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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月猴年     诡三国txt下载     诡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51章 各有不同的脑回路

    “直言而论,乃士之要。以正乾坤,以明真正。曾有言天下安治,实未也。曰且安且治之人,多愚谀也。不究其弊所不免,概以安且治当之,愚也。不究其才所不能,概以政之安且治颂之,谀也。”

    “吏有职,官有掌,先为守,后行治,然养门客之陋,废职守之规,不敦真本,不端士风,客任而免劳事,客替而除军役,客驱而游赋税,长此以往,官之侵渔,将之怯懦,吏之为奸也……”

    “夫责之不严,道之不正,职之不明,乃政之害也!此若不言,更复何言?持禄而外为谀,畏罪而面为顺,畜养门客,乃害政之蠹也!今直言不讳,乃求国之靖平,民之安宁,勿得假客之手行恶,勿使无辜之人殒命也……”

    长安十字街头告示之处,围了一整圈的人。

    虽然告示贴得比较告,但是站在外圈的依旧不一定能够看得全,因此站在里面的就免不了有人会高声诵读,好让外面的人也知晓告示之上所写的内容。

    纵然有人诵读,但是依旧有人听了还不明白。就像是同样都是电脑,但是主机里面的cpu有的是奔腾,有的是赛扬,还有些是酷睿,这运算速度自然是有一些的差别。

    “陈兄,这是……要做什么?”大体上还处于赛扬级别的cpu主体问道。

    “呵呵……”酷睿三代不经意的展露了一些优越感,“这你都不明白?这就是说门客这个,要改了啊……”

    “为什么要改?”赛扬将原本的进程叉掉,然后又添加了一个新进程。

    “你没看啊?”酷睿三代指了指告示,“说前两天贼人作乱,就是有人指使门客行恶……如此陋习,自然当改……”

    “这,这是谁说的……难道是骠……”

    “非也,非也,据说是韦休甫所进之言……”

    “这个韦端韦休甫……”

    辛毗站在一旁,也听到了身边的低级cpu之间的私语,微微瞄了一下,也没有多说什么,便退了出来,在长街上站了一小会儿,默默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而行。

    辛毗刚刚到长安不久,就发生了这个事情,连带着他投宿的客栈也是受倒了牵连,就连他自己这两天都被询问了三四次。不过应该是看着辛毗还带着自家孩子,不像是行恶之人,所以询问的巡检也都比较客气,而像是那些带着一些兵刃又成群结队的家伙,若是一旦有什么行为回答不对,顿时就是引来大量的兵卒现场捉拿抓捕……

    辛毗现在要去给自己的两个孩子买一两套衣服,毕竟现在天气寒冷,虽然雪是停了,但是越发的冷起来,而携带的衣物不够。正常来说,自然是要现做的才会合身,但是眼见着天气如此寒冷,还是先买再做更好一些,要不然都无法出门。

    成衣店应该是在长安东二街……

    辛毗看了看街角木柱之上的指引木牌,嗯,东二街,就是这一条了。

    这个街名啊,还真是……

    辛毗刚到长安的时候,还准备找一个向导什么的,毕竟自己也是第一次来长安,难免会担心迷路的问题,结果真到了长安之后,却发现完全不用担心。

    一方面在主要街道的路口,基本上都有一个木桩,上面钉着指引木牌,纵然完全不知道街道名称,抑或是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的,都可以根据木桩上的木牌,确定自己的位置方位等等……

    另外一方面,除了原本的朱雀玄武等等街名被留下之外,还根据方位重新命名了一些街道的名称,就像是东二街,就是在城东,从南往北数的第二条贯穿东西的街道,在朱雀大街之东,便是东二街,在西边的半条街道,就是西二街。如此简易好辨认的方式,就连辛毗这个刚来长安不久的人都能轻易的找到具体的位置,不用担心迷路问题。

    这些街道木桩铭牌,还有命名的方式,竟然是骠骑将军制定下来的……

    这就非常有意思了。

    有人好名,就会给自己脸上拼命涂金,有人好利,就会想尽办法给自己腰包塞好处,而这个骠骑……

    政所为窥一斑而知全豹,骠骑此人恐怕主要是以实务为主。这倒也是,如果只是一味的追名逐利,又怎能有当下如此一番磅礴大势?

    “骠骑将军这是要禁养门客么?抑或是还有什么其他的心思?”

    辛毗一边思索着,一边走到成衣店之前,停了下来。

    “贵人可是要看看冬衣?”成衣店的伙计见到辛毗驻步,连忙招呼道。

    辛毗微微点头,在店伙计的引领下,信步而进。

    一进门,辛毗目光不由得就被正中的一件雪白皮裘所吸引了。说实在的,不仅是辛毗,恐怕任何一个进门的顾客,都免不了被这样一件皮裘所吸引,因为实在是太漂亮了。

    在古代,想要获取一个纯色的皮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是到了后世封建王朝,比如明清时期,就连皇帝的皮裘大多数也都是纯黑色,至于什么其他的纯红纯白纯紫什么的,小件或许还有,大件的那可是价值连城,就连皇太后都不一定能够有,就不用说一般的小宫女什么的了……

    所以当汉代当下,出现了这样一件大体上比较雪白的皮裘,就可知有多么吸引眼球了……

    店伙计瞄了一眼辛毗的表情,立刻说道:“贵人好眼光,这就是小店镇店之宝……这一件可是采用了十余只珍贵无比的银狐毛皮而制,通透雪白,简直是天下难得的珍品……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存储收拾的时候比较麻烦,稍有不慎,就容易脏了……不过也不要紧,三年之内,若是脏了,都可以拿来小店,用小店的秘方可以免费清洗干净……”

    “三年?免费?”辛毗也不由得顺口就跟了一句。

    “正是正是……”店伙计笑着回答道,“小店清洗秘方也是独家的,所费不菲……三年之后要清洗也可以,就是收一点点,一点点的成本费用……”

    “这样啊……不错啊……”辛毗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到了一旁,“有小孩的冬衣么……差不多这么高的和这么高的……”

    “呃……有的,有的……”店伙计愣了一下,旋即依旧笑呵呵的回答,然后领着辛毗到了另外一侧,“这位贵人,这里都是……不知道贵人仙居何处?要不要找一个裁缝量改一下……”

    “裁缝也要,这现成的也要……”辛毗点了点头,像是有些感慨的说道,“你们这生意之道,可真是……”话说了一半,辛毗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些什么,又转头看向了店面居中的那个显眼无比的雪白皮裘,然后又看了看眼前的成衣,不由得捋了捋胡须,沉吟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店伙计有些愣神,这是怎么了?

    “就是如此!”辛毗伸手随意指了指,“就这两件罢!某现居于城南朱雀客栈,记得找个裁缝来……”

    店伙计忙不迭的答应着,然后帮忙收拾衣服不提。

    心思已经不在衣服上的辛毗根本没想着多留,付完钱了之后让护卫提着包袱,便急匆匆的往回走。“视其上而取其中!视其中而取其下!骠骑将军果然是好手段,好手段啊!哈哈,哈哈……”

    既然是如此务实,又有这般手段的骠骑,多少也是值得自己押上一注的罢!明日,不,今日,便将谒贴去投将军府!

    ……( ̄. ̄)+……

    “青龙寺大论,现在恐怕暂时要停个几天了……”斐潜坐在桌案之后,捧着茶碗,轻声说道。

    雪虽然不下了,但是屋檐上面的积雪一时半会似乎并没有要立刻化去的样子,只不过周边的道路就泥泞不堪,再加上之前的骚乱没有能够完全平复,纵然要展开青龙寺大论,也未必有人敢去,不如干脆先暂停一段时间,等天气好一些,事态缓和一些之后再说。

    蔡琰微微低着头,往小红炉之中加了一块炭,忽然问道:“要办粥棚么?”

    “粥棚?”斐潜没能反应过来。

    斐潜来蔡府,一来是蔡琰也在这一次贼人骚乱之中收到了一些惊吓,二来也是特意过来表彰一下蔡府的这些护卫。虽然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些派遣来蔡府的护卫做的也是本职之内的事情,但是并不代表着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将这些事情,都当成其应当做到的一样视而不见。

    毕竟,同样一件事情,做了,做到,做好,做出色,结果自然都是不同的。不过斐潜也没有想到,蔡琰别的什么都没说,居然扯了一个似乎没什么相关的话题出来。

    “去年,下雪的时候不也是有设粥棚么?”蔡琰看着斐潜,似乎也在奇怪斐潜怎么没能理解她的思路。

    “……”斐潜不得不承认,男女之间的脑回路确实是有些不同的,不管古今中外都是如此,“会设粥棚,不过现在天气还不算是太冷,要再过一段时间……”

    “哦……”蔡琰点了点头。

    人都有惰性的,所以,粥棚是为了帮助贫苦度过难关,而不是为了培养一部分人的惰性,因此斐潜只是会在接近开春的时候设立粥棚,现在太早,纵然下雪,也不会设立的。

    蔡琰静静的坐着,对于两个人之间的身份差别,以及将来的什么影响,在经历了之前的生死一刻之后,蔡琰也似乎看得开了一些,没有之前的那么纠结。只要能坐在一处,似乎就可以隔绝那些什么不安和危险了……

    不过么,蔡琰跟斐潜谈起粥棚的事情来,并非是为了纯粹谈粥棚,而是想要表示一些其他的事项,毕竟蔡琰听闻去年是黄月英在组织这个事情……

    可是,蔡琰微微用眼角掠过斐潜,似乎他没想明白?

    怎么感觉官职似乎越来越大,但是人好像越来越笨了?

    斐潜真的变笨了?

    也不见得。

    就像是许多女姓会跟家中男性抱怨一样,你怎么在外面人模狗样的,进了家就摊成这个猪头样子?在外面妙语连珠,思维敏捷,回了家就问一句吭一声,有时候还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这算是男人变笨了,还是厌倦了,抑或是外面有人了?

    蔡琰给斐潜重新倒了一碗茶,又说道:“那么这段时间要做什么?”

    斐潜轻轻敲了敲桌案,说道:“我准备借这一次的机会,清算门客……你知道的,春秋之时门客大盛,并非是四公子之功,而是因为很多人找不到出头之所,只能以门客为晋身阶梯……”

    门客制度,起于春秋,盛于战国,到了两汉便逐渐衰落了,而到了现在,东汉年末,门客阶层身份才最终有些固化的趋向。

    在战国时期,以四公子为代表的贵族阶级,好养门客,还有些什么典故一直流传下来。到了西汉前期,承接了战国和秦国的养客之风,各个诸侯王也是大肆养客,成为了中央朝廷很大的隐患,因此导致了汉武帝对于门客制度的第一次动刀子。

    虽然现在这个阶段看起来举孝廉制度是很多问题,但是在汉武帝时期,却可以利用举孝廉制度打破了各个诸侯王爷的门客圈子,让更多的人可以通过举孝廉的渠道,脱离各地诸侯投身倒皇帝之下,也正是因为这第一批举孝廉的吃螃蟹的人,最终演变成为了当下的士族世家……

    不过因为汉代本身政治上面的缺陷,重用外戚,宦官等行为,导致养客之风又重新回到了政治之中,并且产生了许多变化,大地主豪强之下的门客演变成为了豪奴,士族清流之下的门客则是互称门生,掌管军事武职之下的门客则是演变成为了部曲,等等诸如此类,虽然名称不太一样,但是实际上本质差不多,都是和主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作为某些人的附庸而存在。

    甚至像是庞统等一类的人,也算是斐潜的一种“门客”。

    “因此说来,要是彻底去除门客,基本不太可能,所以这一次……”斐潜呵呵笑了笑,“欲取其中则言其上,欲取其下则言其中,先摆出一副要彻底清剿的样子来,基本上最后就可以通过清算门客之制了……”

    有限制,自然会有人想要突破限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总归是比完全没有任何限制要更好。

    斐潜说着说着,猛然间发现蔡琰似乎在听,也似乎没有在听,“呃,这个……我说的有什么地方错了么?”

第1752章 各自有各自的改变(加更还债)

    任何事情,立场不同,看出来的角度也不尽相同。

    对于斐潜来说,突如其来的刺杀和贼人,让他意识到了自己已然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毕竟是动了许多人的奶酪。

    或许大多数人并没有想要真的对斐潜动手,抑或是也没有胆子真的动手,但是并不妨碍在某些特定的时候,这些人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抑或是若有若无的给予一些帮助。

    这让斐潜不由得想到了曹操,颇有些相惜的感觉。纵然曹操派人前来刺杀,但是如果换成斐潜站在曹操立场上,说不得也会同样处理。

    有谁喜欢一个极具威胁的人天天在自己家隔壁?

    同时,也让斐潜感觉到,如果这个时候他迎了汉帝,恐怕天下对于他的指责和愤慨,还要更加强烈三分!

    斐潜脑海之中,乱七八糟的事情此起彼伏,就像是沸腾的滚水之中放了些葫芦瓢,这个刚翻滚上来,那个又跟着起来,按又烫手,不按么相互碰撞着嘁哩咔哒的又吵得难受。当然,在这其中,也有写着蔡琰这两个字的大葫芦……

    不管什么女人,大的小的,老的少的,基本上都有闷葫芦的潜质,或多或少而已,当进入闷葫芦状态的时候,就是一档综艺节目了,有时候好笑,有时候只能是强笑……

    “嗯……”斐潜看着蔡·闷葫芦·琰,又将方才的话重新回想琢磨了一下,然后试探的说道,“要不然今年到了假设粥棚施粥的时候,你也参加?”

    “真的?”蔡琰立刻眼眸亮晶晶的抬起了(,,??.??,,)“可以么?”

    果然。

    斐潜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可以。”虽然嘴上这么说,斐潜心中却感觉到似乎另外一个写着“黄月英”三个字的葫芦要准备翻滚上来了。

    蔡琰就像是得了一本新书一样,显得有些开心,左右看了看,忽然对斐潜说道:“看你似乎也有些烦心,不若给你弹一曲琴罢……”

    斐潜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蔡琰站了起来,招呼着奉书开始准备。

    要弹琴可不是随便摆个桌案架个琴然后就可以坐下来弹了,而是先要焚香净手,然后静坐片刻驱除杂心,甚至有的还需要更衣,步骤一点都不少。此外,还有一些什么七病,五戒等等的要求,抑或是忌讳,并不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弹奏的。

    斐潜在后世的时候也听过一些古琴的什么唱片啊,mp3啊等等,但是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感觉,但不知道是因为汉代音乐相对来说没有后世那么复杂和绚丽,反倒是更衬托出古琴的纯美,抑或是现场演奏和录音版本多少有些区别?

    还是说……

    当一个人长时间处在没有任何音乐的环境下,猛然间听见了音乐,都会额外的有一个破防的效果?就像是天天看见人会觉得烦,但是如果半年一年才能见一个人的话,纵然是一个陌生人也会倍感亲切?

    檀香萦绕之中,蔡琰挽起一节袖子,露出了雪白细腻的手臂,然后轻轻的将柔荑放在了琴弦之上,随着手指如同蝴蝶一般的在琴弦上或起或落,一个个的音符慢慢的荡漾而开,将斐潜心中的那些烦躁一点点的安抚下来,就像是早晨起床之时乱七八糟的怎么都按不平的头发,终于是平顺了下来……

    一曲终了。

    蔡琰停了下来,看着斐潜抿嘴一笑,“可是感觉好些了?”

    斐潜也是微笑,拱了拱手:“好些了。果真是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鳣鲔发发……嗯,看来要跟蔡子丰好好聊聊了……”

    蔡琰正在收拾,听了斐潜的话差点手一松将琴丢到了地上,扭头瞪了一眼,便是赶着斐潜说道:“好了,知道将军公务繁重……我,我先告退了……将军,将军便请回罢……”说完就像是一只受倒了惊吓的小鹿,支楞着不知什么时候红起来的纤细耳朵,迅速的逃回了后院之中。

    斐潜不以为意,哈哈笑了两声,然后点点头,便出了蔡府,又跟蔡府护卫交待嘱咐了几句,方往将军府走。

    萧瑟的北风已经开始吹拂起来了,温度骤降,

    虽然说这几天温度降低了很多,但是正常来说,像是长安这样的大城市,纵然天气变化,城中的人流依旧不会减少太多,商人依旧会吆喝买卖,孩童依旧会无忧无虑的在街角小巷之内玩耍。

    然而,在经过了一次短暂动荡之后,纵然斐潜采用了一些安抚民心的手段,大大部分的店面也都开始营业了,依旧没能够立刻恢复往日的喧哗。

    斐潜看着,然后进入了将军府,并没有拐向政事厅,而是绕往了后院。

    黄月英正在哄着小斐蓁玩,见到了斐潜来了,一边捉着小斐蓁的两只手,模仿着行礼,一边问道:“蔡妹妹那边如何?”

    斐潜点点头,说道:“受了一些惊吓,不过没什么大碍……”

    黄月英先将小斐蓁交给墨斗带出去玩,然后转了回来,又问道:“那些黄氏弩呢?查出来了没有?”

    虽然说按照编号来看,并不是属于斐潜长安又或是并北的黄氏工房的产物,但如果是并北早期的库存呢?在没有推行编号制度之前,并北工房也是有制作一批弩机的。因此斐潜也派了几个人前往平阳,清点库存,检查档案。

    “平阳库存并没有什么问题……”斐潜点了点头,坐了下来,说道,“这几个弩机,应该不是从我们这里出去的……”

    黄月英呼出一口气,但是很快又提起了心来,皱眉说道:“不过父亲大人那边……”不是长安和平阳,那么只有可能是在荆襄的黄氏工房了,毕竟不少工匠都是黄氏的,而且本身黄承彦那边也是制作弩机的底蕴,因此弩机这种东西,也不算是斐潜拥有完全的版权。

    “写封密信去问一下就是了……”斐潜说道,“略提一下长安之事就行,岳父大人必然也知道应该如何……”

    正常来说,弩机这种东西,是不会随便出售的。一方面是弩机制作繁琐,又有用铜,而铜在汉代基本上等价于钱财,所以价格么自然是可想而知,一般人根本买不起,另外一方面么,黄承彦也不是傻子,也不会做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

    所以综合来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刘表向黄承彦采购的弩机,然后在这其中的一部分流失出去了。很简单,在荆襄,不管是在钱财方面,还是在关系上面,如果刘表要采购一些比较犀利的兵甲,黄承彦自然不可能拒绝,毕竟黄承彦和刘表也算是亲戚呢……

    那么刘表是无意流失,还是有意为之?

    这个就需要进一步的思考和判断了……

    “另外,我需要你动用一下墨家的人……”斐潜停了片刻,然后说道,“两件事情,一个是在江陵暗中查探那个游侠之前接触的有什么人……另外一件事,让人通知墨子,就说某找他……”

    “用墨家的人?通知墨子?”黄月英皱眉问道,有些不理解。

    “这个墨子,还真能隐忍……”斐潜呵呵笑了两声,“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不够隐忍的话,恐怕墨家也早就没了……告诉他,我准备清剿游侠门客,他要是再缩着,被殃及了就别怨某……”

    之前斐潜还在平阳的时候,墨家就有派人前来接触,但是墨子墨桀本人只是露了一面,便没有继续出现。在黄月英这边留下的一些墨家的人,表面上似乎是保护黄月英这个“墨家长老”,但是实际上双方都知道,这也是一个联系的线头。

    当年墨桀留下一方令牌,也未必没有押注的意思,一方面是因为斐潜当初在平阳的工房吸引了墨桀的注意,另外一方面可能也是斐潜的理念和一般的诸侯都很不相同,再加上和斐潜交谈之后,觉得斐潜思维很是新颖,所以墨桀就大体像是天使投资一样,押在了斐潜这边一些人财物……

    斐潜一直以为墨桀这个天使投资人肯定会再找回来,所以也没有特别的进行联系,但是没有想到这么多年都没有什么消息,直至这一次长安贼人作乱,斐潜忽然才意识到了自己其实在社会低层方面的信息来源很缺乏,甚至基本可以说是等于零。

    如果不是王昶及时反馈,庞统说不定还不一定能知道已经有人和城中的游侠浪荡子联系了,更不用说虽然抓住了史涣和李通,可是依旧漏了城中另外的一拨人。

    短时间的戒严和推行保甲制度,确实是能够解决一部分的问题,但是就像是后世的那句话一样,斐潜也是知道任何政策推行一段时间之后,都有一些懂的怎样钻政策空子的人,这个不仅是华夏,古今中外都一样……

    如果将现在这个阶段的大汉看成是一个金字塔,那么不管是顶层的中央朝堂,还是中间层面的士族豪强,斐潜都有一些触角,也可以从中获取一些信息,但是在中层偏下,比较靠近底层的这一块,信息来源就基本上空泛很多,基本上等于没有。

    农工学士,虽然面对的是农夫和工匠,但是这些农夫和工匠,很多依旧时附属于大地主阶级和地方豪强之下的。大地主阶级和地方豪强,不管是友善性格还是恶劣习性,都不太可能在自己的农户工匠还没有完全熟悉新耕作新工具的模式之前,就无偿无私的让不属于他之下的其他自耕农来学习。

    所以农工学士接触面,其实也有一定的限制。

    而墨家的人,基本是在社会中低层面游走,从春秋战国时期,就是大量的手工业者,游侠等等社会下层组合而成,以“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为群体目标,以“孔席不暖,墨突不黔”为行为准则,尤重艰苦实践,“短褐之衣,藜藿之羹,朝得之,则夕弗得”,“以裘褐为衣,以跂蹻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生活甘于清苦的这么一波人。

    当然,现阶段的墨家未必像是春秋战国时期一样得刻苦,但是多少还是应该有所保留,不至于像是孔子之下的儒家子弟腐化得那么严重。

    因此,在明面上的政策之下,斐潜还需要一些在阴影之中活动的人,而这些人,已经有接触过的墨家,无疑就是一个比较合适的选项了……

    黄月英不知道斐潜有考虑这么多,但既然是斐潜的要求,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寒风萧萧,斐潜坐着,仰头望着因为落叶而显得有些苍凉,和之前似乎完全不同的树枝,心中忽然有些感叹……

    “月英……”斐潜声音也有些低沉了下来,缓缓的说道,“我发现我变了好多……不仅是年龄变老了,还有内心……你知道么,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害怕得全身发抖,还吐得腿都是软的,站都站不起来,而现在……”

    不仅仅是如此,斐潜忽然想起当年他第一次离开雒阳之时,也曾经为了雒阳之后悲惨的命运所感慨,所悲哀,可是如今长安城内遭受了贼人侵害,也是有大量无辜百姓在这样一个事件当中死伤,斐潜却发现自己内心当中,并没有为这些无辜受到了牵连的百姓泛起半点的波澜……

    就那之前的刺杀事件来说,斐潜甚至开始怀疑身边的人,这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当出现了黄氏弩的时候,斐潜在脑子里面竟然也将黄月英列为了怀疑的对象,旋即也就排除了,不过,这一件事情,让斐潜感觉好笑之余,又猛然间有些心惊。

    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就像是作用力和反作用力一样,斐潜在改变着大汉,而大汉也在改变着斐潜。当斐潜再次回想其当年那个在雒阳之中,略微有些中二,有些文青,甚至是有些骚包的自己的时候,心中才猛的一跳,不知不觉当中,似乎已经是变了一个人……

    细细簌簌声音之中,黄月英轻轻的挪了过来,坐在了斐潜身侧,将头靠在了斐潜肩膀上,伸出手来握着斐潜的手。

    “你没有变,你始终都是我的郎君……”

    黄月英的手,指尖有些微凉,但是掌心是暖的……

第1753章 好办法坏主意

    雪,纷飞。

    蜿蜒的太行山径之中,几匹战马,正在沿着山道缓缓而行。这几名骑兵并没有打出旗号,但是从身形和行动之态,大体上可以感觉出来,必然是属于行伍之中的。

    这个时段,在山中行走,无疑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但是马上的骑手,却似乎并没有将这崎岖山路看成畏途,有的地方不好骑着过去,便是下马牵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

    “今日便于此处歇息!”

    为首的骑手举起手臂,指向了一旁的避风的山坳。

    手下将马首一转,先去布置了,而为首的骑士则是带着两名护卫,下了马,登上了一旁的高地,目光炯炯的望着远处。

    “这山道走到尽处,便是上党……”为首骑士低声说道,像是说给身边的护卫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向北便是壶关,而向西……就是河东……河东,自白波之后,便无大乱,粮草丰盈,盐铁财帛无一缺乏……而过河东再向西北,便是平阳……”

    夏侯渊略带着一种狂热的眼神,望着前方,望着在山间略有略无的山径。他似乎看到了在远处纵横交错的阡陌,似乎看到了星星点点的乡镇村寨,似乎也看到了虽然经历了一些战火,但是比起其他的地方来还要更为稠密的人口,更为富足的财富。

    话说曹操起兵于兖州陈留,并非是那种穷山恶水出来的,也不是什么繁华富足都没有见过的乡野之辈,但是到了冀州他们才发现这冀州,竟然比兖州更富三四倍,而据说河东,尤其是平阳,又是冀州的数倍!

    若是自己带着人马,踏于平阳,将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

    夏侯渊几乎不敢想像,但是心中却感觉似乎有一团火,让他丝毫都不觉的周边的雪花的寒冷。

    夏侯渊身边的两名心腹护卫,也忍不住出声应和道:“若真是比冀州还要更富足,那真不知道有多少村落城镇,又有多少牲畜牛羊,还有多少钱粮可以分!”

    “若是打下平阳,定然就是我们拿那些最好的甲胄,兵刃,钱财!”

    “也不能全拿了,多少给旁人留一些……”说到兴高采烈之处,夏侯渊和护卫都不由得笑了起来,似乎已经是兵临平阳了一般。

    笑声夹杂在雪花之中,悠悠荡荡,像是要落在实处,又像是飘渺无着。

    当年太史慈千里奔袭邺城之战,便是夏侯渊心中最大的渴望,若是有朝一日,夏侯渊他能像是当年太史慈一般,奇袭平阳才能压了太史慈三分,才可称为天下最强的骑兵!

    因此,夏侯渊甚至不惜冒着危险,亲自堪察地形山径,为的就是若是真的机会来临,他就可以沿着堪察好的山道直扑河东,剑指平阳!

    夏侯渊带的人不多,但都是这些年跟着他作战的精锐,也是曹操麾下唯一的骑兵精锐了,一般的骑兵新兵,想要跟上夏侯渊的行进速度,确实也是比较难的一件事情。

    在夏侯渊的后方,在毛城左近,还有一部分的兵卒。

    只要是突袭了平阳,肯定就是天下震动!

    骠骑将军长久以来形成的不败威名,也自然是陨落尘泥,不复存在,这将是对于双方士气的一个巨大的影响,所以纵然兵马不多,不能实质性的占领和驻防,但是只要有那么一个破绽能让夏侯渊找到……

    更何况如果骠骑将军真的兵出函谷,必然主力都会在河洛之间,而后方被袭击的消息传到前线,定然是军心大乱,说不得就只能先行撤兵,且不说出兵不果对于士气的打击伤害,搞不好主公就可以抓住战机,大破骠骑于河洛,进而一举掩杀攻克函谷,将当下乾坤扭转,获得最大的利益!

    在冬季行军,本身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再加上用轻骑翻越太行山径,更是危险数倍不止,但正是如此,才会出人意料,就像是当年突袭龙城一般!

    曹操拿下毛城,表面上是为了切断邺城外围,实际上就是为了控制太行山径的道路,也是为了给夏侯渊突袭找一个缺口!

    而现在,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着机会来临!

    夏侯渊笑着,就像是豺狼看见一只猎物一般裂开了嘴。

    骠骑将军气势雄浑,而他,就将成为将这个浑厚庞大的气势刺破的人!只要破了骠骑将军的气势,那么这些山西士族的天,自然也就要塌下来了!

    到时候再加以分化,利诱,收买,就像是当年光武帝做的那样,再镇得这些山西士族两百年不能翻身!

    ……(o__)?(⊙.⊙)……

    “这是怎么肥四?”

    当看到骠骑人马护送着李通一行,出现在雒阳城下的时候,若是能看见什么黑人问号jpg得话,李典头上一定是特别放大的那一张。

    陈浩是太史慈手下的都尉,这个李典自然是认识,可是在陈浩身边的李通,这个多少就有些熟悉的陌生人的味道了。

    李通站在陈浩身边,低着头,虽然勉强挂着些笑容,可是在面对李典的时候,依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通不想死,所以当时他求活了,但是站在雒阳城下的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感触,人有时候,活下去,甚至比死亡还要更困难,更痛苦……

    龙首塬一战,呃,甚至不能称之为一战,庞统的部署,打得史涣和李通措手不及。史涣求仁得仁,战死当场,而李通他自己,则是从心了。像是大部分从心的人都没有话语权一样,李通也自然失去了话语的权利,骠骑将军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了。

    不过,让李通也没有想到的是,骠骑将军竟然将他送了回来……

    虽然李通依旧还是叫李通,人还是原来那个人,可是现在所有的一切,似乎已经完全不同了。

    雒阳城头之上,李典瞪着眼珠子,半响之后才勉强笑了笑,让人带着陈浩和李通进了雒阳城驿馆休息不提。

    “江夏大侠……”李典身侧的护卫盯着远去的那个晃瞎人眼的旌旗,呸了一声,“这他娘的是哪门子的大侠!”

    “出了这样的败阵狗,莫说是丢了江夏人的脸,就连我们的颜面也是丢尽了!”

    “要是旁人称之什么大侠,某还尊敬三分,这个家伙,算是个什么大侠?!”

    “真是丢了李家的祖宗颜面!真不知道李……”

    最后一个最快的兵卒说到了一半,便被人暗中撞了一下,然后将他后面可能会更加刻薄的话语给撞回去了。

    毕竟李典也是姓李。

    李典摆摆手,说道:“来人,将此事速报司空知晓!”

    史涣和李通之前有经过雒阳,虽然说并没有明讲,但是李典也大体上知道史涣和李通去干什么事情。这种刺杀行为,大体上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很多人也做这个事情,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刺杀还是一种比较经济实惠的方法。

    然而像是李通这样的,刺杀不成反倒是被对方表起来的,却很少见……

    不过说起来,少见,不代表就没有,至少李通就活生生站在面前。

    李典觉得心中郁闷得厉害,就像是喝了一口水,结果那一口水当中裹着一个大气泡,然后在嗓子眼里硬是膈应了一下,虽然也能吞下去,就是相当难受……

    ……(╯-_-)╯┴—┴……

    “派出史李二人……”荀彧端坐,依旧风度翩翩,可是微微发黑的眼圈,似乎透露出了一些和当下荀彧外表所不同的含义,“是你的主意么?”

    郭嘉挠了挠自己后脑勺上的头发,也因为这个动作,扯得发髻有些松动,帽子都歪了歪,然后人也向一旁歪了歪,“难不成你还有更好的办法?眼下这样的形势,就算是曹公拿下了冀州,也一样是比不过骠骑……更何况冀州之北还有幽州,听闻刘幽州之子已然至渔阳……这不用我多说什么了罢……”

    “果真?”听闻了这样的消息,荀彧也不由得问了一句傻话,旋即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便摆了摆手,表示郭嘉不用回答,然后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很明显,刘和到了渔阳,显然不是为了发扬什么风格,甚至来帮助曹操的……

    荀彧和郭嘉,一个负责对内,一个负责对外,相互之间有交流,但是也不代表者所有事情都共享,像是史涣和李通这件事情,就是郭嘉直接和曹操两个人直接确定下来的,所以荀彧也不知道。不过荀彧也没有蠢到会问郭嘉为什么不告诉他这样的问题,毕竟一来肯定是曹操拍板决定的,二来么,荀彧肯定是会反对的,但是反对有用么?

    荀彧负责大后勤,自然也是清楚曹操的家底到底是怎样,用外强中干这样的词语,一点也不算错。

    虽然现在曹操比历史上更早的将兖州豫州徐州大部收纳到了手中,但是也失去了河东原本这个比较稳定的产粮基地,甚至因为这些年不断的征战,导致比历史上的积蓄还要更少,更为窘迫。

    当然,如果让曹操稳定几年,发展一下,当然这么大片的地盘,肯定会逐渐的积蓄力量,甚至可以说一年更比一年强。

    可问题是,这个大汉,不仅仅是曹操一个人在攀登而上!

    曹操固然可以在时间的帮助下,逐步变强,可问题是骠骑将军现在盘踞关中,坐拥并北汉中川蜀陇右,随着时间的推移,前进的速度只会比曹操更快,所拉开的差距还会更大!

    荀彧闭上了眼,感觉到了内心深处产生的一种疲惫和无力感。他清楚曹操这一次的行动为什么避开了他,但是荀彧心中并没有多少怨言,只有无奈。

    “……”郭嘉看了看荀彧,也叹息一声,没有解释,他也相信荀彧能够明白,这件事情荀彧完全不知道,这不是不相信荀彧,反而是对于荀彧的一种保护。郭嘉明白这一点,曹操也知道这一点,就算是现在的荀彧,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有这种无奈的表情流露了出来。

    “王仲宣现在方到许县,结果又来一个这样的事情……”荀彧揉了揉眉心,说道,“子扬虽说是请立光武神像之事,但是……”但是谁都知道这个只是表面上的事情,背后肯定还有什么其他的事,现在又多了这个李通,荀彧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焦头烂额,又或是什么叫做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郭嘉也有些头痛。

    郭嘉并非完全没有准备,他什么都考虑到了,甚至还在史涣和李通身边安排了死士……

    但是毕竟人算不如天算,郭嘉也没有想到,偏偏李通就给活下来了。

    李通现在已经不是曹操下属的一个无足轻重的游侠之辈,而是变成了斐潜所表荐的一个忠义大侠,这就难免尴尬万分了。

    毕竟指使史涣和李通前去行刺,可以做,但是不能大张旗鼓的说。就像是谁都知道政治家必然心狠手辣才能长久,但是又有那个政治家敢于在公众之前表示说他就是白眼狼黑心肝整天琢磨肮脏手段?

    骠骑将军既然没有说,曹操也只能是装作不认识。难不成曹操还主动跳出来表示这个史涣和李通其实就是自己派遣出去的?

    现如今李通大张旗鼓的前来,就跟王粲一样,想要搞小动作都不好搞。完全不知道这个事情的,然后听闻一个这样的忠义侠客不明不白死在曹操地盘上,会怎么想?另外,对于知道史涣和李通这个事情的人来说,也同样不好下手,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成为下一个的一次性用品,用过了,就被曹操抛弃。

    “要不然……”郭嘉沉吟了半响,然后说道,“要不然,我们也来搞一些事情罢……”毕竟对于汉代的民众来说,记忆都是有限的,只要搞一个更大的事情,也就自然分散了原本对于王粲李通的关注,等到这一波过去,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也自然没有人注意了。

    荀彧皱了皱眉,沉吟了一下,说道:“比如说?”

    “比如说……祥瑞?”

第1754章 好局势坏场面(加更还债)

    在许县遇到了难题的时候,在冀州的邺城,也同样是面临着问题。

    狭小的城墙之下,角落之中,传来了一些伤兵高一声低一声的呻吟。邺城被围已经多日,审配数次派遣兵卒或是突围,或是破坏,但是都被城外的兵卒挡了回来,甚至还多了不少损伤。

    文丑在伤兵之间走动着,也没有多说什么虚头巴脑的话语,毕竟对于这些兵卒来说,拿了袁氏的粮饷,就等于是卖命给了袁氏,至于生死,就不是他们自己能够控制的了。只不过能直接在战场上死去的,多少是个痛快,像现在这样慢慢在伤痛中死亡的,则是痛苦。

    文丑扶着自己心爱的长刀,默然无言,这是当年袁绍赐给他的。这么多年的征战,血迹已经是渗入了长刀之中一般,就连刀锋之上,都隐隐有些红色。就连他的战甲,如今也是黑紫灰,原本彩色的丝绦也只剩下触目惊心的红褐色,眉目之间也是看得出文丑已经疲惫不堪,但是依旧挺直着腰杆,迎着手下兵卒投来的目光,神情淡然且坚决。

    自己已经做到了所有能做的一切,可是这袁氏倾倒崩塌,如同天崩一般,终究不是自己一个人可以挽回的了……

    颜兄啊,你一个人在九泉之下可会孤单?

    ……φ( ̄ー ̄)╮……

    城墙之下文丑巡查兵卒,而城墙之上的袁尚则是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风轻云淡,多少有些气急败坏的瞪着城外远处。

    现在,该怎么办?

    审配建议说是继续在邺城死守,毕竟邺城修筑多年,城防坚固。

    逢纪则是进言说是趁着自己兵卒还有战力,可以冲出去,联络周边州郡,以防止孤军于此,冀州沦落。

    郭图又是说如今袁谭引来外援,所以想要胜利,也必须去求请援军。

    袁尚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甲胄,之前这一套战甲还是挺合身的,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有些别扭,不是手肘觉得施展不开,就是腰身上觉得有些勒,反正都不是很舒服。

    父亲大人,我应该怎么作?

    袁尚之前老是觉得父亲袁绍经常犹犹豫豫,很不果断,觉得不就是做一个决定么,有什么好斟酌的,奥力给不就可以完事了么?

    可是真当他坐上了袁绍的位置之后,才逐渐的发现一念可生,一念也可死,问题是这生死之间并非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所有人的命运。

    父亲大人啊,现在,我,究竟应该怎么办?

    ……(/▽\)……

    邺城以南,盘岭之中。

    曹仁独领一军,袁谭也节制不到他的头上,不管是后勤补给,还是兵卒调度,都是曹仁说了算,袁谭靠边站。

    冀州的士族很多都在观望,虽然袁谭也不断的派人前往冀州各地宣布主权,但是大多数的冀州士族豪强都是应付了事。毕竟很多士族豪强都意识到,冀州到底是要变天了……

    如果袁谭是以一己之力,将袁尚揍得嗷嗷乱叫,说不得冀州士族豪强早就倒向了袁谭了,毕竟在这样的乱世之中,一个强势的领袖,才是未来的希望。而现在袁谭竟然引了曹氏而来,这就让原本冀州的这些士族豪强有些尴尬。

    就像是后世公司企业之中,原本的小弟忽然将要成为了上司,这心里多少会生出一些膈应来。

    可是有膈应又能如何?

    除非撂挑子不干,否则还不是要脸上嘿嘿嘿,挤出几分笑容出来?但是手底下真的服不服,帮不帮,就要这个即将上任的小弟多少拿出一些本事来再说……

    因此曹仁坐镇在这里,原本就是为了准备掏出些东西来,嗯,不是曹仁身上的,也不是从袁尚身上,而是要在骠骑将军身上,掏些东西出来。

    计划就像是网络中的绝世美女,现实就像是菜场中的雄浑大妈。

    曹操现在坐镇于白马左近,北可进冀州,南可控兖州,西可制河内,东可连青徐,一切物资都源源不断的送到白马渡,然后再从曹操的大营之处送到曹仁这里,这些粮草转运,也可谓是花了老大的血本,目的就只有一个,让曹仁和夏侯渊随时可以出兵!

    曹仁盘岭之中,被油布遮盖得严严实实得粮堆、草堆,马料堆分类存放,另外还有大捆大捆的兵刃器械。在另外一边,皮匠铁匠木匠等等各自聚集一处,吃住都在棚子里面,在军中司马的督促下维修车辆,照料骡马,修理器具,鞣制皮件,清除锈铁等等,忙的不亦乐乎,再加上民夫来来往往,引得曹仁营地之内,到处都是人声鼎沸,彻夜不休。

    昨日又到了一批干粮马草,还有数万的箭矢,近千只的投枪,还有些毡毯和油布,这些几乎都是给夏侯渊的骑兵准备的,可以说只要一声令下,夏侯渊便可以直扑河东而不用担心补给后勤的问题。

    “这些马草,都是精料,掺进些豆粉,再打严实一些!拿油布盖上,可别弄湿了!”军中司马大声的吼着,“小心些!军中的马爷可比你们这群贱骨头金贵!一个个都仔细些!出了岔子,就算是砸碎了你们这群贱骨头,也都赔不起!”

    军中司马正在吆喝,忽然听到了远处隐隐的有些躁动,探头一看,望见了远处奔来几名传令的骑兵,风尘仆仆的样子让军中司马心中一跳,连忙大声呵斥道:“动作快些!别他娘的偷懒!今天一定要将这些粮草整齐了!”

    传令骑兵脚步不停,直奔曹仁的大帐而去……

    过了片刻,在曹仁的中军大帐之内,忽然响起了曹仁声音,让军中司马的耳朵不由得竖起,一边努力听着风中传来的零碎言语,一边紧张的核算着粮草储备,看这样的架势,难道是马上要出兵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曹仁面无表情的出了大帐,抬眼瞄了一些军中司马,将手招了招。

    司马连忙上前,奉上登记粮草器械的册表,说道:“启禀将军,先有粮八万石,草料五万方,刀枪八千,箭矢五万七千支……”这些时日来的军资储备,司马自然门清,劈里啪啦说了一堆,最后表示,只有曹仁下令,随时就可以转运前线,绝对不耽搁半点战机!

    曹仁看了,拍了拍司马的肩膀。按照道理来说,曹仁应该表扬一下,肯定一下司马的辛苦,这样才会让手下的人下次更努力,可问题是曹仁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

    曹操让人送来命令,下一步,注意力将放在冀州之上,而原先制定的攻打河东的计划,取消了……

    “来人!”曹仁叹息一声,说道,“给夏侯将军传信……令其回旋!”

    …………

    “为什么?!”

    夏侯渊不由得吼了出来,这一路他不惜亲身冒着风险,充当斥候一般在整个军队之前勘察道路,冒着太行山径的雪,风餐露宿,不就是为了能进军河东么?

    然而现在一个轻飘飘的“回旋”二字,便抹杀了自己做出的这些辛苦?

    就像是甲方表示了十几种想法,然后夏侯渊也相应的给出了十几种的应对改进策略,最后甲方说一句,还是觉得最初的方案更好,我们还是用最初的那一份方案罢……

    可惜传令兵哪里知道为什么,只能是将头低下。

    “啊啊啊啊……”夏侯渊一把抓起传令兵,说道,“汝可是假传军令?!”

    传令兵连忙分辨道:“夏侯将军,小的怎么敢啊!”

    “哼!”夏侯渊将传令兵推开,“滚!”

    山内山外的天气往往不相同,不过原本烦人的雪花,现在已经停了。从夏侯渊所在的地方望去,四周一片静谧,山头白雪皑皑,山道蜿蜒,人兽绝径。

    难道就这样前功尽弃?

    都已经走进了太行山中,难道就这样默不作声重新退出去?

    “将军……现在,我们怎么办?退兵么?”

    夏侯渊不甘心的握紧了拳头,“不!某要给主公去信!某要进军河东!还有成功的希望,还有机会!”

    ……o(′益`)o……

    “不顾大局,不识军势,妄自而行!这个白地将军!”

    曹操将夏侯渊紧急派人递送而来的书信往桌案上一拍,愤愤的骂了两句,然后背着手,在帐内转悠了两圈,“来人!传曹子和前来!”

    不多时,曹纯到了近前。

    曹操取了自己的佩剑,递给了曹纯,沉声说道:“立刻赶往妙才之处,令其返毛城!若有违背,便夺其军权,汝统领之!”

    曹纯一愣,旋即下拜,双手接过了曹操佩剑,也没有多问第二句,便立刻领命而去。

    曹操望着曹纯远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呼了出来。

    站在夏侯渊的角度来说,现阶段突袭河东,确实是有一定的成功可能性,可问题是然后呢?

    曹操知道夏侯渊心中念念不忘的,便是当年太史慈的邺城之战,可问题是当年袁绍被牵制在上党一代,然后才有了太史慈的突袭,而现在骠骑将军斐潜主力并没有上当出函谷关,更没有胶着僵持不能动弹,前后次序不同,战场情形不一样,夏侯渊的所谓突袭河东,就不是破坏侧翼,而是孤军深入!

    要知道曹老板现在手头上也没有多少骑兵,这要是一股脑被夏侯渊败坏了,还拿什么来进取幽州,防御冀州?

    如今曹操击败了袁绍之后的上涨势头,已经出现了一丝的颓废,毕竟没有太多消化整顿的时间,便直接扑向了邺城。同时,有没有一个稳定的产粮基地作为后续支撑,补给物资,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

    所以一开始,曹操就想要憋着一口气,先在气势还未消退下去之前,就引诱骠骑将军斐潜从关中出来一战!

    只是可惜……

    曹操不怕打混战,甚至可以说,曹操就是在打混战当中发家致富的,场面越是混乱,曹操越发能察觉到其中的战机,就像是当年击败黑山军占据兖州,又像是趁乱追袭袁术夺下豫州,看似大胆且冒进,其实蕴含着曹操本人对于战局的深刻理解。

    而现在,骠骑将军斐潜并不应手,曹操却没有办法继续拖下去了。毕竟骠骑将军斐潜可以拖,而曹操却消耗不起。因此只有将兵卒攻略的中心重新放在冀州上,然后趁着冬天,将冀州大部分收拢到自己的旗下,在明天春天才能顺利开展春耕,也才有后续的秋赋,才能继续和骠骑将军斐潜处于相差不多的高度上,否则一旦被拉开距离,这个差距就会越来越远……

    “刘景升啊……”曹操又是长叹了一声,低声自语道,“原想其据荆襄九郡,又为朝廷宗室,坐拥十万甲兵,当有包藏吞天之望,却未曾想其乍前乍却,以观世事,怯懦如此,令人扼腕也……”

    现在的情形,和当年春秋战国时期很像,各国之间也有联姻,也有亲戚关系,然后曹操就想着要将联合刘表,对付斐潜,可是刘表明显只想着让曹操顶在前面,然后他在后面见机行事……

    曹操望向了西方,良久,哦吟出声:

    “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

    “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

    “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

    “熊罴对我蹲,虎豹夹路啼。

    “溪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

    “延颈长叹息,远行多所怀。

    “我心何怫郁?思欲一东归……”

第1755章 行路

    太兴二年,十一月。

    初一。

    按照惯例,荆州大小郡县的主事,会赶到襄阳来,参加一个月一次的议事,当然,也有些人可能因为这个事情,那个事情不能来的,便会提前报备,然后派遣一个贰官来旁听记录。

    有人说人生就像是爬坡,年轻的时候往上走,越走越高,也看到了更多的风景,但是在过了四十之后,便开始走下坡,越来越黑,而且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快。

    刘表现在已经让人将厅堂之内的所有铜镜全数撤掉了,可是纵然如此,刘表依旧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一日不如一日,就像是体内有什么东西腐烂了一样,正在一点点的从里面腐朽出来。

    刘琮从一侧的回廊转了过来,在堂前而拜,声音清澈透亮,“父亲大人,时辰已至……”

    刘表微微闭上了眼,心中暗叹一声,是的,时辰已至,自己的时辰,已至。

    当年,刘表他也有像是刘琮这样的好时辰。

    刘表缓缓的站了起来,任凭身边的侍从再一次确认整理了衣冠,然后尽可能的抬起头,向前而行。

    那一年,段颍大破东羌,乌桓疏勒叛称王。也是那一年,刘表就是这样仰着头,跟在一群太学生之中,跟在陈蕃身后,大声疾呼,前往皇宫,激愤述冤。

    而后,便是漫天飞血。

    雒阳都亭之下,人头堆积如山,而窦武的人头,便是最上面的那一个。

    陈蕃,死。

    太尉刘矩,死,司空王畅,死,议郎栾巴,死……

    刘表侥幸未死,却因为党锢之故,从26岁到42岁,除了一些薄名之外,一事无成。

    转过回廊,便是前厅。

    刘表抬起腿,一步步的走上白石所筑的台阶,就像是当年他踏进大将军府的台阶一样。

    那一年,黄巾为乱,天下动荡,朝廷总于是松开了党锢的口子,刘表才被征辟为北军中侯。那是刘表第一次丢下书本笔墨,拿起了刀枪,穿上了甲胄。

    刘表尽力的挺直了腰,就像是当年他在北军之中,第一次奋力挺直腰杆,站在了那些兵卒之前。

    可惜,笔直的腰背,并不能带来军事的加成。

    皇甫嵩赢了,朱儁胜了,就连当年的骑都尉曹操也打败了黄巾贼,而刘表他,则是被张曼成赵弘轻而易举的击败击溃,要不是皇甫嵩正好领兵赶到,恐怕就成为了张曼成的刀下之魂。

    从哪一年起,刘表疯狂的学兵法,研韬略,终于在皇甫嵩帐下,让皇甫嵩略抬了抬眼眸,称了一声:“善!”

    “见过主公!”

    见刘表入堂,早早在议事厅等候的诸位郡县主管贰官纷纷拜倒在地,向刘表行礼。

    刘表一步步走上高位,左右环视着,就像是当年董卓站在了丹阶之上,俯视着丹陛之下的群臣。

    “免礼……”

    刘表挥了挥袖子,正坐。

    那一年,关东群雄拒绝听从董卓之令,从冀州到豫州,从兖州到扬州,处处都举起了反对董卓的旗帜,袁绍袁术曹操渐渐的走到了台前。而刘表自己,则是偷偷摸摸的拜访了董卓,在一番表演之后,总于是获得了董卓首肯,出任荆州刺史……

    当刘表第一次在襄阳之下仰头而望,已经四十有八。那个时候,荆州的混乱程度不亚于雒阳,地方官互相敌对,地方豪强四起,苏代、贝羽拥兵自立,宗贼横行江南,袁术屯兵鲁阳虎视眈眈,而刘表,除了跟着自己的两名属官之外,一穷二白,并无一兵一卒。

    刘表面对的是整整一个州,强敌环伺,可是刘表并没有害怕,他单骑入了宜城,会见地方豪族代表蒯氏、蔡氏。

    那一年,一个孤单的中年书生,骑着一匹马,走入了一座城池。

    然后,平宗贼,灭张羡,定荆襄九郡。

    背疽隐隐作痛,可是刘表依旧努力挺直。

    张仲景来过了,虽然帮刘表从濒危线上拉了回来,但是也无法根除,只能是拿汤药吊着,就像是系着一根线,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掉的线。

    在刘表掌控了荆襄之后,坐在高台之上,环顾四周,便有三名同样是排名一线的皇室宗亲,在向刘表点头微笑,刘焉,刘虞,还有刘宠。

    可是转眼之间,刘虞被公孙瓒杀害,刘宠被袁术刺杀,刘焉也在川中病发而死。大汉皇室宗亲的力量,便只剩下了刘表一人。

    刘表知道自己小气,爱计较,总有些文人的那种酸腐气息,擅长于清谈却并不长于军事。这些他自己都知道,毕竟自己拿了近四十年的笔之后才开始拿刀枪,文人的习惯哪里有办法说改就能改?

    所以每一次的动荡,每一次出现战机的时候,刘表在心潮澎湃之余,渐渐冷静下来的时候,往往也在一次次惊吓与狐疑中辗转。

    到底要不要偷袭许县?

    到底要不要发兵交州?

    我有那个能力吗?

    我会不会错过了什么?

    如果不是为了刘琦,刘表也不见得会主动进攻川蜀。可是就连这仅有的一次主动,都以失败为终结,这让刘表更加的谨慎起来。

    因为现在,刘表已经五十有八。

    时间,身体,病痛,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刘表,若是一脚踩空,还能再爬得起来么?

    凛冬将至。

    刘表知道,没人能在滚滚洪流中独善其身,早晚都会被时代的漩涡裹挟。

    但是至少在现在……

    刘表微微看了一眼身侧那个像极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刘琮,花白的胡须微微动了动,不管自己的时辰究竟什么时候到来,至少先将荆襄守好。

    然后交到下一代的手中。

    至少,自己年轻时候承受的苦痛,不要让自己的孩子再去经历。

    至少,自己低三下四求人的耻辱,不要让自己的孩子再去承受。

    “主公,曹司空再派了人前来,正于城中驿站,不知……”蒯良禀报道。

    刘表忍着背痛,甩了一下袖子,“不见。就说老夫身体有恙……”

    ……(??灬??)……

    比起还算是温暖的荆襄之地,在幽州北部,寒风卷起了雨雪,如同刀子一般割向天地之中的一切。

    雨雪交加之中,一条几近于结冰的河流呈现在面前。

    这里已经是深入大漠,严格来说已经不算是幽州,而算是鲜卑的领地了。

    在河谷上方避风的岩石后面,赵云手下的人马已经熟练的开始将棚子搭起来,然后铺垫上油布和毡毯,将地面上的积雪清扫干净,最后升起了篝火。

    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顾此失彼,到现在的井井有条,甚至还有闲心扯上两句,相互之间讥讽嘲笑一下,赵云手下已经渐渐的开始适应了一部分寒冷,习惯了在风雪之下行军。

    骠骑将军的后期保障,向来就不含糊,在吃食上更是如此。当混合了猪油的干粮混合着雪水一同烹煮之后,油脂和麦粉香味就散发出来,让赵云也不由得抽了抽鼻子,吸了一口气。

    干粮给的充足厚实,兵卒在寒冬之中才有气力,当然更重要的还是骠骑将军新配发的棉服……

    和往常的在冬日经常穿戴的皮毛或是毛毡不同,棉服一来有更好的透气性,不像是皮甲毡毯,很容易就是一身汗,然后稍微不注意被寒风一吹,几个喷嚏一打,若是不赶快喝上些热汤驱寒,轻者就要躺个十天半个月,重者小命都会没了!

    而现在么,虽然也同样会出汗,但是比起之前来说好了很多,最重要的是比起死沉死沉的皮甲毡毯来说,更为轻便,就算是沾染上一些雪水汗水什么的,只要在夜间架在长枪上立于一旁,一来可以遮蔽寒风,二来也可以接着篝火烘烤一下,第二日也就差不多可以穿了。而若是毡毯,若是潮湿了,则是极难恢复,纵然也是和棉服一样烘烤一夜,到了早晨的时候依旧还是又湿又沉……

    因此这一趟行进,也没有原本想象当中的那么痛苦,但是也不轻松。

    赵云带着几名亲卫,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山丘上,凝神远望。

    深入属于鲜卑的大漠,风雪的困难还算是小一些的,毕竟当年突袭龙城的时候,也不见得有赵云当下的装备,可是卫青依旧顶风冒雪并且还突袭成功了,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最为重要的问题就是方向。

    这一带地形,对于大汉来说,根本就是一片空白,什么记录都没有,行走方向全靠赵云揣摩和经验,当然还有赵云的谨慎。

    每一天,行进多少,方向何处,到什么地方停,什么地方休整,都需要赵云来进行决断,虽然不用和鲜卑直面交战,但也并不轻松。

    司马懿劝说赵云,让赵云不要亲自领队,挑选一些军中的精锐斥候来做勘察也不是不行,但是赵云再三考虑,依旧是冒了这个的风险,因为赵云知道,依据斥候上报的,终究不如自己亲自察看来的更直观,更深刻。

    张绣带着一顶花毛皮的帽子,走了过来,向赵云禀报道:“将军,属下清点了一下,儿郎们口粮倒是还有一半多,就是这战马的……不到三分一了……”

    赵云这一行,为了掩人耳目,在外表上多有仿照鲜卑人的模样,自然也就戴着鲜卑人的皮帽,尖尖的角,看起来虽然有些怪异,但是在风雪中也意外的好用,除了保暖之外,也不会像是汉家铁头盔一样,天气一冷,就甜甜的粘在脑门上……

    赵云皱了皱眉,点头说道:“这倒是某疏忽了。”

    说起来也也不算是赵云疏忽,而是不管人还是战马,在寒冷之下都需要更多的热量补充,自然就会吃得更多一些,而兵卒还可以在路途之中猎杀一些倒霉的动物来补充口粮,但是战马在这样草木凋零的时节,便只能吃携带的那些豆料干草了,所以战马的消耗,明显就比兵卒要多了很多。

    “再沿着河道向前走一天,便回转罢……”赵云说道。

    “唯!”张绣应下,站在赵云身侧,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还有何事?”赵云瞄了一眼,问道。

    “启禀将军,这一路来,为何没见到什么鲜卑部落?”张绣似乎也是疑惑了一段时间了,见赵云问,便脱口而出,“正常来说,像这样有水源的场所,多少也会有些鲜卑过冬……”

    鲜卑人也是游牧民族,但是游牧民族并不代表着就无时无刻都在游走,而是在牧场之间游走,所以正常来说,像这样寒冷来临的时候,游牧民族便会带着牛羊南下,驻扎在相对来说比较温暖一些的地方,等到寒冬过去,再向北返回。

    但是赵云这一行而来,却没有见到鲜卑部落。

    比如眼前的这一条半凝结的河川,正常来说应该会有鲜卑人在此避冬,甚至还应该有一些向着更南方,往更少风雪的地方移动的鲜卑人,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看到,河川两岸空空荡荡的,毫无人畜踪迹。

    赵云微微一笑,说道:“怎么?你想不出来?”

    张绣一愣,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抓抓后脑勺,却只是抓到了脑袋上的皮帽子,然后用手指顶开,伸到帽子缝隙当中刷刷的抓了两下,忽然想到了一些什么,扯下了皮帽,看了一眼,旋即抬头看向了赵云,“将军的意思是因为……鲜卑之间的战斗?”

    “哈哈……”赵云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如此!鲜卑人也有拉丁的,怕是原本在这一块区域的鲜卑人,要么被步度根掠走,要么就是归了轲比能,当下自然是人畜皆无……”

    “所以,如果我们若是找到了鲜卑人的踪迹,也就意味着……”张绣猛地一拍手掌,有些兴奋,但是很快也就压低了声音,“距离……轲比能的王庭不远了?但纵然是……恐怕也是有些不足……”

    张绣所担心的是粮草。这终究是个大问题,纵然能追踪到轲比能的王庭,距离也太长了一些,纵然像这一次携带比较充裕的粮草,也是有限度的,就像是现在顶多再向前一天,就必须往回走一样。

    “你是担心粮草?”赵云呵呵笑了两声,看向了西南方向,“此事,骠骑将军早有计较……”

第1756章 手段

    江东。

    吴郡。

    孙权冠带俨然,端坐节堂之中,听着下属禀报近来的举措之事。

    比起之前刚刚接任江东的时候,孙权现在已经明显老练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有些神采奕奕,尽显精明之色,言辞举止之间,更是带出了一些出于内心的自信来,每一句话,虽然谈不上多少的颐指气使,但也是沉稳之态十足,丝毫不像是一个不满双十的人。

    不过么,别看孙权现在外表沉稳,但是心中也难免暗爽,毕竟坐上了一方诸侯的位置,享受到了一方重镇的威风权势,一言出便是千人俯首,一沉脸便是万人胆寒,别说现在孙权才不到二十,纵然是到了六十,获得这样的权势和地位,又有几个能够做到心如止水,丝毫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可以说大汉当下的各地诸侯,在中央朝廷管理缺失的环境之下,真的就是完全放飞自我,跟历史上其他封建王朝的封疆大吏都不同,毕竟如果还有监管,封疆大吏还需要看一下中央朝廷的颜面不敢做得太过,而现在大汉中央朝廷软弱无力,那么地方诸侯只要自己有钱有人,中央朝廷纵然说些什么话,想听的时候就听个响,不想听的时候就当其放了个屁!

    有钱,有人!

    孙权深刻明白这两条真理,因此也是紧紧抓着这两个方面丝毫没有放松,虽然外界清流唧唧歪歪说的话都不好听,但是只要自己手中抓着钱和人,又管这些清流怎么说?

    年轻人,自然是有年轻人的锐气,孙权也不例外,坐上了这个位置之后,就开始点上了三把火。

    第一把火,酒会。

    因为孙策之死,和孙策采用的和江东士族激烈对抗的策略,未必没有一些联系,因此孙权上台之后,或许是孙策的遗言,又或是他自己的感悟,至少在明面上向江东四家表示和善亲密,甚至和这些江东士族地方豪强称兄道弟起来,修复各种关系。

    怎么修复呢?

    开酒会。

    华夏向来就有酒桌文化,喝喝酒,跳跳舞,摸摸小手啊什么的,很多原本的问题就不是什么问题了。孙权身体不错,又是年轻人,因此不光是酒桌上能拼,酒桌之下也能拼,所以很多时候当孙权在酒宴之上,逮到一个便往死里灌……

    喝!

    不喝就是不给面子!

    将对方灌醉了之后,那么什么话说过,什么话没说,什么话算数,什么话不算数,不就是孙权一个人说了算么?

    因此对于孙权这种无赖行为,重臣张昭很是不满,表示这不是一个大佬应有的行为,更像是街头混混,所以在孙权的酒宴上,若是看到孙权又发混,便甩袖子掉脸子,孙权心中虽然气愤,但是毕竟张昭是老人,又得吴夫人还有一帮老臣得器重,所以也就是呵呵笑笑了事。但是其他人,就没有张昭那么大的颜面了,在酒桌上,多半都被孙权灌个半死,甚至不得不装醉来逃避,比如说虞翻同学……

    不过如此一来,效果也是不错,至少明面上孙权和这些江东士族笑谈风月,一团和气的分配利润,大家一起活好,一起爽歪歪。

    第二把火,屯田。

    孙权执掌江东,在张昭、周瑜的辅佐下逐渐稳定局势,但仅仅是稳定局面,孙权并不能满足,他想要摄取更多的剩余价值,获取更大的剥削利益,来组建军队巩固统治……

    原来和这些江东士族世家地方豪强斗争的勇者,面壁冥思,终于是悟道了,脱下了铠甲,放下了刀枪立地成佛,和江东士族世家坐在了一处,吃起了美味大餐。

    这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可是特权阶层舒服了,平民百姓就难过了。毕竟大家都要吃的,血肉从何而来?

    自然是从基层来。

    在现在这个空间之中,屯田是骠骑将军斐潜最早进行推行的,随后曹操觉得很不错,也就拿来用了,然后孙权看见了,也觉得不错。

    斐潜用的是阶段屯田制度,屯田的百姓在一定年限之后可以获得田亩所有权,然后曹操琢磨了一下,觉得不能便宜那些乡巴佬,就从民屯改成了军屯,这样不管怎样分配,乡巴佬都别想占什么便宜。

    到了孙权这里,由于民屯会妨碍士族大庄园主大地主的利益摄取,所以孙权的屯田自然就和曹操看齐,相互比谁能更烂一些。

    孙权的军屯还比曹操更进一步,所有分配军屯的,都是孙权直辖之下的军队人马,所有屯田产出,都归于孙权。其他人么想要吃这种血肉,就需要找孙权特许才可以。

    如此一来,所有的耕作军屯的农夫兵卒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孙权之下的附庸人口,孙权也就华丽的转身,从勇者变身为恶龙,成为了江东最大也是最强的大地主阶级,至于他兄长孙策当年对苦难民众许下的理想和愿望……

    那是个什么东西?

    反正孙权没说过这种话,谁说过找谁去。

    至于将来会不会出现一个建忠中郎将骆统,上疏表示说吴国的百姓已经穷苦到了生下孩子不敢养,活着的吃不饱、死了的没人埋的地步,孙权表示,真到了那个时候再说。

    第三把火,越人。

    为增长人口、发展生产力,为了广大大地主阶级的利益不受损伤,孙权派遣大量的兵卒,开始对于周边的越人进行清剿,抓捕,罪名么,就是这些越人侵扰地方,聚众闹事,意图反叛!

    三人则成众,所以越人何处不是聚众?

    越人除了行猎之外,也有学着华夏民族自行耕作山田的,但是如此一来,岂不是破坏了孙权的军屯大计?其他地方孙权管不到,但是江东这地头上,怎么能让越人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乱开耕地行为猖獗泛滥?

    一个字,抓!

    两个字,重罚!

    将抓捕而来的越人戴上镣铐,然后在兵卒看管之下进行军屯,虽然说越人耕作未必能比得上汉人,但是免费的劳动力么,不用白不用。至于越人的哀嚎,孙权表示,讲既嘢啊,我都唔知……

    如此一来,简直就是一举数得。

    至于越人爽不爽,能不能活下去,谁在乎?毕竟在孙权以及其子孙的统治之下,吴国也仅仅只是爆发了三十多次叛乱而已。

    孙权迅速的用三把火,确定了在江东士族世家,地方豪强当中的地位,烧出了一片空间来,不过,在三把火之后,孙权觉得还不够。

    江东,还是小了些,若是能够制霸全国,那该有多爽……

    不过么,派兵到各地抓捕越人,总归是一件兴师动众的事情。

    毕竟地方要承受兵马的临时调拨粮饷,若是兵卒战死了,还要负责抚恤安顿,抓走越人之后还要负责安抚地方,毕竟谁也不知道抓走的那些是真越人还是假越人,抑或是半真半假……

    因此江东边缘地区自然就不太愿意了。

    坐在下首的,就是孙权第一得用的僚属吕壹,正在一桩桩一件件的回禀着近来所行之事,和最新发生的变故。吕壹也是有才之人,说起来条理分明,不急不缓,清晰准确。

    “……连江左近,虽然已经传了公文过去,但是现在估计还到不了,尚可不论……但是临海永宁之地,却是越人捕获不利,还是之前一番的说法,说什么粮草不足……此外,近日某也略有风闻,有人说是这般劳师动众,大行恶政,破坏地方,结果抓来越人,又全数都归了主公……还有些人奔走相联,说是要上奏朝廷弹劾主公,恐怕是要闹过一场了……”

    孙权冷笑了一声,拍了一下桌案,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响来,“临海应该还有三万石粮草,怎会不足?他们一天能吃多少?且传令,若是再战不利,便革其职位,追查罪责!至于那些风言风语么……呵呵,随他们闹去!只要四家大姓不说话,这些旁支小户闹得越大,便是越惨!上奏朝廷?哈哈,如今天下大乱,朝廷,哈哈,朝廷自顾不暇,哪里会管这事!”

    “另外,这些旁门支户,也未必都是一条心的……”孙权继续说道,“到时候稍稍分化一二,只怕是当场就有人站过来!真心要一条道走到黑的,就是一个死字!”

    吕壹低头应下,恭谨的说了声:“主公所言甚是。不过……若是真的朝廷管了这事……会不会起什么变数?”

    孙权摇摇头,嗤笑道:“还能有什么变数?陛下丹阶之前空空,曹司空忙于攻略冀北,还有谁能管这种小事?无非就是这些旁支小户虚张声势而已,某倒是要看看,这些旁支小户能撑多久!还真以为清谈几句,便能翻天了不成?”

    吕壹是个精明人,所以他心里也是明白,虽然说现阶段旁支小户闹腾得厉害,但是也就是多费一番手脚的事情而已,并不至于闹到连孙权都会顶不住的程度。毕竟孙权吃了大头,然后江东四大家吃了剩下一小半,基本上这些事情也就定下来了。

    再说了,现阶段孙权座位也算是稳固,一边笼络着以周瑜程普为首的老将,一边大力扶持新人,又同江东四大家同声通气,利益均沾,这些小户旁支想要翻天,真是难比登天。

    孙权和江东四大家占据了长江以南当下最为富庶的区域,不管是人口还是财富,都是最为密集的地方,而那些边缘地方的都是一些小姓,甚至和越人杂居,真要是发生了什么冲突,也是孙权占据上风。

    当下吕壹微笑道:“主公英明!此类旁支小户,当无大患。属下无非担心风言多了,对于主公清誉有损……未免有些不美……”

    孙权摆摆手,仰头哈哈笑了两声:“清誉?哈哈,如今天下已是不同以往了……刘伯安誉满天下,终究如何?死于乱刃之下,不得全尸!卢子干人皆仰望,又是如何?薄葬上谷之中,无有棺木!天下便是如此,已然如此!某……算是看得明白了,清誉,哈哈,清誉,切……”孙权语气感慨,显然是深有感触,当然,当着吕壹说这些话,也多少透露着将吕壹当成是自家心腹一半的意味。

    “主公,英明!”吕壹拜倒在地。

    现在时势,的确已经不同以往。孙权认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至于这样行为产生的后果,孙权不是历史的旁观者,自然不可能看得清楚,身处于乱世变动之中的他,坚定的认为自己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大汉三四百年推行的忠孝之道,这种社会道德风范,在乱世的冲击之下,产生了极大的变化,作为身在其中的孙权,自然也感受到了其中的这种暗潮汹涌。

    原本的朝廷律法制约,民间的道德平衡,如今都已经被全数打破,现在,整个大汉,都处于一个重新确立规则,新的风云人物相互争夺位置的阶段。在这样的时侯,越是胆子大的,越是行事果决的,甚而有些飞扬跋扈,个性强硬的人,便越是能在其间取得最大的好处。至于什么道德和名誉,反倒是退缩出了阳光的照耀之下,缩到了阴影之中。

    因此,军力和财力,便是当下地位最为重要的两个支柱,只要手中这两个因素越重,地位就越稳固。当下如此对待江东边缘汉人和越人混杂的地区,风险自然也是有的,可若不是用此策,又怎么能控制江东,并且受到了四大家族的认可?

    要获取大量的钱财粮草,就要有大量的廉价劳动力,难道不去掠夺越人,反倒是走他哥哥孙策一样和江东四家硬肛的道路么?

    有得必然有失,名誉上面被人诟病,甚至被人讲成是什么“紫髯碧眼”,不似汉人,就是做这些事情应该付出的代价了。

    “对了,此外,还要多在乡野走访……”孙权说道,“如今周边郡县官吏多是四姓之人,虽说任事无碍,可若是长久计……最好也是看看有没有其他旁支小户,若是可堪造就的,便报来与某,定然重用!”

    吕壹连忙拜倒在地,叩首道:“定然不负主公所托!”

    正当君臣相宜的时候,忽然门外侍从急急奔到了堂前,拜倒禀报道:“启禀主公,周都督前来求见!”

    “嗯?”孙权吓了一跳,“他怎么来了?”转眼看到了吕壹,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你且暂避一二……”虽然说当下孙权自觉地已经取得不少的成就,也比之前刚接手的时候大有进步,但是或许是之前的心理暗示,又或是周瑜施加的威压印象太深刻,导致孙权听到了这个名字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毛毛的,知道周瑜和吕壹不怎么对付,便先安排吕壹退避。

    “嗯……”孙权看到吕壹躲到了侧室之中后,吸了一口气,抖了抖袖子,“有请……”

第1757章 交叉

    夜色深沉,吴郡政务厅当中,几盏油灯明晃晃的亮着,正中孙权的身影映照在四周的墙壁之上,或大或小,或明或暗。

    孙权凭案而坐,看着往来的文书。纵然做到了现在的位置上,依旧是要做许多的案头工作,不是完全将事情丢给属官了事就可以的。

    虽然说大汉的官僚体系已经差不多崩坏,但是大体架构依旧保留了下来,成为了当下孙权建立新体系的摹本,而这些往来的文书,就是孙权对于自身江东体系的节制,协调和管理。

    周瑜来了。

    然后周瑜又走了。

    行色匆匆并非是周瑜本意,但是毕竟只有这样,才能让孙权放心。周瑜之前就表示,如果没有大事,便会在巴丘督练兵卒,若不是这一次实在让周瑜看不下去,也未必会来这么一趟。

    孙权对于周瑜,又爱又恨,又妒嫉,很是复杂。

    可以说在当下江东之中,周瑜的地位完全不比孙权低,其原因也很简单。首先周瑜他是跟随孙策一起起兵的人,那时候的江东还是一盘散沙,什么都没有,可以说孙氏有江东的基业,基本上就是靠孙策和周瑜一起打下来的,所以说周瑜是东吴基业的开创之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周瑜对东吴来说,跟开国重臣是没什么分别的。同时,在孙策陨落的时候,也是周瑜安抚协调了那些老将,让这些老将一同支持孙权,可以说周瑜对于江东,对于孙权都是有恩的,如果没有周瑜的话,那江东早就变得一盘散沙,没有了团结在一起的可能性。

    因此,孙权也封了周瑜为大都督,两个人表面上似乎很融洽,但是实际上孙权并非把手中的兵权都给了周瑜……

    无他,权衡而已。

    孙策开辟江东的原班人马,很多都是淮泗一带的,基本上算是淮泗派,而在江东,以江东四家为首的,大体上可以称之为本土派。

    孙权想要在这两个派别之中找到平衡点,但是很显然,这个平衡点并不是那么好找……

    虽然现在整个政务厅安静宁谧,但是之前在此爆发出来的争吵,却依旧在孙权的脑海之中碰撞着,喧嚣着……

    ……(╬ ̄皿 ̄)……

    “主公,若欲人不知,除非莫为之!”周瑜很是愤怒的看着孙权,看着这个行事方式和孙策完全不一样的家伙,难以抑制的愤怒,让周瑜甚至都不想再维护表面上的尊敬。

    孙权一愣,旋即怒气上升:“周公瑾,汝好胆!”若是前一段时间,孙权也不敢这么和周瑜搅拌,但是现在孙权觉得自己已经有一定的实力了,再听闻周瑜不客气的话语,自然是愤怒不已。

    周瑜沉默了一下,目光如刀一般,刺得孙权后背都有些冒汗。

    “主公以为得计,收割越人屯田,一来可稳基业,二来可拢四族,殊不知其实是暗埋祸根,早晚便是基业倾覆!”如果说其他得事情,周瑜还可以忍下,那么一旦涉及到孙氏基业得问题,周瑜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因为对于周瑜来说,这孙氏的基业,便是孙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印记。

    江东四大家,已经是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架构,主家一枝独秀作为领导者,引领着方向,面向着未来,而其他的旁支和小姓则是作为补充,协助主家,一同向前而行。

    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江东四家其实就是一个整体,联姻就像是一条条的纽带,四家虽然在某些程度上会有些摩擦,但是整体上还是目标一致。

    孙权抓捕越人,然后作为奴隶来军屯,然后四家没有说话,笑眯眯的也收了孙权送来的越人,但是并不代表四家就和孙权坐在了同一辆战车上!

    “何出此言?”孙权有些愕然,沉吟半响,便直接问道。

    周瑜深深吸了口气,也是略微平复了一下,低声说道:“主公,此举无异于杀鸡取卵,饮鸩止渴,终有大乱也……民怨盈沸,其利未半,何苦为之?”

    孙权分润越人,似乎和江东四姓达成共识,一同进退,但是实际上孙权承受了所有的民愤,而江东四姓一方面表示这都是孙权要做的,一边笑嘻嘻的收纳了越人。然后纵然孙权的越人利益占据大半,但是孙权要很多相应的支出啊,所以整体下来,孙权收到的利益,实际上反而未必能比江东四姓落得更多。

    另外一个方面,越人毕竟不是春天的韭菜,而是人啊,总归是要一个生养的时间,短时间内抓捕了这些越人,看起来是不错,但是然后呢?既然被抓来的越人是奴隶身份,那么就等同于一个工具,那么对待一个廉价的工具,就像是一次性碗筷一样,又有谁会去珍惜?所以必然会以极快的速度消耗,就算是孙权给这些奴隶一点点的汤水保其生存,也会因为奴隶们的不满和反抗,导致奴隶迅速折损,快速的消耗殆尽。

    到了那个时候,孙权就必须面对两难的抉择,一个是抓捕越人的成本越来越高,毕竟没有人愿意生下来就当别人的奴隶,越人的逃亡和反抗,也就成为了必然;二来为了保持先前开垦的屯田,要么孙权就要被迫将原本的手下转化成为奴隶,因为只有奴隶才能产生高额利润,要么就要放弃照料这些人手不足的田地抑或是放弃以奴隶耕作的模式,而不管是哪一种,都会对于孙权的政权有极大的震动……

    江东四家呢,一边煽风点火,一边坐收渔利。

    孙权冲上去搏斗撕扯猎物,江东四家就在后面给双方加油助威,表示自己是公平公正的,然后孙权赢了,便一边上去舔孙权的伤口,让孙权爽歪歪的同时也舔些血吃下肚,另外一边也立刻啃咬些猎物下水什么的,毕竟大部分肥肉还是要留给孙权的,浑然忘记了之前还给猎物加过油……

    直至一天,孙权伤痕累累的倒下了,江东四家便会哄然而上,啃咬着孙权的尸首的同时再次重申,自己是站在正义这一边的,嚷嚷着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是绝对不会缺席什么的口号,将孙权的尸首分润一空,将孙权的下水丢给也同样伤痕累累的那个猎物,或者将其培养成下一个孙权……

    “这是何苦?这又何必?”周瑜一点点的分析给孙权听,然后看着孙权,“主公年不过二十,只需固守,不出十年,江东便如磐石一般,何必行此冒进之举?”

    “公瑾兄……”孙权听完,默然良久,长叹一声,“若某十年皆无建树……莫说十年,便是三载,也是分崩四离啊!如今天下,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斐骠骑盘踞关中川蜀,曹司空眼见侵吞冀幽,而江东,左有荆襄刘景升拦路,右有诸姓越人掣肘……公瑾兄,某若不行此急策,又能如何?”

    孙权说的,也算是推心置腹。

    孙权就像是孙氏基业的总裁,但是总裁之外,还有各路投资者,比如吴夫人的兄弟那一帮人,甚至还包括周瑜这样的老将,如果说是孙策,多少还有一同开辟江东的情分联系,而孙权这个后来者,若是拿不出什么策略利润来,这个位置也自然别想着能坐多久……

    就算是孙权没兄弟了,还有子侄,再不济还有吴氏外戚呢!

    因此,孙权的危机感,其实很强烈。

    周瑜看着孙权,终于是明白了他和孙权最大的分歧点。周瑜看重的是孙氏的基业,而孙权看重的是他自己的位置。虽然两个人在某些地方的利益和目标是相同的,但终究是像两条不同的线,短时相交于一处,旋即走向不同的方向。

    周瑜站了起来,“话已至此……望主公三思……某,告退……”原本周瑜还准备了一些方针和策略,但是现在么,周瑜觉得,就算是说了,孙权也未必肯听,就算是听了,也基本不会去做,也就懒得再多费口舌了。

    “……”孙权沉默着看着周瑜躬身,然后一步步退下,欲言又止。

    周瑜退到了接近门口的位置,忽然站住了又转身走了回来。

    孙权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公瑾兄……”

    “主公,”周瑜拱手,“黄氏弓弩之事……主公手尾还需再处理一二……”

    孙权:( ̄口 ̄)!!

    “属下告退……”周瑜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再次告辞而出。

    ……(≧Д≦)ノ……

    当再次回想起之前的场景,孙权才意识到,周瑜最后的哪一句话并非真的是周瑜找到了什么相关的证据,而是从孙权的反应当中得到了证据而已。

    又落到了周瑜的算计之中,孙权既觉得有些无奈,又有些羞愤。

    毕竟孙权自己也知道,他和周瑜在智力上的差距,多少还是有一些的。

    不过,这并不能改变孙权的原有策略。

    孙权将手中的笔放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手腕。

    江东从孙策开始,到现在孙权接手,已经逐渐发展到了瓶颈。

    向东,一片汪洋,虽然孙权也听闻江东四家手中有些造船技术,但是毕竟是江东四家的,而且大海之中风云莫测,能确保一定有收益?

    向南,山越就不说了,单单是那些长了千年的密林,就够让孙权头疼了。汉代在没有进入小冰河时期之前,南越这一带就类似于热带雨林……

    就算是放火烧田,也要靠近水源,才能改造为耕地,因此向南发展的成本也是非常高,并且不保证收益。

    唯二的选择,就是要么向北,要么向西。

    向北就是曹操,向西就是刘表。而对于江东来说,向西的渴望,或者说是战略需求,明显要大于向北。毕竟大江东流去,原本的天险在荆州面前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计,位于上游的荆州可以顺流而下进行攻击,而江东却只能是逆流而上……

    若是能搅乱西面北面,自然孙权就有机会趁乱而取。

    在这样的大战略思路之下,孙权当然希望在中原的这些家伙都打成一团,然后自己就可以从从容容的坐收渔利。就像是历史上日不落帝国一样,大陆搅屎棍的名头可不是浪得虚名。孙权不知道什么是大陆搅屎棍,但是并不妨碍孙权企图在斐潜、曹操、刘表之间制造矛盾,期望能够达成所设想的目标。

    可是,这位于中原的斐潜、曹操、刘表三人,怎么就没什么动静?难道说被识破了?也不至于啊,派出去的都是孙家多年养下的死士,断然不能泄露半分……

    或许,再等等?

    孙权转头,将身后悬挂在剑架之上的长剑取了下来,轻轻用力,在油灯之下抽了出来,寒光四溢。

    这原本是他兄长孙策的佩剑,后来孙策送给了他。

    长剑三尺三,宽三指余,双面有刃,中开血槽,剑身之上的钢铁花纹在油灯下越发显得闪耀。剑身吞口之处雕刻着一头睚眦,上下犬牙,圆眼怒视。剑柄是用细细的麻绳混杂了皮革缠绕,保证了握持手感,又不至于因为沾染血迹而过于滑手。

    孙权先将长剑对着油灯,然后一点点的从底部看到剑尖,查看是否有锈迹产生,然后又取了一方锦帛,细细的,一点点的,沿着剑身向上擦拭……

    自己已经爬到这个位置上,越发的感知到了权柄到底有多可贵,岂能就这样轻易放弃?

    脸皮什么的,就是浮云了。

    个人的立场不同,自然感觉不一样。

    对于周瑜来说,他想要守护的只是孙策的这一份基业,至于孙权个人,只是在这个前提之下的基业守护者。而对于孙权来说,虽然同样也想着孙氏的基业,却是在孙权他自己统管之下的孙氏基业。

    因此,孙权觉得他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当下最为正确的手段么?

    为什么就没有人能够理解他?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孙权轻声念叨着,“天时临兮雷霆怒,尽杀敌兮战于野。出吴郡兮行不反,据长江兮进中原。携长剑兮挟吴钩,逐失鹿兮定九天……”

第1758章 时机

    在定笮左近,依托着残留的城池,两个军寨已经开始建设了,大队人马,正在忙碌的在寒冬尚未完全降临之前赶工。

    原来李恢之下的兵卒,除了少部分依旧被软禁之外,其余的大部分都被关羽张飞两人瓜分。如今的定笮防御体系,除了城中作为主要修葺对象之外,一左一右两个军寨,就像是关羽张飞拱卫着刘备。

    刘备这家伙,先天天赋亲和力技能就是几近满级,随便晃晃就能将见过的人名记住,然后下一次的时候有不经意的提及,作为李恢的手下那些招募而来的兵卒,那里见过这样的手段,纵然心中知道刘备是在收买人心,但是至少刘备也是用心在收买,而不是随意丢出几根肉骨头就喊着:“嗟!来食!”

    用心和不用心,还是挺有差距的。

    李恢手下的兵卒,虽然有一些是李恢本部直辖,但是大部分还是从建宁左近招募而来的,其中不乏流民和賨人,所以这些招募而来的兵卒,只要刘备不短缺粮草兵饷,自然也就觉得足够了,反正给谁卖命不是卖命?

    就像后世军阀混战的年代,今天刘大帅,明日马大将军,似乎没什么区别。

    乱世军队,一百只的军伍之中,有九十九支便是这样的情况,剩下的那一个么,自然就是异类。

    沛县大风算是其中一个异类。不仅是成功的从二流子招募兵当中形成了一支有约束,有野心,麾下还能同心协力共同进退,一起咬牙奋斗的军队,甚至最终还真的站上了高台,高唱大风歌。

    其余的么,要么在征战厮杀当中倒下,要么被更强大的力量收编,当然,就算是高唱着安得猛士的大风侠客,坐稳了位置之后也对自家兄弟举起刀枪。

    刘备想要成为大风侠客已经很久很久了,有时候他也会哀叹,为何自己也是一样从草根里面杀出来的人物,偏偏就没有大风侠和绿光侠的气运?出头竟然是如此的艰难?

    不过自从来了定笮之后,在这严寒降临的时节里,刘备原先有些寒冷的心又渐渐得有些火热了起来。

    骠骑将军斐潜的关注重点,明显不会放在川蜀,应该是放在关中,所以对于骠骑将军斐潜来说,川蜀之中谁上谁下,应该不是其关注点,重要的是谁能替骠骑将军看好这一方疆域……

    当下川中的徐庶加上魏延,确实是在川蜀这一带算是一个庞然大物,连原本在刘璋手下奸猾应付的川蜀士族,都要俯首听令,不敢正面硬肛。

    所以,还有机会。

    而这个机会,不仅仅是定笮,还来源于之前的对手李恢。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现阶段还是粮草最为重要,哪怕是刘备占据了定笮,也是需要一定的粮草供给,在自给自足之前,就只能站在徐庶和魏延的鼻孔下面,说一声真香。

    李恢正在帐中静坐,对于外界的嘈杂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一样。

    不过越是追求平静,平静就越是难以获得。

    大帐幕布忽然掀起,寒风立刻伴随着外界的光芒猛扑了进来,在大帐之中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将好不容易积攒的热量瞬间挟裹了出去。光影晃动之中,刘备和关羽走了进来。刘备拱手一笑,笑容依旧是温和的,“李使君,多有怠慢,还望包涵……”

    李恢转动着眼珠,瞄了一眼刘备,又看了一眼关羽,然后也没有站起来迎接,只是微微拱拱手说道:“败军之将,有何怠慢可言?刘使君,直言罢,需某何为?”

    当最开始投降的时候,李恢心中多少还有些担心害怕,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恢慢慢的也想明白了,刘备不会杀了自己,或者说,不会白白杀了自己。有利用之处,就有价值,也就自然可以活下来。

    刘备闻言一笑,甚至连对于李恢不礼貌的行为也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到一旁坐下。李恢现在拿个架子,是因为李氏在建宁有的一份底气。杀了李恢一个人,当然也不算是什么,可是就断了在建宁的一条路。

    “李兄果然好风仪……”刘备哈哈笑了笑,然后说道,“你我原本无仇无怨,却因定笮之故渐生嫌隙,互动刀枪,刘某几番欲与德昂兄坐而相商,奈何寻不得良机……”

    李恢哈哈笑了笑,没有回应。

    场面话么,听听就好。

    刘备自然也没有希望两句话就能将李恢感动得痛哭流涕,纳头就拜,便依旧笑着向后招了招手:“来人,将铁石呈上来!”

    一名兵卒提着一个布袋走了进来,然后将布袋当中的铁矿石倒在了地上。

    “昨日,某已查勘铁矿,得此石也……”刘备微微眯着眼,指了指地上的铁矿石,“德昂兄不妨观之……”

    李恢起身,将几块铁矿石拿到了手中,上下掂量了一下,笑了笑,说道:“容某直言了……若刘使君欲用某家工匠……铁水需分某五成……”

    刘备眉毛一跳。

    没错,刘备要跟李恢合作,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想要李恢的冶炼工匠。建宁从秦朝开始,就有冶金工业,到了现在李恢之下,自然有不少工匠,而这些工匠,又是刘备所没有的。

    毕竟冶金工业还是有些门槛的,不是说那几块矿石然后扔倒火堆上去烧,便可以得到铁水铜汁什么的。

    刘备拿下了定笮之后,摆在脚下的道路就是两条,一条就是向徐庶请求调派川中工匠支持,一条就是和昔日的敌人握手言和,用李恢建宁的工匠。如果用的是徐庶调配而来的人手,那么定笮产出多少,情况如何,岂不是徐庶都了如指掌?

    虽然说用李恢这边的人,也未必能够全数瞒得过徐庶,但是相对来说,李恢也想要从中获取好处的,所以在这一点上必然也会配合一同隐瞒产量啊什么的数据进行获利,所以自然是刘备的首选。

    在利益面前,敌人可能会变成朋友,朋友也会转变成为敌人。

    关羽冷哼一声,就欲起身。

    李恢的眉毛也不由得跳了跳。

    刘备一手拉住关羽,然后盯着李恢:“至多二成……”

    “绝……绝无可能!”李恢咬牙说道,然后闭上了眼,扬起脖子,“三成!若没有三成,刘使君便动手罢!”

    李恢说完,半响没动静,便慢慢的睁开了一只眼,却见刘备一张大脸似笑非笑的凑到了近前,不由得往后一仰,差点摔倒。

    “哈哈,哈哈……”刘备拉住了李恢,“三成就三成!不过这寒冬将至,若是不早些开掘建炉,恐怕就要空等一冬了啊……”

    “好说,好说!某即可便书信一封,急调工匠来此!”李恢自然明白刘备的意思,连忙说道。

    “善!如此便辛苦德昂兄了……”刘备握着李恢的手,相视大笑起来,浑然看不出来曾经两人刀枪相向的样子。

    关羽微微瞄了一眼,然后又闭上了丹凤眼,捋了捋胡须,将头扭倒了一边……

    ……(﹁﹁)╭( ̄▽ ̄)╯……

    荒原之中,司马懿毫无形象的蹲在雪地上,扒拉着雪橇上捆绑的绳索和油布,来确定雪橇在这样跑了一大圈之后,是否能保持运送的货物不遗失。

    鲜卑人步度根和轲比能之间,已经休战一段时间了。

    这个现象,对于赵云司马懿来说,大体上算是意料之中的,但是对于鲜卑人来说,就不是很舒服了。

    虽然不管是步度根还是轲比能,人马吃嚼就是一个巨大的数字,但问题是现阶段两个人都有些骑虎难下,不愿意轻易退却。就像是两只猛虎若是各自玩各自的,或许可以当作对方不存在,但是一旦在同一块地盘上撞上了,就必须分出一个输赢来。这不仅是关系着步度根和轲比能的面子,更是关系着这两个人的将来。

    大不了耗一个冬天!

    这多半就是步度根和轲比能心中所想的……

    虽然决定要和对方耗下去,但是也不能就什么事情都不做,因此当赵云前往大漠查看的时候,就碰到了几近千里无人烟的情况,不是之前没有鲜卑人在这一片区域放牧,而是现在这一波位于战场中间的倒霉蛋,被双方不约而同的当成了牺牲品,劫掠了人口和牲畜,来弥补他们在相持之中的消耗。

    这样的举动,自然也是在赵云和司马懿的计算之中的。

    不管是那个方面来说,战争越是持久,破坏力就越强,游牧民族原先应该更适应速战,毕竟有战马加持,运动速度更快,但是在赵云、刘和,以及乌桓人一系列的明面上暗地里的推动之下,原来更适应速战的鲜卑人步度根和轲比能,硬生生的打成了持久战。

    而且还必须继续打下去……

    赵云和司马懿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在一个山坳之处,避开了由北向南吹拂的寒风,多少算是一个避风之所,而这一次特意出来跑上这么一圈,就是为了检验马拉雪橇的实用性。

    “将军,此物绝妙啊……”司马懿拍着雪橇感叹着。

    倒不是奉承话,而是司马懿真心这样觉得。

    马拉雪橇可以用单马,也可以用双马,在雪地移动甚至可以有限度的忽略地形,不强求一定要沿着道路行进,这是其一。

    第二个方面,当到了休息地点的时候,就可以将雪橇立起来,然后捆扎到一处,转眼就会变成了简易的护栏,再拉几条绳索,固定钉好,将油布牛皮什么的往上面一搭,就可以立马变成避风的帐篷,就算是没有找到好的避风之处,也不会因为直接暴露在夜间寒冷之下产生伤亡的问题,不管是人还是战马,都可以得到休息和恢复。

    同时万一遇到敌人,雪橇也可以作为临时的阵地来进行防御,厚实的木板不仅可以抵御普通的箭矢,甚至也不怎么害怕刀枪。当然,前提是能有一些时间来布置,要是突然被袭击了,也不能提供多少加成。话说回来,那个队列突然被袭的时候也都是差不多。

    “此物,乃骠骑将军所制也……”虽然司马懿是对着赵云称赞,但是赵云也不能将名头按到自己头上,停了一下,又补充说道,“骠骑将军言,越是雪大,便越是便捷……”

    昨夜又下了一场小雪,清晨的时候就停了。

    司马懿环视一周,又上前查看了一下雪橇底部磨损的情况,点了点头,说道:“若是雪大了,这磨损自然也就少了……只不过,雪地松软,磨损少了,也意味着战马新进更加困难……”

    赵云点点头说道:“主公也是如此说法……主公曾言,若是最佳的,便是用壮犬来拉……”

    “啊?”司马懿眨眨眼,不敢置信。

    赵云继续说道:“那种壮犬,我们现在没有……听主公说,藏区之内倒是有,抑或是再往北,在大漠深处……就算是有了,也要训练,跟战马一样……”

    “莫非是川东犬?”司马懿问道,“昔日冠军侯征讨胡蛮,多以川东犬随军……”

    赵云摇了摇头,说道:“川东犬……主公已经派人去寻过了……现在川东犬,多不堪用,按主公的说法,便是需要重新培育……”

    汉代也算是比较早利用军犬的王朝了,霍去病就曾经在军中组建过军犬营,让军犬负责警戒,也在战场之上撕咬扑杀敌军,用的就是川东犬。

    川东犬又称邻水狗,因为它起源于四川东部邻水周边地区,这种犬最大的特点就是在博杀的过程中专咬猎物的脖子,致使猎物窒息而死一击毙命,同时领地感非常强,是十分讨人喜欢的华夏本土里良犬。

    只不过因为汉代人也不懂得什么叫做生态保护,就像是对待战马一样,一次次将最强壮的送在了战场之上后,三四百年之后,川东犬就渐渐剩下了些体型较小的品种……

    不要枯泽而渔,道理谁都懂,但是做起来的时候,往往都是那管后世洪水滔天。

    “那么此番北进……”司马懿思索着,“倒也要多加留意良犬了……”

    赵云点了点头,然后抬头望天:“如今便是等大雪来临,便是你我北进之时……”

第1759章 本源

    “某错了?”

    斐潜有些疑惑的问道。

    长安城外,大雪纷飞。泾渭还未完全分明。许多事情还没有盖棺定论。

    “是的,将军错了……”

    郑玄说得很肯定,就像是在说太阳从东方升起,从西方落下一样的肯定。

    斐潜摆了摆手,说道:“既然是坐而论道,就别将军这个,将军那个了,某就一个末学后进,郑公不妨直言。某究竟错于何处?”

    泾水汩汩。

    雪花落在水面之上,在接触的哪一个瞬间,似乎有那么极短的一个停顿,然后就消失了。上一秒还是轻盈飞舞的精灵,下一秒就成了奔流而去的舞者,转变之间了无痕迹。

    红泥炉火之上,水开了,咕嘟有声。

    黄旭上前,取了水壶,放到了斐潜身侧。

    斐潜拿起水壶,先略烫了一下茶碗,然后泡起茶来。

    郑玄静静的看着,并没有马上出言表述观点,不管怎样,能喝到骠骑将军亲手泡制的茶汤,总是令人感觉愉悦的一件事情。

    茶水透亮,清澈。虽然汉代炒青技术还没有达到后世那种细化到每一格温度每一秒的程度,但是已经和原本汉代茶砖烹煮方式完全不同了,在茶汤之中,只剩下了茶叶本身的味道,那种本源的味道。

    “好茶……”郑玄赞叹,抖了抖眉毛。在寒冬之中,一口热茶下肚,香气充溢着口鼻,温暖抚慰着肚肠,真是再惬意不过了。

    斐潜点点头。其实斐潜所用的茶叶,也并非是什么价值连城价比黄金的,只不过是密封做得更好一些而已。毕竟茶叶这种东西,太容易串味了,放在什么地方就是什么地方的味道,若是放在臭袜子里,肯定就是一股咸鱼味。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茶叶就是佼佼者。

    追求本心何其难,唯有清茶酬枯肠。

    酒过三巡,舌头就麻木了,趁着大脑还没有完全麻木,该说什么也该说了,不说恐怕就有人装醉了,而茶叶三泡之后也就淡了,苦涩便透了上来,就像是生活,清香之下,便是苦闷。

    “将军……”郑玄放下茶碗,目光留在茶汤之上,“天下之事,亦如茶酒……茶之美,在于清淡,回味绵长,心境恬淡,清明理智也,酒之美,在于浓烈,热血澎湃,心醉神迷,酣畅淋漓也……如今将军非要将酒制为茶,此非大谬乎?”

    斐潜揉了揉下巴上的胡须,说道:“请详言。”

    茶和酒,菊和刀。郑玄这样的比喻,倒也有些意思。

    “春秋之事,孔仲尼有教无类……亦如清茶一般,见于野,人皆可摘之,足洞见明性……”郑玄笑着,指了指茶碗,然后说道,“然博士为官,便成了酒,窖藏于内,越发醇厚……”

    “博士?”斐潜微微皱眉,然后深思了起来。

    郑玄的话其实已经是非常的浅白了,也是直指问题的本质,就是利益。

    在利益面前,什么梦想,什么情怀,什么远景,都是呵呵,人性和道德在利益体系里面都是不存在的小透明,就算是穿戴上了,依旧还是可以看得见底下的那张杂毛嘴。

    春秋战国时期,为什么孔子可以做到有教无类?越往后便越是难做到?头皮不是一代痒,水也不是一时凉,生生世世绵延不绝,甚至还有些什么不惜背负骂名,就为了博取老外一笑,不惜双手奉上家乡父老小娇娘的高等知识分子……

    归根结底,都是两个字,“利益”。

    因此,碰到了事情,先别去安排脚下的立场,而是先把脑袋里面的利益关系捋一捋,才能看清楚一些,至于能不能看到真相,则是要看具体地位阶层在何处。

    春秋战国时期,所有的官职,都是按照才能来安排的。举个栗子来啃,张仪被楚相“掠笞数百”,其妻曰:“嘻!子毋读书游说,安得此辱乎?”张仪谓其妻曰:“视吾舌尚在否?”其妻笑曰:“舌在也。”仪曰:“足矣。”

    张仪有没有才学,有的,或者说有没有跟张仪才学水准差不多的人呢?很多,但是,张仪之所以成为张仪,不是因为才学,而是因为张仪口活好……

    春秋到战国期间,因为才能得到重用的比例远远大于因为才学得到重用的,因此整体上来说才能高低决定了职务的高低,然后到了“博士”这个职位的诞生……

    博士,始见于战国,初为负责保管文献档案,编撰著述,掌通古今,传授学问,培养人才。秦国有七十人封为博士。后来汉初沿置,秩为比六百石,属奉常。汉武帝时,还设立了五经博士,博士成为专门传授儒家经学的学官。

    从此,管制体系当中第一次出现了以学术为官,而不是才能为官的标准。

    这两个标准似乎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差异,毕竟能读书会读书也能算是一种才能,但是问题是智商不等于情商……

    以上,是郑玄说的第一个方面的问题。

    第二个方面,是公开和私藏的问题了。

    就像是郑玄所说的茶和酒。

    茶最开始的时候并不称之为“茶”,而是被很多的异名代替,诸如“茗、荈、诧、槚、荼”等名。而“荼”字最早出现于《诗经》和《尔雅》等书,意思是指带苦味的植物叶子。荼字的艸字头下是一个多余的余,表示着在草本植物中与众不同的植物,衍生开来,荼也就演变成了泛指能够解毒的植物,其中也就包括了茶叶。

    传说之中也是说明了这一点,神农食百草,然后中毒了,遇到了茶,解之。

    这说明茶叶起源并不是人工培养出来的,而是自然产生出来的东西,只不过人碰见了,然后标记了下来……

    而酒不一样。

    想得到酒,一定要藏。

    如果暴露在空气之中,要么变成醋,要么发霉腐烂,变成一堆微生物霉菌的狂欢之所。

    因此茶的形态,更像是上古的知识积累,而酒的姿态,就像是当下汉代知识的模式。

    “郑公之言,善也……”斐潜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郑玄说道,“不过……郑公以为,这是茶好,还是酒好?”

    郑玄笑笑,“茶好,酒更好!”

    斐潜哈哈一笑,说道:“愿闻其详。”

    “将军之茶,清心明志,固然是不可多得之物……然山野之中,亦有花入茶者,木入茶者,果入茶者,皆为茶名,混淆试听,不知真假……”郑玄缓缓的说道,“酒则不然。器、粟、水、曲,皆求尽善也,方得好酒,又弃糟粕,仅留琼浆……”

    斐潜用两根手指的指背,来回搓了搓下巴上面的胡须。

    郑玄这样的说辞,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这个道理么,其实并不怎么靠得住。

    虽然到了汉代这么长时间了,也像是大多数的汉人一样,斐潜开始留起了胡须,但是斐潜依旧没有养成多么细心照料胡须的习惯,更不用说像是关二爷一样,出门在外还要特别给胡须穿个裤衩肚兜什么的,基本上都是让胡须自由生长,就算是用手摸胡须的时候也很随意,揉一揉搓一搓的都是基本操作,像是很多文人墨客拈花指模式的摸胡子,在斐潜身上完全看不到。

    胡子,就是胡子而已。胡子是男性的一个象征,但是并不反过来说,胡子就是男性。

    郑玄说辞就像是表示胡子就是男性一样,逻辑上略微颠倒了。

    就像是后世那一句名言,“取之精华,弃之糟粕”,似乎大家都听过,都懂的,但是实际上这句话的重点并非和旁人争论什么是“精华”什么是“糟粕”,也并非是说应该“取”多少,应该“弃”多少,而应该是知道这样的一个方法之后要有这样的一个过程。

    就像是吃饭一样,牛排是一种食物,玉米饼也是一种食物,但是不能说牛排就是精华,玉米饼就是糟粕,抑或是看见因为牛排昂贵,便挑食,拒绝其他类型的食物。感知到食物,吃下去,吸收营养,然后将残渣排出去,才是一个完整的过程。

    重要的是这个吃饭的过程,而不是站在一旁评论标准。

    滞留于口头上的支持和评论,不可能让人吃饱。

    因为旁人的标准,终究是旁人的标准,就像是有人对花生过敏,有人对虾过敏等等,体质不一样,所谓的精华和糟粕也自然不同。

    “川蜀之中善养蚕……”斐潜笑呵呵的说道,“不知郑公见过没有?”

    “蚕?”郑玄愣了一下,然后说道,“老夫略有耳闻……”

    斐潜点点头,说道:“饲蚕,以桑为佳。若以桑为食,产丝洁白,绵长,乃制锦上上之选也,若是杂叶,则丝黄灰,多易断也,品相不佳……然蚕多叶少,摘采亦有尽……敢问郑公,此时,当绝蚕之食,抑或是喂食杂叶?”

    郑玄皱起了眉头。

    蚕这个东西,很有意思,因为困住蚕的,不是别的,而是蚕宝宝自己选的桑叶,自己吐的蚕丝。

    就像是当下的士族。

    那些丝,就是士族自己选择的,掌握的,然后吐在自己身上的……

    斐潜在后世曾经听到一个理论,叫做“信息茧房”。知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信息,上古的人将信息用文字,或是图画留存下来,后人懂了,便是信息的一个传递的过程。

    普通的人在接收信息的时候,会习惯性的选择相信自己所愿意相信的信息。这种选择是下意识的,会直观的影响到下一步的举动,就比如那些各种偶像粉。所有偶像都是人,是人就会有优缺点,这是常识,但是偶像粉排斥常识,只看自己愿意看到的东西,只接受自己愿意接受的信息。

    或许有人说偶像粉年龄较低,思维不成熟,但是事实证明,所有人都一样,或多或少而已,典型的表现就是“剑桥分析”事件。

    虽然说剑桥分析公司后来倒闭了,但是随后而来的各路神仙迅速的发现了这其中的商机,甚至是可以致命的利器……

    从物理学角度来说,信息也是一种熵。杂乱无章的信息没有价值,因为是无序的,但杂乱无章的信息经过大数据加工后,成为有序的存在,那么就有巨大的价值。

    就像是春秋战国时期,知识是杂乱的,诸子有百家,但是在经过秦汉之间有意无意的整理之后,杂乱的信息源就集中起来,成为了有序的存在。

    然后就可以控制一切了,甚至一代代的这样控制下去。

    当一个人身边所有的信息都被控制,都被有意的进行筛选推送之后,那么这个人所有接触到的信息都将是“某个人”想要让这个人看到的,都是特意推送的,这个人觉得方便,觉得就是自己所要听的,所想要的,久而久之,便越发懒得思考,然后将大脑托付给了推送信息的一方……

    这并非是后世才有的事情,早在汉代的时候,这些世家士族,就已经这么干了。

    孔子从一个凡人走上神坛,就是在这样信息不断的推送过程之中确立下来的,五经四书的地位,也是在不断的信息茧房当中收缩产生的,野生的茶,就越来越少,罐装的酒,也自然是越来越多……

    当然,这么做的前提,就是要归拢所有的口舌,掌握所有的话语权,控制所有天下信息的出口,让看到的,听到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只有符合推送标准的信息,才能到达受众的那里。

    这一点,儒家在后续的封建王朝当中,做得很出色。

    想象一下,那些心智还未成熟的孩子们,那些处于比较闭塞环境的人,他们所接触到的信息,便是特意挑选过,特意推送而来,动不动便是全家桶包围着,然后久而久之,能有多少人会意识到这个问题?意识到了又愿意去做出改变?

    而这个信息茧房的第一根丝,其实就是在汉代产生的……

    “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斐潜继续说道,“郑公可知,是先有蚕,方知桑叶之好,抑或是先有桑,方得蚕丝之妙?”

    郑玄沉默了良久,然后说道:“将军执意如此,必然坏了千万酒窖……不怕届时……无酒可饮?”

    斐潜哈哈一笑。

    “某饮茶。”

第1760章 疑问

    郑玄不是那么好说服的,这一点,斐潜很清楚。

    不过再怎么说,郑玄依旧是属于在野人士,并不完全属于既得利益者,所以,依旧有说服的可能性。

    斐潜觉得郑玄看着自己的样子,就像是看见了一个傻子。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斐潜自己就是既得利益者。那么为什么斐潜能够放下一些利益呢?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是小说,咳咳,这是斐潜本人的思考……

    思考能力,真的非常重要。

    郑玄无疑也是一个有思考能力的人,所以在听了斐潜最后说起了他叔父斐敏的事情之后,就沉默了下来。

    斐敏能当上当朝谏议大夫,必然也是有些经学水平的,这就符合郑玄所说的“酿酒人”身份,按照道理来说,斐敏家中的“酿酒器具”应该就很多很好了,但是斐敏依旧贪婪的盯上了斐潜父亲所遗留下来的那些财产。

    这是人性,跟学识有关联,但是也没有关联。

    放在单独的个体身上,自然学识的增加有利于对于自身和外界的认知,就会做出相应符合社会道德标准,朝廷法律允许的事情,但是如果放到整个层面来说,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了,也不是一个人所能控制的了。

    就像是在封建社会,在资本社会,有没有善良的大封建地主,有没有关心关怀雇员的资本家,肯定还是有的,但是如果拔高到整体阶级来看,就会发现这些善良的人,不过是汹涌血浪之中的一个小白沫。

    大地主阶级先天就是要吞噬更多的土地,大资本阶级本能就是要控制更多的资本,这是由阶级本身决定的,如果说大地主阶级不再追求土地,大资本阶级不在贪婪资本,那就等于是失去了原本他们屁股下的座位,也就不再是大地主阶级或是大资本阶级了。

    对于一个人,还是有心的,但是对于一个阶级来说,便只剩下了屁股。

    因此,郑玄也就明白了斐潜所想要表达的意思,沉默半响之后,又默默喝了一会儿的茶,便向斐潜告辞。

    斐潜微微点头,然后起身送郑玄离开。

    如果说庞德公是大汉南派话事人的话,郑玄就是大汉文学北派扛把子……

    虽然比喻有些粗糙,但是大体上差不多。在卢植死后,郑玄基本上就成为了大汉在冀州幽州一带的文人代表,他的言论自然会成为其他人的风向标,所以郑玄在被斐潜“坑”了一次之后,就基本上不上台了。

    这对于斐潜来说,郑玄这样的状态,就像是作者不更新了……

    这个时候自然是需要更有效,更透明的沟通,就像是斐潜明确告诉了郑玄,他现在想要怎么做,为什么这么做,以及对于将来的发展有什么影响,虽然还不算很直白,但是对于郑玄这样聪明的人,已经几乎等于明示了。

    当然,对于郑玄这样的态度自然是刚刚好,相互留有余地,但是对于更普通的人,就必须要更加直白明确,而不能遮遮掩掩的表示“你去猜”……

    人因为未知而恐惧。

    就像是斐潜现在,其实内心当中也有恐惧。

    倒不是恐惧自己的生命,而是恐惧未来的不确定。如果说历史上的三国是一个悲剧的话,斐潜现在也不能说自己就会将其变成一部喜剧,但是至少现在要努力。

    郑玄以茶和酒进行比喻,一方面是因为斐潜喜欢喝茶,这个是周知的事情,另外一方面确实和当下的情形有些相似。

    究竟为什么经文会像是“酒”一样,在各家之中藏起来?

    导致这个事件最根本的原因,还不是秦始皇的锅?

    焚书坑儒,这“坑儒”有一些是后面儒家给自己脸上贴的金,但是焚书么,到真是秦始皇下的令。不过话说回来,孔子也没少焚书,抑或是后世修编的时候,也是常常动不动就焚书,永乐大典四库全书,皆是如此。

    但是不管怎么说,秦始皇焚书的行为都使得春秋战国时期的百家经文收到了极大的伤害,写两个字说两句话就要赔掉全家老小财产性命,这谁敢干啊?于是乎,将“酒”藏起来,也就成为了各家首选。

    郑玄特意强调,也未必没有担心下一个“秦始皇”的意思,只不过没有明说而已。对于这个问题,斐潜没有直接给郑玄答案,而是表示没有限制的权限,自然就会引发无限制的贪欲,但是不能因为之前的伤害,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将“酒”藏起来,这反而会导致更大的恐慌和退化。

    勇敢的面对,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

    庞统远远的走了过来,向斐潜行了一礼。

    斐潜招呼着庞统坐下然后询问道:“此番阴山教化使交接如何?”三年转眼即过,昔日去阴山教化的人也到期了,这一次岁末便回到了长安,而新的一批又即将踏上前往阴山的路程。

    庞统点点头说道:“都已妥当了……”

    斐潜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教化之功,善莫大焉,待过上几日,某还要亲自见上一见,以表嘉奖……”

    ……(??)……

    漠北,阴山。

    临近冬日,南匈奴已经基本上打好了牧草,收拢了牛羊,开始准备猫冬。

    这个时候则是孩子最为快乐的时候,因为没有任何辅助工作需要做了,剩下的就是玩。

    小孩的开心很简单,或许因为一个玩物,或许因为一句话,甚至一个笑脸,一个眼神,便能哈哈哈的傻乐半天。

    这不,一群小孩就拿着几个木偶像在相互追逐,扮演角色。

    “我是大马,我跑得最快!”一个小孩举着一只马,大呼小叫得往前跑。

    “我是狼!我有爪子我有牙!我会把你撕成碎片!”另外一个小孩张牙舞爪的追在后面。

    “我是汉骑兵,我有铠甲和大刀,我能打败你!”又有一个小孩挥舞着木刀,向着假象当中的对手冲杀上去。

    於扶罗起初笑眯眯的听着,看着,可是到了后面,脸色就慢慢的变了,指了指正在夕阳下奔跑的那群孩子,问护卫道:“那些是谁家的?”

    护卫眯着眼辨认了一下,说道:“那是左大当户家里的,恩,还有右大将和左尸逐骨都侯的……”

    “把他们给我叫过来!”於扶罗沉声说道。

    “呃……”护卫有些迷惑,这意思,是要叫大人,还是叫小孩啊?

    於扶罗也发现了自己的指向不明确,便指了指跑远的小孩,说道:“先把那些臭小子叫过来!”

    几名小孩不知所措的站在了於扶罗面前。

    於扶罗努力挤了挤眼,换上了一副笑容来,说道:“你们在玩什么啊?”

    “尊敬的单于,我……我们……在玩,玩打仗……”

    於扶罗尽力让自己笑的和蔼一些:“好啊,那么能告诉我,你们都是怎么玩的啊……”

    “我是大马!我喜欢马!”那个个头比较小的孩子举着一个马玩偶说道。

    於扶罗点头,“嗯嗯,不错,我也喜欢马!”

    或许是收到了於扶罗的肯定,另外一个小孩也说道:“我喜欢狼,狼很团结,而且还很有力气!”

    於扶罗也点点头,“嗯,嗯,好啊,狼确实是很厉害……你以后也可以长得和狼一样强壮!”当然,对于崇拜狼的游牧民族来说,长得像一头狼或者壮的像一头熊,这基本上都是在夸奖了,没有半点贬义的意思。

    眼见前几个都得到了鼓励,其中那个装扮汉人骑兵的小孩也鼓起勇气喊道:“我是汉骑兵,有锋利的刀枪和坚硬的盔甲,可以轻易打败凶猛的野兽!”

    “哦?”於扶罗朝着这个小孩招招手,“来来,过来!”然后一把抓住,“来,说说看,你为什么不选我们自己的骑兵?”

    於扶罗脸色突然转变吓了小孩不由得一缩,但是右臂又被於扶罗抓住,吓得只往地上缩,小脸皱成一团,哭音都带了出来:“呜……因为,因为没有……没有……没有……”

    “没有什么?”於扶罗不耐烦的追问道。

    “哇,哇……”小孩吓的大哭,话都说不完整。

    一个稍微岁数稍微大一些的孩子壮着胆,抬起了手臂,说道:“单于,因为这个……没有雕刻我们的……”

    於扶罗望去,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看了看哭倒在自己地下的孩子,还有周边战战兢兢缩成一团的其他小孩,看见他们手中大多数都拿着一个木头雕像,或马,或狼,或是兵卒模样,当然,一眼可以看出来,都是穿着铁甲的汉人兵卒样子,并没有穿皮袍的匈奴人像。

    於扶罗松开了手,皱眉道:“这些雕像谁刻的?”

    护卫回答道:“是汉木匠……”

    “……”於扶罗沉默了片刻。汉人的工匠雕刻木像,自然都是汉人为主,这个似乎也是一种自然,而且这些工匠还是於扶罗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才从骠骑将军斐潜那边请过来的……

    还有一点关键是汉人工匠雕刻的这些小玩意,一般都不收钱,都是随意送的,这个於扶罗原先也是知道,起初也没有太在意,就像是自己做一两个草虫子送给小孩玩一样,直至方才猛然心中一跳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行了!”於扶罗伸手将地上的小孩拉起来,“别哭了!来人,那些肉干来!嗯……你们胆子也太小了,啊,哈哈,想要成为勇士,这样可不行……来来,一人拿一块,然后去玩吧……”

    一群小孩看到了肉干,自然就停下了哭泣,然后将信将疑的拿了肉干,塞到了嘴里,还带着眼泪的脸上顿时就浮现出来幸福的笑容……

    “去吧,去吧,去玩吧!别玩的太晚了!”於扶罗摆摆手。

    在几个大孩子的带领下,一群小孩七嘴八舌的谢过了於扶罗,然后吸溜着鼻涕,随手将眼泪抹去,咀嚼着嘴中的肉干,自然就将方才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於扶罗看着孩子们奔跑而去,脸色一点点的严峻起来。

    护卫小心翼翼的在一旁问道:“尊敬的单于……这个,还要去叫左尸逐骨都侯他们么?”

    “算了,不用了!”於扶罗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然后向着营地后面的一个小山坡走去。

    在山坡下方,有用白骨立起来像是拱门一样的建筑体,还有一些人头骨的骨堆。在骨堆之侧,还有一个大小石块堆起来的碎石堆,碎石堆后方立着一根木桩,还有些无色锦帛在木桩上飘动着。

    这里是南匈奴萨满的居所。

    南匈奴之前的萨满,已经是在分裂和纷争当中死了。后来在和鲜卑人的战斗之中,斐潜意外的干掉了一名鲜卑人的萨满,然后获得一根萨满的五色彩杖专属装备,见於扶罗感慨,便送给了於扶罗。

    后世玩过游戏的大体上都知道,光有橙色稀有装备也不是随便拉一个野蛮人就可以用的上的,必须要有人转职成为萨满才行,而这个萨满又不是说随便拉一个阿猫阿狗都可以,对于游牧部落来说,萨满的不仅仅是祭祀的时候来跳一下大神,还要包括日常的兵卒医疗恢复,心理建设等等,甚至还有战略谋划的职责……

    不过,於扶罗在多方寻找之后,竟然还真的在美稷找到了一个自称是跟着当年萨满的弟子,不仅是懂的主持祭祀,还懂的草药治疗之术,虽然最开始的时候有些僵硬和不自然,但是后来也慢慢似乎回忆起了当年的知识,行动之间也渐渐的有了当年南匈奴萨满的风采。

    於扶罗现在心中困惑,又有些为难,自然习惯性的就走到了小土坡之前,表示要见一见萨满。

    萨满的弟子很快迎了出来,然后引领着於扶罗进了画着许多意义不明花纹的萨满帐篷。

    帐篷之中昏暗,还有许多药草的气味,混杂在一起,让於扶罗不由得咳嗽了两声,才略微习惯了一点,坐定之后,於扶罗拒绝了萨满递过来的一碗汤水,径直将自己刚才遇到的事情讲述了一遍,然后问道:“我的萨满啊,这个事情,是不是一个不好的兆头?我怀疑汉人是不是搞了些手脚……可是我又想不清楚……”

第1761章 免费

    萨满大帐之内,烟雾缭绕。

    於扶罗虽然感觉出来的一些骠骑将军斐潜的恶意,但是就像是面对着一份霸王汉堡,觉得总是有哪里是不对的,可是真要他说,却没有那些相关知识,说不上来。

    “尊敬的单于啊……”萨满开口了,声音沙哑,就像是石头和石头相互摩擦,“您的目光是如此的锐利,您的思想是如此的远大……”

    “请说重点……”於扶罗打断了萨满的吟唱一般的话语,或许是因为觉得萨满这么吹有些过了,又或是因为萨满的嗓门实在是难听。

    “嘿嘿嘿……”萨满低声笑了两下,然后说道,“尊敬的单于啊,您的判断是正确的……汉人,汉人从来就没有什么好心思……”

    於扶罗身躯微微向前倾斜,双手按在了膝盖上,“这么说,汉人真的有在背后搞鬼?!”

    萨满喉咙呼噜着,像是又摩擦了几下石头,“汉人,汉人那一天没搞鬼?”

    於扶罗瞪圆了眼,不由得吸了一口气,旋即被帐篷里面的烟雾呛到了,连声咳嗽,然后鼻涕眼泪都下来了。

    萨满见状,挥了挥手,从帐篷黑影当中冒出了一个人来,吓了於扶罗一跳,定睛细看才发现是萨满收的学徒。只见萨满学徒上前,将帐篷门帘掀开,然后又绕去了帐篷后面,掀开了另外一个通风口。

    帐篷之内原缭绕的青烟,就像是急切脱离囚笼的犯人一样,几乎肉眼清晰可见的沿着新打开的气流通道,向外狂奔……

    “哦……啊……”於扶罗深吸了一口气,顿时感觉呼吸顺畅了很多。

    萨满从一旁的火堆上抽出了一个灼烧了一半的牛骨头,用一旁的骨刀迅速的剐了两下骨头表面的黑灰,借着光线似乎查看了一下骨头表面的裂纹,然后摇了摇头,“可惜只占卜了一半……”

    “难道是……”於扶罗看了看牛骨,又看了看萨满,“啊,这个,抱歉……我不知道……”

    “这是长生天的旨意……”萨满闭上眼,叽咕叽咕的念叨了几句,然后睁开眼又再次重复了一下,“我占卜的时候没有告诉单于您,单于您来的时候也没有告诉我……这就是长生天的旨意啊……”

    於扶罗沉默了片刻,然后看向了牛骨,不由得问道:“不知道萨满在占卜什么事情?”

    “未来……”萨满声音嘶哑,“我们的……未来……”

    “我们的未来?”於扶罗吞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盯着牛骨,“那么……占卜出来了什么没有?”

    “只有一半……”萨满将已经渐渐冷却下来的牛骨递给了於扶罗,指了指牛骨上面因为烧烤导致出来的裂纹。

    或许就是因为烧烤的时间不够,所以裂纹只侵入到骨头表面,并没深入多少,并且最深最长的那一条裂纹也仅仅是横跨牛肩骨不到一半。

    於扶罗盯着看了半响,试图从这一块牛肩骨上破译出长生天的意思,但是最终除了沾染上了一手的黑灰之外,并没有半点意识上面的收获,只能是无奈的将手中的牛肩骨交到了萨满手中,就像是包身工将合同交给了法务部一样,带着一些敬畏和担心的问道,“请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单于难道还看不出来么?”萨满指了指牛肩骨,“这不是很明显么?”

    於扶罗吞了一口唾沫:“这个……”

    “我们……没有其他的选择……”萨满低声说道,“我们,没有,选择……”

    於扶罗愣了半响,然后才低声又问道:“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萨满并没有夸大,南匈奴人除非是重新走上游牧的道路,否则一切的东西都必须通过汉人,学习耕作,学制器皿,学建房屋……

    “学!”萨满说道,“只要我们肯学……学到了我们手里,便是我们的了……”

    “学?”於扶罗的目光渐渐的转到了帐篷之外,转到了那些正在远处重新欢闹起来的孩子们身上,似乎觉得萨满说的是正确的,因为这和他之前的观念有些相似,但是同时他又觉得萨满说得有些地方不对,可究竟在哪里错了,於扶罗也说不上来。

    於扶罗心思沉沉的走了。

    萨满盘膝而坐,望着天空,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些笑容,只不过在满脸油污和颜料之下,显得有些诡异……

    ……(#■_■)……

    长安。

    “韦兄!韦兄!听说青龙寺免费赠书了!”一个年轻人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张口就是一个大新闻。

    “青龙寺?免费?”

    “免费什么书啊?”

    “都免费?”

    “有郑公的经注么?”

    “发多少书?什么人在发?”

    “你拿了没有?”

    “……”

    还没有等韦康说话,其他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其他人已经一窝蜂的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汉代的书籍,还是相当值钱的,所以基本上就感觉是在大街上发放500或是1000的购物券一样,顿时就引发了热情。

    前几天长安城内经过了一次巨大的骚乱,青龙寺大论自然也因此受到了影响,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青龙寺再次召开的时候,竟然比之前还要更加的轰动,而这个轰动的起因,就是免费的赠书。

    因为韦端给骠骑将军斐潜的那一封上疏,然后被斐潜采用了,虽然没有直接提升韦端的职位,但是效果也还是有的,至少子凭父贵,原本在韦康身边日渐稀少的小伙伴,忽然一下子又多了起来……

    “走,去看看!”见众人都是十分关切,韦康自己也是好奇,一窝蜂的上车的上车,骑马的骑马,往青龙寺而去。

    不管是什么朝代,普通的民众对于免费总是充满了无限的热情。当然这些民众之中并不包括一些士族世家子弟,就像是韦康到了现场之后,微微看了看那些赠送的书籍清单,便失去了排队的兴趣。

    但是韦康家中有的书籍,不代表所有人都有。

    “韦兄……”有人到了韦康面前,拱手说道,“小弟看到有《左氏国语》……”

    “嗯嗯,去吧……”韦康点点头,“贤弟且去排队就是……”

    “……”那人吞了一口唾沫,讲后半句连着唾沫吞到了肚子里,颇有些无奈的走到了队列之后。

    广场之上,似乎站满了人。

    全身贯甲的兵卒维持着秩序,在场中巡游,时不时的呵斥着,甚至举起棍棒击打着那些违规之人。

    “这么多人都送么?”韦康环视一周,“真是大手笔啊……”

    “也不是全送……”有早一步到现场的,便解释道,“每种大概是百本左右,今天是领号牌,过两日便于此……那叫做什么?”

    “摇号……”

    “对对,就是摇号,谁中了便是谁的……”

    韦康点点头,“纵然如此,也是近千本书了,啧啧……”

    “是啊,是啊,这骠骑将军,真是……”

    ……(→_→)(←_←)……

    在青龙寺众多人或是激动,或是感叹的时候,在骠骑将军府衙,斐潜却慢悠悠的说道:“接下来青龙寺大论之间,每逢初二,十六,都赠书,反正一次就是千来本……”

    之前斐潜也没有这个能力败家,但是现在川蜀制作的竹纸,产量已经上来了,也就具备了一定的败家条件。

    “若是有人重复领取,抑或是雇佣他人领取……”庞统有些忧虑。

    斐潜哈哈一笑,说道:“这无妨!因为我们其实送的,并不是书……”

    “不是书?”庞统皱了皱眉。

    斐潜点了点头说道:“还有,除了青龙寺赠书之外,我们还会给胡人送些书,正好让这一次的教化使带去……”

    “难不成……”庞统迟疑的问道,“这也免费送?”

    “对。有个词,叫做剪刀差……”斐潜对着庞统说道,“就像是剪刀一样,可以将牛羊的毛发,都轻易的剪下来……这些书么,大体上可以看成是我们的剪刀……”狭义剪刀差指的是工业和农业,但是广泛的剪刀差,就是指高附加值对于低附加值的压制。

    立场不同,看到的自然都不一样。

    对于斐潜来说,想要将这个时候的大汉的触角伸出去,那么最可以借鉴的,便是后世的殖民和半殖民制度。

    而殖民制度和半殖民制度的关键,就是剪刀差。不仅仅是在工业和农业上,也在经济和文化上。

    就像是后世的欧洲一些殖民帝国,很显然这些殖民帝国也没有办法做到即时通讯,往来帝国和殖民地之间也需要大量时间,可是依旧可以维持一定的时间,收割大量的财富,而且若是差距越大,这种剪刀差越是锋利。

    就算是到了后世太祖建国之后,剪刀差依旧在长期存在,直至80年代,在国内的农业工业上的剪刀差依旧锋利无比……

    对待羌人和南匈奴人,斐潜采用的是两条不太相同的路子,但是基本上殊途同归,为的就是最终的教化推广。

    “剪刀差……”庞统伸出两根胖胖的手指头模仿了一下剪刀,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个比喻倒是有些意思……”

    “我觉得你的手才更有意思……”斐潜斜眼瞄了过来,“你现在手指头都这么胖了啊……能并得起来么?像这样?”

    斐潜比划了两下咔嚓咔嚓的动作,发现庞统手指头圆圆的就跟小萝卜似得,然后一并起来便是肉都挤在了一起,不由得颇有些感叹的说道:“我现在总算是知道的卢怎么死的了?”

    “地炉?”庞统一脸迷惑。

    “先别管那个了……”斐潜拍了拍桌案之上最新印刷出来的教案说道,“现在,重要的是要将接替的教化梯队建设好……然后,教化使带着这些书籍再出去……”

    庞统点了点头,不过还是觉得有些肉疼,又再次确认了一下,说道:“真要将这些书籍送给这些胡人?要不要收点纸费?”

    纸张价格也是不菲,然后印刷也是需要一定成本的,人工器具模板什么的,都是要花钱,虽然不是无限量供应,但是每个教化使都要带几本,加起来也是不小的数目。

    斐潜点头说道:“不用,就免费。不仅如此,还要免费教……”

    在后世的经验告诉斐潜,免费的东西才是最为昂贵的。想要摧毁什么东西,直接两个字就可以搞定,“免费”。

    当习惯了免费的便利之后,自然就可以变本加厉的收回来,就像是快递柜抑或是什么其他东西。免费的套路从古至今都可以用,因为所有的东西都会变,唯独只有人性不变。

    这一本册子内容也不多,按照庞统看来,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不过除了讲述一些天地四季等自然之理外,另外多出来的便是礼记的一些东西,当然,是以更直白和简单的描述。

    比如说宣扬汉人是强大的,是文明的,是善良的,是美好的,汉王朝是富裕的,是先进的,是充满光明和希望的,然后便是大量的博爱与和平理念……

    诸如此类。

    是不是很正能量?

    当然。

    当人类直视太阳的时候,是根本看不见太阳黑子的。

    华夏从汉代开始,一直到后续的唐,明,都有进行过一定程度的殖民化,但是一来没有系统,二来也多半没人懂应该怎样做,所以虽然唐代和明代,是华夏封建王朝对外影响力比较强大的两个朝代,依旧是没有能够获取更多的剪刀差。

    胡萝卜加大棒是最为简单的,最粗浅的殖民统治模式,而这样简单的模式并不能持久,甚至再一定程度上把握不好大棒的轻重,要么打残了,要么打怒了,那个时候扔出来的糖就不怎么好用了。

    所以,以文化的侵蚀,甚至思想上的教化,就成为了最为凶残的方式。这种方法,不仅是领先了原本粗浅的教化模式一大步,甚至还可以倒逼华夏之内的士族世家要相应的进行转变……

    在后世之中,利用这种方法最为纯熟的,便是鹰酱了。直至东边倭国被割韭菜了二十年,民众谈及鹰酱的时候,多半还是带着一种好感和崇拜。

    这不仅仅是因为两颗大爆竹,而是战后鹰酱在倭国推行的一系列教化模式,控制倭国的媒体,政治高层,甚至某些特殊的株式会社,向所有的民众推送经过精心挑选出来的各项知识,新闻,以及影视作品,然后久而久之,在民众之中就形成鹰酱什么都好,家好人好,甚至空气都是甜的思维定式……

    所以,如果斐潜的这一系列的措施能够持续下去,当所有周边被大棒子敲了一顿的周边游牧,又吃了斐潜送出来的十年二十年的免费套餐,然后当这些游牧民族家里的小孩用的东西是大汉制造的,学的知识是大汉教的,都觉得汉酱什么都好,家好人好,甚至空气都是甜的,拼了命也要来汉酱这里吸一口仙气的时候……

    到时候是不是也应该搞个什么汉语四六级?

    出一些比如“别人老婆,自然是能穿多少就穿多少,自己老婆,自然是能穿多少就穿多少”这样题目来?

    真要是能做到这一切,对于大汉王朝来说,似乎也是不错。只不过,这需要有一个前提……

第1762章 下沉

    有个词,叫下沉市场。

    斐潜现在做得事情呢,就算是下沉市场的一部分,或者说,一个开端。

    在后世,有大航海时代。大航海时代掀开了殖民的新篇章,在一段时间之内,大量财富伴随着一艘艘的船只,运往西大牙和葡大牙。

    没错,在大航海时代当中,最开始搞殖民掠夺的,是上下两个大牙。

    可是因为上下两个大牙吃相太难看了,所以很快就遭到了当地的反抗,而大航海的后期结果,大家都知道,上下两个大牙被日不落打飞了,最后是日不落笑到了最后。

    原因或许很复杂,但是其中有一个因素很重要,就是日不落比起两大牙来说,显得更温和一些。至少,吃相比两大牙在表面上好一点,多少懂的漏些汤水出来,不至于要连吃饭的家伙都要连锅端。

    掠夺固然会带来“快钱”,但是想要长久,还是要“双赢”。

    下沉市场不仅仅是“下沉”,还需要有“市场”。

    傲慢,则是原罪。

    帝国到了最后,往往都会进入傲慢期,但是一旦进入了傲慢期,基本上就离分崩衰败不远了。在历史上这样死在傲慢之下的帝国多了去了,举不胜举。

    斐潜想要破除这样的傲慢,就必须让更多的人知道世界究竟是怎样的,而想要让让人睁开眼,就必须让知识的面传播得更开一些,就像是之前和郑玄的争论一样,让茶树种遍大河南北。

    这就是下沉市场。不仅下沉,还培养市场。

    当然,有些土壤适宜茶树种植,有些地方茶树活不了。这是很正常的,但是很显然的是,只要广泛的种植下去,自然就有更多的茶树出来,就像是后世不仅有普洱这样的全发酵茶,还有半发酵的铁观音,还有没有发酵的龙井等等……

    让每个人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哪一款,不是很好么?难道要将天下的茶全数都压成茶砖茶饼,才能算是茶?抑或是连茶都不要了,只要酒?

    曹操当年也是要下沉市场的。比如曹操也宣称唯才是举,完全摒弃了当时上层人士包裹在自己表面上的包装,打破了原有划分市场的界限,只不过很可惜的是,曹操只做了下沉的动作,并没有去培养市场,所以最终只是沉了那么一小会儿,就又浮了起来。

    笼罩在长安上空的寒意,丝毫没有阻挡人们议论这一次青龙寺大论赠书摇号的热情,甚至有一些人来晚了,没能领到号牌,便找人购买……

    冬天,基本上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士族子弟,都比较清闲了下来,有热闹可以凑,自然好过在家中看枯叶数蚂蚁,于是乎,汇集青龙寺的,现在不光是士族子弟,还有很多的就近普通民众。

    不过这些普通民众大多数也不是空着手来的,比如会带着些自己编制的竹篓啊,带着自家蒸制的炊饼啊等等,然后在青龙寺外围自然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集市。

    太兴二年,十一月十一。

    一个值得后世很多人剁手的好日子。

    西汉之时,长安就是华夏最大的城市,军民近三十万,虽然比起后世来说,这个数字毫不起眼,但是要知道那个时候是在公元前。

    王莽之后,长安就一直没有能够恢复鼎盛,再加上董卓李郭,长安一度萧瑟破败,直至斐潜重新在关中恢复秩序。

    此时此刻,虽然不能说长安城已经更胜往昔,但是民舍万家倒也不算是虚词,沿着泾水渭水,绵延出去好几里,而且随着商业经济的发展,长安城中人口越来越多,取代往日的雒阳成为汉代第一大城市,似乎也就是不远的将来。

    当然,任何一个大城市的发展最终,都将成为一个畸形的怪物。很简单,因为众多的人口必然有大量的生活物资需求,而这些需求并非在这个城市附近就能完全自给自足的,必须要有大量的商人往来运输,才有办法保证大城市越来越高的生活需求。

    如今关中地区,比起华夏其他地域来说,自然是稳定了许多,物质条件也更好一些,而青龙寺大论,无疑就是补上了精神需求的这一块木板,吸引了更多的关注流量。

    青龙寺左近,徐晃早早就让兵卒沿着街道执勤,维护秩序,再加上不时有巡检来回巡视,看见哪里闹腾大了,便立刻上前呵斥训止。路人也是知道厉害,所以纵然有些争执什么的,也不敢将这些兵卒巡检不当一回事。

    汉代的女眷基本上是没有像后世封建王朝一样严谨抛头露面的,可是士族子弟毕竟还是觉得自己多少高人一等,和那些普通百姓在人群当中挤来挤去的不像个样子,于是乎大多数有些身份的女眷,要么坐在华盖车上,要么早早的围了一块高地,然后铺上些皮裘坐垫,捂着铜暖手,大大方方的看着人群,时不时的还传出类似银铃一般的欢笑,摇曳着就像是冬日里面逆季盛开的鲜花。

    之所以多了这么多的女眷,是因为今天有大汉第一女博士要前来宣讲!

    不过么,在大汉第一女博士登台宣讲之前,也还有另外一件有看头的事情,就是骠骑将军要公开表彰教化使……

    青龙寺正殿广场甬道上,张湜居于队列之前,虽然说这些年风雨苦寒,也经历了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但是真站上了这一条甬道的时候,依旧免不了有些紧张和激动,长袖之下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

    在张湜身后,则是一整排的任期已满的教化使,穿戴着统一的青衫,头上只是带着纶巾。大部分人都因为风吹日晒显得有些沧桑,但是一个个腰杆却挺得笔直,精气神十足,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将会走上新的一个台阶,一个更高更大的台阶。

    在青龙寺正殿前,还有殿前广场周边,都矗立着骠骑将军斐潜的近卫。

    这些在铁血之中选拔起来的彪悍军汉,自然就带着一种沙场的肃杀之气,就算是站着不动,也像是随时准备厮杀一般,连带着周边的温度也似乎更冷了三分。旗幡金鼓,还有大汉皇帝御赐的全副三司仪仗,更显得威风凛凛,威武不凡。

    今日主持教化使授勋表彰的,并非是骠骑将军斐潜。倒不是骠骑将军斐潜不重视这些教化使,而是毕竟如今位高权重,也要适度放权,总不能让人觉得骠骑将军之下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只能被迫事事躬亲。

    当然也不是小胖子黑凤雏。庞统现在负责周边警戒问题,眼珠子瞪得圆溜溜的,生怕哪里除了什么差池。

    这一次虽然说有些冒险,但是在整个长安城经过了筛选和清剿之后,已经比之前安全系数提升了许多,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如果这一次盛典举办成功了,也就意味着青龙寺大论彻底恢复正常,可以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了……

    主持仪式充当礼官的,是第一代的教化使,王凌王彦云。

    王凌从最开始二百石的教化书佐,到六百石的蒲子县令,再到千石的太原主簿,可以说是教化使当中的杰出者,由他来主持自然使最恰当不过了。

    王凌站在正殿台阶之下,昂首挺胸,头上一顶进贤冠,身穿锦袍,腰间悬挂着印绶,虽然说和周边的骠骑近卫相比,没有那么凶悍,但是多了几分的儒雅和气度。

    看着甬道上列队等候的那些年轻教化使,王凌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年在羌人匈奴之处教授胡人儿童的时光……

    “王主簿,吉时已至。”一旁关注着刻漏的小吏轻声提醒道。

    王凌从回忆当中恢复过来,点了点头,然后上前走了两步,然后双手抓着袖子,高高举起舞动了一圈,宽大的袖子在空中像是孔雀展开了尾翼,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乐!起!”

    “咚!咚咚!”

    伴随着钟鼓楼上敲出来的节奏,大殿两侧的乐师纷纷奏响了乐曲,在鼓乐声中,朱红色的青龙寺大殿大门分左右打开,然后两列身穿明光铠的兵卒沿着大门两边鱼贯而出,站在了大殿台阶两侧。

    随后,一顶大汉特有的三色华盖在大殿门口出现,而华盖之下,则是顶盔贯甲的大汉骠骑将军,斐潜。

    倘若现在有什么美颜啊,高光啊,斐潜现在身上脸上绝对就是加持了十二级的柔滑效果,闪耀着一股金钱的,呃,财富的味道,嗯,反正差不多就这个意思吧……

    精心打造的明光铠上,不仅仅是反射着让人不可直视的光华,甚至还有金丝银线勾勒出来的精美花纹,再加上川中特贡血红色为底,以五彩为修饰的锦缎披风,简直浑身上下贴满了金钱一样,充满了浓厚世俗的气味……

    但是,这样的世俗装备,也正是大多数普通老百姓心中认可的,并且十分羡慕的,于是乎,在斐潜出现的哪一个瞬间,欢呼就绵延不绝,从最初的略显的凌乱,直至最后的整齐划一,声震四野:“大汉骠骑万胜!大汉万胜!骠骑万胜!”

    斐潜脸上带着笑容,抬手示意,不过欢呼声犹自未消,过得了许久之后,渐渐的才止歇下来。

    王凌站在台阶之下,在斐潜的示意之下,高声大喝道:“宣!登!”

    随着王凌一声号令,站在甬道两侧的兵卒一齐将旌旗高举,以张湜为首的教化使顿时在纷飞的彩色旌旗尾翼之下缓缓前行,而在这些人身后,则是百姓又一次爆发出来的欢呼之声……

    张湜跟在引领侍从身后,抬头挺胸而行,剧烈的心跳甚至让张湜都有些感觉自己脚下并非是青石板,而是软绵绵的毛毡毯子。

    甬道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进了石牌坊便是一眼看见广场尽头之处的正殿。伴随着中正平和的乐声,张湜为首的一行教化使在广场之上按照预先演练好的位置,站定,然后在一旁引领侍从的示意下,向前趋了半步,齐齐拜倒,口称参见……

    斐潜微笑着,摆了摆手。王凌会意,转过身来,对着身前的张湜等人,提气大呼道:“将军有令,诸位免礼!”

    张湜等人起身。

    张湜上前一步,双手向前为礼,带着一丝颤抖,高声而道:“吾等奉将军之令,教化胡人,历经三年风霜,一日不曾懈怠!尽心授业解惑,一日不曾停歇!履冰雪,饮寒风,寄安危,贯浩然,道宏愿,明愚昧。以蕃,以数,以懋,以庸,使胡民知敬畏,晓德义,通事理,民心欣戴。三秋期满,今返缴令!出塞五十有五,亡病者七,兽噬者五,兵害者四,余者皆于此!”

    斐潜点点头,往前一步,站在台阶之上,环视一周。

    在广场边缘的那些人群当中,有年轻的,有年老的,有手持着书卷的读书人,有头顶着竹匾的小摊贩……

    近处的人大体上都安静了,但是远处还有些喧嚣,似乎还有些年轻人的嬉笑声传了过来……

    虽然有的人听不懂张湜所言,不知道张湜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接下来的斐潜的举动,却让所有人都明白了在这些教化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击鼓!教化使,点卯!”

    斐潜沉声喝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短蹴鼓声落,广场四周的兵卒齐齐将手中的旗杆或是长枪在地上顿了三下,然后齐声大喝了一声,让在周边看热闹的民众吓了一跳,离得近的甚至被凌冽的杀气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四周原本略有些喧嚣的声音渐渐的沉寂下来,斐潜只听到头顶的华盖在风中舒展着幡条的轻微噼啪声。

    王凌展开了名册,高声点卯:

    “张湜,张若水!”

    “属下在!”

    “陈岚,陈子清!”

    “属下在!”

    “……”

    随着一个个点卯的进行,当点到了第一个故去的人名的时候,包括张湜在内所有人的应答,才让周边的百姓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整体应答,一十六次的替一个个故去的教化使点卯,周边百姓这才真的有些体会到,原来这些教化使竟然也如同战场之上的兵卒一样,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险和苦难,才开始有些体会感触,而不是仅仅停留在看热闹上。

    王凌合上了名册,转身拱手交于斐潜手中:“教化使五十五!人存者,立于此地!亡故者,魂至此处!请将军阅!”

    斐潜点头,缓缓的接过名册……

    “德,须有报!古人之甚重!功,须有赏!当国之所先!诸位受苦寒,任重责,尽心力,行教化,性资端雅,于昭大猷!功于社稷!”斐潜沉声喝道,“亡者,列英魂!选吉日,奉于平阳英魂祠中,享千古香火!存者,延其志!砥砺前行,养浩然气,行天地间!”

    “诸位,且听封!”

第1763章 教化

    在斐潜举行青龙寺传教士,呃,教化使的封赏仪式的时候,荀攸并没有在观礼的官员队列之中,而是早早的跟斐潜请了假,因为今天荀谌要到长安来。

    荀谌一来是因为到了年终,要将北地一带的收入和关中一片的进行汇总,二来么,也是为了青龙寺大论。毕竟荀谌还要讲一节的《书》,自然需要提前一些到长安了准备一二。

    虽然说冬日不怎么好走马,但是对于已经在北地待了较长时间的荀谌来说,骑术多少也练出来了,一路裹着风雪泥浆来到了长安之外。

    “见过叔父……”荀攸远远的见到荀谌到了,连忙迎上前去。

    荀谌停在荀攸面前,然后甩镫下马。有了马鞍马镫之后,对于长途骑马旅行的人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大的福音,至少两条腿不用一直贴着马匹,然后摩擦得鲜血淋漓。

    不过就算是如此,长时间罗圈腿状态,也是让人够呛。

    荀谌下马之后,弯了半天的腰,才缓缓的挺直了,喘了口气说道:“今秋赋税如何?”

    “关中、陇右业已收妥,只有川蜀……”荀攸回答道。九月初开始收缴赋税,然后到了十一月才差不多收齐,而且这还算是非常有效率的了,若是之前像大汉对于地方没有什么掌控力的时候,秋天的赋税拖到春天都有可能,保不准就借着什么道路失修春汛泛滥,又将赋税扣留在了地方上。

    中央朝廷和地方势力的抗衡,是郡国制度之下的通病。

    荀谌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川蜀之中,也不必多敦促,徐元直自有分寸。”

    两人讲着话,又走了一小段路,感觉自己的双腿凝结的血气散得差不多了,荀谌这才登上了荀攸的车辆,沿着官道缓缓往前而行。

    “今日主公于青龙寺举办教化使勋授之礼……”荀攸说道,“主公也有吩咐,叔父可先至家中梳洗一番,略作休息……”

    荀谌点了点头。正常来说,荀谌到长安,第一件事自然是先去拜见斐潜,不过这一次斐潜并不在将军府内,而且也不可能因为荀谌就将预订好的教化使授勋的仪式暂停下来,所以就干脆先让荀谌回家先休息,再来拜见,不算是违礼。

    “教化使啊……”荀谌望着远处的房屋街道,微微感叹了一声。

    荀攸保持着自己微微向荀谌偏转一个角度的姿势,并没有直接应答荀谌的感叹。

    一路无话,待回到了陵邑院中,洗去了风尘泥浆,又用了些点心吃食之后,两个人才重新坐到了一处,讨论起关于教化使的事情来。

    “主公此番教化使,如润物细雨,化于无声……”荀攸缓缓的说道,“如今某往来陇右,途中多有见羌胡,多有着襜褕,直襦者,亦有行汉礼者,言汉语者,若非相貌迥异,几与汉民无异……”

    荀谌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到:“主公此举,化胡为民,可增人口,可定边疆,乃上上之策也……昔日边疆不稳,时叛时平,或有贪官腐吏鱼肉乡野之故,亦有汉胡风俗不通,言语不明,政令不清之害也……如今胡人知晓汉令,明汉礼,久而久之,便与汉民同,然公达需谨记一事,不可因胡汉之别,而偏颇律法,失了主公本意。”

    荀攸自然是应下。虽然荀攸只是主管经济,不怎么管理门下曹的那些事情,但是汉代官吏并没有像是后世分得那么清楚,隔着一条街就说不是防区了,然后就和贼人干瞪眼。有时候事发突然遇上了,该管也就管了。

    这种职责分配形式,说好处有好处,说坏处也有坏处……

    不过很显然,荀谌和荀攸的关注点依旧是在教化使上,对于汉代当下这种职责形式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除此之外,主公还可以教化使填补边疆空虚,平建吏制……”荀攸继续说道,“有授教之恩,胡民自然信服……”

    东汉以来,对于边疆的忽略,导致边疆很多地方都没有管辖到,一个是因为胡人侵扰,另外一个就是官吏不足,现在有了这些教化使,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填补这些长时间没有官吏管理的区域,并且这些教化使因为和之前授教区域的胡人多少混得脸熟,再去行使管理权的时候,胡人大概率也都会看几分面子。

    如此一代代教化使的阶梯递进,十年八年之后,齐民编户也就顺理成章了。

    到时候这些穿着华夏衣袍,说着华夏话语,写着华夏文字,听从华夏号令,给华夏王朝上缴赋税的胡人,又和原本的汉人有什么区别?

    再过一两代人,这些胡人也就基本上成为了汉人。

    “主公之举……”荀谌看了荀攸一眼,又说道,“向来深远……教化使有化胡之妙,亦有他用之途……”

    教化使还有除了教化胡人稳定边界之外的其他用途?

    荀攸皱了皱眉。

    “呼……”荀谌微微呼出一口气,“某倦了,便如此罢……若主公回府,便来唤某……”洗了澡,又吃了些东西,旅途上的疲惫也就如同海浪一样一**的冲刷而来,让荀谌明显有些困顿欲睡了。

    荀攸自然是连忙答应,然后静静的退出了后堂,让荀谌好好休息一下。一边往前院走,荀攸一边心中琢磨,这教化使另外的一个作用究竟是什么?

    拐到了书房,坐下之后,荀攸心不在焉的随手抓了本书,翻了翻,又放了下来,呆呆想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些什么,不由得站了起来,背着手在书房之内转了两圈,然后又转回了桌案之前,闭上眼沉吟了片刻,拿起了毛笔,便写道:“陟彼北山,言采其杞;偕偕士子,朝夕从事……”

    ……?_(。_。)……

    青龙寺,教化使的授勋仪式已经结束了。

    获得了荣耀和封赏的教化使登上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华盖车,从青龙寺出发,然后前往长安夸街巡游。从学宫大比而产生的夸街行动,很受欢迎,因此斐潜也就顺理成章的继续沿用了。

    不过斐潜并没有跟着教化使返回长安,一来这个时间是属于教化使的荣耀,自己去了就等于是喧宾夺主了,二来么,蔡琰也正式的在主殿登台,讲述句读之论……

    蔡琰今天穿的,依旧博士官服,红黑之色,显得庄重沉稳。

    蔡琰没有往斐潜这边看,而是目视前方,很是平稳的模样。

    嗯,斐潜揉了揉胡须,也收回了目光,一转头却看见庞统正在一旁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

    嗯?

    黑包子,不是,黑凤雏,你这样,是几个意思?

    “主公可是欲用女官?”庞统低声道。

    斐潜眉毛微微动了一下,说道:“士元何出此言?”

    庞统斜斜往蔡琰之处看了一眼……

    正在此时,鼓声响起,蔡琰缓缓的步上高台,待鼓声一落,便清声开言:“今日之讲,乃句读之论也……”

    “句读之始,源于三代,礼记中有,离经辨志之语,便是句读。离经,谓断句也,辨志,明文意也。夏殷教法,已以授读为要,故可振本知一,联字分疆……”

    “句读之法,以校勘,以侧点为句,中点为读,凡人名,地名,物名,并长句之小句,从中点也……诸点语断之处,以侧为正,合并细分……如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此三者,乃大学之纲要也,领全篇之重,语意完善,故为句读。”

    “另有文意未断者,为读,复举上文者,为读,上反言而下正者,为读,上有呼而下字者,为读。纲于上,目于下,纲为句,目为读,目尽为句。目在上,纲于下者,诸目皆读,目尽为句,纲独为句……”

    不得不说,蔡琰在学术上,不管是在气场还是在知识量上,都是相当强大的,几句话下来,简单明了,立刻就镇住了场面,也吸引了台下诸多学子的注意力,纷纷肃容静静聆听起来。

    斐潜位于一旁,也是静静听了片刻,然后微微摆摆手,悄悄的带着人从侧面退了出去。既然蔡琰已经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场,也就等于是成功了一半,至于后面的内容,按照蔡琰的知识底蕴,定然不可能崩盘,所以也就没有必要继续为蔡琰站台了。

    相比较听完蔡琰的句读之论,斐潜对于庞统方才冷不丁的冒出的一句话,更感兴趣一些……

    到了侧殿之中,斐潜示意庞统一同坐下,然后问道:“士元有话,不妨直说……”

    斐潜让蔡琰到青龙寺做句读之论,很多人以为只是文章文学上面的问题,可是嗅觉敏锐的人,却感觉到了一些其他含义。

    比如庞统。

    庞统沉默了片刻,说道:“主公有包容天下之心,统心怀敬佩……然女子为政,弊大于利也,主公不可不慎……”

    弊大于利?

    斐潜揉了揉下巴上的胡须。

    很多人以为女性在封建王朝之中,一直都是存在于嫔妃系统里面,作为皇帝的性伴侣存在的,实际上这个观念并不正确。

    汉代有很多女性官职,秦朝也有不少,周礼之中,也有一些关于女性官职的记载,说明其实时代越往前,对于女性的约束越小。

    女性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处于弱势地位的,而且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变成后来的模式的,在春秋战国时期,男女基本上都还是很平等的,虽然在力量上有些差别,不过依旧有女兵,女骑手,女武士,不过到了东汉时期,女性渐渐的就被套上了一些限定词,最为有意思的是,在这些限定词一个个的套在女性身上之后,就连女性自己,似乎也渐渐的接受并且习惯了。

    这个事情,其实也不完全是儒家的锅。

    儒家之所以后来很是反感女性作为领袖,一方面是顺水推舟,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一开始的几个太后,确实没有带个好头……

    宣太后,可能大家未必有印象,其实就芈月传里的那个芈月,中国第一位太后。之前都称之为王后,但是宣太后呢,觉得自己功劳大大的,王后这个称谓小小的,很是不相符,便改为太后之称。

    称呼么,原本也不算是什么事情,但是宣太后除了政治上面的敏锐手段之外,荤段子也是相当强悍的,搞得韩国使者面红耳赤下不了台……

    至于芈月老太后有没有养些小白脸,这个其实也和其他男性执政者一样,没什么好指责的,也可大可小,可是后来的赵太后,秦始皇的母亲,就多少有些感情用事了,养了一个假太监也就罢了,反正是个玩物,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结果赵太后竟然偷摸着给那太监生了俩儿子,这让秦始皇怎么忍?

    然后还有刘邦的吕后,也是心狠手辣的不行,再加上还有汉代的窦太后等等各个太后,手腕也是了得……

    这些太后的出现,导致了上至皇帝,下至百官,都默契的开始往女性身上扔枷锁,一边大肆讴歌女性的温顺柔美,一边有意识的避开了女性的才能专注于女性的外貌。甚至史官从汉代开始,也渐渐的不写女性在朝廷当中担任的官职,越往后记载便越是稀少,最终成功的将女性淡化出了政治圈子。

    不过,总是有些漏网之鱼,比如武则天。

    然后宋朝之后,就将这个口子往死里勒,可惜奈何又蹦出了一个慈禧……

    女性当官执政难道就是意味着灾难?

    其实也未必,历史上男性执政的时候,也不见得各个都是明君,只不过女性执政时间相对较短,而且就那么几个,相比之下,实在是明显的不得了。

    如果在汉代推行女官制度,给女性一个上升空间……

    后世又会变得怎么样?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命题。

    不过当下,斐潜想要推行这个命题,或者是展开实验,自然需要先搞明白庞统究竟是怎样想的……

第1764章 女官

    后世太祖算是千年来第一次喊出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算是确定了女性的地位和男性平等。不过任何事情都是过犹不及,到了后来有些女性变得不想要平等,而是要女拳。

    虽然吃喝嫖赌抽,但是依旧是个好女人的言论,动不动就发冷颤抖嘶吼撒泼的行为,已经违背了太祖之意,奔向了极端。

    不过反过来看,是不是有一些因为千年以来,男女天平始终是倾斜的,然后后世想要平衡,结果在一端添加砝码不小心添多了的感觉?

    如果在汉代就能大体平衡,那么将来又会怎样?

    毕竟纵然是后续的封建王朝的压制和束缚,依旧有许许多多优秀的女性涌现。

    文学上面杰出女性就不说了,就算是后世一部分人以为只有到了工业革命之后,因为远距离杀伤性武器大规模发展才导致女性可以站上战场,其实也是有些偏颇。

    毕竟也还有后世很熟悉的穆桂英,杨门女将……

    还有也算是知名人物的唐代平阳公主,娘子军……

    还有不怎么熟悉的,以一己之力,将大辽推上巅峰的萧绰……

    甚至还有西晋十三岁凶猛萝莉荀灌娘,带领死士突围救父……

    这些女性的武艺,勇气,政治能力,统帅能力,跟工业化程度有关么?

    就算是唐代之后,儒教一再的压制之下,依旧还有杨妙真、杨招讨、唐赛儿、秦良玉!

    持续对女性压制和束缚政策,几乎就等于是绑起了华夏前进的一只脚,不管怎样都会有些可惜和悲哀的感觉。

    明明可以跑得更快,结果自己给自己下绊子。

    “士元何惧之?”斐潜问道,“亦或是,觉得女子不如男?”

    庞统沉默了一下,说道:“非也……女子多有慧,例如蔡博士……然,主公可知,为何当下皆少用女官?”

    “士元且言之?”斐潜说道。

    很明显,之前蔡琰担任女博士,其他的官吏并没有多少的意见,但是现在斐潜有将蔡琰推向前台的行动之后,庞统就察觉到了有些不一样。

    句读的推广,会对于整个文化圈子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会对于将来读书人有什么影响,包括庞统之内的很多人心中都清楚,所以蔡琰如今可以说是女性在文化圈的一面旗帜,文而优则仕,也是大多数人心中的观念,因此蔡琰下一步进入斐潜麾下政治圈子,似乎成为了必然。

    然而真的让蔡琰进入政局,是一件好事情么?

    或者说,如果斐潜要从蔡琰这里开始,登入大量的女官,这就对于现有的政治圈子会产生不小的冲击,这种冲击,会是一件好事么?

    庞统对蔡琰并没有什么恶意,甚至蔡琰当不当什么官职,庞统也无所谓,毕竟按照蔡琰的性子,若说经学么,庞统倒也不敢说自己比蔡琰高强,但是论谋略么,蔡琰就剩下两个字,呵呵……

    只不过庞统察觉到了斐潜似乎有这个意图,然后作为谋士,庞统有责任提醒斐潜,蔡琰性情清雅,为人和善,也不适合当官。而且如果斐潜更进一步,开始想要任用女官,所产生的风险也是需要说明清楚的。

    斐潜并没有因为庞统的言论涉及到了蔡琰,便觉得受到了冒犯,毕竟庞统并不是针对蔡琰,同时,庞统的想法也未必是他一个人的,或许也代表了一些其他人的观念。

    庞统拱了拱手,说道:“男女之别,非力也,非智也,乃孕也。”

    斐潜一愣,有些意料之外。

    斐潜还以为庞统会说什么男的体格壮啊,女的力气小啊,男的理性啊,女的感性啊,又或是说什么男的目光长远,女的头发长见识短之类的话语,却没有想到庞统说出来的男女区别,竟然是这个……

    这个男女之间区别的观点,细细想来,还真是没有什么错。

    当然,不管男女,都有些不孕不育的人存在,但是既然是讨论普遍性,就不能拿极个别的例子来举例说明。大多数的女性,都在人类社会上承担着孕育下一代的责任,否则人类社会就没有办法延续和发展。

    斐潜揉了揉下巴上的胡须。

    在斐潜后世所接受的一些知识体系里面,有谈及母系社会和父系社会的演变的,基本上都按照官方文章来解释,一般会说是因为女性比男性身体更灵活,在采集上有优势,而且采集相对安全,在打猎男性折损较大的情况下,以年长女性为首领,可以积累更多的经验,可以更好的保证一个种族的繁衍,所以在石器时代,是母系社会,然后后来到了原始社会的时候,才进入了父系社会……

    而现在想想,似乎这样的官方说法,只是其中一个“掩饰”,或者严格一点说,并不是掩饰,而是把其中的一部分展示了出来,就像是水中的冰山,看到的和实际的,往往并不一致,但是也不能说看到的就不是“冰山”。

    “如此说来,亦非‘孕’也,乃‘嗣’也……”斐潜慢慢的说道。

    这其实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

    毕竟越靠近本质,便越是鲜血淋漓,不忍直视。

    庞统想了想,也同意了斐潜的说法。

    对于人类来说,极端的人在古今中外都有,但是不能说极端的那一小部分便是代表了整个人类,而整体的人类,在骨子里还是有生命延续的本能的,或者说,相当重视生命的延续的。

    也就是子嗣。

    而母系社会转变为父系社会,其根本的原因,也是子嗣。

    原因很简单,只是用采集和狩猎来区分男女社会,是有些简单化的,因为在原始社会,生产力都很低下,男人和女人在劳动收获上,并没有多少的差别,形成不了巨大的经济差距,但是唯独有一种生产是女性独有的,就是孕育下一代。

    假设男女还没有社会地位上的差异,在原始社会的时候,以当时的文化水平,由于男女生理上的区别,很多幼儿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因此孩子的母亲是明确的,而父亲是不明确的,所以如果形成父系社会,氏族关系也就不明确。如果当时是父系社会,在分配财产时,不知道谁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社会资源难以形成正常的传承,无法积累下来,就形不成强大的部族。

    母系氏族的关系却很明确,母亲只需要把社会财产分配给自己亲生的女儿,这种关系很直接很简单,也符合原始人没有开发多少的脑容量,关系明确下来,纷争就少,资源财富累积下来代代相传,就可能最终形成一个大的氏族部落。

    那么为什么母系氏族后来又被父系氏族所取代了呢?

    根本原因也依旧是男女生理结构的不同。

    文明发展到既知其母,又知其父的水平时,母系氏族便显出自己特别大的劣势。此时前提是如果形成父系社会,氏族关系也可以基本明确,像是母系社会一样,代代传递自己氏族的社会财产。

    那么想要一个氏族进一步的兴旺发展,首先就要保证人丁兴旺,而一个氏族部落,所最无法挽救的局面,就是绝嗣。

    在母系社会之中,女性的氏族领袖无论与多少男性通婚,其生育能力还是与跟一个男性通婚差不多一样,而且比较原始的医疗水平和生活条件,还有平均年龄的限制,也决定了一个女性一辈子也生不了很多孩子,而且其中按照概率,还有一半是是男孩,持续用女性作为嗣子,便很容易出现绝嗣的情况。

    然而父系社会,也就是一夫多妻制,就改变了这一切。男性氏族领袖与多少女性通婚,生育能力就是母系社会的多少倍,所以父系社会逐渐克服了男性社会地位低于女性的阻力,逐渐取代了母系社会。

    所以一夫多妻制度,其实就是为了保证有更多子嗣,再往后的一夫一妻制,是因为……

    斐潜还待继续推演,忽然一只螃蟹横冲直撞的过来,咔嚓一声剪断了思绪。

    “如此说来,士元所言倒也非虚……”斐潜点了点头说道,“女子为官,确实有所不便……不过,士元可曾想过,大禹治水,何用疏之?”

    倒不是斐潜有什么男女偏见,而是女性在孕育的时候,因为生理原因,会导致各种情绪上的问题,这种情况之下,女性受到身体当中激素的影响远远大于一个男性。而不管是部落还是国家,管辖的人员越多,责任就是越大,就越是不能因为情绪的波动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

    同时,女子怀孕的时候也是很脆弱的,但是总不能说指望着对手讲究仁德,绝对不会趁着女子领袖分娩的时候来攻打……

    这种场景,光想象一下也是醉了。

    一边是稳婆在大吼,用力啊,用力啊,一边是属下在大吼,怎么办,怎么办……

    咳咳咳……

    抛开这种不便不说,另外的一个问题更严重,就是当堵不住的时候,这堤坝一旦崩塌,造成的影响,可就不是淹没一两亩的农田庄禾了!

    人都是有野心的,越是聪明的人,也就越是不甘于平凡,如果说将女子正常上升的渠道全数堵塞,产生的结果会是怎样?

    千人千面,万人万相,有愿意相夫教子的,自然也有才智心气很高的。女人狠辣起来,也是相当可怕,而且因为处在一个男性为尊的社会上,女子要出头,就要付出更多代价,而在这些代价之中,有一些是她自己的,另外一些肯定就是旁人的。

    当堤坝决口,泥沙俱下,那种破坏程度,惨烈无比。比如武则天,为了保证自己头上染血的皇冠不落,不惜杀死亲生女儿安定公主,毒死自家长子太子李弘,还逼杀次太子李贤,又毒杀外甥女魏国夫人,杀死外甥贺兰敏之,饿死儿媳赵氏,杀死堂兄武维良,武怀运,逼死孙子李重润,侄孙武延基……

    武则天不仅杀自己亲人,同时也对于唐朝李氏皇族肆无忌惮的清洗,杀了唐宗室三十四人,将几乎所有有些能力的李氏皇族绞杀一空。

    同时武则天也杀了朝廷大臣三十六人,很多大臣并不是因为没有才能,亦或是有什么过错,而仅仅是觉得皇子长大了,武则天应该说话算话去还政,其中还有很多硬骨头的宿将,导致国家防御力量遭到了极大破坏,而这种破坏诱导了边疆突厥等游牧民族的叛变,最终导向了安史之乱。

    反过来,如果说给予了武媚娘一个宽松一些的政治环境,以武媚娘的手段,不是进行内耗,而是全数用在对外上,以当时大唐的鼎盛实力,说不定都突突到了天边去……

    庞统皱着眉头说道:“主公之意,今以女为官,乃求其疏导?”

    斐潜点了点头,然后缓缓的说道:“夫天下者,聪慧者众,皆男丁乎?若各工有守,各有其责,则家如磐石,社稷亦定也。若限女流之辈,不得为官,愚者愚矣,慧者当何?道中有石,川中堰塞,路不得通,水不得下,久而久之,必溃之矣。”

    “男女固然有别,然官职亦有分别,有职掌,职守,职正,有敦本行,有端士习,有止吏贪,有责礼俗,不一而同。官总其纲,吏分其任,劳于求贤,逸于任用,如天之四时,春夏秋冬各得其气,岂不妙乎?”

    斐潜的这些话,很有道理,然而这些大道理,并不能直接说服庞统,

    因为大道理太过于空泛了。

    庞统微微皱着黑包子脸,看着斐潜,神态似乎在传递着两个字,就这?

    “哈哈……”斐潜忽然笑了起来,指了指庞统,说道,“果然还是瞒士元不过……此乃其一也,其二么……”

    斐潜慢慢的收了笑容,继续说道,“其二,可乱士族子弟之心……士元不妨想想,士族联姻,多有才女限于家中院内……若是此时稍加怂恿……”

    斐潜自然不是跟老曹同学一样,先看看别人妻子怎么样才决定和不和这个人交朋友,而是如此一来,无形当中就扩大了一倍的纳士范围!

    而且想像一下,原本男性还拿捏着,有的端着爱做不做的样子,现在若是有女性先抢了官职,免不了就要面对女上司的情形,甚至还有可能出现家中一声虎吼:“老的怂货,小的软蛋,老娘自己上!”

    是不是很好玩?

    斐潜嘿嘿的笑了几声,最后又在庞统眼睛瞪得越来越圆的情况下,再次补充道,“还有其三……其实也与士元方才之言,乃‘嗣’也,不过某这‘嗣’,并非子嗣,而是嗣子也!若是女子亦可为官,那么恩推之下,便是多了一倍的嗣子啊!嘿嘿嘿……到时候……”

    “推恩令!”庞统几乎要跳将起来,恍然大悟的说道,“此乃以阴化阳之策!原来主公之意,便是落于此处!”

第1765章 惊变(加更,欧耶……)

    在更早一些的时候,伴随着马蹄声声在官道之上响起,一名负羽抱着马脖子,几乎将身体都贴在了马背上一般,浑然不顾战马已经浑身汗淋淋的,甚至已经有些吐白沫了,依旧是催促着战马向前,向前。

    负羽,也就是在背上背负两根长长的羽毛。

    传令兵有好几种模式,一种是点对点的普通命令,持小旗。

    另外一种是针对面的奔走传令,一般持中等旗帜,或者是背旗。

    负羽这种呢,就是紧急军情,亦或是在战场之中进行紧急调度传令的。

    至于夜不收这种吊咋天的称号,要到明代才有。

    除了负羽之外,汉代还有负章。也就是在身后背着一片代表了基层指挥官身份的方形木章,以此来甄别身份。

    斐潜之下,基本上现在都改成了彩色丝绦,还有战甲鳞片上的颜色区分,不过么,对于川蜀汉中的兵卒来说,有很多还是沿用着汉代习惯,并没有完全改变过来。

    为了防止在夜间奔行,视线不佳导致有人没有看到,负责紧急传令的负羽一半还会在马脖子上悬挂铜铃,跑起来的时候零零丁丁响成一片,如此一来,不管是谁,都立刻可以知道军情紧急,避让道路出来。

    随着斐潜对于汉中和川蜀的开发,不管是从川蜀到汉中,还是从汉中到长安,在经历了长时间的炸山开路之下,都比之前要好走了很多,而且在半道之上,间隔两百里左右,就休建了中继站,专门为军事服务……

    当细碎的铜铃声和马蹄声在官道之中传来的时候,中转站值守的兵卒已经被惊动了,一边令人再点两个火把前来照亮,一边让人上了哨塔,进行观望。

    转眼之间,负羽就到了中继站,几乎是直接从马背上飞了下来,沙哑的吼道:“水!马!”脚步踉跄了两下,若不是驿站驿卒上前将他抱住,几乎就要一头啃到地面上去。

    “快快!水!二狗子,将后院的马上了鞍,牵过来!”驿站的队率大声呼喝着。

    虽然说有什么三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但也不是说传令兵完全不换马一口气跑到死的,但是不休息到是真的,就喝了一些水,啃了半块饼子之后,见到了新的战马牵来,负羽立刻挣扎着起了身,将手中的还剩下的半块饼子往一旁的驿卒身上一扔,跨上了战马,立刻继续向前狂奔而出。

    “啊……这个……”年轻的驿卒看着手里半块饼子和水囊,然后看着已经远去的负羽,再转头看着队率。

    队率站着,看着负羽远去,回过身看见傻愣愣的年轻驿卒,哈了一声,转身走了,“便宜你了……留着吧……”

    “这个……怎么不带上呢……”年轻的驿卒傻愣愣的说道。对于他而言,这一块上好的面饼,是怎么都不舍得丢弃的,自然不可能理解负羽为何只是吃了一点就丢下来的行为。

    “你是新来的,不晓得的……”一旁的老兵解释道,“带不了的,这一路,就换马的时候能下地,吃喝上两口,马到了就要走!否则就是违背了军律,要掉脑袋的!”

    “啊?”新来的驿站驿卒追问道,“都不下马?那屎尿怎么办?”

    “你说呢?看样子上个驿站忍着没吃,所以才在我们这里多啃了两口……”老兵笑了两声,然后才收了笑,有些忧虑的望着南面,那个负羽奔来的方向,“只是不知道,这又是怎么了?唉,真么就没有安生日子过呢?”

    年轻人多数不怕事情大,不热闹不快活,而年龄大的,基本上就是盼望着平静安稳。人生就是这么奇怪。

    ……~~~~?(?)?……

    斐潜自然不是跟老曹同学一样,先看看别人妻子怎么样才决定和不和这个人交朋友,而是如果可以采用女性为官,无形当中就扩大了近一倍的纳士范围!

    而且想像一下,原本男性还拿捏着,有的端着爱做不做的样子,现在若是有女性先抢了官职,免不了就要面对女上司的情形,甚至还有可能出现家中一声虎吼:“老的怂货,小的软蛋,老娘自己上!”

    是不是很好玩?

    斐潜嘿嘿的笑了几声,最后又在庞统眼睛瞪得越来越圆的情况下,再次补充道,“还有其三……其实也与士元方才之言,乃‘嗣’也,不过某这‘嗣’,并非子嗣,而是嗣子也!若是女子亦可为官,那么恩推之下,便是多了一倍的嗣子啊!嘿嘿嘿……到时候……”

    “推恩令!”庞统几乎要跳将起来,恍然大悟的说道,“此乃以阴化阳之策!原来主公之意,便是落于此处!”

    如果只有男性当官,那么久而久之,就只有男性有继承权,但是如果女性也可以当官,这个继承权就有意思了……

    所谓百密也有一疏。虽然说庞统智力拔群,也有落凤坡的时候不是么,所以当斐潜说出真正目的的时候,庞统也不由的有些感叹,然后身上的胖肉都不由得抖了抖。

    这一招,有些狠啊。

    如今斐潜在北地、关中、陇右区域,甚至在河东、汉中和河洛的一部分地区,采用的是爵田制度,也近乎于推恩令,如果不能持续获取军爵,那么一代代的就会从低税率的爵田转变成为高税率的民田……

    同时,这也是几乎等于将这些自耕民绑在了斐潜战车之上的一个举措。为了保证有爵田不便,自耕农一户至少要有一丁服役,如果上了战场之后有了首级之功,便加军爵,当然如果是不幸身故,抚恤之下,也会增加爵田占比。

    如果气运更好些,能够战功彪炳,甚至还可以用功勋转授田,让家中过上更好的日子。所以基本上来说,这些军爵田的自耕农就和斐潜休戚相关,连系到了一处。

    不过么,同样也要看到,因为各地历史遗留情况不尽相同,所以在一些因为战乱而被抛弃的无主之地居多的区域,便是爵田制度之下的自耕农为主导,而像是河东河洛,以及汉中川蜀等区域,还是很多地方士族豪强的,虽然迫于形势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了爵田制度,可是未必将来没有什么反复。

    现在打不过么,便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以后么,多少是一个隐患……

    而且这些士族豪强,也有些顺应的策略,比如让家中旁支子弟多些上阵,亦或是充当地方官吏,也就可以获取一部分的爵田份额,算起来也不会亏到哪里去。

    斐潜现在准备推行的女官制度,就是瞄着这些地方士族豪强去的……

    当年从刘邦这个半桶水流氓遗留下来的诸侯王势力日益庞大,渐渐不受中央控制,所以推恩令的本质,是当年汉武帝推出来的一项控制诸侯王的措施。

    斐潜的女官制度,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给女性更多的机会,给予上升的空间,实际上本质上也是为了更好的限制大地主阶级。

    在没有推恩令之前,诸侯王的继承者只有一个,也就是长子。如果长子不幸嗝屁了,那么就是次子,不管怎样,只能也只有一个继承者。

    推恩令之后,各地的诸侯王,则是分为若干国,诸侯王的子孙依次分享封土,地尽为止,封土广大而子孙少的人,就虚建国号,待其子孙生后分封。在汉武之前,各地的诸侯,所管辖的区域只由其长子继承,在推恩令之下,变成了长子、次子、三子共同继承。

    于是乎,自然是越分越小。

    导致比如像是刘备,堂堂中山靖王之后,到他长大的时候,唯一可以称道的就剩下了一颗歪脖子树了……

    但是推恩令,只针对诸侯王,并不用于士族豪强,而斐潜现在准备任用女官的策略,几乎就等于是针对士族豪强的“推恩令”……

    如果说女性可以当官了,那么也就几乎是意味着女性有了继承权,同时也避免了士族家族之中吃绝户的恶劣行为。

    正常来说门当户对,双方地位差不多的婚姻之下,当一个女人没有上升的空间,那么即便是给再多的嫁妆作为其资本,这个女人在婆家也是处于低层次的,上要伺候老的,中间要伺候丈夫,下面要带着孩子,多年熬成婆可不是说说而已。

    因为没有上升空间,所以即便是父母有心想要给继承权也没有用,也依旧是会被家族之中什么其他的长辈,将这个女子嫁出去,然后便可以分割其父母遗留下来的家产了。

    女性有了当官的权利,有了这样的空间,形态自然就完全不同了。许多有能力的女性就不必完全依附在男性之下,也就有了说话的权利,也就颠覆了原本继承权传男不传女的士族嗣子结构体系……

    无形之中,士族豪强这种大地主阶层,继承者就会像是诸侯王一样,从只有一个继承者,变成了多个继承者,连续几代下去,如果说家中没有一代代的杰出者来撑着门面,衰败的速度自然就被加快了许多。

    “不过如此一来……”庞统思索了片刻之后,说道,“亦有弊端……”

    斐潜点点头,说道:“没错,确实有弊端……不过,世事皆是如此,日月有阴晴,人亦有优缺……只要利大于弊,便可行之……更何况天下之大,便有更多的职位,需要更多的官吏……”

    除了庞统之前所说的,女子在孕育分娩的时候就难以理政之外,还有比如女性的一些特质性格啊什么的,也不是适合所有的职位等等问题。

    还有一开始怎样进行调整,甚至如何安排的各种麻烦事项……

    综合来看,推行女官,纵然有弊端,但是不管是中期,还是长期来看,整体收益显然更大。

    就像是爵田制度,军功武勋制度一样,难道就没有弊端么?

    一样有。

    不过,土地由分散到集中,最后就导致社会动荡,导致整个华夏陷入定而后乱,然后再定再乱的一次次轮回之中,这不利于华夏文明的持久发展……

    更何况,从后世文明之中得到的经验来说,女性为官,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女性智慧也是华夏智慧的一部分,为什么要去特意压制呢?为什么不在儒教还未形成对于女性绝对禁锢之前,就解开这个枷锁呢?

    就像是那句老话,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唯一的建议就是最好的办法。

    对于庞统来说,他和徐庶等人都是最早意识到土地兼并和士族垄断带来的弊端,但是对于庞统和徐庶等人来说,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改革进化,而斐潜无异就是站在后世的肩膀上,提出了一些举措和办法……

    庞统沉默了半响,点了点头,算是基本同意了,不过接下来要怎样开展,依旧还需要进一步的探讨。

    这一点,也在斐潜的意料之中。毕竟现在还是汉代,类似于庞统这样的人,接受女官这种改良制度也不会很难。若是再往后,特别是唐朝之后,就不怎么好说了……

    ……-=?=?(′Д`)?……

    就在斐潜和庞统说话之时,负羽已经直奔而入,往骠骑将军府而去!

    急促的马蹄声和铜铃声之下,路人纷纷躲避,就连将军府广场之前的护卫也让开了道路,让其直接奔入前广场。

    不过负羽也不敢就此直冲将军府中门,到了门前石阶之处便是跳下马来,差一点就撞到了青石板上,可是依旧不敢休息,只是喘息着连忙将绑在胸前的布囊解了下来,高高举起!

    “接过来!”

    将军府门前统领护卫走了出来,上前接过,然后一边吩咐手下先将疲惫之极的负羽安置到门房休息,一边叫来了几名同僚,准备前往青龙寺。

    若是普通公文,倒也罢了,大不了放在府衙之内等斐潜回来再看,但是出动了负羽传军情,必然就是非同小可,府前护卫统领也不敢丝毫耽搁,立刻接力传递,骑上战马便往青龙寺狂奔!

    一路而来,自然无人敢阻挡,不过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在避让之时窃窃私语起来……

    黄旭听闻外界杂乱,不由皱眉,转身出来一看,迎面就看见了护送军情而来的府前护卫,立刻心中一跳,二话不说就接了军情,递送到了斐潜面前。

    斐潜打开包裹,先是查看了火漆封印,然后又看了标底暗记,确定了竹筒没有人做过手脚,便破开了火漆,抽出其中的锦帛一看,才上下看了几眼,就不由得变了颜色,一掌拍在了桌案之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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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三国介绍:
遥想三国当年,各路风流人物在短短几十年间碰撞出炫耀无比的光华。一个小职员穿越,无财无权无势,是怎样在三国各路牛人间走出自己的道路?枭雄还是英雄,美女还是江山,阴谋还是阳谋,王道还是霸道?慢慢一路走三国,你会发现其实曹操没做献刀,刘备不光会哭,孙权平衡有术,一起来会一会吕布关羽的武艺,一起来见一见大乔小乔的呆萌……诡三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诡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诡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