排温顺的美姬,都是选择最好最让张则舒心的送来,因此当下遇到了紧急军情的时候,呈现出这样精彩纷呈的情形,也就不足为奇了。

    报!

    一名兵卒急急奔来,南山军寨残兵正在往此地而来!

    大堂之内顿时轰然而乱。

    啊,啊?

    这……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残兵?魏文长要来攻打这里了么?

    魏文长要来了!坏了!真的要来了!

    这太快了罢?魏文长疯了么?

    肃静!张则怒喝一声,按了按自己的脑袋,对着堂下的兵卒说道,来,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堂下报信的兵卒这才有机会把事情讲的清楚一些。原来魏延占据了南山军寨之后,竟然没有待多久,旋即就将那些投降了的兵卒剥夺了兵甲器具,统统赶了出来,然后放火烧了军寨……

    这些汉中郡兵,原本张则的手下兵卒战斗**都不是很强,又被扒光了兵甲,就像是被拔掉了大钳子的寄居蟹,一门心思只想着找个窟窿缩回去,根本就不会想要反抗,于是就乖乖的按照指令到了南郑这里。

    放火烧了军寨?

    这不合常理啊……

    正常来说,不应该是据军寨,然后等后续的援军到了之后,再行攻伐么?魏延难道不是应该将南山军寨作为一个据点来驻守么?

    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魏延不得不退兵,便是烧了军寨,一方面可以阻挡张则追击,另外一方面也可以防止张则重新派遣兵卒占据军寨……

    张则思索片刻之后,心中略微定了一些,然后问道,那么,魏延魏文长可有进军?哨卡可有动静。

    沿途哨卡均无警报。兵卒回应道。

    张则点了点头,似乎印证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停顿了片刻尤不放心,追问道:哨卡之中可有变化?派人前去巡查了没有?

    兵卒点头道:哨卡皆安然无恙,一切正常。

    张则又是问了几句,然后也没有再获取什么特别的信息,便是挥挥手让传信息的兵卒退下,然后皱眉沉思了片刻之后,微微笑道,恐川中有变,魏文长乏援而退是也……

    听闻了此言,堂上顿时一片喘气之声,不少人甚至是露出了轻松的表情,说不出的舒爽庆幸,劫后余生一般。

    这个……魏文长见我军气势恢宏,治军严谨,并无可乘之机,自知不可敌,便是退回山道中去了?

    如此识得进退之道,倒也算是一智将了……

    哈哈,既然魏文长退去,便是汉中依旧无忧!恭喜使君,贺喜使君!

    可将南山残兵缉拿于城下,详细询问军寨陷落之因,看是否有内贼里应外合……

    岂可行如此残暴之事?防人之心不可无,然缉拿审讯未免过分了些,恐怕会伤了军心啊……

    军心么,给些钱财笼络一番也就是了,但是这内贼么,要是不彻底清除,怕是又生了祸端啊……

    你……

    听到这些家伙又歪了楼,张则实在是忍不住,乓的一声重重击在了桌案之上,顿时使得堂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连忙闭口低头,一个个装出乖宝宝的样子来,就像是被老师点名罚站的小学生。

    传令!张则深深呼吸了一下,然后下令道,收整残兵,于城外下寨!另调城中兵卒,抽二百重甲步战精锐,刀盾手弓箭手各五百,长枪八百,再调一千辅军,张遵张孟行为主将,王鑫王子盛为辅,即可前往南山,搜寻魏文长踪迹,重建南山军寨!

    张则这一开口,就将南郑当中的守军抽出了四分之一多一点出去,使得堂内的这些张氏子弟又是有些犹豫,几欲开口劝阻,但是在张则严肃的表情之下又将话给吞了回去。

    这些张氏子弟根本不通军事,也自然不知道兵卒并非是多多益善,如果不懂得调度安排,就算是再多的兵卒,也就是一堆待宰牛羊而已,用兵之法不是一味的增兵扩大队伍,而是在于兵卒的合理调配和安置,要在适当的地方,要投入适当的兵力,也要让自己兵马,始终有一个回旋施展的空间……

    当然,这些张氏子弟完全不懂,在他们心中,真是恨不得将全汉中所有的兵卒都集中在南郑最好,然后将南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数能填人的地方都填满了,这样才能让他们感觉到安全。

    至于兵卒多了会有什么后续的反应,以及因此而产生出来的一系列相关的问题,这些张氏子弟浑然不在意,反正就像是小时候站在假山之巅高喊着我是大将军然后低下自然就有各种将军替着安排了事项,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了一样。

    张则疲倦的挥挥手,让这些家伙都滚。看着这些自家的子侄一个个的低眉顺目,礼仪规范,安然且有秩序的缓缓的退出去,张则就是觉得自己身上的筋骨似乎无处不疼痛,脖颈也是僵硬无比,就连左右轻轻转动都有些吃力,不由得闭上了眼,长长吸了一口气,如山一般的疲倦使得他头疼欲裂,也根本难以继续思考了……

    既然魏延暂时退去,或者只是暂时没有发现进攻的迹象,那么就可以稍微放松一些,先休息一下,至于魏延魏文长去了何处,等待兵卒到了南山之后收到回报再考虑罢。

    ……( ̄o ̄).zz ……

    魏延确实没有进攻南郑的打算。

    因为即便是魏延走出了米仓道,也并不代表者后续川蜀的兵卒就可以源源不断的抵达汉中,所以直接进攻南郑,无疑是一个愚蠢的举动。

    这时候又体现出魏延小规模军队的优势了,大部队有力量,但是大部队不好隐藏,小部队则是恰恰相反……

    就像是在古代,长江大河为什么一谈及就是天堑,不可逾越?是不是代表着就真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找到任何可以偷渡的区域呢?

    显然也不是。在长江大河那么长的一条线上,真要防守方时时刻刻盯着每一个点,是做不到的,小规模的偷渡即便是到了后世,都是一个及其难以解决的问题……

    而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只要一展开,就不可能杜绝所有人的目光,也比较容易针对,比如曹操赤壁,周瑜就直接烧了船,即便是没有瘟疫,曹操也短时间不可能南下了。

    小部队就比较容易隐藏了,在某种程度上就像是隐身了一样。魏延等人在军寨放了一把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之后,便是隐匿了起来……

    当然,之所以魏延会这么选择,一个是得到了军寨当中原本属于张氏的物资补充,另外一个则是有了一个向导。

    张时。

    张时也很无奈,对于他来说,投降了魏延之后,也就代表着他已经从张氏的序列当中分离了出来,身家性命押注到了骠骑的这一边,同时如果想要摆脱罪臣的身份,就必须拿出更多的东西来进行投注,最为直接的,便是最大的配合着魏延,使得骠骑方面可以取得最终的胜利,否则……

    军寨一烧,那些残兵被魏延放跑了,也就意味着张时没有了任何退路,只能乖乖的和魏延合作。

    这一点,魏延清楚,张时也清楚,因此当魏延带着张时离开了军寨之后,重新询问一些汉中的相关情报的时候,张时就明显比之前态度更谦卑,更加配合了起来。

    形势比人强,张时虽然在军事上比较差劲,但是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能力还是有一些的。

    张……张使君……张时吞咽了一下口水,瞄了一下魏延,看魏延并没有因为这个称谓而有什么不满意的表情,便是继续说道,张使君重点防御的地方在南郑……南郑之中有精兵八千,其中多有重甲之卒,还有辅兵也有七八千……

    重甲?魏延皱了皱眉头,知道这些重甲是哪来的么?

    并不是多穿一层一般的战甲就可以称之为重甲了,在骠骑之下,重甲是一种特殊铠甲的指代,是全身的套装……

    嗯,套装有加成……呃,是夹层,比纯粹穿多层的普通战甲更加的舒适和有效。

    所以重甲数量并不多,正常来说汉中不可能有太多的重甲,即便是有,顶多也十几二十具,而张时所言甚至有组建成军,这就至少五六百以上了,这个数目就相当大了,当然要追问一下来源。

    这个……在下不是很清楚……张时回答道,害怕魏延不相信,又补充说道,张使君采买重甲皆隐秘行事……我确实不知……

    魏延看了张时一眼,点了点头,继续……

    除此之外,防御重点便是在这几处了……张时在地图上点了点,据我所知,这些地方不仅有重兵,还有哨卡,防御工事都很是齐备……而且一旦受到了攻击,便是立刻会点燃狼烟……

    其实在南山军寨当中也有,只不过魏延的行动太快了一些,在张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压制了军寨……

    魏延看着几个要点,微微点头。张时所说的和魏延他自己的判断相差不多。

    张则重点防御的自然都是重要节点。

    阳平关,防御陈仓道和金牛道,北山大营,防备褒斜道和傥骆道,子午谷么,因为偏僻难行,则是有哨卡……

    所以下一步的进兵方向么,魏延看了看,微微笑了笑,点了一下地图,现在我们先去这里……

    这里?

    张时瞪大了眼,他完全没有想到魏延竟然会选择这个进攻的方向……

第2327章有你我二人足矣

    如果说当年魏延还在汉中的时候,张则多多留心一些魏延的情况,说不得当下就会对于魏延多一些比较正确的判断,只可惜当年张则全心全意都放在了如何对付刘诞身上,至于魏延么,也是魏延进了川蜀之后,张则才猛然间想起有这么一号的人物,已经算是失之交臂了。

    但是单凭这一件事,并不算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后续的问题就严重了……

    张则在魏延方面的最大的错误,是他在知晓了魏延的事迹之后,依旧没有去好好研究一下魏延,甚至在某种层度上还站在高处进行鄙视,表示这个做得不怎么样,那个也似乎有些问题,然后觉得天下就只有他自己可以,他自己没有错误。

    在魏延虚晃一枪之后,张则产生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

    张则甚至没有发现,他的这个判断,是基于他在心目当中最为希望也最喜欢的那个答案,就像是买了一彩票然后就开始琢磨起周边的楼盘那个配套设施比较好了一样,而不是根据被抓了几个主任,呃,将领来判断。

    因此张则就错了。

    得到了南山军寨的物资补充,然后短暂了修整了一番的魏延手下的兵卒,虽然说不可能完全恢复长途跋涉的疲惫,但也算是恢复了七八成的战力水准。

    魏延在汉中待过一段的时间,所以对于汉中的地形也并不陌生,再加上有张时这个带路党,因此在汉中之中打着张氏的旗号急行而过,即便是碰到了一些郡县兵卒巡弋,也是丝毫不胆怯,径直前行。

    因为汉中本身就是骠骑的领地,所以魏延手下兵卒只要换一个旗帜,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了……

    至于张则麾下的旗帜么,南山军寨当中有的是。

    甚至在远离了南郑等张则势力密集的区域之后,魏延还大大咧咧的在白天沿着官道行进,让张时不仅瞠目结舌。

    更让张时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魏延竟然让手下装成了张则的兵卒,然后公然在一些比较小一些的县城或是坞堡,庄园门前勒索钱粮……

    而且是屡屡得手!

    这些在魏延之处像是基操一般的行为,简直是让张时觉得颠倒一切的认知。

    战争,竟然是这样打的么?

    张时再一次的深深的感觉到了自己,还有张则等人距离魏延的差距,然后又从这个差距上想到了这一次的汉中叛乱,然后又从叛乱之事想到了会不会连叛乱都是骠骑等人的预先谋划,便是不寒而栗,最终便是战战兢兢的心甘情愿的配合着魏延,就像是魏延现场要让张时摆出十八个姿势来也毫不犹豫一般。

    再这样的情况之下,魏延挺近的速度非常快,甚至借助于对于汉中地势的熟悉和掌握,再加上山地兵的特性,使得魏延可以几乎直线的行进。白天装模作样的在官道上大摇大摆,敲诈一些沿途的县城庄园,夜间则是借着月光,穿行在山林之间,犹如夜行的猛虎。

    几天之后,魏延抵达了房陵的外围区域。

    再一次的查看了地图之后,魏延选择了在房陵城外西的一个小山谷之中暂时休息。在查看了地形之后,魏延安排了岗哨,让后让兵卒进行休息进餐和修整。一声令下,兵卒将校就纷纷各自找地方坐下,然后从背包当中取出了干粮和淡酒,进食补充体力。

    说是淡酒,有时候也有可能是淡醋,亦或是酒醋混杂,分不清楚。因为牛皮水囊一般来说存储普通的水,比较容易变味,秋冬季还好一些,要是夏天么……

    因此大多数时候都会在水囊当中加一点盐,但是盐也是比较珍贵的,不是每一次补充水都能加上,所以次一等的便是灌进去淡酒或是淡醋,可以保持一个相对比较长的存储时间。

    魏延巡弋一番之后,也坐了下来,接过了护卫递过来的大饼,咬了一口。

    进入汉中之后,魏延就几乎没有动用过那些所剩不多的干粮储备了,而是取食于汉中,明面上讨要或是暗地里的胁迫,反正都是打着张氏的旗号,就像是魏延现在手中的粗粮大饼,就是路上的庄园里面贡献出来的。

    腌菜,咸肉,粗粮大饼,有条件再煮一碗醋布野菜汤,没条件便是配着水啃,兵卒吃的是什么,魏延便是吃什么,在骠骑之下的高等将校之中,魏延和赵云都差不多,是从底层爬起来的将领,非常接地气,根本就没有什么挑食的臭毛病。

    没有用明火炖煮,自然就不会产生炊烟,只要不刚好走进山谷,也就发现不了魏延等人潜藏于此。三口两口的吃完了餐饭,一些兵卒抱着刀枪斜斜靠在一起闭着眼休息,尽可能多的恢复一些体力,为下一个阶段的战斗做准备。

    而对于魏延来说,还根本不能睡。

    魏延有预感,徐庶原本准备的援军很有可能跟不上来,所以在汉中当下,他就是唯一能够活动的那枚棋子。

    当然魏延也是有机会选择撤退的,但是魏延的个性使得他不愿意去选哪一个虽然稳妥,但是没有多少战果的选项,而是选了更加激进更加冒险的计划……

    奇袭房陵的张然部队,解救黄权!

    在听闻了带路党张时表示说黄权还在坚守之后,魏延心中就多少有些想法了,他需要人手,也需要将汉中这个棋盘彻底搅乱,所以将被困在一角的黄权解救出来,自然就成为了当下的策略,虽然说黄权的部队未必能够像是魏延的属下一般的勇猛善战,但是至少可以给魏延打一下掩护,然后让魏延寻找到缝隙,进而撬动整个汉中的战局!

    今夜,便进攻!

    魏延低声传令。

    没有更多的时间犹豫,在当下这样的情况下,犹豫可能就会败北。虽然说魏延一路上都装扮张氏部队很成功,但是魏延也同样不敢保证这些县城或是庄园转过头会不会再去和张则联系上,万一真的有人这么做了,那么魏延的行踪也就自然暴露了。

    因此多耽搁一天,就是多一天的风险。

    在房陵城下的张然部队,在连续围攻蚁附,损失惨重之后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就是围城攻伐也是有技巧的,并不是简单一声命令之下,然后所有兵卒就可以自动自发的完成指令,然后有序的攻城……

    在古代,城池不仅是人口、财富的聚集地,而且也往往建设在水陆要冲,以扼守要塞,发挥军事防御优先的功用。

    虽然古装影视剧中常常用宏大的场面为我们直观展示一场城池攻防战,但多数是瞎掰,特别是飞檐走壁攀上城墙或者仅仅靠着士兵拿着大刀长矛呐喊着向前冲就想攻下一座坚城,完全是送人头,并不符合真实历史。

    历史上诸葛亮攻陈仓之战,面对仅有一两千的魏军防守的陈仓城,数万蜀汉大军连攻20多天依然未下,最终导致诸葛亮第二次北伐就此折戟,然后好萌同学一战成名。

    在诸葛亮这样还算是比较善于调配的人手中,要攻克一个城池都具备相当的难度,就不用说像是张然和賨人王这种草台班子,相互扯皮只想捞好处不愿多干活的部队了。

    在承受了一定的伤亡之后,张然等人显然不愿意就这么攻伐下去,亦或是觉得即便是自己努力攻打,也未必能够攻下房陵,还不如老老实实围困就好了。

    再这样近乎于放松,甚至有些放荡的心态作用之下,张然等人的戒备心还能剩下多少就可想而知了。或者说,张然等人对于房陵城内的黄权还多少有一些防备,但是完全就没有想到魏延会从他的后方杀出来!

    当逼近了营寨的第一轮火箭射上了半空,魏延带着兵卒从黑暗当中杀出来的时候,张然手下的兵卒都傻了眼,茫然且慌乱。

    秋冬干燥,火箭落在了营寨之中,有些落在了地上,有些射在了人身上,还有一些则是落在了帐篷以及其他物资上,转眼之间就引起了大火。

    火焰熊熊而舞,在夜风当中张牙舞爪的捞着身边所有的人或是其他物品,然后企图让天地间的一切都加入到火焰自己的狂欢当中。

    呼啸声中,魏延麾下兵卒纷纷冲出,有的拉弓搭箭,射向半空,有的手持刀盾,冲向营寨,刹那间,箭如雨,人如潮。

    张然等人被突然响起的震天一般的喊杀之声惊醒,有的还沉浸在茫然的睡梦之中,有的惊恐的大叫着撞在了一处,大呼小叫的有之,七手八脚的也有,这些习惯了一夜睡到天亮的张氏兵卒,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之中。

    杀!

    魏延见前方在巨斧兵卒的凿砍,其他兵卒的拖拽之下,寨墙轰然塌了一块之后,便是高呼了一声率先冲杀了进去,手起刀落,一刀砍翻了一个倒霉的张氏兵卒,然后趁势撞进了军营之中,左右砍杀,吼声如雷。

    在房陵城上,一直都守在城门楼之中的黄权,几乎是在魏延发动进攻的同时,就听见了异常的声响,然后急急奔到了城垛之处,扶着向下查看。

    在火光之中,黄权看见了高举着的三色战旗,便是心中猛地一跳!

    援军!

    竟然是援军!

    黄权抑制住兴奋的心情,仔细的辨认着在军营当中的情况,虽然说距离较远,又是夜间,但是在接连不断的火头一个个的点燃,在却定了那些燃烧的物品很多都是帐篷,而且还能看到几个倒霉鬼浑身上下着了火在悲号乱撞之下,黄权便是确定了这一次的援军是真的,而不是张氏兵卒假扮的……

    来人!击鼓!击鼓!黄权大声呼喝道,准备开城,夹击敌军!

    轰隆隆的战鼓声响了起来,魏延哈哈大笑,一面让人尽可能的往城墙那边去靠,和黄权建立联系,一边带着手下,朝着营地之中砍杀,扑灭任何反抗的苗头。

    魏延的这些手下,在长期的训练和合作之中,即便是没有魏延的指挥,也是惯性的摆出了锋矢阵列,然后相互交错着配合向前扑杀,刀盾长枪默契,步伐节奏一致,而反观对面的张氏兵卒,队列也是散开的,刀枪也是混乱的,即便是真的和魏延兵卒正面碰上了,也还有人心中打着这样或是那样的心思,觉得送死道友先去,贫道暂时先靠边。

    张鲁之前的五斗米道么,有五斗米才是道友,没有五斗米么——那还不干活赚钱买米去!老君家也不富裕啊!

    张然想要賨人上,賨人觉得张氏应该上……

    近战,魏延的兵卒有完备的兵甲,锋锐的战刀,还有虽然小巧但是足够坚固的圆盾,远战,有弓箭,还有力道小一些,但是五十步内也是犀利无比的擎张弩,再加上相互配合时间长了之后养出来的默契,使得张氏的兵卒在对上了魏延的兵卒的时候,不仅是要格挡着捅砍到了面前的刀枪,甚至还需要防备从黑夜当中不知道哪里射出来的弩矢箭矢!

    虽然弩矢射击的频率相对较慢,但是近距离之下威力甚大,一些企图迎战的张氏兵卒被弩矢射中,便是连人带弩矢一同向后抛飞,有的弩矢还能一串二,才会带着浓厚的血迹满足的停下来……

    杀!

    齐齐怒吼,横身直撞,锋锐的刀刃高高扬起,如电光般落下。

    长枪如林,朝前突进,染血的红缨噗噗抖动,绚丽如彼岸花。

    张然营地之内的兵卒惊骇莫名,嘶声惨叫。这些惨叫声在房陵上下回荡,使得那些暂时还未接触到魏延兵卒的人心中不寒而栗,未战便是已经少了三四分的力气。

    尤其是那些賨人,见到魏延等人的凶悍之后,便是立刻毫不犹豫的抛下了张氏的兵卒,抱头鼠窜……

    在这些賨人的心中,他们只是来捡便宜的,如果说能够攻下房陵,那么他们就可以获取不菲的收益,但是在没有打下城池,还要他们付出性命,那么久很抱歉了,谁想要上谁去上好了。

    魏延一边在前砍杀,一边留意着战场的变化,当他发现自己身边的兵卒开始有些喘息不匀的时候,便是大喝一声,将前方的几个张氏兵卒砍翻在地,然后下令交替变阵!

    在最前方的浴血的兵卒在魏延的号令之下纷纷侧身,让出位置,而在后面的兵卒则是毫不犹豫的沿着鲜血淋漓的兵甲通道冲到了最前方,掩护这些原本在前面的袍泽到后面修整喘息……

    魏延的这种战场上的技巧,时机的把控,使得他麾下的兵卒就像是永远不知道疲倦的机器,不断的突破,碾压,杀戮,一口气便是将张氏营寨打了一个对穿,冲到了营寨的另外一边!

    看着各个宛如血人一般,尤是不知疲倦的砍杀的魏延兵卒,张氏上下士气大堕,他们在和黄权僵持了这么多天,原本士气就是一般,当下见到了这么多的拼命且强悍的魏延兵卒,然后再看到在这些魏延兵卒突进线路上的尸首,那些惨嚎的兵卒,都觉得脑门后面直冒寒气,觉得自己好像面对的不是人,而是从黄泉里面杀出来的勾魂使者!

    房陵城中的黄权虽然不清楚魏延究竟是怎么来的,但是既然已经确认了是魏延的部队,而不是张然的诱敌之策,便是立刻下令打开了城门,带着城中两百甲兵三百辅兵,配合着冲了出来!

    憋屈得太久的房陵兵卒,兴奋得嗷嗷乱叫,疯狂大吼,再加上城中擂响的战鼓,气势也是不凡,朝着张氏的营寨杀来!

    张氏兵卒已经被魏延杀得胆怯心慌,阵势已经是摇摇欲坠,结果侧面又是黄权杀出,气势如虹,在腹背受敌之下,张氏兵卒的阵势没多少时间就崩溃了,有的人扔下武器掉头就跑,有的则是抱着脑袋缩在角落,有的甚至慌不择路反倒是将自己送到了刀枪之上……

    营地之中,张氏的旗帜倒了下来,跌落在地面上,然后无数的脚踩踏了上去,瞬间就破烂得不成样子。

    一场大战,在天明之前,就结束了。

    投降的张氏兵卒抱着脑袋跪在地上等候处置,不少人心中嘀咕着,咒骂着张则,觉得就是因为张则的叛乱才导致了当下他们的死伤,至于真正杀得他们屁滚尿流的魏延兵卒,这些人连稍微看一下都觉得害怕。

    文长!文长!黄权见到了魏延,便是二话不说就是一拜,幸得文长援手!权替房陵城中父老拜谢!

    魏延哈哈大笑,上前扶着黄权,好说好说!

    不知文长从何而来?徐使君可是在后?容权前往拜见!黄权望周边看了看,又是问道。

    魏延依旧是笑,某从米仓道而来……徐使君么,应该还在成都……

    啊,这个……黄权一愣。

    魏延拍了拍黄权的手臂,哈哈哈,张贼跳梁小丑尔,此战,有某与公衡二人,便是足矣胜之!

    就我们两个人?看在魏延是解了房陵之围的份上,黄权尽可能的不让自己的目光里面透出看傻子的神色出来……

    魏延毫不在意,一边招呼着,一边往房陵城中而行,先让儿郎们好好休息一番,接下来便是看你我携手破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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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三国介绍:
遥想三国当年,各路风流人物在短短几十年间碰撞出炫耀无比的光华。一个小职员穿越,无财无权无势,是怎样在三国各路牛人间走出自己的道路?枭雄还是英雄,美女还是江山,阴谋还是阳谋,王道还是霸道?慢慢一路走三国,你会发现其实曹操没做献刀,刘备不光会哭,孙权平衡有术,一起来会一会吕布关羽的武艺,一起来见一见大乔小乔的呆萌……诡三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诡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诡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