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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月猴年     诡三国txt下载     诡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16章痛呵之词,几于裂眦

    渔阳赵云大营左近,随处都可以见到曹军的尸首,横七竖八的躺倒了一地,猩红的血迹泼洒得到处都是,沿途残留下来的旗帜兵刃,甚至是肢体,更是东一块西一块,淹没在马蹄之下。

    原本的赵云大营之内,更是尸骨堆积。被烧死的,被呛死的,被杀死的,一层层的堆叠着,冲不出来的曹军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相互推搡践踏,什么样的死状都有。

    曹军大败!

    在赵云和甘风突袭之下,加上赵云营地内的大火,两个加起来的效果,远远不只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放了火,在夏侯渊,以及那些曹氏老兵的号令之下,即便是曹氏新兵,也会慢慢的服从调配,或是灭火,或是撤离。如果只有赵云甘风的袭击,说不得夏侯渊可以反过来根据营寨不多的防御抢先立下阵型……

    但是两样一起来的时候,夏侯渊就完全无法兑付了,因为大火,所以没有办法确立完整的阵型迎战赵云甘风,又因为赵云甘风转眼就到,所以也自然是没有办法去扑灭火焰,因此只剩下了一个结果,大败而归。

    夏侯渊的兵马并不全数都是骑兵,只有一小半,其余近三分之二都是步卒,而步卒对抗骑兵的唯一手段,就是结阵,没有了阵列的步卒在骑兵面前,毫无反手之力,直接就被一路压倒,一路冲击,一路击破!

    再加上夏侯渊自己对于赵云,也有些自知之明,若是手下人马齐整,夏侯渊还有些信心和赵云掰掰手腕,但是如今明显要阵列没有阵列,要队形没有队形,要地势没有地势,要工事没有工事,那还死留在营地内,那就真的只剩下死了。

    越是临近渔阳,骠骑人马就开始向着两边翻卷,就像是海浪一般,一**的将逃跑的曹军吞噬。曹军已经基本上失去了抵抗的能力,要么就是埋头撅着尾巴逃跑,要么就是只能承受骠骑人马的冲击,连那些跪倒投降的曹兵,也是一些因为无法收住战马,直接被撞到,踩踏到了泥土之中!

    夏侯渊带着直属的骑兵,不敢直接从城西直接进城,而是绕过城池奔向了东门。

    还好,还不至于傻到白痴的地步……

    直接从西门进,那么就连一点缓冲时间都没有,但是如果走东门,巨大的城池就可以起到一定的屏障作用,给夏侯渊提供一些防御上的保障,至少夏侯渊可以贴着城墙走,而赵云甘风等人就不行。

    城头之上的曹纯在放下一些心思的同时,便也升腾起了一些怒火。

    看着城下曹氏兵卒丢兵弃甲,如同猪狗一般被撵杀,纵然是在城池之上暂时没有什么危险的其他曹兵,也难免士气崩落,兔死狐悲。除了那些有马的家伙之外,无码,呃,没有战马的步卒大多数都是或死或降,能跟上夏侯渊等人的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这一切,都是这个该死的夏侯渊造成的!

    曹军上下,原本是骄傲的,也有这个骄傲的资本。

    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南边灭掉了袁术,北面又干掉了袁绍,还顺道打的青州徐州一大帮子没脾气……

    在历史上,曹操手下的这一帮将领,有着舍我其谁的自信,藐视其他将校,也不是无的放矢,但是现在么,这样的自信在骠骑将军面前,就被碰得个稀烂。

    步骑结合的曹军,对抗其他地区的兵卒的时候,总是能找到一些优势的地方,但是在对抗骠骑将军的人马的时候,装备被压制,武力被压制,行动力被压制,侦查能力被压制,就连智商都被压制了……

    该死的夏侯渊!

    这个该死的白地将军!

    没错,曹纯并不认为自己同意夏侯渊出兵是自己的错误,而是认为是在夏侯渊的步步紧逼之下才做出的决定,而这样的战败后果自然是夏侯渊来背!

    曹氏和夏侯氏,确实是亲如兄弟,但是就和大多数的兄弟一样,在面对外敌的时候可以并肩站在一处,但是一旦有了利益纷争,就难以混在一起了。

    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曹操自己。

    曹操原本是夏侯氏,过继给了曹氏,当然这样的事情在汉代很正常,但是现在腾飞的不是夏侯氏,而是曹氏,那么夏侯氏会不会升腾出一些本来是我先的想法呢?即便是夏侯氏没有说,曹氏之中的人会不会想着夏侯氏可能有些想法呢?

    尤其是利益越来越大,肥水越来越多的时候,稍微倾斜一点,相差可就是很多的。曹操和夏侯惇亲密,但是并不能代表所有曹氏的人和夏侯氏的人都很亲密……

    相互之间有争执也就成了很常见的事情,毕竟亲兄弟还经常从小打到大,更不用说只是亲如兄弟的曹氏和夏侯氏了。

    传令!半开东门!待夏侯将军进城之后,便速速关闭城门!曹纯下令道。

    曹纯不喜欢夏侯渊,但是又要救夏侯渊,甚至曹纯知道,即便是救了夏侯渊,也未必能够得到夏侯渊的感激……

    要不然夏侯渊也不会被称之为白地将军了。

    城下马蹄阵阵,哀嚎遍野,曹纯站在渔阳城头,看着城池之下那些被杀被俘的曹军兵卒,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自己精力体力,似乎都已经透支干净,心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一仗,是的,勉强算是赢了,但是和输了没有什么区别。

    赵云等人烧了大营,自然也就代表着赵云等人确实不愿意久待,确实是退兵了,从这一点来说,守住了渔阳,对于曹纯原本的目标来说,自然算赢了。

    然而,其他的所有方面,都输了……

    落在后面的骠骑骑兵跳下马来,或者是救助在追杀过程当中受伤的同伴,或是将投降的曹军兵卒捆绑到一旁,似乎每一个人都做得很自然,很顺畅,散乱得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防备一样,但是曹纯知道,若是他真的打开城门出击,说不得这些家伙就会立刻跳上战马,转眼之间就汇集成为强势的战斗阵列。

    骠骑!

    难不成真是曹氏的天生克星么?

    曹纯喟然长叹。

    赵云营地附近,熊熊的大火还没有燃烧殆尽的迹象,依旧是在张牙舞爪。地面之上,一面曹氏的旌旗被火焰舔了一半,剩下一小半黑乎乎的残留在地上,然后一只皮靴踩踏了上去,站定。

    原欲猎得一鹑,却来了一只猴……司马懿笑道,奈何,奈何啊……

    赵云看了看远处还在撒野的甘风,点了点头,今日之战,司马可为首功,某自会上报主公,自有封赏……

    司马懿拱手说道:多谢将军抬爱!

    赵云笑了笑,微微点头,下令道:传令下去,不得杀俘,稍待将伤俘兵卒皆置城下……

    司马懿抚掌而笑,妙也!正当如是!哈哈,某也凑个趣……

    很显然,要退兵回去,带着这些曹军也是个累赘,所以还不如丢给曹纯。曹纯又不得不收,不收会掉士气,收了好一些,但是也同样掉士气,毕竟遇到了骠骑投降就能活命,那么就不会想着要赴死而抗了。

    且由汝就是……赵云摆摆手,然后翻身上马,沉声喝道:来人,传令,收兵!

    看着骠骑人马将一长串的曹军俘虏和伤员推到了城下,曹纯有些紧张,正觉得是不是赵云要以这些曹军为盾牌,消耗城池箭矢檑木什么的之时,却听到城下骠骑人马齐声大喝:名为虎豹,实如相鼠!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曹纯一阵头晕眼花,差一点掉下城去……

    不管如何,龙虎豹,呃,虎豹骑纵横沙场,驰骋争锋,是曹纯的一个梦想,而作为一个梦想,自然就是绚丽的,美好的,不允许被玷污的,被侮辱了肯定就会觉得愤怒和伤痛。

    至少在曹操起兵的时候,天下大势宛如波涛汹涌澎湃,特别是在酸枣联盟之后,曹操真的给许多人一种承天命而来的感觉,大汉已经是积弱垂危,唯有曹操挺身而出,在奋力的向前,披荆斩棘,至于当时的斐潜么……

    那是谁?

    谁又能想到在北地贫瘠之处,还能生出花来?

    结果现在急转直下,曹氏连战连败,在随后的朝堂纷争中,已经体现出了不少的问题来,如今渔阳之下,更是情况严重,普通兵卒畏惧骠骑人马,如同畏惧凶兽,稍有激烈凶残一些的战斗,逃跑的总是比抵抗的人更多……

    像是一个拳手,他坚持梦想、拼命努力、排除万难上了拳台,自信满满地以为打到了一个,还能打倒下一个,结果发现,新来的对手,根本不是在一个等级上。

    这样子要争什么?

    一切的梦想都成一句空话了。

    当然,谁都知道,人与人之间,其实差不了那么多,真要是搏命起来,多少也能拖骠骑的一些人马共赴黄泉,不管怎样,当血性上头的时候,所能爆发出来的力量也是惊人的,可问题是当扩大到了整个曹氏的军队当中,一旦一处出问题,恐惧就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所有人都在想反正是打不赢的,我就算再拼命,其他人不拼命,不也是个死,而且还是白死,于是乎出现现在这样的局面也就不足为奇了。

    其实,若是细看大汉的疆土地图,便会发现,其实会这样的现象,一点都不奇怪。越是在大汉疆域的中心位置,比如司隶冀州豫州兖州等位置,郡县范围就是越小,过了十里恐怕就是另外一个郡县的地界也是常有的事情,你是这个郡县的,我是那个郡县的……

    但是在边缘郡县,往往是百里,甚至几百里才是一个郡县,甚至不论郡县,你我都是汉人。因此越是边境的人,越是明白需要团结才能抵御外敌,而越在中心的地方,却越习惯了割裂……

    在斐潜和曹操开始针锋相对的时候,其实很多当时的并州凉州的兵卒还是有些畏惧的,毕竟多少年下来的思维定式还在,甚至在这些并州凉州兵卒年幼的时候,他们就很羡慕司隶的汉人。

    甚至,有些畏惧。

    是的,畏惧。

    说到底,并州凉州的许多人,都是胡汉混杂之地所生,换句话说,大汉中心的地带就像是魔都,而并州凉州等地就是乡巴佬。

    乡巴佬们,吃没有吃的,喝没有喝的,穿衣也是和胡人差不多,就连文字也不认得几个,这一切都让他们自卑,而后由自卑产生了畏惧。

    在斐潜三色旗帜没有立在许县城下之前,他们在大汉中央朝堂的一贯欺压政策之下,甚至会觉得冀州豫州的那些人会很强大,会很难打,至少肯定要比那些胡蛮要更难……

    然而,在许县之后,当骠骑将军斐潜带着他们跃马豫州,陈列于许县之下之后,这种先想法真的便是急转直下了。

    骠骑之下,前前后后都打,打了羌人打鲜卑,打了北疆打南疆,人多了,仗也打多了,视野自然也开阔了,当赵云司马懿再次面对渔阳曹军的时候,整个的气势就完全不同,当然,他们也知道,若是一口气要将冀州豫州全数拿下,还是有些困难,毕竟眼下的气候真的是反常,但是有些心思,终于还是在这个时刻开始萌芽、酝酿……

    昔日心目之中的强大之所,如今恐怕算不得什么。

    真正强大的,应该还是三色旗帜,是自己!

    万胜!万胜!

    骠骑人马呼喝着,然后飘然远去。

    这一次,谁都知道,这些骠骑人马,是真的离开了渔阳,撤离了战场,但是渔阳上下,不管是谁,都没有了要追杀的想法。

    撤退的,发出了胜利的欢呼,而留守在渔阳的,却像是失去了什么……

    谁是虎豹?

    谁,又是相鼠?

    ……o((⊙﹏⊙))o.……

    关中。

    清晨。

    李园摇摇晃晃到了自己的庄子上。

    李园可以说是最早的一批投奔斐潜的关中士族了。

    并州有并州的圈子,关中自然也有关中的圈子,每个圈子当中,这种类似于小团体内部的交流,依旧是是这个年代的主要信息来源,当然,在这些圈子当中,也有一些主次之分,而李园,无疑是关中圈子里面,有些分量,但是又不是重要位置的那一个。

    倒春寒的天气,但凡是在外有些田地的士族,自然都会有些担心,除了一些极个别的那种败家子,什么都不在乎只想着花钱的那种家伙之外,大部分的士族子弟,尤其是当家之人,都会对于这样的天气很是担忧,只不过还是有许多人心中怀着侥幸,希望这种天气只是一时的异常,很快就会恢复成为正常的天时。

    庄园的管事已经早早就在装外迎接李园。

    很多士族也不懂耕田,所以他们多半都会和李园一样,选择一个管事来替自己打理庄子,就像是后世聘请一个公司总经理一样,负责庄园的内外事情,当然,衡量这个庄园总经理的好坏,自然就是每一年上交的租子的多少。

    于是当下,庄园的管事心中就多少有些忐忑。

    眼下庄子内外种植的庄禾,已经被冻死了许多,这些冻死的庄禾,基本上就等同于打水漂了,连个响都听不到,只能最多埋在土里,勉强当做青肥,损失自然是不小。

    幸好这样的损失不是因为庄园管事的失误造成的,也不是仅仅只有李园一家,周边的庄子也是很多遭遇了同样的事情,所以庄园管事才能壮着胆子站在李园之前,否则早就跪倒在地拼命求饶了。

    进了庄子之后,李园绕了一圈,皱了皱眉头,说道:隔壁庄子如何?

    回禀主上,周边三个庄子么,各有不同,但是就目前来说,皆多少受损……庄园管事点头哈腰,一边紧紧跟在李园身后,一边解释着。

    李园走到田地之中,伸手拔起一株庄禾,看着已经被冻得根系腐烂的青苗,纵然是不太懂得农桑之时,也知道这样的禾苗虽然上面看起来没什么太明显的变化,但是实际上已经死了,很快就会全部腐烂。

    为何没有架设火盆?李园说道,骠骑不是有言,可用棚架之术,内设火盆,抵御霜寒么?

    这个……启禀主上……管事低着头,庄中原本人手倒是充足的,可是骠骑将军下令抽调了一些……所以就忙不过来了……此外,即便是有火盆架于棚中,其实……这种天气之下,也是难免……而且要搭建棚子,每日点烧煤炭,花费也是不小……骠骑将军人手多,做得也快……然而庄上么,就这些人……如今各家都忙,要加紧搭建么,自然要多加价钱……若是建了一半,然后天气又好了,这棚子是留着啊,还是拆了啊……留着吧又没用,还遮了光,拆了罢,那真真就是白白花费了……

    对于这样的问题,李园也难以回答。

    庄园管事迅速的抬眼看了看李园的表情,然后低着头说道:其实周边各庄都是这个想法……此外,主上,其实么,这个天时,咳咳……说起来……也是好事啊……

第2017章庄禾之事,贷令之律

    关中。

    李园的庄园。

    李园微微歪着头,看着管事,说道:但有何策,不妨直言……

    管事赔笑了几声,然后伸手往一个方向上指了指说道:主上可知此处过去,是何人之地?

    嗯?李园挑了挑眉毛,有一点不耐烦了。自己看见庄园里面的庄禾出现了现在这样的状况,已经是心中不爽了,这还跟着有几分兴趣跟着猜谜不成?

    管事察觉到了李园的不耐,不敢继续卖什么关子,立刻说道:是薛家的田地……

    哪个薛家?哦……李园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是那个薛家?

    正是……如今薛家之中已经没有了主事之人,这田地么……呵呵,自然也是缺乏照料……管事点头哈腰,如今天时异常,这个薛家之地么,就更是……呵呵,所以,若是可以乘此良机……那么我们庄子就可以扩大到山那边去了……

    嘶……薛家啊……李园皱着眉头,看着远处,沉吟半响之后,摇了摇头,别碰那个地方……不要问为什么,反正你就看好你这个庄子就是!另外,别拿粮草出去放贷……

    呃?这个……管事瞪圆了眼。

    粮食什么时候才能卖出高价,甚至是卖出黄金的价格来?是丰收的时候么?恰恰相反,是在灾年,甚至是在大灾之际。

    那么谁家的粮食会最多?是每日耕作无一日得休的农夫么,并不是,是每一年都剥削了大量粮草的庄园主。而这些在平日里面价格不高的粮草,在灾害到来的时候,就可以将那些压在仓库之中,再放两年都会烂掉的麦子谷子拿出来,换成一切可以换到的东西,布匹锦缎,金银财宝,甚至更多的土地和人命。

    所以庄园管事看见了庄园之内的庄禾受灾严重,但是并不像是普通百姓之家那么悲伤和紧张的原因,就在这里。

    因为管事知道,但凡是这样的天灾,就是盛宴奏响的序曲……

    然而现在李园说不许放贷,管事听了之后真的就想要扒拉开李园的脑袋看看是不是被什么土疙瘩塞住了,竟然要放弃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主上……管事啧了一下,这薛家么……小的还能理解,多少算是……但是这放贷之事……别家庄子……

    李园摆摆手说道:别管别家的事情,你就做好自家的就够了!还有,这庄中棚子,早点搭建起来,别整天盯着外面,里面的事情倒是忘了!能不能做?不能做好,某换个人来做!

    唯!在下定能做好!主上请放心!管事连声应答。

    李园又拔了一根禾苗,皱着眉看着禾苗的根,若是这庄禾死了,补种也不要着急,等着有人前来告知之后再行补种……棚子的样式,先派人去骠骑将军那边看着学……

    李园絮絮叨叨交待了许多,然后走了,留下有些懵圈的庄园管事。

    真懵。

    若不是害怕李园发飙换了他的职务,他真想打开李园的脑袋翻看一下,看看里面是不是和地头里面的庄禾一样,都烂了……

    还有天灾的时候不趁机捞一笔的么?

    那么他们辛辛苦苦每年积攒下来的这些粮草是用来干什么的?

    要知道,如果说这个时间点放贷出去,大多数的农夫都是还不起的啊,毕竟灾年么,所以各地善人们甚至也不会立刻逼迫着要农夫还贷,甚至还可以笑呵呵的表示只要先还了利息,就可以继续再给贷一笔,毕竟朝堂也是要稳定,不是么?先收了利息之后本钱就回来了,再贷一笔之后利滚利,等到数额足够大的时候,就可以上门收了……

    到时候……

    岂不妙哉?

    这大好的田地啊!庄园管事呆呆站着,看着远处薛家和再远一些的普通农夫的田地,喉咙咕噜了两声,叹了口气。

    摊上这样的一个主子,莫不是李氏要走到绝路上了?

    这些田地,原本就会是我们的啊!都是李氏的啊!

    就像是后世大寒冥国认为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是他们的一样,在小农经济思想的影响下,大汉的这些士族也认为天下的土地才是最好的,也原本就是他们的。

    华夏是从上古时代的王朝发展而来,夏商周,没错吧?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也没错吧?

    周公以天下之地,分封诸侯,这个事情也是有的吧?

    而现在绝大多数的士族姓氏都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甚至更早的年代,那么也就等同于这些土地原本就是分封给他们祖先的,那么现在他们儿孙重新拿回来,有错么?

    就像是大寒冥国的泡菜,不管是那一锅,那一个人在做,都是大寒冥国的!

    这,有错么?

    一切好像都对。

    好像一切也都是错的。

    那么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就像是和大寒冥国的人讲泡菜的起源,亦或是其他什么历史问题,那些叫嚣者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斐潜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在议事厅了,当然,这不代表着斐潜就在家里左拥右抱,而是斐潜到了三辅查看庄禾受灾的情况。

    小胖鸟庞统也因为忙着要负责关中屯田的御寒工作,也是常常不在城中,和枣祗一同在田间办公,因此议事厅之内,就剩下了荀攸。

    毕竟一些文书什么的,还是需要留有人手进行处理的。

    每天当骠骑将军府衙开始正式办公的时候,就像是每个工作日早上的学校门口一样,无数的人或是捧着,或是揣着,亦或干脆是抬着,然后汇集到了骠骑府衙之前,然后郑重其事的上交并且表示自己的事情是最为重要的……

    哪一个孩子不重要?

    都重要,对于这个孩子的家长来说,自然自己的孩子最为重要。但是对于学校来说,那就是不同年级的孩子而已。

    因此荀攸也分出了各自行文的等级,真要是全数都按照这些人说的来办,怕不是忙到死也做不完,而且也做不好。

    荀攸认为,对于当下,最为重要的就是两件事,一个是军事,一个就是抗灾。

    所有事情之中,军情的重要性排列第一,不管是什么时候,即便是其他事情办到一半,军情到了,也要先放下来,转而去处理军情之事。

    另外一个就是现在的抗灾。

    虽然说抗灾的事情不像是军情那么重要,但是却很紧急。主要负责抗灾的庞统但凡有什么需求交上来,荀攸都需要立刻进行调配,因为天时这个东西,真不是什么玩意,一不小心就是调皮捣蛋,抓都抓不住。

    在忙完了前两个事项之后,荀攸才开始处理其他的事项。然而忙着忙着,荀攸的手却慢了下来,眉头也皱了起来,文舒,且来!

    在议事厅下首协助处理的王昶抬起头,起身到了荀攸身边。

    荀攸将手头上的文书递给了王昶,说道:汝且去查调一番,这些时日售卖田产者几何?然后前来报某……

    王昶低头一看,上下几眼扫了过去,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拱手应下,旋即转身而去。

    荀攸看着王昶离去,拖过另外一份文书,刚看了两眼,却觉得心绪有些难平,叹息一声,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厅堂之内来回转了两圈,然后看着空空荡荡的中央主案,那个属于骠骑将军的位置,微微叹息了一声……

    厅堂之外,天空阴沉,低低的云层就像是压在了头顶上一样,似乎有一种力量在其中翻滚,又似乎是预示着什么。

    在美阳左近,斐潜正带着诸葛亮一同查看屯田之地的御寒情况。

    美阳原本是给郭汜的封地,后来郭汜死后,便成了无主之地了,也就自然成为了斐潜屯田的一处场所,甚至还立了赤帝宫……

    斐潜并没有让诸葛亮返回武关,而是暂时留在了身边,充当一个类似于书佐的工作。

    主要是先让诸葛亮适应一段时间,尤其是改变一些诸葛亮的工作模式,斐潜可不想要让诸葛亮变成历史上的那样,然后最终活活累死。

    因此斐潜带着诸葛亮离开将军府,到了美阳,一方面是让诸葛亮实际的看一看田间地头,另外一方面也是借这个机会,灌输一些理念。

    就像是现在,斐潜就在和诸葛亮讨论关于粮食的问题。

    粮食很重要。

    因为粮食重要,所以能够耕作,生长庄禾的田地也就重要了起来。

    然后连带着,拥有大量土地,把持着粮食生产收获上缴环节的士族大姓,地方豪强也就重要了起来……

    这个链条对么?

    如果有错,又错在哪里?

    主公,欲禁田地售卖乎?诸葛亮站在一旁,抬头看着斐潜问道。

    斐潜呵呵笑了笑,说道:自周公分封之始,田地售卖便禁无可禁。

    何也?诸葛亮问道。

    斐潜微微抬头,笑而不答。

    诸葛亮皱着眉,看着顺着斐潜的目光望去,若有所思。

    在华夏,早在春秋战国之际,伴随着生产力的迅速提高和商品生产的发展,土地买卖就已经开始出现。战国后期,商鞅在秦国实行变法时宣布除井田,民得买卖。秦统一华夏后,秦始皇又令黔首自实田,这些都标志着封建统治者正式承认了土地买卖的合法性。

    随后经过西汉、东汉两朝代的长期发展,地方士族豪强为主的大土地者,便极度膨胀起来了。

    秦之时,尽管土地兼并还不甚剧烈,但已开始出现了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状况。而从秦统一到汉武帝,仅仅**十年的时间,大土地者就频出不穷,不仅出现了以田农而用一州的秦杨和以田畜为事,一次就可拿出二十万钱交官的卜式等一般大地主,还出现了一些诸如蜀卓氏和宛孔氏那样的以冶铁、经商致富,转而添置田业,以至田池射猎之乐,拟于人君的商人大地主。

    也就是说,到了整个的汉代,所有人的终极目标,就是土地。

    出仕,是为了土地,为将,也是为了土地,甚至经商之人,最终也是将目光盯在了土地上……

    所以在汉代,完全的禁止土地买卖,就是站在了全天下的对立面上。斐潜自然没有那么傻缺,将即便是到了后世也无法实现的制度,拿到汉代来使用。所以斐潜只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掐死了往歪长的那点苗头……

    起初汉代的土地兼并,除了部分分封的那些官僚地主之外,大部分都是通过经济手段在土地买卖的过程中发展起来的,也就是司马迁所说的至力农畜、工虜商贾,为权利以成富的,这些人当中的大多数,在起家时并没有什么政治权势,既没有任何爵邑,也不享受些俸禄,因此大体上只能称之为普通大户,还没有到豪强的地步。

    秦汉之制,列侯封君食租税,岁率户二百。千户之君则二十万,朝觐聘享出其中。庶民农工商贾,率亦岁万息二千,百万之家即二十万,而更徭租赋出其中,衣食好美矣……

    斐潜缓缓的说道,……故曰陆地牧马二百蹄,牛千蹄角,千足羊,泽中千足彘,水居千石鱼波,山居千章之萩。安邑千树枣;燕、秦千树栗;蜀、汉、江陵千树橘;淮北荥南河济之间千树萩;陈、夏千亩漆;齐、鲁千亩桑麻;渭川千亩竹……

    诸葛亮说道:故主公欲断素封乎?

    斐潜摇了摇头,说道:所害之处非其素封,乃欲求实封也!

    纯粹的大地主,并不可怕。

    就像是川蜀卓氏,不也是豪强一时,然后现在呢?

    所以这些素封之家,凭籍自己的经济势力,不仅仅是任意剥削役使贫苦农民,而且开始和官僚相勾结,连骑游诸侯、武断于乡曲成为独霸一方的大豪强的时候,才是最真正麻烦。

    当下大汉的问题,就是这些已经和政治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士族豪强。

    上干王法,下乱吏治,并兼役使,侵渔小民,为百姓豺狼……斐潜说道,此等之辈,何益有之?

    汉代皇帝也一度对于这些豪强动手,像是刘邦的迁地方充长安,汉武帝也派遣刺史巡游,监察地方豪强有没有田宅蹌制,以强凌弱,以众暴寡等等的罪名,然后进行惩处,但是这些措施的效果是极其有限的。

    这些种种的举措,虽然处死过一些豪强大姓,没收了一些豪族的土地财产,但是没有抓到要点上,只是一时抑制了其发展,当风头过去之后,便是又一波的卷土重来。

    所以现在斐潜换了一种方式。

    推行贷令律。

    火热出炉的贷令律,站在了道义的制高点上,表示天下都是大汉子民,作为士族更是要作为大汉的表率,所以那些贪图钱财表现,就是下等小人的行为,暴露其卑劣的品格。

    尤其是以借贷收取高额利息,敲诈摄取民财的行径,就等同于暴露了那些混在士族之中的害群之马的丑恶嘴脸,因此,但凡是颁布定下来的灾害之年,地方民间借贷一律不许收取超过百分之五的利息,如此方能体现出大汉士族君子堂堂之风,视钱财如同粪土的卓卓风姿……

    此令一出,便是许多人惊掉了下巴,面面相觑。

    士族都是要面皮的,不要面皮的,还能称之为士族么?因此道义,仁德,忠诚等等,都是士族挂在嘴边,涂抹在身上的东西,但是现在斐潜就等同要让地方士族大姓选择,是要面皮还是要利益?

    百姓庄禾受到灾害,一旦被判定为灾年,那么在这一年当中的借贷利息,不得超过百分之五,超过的就要受到严惩,这有问题么?斐潜又没有禁止普通年份的借贷利息,只是严禁了灾年的利率,难道这还有问题?

    谁有问题?

    难道这律令不是士族奉行的道义体现?不是仁德的举措?不是为了国家为了社稷所应该有的忠诚?

    因此斐潜的这一条律令颁发而出,顿时关中三辅之地一片寂静。

    那个人敢讲一句这个律法不好?怕不是当场就被喷成傻子!但是要违心的讲些好话,替斐潜鼓吹一下这个律法好,这心里痛啊,真是开不了口……

    斐潜看着远处立着的牌坊,似笑非笑。

    当一个地方被封给了某个人之后,大多数都会在地头立一块新牌坊,表示这里已经是某个人的私人地界了……

    又要立牌坊当大汉的富豪,又要吃九九六的百姓血肉,有那么好的事情么?

    今行贷令之律……诸葛亮说道,或可抑之……只不过……

    斐潜笑道:还有破绽之处?

    诸葛亮点了点头,旋即看着斐潜,莫非……

    斐潜哈哈大笑,并没有直接回答诸葛亮的问题,而是指了指前方远处急急赶来的一行人,谯祭酒来了……

第2018章宗教谋划,赤帝之化

    谯并是赤帝宫祭酒,来拜见斐潜的时候,也是很有宗教的特色,穿着红色为底黑色为边的长袍,身前身后都有一个大大的阴阳二气图,一看就是神棍当中的职业选手。

    斐潜笑着,扶起了谯并,然后往赤帝宫而行。

    谯并脸上带着一种平日里面少见的谄媚,将诸葛亮原本的位置挤占了,屁颠屁颠的跟在斐潜后面。

    小萝卜头也没生气,若有所思的走在后面。

    诸葛亮觉得斐潜这样带着他来美阳,肯定有斐潜的目的,而现在看起来,似乎和谯并、赤帝宫相关……

    可是贷令之律怎么和赤帝宫牵扯上了关系?

    难道说骠骑将军想要利用宗教?

    可问题是……

    就在诸葛一路思索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到了赤帝宫左近。

    没错,斐潜是想要用一用自己捣鼓出来的这个五方上帝来做些事情。这一件事情,其实已经谋划很久了。

    汉代,可以说是一个在宗教环节非常特殊的年代,他的特殊就在于在汉之初的时候,承接了经过春秋以来社会大震荡的冲击而崩溃的血缘宗教结构,而同样在汉之末,也遇到了国家宗教的崩溃……

    同时,汉代也是本土民间宗教的诞生和外来宗教的融合,相融相生相克的一个年代。

    赤帝宫占地不小,毕竟汉代也是有些地广人稀,即便是在关中三辅区域,也是有大片大片的荒山野岭。

    到了赤帝宫之前,赤帝宫之内大大小小的官吏和属员都跪拜在地,迎接斐潜的视察。

    没错,赤帝宫算是官吏体系的……

    就跟后世当中宗教人士也有公务级别一样。

    黄旭带着护卫已经进宫殿当中检查,占据要害位置,而许褚则是紧紧跟在斐潜身后,亦步亦趋。

    赤帝宫主殿之中自然就是高大的赤帝神像。

    斐潜上前,点上了香,弯腰敬拜。

    汉代人依旧秉承着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的风俗,就连见君主,也不是动不动就跪的,所以即便是拜见神灵,也不必行跪礼。一般百姓比如说即便是见到了斐潜出行,只需要避让道旁即可,也不用跪拜,若是连自由权利都没有的奴隶之身,便是不管是见谁,都必须下跪。

    汉代宗教,从春秋战国而来,性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最开始的时候,夏商周,是血缘宗教,一直到秦。然后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给冲击崩溃了,刘邦这个二流子登上了至高之位,导致以血缘而论的国家宗教信仰崩塌得一塌糊涂。

    青烟袅袅而上,似乎给赤帝神像蒙上了些神秘的色彩。

    斐潜看了看庄严肃穆的赤帝神像,心中却有些感慨,要是刘邦在地下,知道自己一手打下来的大汉王朝,黑的变成了红,然后自己代表的黑帝滚到一旁吃尾气,不知道是会哭,还是会笑?

    刘邦一开始要捧自己成为黑帝,但是显然更多的是自嗨,没什么人理会。以至于到了汉武帝的时候,董仲舒横空出世,填补了这一块的空缺,形成了新的国家宗教体系。

    汉代国家宗教的发展,董仲舒的天论思想、谶纬的兴起和班固的《白虎通》是三个标志性的里程碑。

    董仲舒的天论思想,首先是明确了天的存在。,也就是君权天授,而这一点,又是继承了春秋战国的血缘理论,表示天和人之间,有一定的血缘关系,也就是天子,顺理成章的就论证了皇权的合理性。

    当然在董仲舒开始推广这一套的时候,也不是没人质疑,但是董仲舒开了个大,也就是提出了所谓的人副天数之说。大体上就是:天以终岁之数,成人之身,故小节三百六十六,副日数也;大节十二分,副月数也;内有五藏,副五行数也;外有四肢,副四时数也;乍视乍瞑,副昼夜也;乍刚乍柔,副冬夏也;乍哀乍乐,副阴阳也……

    董仲舒表示,无论在**或精神方面,人都是天的副本,因而,人的行为必定会在天上得到反应,至此,天人感应理论彻底确定。

    董老夫子傲然而立,环顾四周,表示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董仲舒赢了,但是他也输了。

    因为不是所有天子都是汉武帝,或者说可以有汉武帝的能力。

    若是先秦的血缘宗教还好解释,毕竟谁家没有熊孩子啊?从众多的(● ̄(?) ̄●)孩子里面挑一个比较好一些的就是了,但是现在天子理论怎么说?橘麻麦皮的是因为上天觉得我们这一群大臣都太二了,所以故意派个猴子下来折腾我们的是么?

    所以谶纬就大行其道了。

    尤其是在西汉末期,随着天子越来越是昏庸无能,为了遮掩丑态,也为了让自己依旧能够依附在皇权至上吃肉喝血,大官宦,大士族开始推行谶纬,表示这些表面上看起来很混账,很昏庸,很无能的天子,并不是真的表面上看起来的这样,而是一种大智若愚的言行表现,要品,请品,请细品……

    于是,王莽说,我品明白了。

    然后刘秀也说,我也舔明白了……

    结果谶纬盛行后,东汉的思想界更加混乱了,谶纬与传统经学的矛盾、经学自身今文和古文之间的矛盾等更加激化,各方都试图压倒对方,所以假借名头,各种谶纬越说越多,越来越烦琐。

    就像是斐潜搞的青龙寺大论,并不是因为斐潜是穿越者,所以有buff加成,而是一方面谶纬发展到了当下,许多人都明白其中的害处,同时在斐潜之前,白虎观就搞过一次了,从某个角度来说,其实《白虎通义》也在一定程度上努力消除,或者说是在修正谶纬。所以当斐潜提出求真求正的时候,在有郑玄司马徽的名头之下,就更没有人有什么异议了。

    《白虎通义》清除了许多在谶纬神学中的那些简单粗糙的神学说词,如谶纬以古代帝王伏羲、神农、祝融为神,《白虎通义》则认为这些古帝是人;纬书神化孔子等人,《白虎通义》则认为孔子等人不是神;纬书神化五经,《白虎通义》则认为五经是五常之道,也不是什么神书。

    但是《白虎通义》依旧没有将经书的地位打落,也没有彻底的摒弃谶纬,以至于当下斐潜重新勘定,也算是一种继承和发扬。

    所以现在,斐潜也准备继续将赤帝宫发扬发扬……

    在进行完了表面上的仪式之后,斐潜看了看谯并,谯并立刻会意,让手下各自去忙,然后引领着斐潜到了后殿就坐。谁也不傻,谁还会真以为斐潜是闲着没事干,然后来赤帝宫烧香的?

    宗教必须为政治服务,不能为政治服务的宗教不是什么好宗教,就像是整天围攻政府的……咳咳咳……

    所以斐潜养着谯并这一帮子人,是为了什么?

    自然就是为了政治服务,为了斐潜,也为了当下的小冰河时期而准备着。

    在赤帝宫,人和神是分离的。

    人是人,神是神,这个很清楚。谯并不是神的代言人,也不是什么先知,什么圣徒,更不是什么化身,若是说起来,有些类似于有政府津贴补助的传教士。

    谯并等人大力推广当下的宗教,并不是因为谯并真的信仰五方上帝,而是谯并拿着斐潜给的钱,享受着斐潜给的地位,自然和汉代民间宗教的那些人不同,一个是努力推销,一个是来求我啊,能一样么?

    没错,说的就是你,黄老。

    董仲舒天人之说,一方面驱逐了从春秋战国时期的血缘宗教,使得其从国家宗教的位置上退下来,成为了地方士族的宗族体系,另外一方面打倒的,自然就是黄老。

    黄老之学在西汉初,大体上还能属于国家宗教范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汉王朝的治国之策,但是汉武帝之后,黄老之学就失去了显赫地位,它的代表人物淮南王刘安还落了个谋叛逆,诛及宗族的结局。

    于是黄老之学无奈离开政治中心而向黄老养生术发展,走向了偶像化黄帝和老子的道路,形成了以修炼、养生为主导思想,辅佐神仙黄白之术等等手段的宗教体系,顺道还演化出方士一派,平日里面清高得要死,实际上巴不得贴在皇帝身边,表示来求我啊,求了就给你个蛋,呃,给个丹吃吃……

    所以斐潜非常清楚宗教应该干一些什么事情,像是张角三兄弟其实一开始就做的不错,只不过没有制约,然后头脑发热了,觉得自己优势很大,然后f2一下,a了上去,最后打出了gg。

    斐潜当下所建立的五方上帝宗教,不仅要解决人和自然的矛盾,也要解决人类社会自身的矛盾。人和自然的矛盾很好理解,毕竟当下的自然界很多东西普通人很难理解,即便是不谈自然的风雨雷电,就人类在自然界当中生存产生出来的生老病死,都难以说明清晰,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归于宗教,是人类发展的一种必然选择。

    至于人类社会自身的矛盾么……

    就像是当下。

    谯祭酒……斐潜示意谯并就坐,而诸葛亮则是像是小秘书一样站在斐潜身后,今岁天时异常,寒暑紊乱,不知可有说法?

    谯并一愣,旋即眼珠子定在了斐潜脸上,主公之意……这五方上帝,要有个说法?

    斐潜微笑着点头,当然要有个说法……

    唯,唯!谯并连连点头,满脸的笑,只是这法,要如何说啊……

    斐潜却没有直接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说道:祭酒主持有方,届时定然有赏……今日偶得闲暇,来此一观,心愿已足……若有何事,祭酒可至将军府……

    开什么玩笑,什么都由某来说,还要你个谯并干什么?

    斐潜起身离开,谯并自然也无法阻拦,屁颠颠的又跟在后面,却被斐潜拦住,只是告诉谯并三天后要记得去将军府交差,便带着一行人往长安而回。

    留下了几欲抓狂的谯并不提……

    路上,斐潜看了看沉默着跟着的诸葛亮,说道:孔明若有不解,不妨直言。

    将军欲以五方上帝,以制地方?诸葛亮说道。

    然也……斐潜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这样的想法,具体如何?可一并说来!

    不过……诸葛亮转头看了一下赤帝宫的方向,将军,这五方上帝,愚民尚可信之,若是……恐怕未得其效也……

    谯并相信所谓的五方上帝么?

    呵呵。

    那么关中士族大姓又有多少信奉五方上帝的?

    自然也是呵呵。

    反倒是在民间普通百姓层面,许多人相信这个,并且虔诚者很多,所以诸葛亮说如果斐潜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制约士族,怕是没有什么效果。

    孔明所言不错……斐潜点头,并没有否认,却转而问道,然何也?

    这个……诸葛亮愣了一下。

    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士族子弟,或者说比较上层一些的人并不相信宗教的神鬼,百姓却相信?是因为愚昧?

    显然不是,毕竟后世之中,也有些学富五车的,甚至也有一定地位的,然后要抢着跪在泥菩萨的脚下,企图让泥雕木像来庇护自己。这些学者官吏,愚昧么?在某些方面甚至比大多数人都要精明,要不然这些人也爬不上去,但是为什么就会信了呢?

    斐潜收了笑容,无他,人性也……

    人性?诸葛亮睁大眼睛,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是这两个字。

    斐潜点点头,人有七情六欲,自然就有阴晴圆缺,恐生惧死,无处可排解,便只得托付于神灵……故而,因人而成事,做事先算人……

    诸葛亮愕然,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像是没能完全明白……

    ……(?·??·?)??……

    长安。

    韦端家中。

    后院之内,偏僻小亭,里外只有三人,其余仆从都是被远远的支开。

    骠骑将军去了美阳?

    赤帝宫?

    欲之若何?

    斐潜带着诸葛亮,一大帮子人自然行踪难以保密,很快消息就传开了。

    尤其是旋涡的中心,在长安的韦端,作为关中士族的代表人物,当然对于这些事情更加的关心。

    没办法,家中原本是打算培养孩子走两条路线的,一条自然是子承父业,另外一条就是走在世高人的路线,名人大家的模式。大儿子可以跟在韦端自己身后混资历,老二么,原先不是跟着所谓书圣学习么,当然,现青龙寺大论之后,这个圣那个圣的少了许多,但是也没关系,该吹还是会吹的……

    但是谁能想到,老二的手废了,一条路说垮就给垮了。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想办法在仕途上爬得更高了,而想要在仕途上获得更好收益,那么琢磨透彻骠骑将军斐潜的想法,就是眼下至关重要的事情。

    更何况,火热出炉的贷令律也是参律院新成果,虽然不是韦端为主导,而是那个姓裴的家伙搞的,但也是参律院的事情啊,如何让韦端不上心?

    反正某已经下令,庄子之内,不得借贷了……李园表示,这个事情,老子跟着骠骑走。

    韦端瞄了李园一眼,摇了摇头,说道:此令啊,其实……虚有其表……

    杜畿默然,并没有说话。

    之前那个大赦事件,一开始的时候姓裴的家伙还以为挺容易,结果真着手的时候就觉得麻烦了,然后自然是死活拖着,借口青龙寺士族子弟争论不一,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忙得要死,但是实际上拖着拖着也就拖黄了。而这一次,韦端也没想到这个贷令之律,姓裴的家伙会动作这么快……

    之前以为还会像是大赦一样,又搞什么青龙寺讨论,一拖几个月……

    不过现在想来,也能理解,毕竟大赦拖了那么久,现在若是又拖,怕是真的就是老寿星吃披萨,呃,砒霜,不是掉牙就是活腻了。

    只不过作为研究律令的韦端,看到这个新的贷令律的时候,没有多费什么劲,就找到了其中的破绽。

    破绽?李园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此时大有非常,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此事……即便是有破绽,亦与某无关……

    杜畿点头说道:贤弟此言,乃持重也。更何况……若是这破绽,乃有意为之……

    嗯,啊?韦端眼珠转了转,有意为之?如此说来……

    这是骠骑将军斐潜又准备磨刀霍霍了?

    这倒是也说得通,毕竟现在天时不佳,明显秋收可能有问题,所以找个肥的下手,当然也是一种办法,但是凡事都要讲究一些规矩么,所以先搞了这样的一条律令,那么到时候真要是有不开眼的撞到了刀口上,自然也怪不得说骠骑将军斐潜残酷无情无理取闹。

    所以杜畿称赞李园说持重,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问题是谁都清楚骠骑将军斐潜做事情,向来就是一套一套的,就像是今天骠骑将军跑去美阳,究竟是要做什么?

    韦端沉吟半响,说道:不若……试之?知道有坑,但是这个坑落在何处,总就是让人心中不安,所以如果知道坑在哪里,自然就不必害怕了,试一试,坑大坑小,多少有个数。

    杜畿皱眉。

    韦端笑道:自然不是三辅之地……要知道,陇右……呵呵,不少家伙怕是少读经书,不明道理啊……再加上这律令传递,总归是有些延迟……

第2019章家国大事,女子小事

    不必试了!

    杜畿沉默了片刻之后,一字一顿的说道。

    韦端微微有些惊讶,因为大多数时候杜畿很少发表什么意见,更不用说像是现在直接否决了。

    为何?韦端问道。

    因为对于韦端来说,陇西那边有相当多的小豪帅,而且传递政令确实是不可能立传立达,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一个或是几个地方小豪帅没收到新的律令,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不知者不罪么?

    不是么?

    然而杜畿却说道:此令,以某度之,怕是障眼法……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也……

    此话怎讲?李园也是不解。

    若不是骠骑至美阳,某还未必想得起来……杜畿看了看韦端,然后又看了看李园,骠骑之策,向来是看十步方走一步,如今举新令,未必是为了当下,而当下之行,则是呼应着昔日之举……美阳啊,赤帝宫……二位,须知……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杜畿皱着眉头,说道。

    最后一句话,八个字,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听得的韦端和李园二人都快要跳将起来!

    韦端哆嗦着,手指也一同有些颤抖起来,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却是说不出来。而在另外一旁的李园则是皱着眉头沉默着,眼神略有些凝重。

    国之大事这句话,处于春秋。

    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就是一些约定俗成的称谓之后,便甚少有人会有查其根由,比如东西,也比如春秋。即便是不提左传,在日常生活之中也常常有人问岁数说春秋几何,而不问夏冬。

    因为在古代,四季是有不同的分工和意涵的,即春主祭祀,秋主兵戎,也就是说在祭祀要在春天,用兵则多在秋天。

    兵甲之事,就不用多强调了,没有枪杆子,便是什么都没有。骠骑将军斐潜当下能有如此大的威势,还不是因为手下将领兵卒强悍,有足够镇压这些关中士族乖乖的不敢妄动的强大力量?

    另外就是祭祀了。

    后世之人可能对于祭祀没有多少的概念,其实因为时代的变化,许多祭祀的形态和内容都发生了变化,没有了焚香,但是有了礼炮,不再是向所谓神灵祈求,也不是要奉献什么血肉祭品,而是采用其他的模式……

    比如那啥。

    所以简单来说,祭祀绝不只是表面上的程序繁复、行礼如仪的一场show,背后更代表着权力的来源和统治的正统。

    不管是上古,还是春秋,亦或是大汉,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王权,或是皇权,取得的基本价值和意义,是代表所有臣民,并且和天地、神灵、祖宗进行交流,并把天地、神灵、祖宗的指示带回来。能做到这一点,才具有所有权力的合法性,才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上天在人间的代表,权柄的执掌人。

    谁有权利和天地沟通?

    唯有天子。

    谁有权利和神灵交流?

    佛教,道教,以及现在的五方上帝教派。

    谁有权利和祖宗倾述?

    所有士族大户,以及各家各户的家长,包括皇帝。

    所以,阶级很明显的划分了出来,

    慢慢地,统治者通过垄断祭祀,逐渐收回了普通人和神明交流的权力。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只有天子可以祭天神,诸侯大夫祭山川,士庶只能祭自己祖先和灶神。

    比如封禅大典,就是始于第一次完成大一统霸业的秦皇嬴政。作为第一次完成统一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事业,秦始皇认为绝对有必要上告神明,下晓百姓的。

    这需要一个极为盛大的仪式,才配得上这份伟大的功业。而以往常见的祭祀规模和格局远远不够,经过反复的思考、琢磨,最后觉得只有封禅泰山才陪得上始皇帝这位雄主的丰功伟绩。

    于是,始皇帝封禅泰山,将其功绩上告天听,也进一步巩固了其在人间最为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力,司马迁曾在《史记》记载每世之隆,则封禅答焉,及衰而息。

    然而很有意思的是,秦始皇固然在世的时候权柄滔天,但是死后也衰败得极快,秦二世几乎成为了历朝历代但凡是皇帝有些出格行为的时候,就会被大臣们举起的黄牌。

    这种举黄牌的行为,又代表了什么意思?

    那么斐潜当下,亲自到了赤帝宫,难道不是为了所谓祭祀之事?

    起初斐潜以谯并、云逸等人搞出来的五方上帝的教派,关中士族大户其实并没有完全将其当做一回事,因为从春秋战国到汉代,出现的神灵太多了,尤其是刘邦那小子都能当一个黑帝,不知道的倒也罢了,知道内情的还会对于所谓五帝有什么神秘感么?

    所以韦端等人一开始也没往这个方面去考虑,经过了杜畿一说,顿时就反应过来,自然心中乱跳。

    杜畿平日之内显得修身养性,也甚少和旁人聚会,张扬于外,但是并不是代表杜畿就对于世间时事毫不关心,甚至相反,因为没有这些繁杂搅扰,杜畿的思维更加的敏锐,在韦端还在考虑着贷令律的时候,杜畿就考虑到了骠骑将军斐潜行为的更多方面的含义。

    难道说……骠骑……韦端依旧还有些难以平静,伸出一根手指头,颤巍巍的抬不起来,最终才勉强向上指了指。

    杜畿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应不至于,只不过……这一次,怕是冲着《礼》来的……

    《礼》?韦端一拍大腿,是了!就是如此!

    什么?骠骑将军要改礼?李园瞪圆了眼。

    礼从何来?杜畿像是反问,也像是回答,若是某所料不差,骠骑当以天时有变,称古礼不合时宜,亦需当变……

    礼仪,最早就是从祭祀的环节当中演变来的。祭祀是一件非常庄重非常严肃的事情,所以自然一言一行都要符合取悦神灵的要求,而为了达成取悦神灵,就必须要有一定的规矩,而这些规矩,就渐渐的演变成为了礼。

    韦端愕然许久,神情之中复杂之极,未曾想到……这……这可如何是好……不知可否有应对之策……

    杜畿苦笑了一下,说道:骠骑行事,向来如此,宛如滔滔,待察觉之时,已然覆面……除非……

    除非什么?李园追问道。

    杜畿仰头看天。

    天色依旧阴沉,就像是当下他们三人的心情。

    李园愣了一下,也明白过来,也一同仰头看着天空,然后叹了口气……

    骠骑啊……

    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似乎都从其他人眼中看出了一种无奈,然后不约而同的都叹息了一声,默然无语。

    ……| ̄□ ̄|ヽ(`⌒′)?(⊙?⊙)……

    而在另外一处,也有三人齐聚,只不过此处和韦端那边完全不同,欢声笑语不断,气氛很是热烈。

    甄宓在郑玄之处小镜子泽,只是一个引子。

    郑玄是大儒,传业授道受人尊敬,那么是不是代表着只有男性才能成为大儒,肯定也不是,至少蔡琰当下,也是被人尊称一声蔡大家。

    于是乎,在甄宓的牵头之下,又有眼前郑玄的例子,再加上那些在郑玄之处的凡俗之辈,已经逐渐逼近了适婚年岁的辛宪英就几乎立刻如同甄宓所料想的那样,跳进了甄宓准备好的圈子中。

    倒不是甄宓想要害辛宪英,只不过要借辛宪英的士族名头罢了,毕竟仅凭甄宓自己,未免力量单薄,再加上冀州来人搅合,未必能如愿做出一些事情来,但是有了辛宪英为基础,也就更好的可以拉拢王姎加入。

    如此一来,外姓女联盟就正式成立,分别代表了冀州,豫州,徐州……

    辛宪英不想要那么轻易的被交易出去,这是甄宓一眼就看出来的问题。毕竟当年甄宓也是这么一条路走过来的。虽然辛宪英现在年龄不大,但是也不算小了,在汉代普遍十三四岁就结婚的年代里面,婚姻大事确实是已经近在咫尺。

    然而,成功的婚姻固然让人欣喜,可是如今辛氏家族不扬,地位不显,几乎就跟什么裴徽、王象之辈一般,处于政治的边缘地带,甚至还不如阚泽和王昶,阚泽和王昶虽然职位低微,但是平时也能直进执政厅中……

    虽然说汉代的女性并没有什么后世理学之中那么变态的强调贞操,但是那个少女不怀春?不希望自己第一次遇到的是一个良人,而不是一个烂人?那么怎样才能让自己更好的匹配到一个高层面的良人呢?

    最好的方式便是提升自己的地位,汉代门当户对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当女方的地位升高,自然匹配的男方质量就提升了,可以选择的空间和权柄也就越大。这一点,辛宪英很清楚,所以她愿意配合甄宓,只要甄宓能够让辛氏,让她的名望,得到提升。

    至于王姎么,她有足够的野心,但是没有足够的空间。琅琊王氏的名头,虽然响亮,但是实际上因为距离遥远,影响力便是大大衰减,更何况枣祗原本也还有妻子,即便是相互之间尽力维护,也是难免在某些时候会陷入争斗的范畴之中,而这种争斗,很烦,很啰嗦,在一定程度上只要不闹得太僵,即便是枣祗都不会管。

    若是论武力,王姎都可以一刀将那个女人直接砍死,顺道砍了枣祗也不是什么问题,但是暴力不能解决一切……

    王姎想要重新振兴墨家,但是需要的东西有很多,至少现在就需要一点在家中的话语权,别整天被鸡毛蒜皮的东西牵扯得烦躁得要死。

    因此当甄宓找上了门来,又见到了辛宪英加入,王姎自然转悠两下眼珠,便是欣然同意联盟……

    郑玄是大儒,蔡琰也是大儒。男子可以获得官职,现在女子也有了直尹院。男子有爵位,女子不是也有了么?

    不管这三个人的联盟算是什么类型的,就算是后世的塑料花姐妹也罢,但是至少有一个目标,在此时此刻是相同的,就是要获取名望。

    男人可以获得的,女人也一样可以。

    既然太原有王氏女获得了爵位,那么谁又能说没有下一个?

    甄宓若是获得了名位,那么就能摆脱冀州的羁绊,成功独立出来。辛宪英若是得到了名望,那么就可以获得更好的选择,更自由的方向。王姎更是如此,可以获得在家中更多的话语权和自由。

    所以有了相同的目标,三人之间的氛围,自然是热烈的不行,才没多久的时间,相互之间就像是亲如姐妹一般,融洽得不得了。

    在前戏氛围达到了一定程度之后,自然就要进入正题。

    三人就亮出了真家伙。

    当然,主要引导的人,依旧是甄宓。

    甄宓拍了拍手,像是小兔子一样的婢女,便奉上了一个精致无比的木匣子……

    这是……辛宪英有些好奇,目光跟着木匣子在移动。

    甄宓笑了笑,却没有将木匣子递给辛宪英,而是给了王姎,王娘子,且认得此物乎?

    王姎先是轻轻摇了摇,听了听声音,然后缓缓将木匣子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硬硬的,长长的……一些晒干的茎秆,此外还有一袋种子,还有些干菜叶子……

    王姎对于农作物还是比较熟悉的,微微皱眉,取出了茎秆和种子,端详片刻,说道:看起来像是粱……

    倬彼甫田,岁取十千。我取其陈,食我农人。自古有年。今适南亩,或耘或耔。黍稷薿薿,攸介攸止,烝我髦士……甄宓笑着说道,王娘子果然见识过人……如今天时异常,春日倒寒,必然夏秋多旱……麦稷庄禾,恐不易也,然黍粱耐旱……若是……

    华夏种植高粱的历史,早在西周就有了,但是因为高粱这个庄稼,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得到人们的重视。直到后来宋代的时候,人们发现了它强大的适应能力后,才开始大规模种植,仅用了一百多年,就实现了全华夏的普及。

    许多农夫不管主要种植的是什么植物,都会在田间地头,甚至屋檐围墙下,种上一些高粱,因为高粱这个植物需求真的太少了,只要有阳光和少量的水,就可以生长。当然还有更为抗旱的植物,玉米,只不过现在玉米华夏根本就没有。

    汉代小冰河时期到来之前,气候是温润的,那么相比较而言亩产更多的米麦豆,自然是种植的重点,而且吃起来口感上,也是米麦豆更好。高粱食用粗粝,作为粮食作物不受欢迎,因此就被遗弃到了一旁,甚少有人问津,如今甄宓特意将这个种子拿出来,显然也是有了一定的思量。

    嗨……王姎将木匣子放下,脸上难免露出了一些失望,此事……骠骑早有安排……年初就见到在准备大量高粱种子了……若是只有此物,怕是……

    甄宓依旧笑容不变,说道:此粱非彼粱也……此乃甜稷是也……其杆甚甜……

    什么?甜的?王姎愣了一下。

    甄宓微微伸手,示意王姎可以自己试一试。

    高粱华夏原本那有,但是甜高粱么,原产地并非是华夏。

    此物乃身毒之产,辗转而至冀州……甄宓说道,某年幼之时,甚喜食甜,然饴糖总归稀罕,无意之中得了此物之后,便以替之……

    甄宓此言一出,别说王姎,便是一旁的辛宪英也忍不住,捏了一根干茎秆便咬到了小嘴之中,砸吧了一下,顿时笑弯了眼,真是甜的!

    人类对于碳水化合物和脂肪的最求,是镌刻在基因之中的,虽然说甜高粱的茎秆之中的甜味连后世的最为便宜的硬糖的百分之一都未必比得上,但是在汉代,能有甜味的东西并不多,能吃到一口糖更是稀罕,否则骠骑之下的糖价,也不会一直以来都是高昂的奢侈品,价格不菲了。

    王姎叼着一根干茎秆,咬在嘴角边,颇有些后世大姐大的味道,嘶……确实比较甜……如此说来,倒是不错……那么这个干菜又是什么?甜的东西就可以用来制糖,而糖么,在大汉就是奢侈品,就代表着金钱。

    此物乃碱蒿也……甄宓轻轻婉婉的说着,此物可生于山中,涸谷,滩涂之地,不占田亩……幼嫩之时,人可食之,粗壮之茎,牲畜可饲之……闻昔日青州大乱之时,便是此物,活人无数……

    王姎看着干菜,又转过眸子看着甄宓,似笑非笑的说道:既是如此……何不敬献?

    甄宓正色说道:若是敬献,也仅有敬献种子之功也,所得之物,不过是些金银锦钱,又有何益?今知王娘子擅于庄禾,精于田事,若是先择一地,将其种下,待其成效之时……

    王姎转了转眼珠,微微笑了笑,原来如此……甄娘子真是好算计……也罢,此事其实,说难也不难……献几颗还暂且不能被证实是否有效的种子,然后和已经被证实,确实有用有效的实物,哪一种可以获得的功劳更大?种植庄禾么,对于甄宓和辛宪英来说,自然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但是对于王姎来说,却相当的容易。

    甄宓点了点头,然后转向了辛宪英,笑容温婉,我出钱财物品,王娘子出田出力,辛娘子,就烦劳你出些名头了……辛娘子聪慧可人,艳丽无双,想必不少公子皆好逑之……啊呀,辛娘子莫恼……待得此物种植略有成效,仅凭你我三人,怕也是难扬名,而若是有辛娘子这些好逑之辈……呵呵,辛娘子莫恼么……届时辛娘子也可以从中择选,才子佳人自然是良配姻缘……啊呀,不说了,好好,不说了……

    辛宪英气鼓鼓的挠了一阵子甄宓,然后红着小脸,最终也没有出言反对……

第2019章家国大事,女子小事

    不必试了!

    杜畿沉默了片刻之后,一字一顿的说道。

    韦端微微有些惊讶,因为大多数时候杜畿很少发表什么意见,更不用说像是现在直接否决了。

    为何?韦端问道。

    因为对于韦端来说,陇西那边有相当多的小豪帅,而且传递政令确实是不可能立传立达,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一个或是几个地方小豪帅没收到新的律令,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不知者不罪么?

    不是么?

    然而杜畿却说道:此令,以某度之,怕是障眼法……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也……

    此话怎讲?李园也是不解。

    若不是骠骑至美阳,某还未必想得起来……杜畿看了看韦端,然后又看了看李园,骠骑之策,向来是看十步方走一步,如今举新令,未必是为了当下,而当下之行,则是呼应着昔日之举……美阳啊,赤帝宫……二位,须知……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杜畿皱着眉头,说道。

    最后一句话,八个字,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听得的韦端和李园二人都快要跳将起来!

    韦端哆嗦着,手指也一同有些颤抖起来,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却是说不出来。而在另外一旁的李园则是皱着眉头沉默着,眼神略有些凝重。

    国之大事这句话,处于春秋。

    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就是一些约定俗成的称谓之后,便甚少有人会有查其根由,比如东西,也比如春秋。即便是不提左传,在日常生活之中也常常有人问岁数说春秋几何,而不问夏冬。

    因为在古代,四季是有不同的分工和意涵的,即春主祭祀,秋主兵戎,也就是说在祭祀要在春天,用兵则多在秋天。

    兵甲之事,就不用多强调了,没有枪杆子,便是什么都没有。骠骑将军斐潜当下能有如此大的威势,还不是因为手下将领兵卒强悍,有足够镇压这些关中士族乖乖的不敢妄动的强大力量?

    另外就是祭祀了。

    后世之人可能对于祭祀没有多少的概念,其实因为时代的变化,许多祭祀的形态和内容都发生了变化,没有了焚香,但是有了礼炮,不再是向所谓神灵祈求,也不是要奉献什么血肉祭品,而是采用其他的模式……

    比如那啥。

    所以简单来说,祭祀绝不只是表面上的程序繁复、行礼如仪的一场show,背后更代表着权力的来源和统治的正统。

    不管是上古,还是春秋,亦或是大汉,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王权,或是皇权,取得的基本价值和意义,是代表所有臣民,并且和天地、神灵、祖宗进行交流,并把天地、神灵、祖宗的指示带回来。能做到这一点,才具有所有权力的合法性,才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上天在人间的代表,权柄的执掌人。

    谁有权利和天地沟通?

    唯有天子。

    谁有权利和神灵交流?

    佛教,道教,以及现在的五方上帝教派。

    谁有权利和祖宗倾述?

    所有士族大户,以及各家各户的家长,包括皇帝。

    所以,阶级很明显的划分了出来,

    慢慢地,统治者通过垄断祭祀,逐渐收回了普通人和神明交流的权力。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只有天子可以祭天神,诸侯大夫祭山川,士庶只能祭自己祖先和灶神。

    比如封禅大典,就是始于第一次完成大一统霸业的秦皇嬴政。作为第一次完成统一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事业,秦始皇认为绝对有必要上告神明,下晓百姓的。

    这需要一个极为盛大的仪式,才配得上这份伟大的功业。而以往常见的祭祀规模和格局远远不够,经过反复的思考、琢磨,最后觉得只有封禅泰山才陪得上始皇帝这位雄主的丰功伟绩。

    于是,始皇帝封禅泰山,将其功绩上告天听,也进一步巩固了其在人间最为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力,司马迁曾在《史记》记载每世之隆,则封禅答焉,及衰而息。

    然而很有意思的是,秦始皇固然在世的时候权柄滔天,但是死后也衰败得极快,秦二世几乎成为了历朝历代但凡是皇帝有些出格行为的时候,就会被大臣们举起的黄牌。

    这种举黄牌的行为,又代表了什么意思?

    那么斐潜当下,亲自到了赤帝宫,难道不是为了所谓祭祀之事?

    起初斐潜以谯并、云逸等人搞出来的五方上帝的教派,关中士族大户其实并没有完全将其当做一回事,因为从春秋战国到汉代,出现的神灵太多了,尤其是刘邦那小子都能当一个黑帝,不知道的倒也罢了,知道内情的还会对于所谓五帝有什么神秘感么?

    所以韦端等人一开始也没往这个方面去考虑,经过了杜畿一说,顿时就反应过来,自然心中乱跳。

    杜畿平日之内显得修身养性,也甚少和旁人聚会,张扬于外,但是并不是代表杜畿就对于世间时事毫不关心,甚至相反,因为没有这些繁杂搅扰,杜畿的思维更加的敏锐,在韦端还在考虑着贷令律的时候,杜畿就考虑到了骠骑将军斐潜行为的更多方面的含义。

    难道说……骠骑……韦端依旧还有些难以平静,伸出一根手指头,颤巍巍的抬不起来,最终才勉强向上指了指。

    杜畿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应不至于,只不过……这一次,怕是冲着《礼》来的……

    《礼》?韦端一拍大腿,是了!就是如此!

    什么?骠骑将军要改礼?李园瞪圆了眼。

    礼从何来?杜畿像是反问,也像是回答,若是某所料不差,骠骑当以天时有变,称古礼不合时宜,亦需当变……

    礼仪,最早就是从祭祀的环节当中演变来的。祭祀是一件非常庄重非常严肃的事情,所以自然一言一行都要符合取悦神灵的要求,而为了达成取悦神灵,就必须要有一定的规矩,而这些规矩,就渐渐的演变成为了礼。

    韦端愕然许久,神情之中复杂之极,未曾想到……这……这可如何是好……不知可否有应对之策……

    杜畿苦笑了一下,说道:骠骑行事,向来如此,宛如滔滔,待察觉之时,已然覆面……除非……

    除非什么?李园追问道。

    杜畿仰头看天。

    天色依旧阴沉,就像是当下他们三人的心情。

    李园愣了一下,也明白过来,也一同仰头看着天空,然后叹了口气……

    骠骑啊……

    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似乎都从其他人眼中看出了一种无奈,然后不约而同的都叹息了一声,默然无语。

    ……| ̄□ ̄|ヽ(`⌒′)?(⊙?⊙)……

    而在另外一处,也有三人齐聚,只不过此处和韦端那边完全不同,欢声笑语不断,气氛很是热烈。

    甄宓在郑玄之处小镜子泽,只是一个引子。

    郑玄是大儒,传业授道受人尊敬,那么是不是代表着只有男性才能成为大儒,肯定也不是,至少蔡琰当下,也是被人尊称一声蔡大家。

    于是乎,在甄宓的牵头之下,又有眼前郑玄的例子,再加上那些在郑玄之处的凡俗之辈,已经逐渐逼近了适婚年岁的辛宪英就几乎立刻如同甄宓所料想的那样,跳进了甄宓准备好的圈子中。

    倒不是甄宓想要害辛宪英,只不过要借辛宪英的士族名头罢了,毕竟仅凭甄宓自己,未免力量单薄,再加上冀州来人搅合,未必能如愿做出一些事情来,但是有了辛宪英为基础,也就更好的可以拉拢王姎加入。

    如此一来,外姓女联盟就正式成立,分别代表了冀州,豫州,徐州……

    辛宪英不想要那么轻易的被交易出去,这是甄宓一眼就看出来的问题。毕竟当年甄宓也是这么一条路走过来的。虽然辛宪英现在年龄不大,但是也不算小了,在汉代普遍十三四岁就结婚的年代里面,婚姻大事确实是已经近在咫尺。

    然而,成功的婚姻固然让人欣喜,可是如今辛氏家族不扬,地位不显,几乎就跟什么裴徽、王象之辈一般,处于政治的边缘地带,甚至还不如阚泽和王昶,阚泽和王昶虽然职位低微,但是平时也能直进执政厅中……

    虽然说汉代的女性并没有什么后世理学之中那么变态的强调贞操,但是那个少女不怀春?不希望自己第一次遇到的是一个良人,而不是一个烂人?那么怎样才能让自己更好的匹配到一个高层面的良人呢?

    最好的方式便是提升自己的地位,汉代门当户对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当女方的地位升高,自然匹配的男方质量就提升了,可以选择的空间和权柄也就越大。这一点,辛宪英很清楚,所以她愿意配合甄宓,只要甄宓能够让辛氏,让她的名望,得到提升。

    至于王姎么,她有足够的野心,但是没有足够的空间。琅琊王氏的名头,虽然响亮,但是实际上因为距离遥远,影响力便是大大衰减,更何况枣祗原本也还有妻子,即便是相互之间尽力维护,也是难免在某些时候会陷入争斗的范畴之中,而这种争斗,很烦,很啰嗦,在一定程度上只要不闹得太僵,即便是枣祗都不会管。

    若是论武力,王姎都可以一刀将那个女人直接砍死,顺道砍了枣祗也不是什么问题,但是暴力不能解决一切……

    王姎想要重新振兴墨家,但是需要的东西有很多,至少现在就需要一点在家中的话语权,别整天被鸡毛蒜皮的东西牵扯得烦躁得要死。

    因此当甄宓找上了门来,又见到了辛宪英加入,王姎自然转悠两下眼珠,便是欣然同意联盟……

    郑玄是大儒,蔡琰也是大儒。男子可以获得官职,现在女子也有了直尹院。男子有爵位,女子不是也有了么?

    不管这三个人的联盟算是什么类型的,就算是后世的塑料花姐妹也罢,但是至少有一个目标,在此时此刻是相同的,就是要获取名望。

    男人可以获得的,女人也一样可以。

    既然太原有王氏女获得了爵位,那么谁又能说没有下一个?

    甄宓若是获得了名位,那么就能摆脱冀州的羁绊,成功独立出来。辛宪英若是得到了名望,那么就可以获得更好的选择,更自由的方向。王姎更是如此,可以获得在家中更多的话语权和自由。

    所以有了相同的目标,三人之间的氛围,自然是热烈的不行,才没多久的时间,相互之间就像是亲如姐妹一般,融洽得不得了。

    在前戏氛围达到了一定程度之后,自然就要进入正题。

    三人就亮出了真家伙。

    当然,主要引导的人,依旧是甄宓。

    甄宓拍了拍手,像是小兔子一样的婢女,便奉上了一个精致无比的木匣子……

    这是……辛宪英有些好奇,目光跟着木匣子在移动。

    甄宓笑了笑,却没有将木匣子递给辛宪英,而是给了王姎,王娘子,且认得此物乎?

    王姎先是轻轻摇了摇,听了听声音,然后缓缓将木匣子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硬硬的,长长的……一些晒干的茎秆,此外还有一袋种子,还有些干菜叶子……

    王姎对于农作物还是比较熟悉的,微微皱眉,取出了茎秆和种子,端详片刻,说道:看起来像是粱……

    倬彼甫田,岁取十千。我取其陈,食我农人。自古有年。今适南亩,或耘或耔。黍稷薿薿,攸介攸止,烝我髦士……甄宓笑着说道,王娘子果然见识过人……如今天时异常,春日倒寒,必然夏秋多旱……麦稷庄禾,恐不易也,然黍粱耐旱……若是……

    华夏种植高粱的历史,早在西周就有了,但是因为高粱这个庄稼,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得到人们的重视。直到后来宋代的时候,人们发现了它强大的适应能力后,才开始大规模种植,仅用了一百多年,就实现了全华夏的普及。

    许多农夫不管主要种植的是什么植物,都会在田间地头,甚至屋檐围墙下,种上一些高粱,因为高粱这个植物需求真的太少了,只要有阳光和少量的水,就可以生长。当然还有更为抗旱的植物,玉米,只不过现在玉米华夏根本就没有。

    汉代小冰河时期到来之前,气候是温润的,那么相比较而言亩产更多的米麦豆,自然是种植的重点,而且吃起来口感上,也是米麦豆更好。高粱食用粗粝,作为粮食作物不受欢迎,因此就被遗弃到了一旁,甚少有人问津,如今甄宓特意将这个种子拿出来,显然也是有了一定的思量。

    嗨……王姎将木匣子放下,脸上难免露出了一些失望,此事……骠骑早有安排……年初就见到在准备大量高粱种子了……若是只有此物,怕是……

    甄宓依旧笑容不变,说道:此粱非彼粱也……此乃甜稷是也……其杆甚甜……

    什么?甜的?王姎愣了一下。

    甄宓微微伸手,示意王姎可以自己试一试。

    高粱华夏原本那有,但是甜高粱么,原产地并非是华夏。

    此物乃身毒之产,辗转而至冀州……甄宓说道,某年幼之时,甚喜食甜,然饴糖总归稀罕,无意之中得了此物之后,便以替之……

    甄宓此言一出,别说王姎,便是一旁的辛宪英也忍不住,捏了一根干茎秆便咬到了小嘴之中,砸吧了一下,顿时笑弯了眼,真是甜的!

    人类对于碳水化合物和脂肪的最求,是镌刻在基因之中的,虽然说甜高粱的茎秆之中的甜味连后世的最为便宜的硬糖的百分之一都未必比得上,但是在汉代,能有甜味的东西并不多,能吃到一口糖更是稀罕,否则骠骑之下的糖价,也不会一直以来都是高昂的奢侈品,价格不菲了。

    王姎叼着一根干茎秆,咬在嘴角边,颇有些后世大姐大的味道,嘶……确实比较甜……如此说来,倒是不错……那么这个干菜又是什么?甜的东西就可以用来制糖,而糖么,在大汉就是奢侈品,就代表着金钱。

    此物乃碱蒿也……甄宓轻轻婉婉的说着,此物可生于山中,涸谷,滩涂之地,不占田亩……幼嫩之时,人可食之,粗壮之茎,牲畜可饲之……闻昔日青州大乱之时,便是此物,活人无数……

    王姎看着干菜,又转过眸子看着甄宓,似笑非笑的说道:既是如此……何不敬献?

    甄宓正色说道:若是敬献,也仅有敬献种子之功也,所得之物,不过是些金银锦钱,又有何益?今知王娘子擅于庄禾,精于田事,若是先择一地,将其种下,待其成效之时……

    王姎转了转眼珠,微微笑了笑,原来如此……甄娘子真是好算计……也罢,此事其实,说难也不难……献几颗还暂且不能被证实是否有效的种子,然后和已经被证实,确实有用有效的实物,哪一种可以获得的功劳更大?种植庄禾么,对于甄宓和辛宪英来说,自然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但是对于王姎来说,却相当的容易。

    甄宓点了点头,然后转向了辛宪英,笑容温婉,我出钱财物品,王娘子出田出力,辛娘子,就烦劳你出些名头了……辛娘子聪慧可人,艳丽无双,想必不少公子皆好逑之……啊呀,辛娘子莫恼……待得此物种植略有成效,仅凭你我三人,怕也是难扬名,而若是有辛娘子这些好逑之辈……呵呵,辛娘子莫恼么……届时辛娘子也可以从中择选,才子佳人自然是良配姻缘……啊呀,不说了,好好,不说了……

    辛宪英气鼓鼓的挠了一阵子甄宓,然后红着小脸,最终也没有出言反对……

第2020章土之基业,人之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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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0章土之基业,人之市场

    关中。

    长安。

    将军!诸葛孔明来了……

    斐潜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说道:有请。

    不多时,小萝卜头进来了。

    孔明,汝之策论,某看了……斐潜淡淡的说道,倒也中肯,只不过……还是略有不足……

    前几天斐潜让诸葛亮写一下关于西域黄金的运用,诸葛亮上交了一份,只不过斐潜看了之后仍然觉得有些不好的地方。不叫萝卜头改个十几二十遍,从萝卜头改成萝卜丝,还能叫做甲方巴巴么……

    诸葛亮微微皱眉。

    虽然斐潜的话说得也不重,但是被否决精心写出来的策论,终究还是有些心中不舒服,再加上少年也有些气傲,便说道:敢问骠骑,不知有何处不妥?

    斐潜哈哈一笑。起身打了一声招呼,便让诸葛亮跟着一同到了黄氏的一处工房,挂着泥土坊的牌子。黄氏工房在长安有好几处,这一次虽然不大,但是研究的项目很特殊,不是研究什么危险物品,而是似乎在普通人眼中都是很平常,附加价值也没有多少的泥土。

    在院中搭建起来的简易棚子之下,斐潜带着诸葛亮,在看土。

    一筐筐泥土。

    一格一格的各种泥土。

    道,国之重也。

    斐潜说的道,可以理解为道义,也可以说是道路。

    道,通东西,行南北,若是断绝,便失联系,日久必然生变……

    知其然,当知所以然,亦需知何以然……

    斐潜示意诸葛亮自己上前,去查看各式各样的泥土。

    小萝卜头诸葛亮倒是很听话,没有像是一些士族子弟一样对于泥土表示什么排斥感,上前去查看,甚至动手去抓起一把,捏了捏,然后又闻了闻。

    斐潜站在一旁,指点着,说道:华夏之土,大体可为三类,一则称粘土,一则为砂石,其余便是多为两者之间……

    此乃粗略,若是细分,则更为繁多,例如砂石,有粗,细,水,山,齑等……

    若是修道,必定其基。欲定基础,先定其土。斐潜缓缓的说道,若择不当,晴日扬尘,遮天蔽日,雨天泥泞,坑洼遍布……

    斐潜也走上前,伸手抓起其中一个木格当中的泥土,然后在手心当中用力捏了一下,然后张开手掌,此土,源于渭水岸边,泥沙混杂……干时松散,难以成型,潮湿之时也难塑形,若以此土铺设,晴日之中便易成辙,雨天便会积水,反复多次之后,路基便是损毁……

    若以砂石筑道,怕是不妥……诸葛亮也学着斐潜的样子使劲捏了一下,然后看着松散而开的一团沙子,如此说来,岂不是只能用黏土?

    斐潜呵呵笑笑,然后示意黄旭过来,从黄旭身上拿了水囊,倒了一些在了装满了关中黄土的木格之中,顿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然后肉眼可见的就显得泥泞了起来。

    诸葛亮:……

    斐潜将水囊还给黄旭,然后走到了另外一旁,拿起了一块青黑色的砖,示意道,此乃混杂矿渣,河沙,黏土,先施以夯,入炉而煅,成平直者,用于路面,杂碎崎者,用于路基。

    此乃关中建筑道路之法,同于北地也,然不易用于川蜀,何也?

    先秦之时,为护北地,秦皇建直道,以米浆、黏土间杂,夯而实之,锥之不入者方可。如今三百苍茫春秋,依可由关中直驰北地……斐潜说道,如今用此法,非秦之策不善也,乃今有良策,何不用之?而这良法,又是从何而来?

    斐潜指了指眼前的这些大大小小的筐子和木格,若不见其小,则无以大,若不察其弱,则无以强。昔日曾有言,治大国者若烹小鲜,便是如此。

    嗯?诸葛亮微微皱眉,韩非有言,事大众而数摇之,则少成功;藏大器而数徙之,则多败伤;烹小鲜而数挠之,则贼其泽;治大国而数变法,则民苦之。是以有道之君贵静,不重变法……此等之事,若以烹小鲜而论……

    昔日某求学于鹿山之下,庞德公问某道之如何?某不能答,苦思甚久,方有小得。如今么……亦以此道问汝道,道为何物?斐潜哈哈笑了笑,也不多解释,说道,烹小鲜,不得扰,此乃其意之一也……孔明不妨多思之……哈哈,天光不早,今日之事便暂且如此……孔明不妨自便……某便先回府了,若是孔明想好了,再来寻某就是……

    诸葛亮皱着眉,手中还捏着土。

    斐潜笑着,就这样丢下了诸葛亮,就像是将萝卜头种在了一堆泥土里面,等着其发芽开花一样,施施然就走了。

    这几天斐潜都在带着诸葛亮。

    诸葛亮很聪明,但是还差了些火候,就像是嫩萝卜多汁,老萝卜才辛辣一样。斐潜想要让诸葛亮真正的成长为一个比较合格,甚至演变为一个优秀的执政者,当然要下些功夫,风吹日晒也好,添盐加醋也罢,总是要费一些功夫的。

    反正诸葛亮现在是不可能像是在三国演义之中的那样,出场就是如鱼得水,抬手便烧得曹军溃不成军,转头就喷得东吴鸦雀无声……

    多少算是养成类游戏么,《东汉养猪哥的日子》?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这么养。就像是熊孩子怎样养,多半结果还是熊,区别只有熊大或是熊二而已。

    有时候,孩子会有孩子自己的思想,不是填鸭式的灌输就能解决问题的。斐潜还记得后世的一个梗,就是当一个图片出现西游记当中师徒四个的形象的时候,问小盆友说是几个人,小盆友回答是两个,因为另外两个是动物……

    所以,直接将答案抛给诸葛亮,诸葛亮也未必能接受。毕竟诸葛亮也是一个人,和三国演义当中,出场之后便可以怼天怼地怼主公的那种不同。

    不过说起来……

    斐潜转头,忽然想起一事来。

    今年秋末,司马懿就要回京述职了,到时候算是什么?火星撞地球?还是萝卜头对上腌白菜?

    ……( ̄ー ̄)人(^▽^)……

    远在江东,也有一个白菜粗长,呃,初长。

    一个青少年,身穿灰色长袍,坐于院中海棠树下,手中拿着一卷竹简,似乎正在看书。

    汉代书简,看着很大,但是实际上因为又厚又重,字数却并不多,所以实际上读书是一件非常费力的事情,若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亦或是静不下心来,真没办法读得进去。

    青少年显然很专心,就连院门之外急急奔进来了一人也没有察觉,直至此人到了近前,气喘吁吁的将其光线遮住的时候,才似乎反应过来,转头看了过去,说道:啊?瑁弟?何事如此?

    兄长!撸猫,呸,不对,陆瑁皱着眉头,说道,我听闻那个恶徒……

    陆逊微微皱眉。

    陆瑁改口说道:……那个……那个将军派人来了?

    陆逊放下手中的书卷,点了点头。

    这,这所欲何事?莫非又要害我家不成?陆瑁眼中隐隐有着怒火,咬牙问道。

    陆逊示意陆瑁坐下,然后拉过了陆瑁的手,缓缓的说道:将军之意,欲举我为孝廉……

    什么?!陆瑁顿时就将手一甩,瞪着陆逊,你!莫非你答应了?!

    陆逊看着陆瑁,我没有拒绝……

    陆瑁跳将起来,显然是又气又怒,用手指着陆逊,我,我……你!我没想到你竟然是……是……话还没有完全说完,眼眶都红了,又强忍着眼泪不让流下来,站在一旁呼吸急促。

    瑁弟可是怨我?陆逊没有计较陆瑁的无礼,温言问道。

    陆瑁扭过头去,不看陆逊,显然还是气愤不已。

    这也难怪陆瑁会恼怒,毕竟当年向陆瑁的父亲下毒手的,就是孙权,而现在孙权要举陆逊为孝廉,陆逊却答应了。

    虽然说死去的陆俊只是陆逊的叔父,但是陆俊临走之前,也是将陆家上下都托付给了陆逊,从某个角度上来说,陆俊和陆逊二人虽然不算是父子,但也胜似父子了。那么叔父被孙权害死了,然后陆逊却接受了孙权递出的橄榄枝,这自然让陆瑁非常愤怒,认为陆逊是背叛了他,背叛了他的父亲,甚至背叛了陆家,眼下没有立刻拔刀相向,已经算是非常克制了……

    就在这个时候,院外蹬蹬的又跑进了一名少年,陆绩,也是一脸的怒容,还未到了近前便是说道:还未恭喜陆兄攀得高枝!啊,哈,哈哈!陆家能出如此孝廉,果真是家教有方啊!某身为长辈,真是与有荣光!

    陆逊连忙起身行礼。

    陆绩岁数比陆逊小,但是备份比陆逊大。当年陆逊少年丧父,便投奔其从祖父庐江太守陆康,而陆绩便是陆康的幼子。

    陆瑁也向陆绩行礼。

    陆绩一把拉过陆瑁,然后瞪着陆逊,今日看来,陆家真是池小,多有妨碍陆孝廉了!瑁儿,你是要跟着我,还是……

    叔父!陆逊站直了身躯,腰杆笔直,容我一……算了,先随我去一处观之,若叔父与瑁弟还有他意,逊亦听从发落就是!

    虽然说江东连日的大雨终究是停了,但是并不代表这江东这一片就立刻恢复了元气,受灾严重的江东,很快的出现了一种新兴的市场。

    人市。

    当然,这种人市并非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人才招募市场,而是买卖奴隶的场所,而且也不会在城中开设,一般都是选一块相对交通比较便利的荒废地,就那么用破布一圈,立上一些标识,就展开了交易。

    陆家三人,一路行来,路上衣衫褴褛者,草标自首,面黄肌瘦或躺或跪于道旁,而衣冠楚楚者或是坐车,或是驾马,堂皇而过。

    远处山头上,依稀看得见似乎有一座废弃的神祠,也不知道神祠之中有没有神灵,是不是有看见眼前的景象……

    错三落五到处是搭起的窝铺,有些已经崩塌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饿殍就直接被掩盖其下。从附近汇集而来的难民,一个个行尸走肉一般,面容呆滞的或坐或躺,有的还能拄着要饭的棍子在慢慢的挪动,有的则是在着煮着不知道哪里要来的剩饭剩菜,发出一股泔水的馊臭味……

    四处都是乌烟瘴气,触目都是各种惨状。陆绩和陆瑁都皱起了眉头。

    空气之中似乎充斥着各种霉变,焦糊,汗臭,泥腥,血肉**的气息,萦绕四周,而前方人生鼎沸的地方,就像是一群苍蝇在狂欢,时不时发出阵阵哄笑声,还有各种讨价还价的声音……

    再远一些,在那些灌木后面,有些破烂草席,露着一只只枯干皲裂的脚。那是成排成排的尸体,那些尸首或是青得发黑,或是白的发灰,又或是有的已经发黄流脓,但是无一例外,都是裸露着,除了那一卷破烂的一扯怕是就会断裂四散的草席之外,便是什么遮盖的都没有。

    一些人麻木的将尸首搬上车,然后像是堆积木一样垒得高高的,骨瘦如柴的四肢从平板车上各个方向支棱出来,或是向下,或是向上,随着平板车的颠簸而晃动着,似乎是在向这个世间做最后的挥手告别。

    而在另外一侧,围了布幔的,甚至在布幔外围还站了些强壮的民壮,手中柱着棍棒。不时有人进进出出,而且还都是如同陆家三人一般,衣冠齐整的,相互之间还会点头致意,就像是踏青游园一般,从容不迫。

    刚刚点头哈腰送走一批的人贩子,抬眼见到了陆家兄弟三人,顿时堆上了一脸的笑,怪不得今日喜鹊叫喳喳,原来有三位贵人亲临啊!小的王二郎,敢问贵人是来采买家仆的么?

    陆逊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说道:先看看……

    是是,看看,看看,若是贵人不弃,容小的引荐一二……小的不是吹嘘,此处的货色那是极好的!三位贵人看了便知……

    王二郎点头哈腰,虽然陆逊没有说要卖,但是也丝毫没有半点不耐烦,一边引着陆家三人往内走,一边眼珠子噜噜的转着,然后眼睛一亮,往一侧疾走了两步,一把拉过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双手及其熟练的将小姑娘的脸蛋朝着陆家三人摆正,三位贵人,看看这个丫头如何?眉清目秀……然后又捏住了小姑凉的下巴,还有一口糯米细白嫩牙,若是……呵呵,呵呵……

    小姑凉麻木的任其摆布,小脸之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眼神也是空洞无物。

    为什么强调细白嫩牙呢?

    因为汉代大部分贫困百姓是没有刷牙习惯的,吃都吃不饱了,还舍得将食物刷掉?每日饿着肚子也没心思搞什么个人卫生,所以但凡是有这样一口牙的,基本上都是有些条件的,至少算是小户人家……

    而这样的小家碧玉,原本是备受呵护,但是在当下的天灾面前,却也成为了商品。

    还有这个……三位贵人请看,这姑娘的头发,啧啧,真是乌黑柔顺,滑腻无比……

    还有这个,这个,别看这个年龄小,可是认得字!

    还有……还有这个,嗯?怎么弄脏了?!快取些水来清洗一下!三位贵人,看看这皮色,白皙如玉,若是好好浆养一番……

    这个,这个……

    这几个都是新鲜才到的货,三位贵人来的可真是巧了……若是晚一些,怕是……呵呵,呵呵……

    只见王二郎口沫横飞的一个劲的把女孩子们往陆逊他们身边拽,又是拨弄头发,又是拉起胳膊给他们看皮肤。这些小到七八岁,大的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多数样貌都还端正,只是一个个要么略有些面黄肌瘦,要么就是麻木得任其摆布,抑或是被捏搓得要哭却又不敢哭,一副忍泪含悲的模样。

    陆绩顿时不忍,正要张口,却被陆逊拦了下来。

    我们只要两个使唤丫鬟,一个就是那个识字的罢,另外一个……便是这个罢……陆逊说道,此外,可有识字男丁?

    贵人好眼光!好眼光!黄婆子还不过来,将这两个丫头带去好好洗涮一二,好让贵人带走!王二郎见有成交的,自然是笑得更加谄媚,男丁到也有,但是这个识字男丁么,这个……较少,贵人要是想要,小的替贵人留意,若有合适的,一定立刻禀报贵人……

    陆逊点了点头,然后带着陆绩和陆瑁二人转出了人才市场,在道旁又赶走了王二郎,至于银钱数目么,自然由其手下和王二郎去交易不提。

    日头渐渐西斜,如血一般挂在天边。

    都看过了?沉默半响之后,陆逊忽然说道,看明白了么?

    没等回答,陆逊看着陆绩,问道:江东各家,为何偏偏只有我们陆家之人,与刺客有牵连?使得陆家受此难?

    陆绩看了陆逊一眼,沉默不答。

    当年孙策攻打庐江,陆康为太守,后来庐江被克,陆康身亡,所以从根本上,陆家和孙家是有世仇的,自然也就有了和刺客合谋刺杀孙策的作案基础。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当年陆俊收留了陆绩和陆逊,也就成为了最后陆俊被莫须有的死因。

    陆逊又转头问陆瑁,为何此地明明多有小户人家之女,却不见小户之家男丁?

    陆瑁张嘴就要回答,话还没有说出口却愣住了,然后呆呆的看着陆逊。

    都明白了?陆逊叹了口气,然后转头看着被婆子一边捏着一个,送过来的小丫头,低声说道,如同此二女一般,平日之时,又有那家愿意沽售?然当下若不得售,便不得活……

第2021章烹煮之前,试水推车

    因为关中三辅,事务繁重,等到诸葛瑾回到家中的时候,都已经是黄昏了。像是诸葛瑾这样在长安城中有被安排了宿舍的官吏还算是不错,早晚可以归家,但是许多大汉官吏就没有那么幸福了,一般来说,只有沐休的时候才能出官府归家,而其余的时间基板上一天到晚都是在官府之中度过的。

    用过了晚脯,略微休整了一下,诸葛瑾就到了书房之中,见到了有些迷惑着的诸葛亮。

    桌案之上,依旧是诸葛亮之前写的那一篇表章,有许多涂抹修改的痕迹,但是似乎还没有完全成型。

    可有何难?诸葛瑾问道。

    诸葛亮沉默了片刻,放下了笔,将白天与骠骑将军斐潜的相关事情讲述了一遍。

    治大国者如烹小鲜?诸葛瑾喃喃重复了一下。

    诸葛亮点了点头,说道:我初言之,若烹小鲜,意慎扰也,然骠骑言,仅为其一。后又思之,烹鲜之事,当有调佐,此便为其二,亦有火候,不可过度,此可为其三……

    诸葛瑾点头认同,说道:不错,不错。然观汝之意,似乎还有其他说辞不成?

    诸葛亮说道:骠骑之策……嗯,我终究是觉得,没那么简单……比如贷令之律……

    诸葛瑾微微皱眉,伸手示意打断了诸葛亮的言论,站起身来先是吩咐在门外的仆从去准备些茶水,然后才走回来说道:便是于暗室之中,也需谨慎……私议之时,当驱仆从……须知三人可成虎,若是多赞则易于媚,若是言抨又陷于毁……好了,说罢……

    诸葛亮愣了一下,方点头说道:多谢兄长指点……这贷令之律,如今只是虚名,并未落于实处……

    没有错,别说是新出的律令了,就连之前出的那些律令都未必能够全数落到田间地头。那么是不是意味着骠骑将军斐潜这些律令都是虚言?也不是。这些律令就像是落在棋盘之上的闲子,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派上了用场。

    但是这样做,百姓能够真的得到了改善么?

    未必。因为士族世家,地方豪强有太多的方式可以绕过这个贷令律了,比如找个代理法人,多方控股什么的……呃,串台了,反正大概这个意思,相信懂的人都懂……

    然后诸葛亮又说道:再有赤帝宫……

    诸葛亮又将赤帝宫的事情说了一遍。

    诸葛瑾长长吸了口气,然后缓缓的呼出,看着诸葛亮说道:汝甚得骠骑厚望也……当多努力……

    诸葛亮抬眼看着诸葛瑾,正待说一些什么,诸葛瑾却一伸手,表示不用说了,然后站起身,在书房之中转悠了两圈,才说道:按理来说,我应当让你自行思索,如此方能深刻……不过,骠骑既然许我归家,也当知道你会问策于我……也罢,我就说一个……贷令之律……

    诸葛亮坐直了身躯,拱手说道:请兄长指点。

    诸葛瑾点点头,说道:律令之事……暂且不论,先说七国之乱……何也?无有律令乎?谋逆之罪不重乎?不知其行乃谋逆之举?亦或不明天下道义,民心所归?

    割藩为镇,划地而治,有利社稷乎?诸葛瑾说道,转头看向了门外的天空,大汉疆域万里,才杰之辈何止千万……然而,哎……这才杰之辈太多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我且问你,贷令之律为何破绽处处?为何不详细说明?为何不条条款款,力行地方?乃骠骑不知乎?

    诸葛瑾摇了摇头,非也……那么既然如此,又是何意?

    诸葛瑾毕竟比诸葛亮年长,加上又是在骠骑这边修炼了一段时间,对于这些东西的理解,尤其是在政治层面上的理解,自然是更加的深刻。

    当然,相比较而言,当下的诸葛亮已经是非常不错了,毕竟即便是到了后世信息化充沛到了爆炸,只要有心就可以收集到相关信息的年代,依旧还是有很多十几岁的年轻人,只想着要怎么爽,怎么快乐,未必有人愿意留心相对来说极其不爽的政治了,而等真正碰上了又后悔何不早知道些。

    诸葛亮自然知道诸葛瑾口中所说的七国之乱并不只是说汉景帝的事情,而是指着当下的情况,甚至是说在地方割据之下的豪强士族体系。

    这些地方豪帅,乡土大户,就像是小型的七国一样,将大汉王朝分裂成为一个又一个小的藩镇,然后为了维护他们自己的统治权利,即便是明知道了相关的律令,也是当做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

    反正不知者不罪么?

    这话是谁说的来着?

    这些人为什么又会说这样的话?

    故而,此事,此律,乃试之也……诸葛瑾说道。

    试之?诸葛亮皱眉,思索着。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周先生请坐下,太阳之下没有新鲜事是不是你说的?不是么?就算是你说的罢……那么这个新鲜事是指代着什么?

    是利益。

    当一切事情摆放上了利益的透镜之后,很多东西就原形毕露出来了。

    当做这些汉代土著都是傻子,都被降智了么?

    难道这些士族之辈都看不明白?亦或是斐潜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反抗?

    真要是这么想的,怕不是自己就是个傻子。

    作为旧势力,关中的这些士族豪帅无疑是当下大汉东西割裂的既得利益受益者,如果不是斐潜,那么他们很有可能依旧是被当做二等士族,蛮夷之家,被豫州冀州一大帮子人排斥在朝堂之外,又要挡着羌族入侵,又要舔着山东之人的后沟子,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关中山西的士族,地方豪强心里会舒服么?会心甘情愿的躺倒,然后还要大叫着好爽好舒服么?

    所以只要斐潜不掀翻现有的桌案,即便是斐潜有些出格的举动,大家表面上依旧笑呵呵的是好朋友。顶多就是在桌案上暗搓搓的吐个口水啊,抢个豆盘啊什么,反正一切都在围绕着桌案不能翻的条件下,被抢走豆盘的,也就多数咬牙忍着。

    因为关中和山西的地方士族心中都清楚,当下有了斐潜,所以他们才有上桌吃饭的权利,也有了让山东那些家伙躺下去喊爽喊舒服的前景,所以在没有确定斐潜要掀桌子之前,这些关中山西的士族屁股是不会动的……

    那么有表明斐潜是要彻底掀翻桌案么?

    显然也没有。

    贷令之律真的就是为执行么?当然也不排除最后可能会抓典型的情况,但是现在更多的是在展示一种态度。

    斐潜敲着桌案,表示着,老百姓啊,关注点百姓啊各位!现在是天灾啦!麻痹的各位吃相不要太难看啊!特喵的996都能搞出来,真当刀和锤是摆设啊?

    当然也会有人叫嚣着,老子凭本事吃肉喝血,怎么了?这还要限制?这些被我吃了的都是自愿的!都是他们懒!这些家伙多努力一些,向上爬一点,不就不会被吃了么?这也能怪我么?要怪就只能是怪这些人自己!我吃了他们,也是他们的福气!要知道不是所有人我都愿意吃的!

    然后斐潜笑着,说道,听说你不服?不服你试试?

    是了!诸葛亮眼睛一亮,故而有赤帝宫!

    诸葛瑾笑着,微微点头。

    一通而百通,诸葛亮显然也明白了其他的东西,眼眸亮晶晶的,治大国者如烹小鲜!治大国者,如烹小鲜!哈哈!明白了,明白了!所谓侵扰,辅佐,火候,都是次等之事!最重要的是先要知道治什么,要烹的又是何物啊!因人定事,因人成事,莫不如此!

    诸葛瑾微微而笑,说道:知道如何写表章了?

    嗯!诸葛亮点头。

    诸葛瑾微笑着,说道:如此,也不必急于一时,天色将晚,且好生休息,待明日精满神足再动笔不迟,方可通明且不出疏忽……

    ……o(n_n)o……

    在骠骑将军府,后院厅堂之中,斐潜坐在正中,正在品茶。而庞统坐在一侧,手中拿着并不是茶,而是赤帝宫祭酒谯并才送来不久的表章。

    如何?斐潜见庞统看完了,便放下了茶碗,问道。

    庞统摸了摸下巴,沉吟了片刻才说道,尚可……

    说起来,诸葛亮还在半道上,而跟在斐潜身边更近的,自然就是庞统。

    谯并并不重要,至少没有像是韦端等人所预料的那么重要,就像是他的五方上帝一样,在整个的环节之中,不管是谯并,还是赤帝宫,都是一个幌子。

    当然,虚处也有可能变成现实,至于会有多少变成真的,多少还是假的,就看将来的变化而定……

    宗教是什么?

    宗教就是大锅烩,什么都可以往里面扔。

    或者简单一些,两个字,**。

    宗教之中,无处不在的充斥着人类自身那种难以满足的**。

    **不分好坏,它只是一个中性的词。

    当最开始的人类飞不起来的时候,然后神仙就能飞天遁地,后世呢,还提什么神仙能飞天么?即便是没有飞机,滑翔伞也可以满足人类飞天的**,所以宗教里面还会特意吹嘘神仙能飞天么?还有像是千里眼顺风耳,后世的人会有兴趣么?给我一个wifi密码,老子就能撬开你家摄像头,现场直播!还需要对千里眼顺风耳表示羡慕么?

    渴望真善美,是因为大多数时候身处丑陋和污垢之中,渴望得长生,是因为在世间是短命又苦痛,渴望着全能,是因为自己有太多的事情没办法做到……

    所以不管是什么宗教,除了一些极端化的,大部分都是向好的,劝善的,只不过执掌宗教教义的,也是人。因此在绝大多数的时候,宗教所展示出来的,不是神性,而是人心。

    尚可便足矣……斐潜笑着说道,表示着他对于谯并,其实并没有多么的高要求。

    所以斐潜只需要谯并大体上能够做出一些东西来就可以了,并不要求一定要做得多好,只需要让士族们知道,这里,有赤帝宫,有五方上帝,有大量可以替代他们走进田间地头的人……

    弓箭在什么时候威胁最大?

    是在弓上,还是射出去之后?

    斐潜手下有农学士,工学士,但是即便是年复一年的招收,培养,也并不代表说能够像是游戏一样,资源够了鼠标一点,然后哗啦一下这些人就能穿上小裙子挥舞着魔杖代表着月亮,也还是要经过一定时间的学习成长的,所以也自然在一定程度上,人数短缺。斐潜现在的工学士和农学士只能大体上覆盖到了县,而且比较偏远一点的乡县甚至还没有。

    再这样的条件下,宗教的优势就可以发挥出来了。

    要搬掉大山,要么像是愚公一样去动手,要么动脚也可以……

    士族能把持地方,最重要的就是垄断,这个垄断之中就包括信息的垄断。当田间地头的农夫只是知道士族想要告诉他们的一切,所有的信息都是士族安排好的,推送出去的,那么即便是斐潜做得再多,大山依旧在哪里,动都不会动一下。

    就像是贷令之律。一个律令出来,最大的问题是百姓不知道,或者知道得不清不楚,模模糊糊。

    就像是后世许多政策一样,明明是好的,结果被搞成了恶政。举个栗子来吃,比如经常会看见的**,亦或是***,使得不少人大呼是神兽吞字,政策昏庸,但是实际上,朝堂只是方向上的把控,而在具体做事情的才是操作人员。这些操作人员很容易的就可以像是青苗法一样,将原本应该贷的不贷,而不应该贷的却强迫其贷,进而引发百姓的怨恨,然后顺其自然的一摊手,表示他们也是和百姓一样无辜啊,是受害者啊,将这些民怨导向上层。寻根究底,若只是偷懒,图省事,搞一刀切,那还只是渎职问题,可若是别有用心呢?

    所以,当信息被士族垄断之后,就需要找到另外一条信息的途径,而农学士和工学士明显覆盖点不够,那么斐潜当下最好的选择,就是宗教来凑。

    宗教有先天上吸引民夫的那些东西,比如路演,呃,错了,是法会,在缺少娱乐的汉代,每一次的法会道场,都会吸引大量的百姓。同时百姓也会主动去找宗教,不管是寻求心理安慰也好,或是倾述苦痛也罢,那么就会在这个过程之中,有机会得到一些他们原本被士族蒙蔽起来的信息。

    从这个角度来说,才是斐潜想要谯并的说法。

    此外,还可以利用宗教安抚百姓情绪,表示在天灾之时不必恐慌,就像是士族大户习惯性将屎盆子往上层扣一样,其实斐潜也可以往下扣……

    宗教的煽动性有多么可怕,看看黄巾就知道了,所以如果是将为富不仁,荼毒乡里以至于引来了天灾的帽子,往那些不听话的士族脑袋上一扣……

    原本就是双刃剑,就看怎么用而已。

    庞统歪了歪头说道:若是此事推行之后,真有犯律之人……又当如何?

    斐潜沉默了半响,说道:……若是真有犯律……某倒是希望是百姓自诉,而非直尹督查……

    百姓自诉?庞统皱眉说道,恐几难矣……

    斐潜微微点头。

    确实是如此。

    每一个穿上了锦衣的使者都能代表正义?显然不可能,但是只要有一个不正义的锦衣使者,就会导致成片的百姓受到影响,当见到第一个企图自行申述的百姓被打倒,锦衣使者和地方士族勾搭成奸,洋洋得意的样子,换来的就是百姓长时间的沉默,而这样的沉默或许能够保持一时,但最终有一天会压制不住,就会爆发出来,就像是黄巾之乱……

    宗教多少算是一个申述的渠道,虽然要百姓自诉很难,但若是连这一条百姓申述的道路都被关闭,那么百姓还有可能会相信谁,还会对于大汉有什么希望?

    事情有两面性,而在人的身上,体现的是多面性。

    此亦试也……斐潜缓缓的说道,目光深邃,试地方士族,也试平民百姓……

    百姓?庞统愣了一下,然后重复道,百姓?

    斐潜点了点头,然后微微叹息了一声,不经此事,百姓焉知对错是非?扬之水,不流束楚。终鲜兄弟,维予与女……

    庞统明白了,点头说道:主公所虑甚是,某明白了……

    斐潜笑笑,看了庞统一眼,没说什么。是,你明白了,但是还有些事情,恐怕你未必明白。

    对于关中和北地的那些流民来说,斐潜在他们心中是值得相信的,这一点毫无疑问,同样这也是当下斐潜执政的一个基础,但是对于其他地方的百姓呢?他们几十年,甚至三四代人都没有出过乡县,这些百姓又怎么会对于斐潜有什么归宿感或是信赖感?

    所以打破士族信息的垄断,刷新百姓的对于斐潜的认知,也是一个相当关键的问题。

    天灾,是大规模的,是广泛的影响华夏之地的,而随着天灾一同而来的贷令之律,自然也就会比以往任何一条律令影响范围都更大……

    虽然表面看起来这条律令没什么卵用,但是实际上却是一个把手,一个杠杆。

    大风呼啸而过,扯着前院高高旗杆之上的旌旗噼啪有声。

    这一件事,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方面,斐潜并没有和庞统提及,也没有和任何人讲过。

    就像是谁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一样,如果有百姓觉得他们当下的生活并不痛苦呢?那么当斐潜,或是其他的人告诉这些百姓,说你们有更好的选择,有用么?

    没用的。

    就像是每个人都需要学习成长,但是当劝告那些中二熊娃,要学习要成长要汲取知识要获取专长什么的时候,然后中二熊娃会立刻翻脸,去尼玛的,老子爽就一个字,一辈子就这一个字!谁敢拦着老子爽,老子就砍死谁!

    斐潜把刀枪造出来了,递到了百姓手中,百姓也要会用啊!伟大的先行者王同志已经用他的头颅告诉斐潜,在汉代,在很多时候,很多人是不是你觉得,而是我觉得……

    斐潜要推动历史的车轮,光靠他自己一个人是不成的,还要有更多的人一起来推,就像是庞统,就像是诸葛亮,就像是斐潜当下的那些享受了爵田率的军户和民户,但是这还不够,还需要更多的人!

    除了这些已经在车上的,还有谁是愿意上车的人呢?

    试一试呗……

    斐潜一手撑着脑袋,微笑了起来。

    而且,说不得还有其他的用处……

第2022章明探暗探,明棋暗棋

    四月中。

    曹操捏着枯干且瘦弱的庄禾,默然不语。

    邺城之外,大片的田亩已经补种上了新的小麦,但是种下去了归种了,奈何没有雨水滋润,导致很多地方的田亩已经出现了旱情,一些地方甚至斑裂而开,那些种下去的麦苗就像是资深it男的头发,看着好像有,但是遮不住。

    因为这样的情况,曹操顺理成章的就没有出兵。

    玩政治的都脏,倒不是因为其他人就多么干净,而是那些其他人,即便是肮脏,多半也只影响到其周边的一些人,而能玩上政治的,一影响就是一大片。

    曹操真的是要起兵打斐潜么?

    他即便是要打,但是目标并不是斐潜……

    誓师,一来可以振奋士气,凝聚人心,二也可以再次收拢一些粮草,做一些储备,三么曹操在邺城做出攻击姿态,也就没有人防备着曹操其他方面的动作了……

    此外,还可以抓捕一些和骠骑将军勾搭的家伙,甄别一下冀州这些士族究竟有哪些屁股歪了的。

    周子丰何在?曹操丢下了庄禾,问道。

    一帮伺候的地方官吏连忙指引,然后曹操一行人绕过了小丘陵和一片树林之后,便看见了远远之处,周章正带着一些人在勘察水利情况。

    见过明公……周章见曹操来了,连忙上前行礼。

    不得不说,曹操对于人才还是很亲和的,尤其是对于他很有用的时候,就像是在和袁绍对阵之时见许攸,在赤壁之战前收蔡瑁……

    免礼免礼……曹操笑眯眯的上前扶起了周章,似乎浑然不觉周章手上身上沾染泥土,子丰,此处农桑……如何?

    周章原本是在豫州的屯田官,挂着一个校尉的名头,但是并不实际上执掌兵卒,而且由其下的军司马控制屯田兵,而周章他主要负责一些技术上面的事项,基本上算是技术类的军官。

    现在曹操主抓冀州盘面,就将原本冀州的屯田官和豫州的对调,让周章来了冀州,主要先行处理邺城附近的农桑问题。

    当然,最为重要的就是眼前的干旱。

    启禀明公……周章微微叹息了一声,皱着眉,低声说道,当下多日无雨,土地干涸,河川见底……恐怕……大旱之时不远矣……

    曹操笑容依旧,但是小眼珠内却似乎有什么东西跳了一跳,半响才缓缓的说道:那么,子丰可有何策?有办法并且可以用的,自然是人才,若是没什么用处,整天一摊手说没办法,那还能叫人才么?

    周章伸出一只手来,扒拉着手指头说道:一个是河川水位下降,此等水车均需重新派人做过,否则无法汲水,形同摆设……第二,择低洼潮湿之处,试凿深井,取水灌溉……三,如今若是补种,便决不可再种麦了,只能补种些豆菽应急……四,集聚人力,先救半旱之田,以免水力分散,反而皆不得活……五,将此救旱之法汇集成文,发于地方,速行救治,切不可再延误……章不才,如今也只思得些许对应方法……

    善!曹操大笑着,朗声说道,有子丰于此,何愁五谷不丰!就依子丰所言!若是今岁能得丰登,便是子丰功于社稷,救百姓于水火也!且受操一拜!

    曹操说着,正了正头冠,然后便是双手一拱,便是朝着周章长揖倒地!

    周章连忙跪拜还礼,然后又被曹操搀扶而起。曹操又是一大串勉力之语,又表示会派专人照顾周章饮食起居,让其好专心治旱,若治理旱灾有什么需求,便是无须上报一律应准云云……

    周章自是感激不尽。

    曹操临行之前,瞄到一旁的宋航,招了招手。

    宋航连忙上前拜见。宋航原本是在禁军之中,曹操见其有才,便调其做了屯田书佐,后又升任屯田司马,专门负责屯田军事。

    曹操点了点头,收了笑,很是严肃的说道:好生辅佐子丰!若有差池,唯汝是问!

    宋航自然是大声应下。

    曹操伸手轻拍宋航肩膀,然后又换上笑脸,和周章作别,才往邺城而去。虽然说曹操表面上似乎胸有成竹,笑容不断的样子,但是实际上等他进了府邸之后,脸就沉了下来……

    旱情比原本曹操想象的还要更严重。

    冀州豫州是人口大州,即便是这几年不断交战,但是底子还在,同样的,也是农业大州,加上又是基本上处于平原区域,自然多有田亩,然而现在,这些优势却在急剧的有转变成为劣势的迹象。

    田亩多,代表着农桑业一旦大规模的受灾,整体经济受到的损伤就更大。人口多,也代表着一旦控制不好,就是成片的灾民流民!

    来人!曹操坐下之后,沉默了半响,派人去盯着宋子敬,若有任何不妥之处,速来报之!周章是摆在明面上的救治旱灾的人物,而宋航则是曹操安排辅佐周章的副手,但是曹操依旧不放心,还是要派自家的曹氏之人盯着宋航。

    农桑之事,乃国之权柄,岂可轻易授人?

    这些不管是从关中所谓偷学而来,亦或是回旋家乡,亦或是那些农学士工学士,手中的农桑技术,都是流传自斐潜一派,这如何能让曹操心安?

    但是让人无奈的事情就是,这些人,曹操又不得不用。无论什么事情,都是结果最为明显,也是最好的理由,这些人可以提升效率,增加产量,所以即便是曹操心中多有顾虑,依旧是不得不用。

    统兵打仗,前锋后勤,曹氏夏侯氏都可以。

    勾心斗角,朝堂相争,曹氏夏侯氏也不差。

    可问题是田间地头……

    曹操也不是没有反抗过,也试图用自家的工匠去模仿,可是结果……

    其他冀州豫州的士族也大多类似,甚至反过来被那些农学士工学士所影响,至少现在所用的测量器具,大多数都变成了统一格式,因为只有这样,从骠骑将军斐潜那边带出来的各种技术才能好用,否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事情,也不仅仅是在尖端科技上才有,农桑田间也容易碰上。

    等到曹丕前来晨昏定省的时候,却看见曹操愣愣的看着桌案。

    桌案之上,只有两根细细长长扁扁之物,就像是两根尺子。

    父亲大人安好……曹丕下拜。

    曹操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指点了一下旁边位置,坐。

    不得不说,汉代推崇孝道,在某些方面确实是很不错的,至少子女要每天关心一下父母,晨昏定省是不管官大官小,在职在野都会做的,不像是后世子女打电话回家最常说的一个字就是钱,而父母打电话给子女最常说的却是回家吃饭么?

    父亲大人可是有何忧虑?曹丕虽然感觉说问了可能有麻烦,但是又不能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问道。

    曹操指了指桌案上的两把尺子。

    曹丕上前,拿过了两把尺子看了看,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差别,只不过长短略有不同而已。

    一把是原本颍川用的,一把是……曹操抬起头,挺直了腰,正视前方,另外一把,乃黄氏尺……

    曹丕眉毛挑了挑。

    某原以为……曹操说了几个字,然后却停顿了下来,看着曹丕,说道,周章周子丰,汝可知其人?

    曹丕眼珠转悠几下说道:可是屯田校尉?

    曹操点了点头,说道:此黄氏尺,乃原邺城屯田主事所用……哼,周章周子丰,亦用黄氏尺为量……

    曹丕愣了一下:父亲大人之意……此二人……恐怕有些瓜葛?

    曹操目光垂了下来,某曾令其改用颍川尺……其以度衡之器,勾连相关,单改一项,多有不便为由而拒之……

    曹丕皱起眉头来,莫非为推脱之言?

    曹操摇头说道:非也。

    啊?曹丕瞪大了眼。

    曹操哼了一声,骠骑或数月,或半年,或用商队,或以书信,递送一些农桑种植,畜牧要点而至,所用度量皆为黄氏器具……若欲改动,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确实不易……

    曹丕转悠着眼珠子,有没有刺探之举……亦或是往来宾客……

    曹操斜眼看了曹丕一下,说道:你好好想想再说话!

    曹丕顿时卡住了。

    这只能证明这些人确实和骠骑有联系,但是然后呢?从骠骑那边得到最新的技术,难道不是一件好事?莫不成都要这些人拒绝?即便是曹操愿意,其他的士族大户愿意么?所以单说这些人收到这些信息就说这些人有间谍行为是行不通的,必须要抓到最为直接的证据,但是在三国各处都有联姻,亲戚满地走的年代,聊天说两句什么的,能算是什么事情么?

    就像是历史上刘备娶了孙家的,张飞娶了夏侯家的,平日里面走个亲戚什么的,难不成全数抓起来?

    明白了……曹丕看着曹操的表情,略带了一些小心翼翼的说道,父亲大人不是忧虑其走漏消息,而是担心这些人趁着天灾动什么手脚……

    曹操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曹操才派人严密监视。

    既如此……曹丕说道,何不以替之……

    曹操闻言,又丢过去了一个眼刀。

    曹丕恍然,顿时有些尴尬的砸吧了两下嘴。

    曹丕能想要要人接替,难道曹操就想不到?其实曹操早就派了一些人到长安,装作求学寒门子弟,进入农学社和工学社当中去学习,可问题是这个学习并不是说今天进了农学社工学社的大门,明天转悠一圈就能学成归来的,而且曹操得知,其实很多更为重要的技术,并不是在农学社和工学社之中,而是在黄家工房之内……

    而想要混进黄家工房,也并非完全不可能,黄氏工房也对外招一些工匠。从外圈工房做起,大概五六年左右就可以更进一步,十余年大概就能接触一些东西了。

    这个时间太长了,比农学士和工学士要长的多得多……

    而曹氏夏侯氏之中,要找人装扮寒门很简单,但是要找出说精通技艺的大工匠,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即便是真找到了,这些大工匠也不是姓曹,毕竟真要是能进入关键位置,至少也要十几年啊,而十几年的时间,正常来说,下一代都出来了,若是一咬牙一跺脚,抛弃了在这里的妻儿老小,岂不是……

    所以只能还是用曹氏夏侯氏的人,改名换姓,偷偷摸摸的想办法,但是这样的人几乎就是从零学起,其困难程度何止一点半点?因此在这些人真正掌握了一些技术之前,曹操也不敢轻易的就触碰类似于周章和王铭这样的人物,搞不好这边搞了一下,骠骑那边报复回来呢?

    就像是曹操这边知道有一些人是骠骑的耳目,只要不做得太过分,曹操也不会说一定要清剿干净一样,骠骑将军斐潜也肯定知道在长安有不少的人是其他地区派来的……

    就像是后世的各大使馆。

    真以为各大使馆的主要事情就是替熊孩子包机擦屁股啊?那只是顺便办的,结果真还有个别熊孩子以及其熊父母以为是大使馆必须要做的了。

    曹操又微微叹了口气。

    曹操之前以为,斐潜走得快,那只是快一步而已,所以只要自己加快步伐,就能赶上去,结果现在发现,自己走一步,斐潜也在走一步,自己跑一步,斐潜也在跑一步,甚至还比自己走得更多,跑得更远……

    这对于心气极高的曹操来说,不得不说是一个很沉重的打击。

    既然斐潜有心气能能容得下各家的耳目探子,曹操这里当然也就可以容得下周章和王铭。别的不说,至少周章和王铭认真做事,不起坏心,对于曹操肯定还是有帮助的。

    幸好的是,从安插在长安的耳目传递回来的消息,长安三辅地区,也是受灾严重,骠骑将军斐潜甚至派遣了兵卒协助百姓在救灾……

    这是一个好消息,若是真的老天偏爱,只有冀州豫州大灾,而关中三辅北地平阳均是无事,那么自己誓师之举,就要从虚的立刻转为实的了,破釜沉舟做最后一搏!

    而现在既然双方都受到了灾害,那么就还是可以接受,徐徐图之……

    这也是一个坏消息,骠骑将军斐潜让兵卒协助百姓救灾,必然会收拢大批的关中三辅普通百姓的民心,这对于将来的双方对抗,对于曹操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经过此灾之后,斐潜关中地位想必更加稳固,而在冀州的曹操自己,是距离斐潜的距离缩短了一些,还是又被拉大了呢?

    这才是曹操真正烦忧的事情,而不仅仅是桌案上面的两把尺子。

    曹丕正待将尺子还回来,却被曹操拦阻。

    曹操看着曹丕说道:骠骑以咫尺以量天下,行度衡于万亩田间,所求为何,所欲何事?

    啊?曹丕顿时觉得有些心惊肉跳起来,有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汝且以此尺做论……果然,曹操从来就没有让曹丕失望过,三日后交来!去罢!

    曹丕又不敢露出哭丧的脸,又不能很自然的表现出欣喜模样,最终只能勉强的维持一个平静的表情,答应了一声之后,捧着两根尺子就往外走,却因为略有分神,差点和急急赶来的董昭撞在了一处。

    啊,见过公子……董昭朝着曹丕行礼。

    董祭酒不必多礼……曹丕还了一礼,知道董昭而来必然是有事,所以说道,父亲大人正在堂内……

    董昭于是拱拱手离去了。

    曹丕却没有立刻走,盯着董昭匆忙的背影,小眼珠子转悠了好几圈,他知道董昭如此匆忙,必然有事发生,但是现在再跟过去的话……寻思半响,曹丕最终还是忍住了好奇心,低着头看着怀里的两根尺子,真是恨不得立刻远远的将其丢将出去,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摇摇晃晃的走了。

    另外一边,董昭急急拜见了曹操。

    明公!大喜!大喜啊!董昭连声说道。

    喜从何来?曹操问道。

    明公请看……董昭从怀里掏出了一份书简,双手奉上。

    贷令之律?曹操瞪着黄豆大小的眼睛,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然后又从头再看了一遍,沉吟不语。

    董昭拱手,眼眸之中露出了一些寒光,说道:若是骠骑依据此律而行,必然将有大乱!贷令之律的破绽,在董昭等人的眼中,简直就是只穿着渔网的小姑娘似的,说是没穿罢,也是有穿的,只不过到处都是窟窿而已。

    曹操将书简放下,说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董昭点头说道,据说此令已经广布三辅,不日即发河东各地……

    嗯……曹操忍不住有些兴奋,但又强行压抑住,思索起来。

    这是骠骑将军斐潜这一段时间太顺利了,所以飘了?夺人钱财便如杀人父母,骠骑将军真要是这么搞,这是等同于杀了多少人的父母?

    亦或是……

    公仁且将此事……曹操敲了敲桌案上的书简,暗中散于冀豫……

    董昭略有不解,主公之意是……

    曹操一笑,公仁且去做就是……

    董昭眼珠转动两下,便只得拱手应下,退下不提。

    曹操看着董昭的背影,良久之后,微微叹了口气,哎……奉孝啊……

第2023章大汉规矩,张飞手段

    不管怎么说,在盐铁会议之后的太兴四年,许县的朝堂实际上进入了一个相当难得的政治稳定时期。

    这里面自然是有许多的因素左右着,但是从根本上来说,其实是大多数人都忙起来了,也就自然没有什么心思去掀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来扯蛋。

    百姓要照顾庄禾,士族在谋划着田亩,执政者曹操要稳固冀州,许县这里就多少放松了一些,没有像是骠骑将军来袭的那个时间段一样,似乎到处都是不安定的氛围,随时可能爆发点什么出来一样。

    冀州集团倒台了,袁绍死了,袁氏分崩四裂。可是这不代表着冀州士族就立刻被贴上失败者的标签,然后打落在地。

    整体来说,冀州的士族是失败了,代理人袁绍出局,但是冀州士族没有伤筋动骨多少,甚至在袁绍死后,还因为袁氏三兄弟的相互纷争没空理会这些乡野豪强,使得这些家伙有更多的机会把持地方,毕竟上头没人管,那么乡野之中怎么说,亦或是怎么算,当然就是这些士族说了算。

    就像是后世某些公司倒闭破产了,其法人和一大帮子在公司打工的家伙自然是树倒猢狲散,但是并不代表其投资方也要跟着倒闭,说不得投资方还可以顶着债权人的名义,先期掠夺了公司内部最为关键的东西来作为其投资的补偿,剩下的那些桌椅板凳什么的,才丢给下一个来开公司的减价处理……

    所以现在冀州士族就是和曹操的磋商之中,谁都不想撕破脸,谁也不想失去主动权。

    不过可以明确一点的是,冀州士族和曹操终究是会达成某个程度的一致的,毕竟至少还有骠骑将军斐潜在,甚至因为斐潜的原因,冀州士族和曹操的融合还会更快更顺畅一些。

    天子和曹皇后,似乎也越发的融洽起来,随着曹皇后的肚皮一天天的大起来,刘协也似乎多出了几分为人父的沉稳,不再一味的和曹氏集团相抗衡,相互之下似乎也有着更多的融洽氛围。

    当然了,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这样的祥和氛围,也未必能维持多久。

    很现实的,摆在面前的就是各地灾情,现在都在救灾,忙着补耕补种,所以还没有人理会到后续秋收的问题,若是今年根据情况减免赋税,不兴兵事,那么多少还会缓和一些,若是还要保持原本的赋税,甚至还要抽调民夫辅助作战,那么……

    可问题是曹操会停下作战的脚步么?

    这谁也不好说,而且看起来,从南到北,似乎到处都充斥着杀机。面对朝堂内部,刘协展露了一些手段,似乎有些作用,但是对于这种外部的威胁,刘协就毫无能力了。

    大汉天子刘协虽说通过盐铁会议,多少表现了一下关于协调矛盾的能力,以及政治上面的些许手腕,但是对于这些玩政治的老油子来说,还是依旧稚嫩。当然,这对于一般的年青天子来说,稚嫩不是什么问题,因为其他的天子还有机会,还可以犯错,还有时间学习,但是对于刘协来说,这些学习的机会,成本都是很高的。

    天子刘协有没有可能真的摇身一变成为刘秀第二,即便是最为看好的保皇党人心中都未必有底。这个多少也可以理解,毕竟大魔导师刘秀的禁咒,不是谁想学就能学的。这些人更多的寄希望于刘协能够成为另外的一个皇帝,一个同样也是年幼动荡,继成大位的皇帝。

    平心而论,在这样一个大汉旗帜飘扬了三四百年的国度,刘氏天子的地位当下纵然有些动摇,但是依旧很多人还是会在心中留下一片地方的。

    至于现在的局面……

    没办法,实际上有好多事情,或者说规矩,已经是崩坏了。就比如最简单的,汉代外派大员必须要有家眷在京都,不管是太守、刺史,或是州牧,家眷必须留在京都,尤其是长子,必须在京都!

    即便是昏庸著称的汉灵帝时期,外派刘虞为幽州刺史,留其子刘和于雒阳;外派刘焉作为益州牧,其子刘范必须留在京城……

    这曾经是不可更改的铁律,若是外派大员敢带着长子私逃地方,便是黄泥掉在裤裆中,不是叛变也是谋反,怕不是朝堂立即派兵缉拿!

    但是现在呢?

    曹丕就跟着曹操到处跑,至于骠骑将军斐潜,那就只剩下呵呵两字了。

    规矩一旦被打破,想要再立起来就不知道几难!

    所以,规矩很重要!

    规矩不能被打破!

    大汉朝廷的规矩是什么?是代表了最为广大的士族利益!

    大汉律法的规矩是什么?是保护所有士族子弟的利益不受侵害!

    就像是商贩若是胆敢以普通鸭子胆敢冒充士族的贵鸭之名进行贩卖,必然是砸了贩鸭之商贾的牌子,顺带抄家绝不可赦免,但是反过来若是士族故意打砸了工匠,即便是使其残废了,顶多也就赔个两百钱得了……

    地方官员新上任太守的规矩,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召集乡老,当场向地方豪强保证,谁跟士族地方豪强过不去,他就跟谁过不去!民……呃,地方豪强不管什么事,能不捕就不捕,能不动就不动!有呼必应、无事不扰、不叫不到、随叫随到……

    再不济,也要表示一下自己在面对问题、矛盾和压力之时,会拿出一个大汉地方大员的勇气和担当!为地方豪强之忧而忧,为乡土大户之困顿而哽咽……

    这才是规矩!

    这才是作为大汉王朝,作为一个大汉的朝堂大员,应该有的,应该懂的规矩!

    结果现在来了一个什么狗屁不通的贷令之律……

    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士族公卿借贷民间百姓,就已经是高利贷了,多的是百分百,少得百分五十,最少的也是有百分二十的,所以这个贷令之律的百分之五,是个什么鬼?还有这种事情?!

    特喵的骠骑将军斐潜脑袋进水了?

    天子吃士族,士族吃百姓,百姓吃土,土吃……嗯,别管土吃啥,反正这不是铁律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不是千年不变的规矩么?

    百分之五?

    山西的那帮子,真是好可怜啊……

    不管是冀州还是豫州,这些山东士族在愤慨的同时,心中也翻腾起一些对于山西士族的怜悯,大概类似于兔死狐悲的感觉。

    一时间纷纷扰扰。

    冀州,豫州,三五成群的各种议论。

    酒肆,庄园,哜哜嘈嘈的各种声音。

    肉香,茶韵,布幔之中的伸缩脖颈。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啊哈……

    作孽!作孽!

    都听某一言!此事之后,关中必乱!

    必乱!必乱!

    骠骑此举,昏庸无道,自取灭亡……

    灭亡!灭亡!

    口嗨了之后的士族子弟,面色潮红,搂着这几天才卖到手的新嫩小娇娘,兴致飞扬,举杯高声欢笑,就像是已经预见了骠骑将军斐潜的灭亡之日,即将到来!

    原来以为真是骠骑,结果还是个董卓!一个冷静,深谋,且拥有强大力量的骠骑,无疑是令人担忧且恐惧的,但是如果去掉了前面那些定义词,只剩下了单纯的力量和混乱的头脑,那么不过是一介武夫而已!

    一介武夫!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若真如此,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哈哈,来来,高举杯!

    且胜饮!

    ……o(^.^)y!!y(^.^)a……

    南中。

    滇池。

    刘备驻兵之所。

    欲进军交趾,就先要过鬼门关!刘备沉声说道,此处必须打!

    鬼门关不是宗教当中的那个虚幻的关隘,而是摆在刘备等人面前不可回避的险关。

    绕道,当然可以。

    但是若是刘备绕道了,而士燮却能走直线,然后士燮突袭刘备后方,这绕道才走了一半,是继续进军啊,还是回军救援啊?

    所以,打下鬼门关,也就是撬开交趾的大门。

    从川中一路向南,越过泸水,经过南中腹地滇池,再循山谷蜿蜒前行,就会到达鬼门山和龙狗岭。当年东汉伏波将军马援于建武十七年率兵两万余人征林邑,也经过此关,曾立碑,称之为鬼门,可见其凶险程度。

    鬼门关在两山之间,用巨石垒成三丈高,五丈厚,十余丈长的城墙,左右依着鬼门山和龙狗岭,山石壁立,易守难攻。

    两山之间,只有长约二三里的坪地,可以驻兵。在狭窄的关前谷地中,没有足够的空间容纳大量的人马展开队列,也就是等同于兵力再多,投入的数量也是有限,消耗之下,即便是大军扣关,也往往只能望关兴叹。

    有了这样的险要关隘,交趾王国才能一直在大汉版图的边缘,若即若离……

    要攻克这样的关隘,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以这么说,自鬼门关正式立关以来,还没有被人强行攻破的经历。有这样的险要的关隘作为为倚重,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交趾士燮基本上完全不害怕刘备等人的征讨,甚至是有些嗤之以鼻。

    就连南中的这些豪强,心中不免也有些怀疑,虽然他们在经过了刘备一番操作之后,获取了不少的好处,同时也渴望着更多的利益,但是当他们得到了鬼门关的消息之后,他们对刘备不免也生出了几分的怀疑。

    这样的险要关隘,即便是骠骑将军亲自攻伐,恐怕也要犹豫再三吧……

    所以孟琰也有些犹豫。

    真要打?这个伤亡,恐怕是……

    孟琰正职壮年,虽说身高不算高,但是也骁勇剽悍,在南中颇有名气。至于孟获么,此时此刻,还是孟琰手下的小弟。

    这一次南中以朱提孟琰为首南中豪强获得了一些利润,得到了一些官职,自然也要出一些气力,只不过谁都知道,这些气力不是无底线的,超过一定的限量之后,就需要重新评测了。而孟琰,便是以协助之名,来确保南中豪强在刘备身上的投注,不至于是血本无归。

    刘备很镇静,镇静的原因是他已经没有退路,只有奋力向前。

    休明,你手下那些人怎么样?刘备似乎察觉了孟琰的犹豫,侧过脸,对着孟琰问道。

    请将军放心。孟琰拱拱手,睁着眼说道,到时候只要将军一声令下,我们的勇士一定会冲杀在前,绝不后退。

    嗯。休明手下,我当然没有任何担心……刘备缓缓的说道,只不过士威彦当下广开禾田,收拢人心,摆出一副恩泽天下的模样,明眼人当然知道他不过是骗人,可是难保会有人被他骗了……说不得就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孟琰眼皮一跳,连忙说道:将军放心!我手下都是明白事理的,绝不可能会通敌!

    这就好……刘备温和的笑道,要是什么消息都走漏了,还怎么兵贵神速,出其不意?

    孟琰点头,也是笑,然后说道:将军说的是,只不过若是我们这么进兵,别说到了关前,即便是走出一两百里,就会被鬼门关的守军发现……这,怎样也说不上什么兵贵神速罢?

    此事无妨,不过就是以迂为直,避实击虚罢了。刘备轻描淡写的说道,休明很快就会看到的……

    孟琰哈哈一笑,点了点头,不再说一些什么。

    然后又是一些相关军务的事项,但是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异议,确定了短期之内相互之间怎么配合,做些什么事情之后,孟琰便告辞而去。

    关羽看着远去的孟琰背影,嗤之以鼻。

    这样的山丘林地,沟壑纵横,还先宣战再进兵?

    还正儿八经先誓师,再大军齐进?

    当年刘备三兄弟上战场打黄巾的时候,玩的就是悄悄进村,开枪……呃,誓师的不要,才能杀黄巾贼兵一个措手不及,否则以当年几百手下,还真的招摇过市大摇大摆的走正面,岂不是傻子是什么?

    再说了,鬼门关这么险要,谁都知道不好打,那么谁还会真的正面用兵卒堆着去打?

    要打鬼门关,自然是要用手段……

    刘备捋了捋胡须,说道:南中未有战意……

    关羽抚过长髯,傲然说道:没有这些南中人,某也能克鬼门!

    刘备哈哈一笑,现在正是四月,若是往常之时,逐渐炎热,山林之中必然蚊虫孽生,防不胜防……只不过当下,哈哈,便是天助之……

    关羽眯着眼,眼眸之中寒芒绽放,若是克了鬼门关之后,此人仍然两面三刀,也休怪关某借机斩之!

    刘备拍了拍关羽的肩膀,没说话。

    上来就搞当地豪强,一照面就抓对方来砍杀,这么做的人也不是没有,比如孙坚。但是孙坚的下场如何?当年孙坚在太尉张温帐下,面对董卓的时候,也没什么其他话,杀!所以若是穿越者喜欢杀伐不费脑的,投身孙家就没错了。

    当时太尉张温为什么不杀董卓,并不是因为张温喜欢董卓,又或是手段软弱,而是张温知道,杀了董卓,必然会生乱!

    就像是现在一样,刘备等人也知道孟琰对于进军交趾有所懈怠,但是若是就此杀了孟琰,怕是才刚刚建立新秩序的南中,立刻又会发生新的问题!

    刘备知道孟琰等人对于交趾的热情度并不高。

    当然,这是废话,毕竟南中这些豪强在这一块地盘上待着的时间至少都是几十年,上百年的也不少,若是说早有人有那么远的眼光,南中对于交趾的渴望度稍微大一些,也轮不到士燮什么事。

    南中豪帅,看起来似乎都是横着走路,在自家地盘上呼风唤雨,但是在见过了大世面的刘备等人眼中,也不过是一群窝里横,只要是出了自家地盘,到了大山外面,就屁都算不上。

    就像是士燮,在交趾还算是个人物,若是拿到中原来……

    呵呵。

    士燮之辈,看起来似乎挺不错,但是在许多人眼中,只是偏安小丑一般,不值一提。这并不是什么轻视怠慢,而是大势如此。如果说北方不宁,那么士燮就可以得以偏安,若是一旦中原平定,士燮就必然只能立刻俯首摇尾。一介弹丸之地,想要和中原抗衡,无疑就是白日做梦。

    实际上也确实是如此,被东汉发配到了交趾的,大多数都是嘴炮技能满级的家伙,这些人夸夸其谈很厉害,手下功夫却稀松,要不然也不会真的被人扔到了交趾去。而这些人在交趾自然依旧是清谈为主,一方面极度仇恨中原,另外一方面又极度的渴望中原,终于是构建出交趾的一种极其矛盾的文化氛围来。

    上不上,下不下。自大和自卑混杂一处。

    东汉时期,占族人区连杀死汉朝的日南郡象林县令,从东汉割据独立,占据了原日南郡的大部份地区,并以婆罗门教为国教,建立所谓占婆国,与东汉以顺化县为界。然后这样一个屁大点的叛国,士燮竟然打了两次打不下来,于是乎干脆就放弃了,当做看不见……

    这让刘备兄弟三人如何看得起士燮之流?

    刘备望着南方,说道:这一次,倒是要看三弟的手段了……

第2024章山林之中,五方真人

    此时大约是巳时两刻。

    太阳破出了早晨的云层,但是因为山林茂密的原因,所能照射到的范围并不算大。一侧有条溪流自山间淙淙而下,银色的波纹反射着日光,让人看久了不免有些迷离晃眼。

    一行人行走在清新的树林间,先头的人挥舞着砍刀劈开肆意蔓延生长的藤条,还有些人拿着长长的木棍拍打着两边半人多深的草丛,驱赶着可能在草丛之中埋伏的蛇虫。

    一条花蛇显然是受到惊吓,急匆匆的从原本待着的地方游走开。

    张三爷一眼瞄见,然后手中的长枪就像是老鹰一般,飞扑而下,瞬间就将这条花蛇扎中,挑起在了空中,然后大大咧咧的笑着,说道。

    这个味道好!像是鸡肉一样,咯嘣脆!

    不知道为什么,张飞就觉得说这句话啊,特别带感,而且兵卒也比较容易听得懂,毕竟这些兵卒大部分还是可能吃过鸡鸭的,但是牛羊么,就不是这些招募而来的贫穷賨人全都吃过的了。

    亲兵上前,拔出小刀,一刀砍下了蛇头,然后将在张飞长枪之上扭曲缠绕的蛇身扯下来,塞到一个竹篓之中。

    阳光在林间光影之中跳跃,就像是调皮的精灵,歪着脑袋看着两脚兽一路前行。

    张飞将长枪插在地面上,从怀中拿出了地图,皱着眉头盯了半天,随后又抬头看了看在树影之中斑斑点点的太阳,然后转头又盯着树干上的青苔看了片刻,将手一指,往这个方向走!

    在山林之中行进,时间仿佛就像是被各种植物动物吞噬了一般,流逝得飞快,转眼之间就见到太阳打了一个哈欠,摇摇晃晃往西就走……

    将军!找到水了!

    在前方的兵卒前来禀报,顿时让所有人都不由得振奋了起来。

    我就说么,方向没错!张飞哈哈笑笑,然后看了看天色,传令下去,靠近小溪扎营!另外,收罗些干柴,顺道找些能吃的!

    蛇,蜥蜴,虫子。

    花,菌菇,野菜。

    有什么便是什么,一锅乱炖!

    大军自然是没有办法遮掩行踪的,那么,小部队呢?

    交趾士燮之辈,甚至包括南中的孟琰等人,都以为刘备会在秋季出兵,但是实际上,张飞已经早就出发,带着手下一边向前,一边练兵。

    鬼门关,进山如同进鬼门。

    这是对于那些高高在朝堂之上,然后一朝被贬,流放岭南的那些人来说的。而在这里,世世代代都有賨人,有氐人等等,对于这些南蛮来说,鬼门关也不过就是一座山而已。

    这些賨人氐人,长处就是翻山越岭,窜山沟溜山坡,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一个个在崎岖狭窄的山路上行动自如,若说是奔跑如飞有些夸张,但是说步履轻松那还是有的,就和走普通道路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相比较而言,倒是张飞和他的直属亲兵不太适应,如果不是之前在定笮有过一点铺垫,让张飞和本部亲兵多少也懂得了一些山林技巧,说不得根本就跟不上这些瘦弱賨人的步伐。尽管如此,走了多天的山路之后,张飞他还是有些腰酸背痛,脚底火辣辣的疼,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磨出了水泡。

    水源,是生命的保证,也是行军的限制,好在若就是小部队的话,有条小溪就可以,大部队的话,不跟着河川走,就根本就走不动。

    在小溪边扫开了一片空地之后,张飞本部兵卒便指挥扎营起来。对于这些事情,汉人自然是轻车熟路,也不用张飞多操什么心,便可以安排得妥当了,就连守夜的斥候也吩咐下去,由汉人带着賨人一同值守,不分贵贱什么的,賨人也就没多少意见,再加上张飞手下兵卒本身武勇都不错,在南蛮之地,拳头大的声音也自然大些,所以基本上来说,也不会有賨人提出什么问题。

    賨人拖来了一些不知名的野生枝叶,架在了篝火上炙烤,然后就见到浓烟升腾起来,在小溪边上的树林之中噼里啪啦就像是下雨一样掉下了不少的虫子,然后逃出了浓烟的范围……

    张飞知道,那些是该死的吸血之虫。平日里面蠕动到树上趴着,然后等动物经过的时候,就轻飘飘落在其身上,吞噬血肉,而且关键是还不会觉得疼痛。

    白天还好,晚上的时候这些吸血虫简直就是猖獗无比。

    之前在定笮的时候,张飞等人就吃过这样的亏,不懂得山林之道,随意睡在树下,然后一夜之间,就有兵卒被吸干了血液而亡。

    像小溪边上的这些石板地,才算是比较安全的地方。当然还需要防范着夜间有猎食动物前来饮水,只不过有兵卒值守,这些动物看见篝火,一般也不敢妄动就是了。

    张飞舔了舔嘴唇,有时候还真希望跳出一只虎豹来,然后就可以饱餐一顿了……

    篝火升腾起来之后,在篝火边上的泥土之中,便是爬出了不少虫蚁,这些虫蚁虽然不会致命,但是被咬一口也是很让人不舒服,因此需要先烘烤出一块地方之后,然后将篝火外移,形成一个更大的圈子,来保持圈内的兵卒能够有一个较好的休息环境。

    这些事项,原本张飞是一窍不通的。

    毕竟若是问张飞,怎样捅人最快捷,杀猪最方便,张飞定然是行家,可是对于山林来说,张飞一身的武勇,就跟孩童耍大枪一样,根本匹配不上。

    定笮啊……

    若不是有定笮之战,张飞根本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在山林之中作战,会学这些山林之道。

    张飞靠着一块山崖坐着,将随身带的匕首在火上烤了烤,准备挑了脚上的水泡。

    水泡这个东西,张飞已经是很习惯了。

    当年在涿郡,自己走得最远的路也不过就是十里八乡,甚至还常常坐车骑马,脚底板自然细嫩,然后跟着刘备东奔西走那几年,就没少起水泡。

    火焰在刀尖上跳跃着。

    张飞的目光也有些游离……

    当年兄弟三人,围坐在篝火旁,我帮你挑脚上的水泡,你帮我挑,三个人还比拼着谁的脚上水泡更多,然后一同哈哈大笑。

    是当时更快乐?

    还是现在更开心?

    张飞有些想不太明白。

    灼热的刀尖刺破了皮肤,鼓起的水泡消失了,但是留下的刺痛仍在。

    在山林之中寻找方向,如何生存,并不是张飞的强项,但是为了刘备,张飞学得比谁都认真,因为张飞知道,这种事情不适合刘备来做,然后二哥么,又不屑于做,所以只能是他来做。

    兄弟么,就不用分这个分那个的,甚至都不用说。

    就像是现在,即便是带着少量的部众在山间,张飞依旧很安心,因为他知道,不管他走多远,刘备肯定会在后面不远的地方。

    不离不弃。

    张飞翘着脚,让脚底板贴近篝火一些。火焰炙烤着脚底板,沾满了黑泥的脚被热气一熏,顿时升腾起大老爷们特有的味道来,和篝火上烹煮的大杂烩混杂在一处。

    舒坦。

    黑泥是用来保护裸露的皮肤的,就像是山野之间的野猪一样。

    啊呀,这几天怎么没见到野猪呢?

    那个肥猪肘啊……

    距离鬼门关不远了,但是张飞心中却丝毫没有畏惧。

    这地图据说是来大汉的那些身毒人提供的,那么既然那些光头能走得过来,俺老张自然也可以走得过去!

    这一次,就让大哥二哥看看俺老张的手段!

    张飞呵呵乐了起来。

    一直以来,张飞自己知道,其实他除了一身的武艺之外,其他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不像是二哥,多少还能给大哥做些参谋。

    不过这一次,就不一样了。打下鬼门关之后,交趾也就指日可待。交趾究竟是一块怎样的地方,张飞也不是很懂,但是既然大哥刘备觉得还不错,那就是还不错。

    还有交趾之南的身毒之国,又是一个什么样的?

    身毒之人说是有什么神灵神将,然后挥手便是万丈光华,还说什么坐在什么花上,走起来地面会开花?

    张飞嗤笑了一声。这不是跟那个张角差不多么?当年的黄巾力士也是被吹嘘得如何如何,在俺老张枪下,不也是一枪一个?

    还一步一开花,开着花,拿着花瓣和人搏杀么?

    这倒是有趣……

    听起来就不怎么样。

    当下大汉,恐怕也只有骠骑之下的那几个才能算是比较强了……

    篝火噼啪有声。

    张飞忽然想到了一些什么,将脚收了回来。眉头皱了起来。

    嗯,骠骑啊……

    当初骠骑将军派人来传授这些山林技巧,究竟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这,似乎是个问题。

    ……(?д?)……

    走开!

    离开这里!

    我们不需要听什么五方上帝!

    走开!走!

    农夫晃动着手中的木撅,凶神恶煞。

    两名小道踉跄而退,其中一个差一点被路上的一块石头绊倒,引来农夫一阵嗤笑。

    这是一个阴天。

    时间是太兴四年,四月。

    四月,应该是万物枝长叶茂青翠欲滴,槐树也绽开了黄白色的花瓣,故有称槐月,四月的别称还有叫余月。《尔雅·释天》说:“四月为余。”郝懿行义疏云:四月万物皆生枝叶,故曰余。余,舒也。

    但是现在,槐树花残,万物不舒。

    连带着农夫的愁眉不展,又怎么会有空去听闻道士的**呢?

    两个小道不明白这个道理,被驱赶了之后,低头丧气的回到了野祠之中。野祠不知道原本供奉的是什么,原本正中似乎有个泥像,但是现在已经倒塌了,不知道是被人为推倒的,还是因为风吹雨打自然垮塌的。

    野祠里面,墙角之处,搭着一个草棚,而草棚之前,坐着一个中年道士。

    如何?中年道士问道。

    师父!这地方的人太凶残了,不仅是不愿意听,竟然还要打我们……

    对!师父,这些人真是一点敬畏五方上帝的心都没有……活该受灾……

    啪!中年道士从身后下面抽出了一根木条,准确的打在了口出恶言的小道士屁股上,口出恶语,岂能是吾辈所为?且去面壁!

    ……是,师父……小道士捂着屁股,到了一旁的残壁之下,面壁思过。

    另外一名小道士期期艾艾的往前凑了凑,看了看其师父的脸色,然后迟疑了一下说道:师父,要不我们回去吧……这地方……好像不怎么喜欢我们……

    中年道人说道:回去哪里?若是不能传播教义,你我千辛万苦渡过江来,又是为了什么?

    可,可是……我们带的食物……小道愁眉苦脸,都没了啊……这些人又不信我们,不信我们就不会给我们供奉……这要是……

    嗯……中年道士沉默了片刻,说道,昨日我向五方上帝祈祷,冥思一夜……略有所得……走!再去一趟!

    啊?小道愕然。

    啊个屁啊!走了,莫非你真想饿肚子?!中年道人一边说,一边向外走。

    师父!师父你也出恶言了!面壁的小道扭过头来,叫唤道。

    中年道长挑了跳眉毛,那么……就抵消了你面壁之过了……起来吧,跟着我一起去!

    面壁的小道士一拍屁股就站了起来,一边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一边说道:为什么我口出恶言就要面壁,而师父出了恶言……却是我不需要面壁了?

    中年道士笑了,说道:因为……这是五方上帝之意!吾等之人,身替五方上帝,行走人间!

    中年道士带着两个徒弟回到村口的时候,农夫已经都在田地内耕作了,虽然有人看见了这三人,但是并没有放下手头上的活计,甚至重新恐吓的举动都没有做,因为他们需要节省气力来面对一整天的繁重劳动,自然也就没有心思去听道士说一些什么五方上帝的道义了。

    风卷起了道士的衣角,使得有些冰寒之意透了上来。

    四周的农夫偶尔会投来些目光,但是就像是看着石头泥土一样,不带任何的热度。

    自从孙策毁了大部分的江东神祠之后,这一片土地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宗教的印迹了,自然也就得不到什么民众的反馈……

    当年于吉,万人景从。

    如今于吉身死道消,其所搭建起来的宗教体系便是如同镜花水月一般,尽数化为虚无。因为于吉的宗教信仰,是建立在于吉本人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基础上的,当于吉能表现出符水救人,各种神通的时候,自然是很多人拜倒在其下,虔诚信奉,然而当于吉被杀之后,猛然间就发现所谓仙人结果也会掉脑袋,信仰自然就崩塌了。

    就像是后世什么大师,连大眼珠子和jack,都去跪舔……然后转头大师被查办了,便是立刻甩手,我们也是被蒙蔽的无辜群众……

    所以,再走于吉的老路,亦或是用类似于在关中荆州的那一套略带一些哗众取宠的方法,在江东是行不通的。

    中年道士挽起了袖子,开始整理道路上的石头,将其搬到一边,填平了田埂上的坑洼,然后在农夫有些诧异的眼光之中,脱去了鞋袜,下田帮忙拔除杂草……

    有没有做过农活,一眼就能看出来。

    没干过活的,就连木耙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拿,要么手握的位置不对,要么是腰腿的姿势不对,反正是动的别扭,看的也别扭。

    小道士没有什么干农活的经验,这一点农夫们都看得出来,但是中年道士一下田,行动之间就展现出了老练,慢慢的,原本在农夫脸上的那些嘲笑和冷漠的神色就淡去了,剩下的便是疑惑和惊讶,就连一旁另外一块田地的其他农夫也不由得停下了手,伸长了脖子,有些愕然的看了过来。

    你,你们……农夫吞了一点唾沫,有些发呆,好像是有些想要上前,却不知道要说一些什么。

    中年道长的脸上沾染了一些泥土,根本不像是高高在上的神仙,而更多的像是一个普通的农夫,在田中抓起了一把泥土,有些疑惑地说道,怎么不用青肥?你们不懂得沤肥之法么?若是用对了青肥,这庄禾不应该如此瘦弱啊……如果有了青肥,这禾苗至少会再强三分……

    啊?啊!农夫愣了一下,急走了几步赶了过来,什么?什么肥?

    青肥。中年道长抬头说道,你们没有农学士么?

    农什么?没听说过……农夫吞了一口唾沫,眼神之中有些期盼,道……真人,不知这位真人……嗯,怎么称呼?

    五方上帝,仁慈无疆……中年道士笑了,小道姓葛……

    方才葛真人所说,有什么肥,可……农夫双手捏在木把之上,满脸都是渴望,可以让这些禾苗强壮些?

    葛道士点头肃容说道:没错。五方上帝座下斐真人,有一门神通,便是可以让庄禾助长固根,十分灵验……

第2026章不是我错,你逼我的

    荆襄宛城一带,算得上是中原门户。

    所谓门户么,当然没人喜欢自家的门户破烂不堪,但是当下这个中原门户,确实不怎么好看。

    人离不开衣食住行,而衣食住行则是离不开各种商品。

    大汉王朝,原本是雒阳繁华,天下居冠,但是从董卓烧了雒阳之后,曾经的京都便是一蹶不振,但是烧了雒阳,不代表就烧了天下的商行,断绝了商品的往来。

    尤其是荆襄。

    整体而言,对于荆襄来说,因为其自身的生态体系,再加上一直相对来说处身局外,并没有直接陷入混乱的纷争当中,所以经济体系还算是不错,商品交易也比较繁忙。尤其是在宛城一带,由于商路的通行,再加上骠骑将军的影响力度还是比较大的,便形成了一个较为稳固的市场。

    只不过这样的市场,想要进行交易,依旧是有风险的。在宛城之内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出了宛城,走得稍微偏远一些,往往由于官府管制力度也不够,各种走私、劫掠之事一直盛行,屡禁不绝。

    无本生意么,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都可以,自然使得不少人愿意铤而走险。

    尤其是南阳。

    这个曾经是帝乡的郡县,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高贵的模样,曾经拥有的荣耀和骄傲,如今已经是无处安放。

    时值五月,太阳开始渐渐的毒辣起来,举目所及之处,基本上多是野岭荒山。往日密集的村庄、田禾,如今稀疏荒废,便是官道,也呈现出年久失修的凋敝景象。

    路上行人不多,多是士族,商户,还有大量携带兵刃的护卫。当然,个别独行侠也有,只不过没有后世影视当中那么的潇洒豪迈。即便是士族子弟,在途中行进的时候也大多数是衣服土气破旧,须发凌乱脏乱,但是唯一闪亮的,便是刀兵。

    就像是大米立减王国的持枪,可以不用,但是不能没有。

    打出旗号的,多少还有些胆气,横眉怒目,而那些独行侠们,即便是缺乏睡眠的疲惫模样,在落脚或打尖之时,也是先以警惕的目光巡视视野中的所有人,看清楚谁是肥羊,谁是穷鬼,谁是猎手,谁又是猎物。

    大汉一度崇尚游侠。

    侠么,其实更多的时候算是中等偏下的一个词。

    毕竟一开始就是侠以武犯禁,而所谓为国为民的大侠么,其实就跟叶公差不多,是一个美好的愿望,真要是实现了,反而不那么美了。

    毕竟让侠客来为国为民,那么原本应该为国为民的那些人去哪里了?让侠客来主持正义,那么原本应该主持正义的机构又做了些什么?所以侠客的作为越大,越正义,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就像是后世碰到些事情,正常流程办不下去了就请记者,媒体,结果大量曝光之后,然后许多不好办的事情忽然就好办了一样,这原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的状态。那么这样的办事流程使得某些记者,某些媒体扬名立万,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汉代的游侠,便是如此。

    关中三辅北地清剿了游侠,这些汉代游侠在骠骑的底盘上待不下去,一些人选择了放下刀枪,另外一些人则是放不下原本的生活,离开了关中北地,来到了南阳。

    因为南阳实际上在袁术之后,已经基本败坏,大汉朝廷的官府体系结构基本上荡然无存,所以在这一块地方即便是犯了事杀了人,也比其他地方更容易处理,不会产生其他的麻烦。所谓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若是旁处,多少还有些冤枉的,但是在这边,有一个算一个,手脚干净的简直是凤毛麟角。

    盐、铁、茶的走私,各种见不得光的生意,只要有利润,便会有人做。越是风险高,便是越是利润大,在各种利益的驱使下,山贼路匪简直是多如牛毛一般,若是不明就里的家伙一头扎进来,怕是就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朝堂有朝堂的规矩,游侠自然也有游侠的方式。

    在南阳之中,宛城东南这一带能过活下来,立足种地的村庄和山寨,也不是什么善茬,即便是看起来像是农夫,也不过是像农夫而已……

    这样的生态一直朝南延伸,直到曹操和孙权两人的边境之地,成为了这一带最为常见的生态环境,普通的村庄和混乱的山寨完全融为一体,遵纪守法在这一片区域是个笑话,使得争强斗狠成为了最终的主流,谁够狠谁才能活下去的无主之地。

    而这一段时间,在云梦泽一带冒出的一个新寨子,号称是义薄云天……

    嗯?为什么不是替天行道?哈哈,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样的口号几乎就是等同于扯旗造反了,虽然现在造反也不算得什么,可也不是随便就能喊的。

    因为山寨出乎意料的确实是有钱又有粮,所以这一段时间一来,几乎每一天、每一刻,都有不少零散游侠,结伴匪徒望风来投,在这些人中,不乏在黄巾之乱当中被击溃的张角手下余孽,还有各地诸侯的逃亡兵卒等等,反正各种亡命之徒不断汇集。

    奇怪的是,这个新寨子的崛起,周边的诸侯似乎都没看见。

    或许是因为云梦泽虽然已经不像是先秦之时那么庞大,已经因为泥沙的堆积萎缩了许多,但还是有不少沼泽地的,真要是进军多少有些麻烦?

    反正不管是刘表还是曹操,亦或是孙权,就像是三不管地带一样,都没有什么举动。再这样的情况下,不知不觉当中就变成了三方都不敢动,山寨的名声越发的响亮,许多苦苦支撑的江湖浪荡子,游侠走单帮,就开始依附于这个寨子……

    可是谁也不知道,这个山寨的头领,那个脸上有一道血色疤痕的头目,并非出身游侠,而是当年袁术手下大将雷薄……

    什么时候动手?

    雷薄低着头扒饭,脸上巨大的血色疤痕像是蜈蚣一样蠕动着,让人望之生畏,或许是粗糙的麦粒并不好下咽,雷薄吃饭的速度并不快。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一名年轻的士族子弟模样的人,多少有些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雷薄停下了扒拉麦饭的手,也放下了碗,死死的盯着年轻人,嘴里咀嚼着。

    血色的疤痕跳动着。

    主公安排我怎么会清楚?不过,算算时间,也就是一两个月的功夫了……年轻人被盯着显然有些不自在,便又补充说了一句。

    雷薄盯着,喉咙动了动,然后垂下了眼睑,继续扒饭。

    年轻士族子弟皱眉待了片刻,见雷薄不说话,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便觉得无趣之极,哼哼了两声,随意的拱拱手,算是和雷薄打个招呼,便径直离开了。

    雷薄将最后一粒麦饭吃进嘴里,然后放下了碗,举起袖子往嘴上一抹,便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一路上不少人见到了雷薄,纷纷弯腰行礼,雷薄也咧着嘴笑回礼,似乎丝毫没有方才小屋之内的阴沉模样。

    一路向上,便是后山,渐渐的人就少了。

    夕阳从云梦泽的边缘落下,映照得水光潋滟,一片橘红。也映衬得雷薄脸上血色疤痕,就像是重新裂开,有血色翻涌出来一样。

    雷薄收了笑,脸上的阴霾重新翻滚起来,不由得轻轻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

    疤痕很大。

    想必当时的伤口很深。

    这不是投敌……兄弟……错的是你,不是我……这个世道,只有谁够狠,谁才能活下去……曹公比袁公狠,所以曹公赢了……我比你狠,你收手了……所以,我赢了……

    谁想一辈子当贼?是兄弟你逼我的,我也没得选……快了,最多再两个月,我就重新是将军了……而你,呵呵,哈哈哈……

    ……(╬ ̄- ̄)……

    良药苦口。

    只不过,苦口的也未必全部是良药。

    黝黑的药汤之中,映照出一个苍老的身影,旋即涟漪荡开,身影消散。

    刘表闭上眼,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

    傅巽跪在一侧,眼眸中流露出担忧之色,明公,感觉如何?

    刘表缓缓的呼出一口气。聊胜于无……

    刘表扯着嘴角笑了笑,若是仍有当年单骑进襄阳之勇……呵呵,多少可多撑些时日……

    主公……傅巽深拜,声音微微颤抖。

    公悌……刘表沉默了片刻,然后看着傅巽缓缓的说道,某先前有言……便不再赘述了……

    傅巽抬起头来,眼角之处似乎略有泪痕,主公!巽定然尽心尽责辅佐琮公子……

    刘表微微闭上眼,呵……某自然信得过公悌……说起来,当年某进得荆襄,身边无兵无将,身边便只有机伯与汝……一晃眼,便是岁月匆匆,光阴如箭……这些年,便多亏公悌辛劳……

    得主公青睐,乃巽之万幸也……傅巽叩首道,得主公托付大事,巽纵然粉身碎骨,亦不敢负主公……

    如今社稷动荡,朝堂纷争不断……琮儿还小……刘表仰头,眼角处一颗浑浊的眼泪滚下,荆襄亦是难归一心……若某不禄,蔡氏难免独大……公悌还需多多帮扶,切莫让琮儿屈于蔡氏之下……

    主公请放心!巽定不负主公之托!傅巽说得斩钉截铁。

    刘表眉眼一动,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从袖子当中取出了一个密封火漆的小竹筒,递给了傅巽。

    傅巽一愣。

    此物……刘表眉目低垂,某怕是撑不过今冬……若是某……公悌便将此物暗中与琮儿……

    傅巽目光一凝,然后膝行几步,上前恭敬的接过,将小竹筒纳入怀中。

    公悌……且去吧……某累了……

    主公……

    去罢……

    傅巽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才再拜了拜,退了出去。

    刘表一直保持着柔和的脸色,直至傅巽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拐角之处,原本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的面容,花白的眉毛却猛的一落,旋即一扬!

    这一扬,杀气盎然。

    ……(艹皿艹)?……

    傅巽怀着小竹筒,出了刘表府邸,坐上了自家的车辆,就像是踹着一块火红的炭,额头上不知不觉当中汗珠滚滚而落。

    咕咕噜噜。

    车辆的轮子压在青石板上,然后一边的轮子压到一块碎石上,不由得一跳!

    傅巽身形一歪,连忙用手扶住凭栏,然后忽然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猛地一抬头,却见到不远之处,临街的二楼窗口之上,露出了蔡瑁的脸。

    蔡瑁微微点头,笑容可掬。

    ……(⊙o⊙)……

    此物有火漆……傅巽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忍不住用袖子擦拭了一下,若贸然破之,若是主公翌日又问……

    蔡瑁捏着竹筒,笑呵呵的说道:公悌尽管放心……某定然做得天衣无缝……

    说完,蔡瑁便放下竹筒,轻轻拍了拍手掌。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一个老头低着头匍匐而出,拜见家主……

    来,看看这个……能做么?蔡瑁将竹筒递了过去。

    白胡子老头双手接过竹筒,仔细端详了片刻,说道:能做。

    善!蔡瑁点头说道,那就做罢……

    等等!傅巽一伸手,蔡将军!这一步迈出去,可是回不了头了!

    蔡瑁嘴角一裂,露出两颗白牙,莫非公悌还以为某能回头了?

    傅巽定定的看着蔡瑁,蔡瑁眼也不眨的看着傅巽。

    半响,蔡瑁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白胡子老头将小竹筒放回,恭敬的头一低,然后缩回了屏风之后,窸窸窣窣之中,远去了。

    蔡瑁捏着小竹筒,脸上似笑非笑的说道,诸葛孔明,已留于关中,并未归宛!

    傅巽脸色一变,骠骑将军……

    蔡瑁哈哈笑了笑,骠骑将军家大业大,哪里看得上荆襄这弹丸之地啊……笑声到了最后,却有些沙哑。

    如今唯有自救!蔡瑁又将小竹筒放在了傅巽面前,公悌若是不愿,某便不看就是!只不过……荆襄之处,百万人家,怕是转眼便是生灵涂炭!

    傅巽头上的细汗汇集着,终于是形成了一颗大汗珠,滚滚而落,滴落在小竹筒旁边,将木地板晕染出一块如同血色一般的圆形斑点来。

    刘公自然是荆州牧……蔡瑁看着傅巽,冷声说道,然荆州非刘公也……非蔡某不忠不义,乃蔡某生于荆襄,长于汉水,便要保一方乡土,一方百姓!荆襄子民,千家万户或生,或死,便是在公悌一念之间!

    傅巽眼神晃动着,脑海之中一幅幅的景象如同走马灯,闪烁而过。

    襄阳城门之处,刘表昂然而立。

    庭院之中,三雅旁边七倒八歪的人。

    略显稚嫩的斐潜拜倒在刘表堂前。

    誓师南进的祭坛之上,猎猎飘飞的旌旗。

    兵卒矗立,金鼓轰鸣之中,刘表是一步步的走向祭坛的顶端,然后每走一步,便苍老一分,最终原本挺拔的身姿变成了现在佝偻的身躯……

    此非刘公之过也……傅巽耳边传来蔡瑁幽幽的声音,乃不逢天时也……可之奈何啊……

    傅巽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闭上眼,过了片刻之后才缓缓睁开,也不说什么,也不看蔡瑁,站起身,默然向外而去。

    地板上,小小的竹筒旁边,一滴滴的圆斑环绕。

    ……蔡瑁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你不看也好……

    ……(;¬_¬)……

    好了……

    白胡子老头虽然年龄大,但是手却很沉稳,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就成功破开小竹筒上的火漆,巧妙地打开了竹筒。

    白胡子老头跪着,将脸贴在木板地面上。

    蔡瑁沉吟了片刻,抓起了打开了的竹筒,手也不免有些颤抖,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小竹筒拿到面前。

    小竹筒本身就不大,里面蜷着一张似乎写了些字的绢布。

    蔡瑁伸两根手指,缓缓的将绢布从竹筒当中抽了出来……

    表承皇恩,牧荫荆州,自治以来,纪纲法度,用人行政,不敢媲美先贤……

    蔡瑁飞快的略过,然后眼睛忽然睁大,瞳孔里面映出了六个字,囚蔡氏,杀蔡瑁!

    笔划如钩,如刀,刺得蔡瑁瞳孔猛的一缩,然后从中流淌出几分血色来。

    一阵风穿堂而过,蔡瑁只觉得后背冰寒,直透心中!

    半响之后,蔡瑁才控制着手,将绢布重新卷好,放进了小竹筒之内,然后又亲眼看着白胡子老头用工具细细的融了一些火漆,一点一点的将小竹筒重新密封起来。

    整个过程,蔡瑁都坐在一旁,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小竹筒。

    大概半个时辰过后,白胡子老头将竹筒放下,家主,封好了……

    ……蔡瑁点了点头,勉强维持着平稳的声调,辛苦了……你且在后院暂先住下,有何需求,和管事直说便是……

    小老头走了。

    好一个刘荆州……好一个刘景升……蔡瑁死死的看着地上的小竹筒,半响之后才低声说道,这不是我错!刘景升!这都是你逼我的!

第2026章破镜难圆,阴阳历法

    使君回府了!

    随着一声高声宣号,刘府之中所有人都动了起来。仆从忙不迭的整理着刘表惯用的器具,然后伸手摸了摸桌角之处,再次确认没有半点尘灰方作罢,又去赶紧给红泥小炉上温着的提神补气的饮子加了把火,然后侧耳听到咕噜之声大起的时候,又连忙端了下来,置放在放在暖套当中候着。

    几个内院伺候的婢女在院落门口归迎,见到了刘表便一左一右上前轻轻搀扶,然后转进屏风之中,换下红黑色的冕服,换成家常的便装。

    琮儿何在?

    刘表问道。

    若是离远了看,刘表面色红润,气度非凡,但是若是贴近了,就能看见刘表说话动作之间,脸上的厚粉已经裂开了不少口子,还有些粉尘随着言语之间落下。

    今日是望日,按照惯例便是要接见荆州上下大小官吏的,为了不至于让人看出一脸的病容,刘表敷的粉比往常更厚。

    亚洲邪术,自古流传。

    刘琮这个时候,就在内书房之中,心神难定。若是放在平日里,多少还有些贵公子的气度,但是眼下却怎么也没有什么雍容可言,背着手在书房当中瞎转,怎么也停不下来。

    这也难怪他,此时此刻,纵然是傻子也知道有些事情不对了……

    其他的不用说,单单是书房之外站着的那些刘氏护卫,就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响动声从外院一直传过来,不多时侯,就看见有人到了书房之前,拱手说道:公子,使君相召。

    刘琮急急向外就跑,见到了刘表之后,才算是缓了一口气。

    父亲大人……

    刘琮低头拜见。

    进来!

    刘表坐得四平八稳。别看刘表现在坐得平稳,但是心中却是各种念头起伏不定。

    父亲大人……

    刘琮到了身边,又是低声说了一句。

    坐……刘表看了刘琮一眼。

    父亲大人……刘琮再次出声。

    刘表皱眉,脸上的粉又往下掉了些,我说,坐!

    哦,哦……刘琮这才坐了下来。

    自从蔡氏有所图谋之后,刘表就已经是将蔡氏囚禁于后院之中,整个府邸都基本上控制在刘氏护卫的手里,连带着蔡瑁也消去了大部分军权。

    至于为什么当时刘表不彻底搞死蔡氏一族,还留着过年,莫非是刘表脑袋秀逗了,被马猴强行降智了?

    其实很简单。

    蔡氏在荆襄盘根错节,根深蒂固,刘表的老婆是蔡氏,刘琮的妻子也是蔡氏,还有多少家族的妻子也是蔡氏?若是当时直接动手灭了蔡氏,跟蔡氏七扭八歪拐上了关系的骠骑将军不就有理由南下了?若是真的骠骑带着刘琦南下怎么办?然后不管是庞德公还是黄承彦,只要其中一个若是真站出来,信不信刘表连襄阳都未必控制得住!

    现在将蔡瑁慢慢的挤出了军中,军中大权落在甘宁手中,刘表的腰杆也才觉得不会发寒,也才有勇气来对蔡氏动手。

    什么?曹操杀蔡瑁?

    哈,那是三国演义。

    真实历史上是刘琮败降后,曹操顾访瑁宅,入蔡瑁私室,呼见其妻儿,然后蔡瑁任了两千石,得封汉阳亭侯,直至老死,根本就没周瑜什么事。

    那么现在为什么刘表又开始谋划蔡氏了呢?毕竟破镜难重圆,已经产生了裂缝,那有可能恢复到原本的模样?

    这一点,刘表知道,蔡瑁也清楚。

    另外,时过境迁了么……

    就像是后世那些大老虎,在盘踞地方咆哮山岗的时候,难道没人听到,没人知道,没人举报?呵呵,可是为什么不直接处理,非要等到了火候才端锅呢?

    因此刘表认为,现在,火候到了。

    蔡氏受到了打压之后,黄忠打通了武关道,开始陆陆续续的往北转运一些东西。金银珠宝,贵重器物,甚至还有家眷……

    诸葛亮去了长安,然后留在了长安。据说马家陈家都准备去长安。

    再然后,关中三辅,大河以北,冀州青州,多受天灾!

    斐潜让兵卒协助屯田,急救庄禾……

    曹操忙着在邺城笼络冀州士族百姓……

    大家都在忙,这个很好。等收拾完了蔡氏,又赶上秋收,然后又要忙,等秋末之后,刘表也就可以将荆襄稳定了,届时再将位置先传给刘琮,趁着自己还能喘气的时候多扶一扶,尽可能的让刘琮能多积攒些本钱……

    至于将来,就看刘琮的了。所以刘表现在将刘琮带着身边,也算是言传身教。

    所以,还有比现在更好的火候么?

    再加上张机逃离,就等于是压上了最后一根垮塌的稻草。张机张仲景若在,刘表多少还有些拖着的希望,而现在仅凭着张机留下来的方子,没有及时的针灸调理和增减药量,刘表的残破身躯,还能坚持多久?

    荆襄是刘氏的荆襄,不是蔡氏!

    趁着自己还能动弹之前,要替刘琮将所有的荆棘扫除干净!

    刘表今日故意露出身形,就是以身为饵,企图钓上蔡瑁。他不相信蔡瑁没看过那一封遗书,他就是写给蔡瑁看的!

    可问题是,为什么今天,蔡瑁没动手?

    紧急军报!

    忽然一声高呼打破了沉寂。

    有贼于云梦泽,自号虎啸将军,称十万众,进逼江陵!

    ……(⊙_⊙;)……

    长安。

    骊山,观察天文之所。

    一只咕咕鸟从天上呼的一声飞过,斐潜仰头而看,隐约看到鸽子腿上似乎有些东西,心中不由得一跳。

    黄旭也看到了,说道:主公,要不……

    斐潜摆了摆手,既然已经到了山下,也不急于一时。回去再说。

    骊山之下,早有阚泽等候一旁。

    斐潜来这里,自然是有些事情。

    什么叫做癫狂入迷,斐潜在见到了徐岳的时候,也就明白了。

    徐岳披头散发浑身上下狼狈不堪的样子,根本一点高人雅士的姿态都没有,衣袍散乱,撅着屁股在盯着土圭刻度看,浑然不知道斐潜已经走到了身边。

    黄旭皱了皱眉,刚想要上前,却被斐潜拦了下来。

    斐潜看着徐岳全神贯注浑然忘记一切的样子,便干脆往后站了站,示意不要去打搅到徐岳等人。

    一个民族,有人盯着脚下,也要有人仰望星空,这个民族才会有希望。

    对于华夏早期的人来说,仰望星空,基本上是为了对于日、月、星轮回变换进行相对比较基础的探索。

    基础,但是不代表原始。

    游牧民族的文化传承是比较缺失的,自然也比较难以将日月星和牲畜建立什么联系。而以农耕为主的民族,因为本身对于气候天时的格外关注,所以如何根据时间确定时节,以及相关一系列的农业活动指南,比如温度、水流、日月升降等等,就成为了农业耕作的命脉。

    在这个过程中,又因为月球距地较近,变化周期非常明显,所以几乎所有古老文化的农耕民族,如古埃及、巴比伦、古印度、古希腊等,都不约而同的采用了这种以月相的规律变化而制定的历法,即太阴历。

    斐潜一直来,也以为华夏古代都是阴历,也就是以月亮为基准的历法,但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作为唯一延续后世的古老文明,汉民族的历法在千年的日月轮转下也经住了时间的检验。后世所使用的的汉历,据传于夏代所创,故称为夏历,直至近现代才改称为农历。因为月亮和太阳并不同步,再加上古代人测量的手段并不多么精准,所以常常会产生一些较大的偏差,为了弥补这样的问题,所以就并入了阳历的概念,也就是根据太阳的温度变化的历法。所以准确来说,后世的农历,实际上是一种为了提高耕作准确度以适农时的以月相变化为基础,夹杂了阳历的一些内容的阴阳合历。

    而汉代,则是这些历法的开端,甚至包括绵延千年,到了后世还在用的天干地支纪年法,也是从这个时代开始的……

    不对啊……徐岳皱着眉头,目光死死的钉在土圭上,然后又抓起一旁的木牍之上的记录进行着核算,不对啊……怎么会不对了呢……不对啊……

    斐潜微微的叹了口气。

    徐师兄……斐潜轻声唤道。

    徐岳宛如未闻,只是捏着木牍,整个人都有些发抖,喃喃的念叨着,不对啊……为什么不对啊……怎么能不对啊……

    在斐潜一旁的阚泽忧心忡忡的说道:主公,师父他三天没好好休息了,这……这样下去……

    有吃东西么?斐潜问道。

    吃倒是有……但是不多……阚泽说道,送到他嘴边的,有时候就会咬一口,喝一点,但是没坐下来好好吃过……

    斐潜皱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有张有弛,方为正道,如此损耗,却不休息,恐怕是不妙……

    主公,这是暂时迷了心窍,黄旭说道,军中也是常有之事,下了战阵之后,便是混沌不清,令其昏睡一阵,也就多半好了。

    斐潜点了点头,不妨试试。

    黄旭拱手,正要晃着膀子上前敲昏徐岳,却被一旁的阚泽拦住。主公,主公!手下留情啊……这方法我等也是知晓,可是不敢动啊……万一伤了心智,这……

    斐潜看了看阚泽,怎么有些感觉阚泽对待徐岳的态度,比对待自己似乎还要更好一些?

    不过阚泽说的也有道理,毕竟徐岳不是兵校武将,真的敲出一个脑震荡来,也是不美。

    来人,去百医馆,熬煮些宁神汤药送来!速去速回!

    一旁兵卒应答一声,急奔而去。

    中医当中有不少的养生方子,虽说未必有西医的镇静效果,但是优势就是副作用较小,更何况当下也就只能是用这个办法了。

    日头偏移。

    不对啊……改正朔者,正谓年始……徐岳还在念念叨叨,而下近望……日在东,月在西,没错啊……可是为何不对呢?

    斐潜转头问阚泽,知道徐师兄在算什么?

    阚泽回禀道:师父说二十四节皆有差……与日月出入极大,故需重新推演……

    斐潜点头。

    明白了。

    小冰河的到来,不仅是搞疯了农夫,也搞疯了历法学者。

    阴历,以一个月相周期的朔望月变化,规定了一个月的长短为29或30天。因为大汉三四百年间,华夏整体气温都还算是比较温暖的,所以最早的阴历是用月相计算农作物成熟周期,即规定一年为12个望朔周期,称为年,年者,谷熟也,以此阴历指导农业耕作和相对应的二十四节气,大体上问题不大。

    但是毕竟阴阳历是有时差的,所以斐潜的师父刘洪,之前重新制定历法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随着时间的推移,阴历和阳历之间的差别就越来越明显,而眼下,就更加的凸显了。

    这也是斐潜重视历法,并让徐岳开始推行新的历法的原因。

    一个不能准确指导治下民夫及时耕作,甚至是出现了重大的历法偏差的统治者,无论如何来说,都是一个严重的政治危机。

    很显然,徐岳在这方面出现了问题……

    而这个问题若是徐岳解决不好,也就代表了斐潜在这方面会出现问题。虽然说汉末到晋朝,然后到五胡乱华,都算得上是一个比烂时间段,但是能不烂一些,还是不烂好。

    只不过现在看起来,徐岳陷入了瓶颈之中,卡住了。

    二十四节气之中,因为夏至日和冬至日的特殊性,所以是最早被确定下来的两个时节。甚至在上古时期,是以冬至日为一年的开始。

    这一点非常容易理解。

    二十四节气跟阴历的月份无关,只跟农业紧密挂钩在一起,于是乎,现在小冰河时期气温紊乱,连带着使得历法学者也崩坏了……

    不多时,兵卒快马奔回,带回了一皮囊的汤药。

    黄旭接过,然后侧头听了一句什么,便点了点头,转头到了斐潜身边,轻声转述。

    斐潜目光微动,然后示意示意阚泽取药,倒了一碗,端到了徐岳口边。

    人在下意识的时候,更愿意接受亲近之人的靠近,也比较不会产生什么抗拒心理。

    可能也是口渴了,徐岳歪着脑袋,眼睛依旧不离日圭,然后咕嘟嘟喝了几口,就嫌弃阚泽端过来的碗挡住了视线,不耐烦的拨开了。

    阚泽回头看斐潜,斐潜示意他还要再喂。

    阚泽便又找了个机会,将大半皮囊的宁神汤药都给徐岳喝了下去。

    或许是汤药的作用,或许是身躯本身就已经是疲惫不堪,过了不久之后,徐岳身躯就开始摇晃了起来,然后便是一倒……

    早有准备的阚泽连忙上前搀扶住,然后背负着昏睡过去徐岳进了房中。

    斐潜上前,捡起了徐岳手中落下来的那块木牍。

    木牍之上,密密麻麻都是一些数值和计算,基本上都是关于日圭的长短和年月的时间。

    西汉汉武帝时期,就已经将二十四节气纳入《太初历》作为指导农事的历法补充。只不过是和徐岳之前做的一样,是采用土圭测日影来进行确定节气的。然后将日影长短和年月均等分,以此来却定二十四节气。

    而问题就出在这里。

    简单来说,就是以直求曲,以小求大,以有限求无限,这种天文数学上的问题,在这个当下,在整个的大汉之中,能有所研究的,怕也就是屈指可数。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太阳和地球,不管是形态还是运动状态,其中椭圆和圆的区别,就像是有些杠精会说盗版也是版,读书人的事情,怎么算是偷呢?

    斐潜思索良久,然后有些恍然。

    汉武帝之时确立的二十四节气,是和日圭的影子长短挂钩在一起,这个方式也不能算是错,毕竟四个重大节点,春分秋分,冬至夏至是没有错,但是其他的节气就不能按照影子的长短来均分了……

    这个问题甚至影响了很长时间,最后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智慧的古人就在以月相变化为基础的阴历上补充了太阳的变化,这便是中国阳历的由来,并总结出了二十四节气和置闰法来调和阴阳。这种进步无疑是空前的,也是农历在历经千年仍然可以准确指导农时的根本所在,这从根本上给予了农历源源不竭的生命力并使其沿用至后世。

    要怎么说呢?

    黄白交角?近日点远日点?椭圆的计算公式?

    怎样才能让徐岳能够理解且接受,又必须要有一个符合现状,还能解决当下时令脱节的说法?

    取笔来!

    斐潜拿笔在手,寻思良久,最终落笔……

    艮,东北之卦也,万物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

    这是易经,说卦传。

    庄禾节气,乃后天所成。故艮卦归寅位。

    这是后天八卦。

    天旋地转,斗转星移,四季更替,皆有定数!

    这是北斗七星。

    日月不定,当取星辰!

    这是以北斗确定二十四节气!

    正儿八经来说,当然是要以太阳位置来确定二十四节气了,但是么,很多古代天文学者可没有后世的墨镜,很多不懂得保护自己,为了天文事业眼瞎了的,也不在少数,而和太阳轮转系数最为接近的,也就是北斗了。

    夜间观察北斗,比白天瞪着太阳自然更加亲和一些……

    虽然北斗也会因为其他的一些因素导致速率变动,但是确定之后大体上用个几百年还是不成问题……

    下了骊山,又交代了阚泽好生照料,若有什么变故再来禀报之后,斐潜就重新返回长安,半路之上,吩咐道:让士元来一趟!

    最新信鸽传来的消息,荆州,出事了!

第2027章说的做的,姓刘姓蔡

    江陵之处的一个坞堡。

    我认得你!凤头张三!坞堡之上,有人指着其下蒙面带队的贼人大喊道,子母双刀走天下,豪气助人凤头张!我认得你眉目!就是你!

    怎么可能?众人顿时一阵大哗。

    谁都知道,这段时间周边来了个豪迈大侠,又是帮扶鳏寡孤独,又是豪情慷慨,视银钱如粪土,不少人都去拜见过,还有的坐下和张三喝过酒!

    然后转眼之间,豪迈大侠就变成了蒙面强盗……

    张三!如此行径,怎么对得起我们!如何能称得上忠义!张三,你还有脸么!

    坞堡之上一片愤慨之声。

    张三扯下了面罩,原本浓眉大眼的容貌,现在抖起了横肉来,便流露出几分凶残,什么忠义仁孝?什么对错是非?都是红口白牙人放屁!一群废物!尔等懦弱,便要某替尔等快意恩仇!尔等贪财,便要某使钱慷慨!尔等虽有人形,实乃畜生!扒灰的扒灰,爬墙的爬墙!却装出一副忠良模样!侵吞他人田产,夺取他人骨肉!各个吃得满口是血,还有脸对某喷口臭!今日,便是尔等畜生现形之时!攻上去!

    坞堡之上的人冷笑着,别怕,别怕,贼人上不来……贼人没有攻城器械……

    还没等坞堡上的人说完,就看见在下面的队列之中推出了一辆冲车!

    坞堡之上的众人顿时色变!

    轰!

    原本用来对付厚重城门的冲车,冲撞起普通坞堡大门,就像是杀鸡用了牛刀一样,几乎没有费多大的气力,就撞开了坞堡的大门。

    旋即张三带着人手,狂呼一声,便往内席卷而进。

    不多时,坞堡上就升腾起了滚滚黑烟。

    而此时此刻,不知道多少黑烟也在这一片土地上升腾而起……

    荆襄江陵,人声呼号,逃避**的百姓宛如热锅上的蝼蚁,四下乱奔。

    谁能想到在刚刚平复了没有多久的江陵,便是又掀起了刀兵**!

    云梦泽的贼人打出了刘表僭越,残戮地方的旗号,宣称自己是天子门生,虎啸将军,要行清君侧除妄臣之举,浩浩荡荡扑杀出来,搅动得江陵一片乌烟瘴气。

    一时间荆襄上下,江陵左近,即便是身处其间,恐怕无论是谁,都难以把握住整个事情的全貌。

    虽说云梦泽只是贼人,但是凶悍异常。正常来说,普通的游侠单打独斗,像是什么撒土灰扔石灰等等的手段,自然是层出不穷让人防不胜防,可是真要是上了战阵,这些手段根本用不上!

    对阵之时,如林如山的刀枪穿刺而来,唯一的手段就是咬牙搏命,哪还有什么空闲去掏摸什么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

    所以大多数时候,单打独斗游侠能胜,但是一旦结阵,游侠就沾不上什么便宜了,毕竟游侠只是游侠,有能力一骑当千的,也早就不用再当什么游侠了……

    可问题是当江陵地方郡兵以为云梦泽不过是乌合之众的时候,却猛然间吃了一个大亏,出城浪战的县尉死于阵前,临近云梦泽的华容率先被攻破,然后就是混乱着席卷了周边,直逼江陵重镇!

    原本在田野之间生长的庄禾,被付之一炬,烈焰滔滔,抢不来的,拿不到的,便砸了,烧了,毁了!

    反正我拿不到,旁人也别想拿!

    无数黑烟在升腾,无数百姓在哭嚎!

    雷薄站在山岗,身边一面虎啸将军的大旗招展。刘景升老儿什么时候出兵?

    从雷薄身后转出那个年轻人,嗤笑了一声,出兵?出殡罢……不出兵是个死,出兵了也是死……

    雷薄斜眼看了看年轻人,某不管刘景升死活……某只要江陵!

    年轻人哈哈一笑,自然,这是自然……将军放心,放心……

    ……o(*≧▽≦)ツ……

    平氏。舞阳之南。

    有二山,一名为胎簪山,另外一个叫桐柏山。中有淮水。相传大禹治水,便三至桐柏。

    ……曹洪仰头望着一山比一山高,还有最高处的桐柏山的主峰,砸吧了一下嘴,掉头往下走,回营!

    将军,不上去了?曹洪护卫问道。

    曹洪摇了摇头,四望良久,转头说道:在这里看着近,真要走起来……呵呵,下次罢!人力终有尽时,哪能事事随心?走了!

    大营之中,待久了多少也有些烦闷,曹洪便是出来行猎,也算是散散心。

    然后打着猎,不知道为什么曹洪,就想要登上山看看,但是等他爬上了一座山的顶峰的时候,却看见山后还有山。

    再爬么?

    原先盘旋心口的那个无名火却消了……

    只剩下些余烬,点点的灼着。

    少年时,便想着上山,上一座山再上另外一座,而到了中年,便要考虑下山的路了,否则就像是刘表,卡在光秃秃的太白顶,上么,虚无一片,又没有天梯,怎么上?下么,好不容易才上来的,哪里舍得两手空空就这样下去?

    一耽搁,二延误,等到天真的黑了,再想下去……

    呵呵。

    刘表不是没机会。

    当年曹公要企图设计引诱斐潜搞一波的时候,就试图和刘表联系,想要建立一种较为亲密的关系,至少比一般的所谓同盟要更紧密一些。

    刘表有儿子,曹公有女儿,这不是明摆着么?休了蔡氏,娶了曹氏,只要曹公在位置上,就能保刘琮至少二千石一生不堕!

    可是刘表拖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时过境迁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现在好了,即便是刘琮舔着脸上来,也没人要了。

    荆州……刘氏……蔡氏……曹洪低声笑道,呵呵,还真以为荆州一地,就只是这两个姓氏么……

    将军?你说什么?在曹洪身边的护卫没听清楚,问道。

    没什么……你带两人,先将猎物带回去,这个……嗯,还有这个留着,其他的就给儿郎们分了罢!曹洪指点了一只野兔和一只山羊说道。

    平日里活蹦乱跳,到了时辰,也就是一豆盘的菜肴!

    弱肉强食,这本身就是不分好坏,不分善恶。

    就像是曹洪一行人携带兵刃弓箭,山中走兽飞禽什么的,自然是成为了曹洪的猎物,如果反过来,曹洪一行赤手空拳又伤痕累累疲惫不堪,说不得就成为了山中虎豹的口中食物。

    就只许人吃虎,不许虎食人?

    天地之间,那里有这样的道理?更何况谁是人,谁是虎都不一定,亦或是非人非虎,只是伥鬼而已?

    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黄雀身后,又是何人?

    曹洪不由得回头看了看。

    桐柏山上,风吹草摇,山石峭立,如同一个亘古巨人,冷冷和曹洪对视着。

    哼……曹洪晃了晃脑袋,走着瞧……

    ……<( ̄﹌ ̄)>……

    长安。

    骠骑将军府。

    夕阳已经落下,世间的喧嚣似乎告一个段落,但是有些事情却像是浮起的夜色一样,渐渐浓厚起来。

    议事厅当中,斐潜和庞统坐着。

    两个宛如宫女的青铜人形,左手托住灯座,右手提着灯罩,分置左右。灯罩之内明晃晃的火光投向前方,和另外两排蜡烛照耀的整个议事厅内清澈透亮。

    刘景升……庞统沉吟着,总觉得有些凶多吉少……

    斐潜用手轻轻的敲着桌案,半响,怎么说?

    刘景升年老了,这是不争之实……庞统说道。

    斐潜点头。手指头敲着桌案,笃,笃笃。

    庞统继续说道:刘景升入荆州,走的是由外而内……或者说,光武之道……光武么,啧啧,走得好么,强当然是很强,但是,哼哼,呵呵……

    斐潜哈哈笑了笑,不仅是刘景升,袁本初也喜欢走这条路……

    故而……这是第二个破绽……说完,庞统又竖立起第三根手指头,第三,刘景升之子……

    庞统啧啧两声,将伸出的三根手指头一收,江陵有乱,刘景升若是不派兵平镇,必然糜烂地方,声望也是大受损害,届时自然是难以服众……若是派遣兵力平叛,那么襄阳又是空虚,保不准连襄阳都会发生变化!这事情,十有**是蔡氏搞起来的,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汉代中央朝廷,皇权和外戚相爱相杀,地方权柄之中,也是如此。荆州刘表和蔡瑁,就类似于地方土皇帝和其大将军。

    这几乎成为了汉代的一个优良传统,一个权柄交接的惯例。这个毛病,是从汉代的娘胎当中带出来的,属于先天病,难以医治。

    沉疴旧疾……斐潜敲得桌案笃笃有声,所以,刘景升不想等死,开好药方了?只是这方子,有些猛啊……

    庞统点头说道:定然如此!久病之下,阴阳亏虚,骤用虎狼之药,怕是即便是好了,也是半残!只不过,此亦为无奈之举……不趁着当下来做,怕是日后连汤药的碗都端不得了……

    斐潜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某原以为……算了,如此说来,刘景升反而落于毂中?

    历史上,刘表被蔡氏温水给缓缓的煮了,直至死时都没有太大的蹦跶,而现在似乎是蔡氏的火开大了些,然后刘表被刺激得跳了起来,只不过不知道是会撞翻了锅,亦或是仅仅撒些汤。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一次,双方彻底算是翻了脸,就像是皇帝和外戚最终干上了一样,不是外戚大将军被抄家灭九族,就是皇帝脑袋掉下……

    庞统摇了摇头,说道:也不好说,刘景升经营多年,定然也有后手……云梦泽么,只不过就像是个引子而已,至于后面的,还要看各家的手段了……

    斐潜依旧在轻轻敲着桌案,忽然之间停了下来,说到手段,嗯,有件事……曹司空在邺城誓师了……那些兵卒,士元你觉得……应在何处?

    庞统眉眼一跳!

    ……(o_o)!……

    当啷!

    一柄长剑被刘表抽了出来。长剑显然并非凡品,剑身上面层层叠叠的花纹,每一层似乎都在闪耀着锐利的寒芒。

    琮儿,汝观此剑如何?刘表轻轻的,缓缓的转动着长剑。长剑之上的花纹在光影的晃动之下,星星点点,刺人眼眸。

    刘琮不明白刘表是什么意思,呃……自然是好剑……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可知为何君子常用剑?刘表的目光,透过长剑上方,投向了刘琮。

    刘琮迟疑半响,最终拱手说道:还请父亲大人指教。

    咳咳咳……咳咳……

    刘表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但是忽然而来的咳嗽打断了刘表的话,甚至使得刘表原本舒展的身形也佝偻了许多,整个人就像是被扔上了岸的鱼,痉挛着,挣扎着。

    刘琮下意识的想要上去帮忙,却看到刘表的长剑挡在前面,迟疑了一下,没动。

    半响,就像是要将肺咳出来一样的刘表喘息着,抹去了嘴角的口涎,然后一点点的重新挺直了身躯。

    父亲大人……刘琮身躯前倾着,父亲大人……没事吧?

    呵呵……刘表看着刘琮,嘴角咧了咧,没事。

    灯火摇曳。

    刘表喘息着,将长剑放在双膝之上,手轻轻抚过剑脊,等气息重新平稳之后才说道,剑有双刃,故需慎之,稍有不慎,便是伤人伤己……

    刘琮点头。

    明白了?刘表追问道。

    刘琮继续点头,明白了。

    刘表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刘琮,明白何事?

    嗯?刘琮愣了一下,剑,剑有双刃。

    似乎是一阵风吹过,灯火摇曳了一下,又像是刘表的身躯晃动了一下,但是转眼之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刘表看着刘琮,看着形态及其相似自己年轻时候的刘琮,最终叹了口气,算了……这剑,就是蔡氏……

    蔡氏?刘琮似懂非懂。

    用得好,便是杀敌,用得不好,便是伤己。刘表弹了一下剑脊,发出嗡的一声,如今这剑,便是要饮血了……蔡氏凭依,一个是骠骑,一个是司空!如今骠骑忙于赈灾,无意南下,曹氏直求稳固,困于冀州,便是革除蔡家之良机!

    蔡氏以云梦贼为饵,企图调动襄阳兵卒,便可以趁虚而入,夺了你我性命,使得荆州改姓蔡氏!呵呵,哈哈!刘表大笑,脸上的粉噗噗而落,某岂能如其所愿?!某已诏令云梦泽贼人乃蔡氏所为,令甘兴霸领兵围剿蔡洲!须臾便可克之!至此之后,便可除此大患!

    刘表这几年,忍了许久,终于是感觉可以扫除顽疾,心情自然是极好。

    如此,可是明白了?!刘表目光灼灼,似乎年轻的时光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孩儿……明白了……刘琮喃喃而道。

    刘表沉默了片刻,却摇了摇头,你不明白……你总是说明白,其实都不明白……

    刘琮愕然。

    刘表叹息道:外戚,就是外戚,若是主强,枝干如何繁盛,也是无碍!而现在……刘表看着刘琮,神情很是复杂,若不是你多次将为父的话当成耳边风……为父又何必做如此之举?

    孩儿……刘琮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孩儿……孩儿怎敢……

    你在我面前什么都不敢……一出这个门,便是什么都敢了……刘表苦笑道,我的儿啊,你我才是最亲的,你却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然后将真心掏给了旁人……我嘱咐你不要说的,你说了,告诫你不要做的,你做了……有时候我都在想,你究竟是姓刘……还是姓蔡!

    刘琮匍匐于地,浑身上下一个哆嗦,汗出如浆。孩儿,孩儿……不孝……

    我原以为,等你长大了,慢慢就懂了……只不过……为父,没剩下多少时间了……若是你能再强一些,不求你能上阵杀敌,至少懂得些利害手段也好,可惜……刘表幽幽而道,若是你能稍许表现出一点能控制蔡氏的能力来,为父都不用走到今天这一步啊……为父是担心,若留下了蔡氏,怕是为父前脚闭上眼,后脚死的就是你!

    刘琮骇然抬头。

    怎么?还不相信?刘表笑道,只是笑容之间夹杂着及其复杂的情绪,我不是要求你做这个,就是要你做那个,少则骂,多则罚,所以你觉得为父对你不好……是吧?而蔡氏对你恭敬,和蔼,天天笑脸相迎,言必称公子,有求必有应,所以蔡氏才是对你好,是吧?但是你怎么不想想,你有何德何能,可以让蔡氏俯首,心甘情愿爬在你脚下?

    你有过人才智么?可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你有无双武勇么?可以决胜战场,血战黄沙?

    没错,你是荆州牧之子,是堂堂二公子……但是如果……刘表盯着刘琮,如果我死了,你又有多少本事能守得住这个荆州牧?!

    孩儿……孩儿……刘琮头上身上的汗滚滚而落。

    当啷!

    长剑落于刘琮面前,寒光顿时刺痛了刘琮的眼。

    持此剑,去内院斩了蔡氏人头来!刘表沉声说道,剑上若无血,如何可开刃!

第2028章求真之后,当为务实

    刘琮的手颤抖着。

    木板上的长剑在灯火中闪耀着。

    刘表的目光变幻着。

    一切都似乎凝固在了这一刻,只剩下堂外的风声呼啸而过,发出像是怪笑一般的声响。

    刘表的目光,也从最开始的热切,慢慢随着风声降低,然后一点点的变凉。

    好了!刘表看着刘琮迟迟不敢拿长剑,虽然心中也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但是真见到了这样的情况,也不免多少有些失望。刘琮若是胆敢拿剑,也足以让刘表有些欣慰,但是现在,刘表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自己的儿子……

    e=(′o`*)))唉!

    刘表伸手,将长剑拿起,缓缓的收入了剑鞘之中。

    君子之剑,仁德为鞘,杀伐于内!刘表将长剑连鞘递给了刘琮,光有仁德,便是空的……你杀心不足,哎……若是此事终了,你要到军中历练一二……

    军中?刘琮显然还没有完全从方才的震惊当中恢复过来,思维也没有跟上。

    刘表点头说道:甘宁甘兴霸,忠心可嘉,足以大任……

    正说话间,忽然有兵卒急奔而来。

    报!甘将军攻克蔡洲!

    善!刘表的眉头一扬,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可曾擒杀逆贼蔡氏?

    启禀主公,蔡洲内部空虚,仅有蔡氏旁支若干人,其余人等均无踪迹……士兵低头禀报,甘将军怀疑是走了水路逃离,请问主公,是追,还是……

    什么?逃了?哼,果然处心积虑……刘表皱眉。

    蔡洲不是一家一户,而是蔡氏大本营,要转运出那么多人口和器物,就不是两三条小渔船能办到的了,而荆州的水军现在是在刘表手中,也正是如此,甘宁才问要不要追击……

    刘表沉吟了半天,说道:传令!收兵!令甘将军回襄阳,驻守戒备!蔡氏之事,某另有安排!

    兵卒大声应答,旋即又奔了出去。

    厅堂之内,烛火晃动。

    刘表转头看向了刘琮,此事,你怎么看?

    刘琮吸了一口气,思索了半天,然后迟疑的说道:蔡氏……逃走了……是不是,还有后手?

    嗯,你觉得后手在何处?刘表追问道。

    后手……刘琮磕磕绊绊的,这个……后手啊……

    刘表闭上了眼,我原以为蔡氏后手要么是骠骑,要么是曹氏……结果没想到……还真的是……

    父亲大人……刘琮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刘表叹息道:有贼劫于院中,若求钱财,便取金银细软就是,可是仍有许多贼子,临走之时,还要放把火……何故?

    毁灭踪迹?掩盖罪行?刘琮说道。

    此乃其一……刘表缓缓的说道,更多的是……自己拿不走的,旁人也别想要……蔡氏……好狠的心啊……好毒的手段……

    ……(〒︿〒)……

    说着手段的,也不仅仅是刘表一人。

    长安。

    不管荆州动荡如何,喧嚣怎样,对于隔了一个武关的长安三辅地区来说,似乎都像是远在天边的山峦,好像是有影响,又好像是没有那么多的影响。

    荆州就是一个乱泥潭,各家士族的利益纷杂繁乱,除非是快刀斩乱麻,否则要一条条的理顺,怕不是猴年马月去。

    这也是斐潜一直以来,不看好荆州,甚至不太愿意涉足荆州的一个原因。当然,斐潜的荆州出身,也是其中一部分的原因。毕竟端平一碗水,虽说不简单,但是至少要比端平十碗,二十碗的水要简单罢?

    斐潜和庞统商议许久,最终还是觉得没有必要冒险去参加荆州的搅合,虽然说徐晃廖化出武关,黄忠作为配合,再加上宛城为前进基地,要拿下襄阳来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但是也不容易。

    最为主要的,依旧是之前所忧虑的那个问题,要怎样去面对荆州士族?

    慢慢整理,斐潜真没那个闲工夫,可是若是一刀切,早晚生乱不说,还断了原本的荆襄情谊。因此还不如直接表示,荆州的事情,你们荆州人自己处理。

    虽然说少了不少利益,但是也同样少了不少事情。

    这两项,原本就是对等的。

    只想要占便宜,捞好处,却什么事情都不想承担,不想要负责,天底下恐怕只有那些渎职的猿猴才能理直气壮的做出来……

    更何况,曹操的兵马不知道隐匿于何处,贸然出兵武关,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斐潜心中转悠着事情,对于棋盘上么,自然没那么专心,有些随意的放了一子。

    棋盘对面的郭嘉皱了皱眉。

    将军好手段……然,落子之前,方有变化,郭嘉粘起一枚棋子,拍入棋盘当中,看了一眼斐潜,面色多少有些沉重,落子之后,便是难悔!

    斐潜装傻,奉孝之言甚是有理……

    棋盘之上,黑白两色若即若离,各自占据了一边一角,而在中央区域,却没有什么搏杀的迹象……

    郭嘉突然找上门来,然后说是棋瘾犯了,要和斐潜手谈一局,斐潜自然也没有拒绝。

    这显然是借口。

    毕竟郭嘉要说说自己酒瘾犯了,斐潜还信,这棋瘾么……

    一开始,斐潜还以为郭嘉是因为荆州的事情来得,结果发现,其实并不是因为此事。荆州的事情,郭嘉可能还没有得到什么消息。在言谈之中,郭嘉表露出来,是为了贷令之律来的,毕竟这个事情沸沸扬扬,即便是企图闭关修炼的郭嘉,也难免听了一耳朵。

    严格来说,郭嘉也是士族之中那种阶级固化的受害者,也对于那些所谓的等级制度嗤之以鼻,但是郭嘉却没有多少反抗的**,更多是采用麻醉自己的方式,就像是晋朝的那些士族子弟一样,虽然知道有问题,但是又解决不了问题,便是放荡形骸,以麻醉自身来躲避问题。

    这也是郭嘉为什么在斐潜这里,既不反抗,也不合作的一个原因。

    在郭嘉的内心深处,他明白斐潜的做法,可能是对的,但是他又不十分的确定,以至于辗转反侧,拖了几天之后,实在是坐不住了,便来找斐潜手谈。

    郭嘉又在棋盘上拍下一子,将军此棋,看似粘连,实则气短……怕是眼位不足,难以成活啊……

    斐潜继续装傻,啊,奉孝所言……嗯,甚是,甚是……

    郭嘉盯着斐潜看了片刻,有些憋气,干脆抓了一把棋子投于棋盘上,将军既然无意于此,某便告辞就是!

    斐潜哈哈一笑,推开棋盘说道:不下了也好!不过,奉孝稍作留步……且随某来……

    真是,要说事情就说事情,搞什么手谈……

    嗯,当然,斐潜是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自己下棋的水平太次,以至于在棋盘之上处处都被郭嘉针对,下一点意思都没有。下棋也是要有些天赋的,而很显然,斐潜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只不过郭嘉的意思,斐潜能明白。

    郭嘉是想要通过下棋来告诫斐潜,但是又不好意思直说。

    斐潜往前缓缓而行,忽然伸手一指,对着着郭嘉说道,奉孝可曾留意身边这些瓦当?

    瓦当?郭嘉一愣,转头去看。只见到屋檐之处,圆圆的青瓦整齐排列,就像是一排等待上阵的兵卒,又像是一个个的圆珠串联在了一起

    瓦当,是指华夏建筑中覆盖建筑檐头筒瓦前端的遮挡。

    秦砖汉瓦,这汉瓦二字,至少有一半是属于瓦当的。

    将军……这是何意?郭嘉有些不明白。

    斐潜微微抬抬下巴,你看……

    瓦当,始制于西周中晚期,先制成圆筒形的陶坯,然后剖开坯筒,入窑烧造,四剖或六剖为板瓦,对剖为筒瓦。

    真正开始有瓦当,大约在春秋晚期,起初纹饰多为兽面纹,后来普遍向卷云纹发展。

    灰陶瓦当是最古老的瓦当,唐代以后出现了琉璃瓦当,颜色有青、绿、蓝、黄等,一般用于等级较高的建筑物。宋元明清时期,又有了金属瓦当。其中,汉代的瓦当最为出色。

    汉代的瓦当有个和其他朝代所没有的特征,就是有字的瓦当较多。尤其是在关中三辅区域。

    斐潜让郭嘉看的,便是这些瓦当。

    从将军府衙往外走,除了标明是大汉骠骑,亦或是斐氏字样的表示公家府邸亦或是私人领地的瓦当字样之外,其余大部分可以分为几类,一个是带有千秋字样的瓦当,比如千秋利君、千秋万岁乐无极、千秋万岁为大年、千秋万岁常乐未央等等。

    而在这些瓦当之下的,是走动的官吏,是或捧或抬着的各类行文,是高高的进贤冠和长长的衣袖,是闪亮的甲胄和飘扬的旌旗。

    斐潜和郭嘉,沿着道路向前。

    然后越往市井的方向,在普通人家的屋檐之前的瓦当字样,就多数是各种延年,比如像是什么飞鸿延年、延寿长相思、延年益寿常与天长久等等。

    淡淡的烟火气,在屋檐上流淌,围墙内嬉闹的笑声,从墙头上飘过,读书声,鸡鸣狗叫,盆釜之音,和这些瓦当一起,静静的流淌过岁月。

    而在商铺和一些营业场所,伴随着各种喧嚣,各种器皿,在酒香中荡漾,在酱料中沉淀的,又多数是用长乐二字,像是什么长生吉利、长乐无极、长乐康哉、长乐未央延年永寿昌等等。

    虽然说长乐宫未央宫是皇家宫殿,但是并不是说长乐和未央这两个字就不能走进百姓之家,算是一种吉利话,大多数人都可以通用的。

    斐潜和郭嘉走了一圈,拐进了一座警戒的高塔之中,然后上了高台,四下眺望。

    一路走来,斐潜都沉默着,直至上了高台之后,斐潜才对郭嘉说道:常言人求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瓦当虽小,其意颇深,乃民之望也……

    郭嘉微微歪着头,看着瓦当。

    某去过荆襄……奉孝可知荆襄之瓦当,又是如何?斐潜问道。

    郭嘉摇头。在下未曾去过荆襄……

    斐潜点了点头,说道:那么许县之处,颍川所用瓦当,其形如何?

    说实在的,像这样细小的东西,嗯,也不能完全说细小的,只不过大多数人都会下意识的忽略的东西,纵然是郭嘉,也没有太多的关注,回忆了片刻之后才说道:多以纹为饰……

    说到了这里,郭嘉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果然,斐潜笑道:莫非仅有关中三辅之地,求之五福,许县荆襄之处,便是皆不求之?

    ……郭嘉沉默着。

    这个问题并不需要回答。

    重势利是西汉普遍存在的社会观念,无论朝野均是如此。酷吏宁成所说的仕不至二千石,贾不至千万,安可比人乎最能反映西汉人追求仕宦与富贵的强烈愿望。而司马迁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更一语道破了西汉人崇势利的观念。

    在这一观念支配下,社会上羡富羞贫,以富贵取人,以势利傲人的事例屡见不鲜。瓦当文字中大量出现的以长寿,富贵等吉语正是这一观念的直接反映。

    所以关中三辅之地,瓦当上多有字。很直白的一些字。

    而在豫州等地,并不一样。

    这些士族世家嘴上讲究的是孝道,是仁德,自然不能将求长生、求富贵的想法**裸的写在瓦当上给别人看,这些人津津乐道于孝道、名节、仁义等等而羞于言利。因此,同样是写货值之事,司马迁UU小说那些因经商致富而成为贤人、能者的商人,便基本上成为班固UU小说的伤风败俗,大乱之道的始作俑者和推波助澜者。

    在颍川之地的瓦当上面,就没有这些字,只剩下了花纹鸟兽等等装饰。

    说起来,某宁可接纳真小人,也不愿亲善伪君子……斐潜笑道,但是笑容之中略有寒意,原本规矩在面上,大家都清楚……可偏偏有人就喜欢隐去规矩,使得众人皆混沌……奉孝一路从颍川饮酒,直至许县,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难道不是因为如此么?

    ……郭嘉神色显得有些慌乱,眼神也有些摇曳不定。

    这是郭嘉内心当中的秘密。

    郭嘉对于颍川的那些士族大家的做派,本身很是不满,但是他自己又是出身颍川,身上有颍川的烙印。郭嘉小时候若是没有家族接济,后来要是没有荀彧支持,就凭郭嘉自身,哪有什么能力又是喝美酒又是嗑五石散的?

    所以郭嘉明知道颍川士族,乃至山东的这些士族做事做法有问题,也是下意识的回避,不去想,毕竟这种行为多少有些吃里扒外,放下碗就骂娘的味道。

    如今却被斐潜一语点破……

    奉孝之意,某亦知晓。斐潜继续说道,律令一出,山东山西,呵呵,便是再无回旋余地……只不过,这山东山西,关中关外,又何尝有过回旋之地?既然如此,何不放在桌案之上,何必隐匿之?

    东汉山西士族都是跟在了山东士族屁股后面,即便是董卓,在进入雒阳的初期,也是企图和山东士族进行媾和,只不过失败了而已。

    然而,跟着山东士族那帮子人,学什么口头仁孝,有意思么?

    人求五福,求富贵,求长生,求厚禄,看似乎有些势利,不像是求孝道,求仁德那么的光彩照人,但是势利二字,只要有人类社会当中还有阶级存在,就不可能消除。

    普通人厌恶势利眼,绝大多数并不是真的深恶痛绝的那种,而是因为自己势小利薄,所受到的不公平的待遇而已。就像是后世很多爽文之中的情节,去抽势利眼脸皮的东西,难道还不是用势和利么?那么用势和利去抽人嘴脸的主角,又和现实当中所讨厌的那些势利之人有什么区别?

    然孝之道,乃人之上善也……郭嘉说道,将军此举,岂不是有悖于天下?

    斐潜哈哈大笑,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何时皆变为孝了?更何况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孝本应天性,其道也自然,强求其彰显,过之而不及!更何况今日之天下,亦非山东之天下!

    郭嘉哑然。

    汉代朝堂其实已经意识到这方面的问题了,比如说丧葬问题,也是一再强令说要薄葬什么的,但是并没有根本上的解决过于强调孝的问题,所以在汉代为了丧葬而倾家荡产的不在少数。

    其实后世也很多,平日里面老头老太太吃白水煮面条,捡废品度日,儿女一大堆,就是没有一个回家照料,等老头老太太死后,便是摆上流水宴席,请上三五套班子,一大帮之人吃吃喝喝,吹吹打打闹得街坊邻居白天黑夜不得安宁,甚至在老人遗相之前跳脱衣舞,然后这就叫孝了?

    孝是给旁人看的?

    斐潜现在就是想要将这过于鼓吹而长歪了的东西,试图重新给掰回来。求高官的就大大方方求高官,多读书多熟悉政务,求功勋的就堂堂荡荡去练武,多打熬多训练技能,求钱财的就诚诚实实的做买卖,多进货多走街串巷,何必全数都要顶着一个孝字才能做事?

    难道说,求官求功求财的人,就都会不孝了?

    像是长安三辅区域这样,坦荡的说出来,甚至展现在自家的瓦当上,难道不好么?非要像是豫州颍川那样,搞个花鸟纹路来遮掩,偷偷摸摸的不敢讲才妥当?

    郭嘉叹了口气,看着斐潜,然后又是叹了口气,拱手深深一拜说道:将军执意如此,怕是半道崩殂之后,将置首于武库也!

    斐潜哈哈大笑,并没有因为郭嘉所言不吉利而生气,昔日于青龙寺之中,有求真之论,今日于奉孝言,亦多了二字……

    郭嘉问道:敢问何字?

    斐潜望着远方,掷地有声,求真之后,当为务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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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三国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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