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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月猴年     诡三国txt下载     诡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94章何为刁民

    我准备去吴郡一趟……

    古筝弦上的手指刚按了下去,却停在了那里,就像是卡住了一样。

    精致院落中的小楼上,小乔抬起头来,望向身边的周瑜。

    周瑜坐在那边,微微仰着头,看着天空,然后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今天是阴天,天色昏暗,明明是上午时分,可偏偏感觉就像是临近了黄昏一样,就像是当下的心情。

    周瑜在历史上虽然被称之为曲有误周郎顾,似乎以文学音乐为盛,但是实际上能跟着孙策一路杀将出来,然后打下江东一片的基业,也是有足够的杀气和武勇的,然而在这一刻,周瑜不仅是没有心思听小乔弹曲,甚至也没有表现出杀伐煞气,剩下的便是一种无奈,一种茫然。好比像是教自家的熊孩子做数学题,看着熊孩子完美的避开了所有正确答案,直奔最离谱的方向而去,心中浮现出来的那种无奈和茫然。

    若是当初……

    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么?

    周瑜忽然之间觉得有些思绪紊乱,产生出了一些自我审问和自我怀疑的情绪来……

    吴郡?小乔问道,吴郡出了什么事么?

    嗯……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周瑜说道,只不过是如今江东不稳,主公却又想着大权独揽……若是我再不去,恐怕是生出不妙变化来……

    周郎……小乔微微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具体的话来。别看在三国游戏无双割草的游戏当中,小乔的扇子挥舞起来的时候,还是蛮风骚的,但是在当下,小乔对于江东的政局,依旧是不可能给周瑜一些什么建议,亦或是与周瑜进行什么研讨和谋划。

    一些政治上的演变,不可能是说出现就出现的,必然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孕育,政治敏感的一些的人可以察觉到其中的细微变化,而其他很多普通人便只是啊哈哦三部曲而已。

    周瑜本身的地位并不低,而且又是在江东多年,纵然孙权有意隐瞒,周瑜也依旧可以拿的到最新的消息,对于江东吴郡发生的一些事情,周瑜必然也是多多少少知晓的。

    原本周瑜的想法,是并不想去管的。因为周瑜也知道,管了孙权还未必领情,甚至还会觉得周瑜多管闲事,然后越发的觉得周瑜碍事,产生出烦躁的心态,还有可能因此对于周瑜生出更多的怨言,乃至于怨恨。就像是一些中二年龄的毛孩子,一边做着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做的混事,同时还喊着要父母关爱和支持,一边还大叫都是我的错好了么,难道父母你们就没有错了么?

    现在的问题是周瑜在努力的学习着怎么和孙权去相处,甚至不惜离开了江东的内圈,到了柴桑这样的地方来,就是给孙权腾出空间来,让孙权不至于觉得压抑,可周瑜也没想到孙权在离开了监管监督之后,并不是懂得自我控制和约束,而是表现出来自我放纵和肆无忌惮。

    荆州江夏,南郡,甚至长沙动乱的平定,都不是孙权一个人打下来的,而且从整体上来说,虽说占领了领土,但也称不上顺利。荆州南郡得而复失,只剩下江夏在手里,长沙叛乱虽然平复,但是依旧还有敌对的人马,但是孙权觉得已经冲好了,双手离开了键盘,大橘已腚。

    对付江东之人,只能行缓,而不可急就……伯符就是在此事上……周瑜轻轻的谈了一口气,某原以为主公能明白……可是现在看来,主公只是在嘴上说明白了而已……

    如今若是吴郡烽火一起,江东全境必然届时大乱!周瑜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伯符以兵权分立各地,原本就是行内外协同之策,然如今主公欲归纳权柄,虽说表面上看起来有些道理,然则未必能够奏效……而且……

    孙家的原本发家的起点并不是很高,所以即便是现在孙氏取得了江东的控制权,但是也一直以来都和自诩世家大族的这些江东人士有先天上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问题,同时江东士族之人也不会轻易低头。

    这是一个很现实,也必然会出现的问题。

    孙策想要改变,他性格急躁,等不了那么久,所以他觉得将这些不服气的杀掉,剩下的便不都是服气的了么?

    所以最终孙策死了,死在了这些看起来表面上是服气了的人手中。

    然后孙权上台了,一开始的时候周瑜还以为孙权学会了妥协,在孙策的教训之下懂得了什么才是最恰当的做法,不去和这些家伙硬来,在同化和分解当中慢慢的消化这些江东士族,结果没想到孙权只是表面上忍了一下,然后现在便是露出了獠牙。

    主公欲以国仪之死……周瑜又是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是要走一趟了……

    某去了吴郡之后,你也不必牵挂于某……周瑜对小乔说道,家中之事,便是一切依旧,若是有什么急切棘手之事,便可遣人去找子敬……某已经和子敬说过了……

    夫君不必顾虑家中……小乔站了起来,走到了周瑜身后,轻轻的用手一点点的按摩着周瑜微微皱起的眉头,可是夫君病体才刚刚稍有起色……这来回奔波……

    周瑜说道:我身体没事……你不必担心……

    小乔沉默了许久,最终说道,只盼夫君此行顺利……妾身会于家中,日日祝祷,望夫君早日回转……

    周瑜嗯了一声,头微微向后仰着,靠在了小乔身上,然后闭着眼,像是积蓄了片刻的力量,便是站起身,握了握小乔的手,点了一下头,如此也就够了……不必送行,我会尽快回来……

    说完,周瑜便是转身而走。

    小乔不由自主的往前跟了两步,然后看见周瑜摆手,便是停了下来,愣愣的看着周瑜走出了院子,消失在视线之中。

    良久之后,小乔才低下头,肩膀也随着垮塌了下去,长长的叹了口气……

    ……(〒︿〒)……

    十二月初,天气越发寒冷起来。

    雪似乎就没怎么停过,下了几天,停了不久,便是又下。

    关中大地之上,便是白茫茫的一片。

    山林的树木披挂上了雪,琼枝玉叶一般,漂亮倒是漂亮,只不过雪重了,要么就是树枝将雪抖下来,要么就是被雪咔嚓一声给压折了。还有同样困扰的,便是一般棚屋瓦房的积雪,纵然百姓们十分想要躲在屋子里,哆嗦着不想出门,可是看着越来越厚的雪层,也不得不咬着牙出来,将雪层推落,否则谁也不能保证下一夜是睡在屋内,还是会睡到了雪里。

    虽然说天气不好,但是路上依旧还有不少的行人和车辆。

    莲勺南边十里之处,便是有一行人,正在赶路。

    前后七八匹马,二十来个人。

    队列之中,还有一辆辎重车改装的囚车,粗大的木框之中,关押着几个人,老老小小,男的女的都有,看样子像是一家子,悲悲戚戚的……

    人人都哈出了一股白气,顶着寒风在往前而行。

    这一行人,正是上任不久是司马孚。

    司马孚有了司马懿给的小抄,嗯,参考资料,当然竞争起来自然没有多少的压力,精心准备之下,也就获得了莲勺的县令之职位。

    可是获得了职位,并不代表着是一切的结束,相反,这才是繁忙的开始。

    这不,刚刚上了任才没有几天的司马孚,就不得不赶着去处理一场官司。

    官司并不是司马孚来了之后才有的,而是之前就有了,因为莲勺县令被牵连到了粮草案之中,所以行政事务等等全数都被放了下来,而原本莲勺的巡检也是殉职了,新巡检也是跟着司马孚一同而来的,因此这些案件,自然也就被耽搁了。

    官司么,不算是多么复杂,就是有人状告冯家寨子的亭长,在粮草案之中曾经煽动人闹事,企图抢劫他人财物,并且在过去的几年时间之中,亭长在乡野之中的一些琐碎罪行,也被翻了出来……

    当那个亭长被兵卒抓来,按在了寨前空地上的时候,冯家寨子里面的人都几乎沸腾起来,无数的石块土块从各处飞来,然后连带着甚至不小心砸到了一旁的兵卒身上,以至于原本按压着亭长的兵卒都不得不被迫往旁边挪开了一些的位置,并且喊着让周边的这些百姓在情绪上控制一些。

    亭长被捆绑着,被土块石块砸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一身狼狈不堪,又是无处可躲,只能是倒在地上尽力的蜷缩着身躯……

    这个案件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也没有什么蹊跷的地方,司马孚在一开始接触到了这个案情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一点。作为前一任莲勺县令遗留下的问题之一,这个冯家寨子的亭长的恶行累累,省事一点的话,司马孚甚至可以直接让人前去直接捉拿冯家寨亭长就可以结案了……

    可是司马孚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和新上任的巡检一同带着些差役人手,到冯家寨子现场宣判。

    宣判的过程么,没有什么波折,因为证人太多了,随便从冯家寨子里面找出几个人,都能指出亭长在这几年当中的一些胡作非为,从踢寡妇门,到抢商贩的货,再又是殴打外乡人,吃喝全赊账等等,几乎所有人都可以说出亭长犯了些什么事情,证实了亭长确实有罪,有很多的罪,甚至是长时间的犯罪……

    所以司马孚很干脆的就在众人面前,将亭长撤职,然后没收了其家产充公,亭长一家子全数充服劳役……

    原本在乡野之中牛气冲天,走路都是横着的亭长,现在不仅是没了饭碗,甚至还要跟着他之前看不起的那些苦役一同劳作,听闻了司马孚的宣判之后,便是直接人都傻了,瘫软在地上,其家人也都是哭天喊地的,看起来似乎凄惨无比。

    可是司马孚就是要这么的凄惨,而且是特意叫了其他附近的亭长一同前来观看。说句实话,这些莲勺其他地区,在乡野地头上的这些亭长,手里身上都未必是干净的,只不过因为这个冯家寨子的亭长之前仗着和莲勺原县令有些关系就胡作非为,行为最是肆无忌惮而已。现在靠山倒了,自然是墙倒众人推,这个亭长更是洗不脱什么罪名了,自然是首当其冲,拿来开刀。

    一边是哭嚎着的亭长一家,另外一边则是欢庆的冯家寨子百姓,在这样的场面之中,司马孚义正词严的训诫了其他的亭长一番,便是在冯家寨的百姓的一再挽留之下,押着冯家寨的前亭长一家子,一行人顶着风雪往回赶……

    倒不是冯家寨子的三老不会做人,不愿意留司马孚巡检等人吃饭,而是前脚司马孚才宣布了亭长吃拿卡要的罪行,然后自己便是一大堆人在寨子里大吃大喝,纵然司马孚不在乎占这点便宜,必然也是会给钱什么的,但是传出去不好听,更何况山野寨子之中,也没有什么好吃食,便是不如直接回县城,好歹能喝碗热汤来得舒服。

    至于前亭长的家产财物,当即封存了,清点之后,便于携带的,也就现场登记带走了,不方便携带的便是贴上了封条,等后续再来处理,若是有人再这样的情况下还偷鸡摸狗顺手牵羊什么的,司马孚也不介意再给苦役营里面的亭长一家子添个伴。

    看样子似乎是结案了,然而这官司,并不是到了这里,便是全数完结。

    冯家寨子的亭长被撤职,还需要再选出一个亭长来。基层的里吏亭长之类的官职虽小,却不可一日有缺,还是要选出一个来。

    里正亭长之类的职位,按照大汉的惯例,是由当地里民推举,或是乡吏直接任命,一般来说都是声望大一些,或是当地财力强一些的人担当。

    一般来说,选任其实也不难,可难就难在之前这个亭长有不少的亏空,因为之前有莲勺的前任县令遮蔽着,所以即便是赋税仓廪亏空也没事,而现在么,这个烂摊子便是没有人愿意去接……

    司马孚在问及冯家寨之中可有人自告奋勇,亦或是公选一人来担任亭长的时候,便是遇到了冷场。司马孚见不好现场定,也就没有一定要当场就定了人选,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既然如此,便待后定就是……

    到了莲勺之后,一边吩咐着让人准备一些坨坨汤,给所有跟着去的差役兵卒热乎吃一顿,一边和巡检进了堂内。

    一顿坨坨汤,也就是疙瘩面汤,小半袋子粗麦粉,咸腌菜帮子,一小块肉干,汤水干柴,全数加起来能值几个钱?却可以让这些跟着司马孚顶风冒雪跑了一趟的差役兵卒们,乐呵呵的笑开花……

    司马孚在这个方面,做的还是不错的,毕竟世家出身,而且也比较不在乎这些小钱钱,当然做派上略和之前的莲勺县令是有所不同。

    这一点,让新来的巡检在一开始的时候,也觉得司马孚人不错,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做事老道,是可以好好配合,将莲勺收整一番的人选,只不过很快,巡检就意识到有些事情,未必像是他觉得的那样……

    莲勺府衙的偏房之中,司马孚坐了下来,一边让仆从去准备一些吃食,一边和巡检说道:冯家寨之中,虽说亭长违法,然则民众亦有不实之言,刁滑之举……

    哦?巡检微微皱了皱眉,此话怎讲?

    河冰结合,非一日之寒,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冯家寨中,亭长胡作非为,亦非仅有近日之过……司马孚笑了笑,笑容之中多少有些鄙夷之色,然则此寨之民,先前怯怯不敢言,如今却做愤愤状,岂非可笑至极乎?

    先前固然莲勺县令行为不轨,多有偏袒遮护,然则骠骑府衙亦于长安,若亭长害深如此,便不得直呈长安申其冤乎?何必等得此时方来鸣屈?不过是借题发挥,寻机而作罢了……更何况原本去除了恶贼,当知感恩,便担责分忧才是,然其乡老知晓亭中亏空,便是又推诿,不愿担其责……哼哼……只求得利,不愿付出……司马孚轻笑了一声,总结了一下,一群刁民尔!

    在司马孚看来,亭长固然是罪有应得,而这群在平日里面唯唯诺诺不敢吭声,甚至有助长了亭长气焰的嫌疑的冯家寨的民众,也不能算是什么好东西。

    巡检微微皱眉,他下意识的就觉得司马孚这话听起来有些不舒服,但是巡检自己没读过多少书,所以也说不出来司马孚对于冯家寨子的民众的描述,具体有什么问题。

    巡检毕竟年岁比司马孚要更大一些,然后又是从战场之上见过生死退下来的,所以即便是觉得有不同意见,也没有说出来和司马孚进行争论,只是倾听而已。

    等吃完了餐饭,巡检回到了自己的班房之中,沉吟了片刻之后,便是取了纸笔,用一种很是粗浅的笔录,记下了这个事情,然后在末尾留下了他自己的疑问,刁民乎?究竟……何为刁民?

第2195章读一本书

    大汉骠骑府衙内院。

    斐潜捧着一本书,坐在厅堂之中,然后一边看着,一边噗呲呲的笑。

    旁边的原本在捣鼓着斐蓁铠甲的黄月英有些不解,瞄着书的封面,然后又看了看斐潜,终究是忍不住,凑了过去,看什么呢?考工记?考工记有什么好笑的地方么?

    斐潜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看黄月英正在编制的铠甲,眨巴了一下眼,那个什么……我说,那小子穿的不用做得这么精细罢?话说回来,我的铠甲,月英你也好久没有帮我修整过了……

    黄月英满不在乎的嗯了一声,然后看到斐潜手里的确实是《考工记》,并不是换皮的书,也就失去了继续询问的兴趣,又重新坐了回去,开始编制斐蓁的铠甲鳞片起来,你的铠甲还需要我修么?拿给大匠去修就是了……再说了,你又不上阵杀敌,坐在后面而已,也用不着那么精致的……

    啊?那么蓁儿也不上阵啊,他的铠甲也可以交给大匠去做啊?斐潜多少有些不爽的说道,只不过是去一趟阴山而已……

    黄月英气鼓鼓的瞪了一眼斐潜,那怎么能一样?大匠做的我不放心!啊呀!别吵我,看,缝错了!

    斐潜:……

    好吧,你赢了。

    斐潜默然片刻,拿着书站了起来,我去找一下岳父大人……

    看看能不能退货……

    退货么,大概是不可能的,毕竟拆封了,又早就过了七天的时效。

    斐潜到了侧院的时候,却没有找到黄承彦,一问,便是早早就出去。

    出去了?

    斐潜想了想,便是带了护卫,直奔城外的工房之所而去,然后果不其然,黄承彦便是在此。

    黄承彦到了长安之后,见到了斐潜在长安有那么多的工房,便是兴致勃发,似乎是觉得自己一生所学的东西,亦或是在脑海之中的想法终究是有了用武之地,这些天几乎都在工房工匠之处晃荡。

    斐潜找到黄承彦的时候,黄承彦正在和工匠商议着什么。

    斐潜也没有着急,等着黄承彦说完了,然后才上前,见过了礼,然后问黄承彦方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铁水难出……黄承彦舔着一根笔头,然后一边在木牍上记下了方才的事情,一边说道,今有戟、矛、匕、刀、杖、镞、胄等,皆需用铁,新至铁料,不甚美也,以旧法所制,多孔且渣,难以成型……

    虽然说现在竹纸已经产量较大,但依旧有些人习惯用旧的木牍竹片来记事,比如黄承彦就觉得木牍比竹纸更好用,不至于轻飘飘的,亦或是一转眼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铁料不同,便是配比亦需不同……斐潜点了点头。因为之前和曹操的冲突,然后从山东那边运过来的铁矿石,自然就减少了许多,然后斐潜自然就需要将原本川蜀的一部分铁矿石先凑合着用。

    若是不美,便是先做镢、锄、镰、铲、锛等器……斐潜说道,如今流民甚众,开春必然急需此等器具……

    黄承彦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看斐潜,笑着点了点头,在木牍上又是记下了这一条,才放了下来,说道:贤婿寻某何事?

    斐潜吞了一口唾沫,顺便将在嘴边的两个字吞下去,然后说道:岳父大人且看……

    斐潜将手中的《考工记》递了过去。

    黄承彦稍微翻看了两下,然后也宛如先前斐潜一般,噗嗤嗤的笑了几声,说道:一派胡言,不值一提……

    《考工记》么,其实说起来,也未必像是黄承彦嘴中的那么的不值一提,在某些方面上还是能够展现出华夏在春秋战国时期官营手工业,特别是在齐国之中的各工种规范和制造工艺,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可是关键的问题,也是在这个一定的参考价值身上。如果真的有人要按照《考工记》上面所记载的来做,那么必然就会被坑得死去活来……

    《考工记》上面记载的是青铜时代,也就是战国时期的一些工艺,就拿简单来的来说,青铜合金的冶炼配方一直以来都是决定青铜器最终性能的关键因素。衡量某一文明在青铜器时代的金属冶炼水平,最直观的标准就是其对青铜合金配方的总结与掌握水平。

    最为典型的,便是在《考工记》之中,虽然记录了大量当时各种器物制造的工艺流程与生产规范,其中就有对不同器物所应采用青铜配方的记录,合称金六齐,但是这个金六齐么……

    金有六齐,六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钟鼎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斧斤之齐……黄承彦嘿嘿笑了几声,说道,若真以此法冶金,便是祸国殃民之辈尔……

    斐潜点头,然后说道,然如此谬误之法,为何得以流传?

    黄承彦皱起了眉头,这个……

    何止是流传,甚至成为了皇室重典。

    斐潜手中的这一本《考工记》,全称应该是《周礼·考工记》。

    西汉之初,因为《周宫》之中冬官篇佚缺,河间献王刘德便取《考工记》补入。后来刘歆校书编排时改《周官》为《周礼》,便有了此篇。

    春秋之事,确实是以青铜为主,也就是铜锡合金,可是这个铜锡之间的比例,却并非宛如金六齐之中描述的那样,以六分其金,而锡居一,甚至是两分金配一分的锡……

    虽然说在华夏冶金早期,也有对于金属认知不全,铅锡不分,亦或是在某些方面上出现错误的的情况,但是在春秋战国时期,经过了上千年的青铜冶炼发展,居于生产一线的工匠不可能会出现这么重大的纰漏,也不会搞出什么这么荒唐的冶金配比出来。

    锡含量过高,就会导致合金发脆,毛坯根本无法进行进一步的精加工处理,也就是顶多用在不需要开刃的浇铸器皿上,也就是说钟鼎之器才勉强可用,至于其他所谓刀斧箭矢什么的,根本就不要想了。

    因此,只要稍微懂行一点的,看见了这个《考工记》当中的冶金配比,都会觉得可笑,就像是黄承彦,几乎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问题来。

    只不过斐潜提出来的第二个问题,才是更为荒谬的事情。如果说冶金配比是第一个错误,而编撰《考工记》的人,便是第二个错误,错上加错。然后后人再以《考工记》来指导约束工匠,便是演化成为灾难性的错误……

    或是……黄承彦沉默思索了片刻,假意曲之,以谬他国?毕竟这个《考工记》记载的一些东西,是以当时齐国的工艺为模板进行编撰的,所以也不排除齐国故意拿出一些似似而非的记录来,企图蒙混欺瞒其他的国家。

    斐潜点了点头,这也不妨是一种相对来说比较合理的解释,然今大汉一统四海,尤需此等假谬之书乎?

    这个……黄承彦回答不出,索性将书丢在了一旁,然后看着斐潜说道,说罢,贤婿欲何为?

    倒也没什么……斐潜呵呵笑了笑,然后问道,且不知岳父大人,可是愿出任大考工一职?

    啊?大考工?黄承彦皱眉问道。

    斐潜缓缓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在工房之处忙碌的这些工匠,缓缓的说道,大考工,掌工匠之术,考天下之工,休令此等之书,谬于后人是也!

    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黄承彦愣了半响,看着斐潜,似乎被斐潜的庞大心胸和对于未来的深谋远虑所感动,深深的点了点头,甚好!甚好!只不过……这大考工之职,官秩几何?

    嗨!斐潜没好气的说道,比两千!同九卿!干不干?

    黄承彦哈哈大笑,然后退了一步,向着斐潜拱手而礼,如此,臣,见过主公……

    ……(o′?□?`o)……

    对于农夫来说,所谓农闲,并不是可以真正的闲下来,像是后世那种下雪了便是可以待在家中,盘着腿在火炕上,然后闲扯些有的没有的,然后聊累了吃,吃完了喝,喝完了睡的日子,简直对于汉代的农夫而言,那就是做梦也不敢去想。

    对于大汉的农夫来说,农闲,只不过是干的活少一些而已,不用在田亩之中从天亮做到天黑罢了。从很多很多的活,到少一点的活,便算是农闲了。

    冬天,虽然说田亩被雪覆盖,不用去耕作,但是房子需要修一修,篱笆需要加固一下,院子后面的菜地或许还要再整一整,还有山脚下那块荒地,也是要去修理一下,否则开春了之后,野草疯长起来,一年为了开垦新田地所付出的汗水,然后多半又要落空。

    虽然天气寒冷,可是农夫依旧带着两个孩子,背着工具到了荒地上。

    荒地要改成田地,可不仅仅是放一把火就可以了。

    那种方式在上古时期还可以用,现在就不成了。

    因为虽然过火烧,可以杀死在土壤表面的杂草和虫子,但是对付在土壤深处的那些草根和虫卵,就没有多少作用了。

    刨地,不仅可以将土壤深处的虫卵虫子什么的暴露在外,将其在寒冬之中冻死,而且因为山脚之处,碎石很多,大大小小的有一些在表面,但是更多的在土里,如果不将这些石头清除,庄禾的根就立不下去,自然也就长不好。

    父亲将地刨开,刨深,将那些石头挖出来,然后跟在他身后的大孩子捡大石头,小孩子捡小石头,每装满一篮子,便是倒去田垄上。虽然天气寒冷,但是三个人却是依旧是汗水淋漓,热气蒸腾。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等三个人从头到脚都沾染上了泥巴,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有些站不稳的时候,父亲才停下了来,然后打量着已经完成的和尚未完成的土地,最后看了看天色,才从鼻腔之中吐出了一个含糊的音节。

    或许是太久没有说话,也或许是嗓子里面干涸,充满了泥尘,使得父亲说的话几乎是含糊得令人无法听清究竟是说了什么,可是两个孩子却能够明白是什么意思,便是摇摇晃晃的拿着篮子,跟在了父亲的身后,坐在田垄上,穿上了草鞋,又是喘息了片刻,便是沿着小路往回走。

    草鞋不能下地干活的,若不是天气寒冷,说不得连草鞋都舍不得穿。

    一名农妇站在路口,穿着一身明显是不怎么合身的裙袍,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小的影子,流着鼻涕,拽着母亲的衣袍。

    见到了父子三人之后,妇人便是露出了一些笑容来,然后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一家人一同汇合着,向着他们的家走回去。

    等到看见了自己的家,劳累了一天的父亲,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些欣慰的笑。这个有着前院后院,有着半截石头半截木头的房子的家,便是他的荣耀。当年也是因为他有这样的一个多少像一些样子的家,妻子才愿意嫁过来……

    在随便抓了些残雪,稍微搓了搓手和脸,多少去除了一点碍事的泥巴之后,便算是完成了自我的清洁工作,反正明天还要去地里,收拾的再干净也没有用。

    妇人拿着手中稀稀拉拉采集到的一些草根什么的,便是到了屋内生火,准备烹煮晚餐。端着釜,解下了吊在房梁上的粮食罐子,从里面勺了半勺杂粮,然后回头看了看坐在房门口的丈夫和孩子,想了想,又是从罐子里再勺了一点出来……

    食物的味道在房屋之内蔓延开来,火苗腾跃着,也给这个家庭带来了一些温暖。

    对于在当下大多数的普通百姓来说,饭这个词,是高尚的,唯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奢望,而平日里面,则是更多的粥,或是稠一些,或是稀一些而已。

    更差的,干脆连粥都没有。

    按照惯例,妇人给丈夫打出了一碗最稠的,然后是两个孩子,最后才是自己和最小的孩子。

    多劳多得,少劳少得。

    最为简单,也最为朴实的分配方式。

    今天……父亲端着碗,微微有些皱眉,像是多煮了一些?

    嗯,是多煮了点……今天算起来,是二子生日……妇人看着第二个的孩子,哪一年,也是好大的雪……

    在火光热气之中,父亲的目光柔和了一些,然后叫过来了第二个孩子,将自己碗里的吃食又拨出来了一点,好好吃,好好长大……

    除了好好这两个字之外,父亲似乎没有,也不懂得什么其他的祝福。

    吃完了碗里的粥,然后妇人又在釜里加了一些水,趁着还有些火头,将仅存的一些食物残渣都刮到了汤水里,又是分了分,众人咕噜噜喝了,便算是吃完了晚餐。

    坐在火堆边,享受着余烬的温度,父亲问第二个孩子道,二子,你生日,要些什么?

    父亲……第二个孩子犹豫了片刻,然后在母亲鼓励的目光之中说道,我,我想要……想要读书……

    什么?父亲皱起了眉头,你要什么?

    我,我……孩子的声音渐渐的变小,可依旧是说了出来,我……想要读书……

    我们没有书。就算是有书你也看不懂……父亲说道,然后叹了口气,也读不起。书,书很贵的,很贵的……你为什么要读书?像哥哥那样的竹马不可以么?

    我可以去找农学士请教……二儿子抬着头,望着父亲,拿了一根燃烧已尽的木头,在地上划拉着,他教过我,他愿意教我……父亲,我会好几个字,父亲,你看,这字是家,就是我们住的地方……看,这个是房顶,然后墙壁,然后是养牲畜地方,这就是一个家……

    农学士教你的?父亲歪着头,看着二儿子在地上歪歪扭扭写的字。他看不懂,但是看起来,似乎确实像一个字。

    嗯!二儿子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些光彩来,就像是一种名为希望的色彩,农学士还说过我聪明……

    父亲看着,默然良久,最后还是叹息了一声,可是我们……我们没有钱……买不起书……买不起……换别的成么?

    二儿子脸上的那种光彩渐渐的消退下去,然后头也慢慢的低了下去,……不用了,父亲……算了……

    火塘的余光一点点的消失了,一家人凑在一处,彼此温暖。

    还没有到天明的时候,父亲就睁开了眼,然后坐了起来,转头看了看,便悄悄的爬了起来……

    夫君……

    父亲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悄声说道,我挑些柴薪到城里去……这种天气,柴薪肯定有人要买……有人买,也就有钱了……也就是多进几次山,多砍几次柴就是……

    那山脚的田……妇人问道。

    父亲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孩子,然后又转了回去,等我回来再去罢,多少整一些,干晚一点就是了……实在不成……就算了……

    不,田里我去……妇人说道,我带孩子去,一样能整出来!

    你?你身子骨……能行么……

    没事的……只要,只要二子将来……将来能过得好……

第2196章无处可去

    斐潜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无处可去了!

    这真是一个让人多少感觉有些沮丧的事情。

    起因是这样的……

    这个真不用带……斐潜从像是小山一般的物品当中挑挑拣拣,这又是什么?哈?搽汗的?然后呢?这一块又是干什么的?也是搽汗的?那么这两块有什么区……不是,军中流汗不是正常么?怎么还带这个?

    又不是给你带的……走开,别挡着我……黄月英一把从斐潜手中抢下了那两块汗巾,这一路去阴山那么远,路上肯定辛苦,会流汗,多备几块汗巾怎么了?

    黄月英在得知斐潜准备带斐蓁去阴山一趟之后,母亲的天性就开始发作出来,还没有和斐潜腻歪几天,便是将斐潜弃置一旁,投入到了为斐蓁准备各项物品的庞大工程当中……

    呸!

    斐潜才不会承认什么是药渣呢……

    不是……我说……斐潜企图和黄月英讲道理,这个军中啊,行伍都有规矩的,又不是去郊游……再说了,蓁儿去阴山一趟,也是为了历练,你给他带着些东西没意义……这些,这些都是……

    啊呀呀!你放下!黄月英叉着腰,像是一只护着崽子的母狮子,这是给我儿子准备的!你放下!

    什么你儿子啊?斐潜又好气又好笑,这有分别么?

    有啊!黄月英理所当然的说道,蓁儿从出生到现在,你有给他喂过一次饭么?你有给他洗过一次澡么?你有给他换过一次衣服么?有么?所以你当然觉得这个也不需要,那个也不需要!他就剩下我这个娘亲的给他准备这些东西了,如果我都不替他准备,你会替他准备这些么?

    呃……这个……

    斐潜忽然觉得黄月英说得似乎有些道理。

    好吧,你赢了。

    斐潜怏怏的背着手,从内院里面出来,反正看现在这个样子,说也说不通,只能是由着黄月英先去做罢,等到时候真的到了启程的时候,要怎么安排,自然就是斐潜说了算。

    斐潜自我安慰着,然后也不准备去找蔡琰,毕竟蔡琰在养胎,平日也是慵懒,就算是见了斐潜,一会儿难免就瞌睡,而且斐潜也没办法帮上什么忙,去了还添乱,也就不如不去打搅。

    至于之前的妾室么……

    早就死了。

    倒不是黄月英的原因,而是生病,没治好。

    当时还没有百医馆。

    在一场严重一些的感冒都会死人的汉代,能夺取一个原本身体就不是很健康的士族旁支女子的性命的疾病,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斐潜现在么,溜溜达达,没啥地方好去,政事堂么,去了就没得偷懒了,所以最终斐潜只能是背着手去找老相好,转到了庞统之处。

    啊?你问嫩萝卜猪哥?

    猪哥动身去汉中了……

    哈哈哈……

    庞统听闻了斐潜的遭遇,不仅是没有任何同情之语,反倒是笑得东倒西歪,差点就在席子上滚动起来。

    斐潜吹了吹胡子,然后也不由的和庞统一起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之后,两个人坐下来,叫人送上了茶具,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对于斐潜和庞统来说,闲扯几句之后便会扯到了政务上,简直再正常不过,甚至因为斐潜和庞统的关系比较特殊,所以可以相互探讨一些比较深刻且敏感的话题……

    咳咳,当然是政治话题。

    斐潜和庞统就从之前的莲勺,聊到了官吏任用,然后从官吏提拔制度,扯到了汉代当下的政治制度……

    话题越说越大,范围也就越扯越开。

    和后世京都的哥不同的是,斐潜和庞统在此时此刻,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而是确实有将这些普通语言渐渐的变成现实的能力,不是说像魔法一样,说完了就天降圣光,激光3d打印出来,而是可以逐渐的朝着这个方向去推动。

    封建上层阶级的核心政治矛盾,经常就是皇权和相权的争夺。其表现出来的形式是很多方面的,最为突出的利益点,自然毫无疑问的是土地和人口的控制权。

    皇权和相权的这种争夺,是很难进行调和的,不光是汉代,在整个的封建皇朝之中,都是如此。而在最近的恒灵二帝身上所爆发的剧烈斗争,便是宛如就在眼前……

    士元,你有没有发现一点,有时候么,其实地方士族更反对宦官掌权,但是对于外戚……似乎就没有那么……斐潜带着笑,说道,便如孝冲孝质二帝之时,梁大将军权倾朝野,所上任之官吏,便先需拜得梁府,方可上任,似乎……呵呵,然后五侯传国袭封之时,亦如此,便是上下盈沸……

    斐潜忽然想到了某个人,便是越发的笑得歪歪的。

    呵……无他,盖因梁氏于朝,乃摄皇权,五侯于朝,乃动地方……此外,梁氏亦为士族大家,而宦官么……哼哼……庞统哼了一声,说道,这些鼠目寸光之辈……如今大汉天下,便是这群蠹虫,败坏社稷甚也!

    眼界不一样,自然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

    对于一般的大汉官吏来说,一亩三分地就是他能看到的极限,而对于像是庞统这样跟着斐潜有一段时间的人来说,却对于斐潜描绘出来的那么萌萌哒世界很是好奇,那么自然就对于不干正事光扯后腿的这些大汉原有官吏体系深刻痛恨。

    当然最为主要的,是之前的一切证明了斐潜所说的那些内容没有错。从北疆到西域,从民生到经济,斐潜的一点一滴,证明了他自己,也折服了庞统等一帮子的人……

    外戚和宦官的争斗,也是将大汉家天下制度的先天不足,暴露无遗。

    天下是刘氏一家子的,与某无关!

    大部分的外戚也是士族里面选的,算是圈子内的自己人,而宦官则不是,是下贱之人,是残缺之辈,怎么能容许这样的下贱种子爬到自己头上去?!

    因此从这个方面来说,士族对于外戚的更高宽容度的原因,也就不难理解了。

    斐潜端着茶碗,喝了一口,然后说道:饮水当思源,为官当思政……如今还有不少人觉得爵田荫三代太少,恨不得是千秋万代……呵呵,可惜也不想想,若是真的如此,便是宛如春秋战国之时一般,天下割裂,百姓涂炭,华夏之邦,便是战火纷飞,永不停息!届时还有什么千秋万代!?

    庞统点了点头说道,得荫三代,便是足也!且不说其他,若是子孙皆无能,尤得富贵,岂不如小儿怀珍行于闹市乎?真是愚昧……

    当官当久了,便总是会产生出一种错觉来,就像是自己的这个官职是他自己的一样,然后就开始要准备将自己的这个官职传给后人,却忘记了自己当初是如何辛苦才能获得这样一个职位,而自己的熊孩子没有经历过这些,又怎么可能做得好,坐得稳?

    然后往往最后的结果便是家破人亡,然后还要附带上许多人一同拖进地狱之中。

    斐潜笑笑,故而某让友若去学宫之中,开设为官之课……

    庞统呵呵也笑了两声说道:听闻每次友若开课,便是学子汇聚,连案都放不下,只能是联席而坐……这拳拳求官之情啊……啧啧……

    嗯,士元怎能这样说……斐潜摆摆手,此乃友若授课有方……

    啊,正是,正是……某失言了……

    庞统点头表示认同,然后和斐潜一同笑了起来。

    斐潜虽然说现在并没有在平阳,但是对于守山学宫却并没有放松,要改变现有的一些东西,当然要从源头抓起,而大汉的官吏,至少有七八成会来源于士族子弟,也就是等同于在守山学宫之中的这些人,将会陆陆续续的成为斐潜的后备官吏,自然不能放松思想上的教育……

    只不过荀谌一个人说,多少还是有些薄弱,斐潜还想后续组织一个巡讲团,然后让庞统等人也有机会去显摆显摆……

    当然斐潜关注学宫这个方面,除了人才梯队的问题之外,还有一个方面的考虑,就是舆论控制。

    怎么肯能让媒体,呃,舆论,落到敌对方的手中?

    这几乎就是一个执政者最为忌讳的事情。

    恒灵之时,在雒阳的太学之中,这些没有承受后世巨大考试压力,闲得蛋疼的太学生们成为了士族高官们的重要舆论助力,他们开始以官僚世家、地方名门为号召,依仗着各家族之间交织的姻亲、世交、门生故吏的关系结成了舆论网络,然后通过学生会的首领进行遥控,将数以千计,甚至是上万的底层学生转变成为了私人所用舆论力量。

    当时以贾彪、郭泰为雒阳学生会首领的三万多太学生,开始在某些授意之下,产生出来了自我创造意识形态,然后自我封官,比如像是什么天下模楷,李元礼;不畏强御,陈仲举;天下俊秀,王叔茂等等……

    省忧,部忧,国忧……呃,错了,是俊模,俊杰,俊才,这原本是应该朝堂出面授予表彰的称号,却成为了私底下交易的名头。

    然后便是越来越多的,极其威武的,甚至是特别响亮的,洋气十足的什么特,什么丝,什么苏……呃,串台了,是其他一些名号产生了。

    原本应该是国家严格指定的标准,现在几个人挂着些某某协会的名头,便可以堂而皇之的降低,然后私下授予……

    大家聚集在一起相互吹捧之后,便是各种超规格,各地蓬勃兴起的各种清流名士天皇巨星,各自以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为号等等……

    通过自创名号尊称,雒阳的学生会的成员,就和这些官吏开始互通有无的同气连枝起来之后,当人数大到了一个数量级的时候,洗脑和控制就会变得更加轻松,进行一些所谓自愿的随大流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大家一起都要参与示威游行,你不去好意思么?

    大家一起要集体上书签名,你不签是几个意思?

    大家一起说这个人特别好,你不说是怎么意思?

    反正所有的一切事情,都是大家的意思,你不这么做,是想要违背民意么?还是想要成为民众的叛徒?

    这一切,是不是有一种蜜汁的熟悉感?

    恒灵帝么,显然是被套路了……

    所以历史上没什么新鲜事,所有的套路其实老祖宗都已经示范过好几遍了,若是这样还记不住,那么自然就该被揍。

    聊到了这些,斐潜和庞统又转到了一些有趣的八卦方面。

    昔日弹劾五侯不果,便是以退为进,先以天灾免三公,后便是各地异常,天火频降!庞统嘿嘿笑了几声,愤然说道,中平之年,黄巾之乱,不亦如是?为求私欲,至天下于不顾,假圣贤之名,行龌龊之举!

    虽然说庞统也是士族出身,但是对于有些人的做法,依旧是看不起。

    对外无能,割地让土,对内强悍,煽风点火。

    真·点火。

    斐潜也是掰着手指头,笑道:延熹四年,正月,南宫嘉德殿和丙署相继失火,二月壬辰,武库又是失火,然则五月,五月,宣称有异星出现,丁卯日,光武帝原陵失火……这简直就是到处都火啊……

    五年,正月,南宫丙署又失火,安帝恭陵东阙失火,虎贲掖门失火……庞统哼哼了两声,五月,康陵园失火,中藏府丞俸禄署失火……

    斐潜和庞统对视一眼,然后都是一边摇头一边大笑。

    真是就不能有些创意么?

    这群官吏真是懒到了骨头里,即便是搞事情,也都不想多动一点脑子。

    地震么,这个自然是天灾的范畴,当然这是指真的地震,而不是只是存在于奏章之中,存粹上报的地震么,呵呵……

    就像是后世辫子朝就玩得比较溜了,不仅是有存在于奏章上的地震山崩,还有一些停留在书面报告上的旱灾涝灾什么的,掺杂着来,至少让人看起来,多少像一些样子,减免了赋税不说,还可以顺便搞一些赈灾款花差花差。

    而这种单纯的火灾么,说句实在话,这里面可以操作的范围实在太容易了……

    简直就是一眼假。

    更何况,官廨皇陵之地,向来就是防火重点,要是都那么容易失火,那么还要那些巡逻的兵卒干什么?

    所以,大汉的官吏还是比较直肠子的啊……

    然后皇帝更耿直,碰见了这样的问题的时候,竟然还派人去问三公代表,你这百官头目是怎么当的?你们这么做是何居心?

    有这么问的么?

    世界上第二难的事情,就是跟读书人讲理论,谈道理。更何况还是一个没有经过什么教育,甚至是有意被挑选出来的,想要跟这些满腹经纶的人理论?

    然后这还不被喷出翔来?

    统治者越是有能力,低下的人就越不敢乱搞。

    而之前汉恒帝是因为汉质帝被大将军梁冀搞死了,然后特意从皇室系统当中选了一个傻的,至于有贤明之名的清河王,很抱歉,不符合皇帝的择选标准……

    然后结果恒帝也无子,然后众人叽咕叽咕,又选了一个汉灵帝……

    看看,多么民主的结果。

    说句实话,恒灵两个皇帝都没经过系统教育,连普通的高等教育都没有,原本可能已经打算做一辈子的逍遥王爷,将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作为唯一事业来经营的皇室旁支子弟,骤然登上了高位之后,自然是搞不过那些又会偷换概念,又会占据道德高点的士族。

    所以当这个两个皇帝发现,士族们到处游山玩水,叫做游学经历,然后他们要出宫玩一玩,便是不务正业,士族们收集一屋子的歌姬舞姬,叫做阴阳调和,然后他们多找几个宫女就是沉迷女色,士族们任用自己门生关系户当官,叫做举贤任能,然后他们任命几个自己人就叫做偏信奸妄……

    正经路子都被士族给堵死了,然后皇帝自然就瞎几把乱搞了。

    随后,这些士族被不按照常理出牌的皇帝搞乱了,也一样开始瞎几把乱搞了……

    最终便成了大汉最为荒唐的闹剧。

    封建王朝之中,最重要的便是保持阶级的森严,只要有一个阶级晋升的渠道,就能使得体系稳固,结果皇帝越界了,大臣越界了,就连最为底层的政府储备官员,太学学生也越界了,这个王朝还能有好结果么?

    因此,制定官吏的界限,某一层级的官员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便是成为了一个庞大的工程……

    至少对于庞统来说,就是如此。

    士元还没做出来啊……斐潜眨巴了几下眼,我还以为你早就大体上写好了,正在润色一些细节而已……

    庞统哭丧着脸,臣有负主公重托……不过这个事情,确实难办,郡县官吏职责,也有不同,若是切割划分不当,难免出现问题……

    嗯……嗨,你怎么不早说……斐潜嘿嘿笑了几声,这个事情,说难也难,说不难也有不难的法子……

    主公请讲!庞统一脸期盼的说道。

    我们执行上计之法,至今已经满三年了罢?斐潜缓缓的说道,这三年来,各地郡县不都是上疏表示他们做了那些那些事情了么?

    庞统慢慢的睁大了眼睛,主公之意是……

    斐潜大笑,我就是这个意思……

    庞统立刻一咕噜爬了起来,大笑着就往外走,甚妙!甚妙!某这就去办!

    呃……等……斐潜看着庞统消失在院门之处,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并不是在自己家里,而是在庞统家里,现在庞统这个主人都走了,那么自己这个客人继续待着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然后这样一来,似乎,好像,大概……

    自己又是没地方可以去了?

第2197章何处来水

    杜畿的家中。

    杜兄……李园多少有些不明白,这陵邑之中有什么不好,非要去蓝田当县令?又没有多官秩,何必呢?

    蓝田令,最终是落到了杜畿的手中。

    这一也不奇怪。

    蓝田不算小,相传是伏羲和女娲的母亲,也是炎帝和黄帝的直系远祖华胥的故里,又因为自古出产美玉,素有玉种蓝田之称,同时又临近武关,据秦楚要道,位置相当重要。再加上蓝田左近汇集了大量的流民,即便是骠骑有令将会在明年进行分流,但是当下也是一个沉重的任务,千头万绪,事务繁杂,稍有不慎就可能会出错,不是那么好当的。

    关键是蓝田也被清剿了一批官吏,从上到下都漏风,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还处于骠骑将军斐潜的高度关注之中,若是稍微有些问题,很有可能就会被发现,纯粹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位置,因此李园觉得杜畿的行为是他不能理解的……

    而杜畿原本的职位虽然说不见得多好,但是也绝对不差。长安就几个陵邑啊?然后杜畿负责其中之一,这是一个区区蓝田县令所能比拟的么?就算是拿十个蓝田县令过来也不会换啊!

    没有人会自找麻烦,可是问题是杜畿偏偏找了,而且好像还很高兴的样子。

    杜畿哈哈而笑,说道:就当某闲不住,自找苦头如何?杜畿显然兴致很高,甚至让仆从去酒楼里面叫了外卖,呃,酒席,到家中享用。

    来来,且饮了这一盏!杜畿劝酒。

    红漆酒盏之中,几条用银丝勾勒出来的鱼儿,就像是会随着酒水荡漾而动一般晃动了起来。

    这是最近时兴起来的。

    原本大汉之中的漆器,都是黑红色居多,现在多了一些高档货,也就是用金银丝镶嵌的漆器,当然这个价格么,也就蹭蹭往上……

    李园看着杜畿,也只得端起了酒盏,陪着喝了一盏,刚放下,正待说话,就看见忽然有侍从从院外而进,拱手禀报道:启禀家主,韦院正来了,正在门外……

    李园嘟囔了一声说道:呦呵,这会儿才来,真是大忙人啊……

    杜畿微微一笑,站了起来说道:贤弟稍坐,某且去迎进来。

    算了,李园也站了起来,某也去罢……

    两人一同到了门外,然后见了韦端,寒暄几句,又是一同进了院中,重新落座。

    韦端也不是故意这么晚来,确实他现在的事情也不少,而且从整个长安几个机构来说,他的手下人员最为复杂,人事方面的东西最头疼,吃空饷的,闹情绪的,想办法要搞掉他的,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因此整体上来说,也就算是韦端这样的身份,多少还能镇得住,要是换了另外一个什么人,说不得就有大热闹了。

    韦端笑着说道:愚兄匆匆而来,唯备得礼,方巧得获了两坛醉仙酒,便是算是以贺贤弟得越此塘,入得大川!

    杜畿向着骠骑府衙的方向拱了拱手,小弟不过是平凡才干,不值一提,此乃骠骑盛恩,方有今日之位……

    韦端哈哈笑了笑,又像是准备说一些什么的时候,忽然一股奇香从外飘将进来,顿时三人都不由得狠狠的嗅了嗅……

    哦,醉仙香,飘九天,神仙驻足,凡人倾倒,果然是名不虚传……杜畿说道,韦兄如此盛情,真是破费了……

    韦端摆摆手,说道:你我兄弟情深,这区区醉仙酒,又直几何?若非确实一坛难求,少不得也是要多带些过来……不说了,一起尝尝味道如何……

    汉代人认为香料可以沟通神灵,有着神奇的功效……

    其实严格说起来,带着香料气息的酒水也不一定多么好喝,只不过因为汉代追求香料几乎到了一个痴迷的程度,加上香料因为战乱,已经断绝了许久,如今斐潜重新搭建起来这一门的生意,其火爆程度自然可想而知,不仅是香料本身人人趋之若鹜,连带着其他什么商品只要有掺杂香料的,也一样是特别的受到欢迎。

    就像是后世的芝士,不管是什么食物,似乎只要跟着芝士粘上一点边的,便是立刻会高大上起来,不仅是特别受到欢迎,而且还价格特比贵,但是实际上芝士还有一个土得掉渣的名字,叫做奶酪,内蒙外蒙那边多得要死……

    当然也肯定有人会表示芝士怎么会和奶酪一样,就像是同理还有和车毫无关系的车厘子,与梨八竿子打到不一起的士多啤梨,一点都没有什么奇异的奇异果……

    香料酒,呃,醉仙酒下肚,三个人不由得都微微合着双目,闭紧了嘴巴,似乎担心自己一张开嘴,便是会让香味跑掉了一般。

    半响之后,李园才感叹了一声,好酒!好酒!

    韦端和杜畿二人也不由得一同点头。

    不仅是堂中的三个人神情沉醉,就连堂下侍奉的仆从都有些痴迷,伸长了脖子,死劲的闻着空中流淌的香味,脸上免不了都带出了一些憧憬的神色……

    有了酒水作为调和,三个人之间的氛围就比先前的要好很多了,更何况三个人其实说起来,也没有要分出生死,不可调和的矛盾。

    天下之事……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也……韦端放下了酒盏,感叹着说道。不知道他口中说出来的这个事,是事还是士,亦或是两者都有,贤弟此番出任蓝田,也是别有一番机遇,说不得他日便是……某不如贤弟多矣……某放不下,放不下啊……

    杜畿神色微动,然后笑道:韦兄何须如此,参律之重,职同御史一般,某不过是区区一个陵邑长,岂有可比之处?

    李园看着韦端,莫非韦兄也认为杜兄此举甚好?

    韦端呵呵笑了笑,贤弟可知,如今空缺县令之中,有一处乃农学士补之,有一则为工学士,还有一处竟然是巡检……须知此乃一县之令啊,可谓一地之长也……如今之局,果然是大不同了,不同了……

    李园瞪着眼,然后似乎思索着一些什么,一时间说不出什么来。

    而一旁的杜畿则是说道:若依骠骑之意……此举,恐将为常例……但凡有缺,便是同殿而论,高低立分……余者自然无话可说……况且……

    杜畿说了一半,然后就叭咂了一下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韦端也是看了杜畿一眼,跟着叹了口气。

    大汉之前的官场,和现在骠骑之下的官场形态,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是举荐制,上任的官吏听闻了某些地方有贤才,便是要三番五次的去请,然后这些贤才也好隐士也罢,也一定要三番两次的拒绝,然后才是勉强着表示碍于某人的一片求才至诚之心,方愿意走马上任……

    而现在么,是两个人,或是几个人,在睽睽众目之下去争,去抢,稍微有些准备不妥,又或是掉以轻心,就可能失去了原本以为手到擒来的职位,就像是被那些农学士工学士,甚至是巡检夺取的县令职位一样。

    换句话说,之前是只要有一些尿水,便是不愁没坑蹲,现在则是没有几分真本事,就压根找不到好位置!

    这对于习惯在家等这天上掉馅饼的士族子弟,尤其是那些动不动就表示要隐居深山然后等着愿者上钩的那些人来说,无疑就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你不去,便有别人愿意去,你不去抢,便是自有他人愿意去争!

    当然,士族子弟依旧占据一定的优势,但是这些优势正在慢慢的失去,而杜畿无疑是看见了这些,便是先走出来,而韦端则是在感叹着他放不下……

    贤弟,若是听得愚兄一句话,也多想着找个机会动一动,须知陵邑虽好,久居亦无益……杜畿看着李园说道,然后将目光转向了院子一角的小池塘,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终是不得久也……

    李园一愣,然后随着杜畿的目光,也看向了那一小块的池塘……

    ……(ーー゛)……

    丘成仰头看着天空,虽然天色尚未完全晴朗,又是有些临近黄昏,未免有些混沌阴暗,但是他的心情却很好。因为他是骠骑将军治下,第一个从农学士转职成为县令的人。

    第一名,第一个,第一人,但凡是有着第一的前缀的,总是多少会引人注目些,丘成这一次也不例外。

    比如……

    算了,不比如了。

    农学士是骠骑之下特有的官职,虽然职能上面和县令略有一些重叠,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也可以代替县令行使一些职权,可毕竟不是朝廷官职,这一点,在普通民众心中,依旧很看重。

    丘成如今从农学士到了县令,即便是一个偏远的,属于蓝田境内的芷阳县的小县令,在许多人眼中,也是一个极大的提升,甚至可以说是质的飞跃。

    上任之前,按照惯例,会有五天的沐休时间,这个已经算在了丘成他的工作时间之中,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每一个月,丘成都有五天的沐休时间,然后如果有些什么特殊情况,还可以延期,就像是后世的带薪休假一样。

    夕阳西下,远远看去,坐落在土丘之上的村寨,便是已然在望……

    仲兄!

    还没等丘成走到了村寨,在村寨路口眺望的人已经发现了他,原地蹦起来多高,然后拼命挥动着手臂,仲兄,我在这!在这!

    丘成是排行第二,至于老大么,在十年前就死了。

    死于战乱。

    在村寨门口等着丘成的,是家中的老三,丘能,比丘成小了五岁,正连蹦带跳的从村寨之处跑过来,而且在他身后,也跟着出来了不少听到了声音的村民。显然,丘成成为县令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

    这是这个有些陈旧,或者说伤痕累累的村寨,村寨之中,有他伤痕累累,甚至可以说陈旧不堪的家……

    不管怎么说,旧家,也是家。

    村民跟着丘能到了近前,却多少有些怯怯的不敢上前。

    丘成哈哈一笑,说道:诸位,怎么了?某依旧是某啊……不过是换了个职位,就不认得了?

    那不一样……有人回应了一句。

    丘成哈哈笑了笑,有什么不一样,若不是当年有诸位乡老收留我们一家,我丘家上下便是早死在乱军之中了……我依旧还是我,在陈家寨里面长大的丘氏子!

    好!说得好!在陈家寨子的村民后面,传出了一个略显得有些苍老的声音,我就过说丘家能出人才!看看,现在不是应验了么?!

    陈公……众人纷纷行礼,让出一条路来。

    陈家寨子里面的长老级别的人物,陈公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一下丘成,然后点了点头,转身哈哈笑着对村民说道:行了,都散了,散了,别当着丘家郎的道,明天,明天老夫便是做个东道,算是庆贺丘家郎荣登县令!今天就先散了,散了,让人家好好回家歇息歇息……

    丘成拱拱手,怎好烦劳陈公……

    陈公笑着说道:不烦劳,怎能说烦劳?丘家郎也别见外了,今日天色不早了,老夫也不方便叨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明日再说……

    丘成也只能是摇摇头,然后望向自家方向的时候,却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回头招呼了一下自家弟弟,走,回家了!

    虽然说归心似箭,但是回家的途中,依旧是免不了还要和村寨之中的这个那个的乡亲打招呼……

    仲兄,何必理会他们?一旁的丘能低声哼哼了两句,之前你去当农学士的时候,这些人爱理不理不说,还有人出言嘲讽,说是什么我们家越混越回去,然后连正经职位都没有……现在又来装什么亲切……哼哼……

    丘成微微笑着,一边朝着打招呼的人点着头,一边拉扯了丘能一下,闭嘴,走快些就是……

    丘家是败落的士族,连寒门都算不上。寒门至少还有门,而他们连家都没了,只能是客居于此地,头几年真的是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而农学士,便是当时丘成想出来的唯一的路子。

    否则可以说,当时的他们丘家,真没有了向上爬的路子。

    正儿八经的学宫要有钱,没有钱休想上学,只有农学士和工学士可以先赊账,然后再慢慢还……

    所以即便是丘成担任了农学士的这段时间,其实家境并没有多少的变化,大部分的薪水要去还帐,因此虽说多少有补贴一些,可依旧是很穷。

    农学士和工学士,虽然都带了一个士字,但是实际上,在大多数的士族子弟,尤其是那些正儿八经的士族子弟眼中,都不算是什么好出头方式,甚至因为农学士和工学士大多数时候要和民夫和工匠混在一起,以至于让士族子弟很不喜欢。

    臭,汗臭。

    脏,泥尘。

    累,辛苦。

    士族子弟,是应该风花雪月,美女醇酒,焚香读经,尽享奢华才是,混在田间地头工房水渠,又有什么意思?岂不是自掉了身份?

    当然,士族子弟也都忘了,他们的祖辈,即便是皇家贵胄,当年也不过是一个乡野亭长,亦或是田头小地主而已……

    当年看不起,甚至嘲笑丘家的那些人,不仅有士族子弟,也有陈家寨子里面普通的农夫,就像是看见一个衣冠楚楚的人踩到香蕉皮摔倒,有一些人会立刻笑出来一样,这些农夫之中也有一部分觉得丘家跌落了阶级下来便是一个值得他们嘲笑的事情。

    只不过现在么,不管男女老幼,但凡路上遇到了,都是态度亲热,要不是之前有陈公吩咐过了别打搅,说不得现在便是会将丘成拦下来,殷切热情地邀他去家里坐坐……

    丘成也态度和蔼的一个个回应着。乡野的村民农夫,即便是狡猾,也是有限,而且因为其本身视野的原因,越是地方小,便是越容易有小肚鸡肠,因为他们就只能看见那么一点的地方。

    丘家是客居的,所以家本身就比较偏,丘成一路穿过了三四十户人家门前,便也是打了三四十个招呼,然后应付了三四十个邀请,好不容易才到了自家的门前。

    房前屋后,有着十来棵桑树,而这十几棵的桑树,便是他们一家的仅有的额外收入来源。只不过现在寒冬腊月,这些桑树的叶子也几乎落光了,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

    因为是客居,所以就没有田产,没有田产,就意味着没有收入,也只有这些桑树支撑起整个的家,也是他母亲的心头肉,每当春天桑叶开始生长的时候,他母亲就开始养蚕,每逢蚕儿疯长的时候,便是一个晚上要起来两三次,为其添加桑叶,他和弟弟便是常常伴随着蚕儿沙沙吃桑叶的声音入眠……

    然后还要煮蚕茧,抽蚕丝……

    每一项,都不容易。

    蚕茧煮的太过,就老了。

    蚕丝抽得太急,就断了。

    陈家寨子里面的人不是没想着要学,可是都学不会,即便是丘母手把手的教,也依旧是不会,然后便是归咎成为自家脑袋苯手拙,学不好……

    这些人却不知道,陈家寨子里面的人学养蚕,不过是想要多赚点钱,多了固然更好,学不会也无所谓,反正还有田产,而丘家母养蚕,却是在争命,错了一点,便是全家没收入,便是没有了活头!

    怎么可能会一样?

    光秃秃的桑树之下,颤颤巍巍站着的,便是已经头发花白的老母亲……

    丘成抢上前几步,扑倒在母亲的膝前,叩首在地:母亲大人,不孝孩儿……孩儿回来了……

第2198章一起安排

    子夜已是降临,但是房间之中的火烛依旧顽强的燃烧着。

    房门咯吱一声,臧霸穿着一身的蓑衣,戴着斗笠,走了进来。

    在房屋之内的张玄抬起头,想要看清楚在笠帽之下的面色,却看不清那一片的阴影,见过臧将军……

    臧霸将斗笠取下,然后又将蓑衣交给了一旁的护卫,然后坐了下来,露出了一点笑容来:好说,好说……这年头,风雪越发的大了……

    张玄是张纮之子,当年跟着其父亲一同南下避祸。

    臧霸和张玄二人,原本是八竿子都打不着一起的人。若是没有之前的朝堂动乱,社稷动乱,臧霸或许便是永远在泰山华县做一个游侠,又或是一个逃犯。而张玄则是会在广陵家中逍遥自在的当一个贵公子……

    而现在,几乎是席卷了全国的战争,改变了许多的人。

    久闻臧将军大名,今日得见,真乃三生有幸……

    广陵张氏多有贤名,果然是名不虚传……

    见得臧将军行伍之中多有悍勇之士,足可知臧将军治军有方,统领有术了……

    听闻江东之主称令尊为东部,足可见器重……

    这个……将军过奖……

    呵呵……好说好说……

    两个人相互之间皮笑肉不笑的吹捧着,就像是嫖客和出卖**者之间在没有正式开场之前,有意说一些这个那个用来拉近关系,或是减轻自我罪恶感的那些词语。

    比如嫖客打着拯救失足的旗号,而出卖**者的他或是她,就自然带着一个生活所迫的面具,然后各自取所需,当然,最终也很难说是谁嫖了谁……

    就像是当下。也不知道是谁嫖谁。

    臧霸和张玄见面,原本就是不符合常规。

    臧霸怎么说都是曹操属下,而张玄虽然没有在孙权那边正式出仕,但是他的父亲却被孙权所器重,所以也不能说一点政治关系都没有沾染,如今两个人又是挑了这样的一个子夜时分相互勾兑,试探各自的深浅长短,本身就不正常。

    然而这又很正常。

    正常的生理……呸,政治需求。

    臧霸之所以愿意和张玄会面,根本的原因,依旧是整个徐州集团对于曹操的不满,这种不满就像是在水潭之下的暗流,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明显,但是若是谈及深处,便是汹涌而动……

    虽然说徐州帮在曹魏集团之中,也有几个人得登高位,三公也好,尚书令也罢,都是有当过的,当然一般人印象最深的便是王朗,只不过历史当中,王朗则是死于寿终正寝,和诸葛并没有什么关联。

    从整体上来说,徐州帮获取的位置,并非真的是因为徐州这些人的才能,而是曹魏到了后期的一种无奈的平衡之举,毕竟颍川派和冀州团实在是太强大了,徐州帮这么几个三脚猫,也就仅仅只能勉强用用,平衡一下。因此除王朗外,其他几个徐州帮的人,在曹魏传之中,虽然都执掌过曹魏的中枢,地位很高,但是名气都不是很大。

    同样的问题,也产生在江东方面。

    孙权称呼二张,和他人都不相同,张昭为张公,张纮则为东部,对于其他人皆称表字而已,自然就体现出二人地位,与诸臣迥异。

    可问题是孙权也是有他的目的性,因为二张都是南迁江东的,没有江东的根基,所以孙权的意图也就是非常的明显,想要利用二张来抑制和打压江东士族的派系。

    可惜么,大家都想要当聪明人,都不想去当一个傻子。

    所以,曹操孙权徐州帮这三个和尚凑在一起,难免就会出现没人挑水的情况……

    都觉得自己吃亏。

    火烛摇曳。

    在昏暗的房间之中,两个人相互试探着,摸索着,寻找着对方的弱点,尽力隐藏着自己的要害……

    最后臧霸沉默了下来,他并不擅长于这种事情,所以他最先感觉到了烦躁。沉默了片刻之后,臧霸给自己的茶碗里面添了一些茶水,然后端着茶碗说道:徐州之事,非你我一言可定,如今东西战事稍停,江东归属便是瞩目,眼下虽说东西未定,但若是一旦确定了,便是谁也不会放过江东……这一点,以张贤弟之聪慧,应该不难看出罢?

    臧霸现在说的话语则是冰冷而严肃,而且此刻说的这些内容。相较先前与张玄寒暄之时说的,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既然臧霸已经涉及了张玄要害,张玄自然也要反手抓住臧霸的弱点……

    张玄的目光微微低垂,若是江东……联手北上呢?

    联手?臧霸顿时目光一凝。

    远交近攻,这原本就是春秋战国的不二**,所以臧霸也不可能否决这种可能性。

    张玄停顿了一下,说道,过的几年,或许不用几年,必然会有东西再度交锋……

    张玄这句话一说出来,顿时就让臧霸不由得挑了挑眉毛,目光也是更加的肃然起来,手上捏着的茶碗,也是半天没放下来。

    臧霸吸了一口气,说道:张贤弟……不妨详细说说……

    张玄笑了笑说道:此时只能说当早些预备……圣贤有言,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屋内安静了片刻。

    就像是第一轮的交锋已经消耗了很多的体力,现在各自恢复。

    如今骠骑……张玄说道,已经呈西秦之势,如日方中,此番大将军侵袭荆州,占了一个出其不意,骠骑未有准备,故而方得当下之局……若是……某生于广陵,长于徐州,因战火不得不避祸江东,如今则忧若是兵灾再临,便是乡土尽毁!昔日雎陵、夏丘之祸,便是前车之鉴!

    臧霸犹豫了一下,说道:此事若是稍有不慎……徐州亦是生灵涂炭……其实臧霸说的这句是废话,但是也是实话。

    作为臧霸,还有像是臧霸一般留在徐州本土的这些士族也好,大户也罢,至于为什么能够团结起来,是因为他们的目标相对来说比较的一致,也就是保护地方主义。纵观历史上的留在徐州本土的这些人,包括臧霸还有陈珪陈登等,都是典型的墙头草,永远都是倒向更有可能保护徐州本土的方向。

    臧霸本能的会有一些害怕,但是他也担心如果真的有一天厄运降临,徐州便是再一次的遭遇灭顶之灾。

    因此臧霸站了起来,然后看了看张玄,从心腹护卫手上重新穿上了蓑衣,戴上了斗笠,在临近走出房门的时候才说道:口说无凭,眼见为实……

    房门一开,风雪扑面而来,烛火晃动之中,臧霸便是走了出去,只留下张玄一人在光影之中,晃荡着,就像是一支无根的浮萍。

    ……?(?)……

    不管是人们愿意还是不愿意,时光总是静悄悄的流逝。

    清晨,在长安重新建设好的醉仙楼的后院之中,早早就起来的酒店伙计已经打扫了院落之中的积雪,然后在还不算是特别明亮的天色里,相互打着招呼。

    醉仙楼,醉仙酒,仙人都醉,何况人乎?

    有了醉仙酒之后,醉仙楼的生意便是火爆无比,而这样的热闹,也就带动了一些其他的产业也伴随着兴盛了起来……

    什么?

    胡女的肚皮舞?

    这个……这个也有,但是今天早早来到了醉仙楼后院的,却不是那些露着白白的肚皮,然后走路都像是要将自家的裙子掀起来的那些胡女。

    而是说书人。

    说书见诸文字记载,所谓真正成型的时期,大约是在宋代,但并非之前的朝代就没有了说书人。

    说书一词最早见《墨子·耕柱》:能谈辩者谈辩,能说书者说书。当然这个时候的说书,多数也就仅仅是说书而已,并没有什么表演的艺术成分在其中。

    到了汉代之后,说书开始贴近于民众,表演的成分居多,而且为了吸引更多的人前来听书,也引入了一些简单的乐器,比如小鼓什么的,

    醉仙楼的这些说书人,基本上来说就是走在了时代的前列了,因为他们不仅有小鼓等乐器,还有特别为他们更好的说书所创作出来的话本。

    诸位,诸位早啊……一人从屋子里面出来,和后院的这些说书人见礼,手上还捏着几张纸。

    不早了……王兄再不出来,某说不得都要进去寻王兄了……

    就是,今个若是再没有新故事好说,我这铁嘴张的招牌怕是要被人砸了……

    别闲扯了,有没有干货,快些拿来!

    就是就是……

    院子里面都是一些嘴皮子利索的,见了面便是一顿快言快语,愣是没给晚来的这个人说第二句话的机会,所以干脆也不说了,就是将手中的纸一人分了一张,才让这些说书人闭了嘴。诸位看看,斧正啊……

    不多时,便是有人看完了,相互看着,有些激动,有些迟疑,也有些茫然……

    王兄今天这个话本……

    酒楼伙房里面,已经开始准备早脯了,食物特有的香气重新开始弥漫而开。有钱有闲的士族追求类似于醉仙酒这样的高档货色的食材,而普通民众则是盼望着一碗分量足够的汤饼即可。

    两种食材自然是天差地别,可是却具备相同的作用,共同的本质,吃。

    我知道,诸位之前讲的大多数都是些天上诸神,远古圣贤,要么就是春秋故事,沙场英雄……

    对啊,这些……我不是说王兄这个话本不好,只不过,只不过这样的话本,有人会愿意听么?

    写话本的王氏笑了笑,别问别人,先问问你们,你们愿意听么?愿意讲么?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愿意去听,愿意去讲过这些……天上的神,人间的英雄,固然都很好……可是那些距离我们太远了……远得只能远远的看着,而近的……就像是这一碗碗的汤饼……没有香料,没有油脂,就是普通的汤饼……

    王氏招呼着伙计端上了一碗碗的汤饼,热气腾腾。

    就像是这醉仙楼之中,有千钱一坛的醉仙酒,也有这三个大钱一碗的热汤饼……如何?山珍海味固然不错,但是能让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吃饱的,却还是这些热汤饼……

    片刻之后,有人端起了汤饼的大碗,那就先试试看?

    嗯……试试呗……

    ……(?·??·?)(·?·)#……

    雪花星星点点,飘飘而下。

    随着新的一年逐渐临近,许县之中的许多人都放松了下来,都等着喜迎新春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一件事情将会击破他们心中仅存的那些喜乐。

    初一初二,十五十六,大朝会。

    虽然说曹操实际控股,但是表面上还是要表示权利属于刘协,也都会在大朝会上提出一些议案来让刘协进行表决,甚至还会准备好几个按钮,呃,准备好几个建议,让刘协来选择,以此来增强刘协作为天子掌控大汉王朝的那种错觉。

    毕竟一切都是为了稳定。

    这一次的大朝会也没有例外,曹操提出了对于司天监的天文气象的一些人事议案,然后提交了三个人名给刘协,让刘协选择其中一个人当选……

    于是朝堂之上的大臣若有其事的商讨起来,研究其中究竟是哪一个更懂得看星象,更知晓祭祀礼仪等等。

    不要笑,正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如今曹操将其中一半的一半已经让出来给天子刘协来决定了,这不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么?天人合一、天人感应,如果说上天星象给与了指示,而不能从中读出预示灾祥的信号来,岂不浪费了苍天的好意?观天象是一件非常严肃、重大的事情,如何能发笑?

    刘协并不满意曹操提出来的人选,因为即便是一个司天监的人,也是一个萝卜坑,更何况如果在恰当的时机,也可以让这个萝卜坑里面的萝卜发出白菜的音色来,因此刘协表示曹操三个的人选都有一些问题,还要再议……

    等曹操再议,看看其中有没有自己中意的那个人,如果有,就顺水推舟了,如果没有就继续再议,反正天上的星辰千百万年前就已经是在那边了,早看晚看几天,又有什么关系?

    对于刘协驳回的举动,曹操也不在意,甚至可以知晓他推荐的这三个人当中,至少没有刘协特别欣赏的人选,于是么,就可以稍微放心一些的去使用了,至于再议,那就再议呗,反正拿出来给刘协议的都是一些大事,这些大事越是繁琐反复,不就越是能够证明曹操尊敬天子,遵从朝堂制度么?

    至于小事么,就不烦劳刘协了,曹操他们自己处理就好了。

    看起来有些不合理,但是这又是最为妥当的,也是符合当下需求的政治生态。

    可以想象,如果曹操将权利放下,必然便是一群人群起而哄抢,到时候别说政治生态了,连最为基础的秩序都将消亡……

    这一点,不光是曹操清楚,以荀彧郭嘉等人的谋臣也明白。

    主公……曹洪走在了曹操身边,声音压得低低的,这天子……是不是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呵呵……曹操微微捋了捋胡须,笑而不答。

    前几天曹操接到了宫中传出来的信报,说刘协陆陆续续见了不少的人,然后曹操今天就试了试,果然如此,刘协不知道又是什么地方想不开,准备搞一些什么动作了……

    没关系。

    不就是搞小动作么……

    大家一起搞,谁都会,谁怕谁?

    下了朝会,曹操自然先走。可是等曹操一行人马出了皇宫,到了十字街头准备转向前往大将军府衙的时候,猛然间便是有一个高亢的声音响了起来……

    杀奸贼!

    就像是约好的暗号一般,在街道之上,有人猛然大喊,一人掀起附近车驾上的盖布,在车架之中的两个刺客端起了弩机瞄准了曹操!

    同时之间,另外一名跳着担子的小贩也将担子掀翻,燃烧得通红的炭火漫天飞向了曹操的队列,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枪头,往手中的木杆上一顿,便是直扑向前!

    从另外一边,也有几个人从一处民宅之中的房檐上跳下,手持战刀便是逢人就砍!

    在房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起了两个持弓之人,搭弓激射!

    盾!

    曹操身边的典韦大声急呼,双手的铁戟舞动如风,将飞来的箭矢嗑飞……

    漫天的雪花之下,便是人影的相互冲突。

    更冷的是刀锋。

    更热的是鲜血。

    叫喊的声音和兵器碰撞的声音纠缠在一起……

    曹操咬牙切齿的低声嘀咕了一句。

    主公!曹洪也擎着一个盾牌,遮挡在曹操的面前,主公你说什么?

    前几天才和曹操议论着要搞些事情,没想到曹操一下子就这么大的手笔!

    看看,这突如其来的刺杀,多么的逼真,多么的惨烈……

    看看,这阵势,这周全的安排,简直就是处处都冲着曹操的命来的……

    若不是曹洪早就隐隐知道了一些内幕,说不得当下就会被眼前的一切所强烈震撼,看着这些死士顽强死战,鲜血如同绽放的花朵一般晕染了十字街头,曹洪不由得在心中啧啧称赞,不亏是主公,这些死士挑选的,真是没话说。

    真棒,点赞。

    某是说……

    曹操眯着眼,咬着牙,细细的声音压得极低,宛如透骨的寒风,飘荡到了曹洪的耳边,让曹洪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

    某是说……这些家伙……不是某安排的!

第2198章一起安排

    子夜已是降临,但是房间之中的火烛依旧顽强的燃烧着。

    房门咯吱一声,臧霸穿着一身的蓑衣,戴着斗笠,走了进来。

    在房屋之内的张玄抬起头,想要看清楚在笠帽之下的面色,却看不清那一片的阴影,见过臧将军……

    臧霸将斗笠取下,然后又将蓑衣交给了一旁的护卫,然后坐了下来,露出了一点笑容来:好说,好说……这年头,风雪越发的大了……

    张玄是张纮之子,当年跟着其父亲一同南下避祸。

    臧霸和张玄二人,原本是八竿子都打不着一起的人。若是没有之前的朝堂动乱,社稷动乱,臧霸或许便是永远在泰山华县做一个游侠,又或是一个逃犯。而张玄则是会在广陵家中逍遥自在的当一个贵公子……

    而现在,几乎是席卷了全国的战争,改变了许多的人。

    久闻臧将军大名,今日得见,真乃三生有幸……

    广陵张氏多有贤名,果然是名不虚传……

    见得臧将军行伍之中多有悍勇之士,足可知臧将军治军有方,统领有术了……

    听闻江东之主称令尊为东部,足可见器重……

    这个……将军过奖……

    呵呵……好说好说……

    两个人相互之间皮笑肉不笑的吹捧着,就像是嫖客和出卖**者之间在没有正式开场之前,有意说一些这个那个用来拉近关系,或是减轻自我罪恶感的那些词语。

    比如嫖客打着拯救失足的旗号,而出卖**者的他或是她,就自然带着一个生活所迫的面具,然后各自取所需,当然,最终也很难说是谁嫖了谁……

    就像是当下。也不知道是谁嫖谁。

    臧霸和张玄见面,原本就是不符合常规。

    臧霸怎么说都是曹操属下,而张玄虽然没有在孙权那边正式出仕,但是他的父亲却被孙权所器重,所以也不能说一点政治关系都没有沾染,如今两个人又是挑了这样的一个子夜时分相互勾兑,试探各自的深浅长短,本身就不正常。

    然而这又很正常。

    正常的生理……呸,政治需求。

    臧霸之所以愿意和张玄会面,根本的原因,依旧是整个徐州集团对于曹操的不满,这种不满就像是在水潭之下的暗流,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明显,但是若是谈及深处,便是汹涌而动……

    虽然说徐州帮在曹魏集团之中,也有几个人得登高位,三公也好,尚书令也罢,都是有当过的,当然一般人印象最深的便是王朗,只不过历史当中,王朗则是死于寿终正寝,和诸葛并没有什么关联。

    从整体上来说,徐州帮获取的位置,并非真的是因为徐州这些人的才能,而是曹魏到了后期的一种无奈的平衡之举,毕竟颍川派和冀州团实在是太强大了,徐州帮这么几个三脚猫,也就仅仅只能勉强用用,平衡一下。因此除王朗外,其他几个徐州帮的人,在曹魏传之中,虽然都执掌过曹魏的中枢,地位很高,但是名气都不是很大。

    同样的问题,也产生在江东方面。

    孙权称呼二张,和他人都不相同,张昭为张公,张纮则为东部,对于其他人皆称表字而已,自然就体现出二人地位,与诸臣迥异。

    可问题是孙权也是有他的目的性,因为二张都是南迁江东的,没有江东的根基,所以孙权的意图也就是非常的明显,想要利用二张来抑制和打压江东士族的派系。

    可惜么,大家都想要当聪明人,都不想去当一个傻子。

    所以,曹操孙权徐州帮这三个和尚凑在一起,难免就会出现没人挑水的情况……

    都觉得自己吃亏。

    火烛摇曳。

    在昏暗的房间之中,两个人相互试探着,摸索着,寻找着对方的弱点,尽力隐藏着自己的要害……

    最后臧霸沉默了下来,他并不擅长于这种事情,所以他最先感觉到了烦躁。沉默了片刻之后,臧霸给自己的茶碗里面添了一些茶水,然后端着茶碗说道:徐州之事,非你我一言可定,如今东西战事稍停,江东归属便是瞩目,眼下虽说东西未定,但若是一旦确定了,便是谁也不会放过江东……这一点,以张贤弟之聪慧,应该不难看出罢?

    臧霸现在说的话语则是冰冷而严肃,而且此刻说的这些内容。相较先前与张玄寒暄之时说的,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既然臧霸已经涉及了张玄要害,张玄自然也要反手抓住臧霸的弱点……

    张玄的目光微微低垂,若是江东……联手北上呢?

    联手?臧霸顿时目光一凝。

    远交近攻,这原本就是春秋战国的不二**,所以臧霸也不可能否决这种可能性。

    张玄停顿了一下,说道,过的几年,或许不用几年,必然会有东西再度交锋……

    张玄这句话一说出来,顿时就让臧霸不由得挑了挑眉毛,目光也是更加的肃然起来,手上捏着的茶碗,也是半天没放下来。

    臧霸吸了一口气,说道:张贤弟……不妨详细说说……

    张玄笑了笑说道:此时只能说当早些预备……圣贤有言,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屋内安静了片刻。

    就像是第一轮的交锋已经消耗了很多的体力,现在各自恢复。

    如今骠骑……张玄说道,已经呈西秦之势,如日方中,此番大将军侵袭荆州,占了一个出其不意,骠骑未有准备,故而方得当下之局……若是……某生于广陵,长于徐州,因战火不得不避祸江东,如今则忧若是兵灾再临,便是乡土尽毁!昔日雎陵、夏丘之祸,便是前车之鉴!

    臧霸犹豫了一下,说道:此事若是稍有不慎……徐州亦是生灵涂炭……其实臧霸说的这句是废话,但是也是实话。

    作为臧霸,还有像是臧霸一般留在徐州本土的这些士族也好,大户也罢,至于为什么能够团结起来,是因为他们的目标相对来说比较的一致,也就是保护地方主义。纵观历史上的留在徐州本土的这些人,包括臧霸还有陈珪陈登等,都是典型的墙头草,永远都是倒向更有可能保护徐州本土的方向。

    臧霸本能的会有一些害怕,但是他也担心如果真的有一天厄运降临,徐州便是再一次的遭遇灭顶之灾。

    因此臧霸站了起来,然后看了看张玄,从心腹护卫手上重新穿上了蓑衣,戴上了斗笠,在临近走出房门的时候才说道:口说无凭,眼见为实……

    房门一开,风雪扑面而来,烛火晃动之中,臧霸便是走了出去,只留下张玄一人在光影之中,晃荡着,就像是一支无根的浮萍。

    ……?(?)……

    不管是人们愿意还是不愿意,时光总是静悄悄的流逝。

    清晨,在长安重新建设好的醉仙楼的后院之中,早早就起来的酒店伙计已经打扫了院落之中的积雪,然后在还不算是特别明亮的天色里,相互打着招呼。

    醉仙楼,醉仙酒,仙人都醉,何况人乎?

    有了醉仙酒之后,醉仙楼的生意便是火爆无比,而这样的热闹,也就带动了一些其他的产业也伴随着兴盛了起来……

    什么?

    胡女的肚皮舞?

    这个……这个也有,但是今天早早来到了醉仙楼后院的,却不是那些露着白白的肚皮,然后走路都像是要将自家的裙子掀起来的那些胡女。

    而是说书人。

    说书见诸文字记载,所谓真正成型的时期,大约是在宋代,但并非之前的朝代就没有了说书人。

    说书一词最早见《墨子·耕柱》:能谈辩者谈辩,能说书者说书。当然这个时候的说书,多数也就仅仅是说书而已,并没有什么表演的艺术成分在其中。

    到了汉代之后,说书开始贴近于民众,表演的成分居多,而且为了吸引更多的人前来听书,也引入了一些简单的乐器,比如小鼓什么的,

    醉仙楼的这些说书人,基本上来说就是走在了时代的前列了,因为他们不仅有小鼓等乐器,还有特别为他们更好的说书所创作出来的话本。

    诸位,诸位早啊……一人从屋子里面出来,和后院的这些说书人见礼,手上还捏着几张纸。

    不早了……王兄再不出来,某说不得都要进去寻王兄了……

    就是,今个若是再没有新故事好说,我这铁嘴张的招牌怕是要被人砸了……

    别闲扯了,有没有干货,快些拿来!

    就是就是……

    院子里面都是一些嘴皮子利索的,见了面便是一顿快言快语,愣是没给晚来的这个人说第二句话的机会,所以干脆也不说了,就是将手中的纸一人分了一张,才让这些说书人闭了嘴。诸位看看,斧正啊……

    不多时,便是有人看完了,相互看着,有些激动,有些迟疑,也有些茫然……

    王兄今天这个话本……

    酒楼伙房里面,已经开始准备早脯了,食物特有的香气重新开始弥漫而开。有钱有闲的士族追求类似于醉仙酒这样的高档货色的食材,而普通民众则是盼望着一碗分量足够的汤饼即可。

    两种食材自然是天差地别,可是却具备相同的作用,共同的本质,吃。

    我知道,诸位之前讲的大多数都是些天上诸神,远古圣贤,要么就是春秋故事,沙场英雄……

    对啊,这些……我不是说王兄这个话本不好,只不过,只不过这样的话本,有人会愿意听么?

    写话本的王氏笑了笑,别问别人,先问问你们,你们愿意听么?愿意讲么?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愿意去听,愿意去讲过这些……天上的神,人间的英雄,固然都很好……可是那些距离我们太远了……远得只能远远的看着,而近的……就像是这一碗碗的汤饼……没有香料,没有油脂,就是普通的汤饼……

    王氏招呼着伙计端上了一碗碗的汤饼,热气腾腾。

    就像是这醉仙楼之中,有千钱一坛的醉仙酒,也有这三个大钱一碗的热汤饼……如何?山珍海味固然不错,但是能让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吃饱的,却还是这些热汤饼……

    片刻之后,有人端起了汤饼的大碗,那就先试试看?

    嗯……试试呗……

    ……(?·??·?)(·?·)#……

    雪花星星点点,飘飘而下。

    随着新的一年逐渐临近,许县之中的许多人都放松了下来,都等着喜迎新春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一件事情将会击破他们心中仅存的那些喜乐。

    初一初二,十五十六,大朝会。

    虽然说曹操实际控股,但是表面上还是要表示权利属于刘协,也都会在大朝会上提出一些议案来让刘协进行表决,甚至还会准备好几个按钮,呃,准备好几个建议,让刘协来选择,以此来增强刘协作为天子掌控大汉王朝的那种错觉。

    毕竟一切都是为了稳定。

    这一次的大朝会也没有例外,曹操提出了对于司天监的天文气象的一些人事议案,然后提交了三个人名给刘协,让刘协选择其中一个人当选……

    于是朝堂之上的大臣若有其事的商讨起来,研究其中究竟是哪一个更懂得看星象,更知晓祭祀礼仪等等。

    不要笑,正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如今曹操将其中一半的一半已经让出来给天子刘协来决定了,这不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么?天人合一、天人感应,如果说上天星象给与了指示,而不能从中读出预示灾祥的信号来,岂不浪费了苍天的好意?观天象是一件非常严肃、重大的事情,如何能发笑?

    刘协并不满意曹操提出来的人选,因为即便是一个司天监的人,也是一个萝卜坑,更何况如果在恰当的时机,也可以让这个萝卜坑里面的萝卜发出白菜的音色来,因此刘协表示曹操三个的人选都有一些问题,还要再议……

    等曹操再议,看看其中有没有自己中意的那个人,如果有,就顺水推舟了,如果没有就继续再议,反正天上的星辰千百万年前就已经是在那边了,早看晚看几天,又有什么关系?

    对于刘协驳回的举动,曹操也不在意,甚至可以知晓他推荐的这三个人当中,至少没有刘协特别欣赏的人选,于是么,就可以稍微放心一些的去使用了,至于再议,那就再议呗,反正拿出来给刘协议的都是一些大事,这些大事越是繁琐反复,不就越是能够证明曹操尊敬天子,遵从朝堂制度么?

    至于小事么,就不烦劳刘协了,曹操他们自己处理就好了。

    看起来有些不合理,但是这又是最为妥当的,也是符合当下需求的政治生态。

    可以想象,如果曹操将权利放下,必然便是一群人群起而哄抢,到时候别说政治生态了,连最为基础的秩序都将消亡……

    这一点,不光是曹操清楚,以荀彧郭嘉等人的谋臣也明白。

    主公……曹洪走在了曹操身边,声音压得低低的,这天子……是不是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呵呵……曹操微微捋了捋胡须,笑而不答。

    前几天曹操接到了宫中传出来的信报,说刘协陆陆续续见了不少的人,然后曹操今天就试了试,果然如此,刘协不知道又是什么地方想不开,准备搞一些什么动作了……

    没关系。

    不就是搞小动作么……

    大家一起搞,谁都会,谁怕谁?

    下了朝会,曹操自然先走。可是等曹操一行人马出了皇宫,到了十字街头准备转向前往大将军府衙的时候,猛然间便是有一个高亢的声音响了起来……

    杀奸贼!

    就像是约好的暗号一般,在街道之上,有人猛然大喊,一人掀起附近车驾上的盖布,在车架之中的两个刺客端起了弩机瞄准了曹操!

    同时之间,另外一名跳着担子的小贩也将担子掀翻,燃烧得通红的炭火漫天飞向了曹操的队列,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枪头,往手中的木杆上一顿,便是直扑向前!

    从另外一边,也有几个人从一处民宅之中的房檐上跳下,手持战刀便是逢人就砍!

    在房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起了两个持弓之人,搭弓激射!

    盾!

    曹操身边的典韦大声急呼,双手的铁戟舞动如风,将飞来的箭矢嗑飞……

    漫天的雪花之下,便是人影的相互冲突。

    更冷的是刀锋。

    更热的是鲜血。

    叫喊的声音和兵器碰撞的声音纠缠在一起……

    曹操咬牙切齿的低声嘀咕了一句。

    主公!曹洪也擎着一个盾牌,遮挡在曹操的面前,主公你说什么?

    前几天才和曹操议论着要搞些事情,没想到曹操一下子就这么大的手笔!

    看看,这突如其来的刺杀,多么的逼真,多么的惨烈……

    看看,这阵势,这周全的安排,简直就是处处都冲着曹操的命来的……

    若不是曹洪早就隐隐知道了一些内幕,说不得当下就会被眼前的一切所强烈震撼,看着这些死士顽强死战,鲜血如同绽放的花朵一般晕染了十字街头,曹洪不由得在心中啧啧称赞,不亏是主公,这些死士挑选的,真是没话说。

    真棒,点赞。

    某是说……

    曹操眯着眼,咬着牙,细细的声音压得极低,宛如透骨的寒风,飘荡到了曹洪的耳边,让曹洪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

    某是说……这些家伙……不是某安排的!

第2199章事情难办

    大将军车架在此!鼠辈尔敢!

    长街之上一片混乱。

    曹操碰到的暗杀,已经不下十余次了。大大小小,多多少少,甚至已经让曹操身边的这些护卫有些习惯了,因此反应迅速,浑然没有什么突然遇袭的慌乱和仓促。

    盾墙之中,曹操站在典韦和曹洪的保护之下,有些咬牙切齿。

    刺杀曹操的人当中,当然不可能全数都是为了所谓朝廷大义,社稷公心,但是基本上毫无例外的都会狂呼怒骂曹操是国贼,是奸臣,是阉贼之后,人人得而诛之……

    每一次的这样的呼喊,就像是将曹操心中的伤疤重新揭开来,不仅是撒了一把盐,还尿了一泡尿,又臭又骚……

    每次到这样的时候,曹操就想要问一句,汝家夫人甚美否?

    呃,错了。

    应该是问,汝与汝夫人孰美?

    好像也不对,应该是是想要问,大丈夫宁有种乎?

    嗯……

    这个味道似乎也有些奇怪,就这样罢,大体上是这个意思就是了。

    一般来说,来刺杀曹操的人,基本上来说,都是脑袋一根筋,不怎么灵光的,但是因为如此这些人才会死战而不退,认为自己即便是死了,也叫做牺牲,是为了大汉社稷,是为了天下百姓,是为了侠客道义等等……

    但是实际上么,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因为本身刺杀的这个行为,就不是那么光彩。

    一般的小游侠即便是有这个胆量,也进不了曹操的防卫圈,而能有些名头可以组织起人手和力量的大游侠头子,却也不舍得放下手头上的美酒,推开怀中的美女,所以基本上来说,刺杀曹操的,都是一些不上不下,然后被人拿来当枪使唤的家伙。

    双方骤然战斗,曹操身边有皮糙肉厚的曹洪就不说了,还有一直都跟在曹操左右的典韦,再加上曹氏家族的子弟护卫,素有训练,刀枪挥斩之下,鲜血飚飞四射,前来刺杀的这些义士节节败退……

    曹操眼珠子转了转,然后伸出了一只手,从曹洪擎着的盾牌上拔下了一根箭矢,然后当着曹洪的面往自家腋下一夹,然后对着曹洪眨了眨眼,便是仰后而倒!

    _(:3∠)_

    o_o?!

    曹洪愣了片刻,然后恍然大呼:主公受伤了!受伤了!

    顿时场面轰然大乱!

    仅剩不多的刺客,见到已经是完成了既定的目标,自然就没有继续死战下去的理由,纷纷作鸟兽散……

    曹操从牙缝里面透出了一些声音,派人跟着……

    盾牌甲兵簇拥而来,将曹操的车架围了一个严实,然后急急驶进了大将军的府衙之内……

    在十字街头的远处,有人扒着窗户眺望。

    看清楚了么?

    没看清……就是看见倒下去了……

    干得漂亮!死了?

    不知道……多半是伤了……

    现在我们快走!往西边走,肯定要封城了……快,快!

    ……┴┴︵╰(‵□′)╯︵┴┴……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臧霸其实是一个识时务且有自知之明的一个人,虽然依仗着泰山军的力量,获得了一些利益,也算是混得不差,一亩三分地上也算是风生水起的,可是他的胆子并没有因此就变得很大,甚至去触碰一些红线。

    曹操,荀彧,甚至包括陈珪陈登等等,臧霸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多少都有一些底气不足。底气不足的原因是臧霸清楚这些人的伪善,别看平日里面笑呵呵,但是实际上若是真的惹怒了他们这些吃肉不吐骨头的家伙……

    另外,臧霸也清楚自己出身有些低微,跟这些平日里面就习惯勾心斗角的人相处,不小心是不行的,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自知之明,所以臧霸一直以来走得还算是比较顺畅,直至遇到了张玄。

    臧霸见张玄,其实多少是有些多交一个朋友,便是多一条路的小心思,臧霸未必会按照张玄的想法来行动,但是不妨碍多少留一些场面人情什么的,将来在某些情况下,能够用得上。

    可惜张玄来,不是好心好意前来给臧霸多铺一条路的,相反,他还想绝了臧霸的路!

    臧霸的护卫撞开了张玄的手下,然后臧霸冲进了院中,直入厅堂,然后瞪着张玄。

    张玄放下茶杯,然后笑着道:今日雪方歇,便有贵客至,不胜荣幸也……

    臧霸冷笑,张郎君好雅致!且问张郎君手下二十人,去了何处?

    张玄站了起来,脸上依旧是带着笑,然后走到了窗前,看着窗外。窗外是一颗梅花,在积雪之中倒也有几分鲜艳之色,如血一般,去行猎了……

    行猎?臧霸嗤笑了一声,张郎君以为某耳目拥塞不成?

    苛政猛于虎也……张玄笑笑,民不得生,便猎虎罴以活之,可有何错?

    臧霸张了张口,却不知道应该讲一些什么。

    虎罴凶残……张玄说道,稍有不慎,死伤便是正常不过,臧将军也无须介怀……

    张玄转身过来,看着臧霸,某与臧将军也是一见如故,亦是深为钦佩臧将军为人处世之道,青徐若是没有臧将军,便是不知要多出无数冤魂!只不过这世道,便是有许多问题,有些可解,有些却是无解……身处其中,常自恨无能……臧将军如今权掌一方,雄兵陈列,固然得曹公之爱,可也是深得其嫉也……即便是臧将军安如处子,可免所恨乎?

    更何况,便是……又能如何?张玄呵呵笑道,如今商队往来频繁,路途匪徒甚多,运输货物贵重,怎么没有护卫?有了护卫,死伤半途,葬于青山深涧之中,何奇之有?更何况这西凉之马,若是不贩卖于某,便是又销往何处?呵呵,难不成返将关中乎?

    张玄指了指窗外,臧将军,人生苦短,便如此花,纵然严寒料峭,亦不可不争朝夕啊……

    一派胡言!臧霸怒声说道,然后拂袖而去。

    其他的事情臧霸不好说一些什么,但是张玄有一点倒是没有说错,如今江东确实是曹操治下最为重要的战马采购方,虽然曹操自己也缺乏战马,但是奈何江东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之前江东还可以借着荆州线和关中进行一些战马的交易,但是现在也断了。

    曹操跟孙权有仇,但是跟江东的钱没有仇。

    打仗归打仗,生意归生意。

    在三国期间这种情况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即便是到了后期,各家关系紧张的时候,也没有禁止商队的往来,关二爷的荆州,便是吕蒙借了一套不知道是谁的白色长衣,光着两条大毛腿然后混进了烽火台……

    因为这个天下,不光是刘协一个人的天下,也不是曹操斐潜孙权三个人的天下,还有那么多的士族大户,只要这些士族大户有需求,要采买商品,那么商队就不可能会断绝……

    ……(*≧u≦)……

    大将军曹操被当街刺杀,天子刘协知晓了便是震怒,当场喝令令人撤了许县县令满宠的职务,并且重责令其查找元凶。

    一时间许县内外,风云变色,九门几乎同时封锁,兵卒当街戒备,各个市坊之内挨家挨户的严查,整个许县的氛围,简直就是紧张到了极点。

    三三两两的人影,在昏暗的光线之下碰在了一起。

    死了?

    怕是难。

    打虎不死,便受其害……可惜,可惜!

    究竟是何方义士所为?

    某也没听到什么消息……

    如今风头甚紧,还是小心为上……

    几个人各自点了点头,便是又在阴影的掩护之下散去,就像是一群鬣狗,闻到了腐朽和血腥的味道,忍不住会凑到一起流口水,但是面对着尚未断气的虎豹,却没有胆量上去给与最后一击,便是只能在外圈徘徊着,等候着……

    ……(`へ′)(`3’)(‵□′)……

    满宠从皇宫之中走出来,脸色非常难看。

    他是许县令。

    虽然大部分的军事指挥权还有地方性的防务都不是满宠管得了的,但是挨板子的时候,却依旧少不了。

    满宠被天子刘协喷了一头一脸的唾沫,却一句话也无法辩解,只能是不停的扣头赔罪,和皇帝去说许县周边的兵卒都是曹操治下的曹氏夏侯氏统领的,出了问题应该找他们?亦或是说实在不成还有两个屯田中郎将,也应当承担一些责任?再不成将荀彧拖下水,说实际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是荀彧在做,满宠他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曹操据说伤重,有时清醒,有时昏迷,然后在大将军府衙之中便是重重保护,怕是连一只飞鸟经过,都会被射杀下来,只有曹氏夏侯氏的几个核心人物才能进入内室之中,就连荀彧都没能进去探望,就别说满宠这些人了。

    见不到曹操,然后头顶上又是刘协的重压,满宠思来想去,便是到了尚书台之处。

    还没到尚书台之处,就听到一群人都在尚书台附近,或是满脸悲戚的或是感怀曹操受伤,或是愤怒的要求严抓幕后凶手,亦或是表示在此危急存亡之秋,呃,之冬,愿意为大将军分忧……

    人生百态,似乎都可以在这里找得到。

    满宠低垂着眼睑,正准备从人群当中穿过,忽然听闻旁边有人大喝一声:伯宁欲往何处?!

    满宠抬眼,却是钟繇。

    元常有何指教?满宠问道。

    钟繇笑了笑,指教不敢……却不知伯宁身为许县令,可曾知晓贼人如何进得城中?

    满宠脸色依旧如故,但是心中就像是沸腾的水,每一个咕嘟的气泡都是在破口大骂。钟繇看起来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询问,似乎是在问这个事件的一些问题,但是实际上这是典型的一个两难的提问,不管是满宠怎么回答,都将是面临严峻的后果。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钟繇和满宠的自我定位上,有一些重叠,特别是在律法方面,钟繇也是很有研究,在历史上后来担任了大理寺卿,主管魏国之内律法诉讼之事,足可见其在这个方面上的造诣。

    而满宠能得到曹操的宠信,出了其个人能力之外,更重要的是满宠出身较低,和众多的士族子弟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是钟繇那么的复杂,所以相比较而言,曹操当下更愿意用满宠来掌管司法刑狱,而不用钟繇。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曹魏用人制度在前期后期的一个态度的转变……

    当然,这是后话了。

    而现在,钟繇的意思也就很明确了,你个占着茅坑拉不出屎来的家伙,趁早让位滚蛋,多少还能留下点面子,要是到了后面,哼哼……

    满宠哼了一声,此事干系重大,元常当众刺探,所欲何为?

    钟繇变色道:满伯宁休要血口喷人!某不过是关心而已,何来刺探之说?!

    满宠说道:既然不是刺探,便请让开!莫非元常要有意阻拦于某?

    呵呵……钟繇干笑了几声,然后让开了道路,怎敢阻拦?如此也好,某便是等候伯宁将此案查得真相大白……

    说完,钟繇便是退到了一旁,和韩斌等人,只是冷笑。

    满宠默默的看了一眼,然后举步向前。在满宠内心当中的某个时刻,未免没有构陷钟繇进行报复的想法,但是很快就放下了,

    钟繇钟氏是颍川大姓,和荀彧等人的关系不错,很早的时候就被察举为孝廉,很快就从尚书郎外放到阳陵令,后来因病离职,病好了便是立刻又被三府征召,担任廷尉正、黄门侍郎……

    普通人能有这待遇?哦,病退了还留着坑,然后养病回来,坑还更大了?

    同时,钟繇还有劝说刘协一路东来的功勋光环……

    当时天子刘协在长安的时候,就没少被钟繇在吹风,就连在斐潜之处的时候,钟繇也是常常在私底下劝说天子回归,因此在某个角度上来说,钟繇是当下曹操可以挟天子的重要功臣之一,所以钟繇并非是现在的满宠想要搞,就能谁便当街拖着走去乱搞的人。

    尚书台外面热闹非凡,而尚书台之内则是完全相反。

    在如此重大的事件之下,在尚书台之内的所有官吏,不管大小,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般,就连原本正常的工作交接,都尽可能的压低音量,唯恐因为声音大了一点,然后就被当成了出气筒。

    大事件面前,大人物想着是怎样从中渔利,小人物却想着是如何保全自己……

    满宠昂着头,目不斜视的穿过回廊,到了政务厅之中。

    伯宁来得正好……

    在政务厅之中的荀彧抬起了头,招呼道,来,正有事想要找你……

    满宠心中一跳,连忙上前,拱手说道:令君请吩咐……

    荀彧摆了摆手,示意一旁的坐席,先坐。

    满宠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一旁的坐席上,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四平八稳的坐了下来,顺带还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冠……

    荀彧这才缓缓的点了点头,露出了一点笑意。

    多些令君。满宠拱手向荀彧说道。

    荀彧笑了笑。

    荀彧这一段时间都很忙,眼看着要新年了,无论是官吏的评定,还是新年对于兵卒的额外军饷,都是一个令人相当头疼的问题,而且因为有了荆州派系的加入,使得原本就成分复杂的曹操治下士族群体再一次的扩大,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着可以使用的官吏数量的增多,但是同样的,要付出的官秩,还有平衡其中职位大小,也要消耗更多的精力。

    简单来说,荆州的那些士族,必然就会像是冀州士族一样,要面临从一线退下来的局面,原本掌管的权柄要交出来,必然会有很多的怨气和不满。

    然后……

    有怨气,自然就要有发泄。

    有时候做一些冲动的事情,自然也是在情理之中。

    比如刺杀曹操。

    这个推论是不是很顺畅?

    荀彧也觉得很顺畅,但是同样的,他也觉得越是顺畅的事情么,越是可能有问题。甚至就像是拉肚子,越是顺畅,问题越大。

    现场兵器已经收集回来了……荀彧缓缓的说道,伯宁可以猜一猜,出于何处?

    骠骑?满宠脱口而出。

    荀彧点了点头。

    不出意外。

    因为骠骑将军的制器工艺甲天下,所以自然是很多人追捧,重金求购,毕竟在乱世之中,稍微有些头脑的人都清楚,拥有了精致坚固的兵甲,才有可能守得了自家的钱财,所以骠骑兵器在市场当中流通的很多。

    因此刺杀曹操,骠骑将军斐潜有这个条件,也有足够的动机,同样也有证据,但是荀彧和满宠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可能性并不是很大。

    倒不是因为荀彧和满宠相信斐潜的人品,而是荀彧和满宠更相信斐潜的名望。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或许有起错的名字,但是往往没有起错的外号。斐潜在这么多年下来,成功的竖立起了一个光明正大的正面形象,若是真要杀曹操,那么一定会是在战场上,用这种下作的刺杀手段,岂不是坏了斐潜一直以来保持的名望?

    若说是斐潜已经走投无路,在战场上不能占据优势,除了刺杀之外没有什么好办法了,那么斐潜不惜用名声去换取胜利,多少还是可以理解,而现在,斐潜的骑兵难道就突然软脚了么?

    所以斐潜有必要赌上自己的名望,去做一个不太可能成功的刺杀么?

    可有活口?满宠带着一些期盼问道。

    荀彧缓缓的摇了摇头,皆为死士。即便是伤了,亦用短匕自裁……而斩了其手臂,伤势又是过重……

    ……满宠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只养一个死士么,不难,或许普通百姓一饭之恩就可以做到,可是要有这么多的死士……

    荀彧点了点头,说道:伯宁果然聪慧敏锐,思路清晰……只不过,这也是某担忧之事也……

    满宠看了荀彧一眼,然后不由得再次沉默了起来。

    这个事情……

    难办。

第2200章一个目标

    长安。

    街头硕大的一个店面,里面人声鼎沸,人来人往。

    这个怎么这么贵?便宜点,便宜一点……

    抱歉,客官,我们这里不讲价……

    新开不久的香料铺子的活计忙得满头是汗,依旧保持着一个良好的服务态度,点头哈腰笑容可掬的对着站在一旁的布铺的掌柜说道。

    这年头,只要跟香料二字打上关系的,价格几乎就是蹭蹭往上涨。有钱不赚王八蛋啊,这自家的绸缎丝绢什么的,不是天然跟香料有缘么?若不是汉代佛教还未完全盛行,这布铺老板说不得便是觉得香料店里面的所有香料都和他有缘……

    布铺的掌柜不满的说道:怎么就不能讲价?嗯?怎么就不能讲价?大家都可以讲价的么?我们都,都是可以讲价的……你看看这个香料盒子,上面的漆都……都……

    布铺的掌柜一边说着,一边暗搓搓使劲,企图用指甲去抠着漆盒的漆面,然后发现这漆面的用工确实不错,而且用的木头是硬木,类似于铁木一般,还真结实,一时半会还抠不下去!

    客官,您真要再用力,可就真掉漆了,那可就真要买了……香料铺的活计依旧笑呵呵的,带着些特殊的重读音说道,这一盒可真不便宜……您真可想好了……

    哼!布铺的掌柜咬着牙将香料盒子,看着像是用力,实际上却是轻轻的放了回去,然后一边转身走,一边嘟嘟囔囔的说道,不就是个什么破香……啊呀,韦公子!可长时间没见到您了,什么时候到小店那边去坐坐?小店那边新来了些蜀锦,花纹那叫做一绝!

    韦康愣了一下,然后无可无不可的哦了一声,便是急急举步向前,冲着香料铺子的活计说道:听闻新到了些香料?双井韵还有没有?帏华翥还有么?都来十……嗯,二十,嗨,两种都要三十套!

    香料铺活计答应了一声,然后便是高声喊道:双井韵三十,帏华翥三十!韦郎君提香了!小心都包好些!

    韦康不由得将腰杆挺直了些,然后下一刻就听到柜台里面喊着:双井韵没三十,就剩二十五!不,二十四!帏华翥只有十八盒了!

    都!都要了!快!快点!韦康顿时急切的叫道,还有在外面陈列之用的,某也要了!

    好勒!双井韵、帏华翥沽空了!没了!下一批还需再等五天!香料铺子里面忙活的活计大声喊道。

    双井韵、帏华翥已沽空!

    知道了!抱歉了,这位公子……双井韵、帏华翥都已经售空了……

    有钱也不行……这一批都没了,下一批要再等五天……抱歉,真是抱歉……没有了……

    韦康微微的呼出一口气。还好来得早,要是再晚一些来,说不得又是扑一场空,又要再等。

    这年头,真是世风日下啊……

    前些年还算是好,有钱就可以买到一些好东西,结果后来光有钱不行,还要有关系,有权柄,要不然根本就轮不到什么好东西。

    现在更是离谱,有钱有权也要赶得上,这不,要是晚来一步,可就没了,还要再等!

    真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几名手脚麻利的香料铺活计抬着特制的木盒子就到了韦康面前,一层层的掀开让韦康过目。在大木盒子当中用细细的白茅隔出来一些格子,然后垫着红色的丝绢,中间便是一盒盒的双井韵和帏华翥,光滑的漆面反射着周边的一切,以金银丝勾勒出来的花纹带着汉代特有的大气,也透露出一种雍容华贵之美。

    韦端飞快的清点了一下数目,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跟着香料铺的活计,要亲眼看着将几个大木盒子放上自家的车才算放心……

    韦郎君真是好大手笔……

    啧啧,这一大盒子,价值不菲啊……

    一名香料铺的活计上前,将店门口的双井韵、帏华翥的云牌翻过去,表示售空,顿时引来了一阵抱怨和哀叹。

    其中自然也有布铺的老板,一把抓住了翻牌子就要走的香料铺的活计,我说,这一会就买完了?今天是到了多少盒的货,该不会只有三四十罢?

    客官可真会开玩笑,三四十,每一种再添个零都不止!

    布铺掌柜愣住了,心中飞快的盘算着,三四十,再添个零都不止,那么说就是至少五百,一盒四千八百钱,那么就是……

    嘶……布铺掌柜吸了口凉气,眼珠子差点都变成金色的了。

    旁边的人也在议论纷纷,那一点点就要那么贵?我看一盒也就顶多二两,说不得二两都不到的分量……

    你以为是吃的啊?还二两三两的,那是香料!

    那也不用那么贵啊,上好沉香一两才多少钱?一千钱,这什么就要四千八!

    你能耐,自己配去啊,据说这个是不传之秘,用十几种香调配而成,讲究一个人过留香,萦而不散,远近皆宜,浓淡皆美,最是适合君子淑女所用……只可惜……

    可惜什么?这么贵,我看真心不值得买……

    你懂什么,人生在世,无非就是求一个舒坦,这也不买,那也不买,还有什么意思……某刚才犹豫了下,结果就没了……等下一批罢,又要等五天,真是让人不免心焦……

    可是我觉得,还是觉得太贵了……

    太贵了不是这个香料的问题……你明白么?

    呃?啊?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布铺掌柜默默的从人群当中走过,低着头,甚至从心中多少出现了一些今天好奇走到了香料店的后悔……

    刺激实在是太大了。

    这人比人,会气死人。自己一匹绸缎算是利润最高的了,才多少?即便是豪气如同韦公子,也顶多一次性买个三四匹顶多了……

    而且绸缎能有多少人买?

    销量大的那些呢?有的一匹麻布,才几十个钱,甚至十几个钱的利润……

    而这边香料店,轻轻巧巧的那么一个小盒子,便是四千八百钱!

    虽然布铺掌柜也承认,不管是从盒子的外观,从金银丝到漆面,到整个盒子的结构,然后到里面的香囊,然后香囊的绣工,材质,以及香料的本身,都是很精致的,可以说是当下顶尖的水准,可是这个价格,也真真可以说是世间一流!

    盒子美,盒子能吃还是能喝?

    然后不都是加在了价钱上?

    要去了那个盒子,这香料肯定就没那么贵!

    是自己出不起这四千八百钱么?

    并不是,真要是咬咬牙,还是可以拿得出来的,只不过自己心疼啊,这要卖出去多少布匹,才能换一小盒的香料,值得么?

    特喵的,还不让讲价!

    要是能讲价,自己多少能讲个五成下来,嗯,六成……

    或者七成,实在不行,八成也不是不可以……

    哼!

    不行,不能再香……不,不能再想了!

    不值得!

    一点都不值得买!

    布铺掌柜咬着牙,斩钉截铁的暗自说道,然后毅然抬头往前,绝不愿意再度回首多看一眼,因为布铺掌柜害怕万一待久了,看久了,香料就不仅是闻到味,沾染到了身上,还会钻到自己的心肝肺当中去……

    回到了自己的铺子,坐在柜台后面,布铺掌柜又是不知不觉当中发愣了片刻,以至于有人上门看布匹的时候竟然没发觉。

    掌柜的,掌柜的!这个怎么这么贵?便宜点,便宜一点……

    啊?啊,抱歉,客官,我们这里不讲价……布铺掌柜下意识的就说道。

    不讲价?嗯?╭(╯^╰)╮哼!顾客放下布匹,掉头就走。

    布铺老板反应过来,呃,呃呃,客官!别走啊,客官!你出个价,您给出个价啊……

    不知道为什么,布铺老板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忽然觉得很想哭……

    ……?(;′Д`?)……

    骠骑将军府。

    斐潜接到了张时从河东派人直送而来的密信。

    信中揭发了河东裴茂私下倒卖兵甲,从中谋取暴利的一些事情。

    斐潜立刻召集了庞统荀攸议事。

    果不出所料……庞统看了信件,然后笑着说道,平阳工房兵器走河东线,这损耗几乎都是个定数……哼哼……

    斐潜呵呵笑了两声。

    其实大多数的所谓漂没、火耗等等的名头,实际上就是贪腐。就像是资本家,换了个名字,就不会展现出资本的嘴脸了么?

    裴氏精通经学,名扬河东,其祖多有二千石,亦登九卿,家世显赫……荀攸说道,听闻裴巨光好黄老之学,淡泊名利,数次开馆授学,声望极隆……绝非一般大户所可比拟……

    庞统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故而此事,多半绝非裴巨光亲为,顶多就是族中某人为之……庞统冷笑着,这都是士族老传统了,正主都是干好事的,坏事都是临……呃,族中不孝子干的。

    荀攸说道:河东之地,以汾为界,分为南北。北面多干旱,又久经胡人所扰,人口稀薄,而汾水以南,便是富庶,盐铁皆有,亦有良田。闻喜裴氏,多有田亩,连绵数十里,佃户上千人……

    张氏告发裴巨光,实则多为试探……庞统看了一眼斐潜,这小子,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老实……

    张氏子欲清河东大户,而这河东大户必然与裴氏多有牵连……荀攸说道,若是主公不加追究……河东之事便是不了了之。倘若主公严查,牵连恐怕甚广……

    庞统嘿嘿笑了两声,河东之所以胆敢克扣损耗兵甲,从中谋利,无疑便是仗着主公需要河东粮草……主公动用兵卒,河东之粮,便是旦夕可至,若是因此影响了庄禾所获,关中也多少会因此动荡……只可惜,嘿嘿,当下正是休耕农闲之时,距离开春么……

    令君所言甚是。荀攸说道,若是可在开春之前结案……倒也可以一试,就怕是牵连甚广,以至于影响了春耕……恐怕就是得不偿失了……

    斐潜坐在桌案之后,沉思了片刻,欲成大事,岂可半途而废?

    传令!

    查!涉案人等,一律缉拿!

    ……凸(艹皿艹)……

    雪停了。

    天气更冷了。

    柯比能一边走,一边大声的和手下的兵卒说话,鼓劲。

    鲜卑人需要一场胜利,一场对外的胜利,急切的,就像是饥渴的秃鹫,盘旋在大漠的上空,急不可耐的盯着在大漠之中跋涉的人,盼望着他能在下一刻就倒下去。

    我们的目标,就是先打垮乌桓人!柯比能越说便是越大声,挥动着手臂,他们还以为我们会投降,肯定没有防备!我们一鼓作气先拿下乌桓人,然后再和渔阳的汉人一起,消灭可恨的丁零人,我们就可以重新掌控大漠!这千里的草场,就依旧是我们的!我们的!看这个天下,谁还能是我们的对手!

    周边的鲜卑人听到柯比能在大声说着,如今鲜卑人才刚刚整合在一起,正是需要竖立信心的时候,立刻就有机敏一些的百夫长千夫长,高声叫了起来:撑犁在上!大王无敌!

    先是一小群人在喊,后来是一大群人在喊,再后来就是全部的人都在喊了。

    撑犁在上!大王无敌!

    呼喝之声,声震云霄,激动的鲜卑人个个扯开嗓子,尽情地吼叫着。一时间所有鲜卑人都觉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恨不能下一刻立即就跃身上马,驰骋疆场,然后将敌人的脑袋一颗颗都砍下来。

    到了后面,就连柯比能自己也都被鲜卑兵卒的高涨情绪所感染,也是激动的热泪盈眶,只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气,挥舞着手臂,叫喊的声嘶力竭。

    明天清晨,我们就要一举围歼乌桓人!

    大漠冬天的早晨,是寒冷的。

    从天空之中略过的鹰则是孤独的。

    因为成片的树林较少,所以这一块区域的鸟雀极少见到,老鹰的食物,基本上都是以老鼠和兔子为主。

    而不管是老鼠还是兔子,都喜欢躲起来。

    作为一个猎手,要么就需要有足够的耐心,要么就要准备足够的诱饵……

    曹纯骑在土丘之上,看着天上略过的雄鹰。

    在土丘之后,是号称虎豹骑的曹军骑兵。

    吊炸天的名字却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无疑是一个令人相当尴尬的事情,因此曹纯觉得,现在是弥补这个缺陷的时刻了。

    曹纯在等斥候。

    为了不让乌桓人察觉,曹纯尽可能的隐藏着,他唯一或许消息的途径,就是这些斥候……

    曹纯没有想过,他有一天会跟鲜卑人合作。

    但是现在曹纯和鲜卑人的敌人是一致的,这一切的改变,都是那个该死的骠骑将军斐潜所引发的……

    想要和骠骑斐潜抗衡,就必须先打败赵云,而要打败赵云,就先要去除赵云布置在幽州的前锋力量,也就是乌桓人……

    有时候,曹纯也不由得会怀疑自己,这一切,值得么?亦或是能做得到么?毕竟或许对于骠骑将军斐潜来说,乌桓人其实就是一个小目标,而对于曹纯来说,就是一个亿。

    而曹纯心中念叨的乌桓人,此时此刻正在与刘和商议着。

    鲜卑人虽然说是要会盟……难楼皱着眉头说道,可是我总是觉得这里面会不会有些问题?

    刘和自然也有刘和自己的小目标,或者说是小理想。

    会有什么问题?刘和问道。

    我觉得鲜卑人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同意结盟,甚至愿意听从我们的指令……难楼依旧是皱着眉头,鲜卑人……尤其是柯比能……这个家伙自大,骄傲,怎么可能愿意……刘公子,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说……柯比能可能有诈……

    有诈?刘和笑了笑,笑容依旧是温和的,却带着一些不容置疑的口吻,有什么诈?就现在鲜卑的那点人手,即便是使诈,又能如何?我知道你们和鲜卑人之前并不是那么的融洽,但是现在……鲜卑人已经是走投无路了,他们只剩下一条路,就是投降!

    更何况……只要鲜卑人来了,那么我们的目的也就打成了……刘和缓缓的说道,丁零人南下了……鲜卑人即便是不愿意成为我们的下属,也由不得他们……投降还有一点生机,若是不投降便是死路一条!

    丁零人南下了?难楼有些惊讶。

    刘和点了点头,斥候回报,他们开始集结人手了,想必也就是在这几天就会南下……一方面是因为北面的草场大部分遭受了雪,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

    刘和看着难楼和楼班,大漠之中,胜利者永远只能是一个……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做一山不容二虎……我们不去打他们,他们也会想着来打我们……躲是躲不掉的……

    难楼和楼班对视了一眼,沉默了下来。

    所以,就是这样……如果说鲜卑人使诈,又有什么关系?北面有丁零人南下,这边有我们挡着,当然……鲜卑人也有可能会去投降丁零人……可是丁零人能给出什么条件来?重新让鲜卑人坐上大漠王座?投降丁零人有什么好处?都是投降,为什么不是投降我们?至少,我们给的,肯定会比丁零人给的多……不是么?

    听了刘和的分析,难楼和楼班似乎觉得有些道理,至少在当下他们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来。

    刘和微微笑着,就像是即将实现他人生当中的一个小目标。人么,总是要有些梦想的,否则跟咸鱼有什么分别?

第2201章嗟来之食

    煤炭。

    无疑是后世工业的奠基者,或者说是引路人?

    华夏最早较大规模的利用煤炭,应该是在春秋战国之前,甚至更早一些,但是开始用煤进行冶金,却是在汉代。

    对于矿石的挖掘,包括煤炭这种黑色矿产的生产技术,在汉初也比较成熟了,大规模的矿山矿洞,以及矿井的运用,都已经算是世界顶尖的水准,但是因为士族对于木炭的需求较大,看不上煤,因此在很长时间之内,对于煤都不怎么重视,更谈不上对于煤的精纯需求了。

    现在么……

    取暖要用煤炭,冶金也是一样的需要使用煤炭,骠骑领地之内对于整个煤炭的需求量一下子就大了非常的多,在加上如今天气寒冷,普通百姓的煤炭需求也猛然增多,这使得斐潜不得不考虑对于原本炼制焦煤工艺改进问题。

    之前炼制焦煤,是用一个最为粗浅的笨办法,也就是类似像烧制木炭一样,先是在一个半封闭的空间里将煤堆积起来,然后用柴火点燃,然后让煤炭在缺少氧气的环境下慢慢燃烧,让煤石里面的烟气,杂质全部从烟囱里飞走,等烟囱里不再冒烟气的时候,就把水灌进去……

    最后得到焦煤。

    这个法子可以用,但是很浪费,大部分的煤石都在这个过程之中会被烧掉,留下来的焦煤可能只有原先重量的三成左右,甚至还没有。

    所以用这样的方法来获取专门炼钢的焦煤,代价确实有些大。

    同时在炼钢的过程之中,如果说不能连续的产生钢水,投入的焦煤又往往会浪费,换句话说,因为生产钢水的不连续性,导致一部分焦煤燃烧出来的热能完全没有利用上,白白的就那么烧掉了。

    在原本煤炭多的时候,这些问题并不大,但是现在煤炭用量大了,加上吕梁山的一部分矿工因为天气寒冷的原因不得不停歇了野外的作业……

    什么?

    矿井温度高?

    这也没有错,但是现在斐潜的矿井技术还不能像是后世那样,动不动就挖一个几百米深的矿洞,大体上来说还依旧是属于表面矿的开发。

    所以产量降低,需求量增加,虽然库存还有,但是现在不能等存储消耗殆尽了,才来考虑生产焦煤消耗原材料的问题,还有使用焦煤的时候的效率问题,必须先走在前面,进行一定工艺上的改进。

    而这个工艺上改进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新上任的大考工黄承彦的身上。

    黄承彦想这些东西当然有些困难,所以他召集了几个大工匠一同商议,这也是黄氏工匠的习惯,毕竟一个人的思维总是有些限制的……

    可是本身焦煤这个东西,就已经是斐潜超前搞出来的了,现在想要再进一步,无疑就是一件相当难的事情,因此这几天黄承彦都有些茶饭不思,引得黄月英也是担心得不得了,以为出现了什么大问题,结果得知黄承彦身体上并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是因为考虑工艺……

    黄月英顿时就有气不打一处来!

    想想也是难怪,自己的儿子被斐潜折腾着眼见着就要去阴山吃苦,然后自己的父亲现在又被斐潜折腾着茶饭不思……

    谁的错?

    还能是谁的错?

    黄月英越想便是越火大,怒气冲冲的找到了斐潜。

    斐潜原先也是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明白了什么事情之后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来来,先坐,先坐下,坐下再说……斐潜招呼着,你以为我是折腾?哈哈,不是的……这跟折腾没什么关系……

    先听我说个事……斐潜笑呵呵的说道,……齐大饥。黔敖为食于路,以待饿者而食之……有饥者蒙袂辑屦,贸贸然来。黔敖左奉食,右执饮,便曰,嗟!来食!嗯……月英你应该知道这个罢?

    黄月英哼了一声,予唯不食嗟来之食,以至于斯也!

    斐潜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故而……饥者何不食之?不就是嗟来食么?终不食而死。曾子闻之,亦有叹,其嗟也,可去,其谢也可食。月英以为,此饥者之时,当食不当食?

    黄月英皱起了眉头,沉默了下来。

    这个事情黄月英自然也是清楚,毕竟黄月英自己也算是士族出身,虽然比不上蔡琰那个图书馆……嗯,好吧,不是谁都能和图书馆想比的,但是像是这样基础的一些春秋典故,多少还是知道一些。

    嗟来食,典故之中的饥饿之人,选择了宁可饿死,也不愿意吃,这是一种态度。另外一种态度便像是曾子就表示说如果是嗟来就不行,但是其谢便也可食。

    至于还有一种么,就是后世的那个著名的态度了……

    其实斐潜说的这些,黄月英也不是不懂,就像是斐潜表示要让斐蓁在军旅之中走一趟,黄月英虽然心疼,但是也同意了,只不过有时候情绪上了头,就难免控制不住。

    一般的百姓,不管是选择哪一种态度,其实问题都不是太大,但是领导者就不一样了……

    斐潜的地位是从军中,从南征北战之下竖立起来的,即便是现在斐潜不在一线指挥作战了,可只要是斐潜谈及军事战略上的事情,斐潜说一,旁人也不敢说二!

    这就是斐潜在之前的战役当中展现出来的实力,然后一点点积累下来的威望。然而不管是斐蓁还是黄承彦,他们在斐潜的政治集团之中,除了和斐潜的关系比较密切一些之外,展现出了什么特别的实力了么?

    故而岳父大人茶饭不思,此乃正途是也!斐潜笑着说道,若是岳父大人只是身居高位,呼来喝去,但有困处,便是推卸……那么旁人又怎能重之敬之?正所谓知难而……嗯,有句话倒是不错,欲戴其冠,先承其重是也……

    黄月英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向着斐潜拜了一拜,表示歉意,郎君……妾身一时情急,多有冒犯……

    斐潜上前将黄月英扶起来,说道:无妨,无妨……岳父大人之前在荆襄之时,曾与某言,自诩素、髹、上、造、铜、涂、扣,画、工、清、右、考、冶、透等工法,皆是无所不通,无所不精……现在么,嘿嘿嘿……

    黄月英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给斐潜,然后叹息一声说道,郎君心中有数就是了……父亲大人年岁毕竟大了些……

    斐潜呵呵笑了两声,放心吧,要是岳父大人实在想不出来……到时候,我装作无意透露些……

    嗯?(﹁﹁)~黄月英气鼓鼓的叉着腰说道,莫非郎君早有妙法,却在此处看我父亲笑话?!

    没!没这事!斐潜立刻否认,某只是说,届时可以一同商议,嗯,商议就是!

    ……o(twt)o ……

    幽北大漠。

    另外一群不愿意嗟来之食的人汇集在了一起……

    前进的号角声终于吹响了。柯比能的部队开始缓慢移动,速度在一点点的加快,马蹄声由稀疏而渐至密集。

    柯比能的中军之中,传令兵就像是从树窝子里面飞出来的鸟群一样,扑棱棱的将指令向外传递,而号角兵也是在全力的鼓吹着,将最新的指令传递到远方。

    刘和最终还是察觉有些不对劲了,这种不对劲就像是看美女直播,然后突然对方的手机断电,关掉了美颜和假声软件……

    现实总是那么的丑陋,一点都没有所谓的美感,只剩下硬邦邦的臭烘烘的,直接顶到了面前,击碎了所有的美梦。

    准备战斗!难楼率先大喝出声,然后抽出了战刀。至于去找刘和理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以及为什么刘和会判断失误,还有什么究竟这个责任是谁来承担等等的问题,都只有等到战斗结束,才会有空闲……

    毕竟现实之中不是电影电视,那种在战场之上,双方血斗之时,特别是热兵器时代,还有空闲站在阵前,叽叽歪歪一大堆,抒发一大段的感慨然后周边的士兵还能陪着一同掉眼泪的,怕不是只有脑残的导演才拍的出来?

    骗钱也就算了,还顺带侮辱一下观看者的智商?

    难楼高举手中战刀,大声吼道:加速!加速!迎上去!其实所谓什么阵列,乌桓人未必都懂,但是有一点是知道的,人多就可以欺负人少,包上去,围着打就完事了。

    激昂号角声,此起彼伏,密集的马蹄声,滚滚如雷。

    当然,如果柯比能可以将刘和等人骗到自己营地之内,那么事情就简单了,可问题是柯比能现在,以及鲜卑人当下已经失去了这样的资格。所以一旦真的两军坐下来会面,必然是柯比能要深陷对方的军营之中,所以柯比能就选择了临阵突袭。

    而乌桓人虽然多少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占据了人数上面的优势,也没有多少的害怕,双方战马突然加速,无数的马蹄砸在了残雪之中,泥水雪水四下泼溅,整片大地似乎都在不停的颤抖。

    柯比能的部队,以柯比能为中心,就像是一把锥子,又像是一把杀气腾腾的利剑,直接冲着乌桓人的阵列当中扎来,冲着刘和所在的位置而来!

    刘和就像是被这一把无形的利剑扎中了一般的,脸上显出了及其痛苦的神色。

    刘和原本以为柯比能会像是一只狗一样,趴在他面前,然后刘和他可以丢一两块肉,几根骨头,就可以将柯比能耍得团团转,让他咬谁就去咬谁,结果没想到一照面柯比能确实能咬,咬向了刘和他自己……

    更重要的是,柯比能不仅是打乱了刘和原本的计划,甚至是会严重影响到了刘和在乌桓人正当中的声望!

    一个看不清楚对手,不能洞悉趋势的首领,还能算是一个称职的首领么?如果一个首领不称职,即便是汉人都未必会安分的守规矩,更何况是乌桓人?

    刘和拔出了战刀,用尽全身的气力吼叫着:杀!杀了柯比能!

    乌桓王楼班远远的站在一侧,看着刘和在狂吼乱叫,然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对着身边的护卫说道:完了……刘使君……呵呵,完蛋了……如果他现在带着他的人冲上去,一口气杀了柯比能,那么多少还可以挽回一些尊严……现在只是站在战场边上叫喊……像是什么?像是一头无能的,只能远远狂吠的野狗……

    那么……大王,我们现在要怎么办?乌桓的护卫问道。

    先过个手……看看情况……楼班说道,如果不行,我们就撤……

    撤?

    没错,反正丢脸的不是我们……而是……楼班微微抬起下巴,然后瞄向了刘和的方向,到时候我们……呵呵……

    大漠之中的狼群,如果知晓了狼王已经衰败,苍老,无能了,便是会有新的狼站出来,向狼王发起挑战,即便是这一只前来挑战的狼之前是多么的温顺和听话……

    现在,刘和便是展现出了无能的那一只狼。

    在战场之中,鲜卑人和乌桓人在经过了箭矢的洗礼之后,相亲相爱的拥抱在了一起,相互用着最为原始的情绪,最为磅礴的吼叫,向对方致以最为亲切的问候。

    在接触的那个瞬间,双方就有至少上百名的兵卒相互缠绵着倒下,血肉交融在了一起,即便是再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也握着自己的把柄尽力去捅着对方的要害,然后转眼之间就被后续的骑兵踩踏成为了难分彼此的肉泥。

    柯比能抡圆了战斧,像是一头黑熊一般的咆哮着,面对着直刺而来的长矛,怒吼一声,便是劈砍了下去!长矛应声而断,连带着拿着长矛的乌桓兵卒也被战斧砍成了劈叉,在战马之上倒飞了出去,然后撞上了其他的人马,带着骨折的闷响一同倒地。

    不管怎么说,柯比能作为鲜卑人的王,在武勇的方面还是合格的,特别是当柯比能面对着同样级别的对手的时候,力量上的对比就占据了优势。在柯比能的带领之下,鲜卑人疯狂的向前突击,犹如一群见了血腥的狼,咆哮着,怒吼着,撕扯着,迎着乌桓人的士兵杀了过去。

    柯比能俯身剁死一名准备砍他战马的乌桓人,再一个大仰身劈掉了左侧乌桓骑兵的半个身子,不知道多少人喷溅而出的鲜血已经是将柯比能大半个身躯都染红了,在绝境之中爆发出来的那种内心渴望的力量,使得鲜卑人的战斗力几近于疯狂。

    乌桓人也不甘示弱,虽然谁都没有办法抗住柯比能的战斧,但是他们依旧如同狼群一般扑杀着熊罴,扑上去,咬上去,伸出尖利的爪子拼命地撕扯上去,就是为了多撕扯一块熊罴的血肉……

    柯比能冲进了乌桓人的深处,释放着所有的郁闷,他时不时发出巨大的吼叫声,手中的战斧已经是被血肉沾染成为了艳红的颜色,遇着即死,碰上就亡。柯比能的护卫还有其他的鲜卑人则是紧紧的跟着柯比能,在他的左右,一同搏杀。柯比能高大熊壮的身躯,便是鲜卑人的战旗,指引着鲜卑人前进的方向。

    战场一边,乌桓王楼班皱着眉头说道:柯比能真像是一头巨熊……可以算是一个真正的好对手……

    大王,我们要去支援右贤王么?

    楼班呵呵笑了两声,右贤王,右贤王有发求援的信号么?

    这个……好像没有……

    楼班便是笑了笑,说道:看来我们的右贤王,还是很有底气的……我们上去,怕是右贤王不高兴……

    战场之中,便是会让人成长得最快。

    乌桓王楼班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是对于女人感兴趣的毛头小子了,他已经不满足于居住在五环……呃,乌桓核心之外,而要成为真正的乌桓王,而右贤王难楼,也是他需要跨过去,踩在脚底下的一个基石。

    虽然说右贤王难楼还没有表现出反叛的心思,但是他的手下已经有些人在面对着乌桓王难楼直属的部落的时候,出言顶撞,不听号令了,这些会不会是右贤王难楼的授意?

    乌桓王楼班不知道,也觉得没有必要知道。

    但是不能不防!

    饭,总是要自己吃,别人喂到嘴边的,不一定是自己想要吃的东西。

    热乎乎的不一定都香喷喷,有可能还是一坨屎。

    柯比能大吼着,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熊一般挥舞着战斧,他看到了刘和,也看到了刘和身后的三色旗帜,看到了他一生当中最为痛恨,最为后悔的噩梦!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刻,三色旗,以及三色旗下的那个年轻的将领,带给他的刻骨铭心的痛,以及同样是刻骨铭心的恨。

    而现在,柯比能准备要将自己所有的痛,所有的恨,全数都抒发出来,送给三色旗,送给三色旗下的那个汉人!

    刘和没有勇气直接面对柯比能,他吼叫了半天,觉得自己还是在指挥位置上比较妥当一些,结果看见乌桓人竟然那么一大帮子的人没能将柯比能挡住,不由得有些慌乱,转头叫道,让乌桓人上前拦住他!

    刘和的号角吹响了,可是战场边上的乌桓王楼班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依旧是纹丝不动!

    再传……

    还没有等刘和把话说完,就看见侧后方有斥候一脸惊慌的疯狂打马而来,凄厉的叫喊声似乎穿透了战场上的纷乱!

    敌袭!敌……袭……

    下一刻,刘和和乌桓王楼班的面色几乎都同时变得惨白!

第2202章祈福求佑

    许县,大将军府邸。

    这是第几次刺杀了?

    曹操多少有些愤怒的想着,然后从心里面浮现出了几分的无奈。曹操怕死,所以他遇到了刺杀,却没有死,而那些不怕死的,便如孙策,早就死了。

    刺杀成本低,收益大,所以纵然成功率非常很低,依旧还是有人想要试一试。

    万一呢,对吧,万一呢……

    就像是后世的彩票店。

    曹操自己都有些记不清楚自己受到了多少次的刺杀,想来至少也是有十次以上了。有的时候刺杀者是一个人,有的时候是一群人,然后都喊着杀恶贼,诛奸佞,清君侧的,什么都有,甚至还有一些人借着说自己可以观天象,察阴阳,知晓未来的名头找上门的,怀里揣着利刃,然后表示要和曹操单独聊聊……

    曹操都毫不客气的直接送他们上路。

    尤其是那些宣称可以知晓未来的,曹操都忍不住想要将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问他们知不知道他们自己的下一刻,是生,还是死?

    生?抱歉,你算错了。

    刀一划拉。

    噗……

    死?恭喜,你算对了。

    刀也是一划拉。

    噗……

    自从张角三兄弟以所谓天命起事之后,曹操就非常痛恨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甚至一度下达了驱逐道人,清剿道观的命令,后来才在荀彧等人的劝告之下,才略有收敛。

    如果什么都是命中注定,那么还要奋斗什么,努力何用?

    这个大汉已经腐朽不堪,皇帝有责任,宦官有责任,当朝的士族官吏同样也有责任!

    谁都有责任,谁都逃不过!

    而在曹操的前半生之中,他只看到所有的人,所有的,都在愤怒的指责他人,推卸自己的责任。

    曹操不想成为那样的人,所以他试图做一些事情,去尽一些责任,结果么……

    立了五色棒,然后宦官要杀他。

    清除了蠹吏,然后大户要杀他。

    稳定了地方,然后朋友要杀他。

    替兄弟挡刀,然后兄弟要杀他。

    征战于四方,然后皇帝要杀他。

    似乎所有人都希望曹操去死,表面上笑呵呵,背地里都在咬牙切齿的诅咒着,甚至是施之以行动……

    自己真的就是无恶不作,罪该万死的奸贼么?

    曹操也承认,自己手中确实也沾染了许多无辜的鲜血,至今有时候梦里也会梦见这些冤死的亡魂在冷冷的注视着他,可是曹操觉得他一路走来,所有做出的决定,都是在那个时间他所能做的最好,也是唯一的决定。

    或许确实是错了……

    但是当时也只有那么做,只能那么做。

    错得有理。至少当时是有理。然后发现理亏了,就认错,承认错误,然后改正错误。可问题是有些人,不认为有错,更不愿意改……

    曹操忍不住叹了口气。

    走到了这一步,确实很累。对于一般人来说,当朝大将军,可能已经是除了皇帝之外所能达到的巅峰了,可是当曹操自己抬头而望的时候,发现自己面前的道路似乎依旧漫长。

    尤其还有那个该死的骠骑,在前方扭啊扭的走出了风骚的步伐……

    哼!

    自己这条路,自然还必须走下去。

    而继续往下走,那么,自己还需要经历多少次的刺杀?

    刺杀这个事情,曹操也不陌生,因为他自己也这么干过。

    可是自己这么做过的,并不代表着自己遇上这个事情的时候就会心平气和。就像是喜欢高高在上指责这个不对那个不好的键盘侠,也不愿意被其他人以同样的态度来指责。

    人都喜欢双标,曹操也是凡人,这很正常。

    脸上敷着厚厚的粉,让曹操觉得面皮有些瘙痒,但是不能抓,也不能乱动。毕竟汉代的粉没有后世那么的附着性高,所以难免一动就掉粉,让曹操这个大up主觉得很难受。

    主公……曹洪走了进来,然后转头向外看了一眼,天使已经出宫了……

    天使要来了。

    不是西方的鸟人,而是刘协的使者。

    何人为使?曹操问道。

    曹洪咧了咧嘴,乃中官是也……

    中官?曹操扬了扬眉毛。

    大将军遇刺,这么大的事情,若是刘协不派人来探望,那么肯定不正常,可是真的等要派人前来的时候,刘协却犯了难,思来想去,便最终还是派遣了身边的宦官,并没有选择派遣一个大臣前来探望……

    这就很有意思了。

    呵呵……曹操冷笑了两声,然后走到了床榻边,准备装模作样的躺下来,可是一掀开锦缎被子,便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扑鼻而来,让曹操都不由得哼了两声,然后大大的打了一个喷嚏,脸上的粉都掉了一些,味道搞得这么呛人干什么……

    曹操虽然嘴上吐槽着,可是身体却很老实的躺了下去……

    毕竟若不是这么浓烈的血腥味和草药味,就不能体现出曹操的伤势来,岂不是穿帮了?

    伯宁那边,做得如何了?曹操问道。

    曹洪一边替曹操将锦缎的被子盖好,一边说道:虽说是抓捕了一些,可是依旧没有找到主事之人……

    曹操哼了一声,等天使走后,你去尚书台一趟……

    主公的意思是……曹洪转头看着曹操,然后沉吟了片刻,再大一些?

    曹操微微点了点头,伯宁不是傻子,他知道应该怎么做。

    是的,满宠如果不是傻的,就必须按照曹操的意思来办,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曹操原本计划着要自导自演一番,结果没想到来了真刺客,因此曹操要是不好好利用一下,岂不是浪费了?

    至于刺客的背后主事之人究竟是谁,真相反而并不是那么的重要。

    没有真相,只有政治。

    曹洪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收到了曹操的意思,就在此时,门外护卫扬声道:启禀主公!天使到了!

    曹操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然后躺倒下来,开始发出细微的痛苦的呻吟声……

    曹洪也将脸色往下沉了沉,一脸忧心忡忡的转身出去,代替曹操去迎接天使。

    其实东方和西方的天使,也有些异曲同工之妙。西方的天使多了鸡翅,然后刘协派来的天使则是少了鸡头,反正都是跟鸡过不去……

    刘协的天使是黄门宦官,内殿中官,秉笔侍奉,名头虽然大,但是实际上根本没什么权利,因为刘协本身就没有多少奏折可以看,所谓秉笔侍奉也就剩下了一个空衔,什么也管不了。

    可是此时此刻,这个秉笔侍奉的宦官,多少还是代表着刘协,因此在礼节上曹洪等人还是保持着应有的态度,引领者宦官一路向内……

    这……这是……宦官看见院落之中大大小小的帐篷,以及在帐篷之中或是坐或是躺的一些普通兵卒,不由得有些惊讶的问道,莫非这些……便是当日……

    正是,此乃当日受伤的护卫……曹洪沉声说道,皆勇士也!大将军特许,在府中一同医疗浆养。

    曹洪的声音不大不小,也能让这些兵卒听到,顿时这些兵卒便是纷纷挺直了腰,即便是原本痛苦的呻吟,也略微低了一些。

    一个人养伤,血腥味都很大了,更何况是这么多人都集中在将军府的前院之中?

    在加上金创科的医生也在处理伤口,这味道……

    习惯了在皇宫之中的秉笔侍奉,下意识的便是掩了一下口鼻,然后旋即意识到这个动作不对,连忙放下来,尴尬的企图干笑两声作为掩饰,可是依旧是招来了许多兵卒不善的目光。

    让这些受伤的兵卒在府内浆养,享受将军府医师的照料,自然也是可以得到更好的草药和饮食,也就在某些方面上增强了这些兵卒的存活率。曹操做出这样的举动,一方面可以看成是曹操收买军心,另外一方面,也是曹操对于这些兵卒的忠诚,做出的奖赏。

    或者还有另外一个解释?

    秉笔侍奉眼珠子转动了两下,不知道想到了一些什么……

    一般来说,忠诚,自然就应该奖赏,否则下一次,还有谁会忠诚?

    当一个领袖忘记,或是忽略了手下展现出来的忠诚,开始认为这个忠诚是应该的,是本来就每一个人都应该做的,甚至开始表示忠诚就是职责的时候……

    那么忠诚距离最终流于形式的路途也就不远了,甚至会演变成为口头上的忠诚。

    就像是刘协要求大臣忠臣,也要求天下的人都对他忠诚,无条件的忠诚。可是到头来,刘协甚至连一般的大臣的忠诚都得不到,只能是让宦官前来。因为宦官是依附着皇权才存在的特殊职位,因此正常来说大多数的宦官都会站在皇帝一边,这一点也没有错,可惜刘协忘记了一个事情……

    即便是当上了秉笔侍奉的职位,也依旧是一个宦官。

    自从进入了大将军府,秉笔侍奉就有些不太适应,四周浓厚的血腥味,还有或高或低的呻吟声,使得宦官不免有些心怀忐忑起来,尤其是当他到了内院,见到了在内院门口如同铁塔一般站着的典韦,身上还带着各种的伤疤,新旧都有,一脸凶神恶煞的盯过来的时候,秉笔侍奉甚至有些憋不住,偷偷漏了一点尿出来……

    这是宦官的通病,没办法。在生理上,或是在心理上,都是如此。

    对于大多数的宦官来说,他们一生的空间就是四四方方的围墙之内,所能看到的天空就是那么大的一块,到过最远的地方可能就仅仅是城中的市坊而已,在这样的条件之下,这些宦官还能有多少的见识以及胆量?

    尚未见到曹操的时候,宦官就已经是战战兢兢,然后等进了厅堂之内,照本宣科完了天子刘协对于曹操的那些所谓的关怀之言后,刚想着要按照刘协偷偷的吩咐凑得近一些,好好仔细观察一番曹操的伤势究竟如何,却被一旁侧的曹洪直接给拦住了。

    汝欲何为?!曹洪怒声喝问道,大将军身患重伤,医师再三交代不可感染邪气!汝等残缺之辈,欲将邪气沾染大将军,害大将军于非命乎?

    宣读刘协的旨意的时候,自然就是天使,而宣读完了,就像是擦过了屁屁的纸张,还会特意供起来么?

    曹洪突如其来的指责,让宦官吓得连忙夹紧了腿,摇手否认道:岂敢,岂敢,奴婢岂敢冲撞大将军……只是……

    只是何事?曹洪依旧是怒目圆睁。

    没事,没事……既然如此,奴婢便是告辞了……大将军好好浆养,定可不日痊愈康复……说起来宦官的察言观色本事都是一流的,那些不懂得看脸色的宦官和宫女也活不长久,所以当下宦官觉得背后阵阵发凉,越来越是觉得自己继续再留下去,恐怕是小命不保的时候,便是立刻将刘协的那些交待丢在了脑后,干脆见势不对立刻就走。

    曹操装作非常勉强的动了动,然后以沙哑的声音吩咐曹洪不得无礼,还让曹洪给宦官一些钱财作为劳务费……

    宦官的脸色这才算是好看了一些,然后又是连着说了好几句吉祥话,便是点头哈腰退出了房门,然后到了院中便是直起腰来,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按下曹操见宦官走了就立刻掀被子洗脸不提,单说秉笔侍奉回到了皇宫之中,刘协自然是立刻召见,然后询问关于曹操的具体情况。

    回禀陛下,大将军……恐怕伤重啊……秉笔侍奉自然不可能说自己什么都没看到,连床榻都没有接近就被轰出来了,更不能让刘协知道他没能力完成这样的小任务,也就尽可能的通过自我的想象和脑补,让刘协相信他是经过了多么的努力,多么英勇,多么经历,千辛万苦才获得了最为珍贵的情报。

    要不然,怎么才能向刘协证明他们是有用之人?

    血腥味十足?刘协皱着眉头说道,还有草药味?

    启禀陛下,确实如此。秉笔侍奉低着头说道,大将军或许是为了遮掩其伤重之态,便于面上覆厚粉,遮掩其面色苍白……此外,大将军在院中令受伤兵卒一同诊治,明显是为了试药,防止进药之人在药中掺杂毒物……

    嘶……刘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个确实像是怕死的老贼才会干得出来的事情,一般人还真做不出来!

    这么说来……

    知道了……刘协沉稳的点了点头,辛苦了……

    为陛下分忧,是奴婢的福分……

    秉笔侍奉低着头,然后撅着屁股,小碎步退了出去,到了门口之外,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一转头,却发现在大殿的角落之处有小块的衣袍一闪而过……

    秉笔侍奉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刚想要喊,然后反应过来,便是猛地一闭嘴,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便是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沿着大殿屋檐下的阴影,溜边走了。

    皇宫之中,有些时候装作看不见,听不见的时候多了,也就常常会忘记了一些原本应该是看见或是听见的事情。

    刘协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只是呆呆的坐在宝座之上,然后内心当中不断的翻滚起来,有一个念头无法抑制涌动着……

    莫非是苍天开眼了?

    在这个瞬间,刘协甚至觉得半空之中似乎有他的父亲,以及他父亲的父亲,还有一大帮子汉代皇帝的英灵,都朝着他露出了八颗大牙,似乎预示着将来的大汉将是一片的光明……

    大汉,中兴的机会终于是来了!

    那么现在……

    不,不行。

    现在还不行。

    刘协缓缓的站了起来。

    汉灵帝原本就是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旁支王爷,刘协也原本是如此,可是苍天就是喜欢戏弄人,让他们父子两个一开始都没有准备要成为天子的人,最终却成了天子。

    汉灵帝一生都在努力的想办法搞政治,可惜汉灵帝本身就没有一个好师傅,也没学到什么好策略,所以他最后玩崩了,搞累了,破罐子破摔了。

    毕竟大汉的皇帝,或者说是哪一家,哪个朝代的皇帝,注意啊,是皇帝,终身制的那种,既然知道自己要将这一份职业干到死,至少在上任的起初,大多数人还是想要干得好一些的……

    刘协也不例外。

    可是要当一个好的皇帝,并不容易。

    刘协从小也没有什么师傅,和他老子一样,是上任了之后才真刀真枪的一边实践,一边学习。董卓教会了他,作为皇帝,需要忍耐,王允教会了他,作为天子,需要掌权,曹操则是教会了他,作为陛下,需要妥协……

    至于骠骑将军斐潜……

    刘协走向大殿门口的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

    骠骑将军斐潜似乎教了他很多事情,但也像是什么都没有教。

    那么,当年如果说自己留在长安,是否也会面对如同当下一般的局面?

    甚至还可能更加的恶劣?

    谁知道呢?

    刘协微微笑了笑,叹了口气,然后回头望了望之前他自己坐着的位置。在那个黑红色为底色,金银为装饰的屏风的前面,便是同样雍容华贵,金银为饰的,现在只有刘协他自己才能坐的宝座……

    看着确实很美啊……怪不得那么多的人都想要坐……刘协低声喃喃自语,可是只有坐上去的人才知道,这个位置,又凉,又硬,背后都是空的,坐久了连骨头都有些痛……呵呵……哼哼……

    轻轻笑了几声之后,刘协回过头,缓缓的走出了大殿,然后沉声吩咐道:来人!摆驾,前去太庙!朕,要亲自为大将军,在太庙之中祈福!

第2203章新的消息

    汉代是没有尾牙宴这个说法的。

    因为这种凭着空口白牙来做买卖的中间商,又称之为中介,在西周时期,被称为质人,到了西汉则是称作驵侩,要到了唐朝以后才叫牙人。

    然后因为在宋代时期,商贸盛行,牙人才越来越多,后来便是有头牙和尾牙之习俗,也就是开春开市和年关收市祭拜,祈祷生意兴隆的意思。

    所以斐潜也就不能称之为尾牙,而改为年终宴,倒也算是更加的直白明了。

    后世尾牙宴,一开始只是台商的习惯,渐渐的扩散而开,有那么多的企业都在用,无疑就是企业的领导者觉得这个模式在聚拢人心上有一定的效果,故而采用。

    所以斐潜也觉得,自己每到了年终的时候,在自家府邸开一个年终宴会,也是挺不错的,至少让同一个府邸里面的人都能看见一下自己……

    黄承彦和庞统,当然是斐潜小规模家庭年终宴邀请的对象,而在长安的荀攸张辽等人,则是要等斐潜举办完了内府的宴会之后,才会在再办一个对外的年终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黄承彦,庞统,黄旭,许褚,魏都等人,或是斐潜的长辈,或是斐潜的亲戚,亦或是斐潜平日身边最为亲近的护卫,因此算是最内圈的一拨人,自然必须先招待好,这也符合汉代的一个风俗习惯。

    黄承彦正在准备对于黄氏工房之中的那些冶金高炉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全面升级,这也是自从斐潜将作坊南迁到了关中之后的第一次重大的升级换代。

    使用水力的鼓风机系统,使得冶金的温度得到了很大的提升,而想要让焦煤得以更好的发挥能效,就必须要有更大的炼钢高炉,因此黄承彦在和工匠们商议之后,在暂时没有什么改进焦煤生产流程之下,便是决定要从消耗这一方面入手,修建更大的高炉,提升焦煤的利用率。

    但是改进高炉并非一帆风顺,从黄承彦决定走这一条路线开始,就不是那么的顺利,简单来说,就是越大的高炉,爆炸起来的威力也就越大,幸好大多数的工匠都很有经验,在见到了不对劲的时候都撤离得远远的,损失的也不过就是一些砖瓦和黏土,以及辅助鼓风的水轮机而已。

    高炉会爆炸,显然不是因为新年到凑热闹,而是结构上有问题。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在耐火砖上……

    要知道,早在秦汉时期,就已经出现了以石英砂掺杂烧制的耐火砖,而这种耐火砖的可以承受1400度以上的高温,对于一般的炼钢来说,已经算是基本上够用了。

    热风机也早就有使用,建武七年的时候就已经有记载说南阳太守炼铁炼钢的记载了,从后世发掘的遗迹之中,就有预热风机的痕迹……

    其实一切都已经配备完整,只是说在高炉建筑学上还有些具体的问题,比如高炉自重,越大的高炉便是越重,然后越多的燃料和矿石反应会导致炉壁的承压越大等等的问题,这些问题都是相互联系在一起,并非简简单单的解决一个耐火砖就算是完事了。

    斐潜能够亲自钻到工房工地那边去测量说高炉炉壁要多厚,砖和黏土要做几层,整个的重心,管道的布置需要怎样的调整么?

    显然也不能,所以借着这一次的年终宴,和黄承彦装作闲聊,探讨一下,无疑便是最为恰当的方式了。

    不妨让工匠先做几个小模型……庞统虽然也不是很懂,但也装模做样的说道,我看之前建房子,都是这样做,想必这炼钢炉子也相差不多……

    黄承彦呵呵笑了笑,微微点头。

    斐潜也不揭穿,而是从袖子里面拿出了两三份的资料,递给了庞统和黄承彦传看,此乃河东兵器工房出库底单……这个呢,是长安武库收到的登记底单……河东这些蠹虫,以为自己手脚天衣无缝,其实么……呵呵,即便是磨去了兵器上的标识编号,从何处出来的,经何人之手,由何人押运,到了何处所谓遗失或是损毁,其实都有痕迹的……循图而寻之,便是无处躲藏……

    斐潜说完,微微瞄了瞄黄承彦。

    此举甚妙也……黄承彦捏着胡须,点着头。

    庞统看了一眼斐潜,然后眼珠子转了转,就当做第一次看见这一份的情报一样,也是假模假样的称赞了几句。

    嗯……黄承彦捏着资料,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若有所思起来。

    关键便是有迹可循!斐潜不慌不忙的说道,若是毫无记录,又怎么能知晓其中变化?就像是冶炼钢铁,多一点,多哪里一点?若是无记录,便是茫然不知……

    嗯……记录,记录,变化,变化啊……黄承彦忽然一拍手,是了,便是如此!当有记录!方知变化!哈哈,某这就……

    黄承彦话说一半就是起身要走,却被斐潜拉住,岳丈大人稍安勿躁,即便是当下去了工房,工匠也是要过新年的……这一年到头了,多少也要让其家人团聚一下……

    黄承彦这才反应过来,重新坐下,然后手抖抖的说道:此举甚妙也!原此法乃秦以制器,苛责过甚,以至多有诟病,乃不得用也,如今思来,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正合用于此处!高炉改之,牵扯许多,仅凭某一人参详,亦是难以周全,若改为制器……哈哈哈哈,不过就是大一些的制器罢了!妙也,甚妙也!

    流水线和严格件差控制,都是在秦朝的时候就出现了,根本算不上什么黑科技,但是有一点比较有意思的就是,因为工匠出身的人知识面不够,然后视野也不够宽阔,导致不能触类旁通,以至于受限很严重。

    然后负责记录的书吏一般来说也不懂具体的变化,甚至不屑于知道,即便是有一些改良改进,也就是大笔一挥,顶多记下说是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地,某工匠改之,然后就完事了,具体怎么改,为什么改,改动了什么地方,改了又有什么效果,成本产出各有什么变化,统统都是忽略不提……

    当然,书吏这么处理,是因为之前的统治者对于这方面的内容也不感兴趣,所以只要上交一个结果就成了,现在斐潜则不然,他需要黄承彦通过改进高炉这个事情,然后形成一整套的改良流程标准,甚至可以流传下去的东西。

    这些蕴含在文字之内的工匠精神,在前进道路上不断尝试,不断失败,不断总结,最终成功的描述,才会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华夏后人,朝着越来越光明的方向前进!

    而不是简简单单写一下,某个人,两个字,改之……

    过后不久,一场盛大的斐府家宴,便是在将军府的内院之中展开,辛苦劳作了一年的将军内院的大小仆从和侍女,终于可以在今天像是一个尊贵的客人一样,坐在席上,吃着精美的菜肴,喝着酒水,说着闲话,甚至手舞足蹈的跳舞……

    即便是平日里面最为严肃的管事,也在这个时候笑呵呵的,跟着旁人一同的打着节拍,然后饮酒欢笑。

    似乎在笑闹之间,就可以将过去一年的辛苦全部抛诸脑后,剩下的便是欢乐和希望。

    牛羊肉,鸡鸭鱼,甚至在醉仙楼里面卖得最贵的醉仙酒,斐潜都让人搞来了几坛,然后一人分了一小碗。普通的饮食管够,但是这种特殊的,也就这么一点,多了没有。即便是后世全球500强什么的,也不见得会给普通员工的尾牙宴上摆什么茅台的……

    但是全场之中,最为吸引人的,并非是宴席上的酒肉,也不是那一小碗的醉仙酒,而是摆放在庭院之中,在一张巨大的台子上面的木箱子。

    按照斐潜在后世公司里面的习惯,尾牙宴上总是要发点年终奖什么的,所以台子上面的木箱子里,自然都是装着金币银币,在烛火的照耀之下,沉甸甸的撞进了每一个人的眼里……

    每一个在院子里吃饭的人都知道,等到了夜间宴会吃喝得差不多了,即将结束的时候,骠骑将军就会出来,然后从木箱子里面拿出一枚枚,一袋袋的金币银币,按照各人的职位,功劳辛劳大小,一一的发放到自家的手里!

    这些人就可以兴高彩烈的拿着钱财,又去街面上采买各种自己心心念念了一年的物件,或是给家人去买些各种用度器物……

    因此当斐潜夫妇两人在宴会即将结束的时候,出现在庭院之中的时候,便是引来了一阵阵的欢呼声!

    新的一年就要来了,然后便是新的希望!

    黄月英拿着账本,一个个念着名字,然后斐潜将一袋袋挂着姓名,或多或少的钱袋子交到每一个人的手里。台上,台下,都是一片欢笑,每一张的笑脸上,都闪耀着对于新的一年的憧憬,对于未来的希望……

    ……\(^o^)/y(^o^)y……

    新的一年,也并非所有的人都能看到希望。

    也有人看到了死亡。

    尤其是对于许县周边的士族大户来说,今年的寒冬,特别的可怕,最后的这几天,也特别的难熬。

    不知道有多人在恐惧之中,熬过漫漫长夜。

    而现在,这种恐惧在渐渐的蔓延,然后逐渐的侵蚀到了更多的人……

    自从许县传出大将军曹操被刺杀之后,朝堂上上下下都是一片哗然,惊疑不定。

    即便是远离了许县的冀州之地,也是受到了影响。

    在冀州清河县城之内,虽说是远离许县,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相应的做出了一些变化,在城门之处,一天十二个时辰之中,只有四个时辰开启,其余时间便是关门落锁,不仅如此,还额外的增设了兵卒严加盘查过往的行人,但凡是发现有陌生且毫无凭证的游侠浪荡子之类的人员,便是立刻缉拿。

    卢毓穿着一身普通的锦衣,带着一片灰色的学士头巾,坐了一辆牛车,身后跟着四五个随从,这一日便是到了清河城门之处。

    站住!从何而来?!

    若是往常,像是卢毓这般士族学子打扮的人,兵卒都甚少过问的,但是现在非常时刻,若是轻易放过,万一出了差池就是自家脑袋不保,因此值守城门的都尉也自然是不敢有半点懈怠。

    卢毓的随从多少有些不满,正待上前,却被卢毓拉住,然后卢毓下了车,亲自到了值守城门的都尉之前,拱手说道:范阳卢氏子,欲至城中访友。

    哦?值守的都尉上下打量了一下卢毓,便说道,范阳卢氏?且不知可与卢中郎有何关联?

    卢毓微微正容说道:乃先严是也……

    啊?失敬,失敬!都尉朝着卢毓拱手一礼,不知卢中郎之后至此,多有失礼,还望恕罪!

    卢植虽然身死,但是他在冀州,甚至在整个大汉的声望都非常高,上至士族,下至乡野,都对于卢植十分敬佩。固然卢植也不能说他完全没有任何的私心,但是在大多数的官吏对于董卓废帝唯唯诺诺的时候,卢植站出来公然反对,光凭这一点,就足够让许多人敬佩了……

    卢毓微微笑了笑,身上背负着卢植的名头,是一件好事,也不全是一件好事。新年将至,某欲返范阳,途径于此,便顺便前来访友……

    烦劳且将过所一观……都尉问道,不知卢公子欲访何人?

    卢毓将身上的过所递了过去,然后说道,自然是崔家……

    都尉大略看了几眼过所,态度更是恭敬,双手将过所递还,然后说道,既然如此,便请随某来……

    都尉说完,便是亲自带着卢毓过了城门,甚至还给卢毓指明了崔氏府邸的方向,然后才挥手作别。

    卢毓点头谢过,然后便是沿着街道往前。

    清河崔氏,同样也是大姓。

    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崔氏便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高度……

    但是即便是围墙再高,门户再美,依旧是一个还是一个府邸而已,不可能因此就变成了铜墙铁壁。

    崔氏的人得到了消息,便是早早派人了进去通禀,然后便是有崔氏族人崔琰之从弟,崔林赶到了门前迎接。

    崔林是崔氏旁支,对外虽然是崔氏崔琰的从弟,但是实际上在当下崔府之中,却像是一个崔家的管事一般,负责一些前院大大小小的事情,当然也包括一些基础的迎来送往。

    别小看这样的一个管事,对于没有任何其他晋升渠道的士族子弟来说,便是一个极佳的展示自己,并且结识更多人脉的好位置,若不是崔琰觉得崔林可以调教一二,一般人还抢都抢不到!

    拜见卢公子!崔林见到了卢毓,便是上前深深一揖,不知卢公子前来,未曾远迎,罪过,罪过!崔林以为卢毓是一般性的拜访,可是见到了卢毓的神色之后,便是心中咯噔了一下……

    卢毓在简短的寒暄之后,进入了厅房之内坐下,便是直入正题,崔别驾可在?

    回卢公子,别驾还在邺城,未曾返家……崔林说道。

    卢毓微微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可知大将军遇刺一事?

    崔林点了点头。

    这事情闹得挺大,自然是无人不知。

    卢毓苦笑了一下,如今满伯宁于许县周边大肆收捕,已经捉拿了不少人……听闻……听闻有人三木之下,便言……

    卢毓看了崔林一眼。

    崔林愣了一下,然后骤然色变!

    此事与崔氏绝无关联!崔林急切的说道,崔氏向来安分守己,从未僭越,岂能与此等之事有任何瓜葛?!

    卢毓也是点了点头,但是又摇了摇头说道:此乃自然……可问题是……

    现在并非是说卢毓一人相信或是不相信的问题,而是从许县蔓延而来的黑影会不会波及冀州清河崔氏,甚至是更远地方的问题。

    崔林沉默了片刻,此事关系重大,某当立即上报家兄……卢公子深情厚谊,崔氏上下当没齿难忘!

    崔林也不傻,对于这种事情,崔琰作为冀州别驾,竟然毫无所知,那么必然是因为许县周边封锁了消息,只有像是卢毓这样具备一定名望的人才能从一些特殊的渠道获取了信息……

    卢毓自然也是觉得清河崔氏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情,而且即便是真的清河崔氏做了,也不会是如此的粗糙,所以他觉得有必要看在之前的交情上,前来知会崔氏一声。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去邺城,因为卢毓认为,许县固然是一个大漩涡,不知道会吞噬多少人之外,邺城也同样是一个旋涡,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当然卢毓也不会在清河崔氏这里长待,而是表示第二天就会启程,继续向北前往涿县范阳老家,准备闭门不出,然后等待风波平息再说。

    崔林便是连忙吩咐下人准备香汤美食,给卢毓接风洗尘,然后又让焚香打扫客舍,让卢毓住下,以最为高等的级别来招待卢毓,同时也是急急写了一封书信,让人急送邺城,将此事报给崔琰。

    崔林以为先得了消息,却不知道其实也有其他的人,通过种种的途径陆陆续续,前前后后也获取了一些信息,而这些书信就像是无数的飞蛾一般,越是烈火熊熊,便是在冀州大地上越飞舞得起劲,纷纷扬扬,粉尘弥漫,遮蔽了天际!

第2204章残阳如血

    邺城。

    冀州别驾崔琰坐在衙署当中,冠带俨然,气度非凡。崔琰体态雄伟,相貌俊美,也有一副美须髯,年少之时师从于郑玄,精通经文。起初的时候跟了袁绍,但是当时袁绍的正老婆二老婆三老婆多得从门口排到了街上,一长溜,像是崔琰这样的排骨妹,没办法出什么峰头的,自然是没有多少的好位置,只得了一个骑都尉。

    骑都尉一职,也不算是低的,毕竟跟骑沾染在了一起,就像是后世跟洋连在一起的,便是价格高些一样,骑都尉算是比两千石,俸禄还不错,可惜是虚官。毕竟骑都尉原本是掌管羽林军的,但是到了东汉么,上林菀都要准备丢了,还有什么羽林军?

    转眼间袁绍垮了,到了曹操入主冀州的时候,崔琰反倒是因此得福了,原先跟着袁绍的大奶二奶三奶四奶等等,因为沾染了许多袁氏的口水,呃,气息,关系太密切了,所以曹操也不敢放心用,不是调任虚位,就是发配远方,倒是像是崔琰这样平平之人,没有得到袁绍多少关注的,却因此有机会将自家的排骨抖起来,获得了冀州别驾的职位。

    比起当初当平胸妹,嗯,骑都尉的时候,崔琰自然是换了一番的模样,神采奕奕,精神抖擞,尽显精明能干,即便是临近年关了,也依旧在衙署当中办公,言辞之间更是充满了强大的自信,每一句话,颐指气使之态便是十足。

    只有握住了权柄,才能有气场。

    未发迹的时候屁都不是,发迹了之后屁都是香的。

    一个骑都尉,名字上好听,但是就像是参谋不带长,根本没人管。

    然而现在冀州别驾就不同了。

    冀州牧原本是韩馥的,后来给了袁绍,袁绍死了之后么,曹操自任了冀州牧,然后在冀州牧之下,便是冀州别驾……

    冀州别驾可以说就是曹操的副手,虽然军事上面崔琰没办法管,也不能管,但是其他大部分的民生政务之事,基本上都是崔琰处理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历史上也正是因为如此,清河崔氏才得以慢慢发展起来,从汉末三国到晋朝,然后再到隋唐。

    崔琰之前也出过一些差事,但是像是现在这样,基本上主管了冀州大小民生政务的,还是第一次。一声号令之下,便是所有人屏息静听,即便是自己的说话声音再小,旁人也是听的清楚明白……

    这种感觉……

    因此权柄给崔琰带来的各种附加的好处,那种所有人都点头哈腰笑脸相迎,即便是崔琰心中一再强调需要自省,需要谦卑,需要为人……嗯嗯,但是大脑之中不由自主的就会分泌多巴胺,让崔琰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什么是爽。

    可是,就像是人体的多巴胺是有回收机制的一样,崔琰的爽快感被清河家中传来的紧急书信给打断了。

    一时间,崔琰就像是戒断反应一般,有些手脚发凉,脊背出汗,甚至手指头都有些抽筋。

    这是一个及其危险的信号!

    身为冀州别驾,竟然被蒙在了鼓里!

    若不是卢毓觉得危险,下意识的离开了许县,躲避旋涡,说不得崔琰要到了事到临头了才会得知!

    崔琰虽然站得高了,但是同样围拢在他的身边的人也多了,声音也更大,更是嘈杂,有时候还真不如一个人静静的旁观所能看到的东西更多……

    这让崔琰心惊肉跳!

    这说明传递到冀州,至少是传递到了崔琰这里的信息,是经过了筛选和屏蔽的!怪不得这一段时间繁杂事务好像突然多了起来……

    崔琰还以为是临近年关,难免事务需要集中进行处理,没想到是旁人有意让他陷于各类琐事,无暇他顾!

    怎么办?

    小孩会选择,成年人全都要。

    崔琰自然是成年人,他全都要。

    权柄,利益,声望,一个都不剩少!

    首先要做的,自然是要将消息扩散出去……

    但是就在崔琰思索着怎样才能不动神色的放出各种消息的时候,他手底下的一些冀州官吏便是不请自来,让崔琰在心中多少生出了一些害怕,也有些庆幸。

    好在是自己也得到了消息,否则等这些人过来的时候,自己还是一脸懵逼,二脸懵懂,三脸懵圈,恐怕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声望便是一落千丈,跌入谷底!

    一个平日里面气宇轩昂,指手画脚的冀州别驾,然后真遇到了大事便是这个不知道,那个不清楚,怎么能这样,怎么会那样,然后还要研究研究考虑考虑,走个流程什么问个什么其他人的……

    还能服众么?

    还有什么资格继续居于高位,统领冀州士族之众?

    没错,崔琰现在已经是将自己代入到了冀州士族首领的位置上,因为这也是一种现实,毕竟现在冀州士族之中,官职最大,或者说实权最大的便是他,崔琰自然是觉得应该当仁不让。

    崔琰下令让这些冀州官吏去别厅等候,而自己在慢慢走过去的时候,半道上忽然心中一跳!

    或许……

    曹氏夏侯氏,不对,荀彧郭嘉等豫州派便是打着这个主义?

    并不需要瞒着其他人,只需要瞒得过崔琰一个人就可以了,然后大难临头之际,自己这个冀州别驾一脸懵,其余之人在群龙无首之下,便是就像是一群虫!如此一来,冀州士族上下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然后在冀州本土派里面失去了声望的崔琰,便是不得不成为了豫州派的附庸,甚至要反过来替豫州派开路!

    该死!

    果然狠毒!

    崔琰呼出去一口气,微微闭上眼,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昂然走进了别厅之中。

    见过崔别驾!

    拜见崔公!

    大小冀州官吏齐齐向崔琰见礼。

    免了……崔琰摆摆手,示意众人就坐。

    衣衫窸窸窣窣,玉佩叮叮当当。

    众人都穿得挺多,想要坦诚相见,怕是不容易。

    都知晓了?崔琰一脸平静,甚至还略微带出了一些不屑的语气说道,就像是在说你们怎么知道得那么慢。

    此乃颍川之辈欲推卸责任!坐在崔琰下首的栗攀怒声说道,大将军于许都之内遇刺!乃许都上下失职!与冀州何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乎?!真是岂有此理!

    在另外一边的栗成也是拱手说道:如今冀州上下,官吏多为豫州之人,如今又是假借此事,实为排除异己,独揽权柄!

    冀州士族不满意豫州人士分润利益,已经是如同水火一般,而现在这个事件,便像是火上浇油,又或是水里倒入了硫酸,顿时引起一片沸腾议论!

    冀州原本得天独厚,一开场就是高峰。

    袁氏众望所归,然后又收拾了公孙瓒,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行驶着,却没有想到在曹操这个弯道上,车轮打滑了!

    袁氏战车车毁人亡就不说了,后面跟着的冀州人士自然也是摔得鼻青脸肿,伤筋动骨,伤亡惨重,惨不忍睹……

    在那一段时间,冀州士族上下就像是后世投资了大量资金的散户和基民,脸色发绿,愁云惨淡万里凝,见了面便是恨不得抱在一起,相互痛哭一场。

    崔琰便是在这样的局面之下走马上任的……

    想要在如此局面之下,重整冀州的旗鼓,并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很快,在关键时刻,还是有人站了出来,便是清河县当时上演的一幕大戏。

    当然,崔琰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与那个事情无关。而且那个时候曹操局面也非常窘迫,不能多面作战,只能被迫媾和,这也使得崔琰的声望在那个时候得到了一个极大的提升。

    当然也就被曹操给惦记上了……

    这一次,显然是一种报复。

    众人的讨论依旧还在继续,但是流于了表面的情绪宣泄,没有谁能提出一个比较妥善的解决办法来。

    这也很正常。

    要有收获,总是要有付出,谁都想要收获,那么谁去付出?

    调和和平衡,便是崔琰现在作为冀州别驾当下继续处理的问题。

    崔琰并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微微捋着自己引为自傲的美髯须,沉吟着不说话……

    崔琰的表情很淡漠,使得即便是距离他最近的栗攀栗成二人都看不出有什么端倪,就像是邺城之外的残雪,平静,并且带着多多少少的一点寒冷的味道。

    曹操遇刺,满宠抓捕牵连各个大户,并且蔓延到了冀州的问题,虽然说让崔琰很不舒服,但是并不能立刻摧毁崔琰原本的自信。

    这个事情既然是卢毓替崔琰抢到了一些时间,那么就可以做一些布置……

    崔琰缓缓的环视了一周。

    大概是被崔琰的表情所感染,栗攀栗成等人的情绪也渐渐平缓了一些,声音也降了下来,不由自主的看着崔琰,等他发话。

    大将军遇刺,没有什么像样子的交代,怕是上上下下都说不过去……

    但是交代出去的是谁,到什么程度,却成为了关键的关键。

    就像是骠骑将军当年在长安遇刺,也不是狠狠的清洗了一遍关中三辅的游侠浪荡子么,以至于至今骠骑境内的游侠都是夹紧尾巴改行的改行,逃离的逃离,全体一蹶不振,再无半点气焰。

    谁会为了擦屁股的厕筹打抱不平?

    崔琰见众人的情绪稍微都稳定了一些,才缓缓的说道:本官也知晓诸位多半与此事无关……只不过满伯宁此人,性格冷厉狠辣……向来出手,未有落空……

    栗攀皱着眉头说道:如此岂不是任其鱼肉?!

    崔琰说道:尔等当谨记,如今是大将军遇刺……

    栗成抓住了崔琰言语之中的那几个重音,然后恍然说道:崔君之意是……

    崔琰点了点头说道:当朝大将军遇刺,岂能不了了之?

    栗攀等人相互看了看,也是一同沉默下来。

    鲜血,性命,在混乱的世界当中一文不值。

    经文,知识,也只有的秩序之中才能彰显出更大的力量。

    崔琰很清楚这一点。

    壁虎都知道在面临危险的时候要将尾巴丢出去,更何况是人?可是弃车保帅之策大家都清楚,只不过谁都不愿意当那个横冲直撞看起来很爽的车!

    崔琰淡淡的扫了一眼众人,将这些人的神态纳入眼中,不由得也是暗自叹息。

    这年头,找个狡猾之辈一抓一大把,但是热血中二愣头青却像是大浪淘金一般,甚是难得啊……

    天塌下来,自然是头铁的,或者自觉得自己头铁的,先去顶。

    这也不奇怪,随着人类繁衍生息,头铁的都在一次次的顶天活动当中死去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机会留下自己的基因……

    此事……尚有些时间……崔琰缓缓的说道,还有些状况不甚明了……诸位不妨暂且各归官署,一切如常……

    人越多,选项就越多,所以也议论不出什么问题来,还不如等后续搞清楚一些之后直接进行安排。

    众人相互看了看,多少也明白这一点,于是便是站起来,陆陆续续向崔琰告辞,走了出去。栗攀走在最后,临出门的时候听见身后崔琰微微咳嗽了一声,便是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会意的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崔琰端坐,面上平静如常,内心当中却是在翻滚着,主持这个事情的,单是满宠,还是曹操?

    不同的对象,自然要用不同的策略。

    万一搞错了,那就是大问题……

    ……o((⊙﹏⊙))o.……

    在许县,也有人想要搞清楚这个问题。

    曹操的情况,一会儿说好转了,一会儿又说恶化了,然后起起伏伏,高高低低转着咕噜话,没个准数,就像是后世股市品论家的嘴。

    所以有人想要从满宠嘴里掏一些什么东西出来……

    凉茂和满宠是同乡。

    老乡请老乡吃饭,很正常。

    可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任何正常的事情,都因此有些不正常。

    凉茂年少的时候就非常好学,对于经文很是熟悉,也因此略有薄名,曹操后来入主兖州之后,就征辟了他作为掾吏,甚至将其举高第……

    凉府今天没有为宴请满宠的宴会准备什么山珍海味,设于厅堂之内的桌案和席子,都有些陈旧,并没有鲜艳且华丽的装饰。在一旁服侍的仆从也没几个,甚至是动用了凉茂的两个孩子亲自给满宠端菜倒水。

    和满宠一样,凉茂是小姓。也就意味着两个人的家族,都并不兴旺。

    席间,凉茂也并没有询问一些什么事情,而是和满宠对坐,多数时间沉默着,吃着简单的饭食,偶尔会说起几句山阳郡的家乡风光,山林之下的小溪,荒山之上的红梅。

    简单的晚宴,很快就到了尾声,凉茂的孩子从回廊进来,将桌案上的餐具剩菜等等撤下,然后又端上了一套茶具。

    凉茂的孩子替满宠分了第一道的茶,然后就恭敬且有礼貌的告辞,走出了厅堂之外,让所有的婢女和仆从都远远的离去,自己则是敛气屏息的守在院门之处。

    四周一片安静。

    只剩下红炉之中,隐隐有水声滚动。

    茶碗红黑之色,简单之中透着大气。茶水清澈,透着原本的茶叶香味,便是茶水温度也是恰到好处。

    满宠看着茶碗,伸手轻轻抚摸着。

    他认得这一套茶碗。

    这一套茶具,并非是凉茂的,也不是满宠的,而是边让的。

    哪一年,兖州名士的边让,邀请后进之秀,举办宴会,临别之时,便是一人送了一套的茶具作为礼物,淡雅,且实用。

    在汉代,一般人也喝不起茶,自然也用不上什么茶具。因此边让送给他们茶具的意思,也就几近于等同是认可了他们……

    满宠专注的看着茶碗,然后抬起头,看向了凉茂,就像是当年他抬头看着边让。

    凉茂却没有看满宠,只是低头看着茶碗当中的几片茶叶,起起伏伏,但是他依旧感觉到了满宠的目光,伯宁想必是认出这一套茶具了……

    满宠没有否认凉茂的话,但是也没有承认,他用手指轻轻的转动着茶碗,说道:山阳城中观夕阳,梅花树下看落花……伯方倒是有心了……

    听到这句话,凉茂缓缓抬起头来。随着他的动作,茶杯里起伏不定的那片茶叶就像是骤遭重击一般,顿时老老实实的沉到了碗底。

    凉茂抬起了头,满宠却低下头去。

    凉茂面无表情看着满宠。

    庭院之中,北风呼啸着驰骋而过,席卷着房檐和假山上的残雪,然后毫不留情的扑向了更远的地方……

    幸福总是容易让人忘记,但是仇恨却会让人记忆深刻……凉茂缓缓的说道,有时候一些事情,即便是想要化解,也会很难……

    满宠看着庭院之中的残雪,说道:还请赐教……

    凉茂看着满宠说道,你动不了他们……

    满宠转过头,正面看着凉茂,他们不敢动……

    凉茂的目光垂了下来,似乎在看着茶碗,也似乎看着另外什么地方:之前不是试过了么?现在又做同样的事情……

    之前不能做,满宠叹了口气,未必现在依旧是不能做……

    伯宁……想想将来,这仇结下了,就不是那么好化解的了……

    所以你让孩子们亲自端菜?满宠笑了笑,有心了。可是你也知道,这事情……由不得我……

    而且……满宠停顿了一下,微微叹了一口气,就算现在什么都不做,也晚了……

    凉茂睁大了眼,伯宁此话……

    满宠看向了天边。

    残阳如血。

第2205章等着过年

    即便是大将军遇刺,也无法阻挡民众对于新年的渴望,于是在许县之中就出现了异常奇怪的现象,下层百姓开始准备新年的各项喜庆和热闹,但是上层的士族门却在一种无法落地的虚浮之中,不管是朝堂上的官吏,还是一般的士族子弟,似乎都处在一种别有用心的停滞状态,所有人都在观望,都在等。

    这是大汉原有的习惯,这些士族子弟的习惯。

    就连皇帝刘协,也在等。

    他们习惯了等。

    等着风停下,等着雨落下,等着雷声响起,等着人头落地。

    他们自诩沉稳,不到最后一刻,不会动作。

    就像是当年桓灵二帝党锢了,士人才愤怒痛斥,就像是黄巾漫天推翻了坞堡了,士人们才呼啸集结……

    当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在看不清楚的时候,等待尘埃落定自然最稳妥,但是同样也会使得事态最终演化得不可收拾。

    而想要提前做出布置,就必须先行预判。

    这种预判,需要智慧。

    崔琰认为曹操没有死,甚至可能连受伤都是假的。

    那么这一次即将展开的冀州行动,显然就是在曹操的默许之下,甚至是在曹操的背后推动之下展开的。

    虽然现在听闻在大将军府内,曹丕坐在正堂之中,暂时代理一些事务,但是崔琰认为,曹丕还没有达到那么高的声望度可以压制着所有曹氏夏侯氏的将领……

    至少现在没有。

    因此即便是大将军府内没有能够传递出任何的消息来,崔琰也认为曹操死亡的可能性不大。那么曹操推动这一次的所谓清剿刺客,诛杀谋逆的行为,其实就是为了争夺更多的利益,也就是土地。

    这个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当年在兖州之时,曹操一开始的时候和张邈等人合作得挺好……

    兖州士族需要一个打手,曹操又刚好符合这个定位,结果没想到的是曹操转眼之间就从青州拉来了那么多的黄巾残军!

    青州兵老老小小,自然是需要土地安置的,那么土地又不可能凭空从天上掉下来,于是曹操就和兖州的士族有了正面的,不可调和的冲突。

    兖州士族不愿意将自己的土地让出来给那些青州兵,然后曹操也不可能放弃好不容易到手的兵卒,所以最终双方便是曹操诛杀了边让,以此威胁并且夺取了大量的土地来安置青州兵,而后来曹操也因为这个事情,导致了兖州事变,差一点就流落街头无家可归。

    那么这一次,是历史的重演,还是有什么新的变化?

    摇曳的烛火,彻夜都未曾熄灭,直至天色将明之时,才有几个人人从屋内走了出来,然后匆匆离去,赶在城门开的第一时间,分头奔向四方……

    ……m9(`Д′)……

    天空之中翻滚着乌云。

    云梯被推上墙头,箭矢如蝗一般飞过,呐喊声震天彻地。

    曹氏兵卒在坞堡之下,宣称坞堡的主人参与了刺杀大将军的谋逆之事,要求坞堡之内的人立刻开门投降。说什么刺杀大将军,坞堡之内自然觉得冤屈无比,可是还没有说上几句话,曹军就已经展开了攻击。

    坞堡对于一般的匪徒毛贼来说,自然是相当难以逾越的防御体系,但是在正规兵卒面前,没有进过系统训练,组织协调顾此失彼的坞堡,又能坚持多久?

    因此毫不意外的,甚至没有多少波澜,坞堡在当日就被攻陷,旋即曹军在坞堡之内找到了相当重要的证据,坞堡主人联络刺客的书信,还有为了刺杀所准备的刀枪弓箭弩机等等……

    十二月二十六,原本应该是祥和等待新年的日子,是普通百姓准备年肉的时间,却成为了冀州大户死亡的开端。

    嗯,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二十六杀猪,似乎也没有错……

    曹军踩踏着鲜血染红的脚印,高举着兵刃,将死亡的气息在冀州南部蔓延而开……

    杀戮在继续。

    死亡的结果不曾有什么改变,但是死亡的过程却发生了一些变化。

    什么?坞门大开?

    在曹军行进途中,准备进攻下一个坞堡的时候,斥候传递回来了一个特别的消息。

    坞堡主人独自坐在庭院之中,看着一路杀气腾腾而来的曹军,冷笑不已。

    速速束手就擒!可饶尔不死!

    夏侯惇三子,夏侯固站定,按着战刀,看着庭院之中的老者,冷声喝道。

    坞堡之主怪笑两声,便是须发皆张,大骂曹操,诅咒夏侯,然后还没等夏侯固动手,便是先行自己给了自己一刀,自戮而死。

    不好!起火了!一名曹军指着渐渐升腾起来的烟火大呼。

    夏侯固愣了一下,连忙说道:速退!

    曹军便是慌忙撤离了坞堡,原先的凌冽杀气,磅礴气势,一时间荡然无存。

    啧……夏侯固看着熊熊而起的大火,老不死的,还搞了火油……这要是说没和刺客勾结,哼哼,谁信?

    都尉,那么……准备的东西要怎么办?夏侯固身边的心腹问道。

    嗯……罪己书上你去画个押……就说这老不死的自感罪孽深重,无颜再活于世……夏侯固哼了一声,反正确实是他自己自杀的,不是么?走了,整队!准备下一个!杀了这些猪狗,还要等着过年呢!

    ……(^-^)v……

    长安,大汉骠骑将军府。

    轻轻的琴声在楼榭庭院之中,犹如调皮的小精灵,嬉笑着跳跃而过,就连光华也像是随着乐声变成了流水,摇晃荡漾在这一片的祥和之中,然后和文墨的优雅,环佩的叮当融合在了一起。

    哎呀……蔡琰停下了抚琴的手,摸了摸对自己的肚皮,他踢我……

    斐潜伸手过来,覆在了蔡琰的圆鼓鼓的腹部,感受着生命的律动,小家伙好像挺开心的……你也累了,歇一会儿罢。我给你泡茶。

    蔡琰笑了笑,点了点头。

    便是有几名贴身婢女前来,捧琴的捧琴,撤案的撤案,然后端上了一整套的茶具。

    斐潜看了看,指了指茶碗茶盘,说道:换一套,换陶具来。

    现在拿上来的便是镶嵌了金银的红黑大漆茶具,虽然华丽,并且已经制成了漆器的大漆,基本上来说不会导致过敏,但还是小心为上,毕竟蔡琰是孕妇,又是最后这一段的时间,但凡是有一点点的病症都很麻烦。

    蔡琰微微笑着,看着斐潜,显然对于斐潜的照顾挺满意。

    嗯,这些茶叶呢,是川蜀的……斐潜闻了闻罐子里面的茶叶,味道还不错,这种茶清香……但是比茶砖么,就不怎么好存储了……所以都是一年饮一年,放得久了,难免吸附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味道……早些时候大家都喜欢先煎烤一番,其实也都是因为茶叶放时间长了,不用炭火煎烤一下,陈霉之味过重,搅和了茶味……

    炉火上的水声渐渐而起。

    最早的那几批茶叶,只能最多放半年,即便是外面用了蜡封,里面也会容易**,后来就只能是再度进行改良……斐潜一边随口说着,一边将水壶从火炉上提起,倒了一些在茶壶之中,然后烫洗茶杯什么的,最后才是现在这样的茶……茶叶要干燥……茶罐也是要清洁,若是带了一点杂物水渍进去……

    就容易坏……现在这样,大概可以放一年半,然后就没有什么茶味了,若是超过了两年,还是会坏了……斐潜将烫好的杯子摆好,然后将茶叶放到了茶壶之中,然后注入滚水,洗去了茶沫和浮尘,茶叶再好,也是经过人手,第一遍便是手汗茶……一些特殊的的茶……嗯嗯,算了,一般来说不喝第一道茶汤的……看,这些泡泡……多少还是能看到一些粉末……

    蔡琰眨了眨眼,似乎头上冒出了几个小问号,但是很快就被斐潜搅乱了,注意力被转移到了茶汤上。

    第二遍的茶汤,冲泡时间不能太长……斐潜在心中默数着,然后便是将茶壶的茶倒了出来,现在有些条件还不是很具备,也就是用这样的茶壶凑合一下,将来等天下大定了,说不得还要再改改……这茶壶也不是不好,主要是会将茶叶闷在里面……

    请夫人饮茶……斐潜将茶杯轻轻的往蔡琰之处推了推。

    蔡琰嘴角微微翘起,显然心情很不错,端起了茶托,然后捏起了茶杯,饮了一口。

    从某些角度来说,或许精心调配过的合成糖分饮料更会欺骗人类的口感,然后让人类觉得好喝,但是从实际上的效用上来说,未必有纯大自然的这些饮料来的更好。

    斐潜自己也喝了一口,然后问道:怎么样?

    今日饮了骠骑亲手泡制之茶,便是如饮琼浆……清香甘甜……蔡琰望着斐潜,眼眸之中光华流转,片刻之后莞尔一笑,嗯,看来骠骑茶道之术,颇有精进啊……想必是多有练习……

    嗯?斐潜忽然觉得后颈之处寒毛一凉。

    可是被我说中了?蔡琰说着,然后皱了皱鼻子,轻轻的哼了一声。

    斐潜大笑起来,练习么,倒是未必有……只不过饮茶跟心情也有关系,这心情好,便是茶味回甘,若是心情不好,便是只剩下茶中苦涩了……来来,这是第二泡……

    两个人坐在一起,随意聊聊,有时候斗斗嘴,便是更像是夫妻的样子,像是全数相敬如宾,动不动就是礼数周全,有时候更多的像是表现给外人看的一般。

    又是一年了……

    斐潜给蔡琰布完茶,放下了茶壶,看着周边的亭榭。

    为了迎接新年的到来,将军府之内早就开始了新年的打扫和布置,如今所有的角落都被打扫和擦拭,就连角落之处的青苔也没有放过。在院落的一角池塘的围墙,也将旧的一些起泡了的墙皮铲除,然后修补了墙体,再补上白。

    一切似乎都是干净的,崭新的。

    在这样的行为当中,似乎也充满了对于新的一年期盼憧憬……

    夫君到我这……是不是有什么事……蔡琰笑着,放下了茶杯,早起的时候,就听闻前院有些纷乱……

    斐潜愣了一下,然后也没有否认,没错,便是觉得此处清净,特来躲避一二……

    蔡琰好奇的说道:是何等之事,竟然让骠骑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斐潜打了个哈哈,说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许仲康那小子……

    前几天,黄氏工房给斐潜呈上来了一套最新的改良的制式盔甲,算是之前的将领盔甲的改进版,做了一些轻量化的设计,并且在一些关键部位上加强了防御,适度的增加了一些舒适度等等……

    算是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大的改进。

    尤其是新盔甲的款式比较特别……

    斐潜自己不怎么亲临一线,对于铠甲这个事情么,懂得一些,但是又不是非常精通,所以就干脆将铠甲给了许褚,让许褚穿着实际体验一下,然后准备事后问问看看是那一些改进比较好,那一些还需要调整等等。

    这原本也是一个很正常的事情,对吧?斐潜问蔡琰道。

    蔡琰点着小脑袋,对啊,这也没有什么问题啊……

    斐潜叹了口气,说道:可我忘记特别说明一下了……然后这些人就来了……随后庞士元这小子,见势不对就立刻跑了……

    蔡琰愣了片刻,然后噗嗤笑了出来,哦,明白了。

    大汉人,特别喜欢扎堆,又特别喜欢显摆。

    这不,许褚得了新盔甲,沐休的时候不仅是找人比武,还特意穿着盔甲,然后抖得一身甲片乱响……

    再加上这一次的改进也是相对来说比较大,和之前的盔甲有了一些较大的提升,尤其是前胸更大面积的两块一体钢板,虽然没有后世板甲一体成型那么酷,但是已经基本上和唐代的盔甲比较接近了,所以许褚穿着这样的一身的新铠甲,抖着两个明晃晃的奶罩……呃,护心镜,出现在徐晃张辽等将领面前的时候,就别提有多么勾人了……

    斐潜觉得审美上可能有些怪异,但是对于许褚,亦或是徐晃张辽等人却知道这种多层结构,以及最新的鱼鳞甲片的防御力有多么强,又是听了许褚吹嘘说这个铠甲多么稀少,是准备新的一次铠甲升级云云,于是纷纷按捺不住,找到了将军府来。

    徐晃张辽来了,然后便是更多的人来了,都打着说是给斐潜拜年的名义,自然就有些乱纷纷的。

    这个也很正常,即便是到了后世也是如此。

    对于张辽徐晃两个人来说,还不至于为了个人来找斐潜讨要一套铠甲,但是如果说为了全军替换升级,那么张辽徐晃两个人便是当场红脖子喷口水撸袖子打一场都要争上一争,抢上一抢……

    关键是到了这个时候,徐晃张辽双方都相互肛上了,即便是斐潜说没有,张辽徐晃也不会信,即便是信了也不会立刻走,要不然等自己转身走了,然后别人要到了新式装备,自家手下只能干看着吞口水?多丢人啊!

    所以斐潜也不好说,也不好骂,只能先躲一躲。

    那夫君准备怎么办?蔡琰笑呵呵的,似乎觉得能看见斐潜吃瘪,是一件挺让人幸灾乐祸,不是,是心情愉悦的事情。

    斐潜说道:先晾一晾,这会儿他们也未必听得进去……铠甲怎么都要等新年过了才会有,急也没有用……

    毕竟现在工匠到了年关已经大部分是放假回家了,总不能说因为这个又叫这些工匠再回来?即便是真的将工匠都叫回来,也是要重新开炉,冶炼打造,也不是说三天两夜就能做出来的。

    蔡琰微微点头。这一点,她能理解。

    因为在将军府衙后院之中,也是如此,虽然说她和黄月英并没有什么太多对立的关系,但是她的丫鬟和仆人总是自觉不自觉的,就会因为这个或是那个,也都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便是要争一争……

    嗯,夫君就在这里待着……蔡琰开着玩笑,拍了拍胸脯,我看谁敢来叨唠……

    蔡琰原本就挺有料的,现在又吃得也比之前更圆润了些,于是乎这么一拍胸脯,顿时就有些动人心魄。

    蔡琰用小手遮了遮,然后白了斐潜一眼,看什么呢?

    这粮草储备得挺多啊……斐潜笑呵呵的说道。

    呀……蔡琰有些又羞又怒,忍不住伸手拍了斐潜一下,却被斐潜反手握住,挣了一下,然后蔡琰便是笑了出来,忍不住往斐潜肩头靠了上去,半响才幽幽叹息了一声,真好……

    什么?斐潜问道。

    蔡琰摇了摇头,没什么……别乱动,让我靠一会儿……

    斐潜对于蔡琰忽然涌动上来的情绪虽然不是很能理解,但是不妨碍他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地,让蔡琰就这么靠在他的肩头。

    秋去冬来,又是一年。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第2206章就差一步

    什么是仁德?

    什么是道义?

    什么才是重要的?

    负重前行的时候,当自己疲惫不堪的时候,什么应该丢下,什么应该坚守?

    这一些问题,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看法,就像是在崎岖的山峦之上,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行进的道路。

    容易的,或者是艰难的。

    一条崎岖山道之上,刘备独立四顾,四周茫茫一片,犹如大雾弥漫到了整个的世界。刘备记得自己是睡着了,那么现在……是梦么?

    刘备想要挥动双手,却感觉似乎像是掉进了粘稠的浆液之中一样,缓慢且艰难。

    嗯,果然是梦。

    那么,就走罢,看看能梦见什么。

    刘备略带着一些好奇的向前,结果刚刚走到了山腰的云雾之中,便是听到身后传来一连串急促如闷雷一般的马蹄声!

    这些年来一直深藏在他心中的恐惧,随着这些熟悉的马蹄声骤然复苏,然后不可抑止的泛滥开来,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身躯,令他的身体变得无比僵硬。

    醒来!

    快醒来!

    刘备企图唤醒梦中的自己,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的山道已经荡然不见,山雾漫卷,便是一道城关堂皇屹立,当在了自己面前。

    无路可去!

    而在自己身后,官道上几十上百的骑兵,穿着浑身铁甲,正在疾驰而来,蹄声如雷,就连地面也一同微微震动起来……

    在下一刻,刘备发现自己躺在了死人堆里。

    骑兵远去了。

    刘备想起来了,这是他第一次装死。

    装死的人很多,能记载下来,表示成功的人却很少。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做得人少,亦或是这不符合道德仁义,而是因为大多数装死的,都是一些普通人。在封建时代,普通人做的大部分事情,都没有什么记载在青史上的价值。

    第一个被记载装死而且还作为成功案例的,是小白同学。

    第二个是李广同学。

    第三个么……

    似乎是自己。

    刘备低头望去,自己左脚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石头还是什么兵刃给弄破了,正在流血,但是很奇怪的是腿并不疼,疼的是在心里面。

    当年张纯反叛,刘备自诩武勇,然后跟着平原刘子平一同讨伐,结果半路上被张纯的叛军埋伏了,几乎全军覆没……

    刘备就像是现在这样,躲在了死人堆里,逃过了一劫。

    这是刘备的第一次上战场。

    刘备想起来了,在那个死人堆里面,他丢下了一些东西……

    在野外,没有野兽。

    在饥饿的人群面前,即便是再凶猛的虎豹熊罴,都是弟弟。

    没有野果,也没有草根树皮,但凡是能吃的,都已经被吃了,饥饿的人比蝗虫还可怕,因为有些东西蝗虫不会吃的,但是人会吃。

    哪一年兖州大旱,所以兖州的曹操没得吃了,就开始吃徐州。而徐州同样也是遭遇了大旱,然后又是遇到了虫灾,紧接着就是兵灾连绵,所有庄禾都几近于荒废,到处都是颗粒无收,遍地饿殍。

    兵败。

    粮草断绝。

    要么全军溃散,要么就只能吃一样东西,也只有一样东西……

    锅里的肉翻滚着,层层叠叠的血沫,在锅边有一些这样的血沫被火焰灼焦,呈现出黑紫色,散发着异样的味道。

    刘备站在锅边,没有说什么,只是从怀里取出了小刀,然后扎在了锅中的肉块上,也没有管这肉块是那个部位的,也没有说这肉烫不烫,甚至有没有熟,便是咬着,撕扯着,像是一头饿极的野兽啃咬着猎物……

    在他的身后,是他的兄弟。

    轮番上前,吃肉。

    人生当中最亲近的情谊,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分过脏,一起嫖过娼。

    现在又多了一条,一起吃过肉。

    对了,刘备想起来了,他当时似乎也丢了一些东西,掉在了锅里,又好像是掉进了火中,反正现在找不到了……

    火!

    锅下的一点火焰忽然漫天而起,扑向了刘备。

    刘备骤然而醒,却依旧是黑夜之中,侧耳倾听,四周一片静谧,只有细碎的风声和呼噜声。

    这依旧是在军中,在交趾,在关前。

    刘备翻身而起,摸了摸自己额头,一头的汗。

    兄长……怎么了?身后关切的声音,多少带给了刘备一些心头上的暖意。

    没事,二弟……刘备带着温和的笑,没事……

    区区一个关隘,吾等定取之!关羽以为刘备在担忧着军事,便是出言安慰着,某观敌军多有疲惫,已是不堪于战,不日便可夺之!

    嗯……刘备拍了拍关羽的肩膀。

    关羽的肩膀依旧是那么的敦厚,充满了力量,也足够让人安心。我只是在想三弟,三弟现在应该快到了罢?

    刘备关羽在前面,张飞绕后。这当然是老办法,但是依旧有效。

    关羽点了点头说道:料来也是差不多了……

    刘备站了起来,阻止了关羽起身,说道,二弟明日尚需督战,天色尚早,还是再休息一二……某去巡营,去去就来……

    刘备掀开帐篷门帘,四下而望。

    苍穹如盖,四周的山峦便像是那一口炖肉的锅。

    而他,就站在这个锅中。

    就像是那一块起起伏伏的肉。

    ……~囗____肉____囗~……

    同样是想着老办法的,还有另外一些人……

    夜色深沉。

    四周的黑色就像是浓厚的油脂,沾染在各处,浸润着所有的人和物,甚至连精神也要一同浸染。

    或许是这段时间躺得多了,曹操无心睡眠。

    曹操站在庭院之中,在漆黑的夜色里面,沉默了很长的时间,然后双手虚握,高高举起,就像是举着一把无形的刀。

    北风呼啸而过,在上空发出了像是哭泣,又像是愤怒的吼叫声。

    曹操微微向前踏出一步,然后双手往下一落,就像是虚空之中的战刀砍向了面前的敌人,又像是要砍破这无边的黑暗。

    一刀,又是一刀。

    四周依旧是一片黑色,无穷的夜色,仿佛恒古如此,不会改变,即便是曹操已经是劈砍出了十余刀,除了曹操自己微微有了一点气喘之外,便是没有任何其他变化。

    风依旧是风,山依旧是山。

    士族依旧是士族,手段也依旧是老一套的手段,老办法。

    辞官,煽动民众。

    就像是当年一般。

    只不过当年曹操是站在士族这一边的,那个时候,他也认为是皇帝不对,是大将军犯错,是宦官贪腐,士族子弟都是干净的,正义的,为了天下苍生而慨然发声的……

    而现在,曹操只想说一句,都是狗屁!

    曹操双手下劈,长袍大袖发出被风灌起,在夜风之中飘飞如蝶。

    一刀,进一步。

    进一步,劈一刀。

    走这条路,竟然是如此的艰难。

    每走一步,都需要砍上一刀。

    披荆斩棘。

    四周都是荆棘。

    究竟是谁?曹操一刀砍下,像是在逼问北风,又像是在询问自己,是谁?走漏了消息?!

    北风呼啸而过,发出了一阵冷笑声。

    庭院四周静悄悄的,也是无人回应,没有人会给曹操一个答案。

    曹操知道他装伤装死的事情遮掩不了多久,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被揭穿了……

    同时满宠的行动也似乎是一开始就暴露了,以至于很多冀州士族大户都有了防备。或是转移了人员和资产,或是干脆举家逃亡他处,以至于曹操只能占据了那些土地,却没有多少的收获。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曹操也算是初步达成了目标,也就是安置那些从荆州迁徙而来的人口,这些或是死亡,或是逃亡的大户,给这些荆州民众腾出了不少的地方。

    但是这样并不够……

    曹操的原本计划是希望能像是骠骑将军斐潜那样,干净利落,既能有面子,有能有里子,然后这些冀州士族大户还要低下头来恳请,拜求,屈服,求饶,而不是现在这样,跟他肛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黑夜之中,似乎有无数的敌人环伺在侧,盯着曹操,冷笑着。

    农学士?工学士?

    曹操虚虚劈砍着。

    某也在用啊,为何就不如骠骑那样有用?

    虚空之中的敌人似乎倒了下去,现实当中的对手则是站立了起来。

    无数的怒吼声响起,便是在大将军府外也有民众汇集,巍巍老者抖着花白的胡须站在最前面,就像是要将生命当中最后的光和热,都为了正义而奉献出来一样……

    然而实际上,是因为一天,两百钱。

    老人加倍,妇孺减半。

    生死各安天命。

    荀彧等颍川士族子弟已经是全数去拦截劝阻,但是效果并不好。

    因为回去只有三百,而在这里边待上五天,便是有一千钱,抛去吃喝用度,也可以给家里落下大几百的闲钱,那个多,那个少,根本就不用多说。

    似乎自己的计划,总是有些问题。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曹操想起了当年他和袁绍袁术二人一起在小树林之中,第一次的行动,第一次的军事行动。

    目标,抢新娘。

    因为人手只有曹操和袁氏二兄弟三个人,所以一切都需要准备好,计划好。

    计划一开始,都很顺利,确实也按照计划的步骤在实行了。

    护送新娘的护卫被袁绍引开,围在新娘车边的几人又被曹操突袭而乱,新娘自然就得手了……

    可是再好的计划,也有疏漏的时候。

    那一次,万有一失所疏漏的,便是新娘的体重。

    重到袁术背不动。

    温香软玉太重了,那就不是什么香艳的事情,而是成为负担。

    即便是半路上扔了新娘,也因为消耗了太多的体力的袁术就被追上了,被捉住了。

    当然,后续也没多少的事,公子哥闹着玩的,没有出什么人命,给几个钱也就是了,大家哈哈一乐,甚至新娘还可以宣称自己和当年雒阳四少之一的袁公子有过肌肤之亲,别有一番的荣耀。就像是后世某些男的女的,笑着说自己被那个明星那个公子那个富婆玩过哦,表示你们能玩剩下的,是你们的服气。

    曹操的嘴角带出了一丝的笑,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当年一起的小伙伴,现在还在路上走的,就剩他自己。从某个方面来说,他左脚下踩着的是袁术,右脚下踩得是袁绍,正是因为踩在二袁身上,他才攀爬到了半山腰上的这个位置。

    曹操站在夜色之中,盯着看不见的对手,也审视着过往的自己。

    人生的这条崎岖山道,每走一步,便是曾经度过的一个台阶,一个坎,一个坑。回首往事,便是将那些坑坑坎坎又重新审视了一遍,悲欢离合,妻离子亡。

    愧疚,无奈,悲伤,冤屈,痛恨,无数的情绪在浓稠的夜色压迫之下汇集而来,仿佛要将曹操的身躯压得原来越矮。

    沉重的精神上的压迫,容易使人崩溃迷失,放弃一切,也会让人如同锻造一般,越是痛苦,越是锋锐。

    曹操抬起头,原本没有焦距的瞳孔渐渐恢复了正常,微微笑了笑,就像是对着虚空当中的某些人,轻声说道:想看么?

    那我就杀给你们看!

    说完这句话,曹操他继续向前跨出一步,双手举高,就像是在空中虚握着一把沉重的战刀,那一把他在战场上经常使用,那把熟悉的战刀,斩向身前的虚无。

    杀!

    ……(╬ ̄皿 ̄)刂……

    夜难眠。

    独彷徨。

    刘协站在皇宫楼台之上,看着皇宫之外的点点光影,长袍大袖,大氅在寒风之中飘动着,眉宇之间隐隐约约的有一些疲惫之色。

    刘协他以为他可以,但是真正等一切都动起来的时候,他才知道其实所有的东西他都掌控不住。坐在宝座之上似乎是俯视天下万人,然后他发现其实天下万人都没有看着他,就像是当他不存在。

    无法看破,便是存在。

    无法放下,便是负担。

    刘协以为看破了,其实并没有,以为放下了,其实也没有。所以这些存在,这些负担,便是像是往他胸腹之中倒进去了许多砂砾一般,然后研磨着,刺激着他的心肝肚肠,使得他痛楚不堪,无法安眠。

    虚幻……谎言……

    一切都像是假的。

    即便是他父亲所说的,也都是假的。

    他父亲告诉他,只要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长大就可以了。

    他奶奶告诉他,只要无忧无虑,无病无灾的长大就可以了。

    他父亲是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他的奶奶是这个天下最有权柄的女人,他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面,备受宠爱,要什么有什么,使得他都忘记了他母亲怎样了。

    反正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的母亲,幼年的刘协自然也对他的母亲,没有任何的印象。

    生活是充满了阳光,充满了花朵清香,食物的香甜,和随心所欲的玩耍,快乐。

    一切都是美好的,一切都仿佛如同他的父亲,他的奶奶所说的那样……

    他的亲人,应该不会骗他的,不是么?

    可是,真实的世界突如其来,不容分说的捅破了那层虚幻的薄膜……

    冰冷的刀锋,混乱的尖叫,滚烫的血液,一切虚幻都在那一刻被打破,然后露出了现实的冰冷,凶残,还有无奈。

    子曰,君子不器……呵呵……一个子,却曰君,呵呵,哈哈……

    黑夜漫漫,便如人生。

    崎岖山道之上,一步一个坑,每一次掉下去,便是一身的伤,血肉模糊,疼痛难耐。

    可是能怎么办?

    就此躺平了?

    还是爬起来,去面对下一个的坑?

    刘协回首望去,似乎自己身后的每一个坑下面都有一些血肉,一些残魂,有自己的,也有他人的。

    最早的那个调皮的,活泼好动,牙尖嘴利的孩子,已经死在某一个坑里,现在站在这里的,则是沉默的,渐渐学会了无论看到听到任何事情,都能不动神色的中年人。

    没错,原本应该是莽撞的,中二的,天不怕地不怕的那个少年,也死在了坑里。

    和少年躺在一起的,便是怀中抱着一个还未成型的婴儿的青年。

    剩下还能爬起来的,便只是中年了。

    亦或是……

    只剩下了老年。

    原先刘协会为了没有肉吃而愤怒,会为几块臭骨头而感到羞辱,会为了见到了死亡而悲伤,而现在,刘协会安静的坐着,看着,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雕塑。

    也越来越像是这几年来,旁人希望他变成的那个模样。

    天地不仁。

    那么天子呢?天子也当不仁。

    夜幕之中,刘协仰头望着无穷无尽的苍穹,脸上浮现出略带了一些嘲讽的笑容,既然朕所期盼之事,尽无一件可成……那么又何来天子之说?天子,如此天子……呵呵,呵呵……

    曹操没有死,甚至连点伤都没有。

    这是刘协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然后偏偏就是这个结果。

    幸好刘协当时选择了谨慎,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否则现在死的就不仅仅是冀州的那些人,还有可能在坑底多躺上一个,或是几个……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苍天看着天下大乱,平静的看着一代代的人慢慢的重复走着,跌倒,或是爬起,也不在乎人们是忠诚还是谋逆,甚至不会因为惨叫和怒骂有任何的改变。

    天子也应带是如此,高高在上,见惯生死,无悲无喜,无忧无虑。

    他是天子,但他也是刘协。

    他在学着成为天子,然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蓦然回首,便是见到那些在坑底血肉模糊,仍在挣扎,却越是挣扎越是痛苦的少年,青年……

    站在高楼之上,似乎距离登天,天空仿佛触手可及,似乎只有一步的距离。

    似乎,就差一步。

    低头容易,抬头难。低头便是有千般美丽,万般美好,抬头则是一片虚空,无尽茫然。

    向上每走出一步,就发现依旧还有一步。

    而每一步,都难如登天……

第2207章新年新政

    太兴五年,正月。

    虽然说当下大汉依旧未能平息战火,四处硝烟弥漫,可是人们总归是怀着憧憬,对新的一年充满了期盼。

    从腊月十五到正月十五左右,基本上各处的官署都封印过年,不管是官吏士族,还是乡野百姓,都在忙着过年,参加各种各样的祭祀和庆祝活动。

    整个的长安都沉浸在喜庆的氛围里面。

    斐潜的日常安排其实也和之前的信念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在他的身边,开始带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斐蓁跟在斐潜的身边,随着斐潜一同待人接物。经过蔡琰一段时间的教导,斐蓁言行举止相比较来说就比较符合当下士族的标准,时不时的也能和他人引经据典的应对两句,因此获得了许多人的一致称赞。

    一个懂事知理的继承人,总是比一个熊孩子会更令人放心,这一点斐潜知道,在斐潜麾下的官吏也同样清楚。

    但是斐潜却觉得斐蓁依旧只是表面上的,在没人盯着的时候,还是一样没有什么自制力,也是容易分心,经常会看着书看到一半,就将书一丢,然后去摸手机……呃,其他的什么东西……

    所以斐潜也就准备将阴山之行,作为下一步教育这个小家伙的一课来准备了,但是斐蓁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会遇到什么问题,甚至还有些沉浸在对于长途旅行的憧憬和幻想当中。

    母亲母亲,阴山的山大不大?

    母亲母亲,那边的胡人凶不凶?

    母亲母亲,听说我是在平阳出生的,那边好看么?

    母亲母亲……

    说实话,也只有母亲,才有那么多的耐心。

    至于斐潜,是真没有这些细碎的耐心应付斐蓁层出不穷的问题,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尤其是关于新的一年的整体安排。

    得益于后世的一些影响,斐潜在汉代表现出来的前瞻性,不仅仅是对于整体局势的推断,而是一些具体的政务习惯。

    就比如说三年计划,五年纲要,还有年初的时候的整体规划,年末的时候的总结归纳,这些行为或许在后世已经是司空见惯,甚至都有些腻烦的事项,但是在大汉却是非常的引人注目,甚至让许多人觉得斐潜心机深沉,运筹帷幄,谋划精密,然后不敢妄动。

    毕竟面对大多数人都觉得斐潜考虑的肯定比讲出来的东西要更多,说不得斐潜说五年计划,实际上已经考虑到了十年二十年,那么自己是不是已经在斐潜的算计之中?尤其是见识了斐潜之前的许多动作,那些一环套着一环的安排,更是让一些士族子弟豪强大户感到绝望,就像是面对着一张大网,却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才能躲开,只能期待着别网到自己头上来。

    就像是现在……

    有些人才恍然大悟,暗中心惊,原来骠骑将军对于河东之事早有安排,这一次明面上是说带着斐蓁前往阴山,好像是闲暇旅游一般,实际上是为了清剿河东的这些贪腐官吏!这一路走上去,不就刚好是一路杀过去么?

    这一下,不知道要掉下多少的人头……

    封建阶级等次森严,哪里容许冒犯?只不过新年刚过就大开杀戒,怎么说都有些让人觉得有些……

    若杀一可利百,重刑可也。斐潜淡淡的说道,此等贪腐之辈,当用征备之法,所取钱财,尽数追缴,家族妻小,一体追缴!

    什么大贪杀头小贪杀头,什么一人犯事全家遭罪,然后觉得不公平,有这种想法的,简直就是笑话,封建时代还讲究什么自由平等公平不公平?

    韦院正……

    臣在。

    种参律。

    臣在。

    郭公则。

    臣在。

    三人出列,居中拱手而应。

    给汝等三人十日时间,核查罪行,若有出入者,则成行文上报,斐潜说道,若无出入,十日之后,皆行问斩。

    韦端三人心中苦笑,却又不得不接下斐潜的命令。

    很明显,这三个人就是被斐潜抛出来吸引火力的。十天之内这三个人是别想消停了。表面上看起来像是斐潜给了这些河东贪腐子弟,乡野大户的一个机会,实际上么,这就又是一个坑……

    如果三个人不傻,不去替这些河东贪腐之辈消减罪证来捞人,那么就自然会被河东的这些关系户所记恨,即便是这些河东之人知道主要还是斐潜,但是不妨碍这些人会将韦端三人记在心里,什么时候有机会就搞一搞。

    如果这三个人以为自己可以趁机捞一把,那么也无所谓,因为从现在开始,他们的一言一行就已经是被密切关注了,像是河东贪腐之人的许多隐秘行为都被揭发记录了下来,韦端三人又怎么确保他们的行为不会被人察觉?

    同时最为关键一点,别看三个人都是在参律院里面,但是实际上么,三个人根本就不和睦,若是一个搞不好,某人还没有将新收到手的钱财焐热,就被另外两个人告发了……

    就还是经常说的那一句话,人尽其用。

    斐潜轻描淡写的处理完了第一件事,然后便示意了一下,让庞统上前。

    庞统沉着一张黑脸,先是朝着斐潜拱手行礼,然后转向了其余众人,从袖子里面摸出了一卷行文,展开念道:夫天下郡县,皆受王命,权守黎民,代行王令。唯良唯善,方可宰守,治民用心,始得安靖。故治境当先治心,心不清净,则妄念难平,妄念升腾,则见理不明。不明事理,则谬乱众生,谬乱是非,则安可治民?

    故治民首要,便先治心。不备德行,未有治心者,岂可任之?王命在身,乃君之表也,表不正,不可求直影,的不明,不可责射中。身不自治,而望治百姓,是犹曲表而求直影也,行不自修,而欲百姓修行者,是犹无的而责射中也。

    故为官一任,当如白玉,躬行仁义,躬行孝悌,躬行忠信,躬行礼让,躬行廉平,躬行俭约,後继之以无倦,加之以明察。行此八者,以训其民。是必民畏且爱之,则而象之,行而效之,教化可治是也。

    这些都是大道理,虽然大道理有时候看起来会有些空洞,但是能称之为大道理的,至少表示这些东西可以光明正大的摆出来,并且符合大多数的人的道德标准。

    所以当斐潜让庞统稍微停顿一下,并且寻味众人有什么意见的时候,众人便是纷纷表示,没有异议,庞统说得对……

    斐潜微微点头,然后庞统便是继续说道:然如今大汉纷乱,四方滋甚,且有经岁,绵延数年。民未见其德,唯见其害,未得温饱,唯得饥馑,未有新生,唯有路死。关中三辅,稍有起色,便有贪腐横行无度,河东北地,民生稍安,便有蠹虫上下其手。此乃藐视王命,无视君主,荼毒百姓,败坏社稷,实罪大恶极是也!

    为官一任,当是造福一方。经书传家,不如恩泽于后。人生于天地之间,以温饱为重。食不足则饥,衣不足则寒。饥寒切体,而欲使民知礼者,犹如逆坂走丸,终不可得也。是以牧民,必足其衣食,方教化随之。夫牧民衣食之所以足者,在于尽心尽职是也。

    各地民有多少,地有厚薄,自然不可一概而论。然山则可木可茶,可漆可桑,水则可鱼可胶,可菱可藕,无山无水,亦可牧养牲畜,开矿转运。主此事者,在乎牧守令长而已。民者冥也,智不自周,必待劝教,然后尽其力。诸州郡县,当以可农者就田,可桑者就蚕,可渔者就川,垦发以时,勿失其所。及布种既讫,嘉苗须理。麦秋在野,蚕停于室,若此之时,皆宜少长悉力,男女并功,然后可使农夫不废其业,蚕妇得就其功,百姓得其衣食,令长得其功名,社稷得纳赋税,各得其美也,安有百姓不固,国之不兴之理?

    援溺、寇盗之事,可委于巡检,农桑,耕作,可议于农士,水利,劳役之作,可论于工房,如此郡县之内,皆有所属,皆知所为,尤有游手怠惰,早归晚出,好逸恶劳,不勤事业者,则正长牒名郡县,守令随事加罚,罪一劝百。则政治安平,地方靖定,此乃任职之要也。

    斐潜再次让庞统停了下来,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众人有一些思考的时间,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补充说明:为政不可过碎,碎则民烦,劝课亦不容太简,简则民怠。善为政者,必知时宜而适烦简。故诗有曰,不刚不柔,布政优优,百禄是求。某特立巡检、农学、工学三职,非为夺取郡守令长之权,乃分其忧是也。人力当有尽时,而一地事务焉有尽乎?不知农事,又不询于农学,只凭臆测,岂不问道于盲乎?虽尽其力,未有其效也。如今某于此地,重申再三,各地郡守令长,需知合作共赢四字,若是一味排除异己,不听良言者,直当罢之,永不叙用!

    唯……众人纷纷应答,然后不由得相互看了看,有的人开心,有的人失落,不一而同。

    斐潜示意庞统继续。

    庞统微微点头,然后继续朗声说道:三皇五帝,便有赋税,国若无财,兵无得饷,岂能守疆,吏不得俸,能可得安,民无修渠,岂可获康?故上古以来,皆有征税之法,虽轻重不同,而济用之是也。然财货之生,其功不易。织纴纺绩,起于有渐,非旬日之间,所可造次。必须劝课,使预营理。绢乡先事织纴,麻土早修纺绩。先时而备,至时而输,方为正道。

    各地赋税,虽有大式,然斟酌贫富,差次先后,皆系于郡守令长是也。若斟酌得所,则政和而民悦,若检理无方,则吏奸而民怨。若是差发徭役,多不存意,则令贫弱者或重徭而远戍,富强者或轻使而近防。守令用怀如此,不存恤民之心,皆罪是也,害民甚之。

    故为政者,当行预案。年初之时,当召集属下,清点户口土地,核准赋税来源,计算收入开支,一体量入为出,郡县之内账目,皆以黑记进,以红勾出,以旧管、新收、开除、见在四帐,通算仓廪,清点存余。

    众人之间便是隐隐有些吸气之声传了出来……

    三年上计,各地郡县,所做政务,所得所失,皆罗列于此,诸位自可观之,择其善而从之,知其不善者而改之……庞统先是向斐潜致意,然后转身让护卫兵卒捧上来了之前做好的大号挂幅,然后在厅堂之内悬挂展开,顿时引起了更大更多的吸气声,各位且看……嗯,比如安定临泾,为任两年,桑林百亩,户增三千,良田近万……若以此为准,当获上上之评是也……

    众人之中的赵疾脸上勉强撑出笑容,背上却是滚滚冷汗流下。在赵疾身边,也传来了或是真或是假的恭维之声,让赵疾如坐针毡。

    看着政绩优异然后被挂出来表的赵疾,有一些人也开始不安的挪动着自己的屁股,虽然其中有些人并不是郡守县令等执政官,而是这些执政官派遣而来的上计专员,但是能来长安出公差的,多多少少都不是会和当地执政主官唱反调的,也是对于当地实际情况略知一二的,现在看到庞统将他们两三年来上报的那些内容罗列出来的时候,脸色都难免有些难看。

    瞒上不瞒下,这原本就是华夏老传统,所以当地实际情况如何,在直线汇报的时候,基本上是安全的,只要上头没想着要查,周边郡县也根本不了解自己究竟是在表章之中说了一些什么,放几个大卫星又怎么了,说不得旁人还放了空间站呢……

    但是现在被挂出来,就不一样了。

    斐潜因为受限于通信和交通的原因,不可能及时的获取各地的信息,但是各地周边想要知晓一些事情,那谁能瞒得住?万一其中有个二愣子,亦或是敌对头……

    更何况还有这些年虚报的,假销的,挪用的,林林总总,若是被人捅溜出去……

    赵疾只觉得自己脊背之上阵阵发凉。

    河东之刀,怕不是就将要落在自己身上!

    接下来的时间,赵疾都不清楚自己听到了一些什么,甚至连自己在结束了会议之后,怎么回到了落脚之处都有些想不起来,脑子之中便是塞满了怎么办三个字。

    再撑一年?

    然后调任他处?

    这原本就是赵疾的如意算盘,但是现在么,即便是赵疾能撑过这一年,再次获得了上上之评,然后调任更大的郡县当官,但是新来的临泾县令必然不会愿意去背赵疾留下来的黑锅……

    桑林百亩,全县加起来,应该也差不多,但问题是根本没几个人养蚕……

    要知道汉代可是没有什么恒温房的,这蚕么,要求挺高,过冷过热过干过湿都不合适,临近那个地方,即便是真养,也养不出什么好蚕丝来。

    户增三千,是因为骠骑有新政策,流民落户三年之内免赋税,五年之内减赋税,所以为了政绩,赵疾虚造了不少流民落户的数据,反正这些户籍也不用缴纳赋税,等到三五年满了,自己便是早就离开了,有什么问题也是下一任的事情。

    良田近万就更是忽悠了。

    临泾那个地方,缺乏水源,较为干旱,那里有多少良田?说是良田,只不过一时为了表章上好看而已,反正到时候可以说被风沙掩盖了,被流民破坏了,被牛羊啃食了,甚至是之前统计的小吏算错了,线画歪了等等……

    可是,现在怎么办?

    尤其是现在要全面改为四柱记账,来清点库存,理清账目,这就几乎是一刀直接砍中了赵疾的软肋,使得赵疾就连呼吸都觉得痛苦难忍。

    为什么赵疾敢于作假,就是因为之前的那种流水账的记账模式,极难核查。即便精通算经的商户掌柜,在面对庞大的流水账的时候,也不是说能够立时三刻就能将账目之内的来龙去脉梳理清楚,整理明白的。因此即便是骠骑将军斐潜很早的时候就有推广过一阵子的四柱记账的方式,但是各地郡县之中采用的却很少,原因么,自然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可是现在因为河东贪腐之事,这一条又被斐潜重新提出来,而且最为关键的是眼看着河东便是前车之鉴,然后自己后脚便是拒绝改账目?

    那不是不打自招么?

    可是如果说按照账目来改,那么之前那些账目里面的窟窿要怎么填?

    赵疾急的在房间里面乱转,就像是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造反?

    赵疾还没有那个胆量,毕竟如今长安三辅之处,斐潜麾下可是有重兵在握,徐晃张辽那一个人都可以将周边所有胆敢妄动的家伙一扫而空!

    那么,眼下似乎,只剩下了一个办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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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想三国当年,各路风流人物在短短几十年间碰撞出炫耀无比的光华。一个小职员穿越,无财无权无势,是怎样在三国各路牛人间走出自己的道路?枭雄还是英雄,美女还是江山,阴谋还是阳谋,王道还是霸道?慢慢一路走三国,你会发现其实曹操没做献刀,刘备不光会哭,孙权平衡有术,一起来会一会吕布关羽的武艺,一起来见一见大乔小乔的呆萌……诡三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诡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诡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