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化解玄冰
八戒对炼丹也颇有研究,挠了挠头,一脸困惑道:“老官儿,你这是在唬俺们哩,俺老猪也曾炼过几粒仙丹,炼丹三日才刚够火候,哪里用得着水来控制温度,这也未免太快了吧?”
太上老君微微一笑,不以为然道:“你这猪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待你听完介绍,自然就明白了,来来来,这就是老朽所说的废水池。”
此刻已到了丹房的中心地带,众人定睛观瞧,眼前一个偌大的乌金铁桶烧得如同铅块般满目通红,其中香烟袅绕,白雾蒸腾,有这般热度的,该是老君炼丹所用的废水池。
废水池近前便是那巍峨高耸的八卦丹炉,整个丹炉由古铜所铸,呈红棕色,古色古香,霞光艳艳。八个炉眼中火焰腾腾,红光四射,想是正炼着丹药,其中一个炉顶的一角崩坏,有明显的修复痕迹,该是大闹天宫时被猴子一棒子打出来的后遗症。
八卦丹炉的进风口,有个身穿红衣的小孩儿正一脸苦相地半蹲着,使劲地往那炉子里喷火。三人定睛一看,却原来是号山枯竹涧阻拦他们西行的圣婴大王红孩儿。红孩儿这回可算遭了大罪,浑身上下贴满了黄橙橙的符印,满头大汗地往八卦丹炉里喷火吹气,旁边笑眯眯站着的,赫然便是南海洛伽山观世音菩萨。
见此情形,身为长辈的孙悟空勃然大怒,厉声道:“我靠,俺老孙以为你们只是说说而已,不想竟真让红孩儿给你们炼丹,看把这孩子给折腾的,几天不见,脸色蜡黄,人也瘦了一圈。”
观音微微一笑,摆手道:“悟空,你怎说得本菩萨跟那恶毒的后妈一般,红孩儿是我的善财童子,我又怎忍心虐待于他?咱们这么做,非但是为了炼丹,也是在给红孩儿去火,只因红孩儿身在襁褓之时,就被喂了瓶不老金丹,致使他丹田内真火郁结,无处发泄,虽已活过百年,却依然保持着孩童身形,无法长大成人。”
“我与老君商量许久,终于定出个医疗方案,你看红孩儿身上贴着的都是通火符,要将他体内的真火引导出来,只要丹田内的真火除尽,红孩儿就可以健康平稳地成长。由于红孩儿体内大量的真火涌现,难免有些上火,脸色自然不会太好看,而这真火是他身体的组成部分,消耗多了,势必就瘦了下来。本菩萨还巴不得他消瘦下来,那就证明咱们的治疗有效果。”
“哦,原来是这样,那红孩儿每天消耗那么多真火,身体受得了吗?”悟空这才略微放心,继续追问道。
“你这猴子还算有点见识,这火是红孩儿身体的组成部分,消耗太多确实有碍健康,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以免因小失大。所以我和老君定了三天一疗程,今日你们来得可巧,正赶上红孩儿在做疗程,等过了今天,他便可痛痛快快地休息三天,将消耗的体力补回来。”观音眯着眼睛,慢悠悠地解释道。
“不过红孩儿体内的三昧真火确实精纯,比我先天冶炼的炉炭还要纯上几分,需要九天时间出炉的一剂丸药,才不过三天就完成了,效率提高了不少。有红孩儿给丹炉喷火,我那几个童子都不用再扇风了,玲珑芭蕉扇简直就成了鸡肋。”
“要不是为了让红孩儿健康平稳地成长,老朽还真有心让他留在兜率宫中喷火炼丹,那不老金丹的产量还不得翻上几番?我估计没了红孩儿的日子,老朽会很怀念的。”太上老君捋着白须,满是遗憾地摇头叹息。
孙悟空冷哼一声,莫测高深道:“你这老官儿可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俺看这样就挺好,要是不老金丹的产量陡增,势必会造成贬值,到时你兜率宫在天庭至关重要的地位可就不保了,这就是囤积居奇、获利万亿的道理,你可懂得?”
老君闻言若有所思,沉吟道:“你这猴子真不是一般地狡猾,见识也是非同小可,本尊会好好考虑这个建议的。不过你都不觉得冷吗,站在这老半天了,是给冻习惯了吧?”
猴子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招呼八戒二人将自己抬进废水池里。不过废水池的温度实在太高,烫得八戒二人只敢远远地将他放在十米开外,便不敢再靠近,即便如此,依然被烫得脸红脖子粗的,热汗哗哗地流淌下来。
悟空见状万般不屑,迈着轻快的脚步爬进废水池,刹时只感觉一股热流窜遍全身,血脉贲张,畅快无比,手臂上的玄冰也仿佛遇到克星一般,渐渐地化解开来。约莫过了半刻钟时间,猴子手臂上的玄冰消化殆尽,麻木多时的手臂也开始有了知觉,这下就连他也觉得有些心烦体燥,热汗直流,只讪讪地爬出废水池,将两条手臂插了进去。又过了半刻钟,猴子感觉两只手也烫得不行,立马跳将开来,忍不住仰天狂笑,大呼过瘾。
孙悟空擦了擦满头大汗,乐呵呵地向老君拱手称谢:“老官儿真有你的,真把俺老孙身上的玄冰给化了,多谢多谢。俺还有一事相求,虽说这冰块除了,但灵感大王的玄冰斧还在,俺老孙此去若无法宝护持,怕还要被冻住的。所以俺老孙冒昧求借你的玲珑芭蕉扇一用,待破了灵感大王的玄冰斧,再来还你。”
老君闻言龇牙咧嘴,满是踟躇道:“我就知道你这猴子一脸的坏笑,准没安什么好心,这便又来借本尊的宝扇,上次降服红孩儿时便已借过一次,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破例了。”
猴子心中大急,怒眼圆睁咬牙道:“你这老官儿忒不仗义,既有红孩儿为你生火,自也用不着这宝扇,借俺一借又有何妨,难道还怕俺老孙拐你的不成?”
见老头子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观音呵呵一笑,上前打圆场道:“你这泼猴少来胡说,老君又岂是见死不救之人,瞧你们满身的鱼腥味,却又是到了哪处大河?”
“可不是到了八百里通天河,那水里的妖怪手段倒是稀疏平常,身上那柄玄冰斧甚是了得,挥舞之时白雾飞腾,雪吼冰嘶,猴哥一个不注意,就被他冻了个结实,连身子都动弹不得,就只好上天来向老君求救。”八戒闻言唉声叹气,一五一十地述说道。
“哦,你们这么快就到通天河了,本菩萨最近忙着给红孩儿调理,一时忘了关注你们,但粗略地推算一下,你们最快也得半个月后才能到达,怎么日程大大地提前了?”观音听了大跌眼镜,一脸疑惑道。
这话戳中了老猪的痛处,只见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哀声道:“还不是为了追赶秀宁,日夜兼程,紧赶慢紧,只盼着能早日追上秀宁,帮她除了体内的尸虫才好。”
观音面带悲悯,低诵佛号道:“当真是难为你们了,可得悠着点,别到时候没赶上秀宁,倒把自家的身子给累垮了。”
八戒点点头,合掌施礼道:“多谢菩萨关心,只是如今有灵感大王阻隔,俺们当真想快都快不起来。”
“哈,灵感大王,不就是我莲花池中养的那条小金鱼吗,两百年前南海的一次大涨潮让他逃出了洛伽山,至今下落不明,感情是跑到通天河为非作歹来了。好好好,待红孩儿调理完毕,本菩萨与你们一起去将他收服。”一听灵感大王的名号,观音嘿嘿一笑,满是悠然道。
“我靠,感情又是你这菩萨在背后使坏,什么叫至今下落不明,俺看你就是存心放他在通天河,好让俺们过河时不那么舒坦。”猴子闻言勃然大怒,真有种想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的冲动。
观音尴尬不已,讪讪道:“这泼猢狲,有这许多人在场,也不晓得给本菩萨留点面子,需要说得这么直白吗?都说了帮你救回师父,还想怎样,大不了再赔你件法宝以示安慰。”
一听有法宝赔,孙悟空怒气顿敛,催促道:“那你得赶紧行动,常言说得好,救兵如救火,你要是迟迟不出发,俺师父还不祭了灵感大王的五脏庙?”
观音悠悠地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这猴子还真是个急性子,你要实在着急,就给本菩萨当个先锋,我随后就到。”
悟空一听差点崩溃了:“菩萨,您就不要再耍俺了,灵感大王的玄冰斧那么厉害,俺老孙可不想再被冻上一回,那滋味真不如直接捅俺三刀来得爽利。”
“这倒说得是,看来也只能借助玲珑芭蕉扇的强大威力了。师伯,可否看在贫尼面上,就将芭蕉扇借给悟空,由贫尼担保,管保他毫发无伤地拿来还你,不然我就让红孩儿给你吹一百天的炉子,您看如何?”观音面带微笑,躬身向老君施礼。
“那,就看在尊者的面上,老朽勉为其难,暂借芭蕉扇给你,猴头,还不赶紧过来接扇。”见有利可图,老官儿贼眼放光,呵呵一笑,当即从腰间解下玲珑芭蕉扇,一脸大度地递给孙悟空。
有玲珑芭蕉扇护身,孙悟空心中大石落定,躬身谢过观音和老君,带上两位师弟就往门外走。
第一百零八章 大战灵感
太上老君捋了捋长须,伸手阻拦道:“猴儿慢来,常言说得好,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天,来来来,我再给你贴几道火焰符,这样即便玲珑芭蕉扇不敌玄冰斧,也可保你不被寒气冻住,像这样前后贴两道就可以了,行了,你便去吧。”
孙悟空贴上火焰符,转身向老君行礼,这一次倒拜得心悦诚服,感恩戴德。一礼毕,大圣傲然起身,收好玲珑芭蕉扇,带着两位师弟翻下云端,直往通天河而来。
自云端望下,三人老远就看见天枢站在河岸上观望,神色焦急,望眼欲穿。乍一见三人,天枢就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垂泪将灵感大王掳走师父的经过始末说了一遍。直恼得猴子虎目赤红,咬牙切齿道:“叵耐灵感大王竟如此欺人,俺老孙定要将他大卸八块,做成鱼片粥方才罢休。天枢,却不知师父被抓去多久了?”
天枢屈指一算,回答道:“约莫有一个时辰了,大师兄,你们怎这么晚才回来,我好担心师父会遭遇不测啊。”
悟空无奈地叹了口气,安慰道:“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待俺老孙摸下水去打探消息再说。”
见他起身要走,八戒伸手阻拦道:“猴哥,你一向不谙水战,孤军深入恐有所不利,不如由俺老猪代为走一趟吧。”
猴子沉吟片刻,摇头道:“八戒,灵感大王手段高强,俺恐怕你不是他的对手,就不要作无谓的牺牲。反正俺此去不过是打探消息,又不与他正面交战,纵然不敌他的玄冰斧,逃总还逃得掉的。”
八戒咬了咬牙,坚持道:“就你一个人去,没得照应,俺老猪不放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就让俺去吧。”
悟空实在拗不过他,只得应允道:“那事不宜迟,俺们赶紧下水,再晚师父可真要被吃了。你没有火焰符,可得跟在俺老孙后面,要是被灵感大王的玄冰斧冻住,任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老猪答应一声,紧跟在他身后就走。
沙悟净抄起连环锡杖,追上二人道:“既是如此,大师兄,把俺老沙也带上吧。”
猴子把眼一翻,严词拒绝道:“悟净你就别去了,当这是郊游聚餐啊,人越多越热闹,这是去刺探消息,再多的人也就那么回事,反而会打草惊蛇,不利用隐蔽。再说灵感大王有玄冰斧在手,若当真打了起来,俺老孙就算再怎么厉害,也无法同时顾及你们两个。你还是歇着吧,要实在没事可干,就沿着河岸去找找敖白,小样被你两个丢进通天河去了,到现在都没露头,你且去唤他一声。”沙悟净只得歇了脚,无奈地答应下来。
由于水性不是很好,悟空将身子一缩,变成个小悟空模样,搭在八戒肩头,若不细看还真分辨不出来。八戒便抓起钉耙,扑通一声跳进水里,寻找那水鼋之第的所在。
自打抓了唐三藏,灵感大王和黄花鳜鱼精可忙活坏了,只怪当初灵感大王抓人心切,把水府上下百来号小妖尽数派到了前线,妄图一举攻灭三藏军团,夺取万世不灭的功业。不想须臾间就被孙悟空绞杀殆尽,连个厨子都没落下,而二弟白鼋又重伤昏迷,洗剥唐三藏的重任就全落在了这两位肩上。
砍柴生火,刷锅起灶,选配调料,堂堂一代妖王一贯呼呼喝喝,垂拱而治,哪曾干过这等苦差事,直累得两人汗流浃背,叫苦连天。
灵感大王郁闷地晃一晃脑袋,叹口气道:“我靠,原来杀人的铜锤好拿,切菜的钢刀却使得费劲,不行,往后水府里还是得置备个厨子,要是每顿饭都让本大王亲自动手,还不把老子活活累死?”
黄花鳜鱼精擦了把汗,随声附和道:“是啊,咱们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自此方知苦滋味,平常这些事都是二哥在张罗,也没看他怎么费劲,如今亲自动手,才知其中的苦处,这会要是二哥能醒过来指点咱们一下,那该有多好。”
灵感大王深有同感,呵呵笑着安慰道:“三妹不必担心,这般虽则辛苦,也已成就了一半,等咱们把唐三藏往锅里面一煮,半会工夫就熟透了,然后再把那肉汤往白鼋嘴里一送,管保还你个活蹦乱跳的二哥,嘿嘿,这十世修成的不老之体又岂是浪得虚名的?”
黄花鳜鱼精听得眉开眼笑,忙不迭地点头称是:“大哥说得在理,那咱们赶紧把火点上,把唐三藏抬进锅里开煮。”
就在两人忙着点火之时,八戒已推水来到水鼋之第大门口,卯足了力气筑上一耙,直将整座水府震得轰隆隆连晃三下,差点没把灵感大王兄妹晃趴在地上。
轰开大门,八戒便扯开嗓子破口大骂,恼得灵感大王雷霆大发,抓起九瓣铜锤就往门外闯:“三妹慢来,待为兄前去将那该死的臭猪一块捞来,同着唐三藏美美地煮上一锅,方泄本大王心头之恨。”
话音刚落,灵感大王便倒提着铜锤,只身一人跳出水府大门,乍一见门前站立的八戒,面带不屑,哈哈大笑:“想是孙悟空被本大王的玄冰给冻死了,便由你这猪头前来送死。回去吧,你这猪头皮糙肉厚,还挺费柴火,本大王看一眼就嫌腻得慌,快滚快滚。”
八戒闻言勃然大怒,舞着钉耙大喝道:“灵感大王你休得猖狂,猴哥没来那是看不上你,由俺老猪出马就绰绰有余,识相的就快些把俺师父放了,如若不然,俺老猪定筑起钉耙将你一顿好打,你信也不信?”
灵感大王冷冷一笑,将手中铜锤舞得如风车般呼呼直响,傲然道:“猪八戒,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究竟有多大能耐,就敢放此大言,唐三藏是本大王好容易才抓到了,这会正赶着要下锅,哪能说放就放?你若能胜得了本大王手上的铜锤,还有得分说,若胜不过,便随你师父一起下汤锅。”
灵感大王把话说完,也不待八戒打话,抡起铜锤上前就砸,八戒又岂肯示弱,挥着钉耙直往上撞。只听“咣当”一声巨响,两人各持武器退后三步,势均力敌,不分胜负,只是这般巨力震得八戒肩头的悟空有些把持不住,险些没一个跟斗栽了下来,吓得猴子龇牙咧嘴,冷汗涔涔,心说八戒你可得悠着点,别一着不慎落得个一尸两命,多不划算。
正想间,两人又连续对攻了数十回合,依旧旗鼓相当,难分高下,但孙悟空高手观战,一叶知秋,已判断出战局的基本走向。毕竟是水下作战,对于天然生长其中的水族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八戒虽擅长水战,但也是较常人而言,在水中难免会有滞碍,难以发挥自身的全部战力。反观灵感大王则大大不同,他身体的结构本就是为适应水下生活而生成的,极利于水战,而他素有感知之名,当下便感应着水势的漾动,足踏水波,如瞬移般随意穿梭,往往只是一瞬,便从八戒身前绕到了身后,让人防不胜防,难以招架。
灵感大王借助这般身法,挥舞着铜锤,来去如风,杀得老猪手忙脚乱,节节败退。
灵感大王得意洋洋,预计十招之内便可将猪八戒擒拿,他却万万没料到,一个可怕的杀手正悄无声息地潜伏在身侧,随时都可能对他发动致命的攻击。当然这也不是他的错,怪只怪孙悟空隐藏得太深,丝毫不露痕迹,而隐藏得足够深的棋子,往往能给敌人以最致命的攻击,只因它发动的攻击往往是出人意料的。
眼看八戒招式紊乱,疲于应对,孙悟空当机立断,现出本相,手舞着如意金箍棒如蛟龙出涧般直取灵感大王面门。
灵感大王业已掌握了战斗的主动权,数招间就可将猪八戒撂倒,抓回去同唐三藏煮成一锅,这般优势,不免让他心生得意,忘乎所以。突然间一道杀机陡然乍现,直冲向面门,也是灵感大王久经杀阵,命不该绝,冷不丁地一个激灵纵身后退,跃出去数丈。然而孙悟空隐忍许久、蓄势待发,等的就是这瞬间的爆发,又岂容灵感大王全身而退,眼看着一棍落空,即刻变招,以棍撑地,斜出一脚,正中灵感大王小腹。
又一次被孙悟空踢中小腹,而且似乎是同一个部位,直疼得灵感大王口吐白沫,暴退数尺,差点没仰天栽倒在地。
孙悟空一击成功,哪里容灵感大王有半分喘息之机,当下一棍合一,化身长虹如陨石般全力奔袭,瞬间就要将灵感大王捅个透心凉。灵感大王刚刚稳住身形,稍作喘息,孙悟空仗棍即至,他虽有心闪避,仓促之间,又如何反应得过来?
第一百零九章 冰火交攻
灵感大王称霸通天河两百年,虽不如黄花鳜鱼精机敏,却也是个大将之才,眼看着避无可避,顺势将手中九瓣铜锤抡过半圆,朝猴子面门没头没脑地砸了过去。
这九瓣铜锤是由南海洛伽山莲花池中未****的九瓣莲花炼制而成,虽没什么名气,却实在算得上是件不世出的神兵,锋芒之利绝非凡兵可比。这一下寄寓了灵感大王最后的求生希望,脱手之时狂风猎猎,水波涌动,似乎比如意金箍棒的来势还要更猛烈些。
孙悟空乘胜追击,眼看着就要将灵感大王毙于棍下,心中不免得意,冷不防九瓣铜锤裹着猎猎风声直冲向自己面门,不由得大吃一惊。他虽有十足的把握能避过这场攻击,却担心身后的八戒猝不及防,万一被砸个鼻青脸肿,三长两短,却是自己的罪过。万般无奈之下,猴子只得撤棍横亘胸前,挡下了九瓣铜锤雷霆般的一击,直被击得后退数丈,到了八戒身前才堪堪地稳住身形。
悟空不由得勃然大怒,单手持棍又待上前,岂料灵感大王一招得手,甚是如意,将手一撑,两只铜锤凌空而起,分左右夹击,直冲猴子而来。
孙悟空微微冷笑,连出两棍将铜锤击出水面,仗棍又上。岂料灵感大王手掌转动,失去准心的两个铜锤好似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一般,调转方向,再一次扑上前来。猴子见状微微一愣,赞叹一声,挥棍又将铜锤击退,这回猴子多长了个心眼,眼见铜锤被击得远远遁出,一个纵身便要将锤柄抓住。
此刻灵感大王********就全在这两只铜锤上面,眼看猴子伸手抓向锤柄,又岂能让他如意,只见他呵呵冷笑,双手一合,两只铜锤瞬间调转方向,直冲向猴子脑门。
不想铜锤刚被击退,便即调头,孙悟空猝不及防,仰面向后跃出,两只铜锤迅疾而下,直轰在他的脊梁骨上,纵然是猴子金刚不坏的身躯,也禁不住感到阵阵刺痛。
孙悟空勃然大怒,骤然狂啸着化出三头六臂法身,团团一转将两只铜锤击出数十米开外,但他旋转的身体并未停歇,反而越转越疾,如一只巨大的陀螺发出阵阵金光,看得灵感大王眼花缭乱,头晕目眩,只操纵着两只铜锤静观其变,不敢稍有懈怠。
猛然间,万道金光骤然消散,冷不丁地冲出来一根棍子,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迅疾冲来。灵感大王大吃一惊,急使铜锤迎击如意金箍棒,然而仓促间发出的铜锤,又如何及得上猴子蓄势而发的一棍?只听铛铛两声轻响,两只重逾千斤的铜锤被磕得咕噜噜旋转而去,如意金箍棒只微微地向下倾斜,再一次重重地砸在灵感大王小腹上面。
这一棍聚集了猴子数重旋转之力,厚积薄发,锋芒锐利,纵使被两只铜锤消去了大半力量,依然重逾万斤,又岂是常人所能够消受?直撞得灵感大王涕泪横流,口吐血沫,轰隆一下砸在近岸的礁石之中,半天没能爬起。
不想自己在水中也能有这般威势,孙悟空直乐得眉开眼笑,单手持棍,悠然上前,欲要将灵感大王结果。灵感大王也真了得,受得如此重伤,依然颤巍巍地从乱石堆中爬起,手捂着小腹,灰头土脸,满目赤红。
眼看着再一次仗棍而来的孙悟空,灵感大王面带惊恐,痛楚难当,当下恶狠狠地一咬牙,纵身跃向水面,边跑边骂道:“孙悟空,你休得猖狂,这地方太小,施展不开,有种的跟本大王到水面上大战三百回合,我便饶你师父不死。”
见灵感大王逃向水面,孙悟空呵呵冷笑,悠然挥棍打开一条水路,揶揄道:“我的儿,且慢些跑,只要你乐意,纵然跑到天涯海角,孙爷爷一样随你去,俺倒是很想见识一下,究竟是你的玄冰斧厉害,还是老官儿的芭蕉扇强梁?”
只说话的工夫,两人便一前一后跃出水面,灵感大王更不打话,骤然亮出玄冰神斧,随风摆动,通天河面上刹时便寒气冲天,白雾蒸腾,原本哗哗流淌的河流在瞬间凝结,无数雪片冰峰如翩翩起舞的白色蝴蝶从玄冰斧尖头旋转而出,将孙悟空团团地围在垓心。
猴子一看之下也禁不住暗暗心惊,这次灵感大王使出的寒气又是先前时候的好几倍,只怕瞬间就要将俺老孙冻成一块冰雕。常言说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此时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想及于此,孙悟空强自镇定心神,从怀里掏出玲珑芭蕉扇,晃一晃化作芭蕉叶般大小,扎开马步大喝一声,呼呼呼连扇数下,顿时没天价地刮出万道罡风,随风而起澎湃的火流如无数张牙舞爪的毒龙咝咝吐信,瞬间将极度森寒的冰峰雪片冲得烟消云散,荡然无存。其中有一部分火焰吞灭了冰峰之后仍不停歇,随风蒸腾着朝灵感大王飞来,这要是被沾上,当真烧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不想孙悟空竟有法宝将自己的万道冰峰破解,灵感大王直吓得亡灵直冒,面如土色,当下也不服气,骤然轮转玄冰斧连挥出三道寒气,刹那间漫天冰峰雪片狰狞咆哮,如同万千鬼爪团团地拢向罡风火焰,只听得哧哧几声,号称能烧尽天下万物的三昧真火竟被寒冰包裹其中,晶莹剔透,栩栩如生,看得孙悟空目瞪口呆,暗暗心惊,又狠狠地挥扇将那冰块烧为灰烬。
灵感大王见被化去了冰峰,再一次抡斧将火焰冻住,猴子一看玄冰占了上风,便又挥扇将那冰峰扇灭。就这样,两个人你来我挡,交相对攻,就好似两个绝世的高手隔空比拼内力,斗了个旗鼓相当,难分高下,直热得孙悟空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冻得灵感大王鼻青脸肿,叫苦连天,偏生谁也奈何不了谁,当真是郁闷。
就在两人即将进入无休止的胶着状态,从远处天边迅疾而来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孩儿,咧着小嘴哇哇大叫:“灵感大王休得无礼,善财童子牛圣婴来也,还不速速投降。”
话音刚落,红孩儿便拍破鼻子,蹭地喷出一条三丈来高的火龙,瞬间将灵感大王挥出的万道冰峰烧了个干干净净,一路飞腾着烧了过来。
见这火龙甚是厉害,灵感大王没敢怠慢,急转玄冰斧推出一道冰墙,欲要阻止火龙的攻势。红孩儿喷出的火龙果然非同凡响,只须臾的工夫便将厚厚的一道冰墙烧得哗哗作响,土崩瓦解,火龙透冰而出,瞬间与灵感大王的身体亲密接触,腾腾地燃烧起来。直烧得灵感大王皮开肉绽,大声惨叫,急转斧柄往自己身上喷寒气,无奈熊熊燃烧的火焰虽稍有遏制,似乎效果不大。
但这火焰烧在身上犹如刀剐般疼痛,让灵感大王如何能够忍受,一时间病急乱投医,转身就往通天河里跳。原本被玄冰斧冻得结结实实的水面一经灵感大王滚烫的身体接触,就如同往滚开的油锅里倒水一般,只听咚地一声响,整个河面就像炸了锅一般,腾地爆出来一朵蘑菇云,激得万丈水花飞溅,场面煞是壮观。
红孩儿满心得意,抚掌大笑:“好玩好玩,让你小看本童子的火焰,烧死你活该。”
孙悟空拱拱手,腆着脸称谢道:“红孩儿,多谢你前来相助,不然为叔的还真奈何不得这死金鱼哩。”
话一出口,红孩儿脸色大变,不屑道:“什么为叔的,咱俩很熟吗,本童子是奉菩萨法旨前来收妖的,却与你何干?”
猴子闻言尴尬一笑,正不知该说什么好,观音面带无比灿烂的笑容,慢悠悠地自云端落下,挥手播洒甘露,将那熊熊燃烧的三昧真火尽数浇灭。这净瓶甘露非同小可,乃是观音自号山枯竹涧一役之后,集东南西北四海深层水源混合而成,威力较之先前不知强了多少倍,专门用来克制红孩儿口吐的三昧真火,红孩儿无计可施,才表现得如此乖顺。
火焰熄灭之后,被烧得焦头烂额的灵感大王虚弱地浮在水面上,无力地喘着粗气,乍一听观音的说话声,顿时吓得他面如土色,一个激灵翻转身子,踏在水波之上,纳头便拜:“观音在上,多谢救命之恩,灵感百拜顿首。”
观音檀口微张,正待要说什么,突然水底深处隆隆作响,猛地窜上来几个人物,骑白马的赫然便是圣僧唐三藏,八戒和悟净手仗武器,紧随其后。
第一百一十章 邪异龙珠
见众人都安然无恙,孙悟空喜出望外,大声招呼道:“八戒,是你救的师父吗,悟净和敖白怎么也来了?”
八戒擦了擦满脸水花,嘿然道:“猴哥,自打你与那臭金鱼打上水面,俺老猪寻思着没事可干,就干脆摸进水府去救师父。没想到灵感大王竟如此穷酸,仅有的几百小妖全都砸在你手上,水府里就只剩那半生不死的白鼋和黄花鳜鱼精,那妖怪当真搞笑,正拿着菜谱打算煮师父哩,被俺老猪举着钉耙满水府追杀。亏得敖白和悟净及时赶到,前后夹击,把那家伙堵得死死的,可叹黄花鳜鱼精虽满肚子花花肠子,却是个无用的草包,遇上俺们三个,哪可能还有命在,被俺手起耙落将她脑壳打碎,脑浆迸裂,死在当场。”
“就在这癞头鳖行将被俺老猪杖毙之时,竟幽幽地醒转过来,将身子缩进龟壳里面,怎么打都不出来,还说自己是这水里的正神,不该就死,执意要见观音菩萨,有言申辩。俺老猪却哪里肯信,一心要为民除害,无奈这家伙的甲壳太硬,刀砍不进,斧劈不伤,实在是莫能奈何。俺老猪无法,便与悟净商议,提他来见猴哥再作区处。”
“不想菩萨就在此间,倒遂了他的心愿,俺说孽障,你有什么话就一并说了吧,让菩萨裁定裁定,看你是否该当死罪?”
话说之间,两人便抡圆手臂,猛地甩上来一个白色硕大的圆盘,在水面上连打了几个水漂,才稳住不动,也不下沉。
听说观音菩萨到此,白鼋才敢探出头来,直起身子,向观音施礼:“菩萨,小的冤枉,小的虽在通天河上助纣为虐,残害生灵,实则是为人所陷害,身不由己啊。”
观音妙目看定白鼋,微微皱眉道:“孽障,你与灵感称兄道弟,为害四方,人所共知,铁证如山,如何冤枉了你?你休要信口雌黄,欺瞒菩萨,落得个罪上加罪的果报。”
白鼋吓得面如土色,连连磕头道:“菩萨慧眼如炬,明察秋毫,小的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菩萨,烦请菩萨稍待,容小的慢慢道来。”
“我白鼋一族世代居住通天河中,因祖上对天庭有功,玉帝降旨为我族建造一座水鼋之第,虽不为四方水伯,却也一般无二。只因小的修行千年,行善积德,救助落水渔民,自恃功高,日渐骄矜,碍于甲壳累重,苦不堪言,一心只想修成人形,却苦于无人引导,未能如愿。直到两百年前为灵感大王所败,伤我水族无数,将我赶出水府,使我流离失所,无处依托,路遇一位大人,怜我困窘,无处安生,便送我龙珠一枚,安于心窝之内,说能助我功力,脱开甲壳,立身成人。”
“小的听言之后将信将疑,待到龙珠运转,只感觉全身轻盈,四肢强健,虽没法摆脱甲壳,却也能直起身子,蹒跚学步,化身成人矣。”
“然而自此以后,我的性情大变,我本是吃素的,渐渐地觉得吃鱼虾都不过瘾,最好是饮血食肉,方才称心。我的脾气也日渐暴躁,有强烈的破坏**,非但不救助落水的渔民,反而会撞翻渔船,听那些落水者哀戚无助的呼救声,会觉得很开心,很过瘾。我渐渐地无法控制内心破坏的**,最后竟投身仇敌灵感大王麾下,与他八拜之交,互称兄弟,残害百姓,接受生祭,做下了许多伤天害理的恶事。每每午夜梦回之时,我都会暗生悔意,觉得自己有愧白鼋一族的列祖列宗,醒来后却无法控制内心破坏嗜血的**,照样助纣为虐,残害生灵。”
“菩萨,白鼋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欺瞒,求菩萨念在小的为邪人所害,替我拔除这心头祸害,纵然要小的为这两百年造下的罪孽偿命,也得让我清清白白地死去。”
白鼋说到后来,禁不住哽咽在地,潸然泪下。见他如此伤痛,观音不觉动了恻隐之心,低诵佛号,幽然叹息道:“若事情果真如此,倒也怪不得你,出家人慈悲为怀,度化众生,理应拔救于你,但从此以后,你便又要回到爬行的姿态,你可舍得?”
白鼋闻言大喜,连连磕头道:“舍得舍得,只要能恢复小的本性,从此不再暴虐嗜血,小的情愿变回龟身,万望菩萨成全。”
观音心中宽慰,点头合十道:“善哉善哉,看来你确有向善之心,该当予以成全。你且站起身来,待本座为你除了这颗孽龙珠。”
待白鼋起身,观音袖袍微动,身法如电,将整只玉手伸入他胸膛之中,刹那间白鼋脸色大变,浑身抽搐,汗如雨下,险些没趴回水中去。观音面色一沉,迅疾将玉手从白鼋胸膛中抽离出来,竟不沾半点血迹,真乃神术也。观音悠悠地吐出一口气,将手摊开,玉掌上已多了颗光华照人的灰色小珠,个头不大,晶莹剔透,却多少透着点邪气。
唐三藏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话说这怎么跟老子与龙圣珠融合时的场景那么相似,感情龙珠还可以取出来的。观音这招真是神了,掏人心窝子竟不沾半点血迹,着实变态。
失去了龙珠的强力支撑,白鼋顿时站立不稳,噗通一声摔回水里,拨动着四肢才勉强不让身体下沉。他太虚弱了,以至于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泪水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点头趴足向观音致谢。
观音面带慈悲,含笑道:“总算是不辱使命,将你心中孽龙珠取了出来,你暂且不要操劳,好生地回水府将息。只要你用心为善,扶济众生,本菩萨愿代你恳请佛祖,待你功德圆满之时,赐你个金塑人身。如此,你便回去吧。”
白鼋顿首再拜,垂下一滴眼泪,便沉入水底,消失不见。
观音痴痴地看着那颗龙珠,久久不语,直等得孙悟空极不耐烦,皱眉道:“菩萨,你看够没有,不就是颗破龙珠吗,有啥好瞧的?俺们还急着赶路哩,赶紧把正事办了吧。”
观音这才收回心神,笑骂道:“你这猢狲,就是性急,这颗龙珠非同小可,乃是上古邪龙死后所留,其性暴戾邪异,极难控制,难怪白鼋使用之后,会变得如此暴虐凶残。行了,此事留待以后再查,灵感,事已至此,你可还有话说?”
“菩萨,若说法力拼斗,我灵感确实技不如人,但对于人类的仇恨,我并无丝毫减退,更不会有半分悔意。”灵感大王虽奄奄一息,却依然言语铿锵,不亢不卑。
“孽障,事到如今为何还不知悔改,这般你杀我,我杀你,何时才是尽头?”观音面带怜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不然,这些年我所吃的童男童女也不过百数,较之人类每天食用的水族数量,实在是少之又少,小巫见大巫。你们人类身在食物链最顶端,吃我水族就显得名正言顺,顺理成章,而今我修成大道,反过来要吃你们人类,就被称作是妖魔、邪物,是何道理?这个世界不正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吗,既然我的法力比人类高强,杀人吃肉,享受生祭,又有何不可?”灵感大王微微冷笑,反唇相讥道。
“这……”观音本是仁人君子,面对灵感大王咄咄逼人的质问,一时竟无言以对,陷入一片哀思之中。
第一百十一章 度化灵感
“若如你所言,法力高了便可随意地杀人害命,那这会咱们把你擒住,是否一样可以为同-类报仇,将你碎尸万段,魂困九幽呢?或者做得更决绝一点,将你金鱼一族尽数湮灭,那岂不是一劳永逸,长久地立于不败之地?”见观音败下阵来,唐三藏悠然上前,不紧不慢道。
“这……”灵感大王原本满腔愤怒,听言之下冷汗涔涔,无言以对,这可是关乎本族存亡的大事,若一个应对不当,当真有毁宗灭族的危险。
“其实似你这般修行不易,道法精深,就该潜心向善,扶助众生,何必偏要食人为乐,倒行逆施,为人不齿呢?”见灵感大王低头不语,唐三藏微微一笑,循循善诱道。
话一出口,原本沉默不语的灵感大王猛地抬起头来,两眼赤红,抗声道:“唐三藏,你不说却还罢了,既如此说,本大王倒要与你理论理论,说老子食人为乐,倒行逆施,你们人类却又好得到哪去?那些豺狼虎豹,吃我族类,只为果腹,尚情有可原,而你们人类就只为那一点点的金钱,便肆意地捕杀水族,挖沟放水,布网垂钓,大的捞去食用,剁块卖钱,就连刚刚孵化,才一丁点的小鱼苗,也被你们拿去喂鸡养鸭,说到残忍,我灵感纵然再怎么努力,怕也及不上你们人类的万分之一。本大王就是忿不过你们的这般举止,才来到通天河食人,说老子倒行逆施,便都是你们人类咎由自取,惹怒众生,却又怪得了谁?”
见灵感大王满腔愤恨,厉声嘶吼,孙悟空微微冷笑,鄙夷道:“灵感大王,你说的貌似都是事实,那些竭泽而渔、贪得无厌的人确实可恨。你不甘心人类肆意妄为,滥捕滥杀,却在这通天河上以杀止杀,食人害命,与那些人又有何区别,这样的你,又有什么权利去指责别人?”猴子言及于此,忍不住偷偷地伸出两颗手指作了个胜利的姿势,心中得意非凡,妈的,老子总算把师父的这番话拿来教育别人,别提有多过瘾。
灵感大王沉默良久,冷冷地瞪着眼前众人,咬牙道:“你们一个个都站在人类的立场上指责我,有没有换个角度替我们水族着想,老子就是不服,死也不服。我在通天河上杀人嗜命,就是为了引起人类的注意,让你们好好地反省一下,为何我水族这般地痛恨人类,我只是试图将水族和人类拉到一个相对平等的位置,让高高在上的人类也感受一下,失去挚爱的骨肉亲朋,该是怎样的一番滋味?说我以杀止杀,残害生灵,除此之外,我还能有什么办法,让你们知道我水族的不满,又有谁会听我的呢?”
观音面带悲悯地摇头叹息,神情黯然道:“错了,灵感,这样做却是大错特错了。你这般地嗜杀戮命,以杀止杀,只会将原本岌岌可危的关系更加地雪上加霜。你有没有想过,在你残暴统治、享受生祭的这两百年里,通天河百姓用怎样的目光和心情看待你,看待通天河的水族,那是数百双充满仇恨和怨毒的眼睛,真恨不得食其肉而寝其皮,只是力不能逮,强自隐忍而已。这样切骨的仇恨,痛苦的隐忍,是极其可怕而危险的,只会让人们更加地痛恨和仇视水族。”
“我甚至可以想象,一旦你离开通天河,这样危险的情绪就会全面爆发出来,人们将对于你的怨毒和仇恨,全部加诸在通天河水族身上,他们会变本加厉地捕捞残杀水族,这或许将成为通天河水族的一场浩劫,灭顶之灾。”
“这,却是和你与人类平等对话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的,想想吧,造成这样截然不同后果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以杀止杀,不如示之以德,化而感之,方成大道也。”
灵感大王闻言满目惊骇,悚然动容道:“不可以,享受生祭,残杀人命的就只我一人而已,他们要杀要剐,便只冲我一个人来,缘何要迁怒、祸及那无辜的水族,岂不是太荒唐,太不讲理了吗?”
话一出口,八戒哈哈大笑,抚掌道:“他们奈何不了你,便只好拿那些同在水里的无辜水族开刀,欺软怕硬,迁怒无辜,本就是人类的通病,约定俗成,蔚然成风。看你还不是一样,自奈何不得那滥捕滥捞的渔民,却把气撒在无辜的孩童身上,一样地卑鄙可恶。”
这话说得灵感大王满面赤红,呆若木鸡,踟躇半晌,茫然垂手道:“这么说来,当真是我错了,但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我水族摆脱被滥捕滥杀的命运,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看着如此痛苦悲切的灵感大王,观音低颂佛号,语气悠然道:“灵感,其实人世间的许多苦楚和困境都是可以避免的,关键在于你所作的抉择,正所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同样的事情和处境,不同的做法会得出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究竟要怎样做才能不杀生,又感化渔民不肆意地捕捞水族,便是你今后所要面对的课题。”
“由于你这两百年残杀了太多无辜的孩童和村民,通天河是不能再呆了,便随我一同回去南海,那里的海面最近很不平静,风浪难测,云雾迷蒙,经常发生海难,我正需要你这样感知的能力,帮助那些迷航的渔民重新找回航道,获得生机,待他年功德圆满,也不失为一份正大的功业。”
灵感大王眼中精光灼灼,俯身在地,黯然下拜,久久没有起身。
唐三藏早知其意,微微一笑,颌首道:“灵感大王你放心,我自会教化通天河的百姓,不对河中的水族滥捕滥捞,大开杀戒的,你便安心地随菩萨回去南海吧。”
灵感大王这才点了点头,站起身形,面朝观音,露出一脸坦然而自信的笑容。观音不觉暗暗地松了口气,亦报以明净了然的微笑,玉掌转动,霍然亮出一只柳枝儿编成的花篮,将篮底往灵感大王方向一扣,顿时有一道金光从中射出,铺洒在他身上。
灵感大王面带安详,俯下身子,化作一尾红光闪闪的大金鱼,摇头摆尾,跃空而起,进入花篮。观音呵呵一笑,向众人竖了竖掌,提着篮子,带上红孩儿,便要驾云离开。
见观音要溜,唐三藏干咳一声,出口阻拦道:“菩萨,事情还没完呢,你怎急着要走?”
观音骤然停下脚步,玉面微红,尴尬道:“三藏,妖孽俱已收服,你还有何话说,莫非也要本菩萨赔偿你们损失不成,都乡里乡亲的,能免则免吧。”
三藏闻言嘿嘿一笑,一脸贱样道:“菩萨,您这却错看弟子了,我唐三藏出来行走江湖,最讲信义,本着一视同仁、童叟无欺的精神,常人行凶放刁,便要赔偿,怎能少了您一份,要我将来如何服众?不过鉴于咱们都是老相识了,您又经常给三藏军团跑腿帮忙,这次咱们的损伤也不是很大,就不用菩萨作出赔偿了,只是弟子有一事不明,还请菩萨不吝赐教。”
第一百十二章 敲诈观音
一听不用作出赔偿,观音不觉松了口气,法相庄严,故作不屑道:“你这家伙是哪路货色本菩萨还不知道,少在那跟我装腔作势,有话快说,本菩萨还急着回南海呢。”
唐三藏点了点头,面色凝重道:“菩萨,弟子确有一事不明,放在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方才听您与灵感大王的那番对话,似乎灵感大王在通天河上立庙扬威、接受生祭的事情您早有耳闻,却为何放任自由,至其皈依都没有一语指责,是何道理?”
观音闻言神情肃穆,低诵佛号,黯然神伤道:“三藏,此事确非你所能想象,我佛慈悲,视三界众生平等如一,既超脱凡人,也引度那迷途不知的精灵。两百年前我感知莲花池中修炼百年的红头金鱼似有异动,扑腾翻涌,心生暴戾,伴驾佛前时无意中说起此事,不想佛祖竟大感兴趣,当下便赐他人身,拜问情由。”
“经他说起,我们方才知道,他从远来的同类口中得知,西海各大流域渔船如织,肆意地捕捞水族,几乎将他金鱼一族捕杀殆尽,连小小的鱼苗都不放过,甚是残忍。这才惹得鱼儿性起,一心想要报复,无奈法力低微,脱不出我的莲池束缚,心中烦闷,往来游弋,不得停歇。”
“佛祖怜其心系同类,有心感化于他,便赐他法名灵感,着他到通天河静待天时,促成取经人西天路上的一劫,本也不过**年光景,不想竟拖沓至两百年之久,致使通天河畔大量孩童死于非命,百姓哀苦,忐忑度日,诚乃我佛门之罪业,他日必将有所补报,保得通天河四方风调雨顺,物富民安。”
唐三藏嘿然冷笑,万般不屑道:“无可推脱,便又拿两百年前的变故说事。佛祖既有心度化灵感,就该导其向善,修成正果,如何能让他为虐四方,残害生灵?通天河百姓何其无辜,深受洪灾迫害,还被迫奉献出自家的儿女祭奠妖孽,何等地残忍?”
观音羞得无地自容,幽然道:“三藏,你可知通天河西岸是个什么所在,便是那没有男子的西梁女儿国。相传数千年前这一方男儿太过薄幸,鞭妻虐子,寻花问柳,不置生产,惹得其中六位女子不堪忍受,只舟片甲,远渡这茫茫八百里通天河。一路上风雨飘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六位女子本着内心强大的信念与愤恨,坚韧不屈,勇往直前,历经七七四十九天的艰苦旅途,终于来到通天河对岸。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六位女子烧山拓土,捕鱼耕地,结草成衣,堆土垒屋,辛苦草创数十载,才有了这世间独一无二的西梁女儿国。”
“六位始祖的不幸遭遇和反抗精神深深地激励和影响了女儿国世代子民,让她们对通天河东岸乃至全天下男子产生了极度的仇恨和不满,遂在佛前许愿千年,降下诅咒,要让他们为自己的负心薄幸付出代价。而今通天河东岸的百姓便是当年那些薄幸男儿的子嗣,报应他们世受洪灾,断子绝孙,以赎先祖罪业,此乃天意,不可更改。”
八戒放声大笑,语带讽刺道:“菩萨何时练就了这般好口才,纵然祖宗有罪,子孙何辜,要他们承担罪责,致使骨肉分离,断子绝孙?可怜那些孩童年不满十岁,懵懂无知,牙牙学语,便要葬身鱼腹,魂归九幽,当真好狠毒的心肠。”
观音闻言贝齿沁血,目传流波,哀声道:“不错,祖宗有罪,子孙何辜,当真不该受此罪责。放纵妖魔残害生灵,黎民受苦,孩童罹难,都是我观音的过错,虽百死难赎罪业之万一也。”
显然没见过观音这般悲切的表情,唐三藏吓坏了,连声劝慰道:“算了,菩萨,既是天罚,却也怪不得你,您无须太过自责,只做好善后工作便是。既然通天河之事已了,咱们这就回灵感大王庙接了天枢,便就此别过。”
“三藏,我此刻方寸大乱,也帮不了你太多,尔等此去便是西梁女国,你身为男儿多有不便,本菩萨有柳枝一条,握在手中可化作女儿身,功效持续四个时辰,请务必在功效减退前离开女儿国,不然便有大祸临头,死于非命,切记切记。”当下观音神色凄然,伸手将插在净瓶中的柳枝拔下来一绺,郑重其事地递给唐三藏。
“菩萨,您也未免太杞人忧天了,女儿国,那是多好的一个去处,要师父变成女人干嘛?”见观音这般慎重,八戒摇晃着脑袋深表不解,满心向往,涎着口水道。
“死猪头,你知道什么,那些女人都几百年不曾见过男人了,正憋着满肚子欲火无处发泄,要是见到你,一准就群情涌动,纷至沓来,摸都把你给摸死了。俺老孙可听说了,女儿国流行将男人肉割下来包在香囊里携带,遇上你这么胖的,可美死她们了。”猴子嗤之以鼻,抓了抓头,一脸邪恶道。
“我靠,这是啥癖好,也太恐怖了吧?俺老猪的肉骚,那些娘们才不要哩,不过师父可得小心了。”八戒闻言悚然动容,缩了缩脑袋,满脸冷汗道。
“行了,握着菩萨的柳枝不就没事了,我可警告你们,千万别喝女儿国河里的水,喝了可是要生孩子滴。”唐三藏嘿嘿一笑,煞有介事地提醒道。
“不是吧,喝口水都能让人生孩子,也太夸张了吧,这西梁女儿国的怪事还真不是一般的多。”沙悟净听了大跌眼镜,一脸骇然道。
“也没他说的那么夸张,只是不要喝子母河的水就可以了。不然你以为女儿国境内数千年没有男人,那些女子靠什么繁衍生息?正所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观音莞尔一笑,娓娓道来:“行了,要没别的什么事,本菩萨可要回南海去了。”
孙悟空摆了摆手,一脸贱笑道:“菩萨,您这是在提醒俺吗,当初答应救师父的时候,不说好了要赔俺们件法宝吗,不会这么健忘吧?”
观音悔得肠子都青了,当下冷汗涔涔地流了下来,满脸尴尬道:“悟空,你咋就这么好记性,当初我只是话赶话,说出来安慰你的,本菩萨此来匆匆,还真没带什么法宝,再说,三藏不说不用赔了吗?”
悟空听了连连摇头,万分鄙夷道:“菩萨,您这么说可就不厚道了,一向号称不打诳语的南海观世音,啥时候耍起赖皮来了,俺师父是不知道有这回事,才打算放你一马,可您是个明理的,才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观音无言以对,只讪讪道:“倒也说得是,且容我回去想想究竟给你个什么法宝,等下次让惠岸带来给你。”
八戒一听就不干了,舞着膀子,怪眼圆睁道:“菩萨,您这不明摆着赖账吗,下次惠岸要不来呢,难不成让俺们千里迢迢地跑去南海追讨,就冲您这态度,还指不定赖不赖哩?看您随身携带的宝贝也挺多,随便指一件给俺们不就结了,俺看这鱼篮就不错,要有那水里面的妖怪,俺们随手用篮子一扣,就能把他给抓了,多省事啊。”
不想老猪竟看上了自己的鱼篮,观音有些急了,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这鱼篮杀伤力太大,要有了它,九九八十一难倒有三成都成了摆设,未免太便宜了你们。看来本菩萨这回是逃不过了,让我想想,捡一个好用的给你们。”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观音想了好半天,悠然打个响指道:“有了,我这儿有瓶天庭御膳房神厨做坏了的醋,正愁没处用度,就给你们吧。”
话一出口,师徒几个哄堂大笑,齐声鄙夷道:“菩萨,您这也太拿得出手了吧,虽说俺们三藏军团是穷了点,但买瓶醋的钱总还是有的,更何况是瓶坏醋,能顶个屁用?”
观音恢复到平日如花般灿烂的笑容,自顾自地摇头叹息:“真是群不开眼的呆子,天庭出品,又岂是凡品,纵然是瓶坏的,用到好时,依然是件宝贝。其实要不是做坏了,哪可能轮得到你们用?”
“天庭所用的神醋,乃是集三界二十六味奇花异草发酵而成,其中有一味迷幻花的用量至关重要,用多用少,都会影响醋的成色。我手中这瓶就是迷幻花放多了,让整瓶醋的味道显得有些恶心,三藏,就由你将它收了起来,或许他日能救你性命也说不定。”
唐三藏傻傻地接过醋瓶,一脸懵懂道:“我说这醋除了吃,还能有啥功效,再说纵然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会救人性命吧?”
观音掩口而笑,正色道:“你别打岔,我刚把话说到点子上,却被你给打断了。这醋当然不是吃的,却是擦在身上的。三藏,这回你被灵感和黄花鳜鱼精抓回水府,差点就丢到汤锅里给煮了,着实凶险。若有这瓶醋护身,往后即便你被妖怪抓进洞中一年半载,内无强援,外无救兵,你也不必担心会遇上今天这样凶险的情况。你只需将这醋小小地滴一点在身上,纵然再怎么强悍的妖王,都提不起胃口来吃你,你信也不信?”只见观音和蔼可亲,满脸堆笑,那架势,活脱脱一个购物专栏的导购,正热情洋溢地推销着手中产品。
第一百十三章 众民来迎
“我靠,真有你说的这么夸张?要是哪个妖怪架不住长生不老的诱惑,强忍着满腹恶心,也要吃师父,凭你再怎么信誓旦旦,拍胸脯保证,一样玩完。”八戒晃了晃脑袋,颇为担心道。
“不会不会,八戒,这是我切身体会后才敢下的结论,好家伙,那味道实在是我平生所见最恶心的,让我至今想来,依然毛骨悚然,忍不住想大大地吐上一场。这一点本菩萨还是相当自信的,凭我修行千年的无上定力都承受不住,更何况那区区的山野小妖,根本不在话下。不过三藏,这玩意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拿来使用,不然我恐怕你即便成功归队,怕也要被徒弟们给隔离的。本菩萨一向不打诳语,究竟功效如何,待你用过之后必定终身难忘,切记切记,千万不可轻易使用。”
听观音说得郑重,唐三藏没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将醋瓶收入怀中,仍心有不甘道:“我说菩萨,用一瓶坏醋就把咱们给打发了,也未免太便宜你了?”
观音笑容怡然,满心鄙夷道:“傻子,千般万种的法宝,却哪有这保命的重要,虽说只是小小的一瓶醋,关键时刻却能救你性命,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
唐三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无奈地耸肩道:“行了,知道你会说,我就奇怪了,从前那样实诚的观音菩萨,现在怎也变得这般狡猾,当真是世风日下。”
观音闻言汗如雨下,一脸委屈道:“那得看跟谁打交道了。似你这般贪得无厌、得寸进尺的,纵然再怎么神经大条也变得精打细算了,动不动就要赔偿法宝,咱出家之人两袖清风,身无长物,又不是开善堂的,却哪里来那么多法宝赔偿,当真伤不起啊。三藏,说实在的,我现在都有点怕来见你了。”
三藏无语地耸了耸肩,讪笑道:“行了行了,都修行好几千年的人了,家大业大,就别在这儿哭穷了,才诈了你一瓶醋,跟要了你小命似的,也太夸张了吧?”
观音笑容满面,谄媚道:“那圣僧,法宝都赔给你了,妖怪也收服了,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唐三藏汗流满面,止不住打个寒噤道:“菩萨您可千万别这样,要让别人看见,当真有损你普度众生的形象,行了,知道您心系红尘,日理万机,咱就不留你吃饭了。”
观音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刚催动法莲要走,沙悟净挠了挠头,憨憨地问道:“菩萨慢走,俺老沙也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观音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在了地上,汗然转身,扯着嘴角道:“悟净,你这还有完没完,不要在本菩萨高兴的时候,说那煞风景的话。得了,我今天是卖血大放送,有什么问题都一并说了吧。”
悟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开口道:“菩萨,俺是想问,您已经在通天河呆了这么长时间,回去南海又要飞那么久,就不怕篮里面的金鱼给憋死吗?”
观音满脸黑线,竭力忍住,强挤出个笑容道:“悟净,你想多了,莫说我这鱼篮不是凡品,内中自有乾坤,他业已修炼成精,还有哪里去不得,随便憋他三五个时辰又有什么关系?”
待观音离去,三藏看向悟净的眼神都有些肃然起敬:“好小子行啊,能把菩萨逼到这份上的,三界中也只你一人而已。”
见老沙一脸地惶恐,八戒摆了摆手,万般不屑地冷笑道:“师父,您就别难为他了,他是真傻,这么深奥的话却哪里听得懂。俺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天枢可得等急了。”
等三藏师徒回到灵感大王庙,不觉吓得目瞪口呆,只见庙门口乌泱泱地站满了人,一个个拱手作揖,千恩万谢。经天枢介绍众人方才知道,悟空与灵感大王冰火交攻的场面实在太过激烈,惊动了许多早起劳作的村民,村民们慑于妖王的威严没敢靠得太近,但两人的拼斗多在天上进行,虽然隔得远些,依稀仍能看个真切。自观音手提鱼篮将灵感大王收服,两百年悲屈凄惨的命运终于成为了历史,村民们一个个痛哭流涕,欢呼雀跃,各自奔回家中拿来瓜果孝敬三藏军团。
由于灵感大王喜食童男童女,村民们即便家中富足,不忍心看着亲生的儿女葬送妖腹,也不愿意多生养。是以绵延两百年下来,村里的人口非但没有增长,反而有下降的趋势,此刻全村的百姓携家带口前来拜谢三藏军团的解难之恩,细数起来,也不过两三百号人,实在少得可怜。
见众村民齐身下拜,唐三藏吓得魂飞天外,赶紧俯身将他们搀起,孙悟空倒是见怪不怪,呵呵笑道:“大家都起来吧,除魔卫道乃出家人的本份,理所应当,不必言谢。看你们一个个拿锄子拄铁锹的,这是意欲何为?”
见大圣发问,一个村民拱手作揖,躬身道:“大圣爷,您有所不知,既然妖物已除,这灵感大王庙留着也没啥用处,咱们便聚集在此,要将这庙宇拆了呢。”
八戒闻言呵呵一笑,摆手道:“俺说你们还真是败家,这一座富丽堂皇的庙宇,拆了怪可惜的,倒不如改换门庭,拿来作其他用度,才不枉尔等辛苦地造就它一场。”
话一出口,众村民齐齐摇头,语气沉重道:“长老,您这话虽是个勤俭治家的好法门,却忽略了我等村民的苦衷。这庙宇也是灵感大王两百年来残暴统治我村寨的一个见证,是我等村民心中的痛楚,耻辱的象征,其中埋藏了我祖祖辈辈多少无辜枉死的孩童冤魂。若还将其伫立在此,却要枉死其中的冤魂如何得以超生,也势必成为我通天河百姓心中永远的痛,这般痛楚,怕永远也没有愈合的那一天。”
“倒不如彻底地将它拆除,也将这段痛苦和耻辱永远地埋藏在滚滚的历史长河之中。其实我等村民早已经想好了,将这罪孽的庙宇拆毁以后,便在原地建立起一座恢宏素净的祠堂,用来祭奠这两百年为庇佑我等村民免遭妖物涂炭,而葬身鱼腹的诸多无辜孩童,让这些伟大而可怜的英灵得享通天河世代子孙的供奉祭拜,也就不枉他们为了村寨众生的安宁,平白地牺牲这一场。”
这话说得八戒频频点头,击节称叹道:“这想法好,确也亏欠了这些无辜献身的孩童,诸位当真是有心了。既然如此,大家这便动手,将这罪孽的庙宇拆个底朝天,也好就地动工,建造祠堂啊。”
话一出口,一众村民面面相觑,垂手侍立,尴尬不已,那看守庙门的老头儿颤巍巍地挤了出来,摇头叹息道:“长老有所不知,这想法虽好,却不过是一纸空谈而已。灵感大王虽已远去,余威犹在,震慑四方,而他庙中塑像造得煞是传神,面目凶恶,狰狞可怖。咱们这都进去好几拨人了,终究敌不过内心恐惧,身在庙中,只感觉身心所到之处,无时无刻不受到塑像逼视,汹涌而来,无处遁形。纵然再怎么大胆的人,有这许多人在身后助威,进得庙门数尺,无不心怀颤栗,腿脚发软,不能行步,如此威势,如此怯懦,实在是让人羞愧难当,却又无可奈何。”
孙悟空哈哈大笑,满心揶揄道:“看来你等村民当真是被灵感大王吓破了胆,就这泥胎塑像也能把你们吓成这般模样,着实可笑。看你们也怪可怜的,俺老孙就大发慈悲,再帮你们这一回。”
众百姓闻言大喜,齐身拜伏道:“多谢大圣垂恩,旁的也不劳诸位出手,只需将这妖物的塑像抬出庙门,我等村民自将这庙宇拆了便是。”
猴子冷冷一笑,傲然摆手道:“不必这么麻烦,俺老孙既应承下来,自有法儿将这事办得妥妥帖帖,尔等且先散开,免得到时候动起手来,多有不便。”
众人依言远远地散开,屏气凝神,巴巴地望着猴子行动。只见悟空侧着脑袋,从耳孔中捻出一根细细的绣花针儿,迎风一摆,那针儿稳稳落地,随风见长,转眼便长成一根高耸入云的大柱子,惹得众村民啧啧称叹,艳羡不已。
孙悟空心中得意,叫一声大家捂耳,单手一推,擎天柱般大小的如意金箍棒应声而倒,轰然砸在金碧辉煌的灵感大王庙上,刹那间墙倒屋颓,尘土飞扬,化成了一堆碎片。
第一百十四章 度化大众
在心中不可一世、恐怖无比的灵感大王庙在顷刻间轰然倒塌,通天河村民欢呼雀跃,喊声如雷,如着了疯魔一般冲上废墟,锤打脚踢,以示愤恨,更有那狭促的,吐着唾沫,往那塑像碎片上撒尿,足可见其内心有多么痛恨灵感大王。
时过许久,村民们也疯够了,闹够了,哭着喊着跑到三藏军团面前,齐齐跪下,磕头道:“长老,大恩不言谢,我等村民当为诸位长老修身立庙,建立生祠,长久供奉。”
唐三藏面带怜悯,微微摆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诸位只管为我师徒提供渔船,让我们早日渡过这八百里通天河,贫僧在此敬谢不敏了。”
话一出口,众村民再一次面面相觑,硬着头皮解释道:“圣僧,这虽然是些许小事,却当真是为难我等村民了。只因灵感大王在水中为虐两百年,严禁村民在水上作业,纵有那以摇橹打渔为生的,也都改了营生,连绵两百年下来,莫说是船,就连那造船捕鱼的手艺也已然失传了。”
三藏闻言愣了片刻,转念一想,言语轻松道:“这也没什么,却不知贵处可有打铁伐木的匠作?”
村民们听了连连点头,一个劲地应承道:“有有有,圣僧,这个却是有的,谁家还没有个造屋架梁的时候,只要不是那水里的营生,咱们村寨虽小,却都应俱全。”
唐三藏微微一笑,满意道:“那就好,咱们这一路也曾经到过几条大河,有过造船航行的经历,只要有伐木打铁的匠作,贫僧略微指点一下,就不愁造不出船来。”
话一出口,众村民眉开眼笑,连声道:“那感情好,原来圣僧这般多才多艺,居然连造船航行的技术都懂得,实在太有才了。”
三藏闻言微微苦笑,摇头叹息道:“常言说得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理论永远比不上实践有用,咱这一路多灾多难,懂点技术也是为形势所迫,被逼无奈啊。”
“行了,时间紧迫,咱也不说那没用的,找好木工铁匠,这就开动吧。”
那守庙老头点点头,大手一挥,傲然道:“圣僧放心,咱村中上下几百号人全来了,只要您一声令下,大家儿齐上,管保把活干得妥妥帖帖的。”
三藏闻言甚感满意,也不客套,拉上一干木匠进山里面砍树,留下悟空几个指挥铁匠打造龙骨铁钉,也亏得这方百姓感念三藏军团的恩德,积极性极高,数百号人一齐动手,也不过几个时辰的工夫,就将一艘十米高的楼船打造完毕,稳稳地停在水中。
眼望楼船,唐三藏兴奋不已,转念一想,不禁又犯了愁,由于灵感大王的威慑,这些村民自打娘胎里出来就不曾下水,别说是驾船航行,就连不小心掉进水里,都能要了他们性命,要他们引渡三藏军团过河,岂不是太过勉强了?
看出圣僧眼中的犹豫,守庙老头恭谨上前,施礼道:“圣僧,楼船业已打造完毕,便可早日启程上路,却不知圣僧何事如此愁闷?”
三藏叹了口气,摇头道:“老丈,您有所不知,为防止通天河中风浪吹袭,这船造得未免有些大了,光凭我师徒几个的力量,恐怕运转不灵,到时候免不了要诸位助我等一臂之力。”
话没说完,众村民尽皆摆手,轻笑道:“我当圣僧愁什么哩,俺们本就打算送诸位过河,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必这般愁闷?”
望着众村民淳朴而诚挚的眼神,三藏既感动又歉疚,语气深沉道:“诸位,河上行舟,可比不得陆地行走这般便当,你们自打出生以来就不曾下水,毫无航行驾船的经验,出航之时尚有我几个徒弟护持,不至于出现危险,就是返航之时,河里面风大浪大,万一不幸翻了船,你们又不会水,岂不是平白无故地送了性命?”
话一出口,众村民又是大笑,安慰道:“圣僧过虑了,我等祖祖辈辈生长在通天河边,历来都是这河里的渔民,我等只是慑于灵感大王的威严,不敢下河捕鱼,如今魔王已去,再无威胁我等村民的可能,纵然没有圣僧,我等也要下得水去,驾船航行,撒网捕鱼,恢复先祖荣光,此乃祖训,不可不遵也。”
见村民们说得恳切,八戒呵呵一笑,骨里挑刺道:“胡说,那金鱼精不号称有感知三界的神通吗,这样撒网捕鱼的言语,如何能不被他知了,势必要发狠逞威,生生地镇压下来,如何还能成了尔等的祖训,岂不是假?”
见老猪这般分说,守庙老头叹了口气,垂一把泪道:“长老这话可算说到点子上了,灵感大王确有感知的神威,纵然再怎么小声的言语,也能被他给知了,我等村民身在此等禁制之下,噤若寒蝉,道路以目,久而久之,也渐渐摸出了门道,能做到不用言语,稍加神色,便知其意。祖辈临终之时,念及灵感大王涂炭生灵,心怀遗憾,死不瞑目,但我等村民心中始终存有一丝希望,相信自古邪不胜正,魔王终有被降服的一天,我等村民终将重返通天河,织网捕鱼,为众多无辜死去的孩童报仇雪恨。”
见众村民脸上虽有悲戚之情,眼中却闪烁着刻骨仇恨的光芒,唐三藏自此方信灵感大王的担忧,明白为何他已被观音降服,却久久不肯离去的真正原因,是害怕百姓将对他的仇恨,全部转嫁到通天河水族身上,如此,便又将是一场无妄而残酷的浩劫。
想及于此,唐三藏幽幽地叹了口气,摇头道:“乡亲们,你们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灵感大王确实有愧于你们,但河中水族何其无辜,岂可一概而论,将仇恨的矛头指向它们,这也未免太偏颇了?”
话一出口,众村民一个个恨得牙龇目裂,扬声道:“圣僧何故为那可恨的水族开脱,难道我村中枉死的孩童还不够多吗,我等这般迫切地学习造船航行的技术,便是为了早日回到通天河,诛尽水族,为那些无辜惨死的孩童报仇雪恨。”
三藏闻言悚然动容,嗟叹道:“原来我这般辛苦地传授你们造船的法门,却是害了这诸多无辜的水族,诸位谬矣,灵感大王虽恶,却也是度化你们的神人。”
话一出口,一众村民直惊得目瞪口呆,失声道:“圣僧,您这是痴了迷了,怎说出这等不靠谱的话来,灵感大王罪同弥天,罄竹难书,如何能是度化我等的神人,这样的说法,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三藏摆了摆手,语气郑重道:“我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只因尔等村民利欲熏心,一味地捕杀河中水族,连那小小的鱼子鱼苗都不放过,终于惹得天神震怒,降下灵感大王来度化你们,不想时过百年,尔等依然身在迷途,不知悔改,当真是让人失望。”
众村民显然没听过这样别开生面的话语,呆愣半晌,方才有人弱弱地询问道:“圣僧,那些鱼儿抓了不就是用来吃的么,小的吃不了,卖也没人要,我等村民本着勤俭持家、不奢侈浪费的原则,剁碎了拿去养鸡喂鸭,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如何能惹怒天神,降下如此大的灾殃?”
见众人都默默地点头附和,唐三藏微微闭眼,叹息道:“佛曰众生平等,你们怜惜那无辜的孩童,却不知有多少鱼子鱼苗被你们捕捞上岸,喂鸡养鸭,何其地残忍?它们的父母也自在佛前发愿,要为无辜死去的子孙报仇,佛祖怜其不幸,便降下灵感大王来度化尔等,不想时过两百年,你们依然懵懂无知,一意报仇,实在是可悲可恨。要知灵感大王虽已离去,白鼋仍在,你们要想一举剿灭水族,却得小心别惹怒了白鼋,你道两百年前纯良温顺的白鼋为何会倒戈帮助将他赶出水鼋之第的仇敌灵感大王,变得那样地嗜血残忍,是因为他终于明白了灵感大王的用意,怜悯那些无辜死去的水族,才不惜自毁名声,助纣为虐啊。”
这话说得众村民止不住打了个寒噤,连连点头称是:“圣僧所言不无道理,既然如此,莫非我等以后都不可以再下水捕鱼了,那放着这宽阔的通天河水面,岂不是太浪费了?”
三藏闻言呵呵一笑,摆手道:“并非如此,只要你们不再那么利欲熏心,欲壑难填,略微捕获些已然长成的水族,支配生活用度,相信人食鱼肉,物竞天择,理所应当,也不会受太多苛责。”
话一出口,那守庙的老头儿连连点头,心悦诚服地拱手道:“圣僧开导,我等村民领教了,放心,我等必不负圣僧厚望,将这等训诫一同放入祠堂,作为祖训儆示后人,再不像先辈们那样滥捕滥捞、竭泽而渔了。”
三藏闻言大大地松了口气,双掌合十道:“如此,我替河中众多水族多谢诸位了,咱们便可以安心地登船上路了。”
第一百十五章 楼船起航
话说到此,八戒呵呵一笑,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头子,鄙夷道:“俺说你一个小小的守庙老头,派头还挺大,貌似村里的百姓都要听你安排,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自己就是村长一般。”
话一出口,众村民皆笑,掩口道:“长老算是说着了,老李头还真是咱们的村长,而且是这百十年来,十数代村长中对本村所作贡献最大的一位。”
“那该是四十年前的一天,村中有个孩童贪玩,一时不慎误入灵感大王庙,打翻了桌前的贡果,惹得魔王震怒,扬言要发大水淹没村寨,以示惩戒。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刚刚接替村长之位的大李头挺身而出,卑躬屈膝,慷慨陈词,终于说服魔王打消了心中怒火,接受村民的供奉后返回通天河。自此以后,村长便长期驻守在庙门前,严防无知的孩童误闯灵感大王庙,为村民们带来不必要的灾难。这一晃就整整四十年光阴,无论寒冬酷暑,婚嫁丧葬,村长都从未离开过庙门半步,从血气方刚、三十出头的大李头长成了如今年近古稀、垂垂老矣的老李头,这一份坚毅和执着,分外让我等村民感动,如今魔王已去,村长也该回到家中,好好地享享清福了。”
八戒闻言悚然动容,看向老头的眼神也不禁有些肃然起敬,他若有所思地伸了伸舌头,赞叹道:“没想到这一个唯唯诺诺、贪生怕死的老头儿,居然有这等光辉的事迹,真让人刮目相看,无怪乎他在门前阻拦俺们入庙,原来几十年如一日地驻守在这里,防止魔王神像受到侵害,引发不必要的灾难,这样一份毅力,实在令人钦佩。”
被老猪突如其来的赞美闹得有些不知所措,老头儿老脸微红,颇为尴尬地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其实也没大家说得那么辛苦,几十年都这么过来了,也就习惯了,如今没庙门可住,老朽恐怕得有好几宿难以入眠哩。”
话一出口,众人皆笑,拱手作揖,向老头致敬,老头儿摆了摆手,正色道:“时值七月,东风正健,乃是西渡通天河的好日子,既然诸位长老急着赶路,我等村民也不便多加挽留,这就挑选健儿,侍奉圣僧上路,却不知这等大船,需得几人方能运转?”
唐三藏眯起眼睛,屈指一算,回答道:“若光是拉帆、瞭望、划桨、使舵的,二十人足矣。不过老丈,贫僧还是那句话,若是顺风西去,船上有我这几位徒弟护持,纵然狂风大浪,妖魔鬼怪,都由着他们一并打发,绝无性命之忧,但要诸位回船东归,这般大风大浪,万一渔船不幸翻覆,诸位又不会水,岂不是为送贫僧一程,平白无故地搭上性命,让我如何能够心安?”
话说到此,老头儿呵呵直笑,一脸坦然道:“圣僧多虑了,常言说得好,人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我等村民立志在通天河上讨生活,总会遇上大风大浪,岂能因为经验不足,而轻言退缩,此番送圣僧西去,乃是一次弥足珍贵的修行历练,机会难得,岂可平白错过?”
“不过圣僧所虑不无道理,既是水上作业,不会游泳当真是致命伤,需得及时补救,方可成行。那老朽就为圣僧点上三十位健壮好学的村丁,二十人用来维持航行的各项运作,另十人跟着诸位长老学习游泳、急救等保命技能,通天河漫漫八百里路径,只船前行,少说也得二三十日光景,相信足够他们融会贯通,习练纯熟了。”
三藏听了不住点头,双掌合十参拜道:“长者睿智,诚非贫僧所能企及,既然如此,就请长者分派,贫僧在此静候而已。”
话一出口,众村民欢声如雷,争先恐后道:“村长大人,此番报恩修行的机会难得,三十人的名额实在太少,说不得也得再加上三十人、五十人,最好人人都送诸位长老过河,方尽我通天河村民的拳拳的报恩之心。”
老头儿闻言微微摆手,笑骂道:“胡闹,这是出船航行,又不是观光旅游,有一定的危险,哪得这许多人去,就只得三十人,可不能再多了。”
“老丁头,你家二小子是个机敏能干的,就算他一个,老廖儿家的俩小子也不赖,都跟着去吧,还有我家的憨儿、沙二哥家的石头,都去都去……”
随着老头子点名,也不过数分钟时间,就将三十个人选尽数凑齐,被点到名的年轻人自然欢喜雀跃,眉开眼笑,没被点到的心中难免失落,但觉得自己确实不如这三十人,倒也服气,没有半句怨言。
见众村民一个个心悦诚服的样儿,八戒点头赞叹,称羡不已道:“这老头儿虽然胆小,倒确实是块当村长的料,只片刻工夫就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倒真有几分指点江山的韵味。”
既然名额已定,村民们便不再争执,将先行摘得的瓜果鲜蔬搬运上船,堆得那数丈方圆的楼船甲板上满满当当,船上只勉强容纳摇橹扯帆的船工和三藏军团站立,便再也找不到半点空隙。
三藏虽有心推却,却迟迟没敢说出口,要知这些瓜果鲜蔬,都是这方村民为报答三藏军团的解难之恩,起早摸黑,从田间地头辛苦采摘来的,礼品虽轻,情意无价,若执意不收,难免会伤了这些淳朴善良村民的心,但若是尽数笑纳,船身吃水太深,航速必定减慢,与他全速追赶秀宁的计划完全背道而驰,这可如何是好?
圣僧思量再三,终于咬牙将满船的瓜果收了下来,毕竟漫漫八百里通天河航路,乘船的有三十人之多,每天的饮食用度,也是笔不小的数目,更有八戒一人,饭量可抵健儿十名,能多储备点食物,总也是好的。
在众船员的欢呼声中,唐三藏挥手与岸上村民道别,扬帆,向着通天河西岸进发。楼船缓缓前行,虽然顺风顺水,无奈船上物资太多,终究难以全速行进,在八戒和悟净的督促下,初习游泳技巧的十位健儿,运用各种姿势,在水中使劲扑腾着,倒也能勉强跟上楼船的进度。唐三藏看在眼里,不由得若有所悟,暗暗称叹,看来天道苍茫,皆有前因,楼船以这样缓慢的速度行进,怕真是为了让通天河健儿能够习得水上技巧,早日恢复先祖的荣光。
船上健儿果真卖力,拼尽了全力学习各项技能,一天下来,食量也是相当惊人,不过区区几天工夫,就将甲板上堆积的食物消灭了一半,如今楼船顺着风势,已能够以较快的速度行进,河上风浪极大,震得整个船身晃荡不停,上下颠簸摇摆,如同坐过山车一般。一向道貌岸然的圣僧唐三藏又出现了状况,被摇摆不定的的船身晃得六神无主,头晕目眩,紧紧抓着栏杆,使劲地呕吐起来。
看出众健儿眼中的惊愕,八戒幸灾乐祸,呵呵笑着解释:“没事,没事,就是有些晕船而已,等船平稳了就会好的,师父真是没出息,都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物,怎还这般没定力?倒是你们这些初踏航程的,真不愧为河上男儿,遇上这样的大风浪,依然谈笑自若,面无惧色,相比之下,师父就差劲太多了。”
“我说李憨儿,招呼水手们把桅杆拉起来,放下铁锚,让船身平稳些,不然俺们的圣僧可有得吐了。”
被众健儿推举为船长的李憨儿闻言恭谨作揖,立马招呼水手拉杆放锚,这班健儿着实卖力,齐唱号子,拉起桅杆,在狂风骤浪的吹袭下,渐渐地将船身扳直,在数层高的大浪冲击下,安全平稳地向前行进。
第一百十六章 狂风巨浪
不想这一班初学入门的水手,竟有如此魄力和能力对抗这般大风浪,八戒在倍感意外的同时,也是相当满意,当下眯着眼睛看定李憨儿,坏坏地笑道:“憨儿憨儿,这名起得倒是通俗上口,不过这般地精明强干,实在是名不符实。”
李憨儿闻言尴尬一笑,羞涩道:“长老取笑了,这是俺娘给起的小名,叫着顺口而已,确实有污法耳。”
沙悟净一听也来了兴致,连声道:“感情你还有大名啊,说出来听听,想必比这小名总要精深一些?”
见李憨儿涨红了脸,踟躇着没有说话,满船水手尽皆失笑,接口道:“他不肯说,是怕长老笑话他哩,这大名却是他老子,也就是咱们的李村长给起的,叫作李树鱼。”
“李酥鱼,挺好嘛,像盘菜的名字。”八戒涎着口水,想入非非道。
“死猪头,就这点出息,该是李淑宇吧,挺诗情画意的。”慢慢缓过劲来的唐三藏在天枢的搀扶下,一脸鄙夷道。
“长老们都想错了,是植树的树,捕鱼的鱼。”众水手闻言哄堂大笑,一本正经道。
沙悟净瞪大眼睛,不解道:“啥,李树鱼,这鱼还有种的吗,村长老人看似精明,给娃起名咋这般随便,也不查个字典?”
众水手摆了摆手,七嘴八舌道:“长老是外方来的,如何晓得村长的用意,我们这儿的方言,树跟除是一个发音,明着是叫李树鱼,其实就是李除鱼,这名起得好了,连俺们村教了数十年书的私塾先生都赞不绝口。”
三藏军团这才恍然大悟,点头赞叹道:“原来如此,亏得老村长这般用心良苦,明着是捧灵感大王,实则寄予着早日除之的寓意,这也是在灵感大王感知三界的神通下,所作出的最为无奈的反抗,着实不易。”
众水手闻言齐齐点头,深表同感道:“不过这名字实在拗口,连村长都觉得叫憨儿比较顺口,估计回去之后,就得张罗着替他改名了。”
敖白晃了晃脑袋,一脸纳闷道:“奇怪,死猴子上哪去了,这家伙平常最喜欢凑热闹,东奔西窜的,今天咋玩起了失踪,大清早地就不见猴影,没他在跟前跳窜,还真有点不习惯。”
八戒眼尖,朝桅杆上方的瞭望台努了努嘴,挤眉弄眼道:“他从灵感大王感知三界的神通中得到启示,正静坐在上面,感知万物哩。”
敖白一听大摇其头,万般不屑道:“我靠,这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灵感大王是得了佛祖的**力,才有了这般神通,若要自家修行,如何能够达到?我说猴哥,都坐一上午了,可感觉出什么来,莫不是饿了吧?”
众人闻言皆笑,正要鼓掌附和,只见悟空哧溜一声窜将下来,扯过八戒和敖白就往水里跳,吓得两人齐齐后退,尖叫道:“死猴子,莫不是得失心疯了,纵然生气,也不必扯着俺们往河里跳,俺们都曾会水,却是淹不死的。”
猴子急得抓耳挠腮,指着前方厉声咆哮:“笨蛋,俺老孙是那小心眼的人吗,就知道瞎起哄,也不抽空看看前方,是大风暴来了,还不快随俺老孙进水里抵挡一下?”
话一出口,船上众人尽皆失色,抬头看时,只见远处阴云密布,天雷滚滚,如浓墨注入清水一般,顷刻间弥漫了整个上方天空,遮蔽日光,天昏地暗。
八戒吓得脸都绿了,弱弱道:“猴哥,真有你的,莫非当真参悟了感知三界的神通,连这瞬息而至的大风暴都能感应出来?”
猴子心下着急,咬牙切齿道:“屁啊,要真能感知,也不至于这般近时方才通知你们,是俺老孙被敖白一闹,睁开眼时,便看到了这片乌云。废话少说,快随俺跳进水里,化出万丈法身将这风浪挡上一挡,再晚就来不及了。”
八戒二人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起身,要随猴子跳入水中,李憨儿上前几步,扬声道:“长老慢走,我等身在通天河上,难免要遭遇大风浪,此刻有诸位长老在身边护持,正是千载难逢的历练良机,就让我等拼力与之抗衡,力不及时,再由各位长老出手,可保万无一失。”
八戒满眼赤红,厉喝道:“胡闹,大河之怒,岂是人力所能抵挡,若不事先做好准备,危急之时,身不由己,哪里还能补救?俺们倒是无所谓,只怕要连累师父受些灾殃了。”
李憨儿虽面色惨白,依然不亢不卑,勃然振奋道:“正因风浪强劲,我等才需了解它的威势,只有亲身经历过,抗争过,才能知晓彼此间的差距,便只得一人生离此间,也要将风浪的威势记录下来,由此调整楼船的设置,竭尽所能,精益求精,达到能与风浪相抗衡的强度。如此,我等通天河村民,才算真正地在这河上生活作业,此乃利益万世之功业,万乞长老成全。”
正说间,浓密的乌云中风雷滚滚,霹雳一声,降下来一场大雨,快如箭矢一般,劈头盖脸,掷地有声,顷刻便将船上众人的衣衫淋个透湿。八戒心头巨颤,不由得暗暗叫苦,不想这场风浪来得如此迅捷,此刻再想回避,已然来不及了。
老猪苦笑一声,禁不住双拳紧握,豪情万丈:“孺子可教,竟能想得如此透彻,诚非老猪所能企及,既然如此,俺老猪就勉为其难,教导你们应对之策。此刻雨已经下来了,风浪也不会太远,大家尽量放低身姿,抓住身边一切可固定之物,慢慢地将风帆放下来。”
话犹未完,风声嘶吼,天地震动,一线巨浪冲天而起,将整艘楼船掀得直往边侧翻转,被这样强大的冲击力所带,船上众人立足不稳,四仰八叉,躺倒在地。堆积在甲板上的瓜果鲜蔬受到震荡,骨碌碌地滚得满船都是,随着船身摇摆,倒有一半摔进通天河中。
唐三藏因为晕船,正靠在栏杆边上喘气,被强大的劲力所冲,禁不住撒开手去,惨叫一声,随着那半船瓜果鲜蔬飞进通天河中。孙悟空眼疾手快,脚点船板瞬移向前,一把抓住师父的肩膀,旋身而回,稳稳地落在甲板上,这一系列动作极其连贯,一气呵成,来回腾挪也仅在瞬息之间,让人目不暇接,艳羡不已。
众人不及喝彩,虚空中狂风大作,巨浪滔天,左右冲撞之下,竟将放下缚紧的桅杆激散开来,缆绳飘扬,风帆鼓荡,带着楼船如箭矢般朝前方冲去。
八戒面红耳赤,大喝一声道:“快些爬过去将桅杆砍断,要再晚些时,被风一路带去,撞上河中礁石,怕真要摔个粉身碎骨了。”
李憨儿趴在甲板上,竭力稳住身形,弱弱道:“要把桅杆砍断,如何还能航行,叫大伙将风帆扯下,阻住风势,可保无恙。”
老猪一听牙龇目裂,厉声道:“笨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桅杆断了可以再钉上,若船撞碎了,人都掉进水里喂了王八,哪里还得活命?再说风势这么大,都把风帆吹成了半圆形,如何扯得住,人若拉时,便被缆绳带上半空,摔进河里,徒送性命而已,有何裨益?”
李憨儿连连点头,拱手拜服道:“长老教训得是,弟子受教了,大伙儿上啊,将桅杆砍断,方得保住一条性命。此地危险,还请圣僧赶紧进舱里避风。”
唐三藏摇头苦笑,态度坚决道:“既是大家一起对抗风浪,本法师岂有只身回避之理,再说风大浪大,这般颠簸,本法师就算有心回去,却也动不得身,倒不如呆在悟空身边,比较保险。”
三藏所言非虚,一时间狂风巨作,浊浪滔天,真好似河神震怒,要将楼船打入河底,纵然十丈来宽的船身,依旧被巨浪打得犹如一叶浮萍,上下翻飞,摇摆不定,时有大浪冲上甲板,将众人淋得东倒西歪,叫苦连天。
风浪紧作,如河中伸出的千万只巨手,使劲推攘着楼船,船上众人需拼尽全力抓住身边的固定物,若稍有松懈,被船身一颠,松开手去,便得随着船身摇摆,跟着那些瓜果鲜蔬来去翻滚,甚是狼狈。已然有好几个船员经不得这般折腾,面色惨白,五脏翻涌,吐得一塌糊涂,更有那造化低的,翻滚之时失了方向,撞上护栏、船舵等坚硬处,力量大时,顿时就晕厥在地,人事不知。
在这般颠簸之下,人尚且不能自保,要再想爬起身来砍断桅杆,当真是难于登天,是以风帆依旧饱满如初,带着楼船如脱缰野马般向前俯冲,就着这般冲势,若不慎撞上河中突起的礁石,当真有粉骨碎身之忧。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风驰电掣的楼船正前方、千波迭浪的通天河底下涌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随后竟哗啦一声,似有什么物事猛地窜将上来。而楼船在风浪的作用下,带着澎湃的冲击力,不偏不倚,轰隆一下正撞在那物事上,千钧巨力,震得那物事也不禁向后退开数尺,荡漾许久,才渐渐地稳住不动。
第一百十七章 白鼋解难
楼船瞬间停歇下来,船上众人架不住强大的惯性作用,哇哇大叫着跌了出去,有几个不幸磕在护栏上面,撞得鼻青脸肿,大声喊疼。
撞上这山石般大小的物事之后,漫天肆虐的风浪好似再也推不动楼船半分,使整个晃荡摇摆的船身渐渐平静下来,被颠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的唐三藏四肢无力,弱弱地匍匐在地,哀声道:“我靠,总算是得救了,我还以为要死在这八百里通天河了呢,这是怎么了,撞上岸边的礁石了么?”
八戒摇摇头,也是一脸的困惑:“不至于吧,俺们才刚出航不久,纵然风浪再怎么强大,也才不过区区半个多时辰,不可能行过漫漫八百里路径,不会真被俺老猪料中,撞上了河中礁石,不过此刻正在河中央,水深得紧,却哪里来的礁石竖立,实在是令人费解。”
正说间,那物事前端,突地吼叫一声,竟从缝隙之中探出来一个圆溜溜光秃秃的脑袋,如龟似蛇,睁大双眼,直朝众人看将过来。
众水手不由得面带惊惧,失声跌坐道:“是、是白鼋,他如何到得此处,莫非是来吃我等的不成?”
话一出口,孙悟空大为鄙夷,摇头道:“胡说,他是冒着性命危险前来救你们的,若要吃你们时,只待楼船撞到礁石,你等落水之后,缓缓地捞上几个,岂不是手到擒来,全不费半点吹灰之力,哪有似现在这般巴巴地冒将上来,生生地受此重击,岂不是冤大头么?”
众人听言惊疑不定,却见白鼋身后又噗噗地涌上来数朵浪花,原来是上百只乌龟,大的阔似圆盘,小的也有碗碟般大小,个个头顶、背扛着各色的瓜果鲜蔬,朝着船上众人吱吱直叫,这赫然便是楼船上被狂风大浪掀入水中的瓜果鲜蔬。
八戒一看直乐得眉开眼笑,止不住地鼓掌道:“这个却好,俺老猪正心疼这半船的瓜果鲜蔬,就这般平白无故地喂了鱼虾,不想竟能失而复得,当真是意外之喜,说不得要好好地吃它一场。”
众人自此方信悟空的言语,禁不住喟然叹息:“不想这暴虐嗜杀的白鼋竟会大发慈悲前来救助我等,当真恍如梦中一般,让人难以置信。”
唐三藏默默摇头,语气悠然道:“白鼋本就是这水中正神,只要尔等善待河中水族,不滥捕滥捞,竭泽而渔,他日河上遇难之时,他必感而前来救助。”
李憨儿闻言悚然动容,跪身在地,俯首向白鼋参拜:“看来是我等村民错了,白鼋大神,我村中祠堂业已立下祖训,此后必定善待河中水族,再不滥捕滥捞,竭泽而渔,还请您大发慈悲,再度护佑我通天河远航的渔民,再不至受风灾大浪之苦。”
一众水手尽皆跪地,朝着白鼋咚咚磕头,涕泗横流,声泪俱下。白鼋也是心有所感,高昂着头颅,大声嘶吼,重重地点头,算是答应了。
三藏见状心中甚慰,点头叹息道:“如此甚好,我还担心你们回程之时遇上大风浪,难以自全呢,有了白鼋的守护,你等远航便当安然无恙,本法师可以安心地上路西行了。”
这时候,漫天肆虐的风浪竟倏然止歇下来,转瞬间便云开雾散,天朗气清,和风徐徐,就好似这样强可撼天、无法抗拒的风浪从未出现过一般,让人始料不及,无所适从。
敖白若有所思,啧啧称叹道:“看来这场风浪该是上天感应,为促成你两家重修旧好而起的,这会功德圆满,便自风平浪静,真可算是场大造化。”
众人听了不住点头,却见白鼋低吟一声,咬牙切齿,面带痛楚,慢慢地向后划动脚蹼,那样坚实的甲壳下面,有股股鲜血涌出。
众水手见状悚然动容,惊惧道:“他这样坚实的甲壳,只与楼船撞上一下,如何便能涌出血来?”
孙悟空耸了耸肩,摇头叹息道:“只因他相助灵感大王,要与我等争斗,被俺老孙用金箍棒在他甲壳上捅出个大窟窿,本就不见得会在短时间内恢复。你们虽只见到楼船与他这一下冲撞,其中利害,当真是非同小可,不说楼船本就庞大,加之甲板上这许多人,少说也有数千斤重,这一路的狂风大浪,疾驰如飞,力道之猛更甚于金箍棒数倍,这般正面撞击,山大的声响,纵然本身无恙,也该身受重伤,更何况是他本就受有重伤,且被观音收去了千年修为,身体羸弱,伤上加伤,其中的痛苦酸楚,也只有自家知晓,如何能与外人道?”
众水手闻言不住点头,流泪道:“如此说来,他当真是豁出性命相救我们一场,却让我等何以心安,常言说得好,大恩不言谢,这般恩情,无以为报,我等也只有谨守约定,警示后人,再不与河中水族为难了。”
白鼋高昂着头颅,默默点头,随后低吟一声,划动脚蹼,却是要沉入水底。孙悟空心下着急,伸出手来,大喝一声道:“白鼋慢来,等俺片刻,自有法相助于你。”
话音未落,他便排开众人,电闪般冲入船舱,一阵翻箱倒柜之后,又如风般冲将出来,一跃而起,升在白鼋背脊上方,手中却多了只淡蓝色的羊脂玉瓶。猴子打开瓶塞,将药瓶倾斜,那如银线般的乳白色液体丝丝而下,慢慢地凝结在白鼋受伤的甲壳上,荡漾着,蠕动着,顷刻便沁入肌肤,消失不见。
刹那间,白鼋的表情十分古怪,似痛苦,似享受,挤眉弄眼,咬牙切齿,渐渐地也适应了这般状态,闭起双目接受治疗。话说这乳白色的液体还真是神效,进入白鼋肌肤之后,只须臾的工夫就止了血,连那裂开的甲壳也结起了一层厚厚的痂,让人看着煞是放心。
白鼋睁开眼睛,退后几步,匍匐水上,朝着悟空垂首低吟,似在表达感激之情。猴子摆了摆手,嘿嘿贱笑道:“不必言谢,是俺老孙将你击伤,再由俺来替你治疗,因理循环,理所应当,这是黎山老母牌金创药,仙家灵丹,外敷内用皆有神效,就你这点小伤,不七日便可痊愈。”
白鼋回头向那数百小龟点了点头,小龟们会意,吱吱乱叫着,头顶背托,将身上那许多瓜果鲜蔬尽数地送上甲板。直乐得老猪眉开眼笑,张开手臂来接,犹自嘟囔道:“嘿,这些小龟看着不大,劲儿却是不小,都十米来高的楼船,只一下就将瓜果顶了上来。俺说你们倒是悠着点,却好似下了场瓜果雨,让俺如何接得过来?这白鼋却当真是河中正神,偏就有这许多徒子徒孙,生生地受用不尽,真大造化也。”
众人闻言皆笑,也都忙着帮他一起接瓜果鲜蔬,白鼋朝悟空感激地点点头,昂头招呼这数百只小龟,便都拨动脚蹼,沉入那茫茫的通天河底。
第一百十八章 女儿国界
唐三藏止住欢闹的众人,抬头问悟空道:“悟空,咱们被大风浪这一路吹着,都不知到了何处地界,晕头转向的,却要往哪里行进?”
悟空自云头望了望,喜笑颜开道:“师父,俺们是被大风浪一路带着向西行进的,疾风骤雨,全速前行,直赶了好几百里水路,俺看俺们再航行个三五日,便能到岸了。”
八戒闻言眉开眼笑,一个劲地赞叹道:“造化造化,原来遭遇大风浪还能有这般好处,若不是风大浪疾,颠簸得紧,却也由着它一路吹袭,倒省得俺们费劲航行了。”
李憨儿笑了一阵,恭谨作揖道:“大圣爷当真好眼色,通天河径过八百里,却也能望见端倪么?”
猴子满心欢喜,无不得意道:“你自不曾知晓,俺老孙这双神眼,日观千里,夜观八百,才不过区区八百里通天河,如何能在话下,俺还瞧见你老爷子正在岸边,指挥那些村丁建造祠堂哩。”
众水手听得一愣一愣的,止不住地交口称赞,惹得猴子得意忘形,忍不住双手叉腰,仰天狂笑。忿不过他的猖狂,唐三藏眉眼微抬,冷笑道:“诸位可别羡慕他,又给了他狂妄的机会,正因为他有这双神眼,日观千里,夜观八百,专门窥探神仙佛祖的好东西,行那偷鸡摸狗的勾当,终于惹得玉帝震怒,发下天兵来将他拿上天庭,在五指山下压了整整七百年,何等地苦楚,此所谓善御者多死于道,善射者多死于野,便是这个道理,诸位当以此为戒,好自为之,慎之又慎也。”
悟空直臊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愤然道:“师父,逢路不揭人之短,俺老孙正说得高兴哩,却又来提那七百年前的旧事,当真扫兴,您就不能由着俺得意一回,又能怎么了?”
见猴子恼了,唐三藏却神色不动,鄙夷道:“我就是要磨一磨你这狂妄毛躁的性子,怕带坏这许多有为青年哩。”
猴子呆愣半晌,竟无言以对,只得将牙一咬,瞪视着偷笑不已的众水手,愤然道:“你们却笑什么,如今风平浪静,还不赶紧回归岗位拉锚,都不用赶路了么?”
众水手强忍着满腹的爆笑,捂着肚子道:“大圣爷,楼船与白鼋相撞,船头被撞了个粉碎,正不住地往里边漏水,俺们得先把河水倒出,修好创口,才好安心上路啊。”
猴子一听怒气勃发,怪眼圆睁道:“那还不赶紧去,工具和木料不都在舱底下堆着吗,非等船沉了才开心么?”
众水手尽皆掩口,应承道:“大圣爷教训得是,只是有根横木架住了进舱的道路,没有工具在手,我等莫能奈何,都被挡在了门外。”
孙悟空勃然大怒,厉声道:“胡说,俺老孙进舱找药的时候,不都畅通无阻吗,怎到你们这儿就进不去了,是何道理?”
李憨儿摇摇头,悠然解释道:“大圣爷错了,您那才进到船舱里边,俺们却是去舱底,位置不同,如何能够一样?”
悟空已然出离愤怒了,两眼红通,牙龇目裂,怒然撤出如意金箍棒,大喝道:“妈的,那根横木在哪,看俺老孙一棍子下去,不把它碾成了齑粉?”
情知玩笑开过了头,李憨儿冷汗涔涔,一路追赶,大喊道:“大圣爷,您可悠着点,您那棍子太沉,稍有不慎,非把船舱砸烂不可,再说那根横木还有用,要砸坏了,就得缺出个窟窿来,这如何使得?”
猴子听了没耐烦,咬牙跺脚道:“行了行了,俺老孙不用棍子总可以了吧,就这般赤手空拳,一根小小的横木,又能奈俺何?”
众水手闻言相视苦笑,禁不住暗暗地松了口气,看来调侃齐天大圣这档子事,还真不是人人能做的,非得有圣僧这样大德行之人在旁弹压,方能成事,如若不然,恼得大圣性起,诸位当真有损身殒命之忧。
待得众水手舀尽河水,修好楼船,大船继续航行,这一路却又是天朗气清,顺风顺水,再无太大的风浪。孙悟空所言非虚,大船行至四日头上,八百里通天河已然到了尽头,众人站在船头,远处西梁女儿国岸边礁石已遥遥在望,依稀可辨。
自望见女儿国岸边礁石的那一刻起,众水手便神情不属,相互对望,似乎在传递着某种信息,最后还是李憨儿越众而出,拱手上前道:“圣僧,常言说得好,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此刻西梁女儿国已近在咫尺,我等村民还需行八百里水路,便不远送了。”
还没等三藏说话,八戒嘟囔着嘴,便先嚷开了:“唉,俺说诸位,这八百里水路都赶过来了,再行数里就能靠岸,如何这时候便回,说不得也得送俺们上岸,方成功业也。”
李憨儿闻言颇为尴尬,一个劲地赔罪道:“长老有所不知,我先辈有祖训谆谆告诫,要我等子孙切不可靠岸进入女儿国,就是靠近河岸方圆十里,也属犯戒,情非得已,万祈恕罪。”
八戒一听怪眼圆睁,好奇道:“我靠,这西梁女儿国与你们先辈有仇么,纵然近岸也不行,你倒给俺老猪解释解释,不然非得让你靠岸不可。”
李憨儿急得汗都下来了,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先辈祖训,我等虽知之不详,但其中必有道理,我等送圣僧近岸数里,已属破戒,要靠岸登陆却是万万不能从命。”
八戒还待要说什么,三藏上前一步,不悦道:“八戒,李施主是远送我等穿行八百里通天河的大恩人,如何能这般地勉强于他,船舱里不是有可供乘坐的小船吗,去搬一条来,才区区数里水路,我等自乘船去,何必还要诸位相送?”
八戒这才作罢,躲在师父身后,嘟着嘴不说话,李憨儿松开了冷汗涔涔的手掌,躬身向三藏施礼:“圣僧,弟子万分惭愧,若非祖辈训诫,不得违背,弟子纵然万仞加身,也要送诸位长老上岸。”
唐三藏呵呵一笑,满是悠然道:“其实真没你说得那么严重,这猪头想必是惦记着这小半船瓜果鲜蔬,怕自家带着多有不便,才执意要诸位送我等上岸。”
李憨儿闻言大大地松了口气,连声道:“这些瓜果鲜蔬本就是乡亲们送给诸位长老的,我等分毫不敢相受,还请猪长老尽数带走吧。”
老猪见被说中了心事,直羞得满脸通红,摇头晃脑道:“那这些瓜果装小船太过麻烦,你得直接送了上岸,岂不便当?”
李憨儿一听哭笑不得,慌忙道:“这个却是不行,长老,瓜果鲜蔬已然吃得差不多了,纵然用小船装,三两趟也能装卸完毕,我等不上岸,只在这里等你便是。”
老猪闻言满心欢喜,一个劲地点头道:“嗯,为了这些瓜果鲜蔬,俺老猪纵然辛苦一点,却也值得,既然你不肯上岸,却也由得你去,但必定要在这里等着,不许诓俺。”
不想老猪竟真个为了这些吃食为难自己,李憨儿不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得点头应允:“是是是,弟子定在这里等着,不等长老搬完,楼船绝不后退半尺。”
见老猪这般地卖憨耍痴,唐三藏不由得大感丢份,没口子地骂道:“死猪头,少在这儿丢人现眼,前面女儿国中有的是楼台酒家,凭你要多少吃食没有,却要这许多瓜果作甚,统统留下,让众位带着航行时享用。”
老猪虽被师父训斥,心中犹自不服,哼哼唧唧道:“师父是痴了还是呆了,平白送的不要,偏要去人家酒楼食用,好似不用花钱一般,俺老猪最近穷得很,非得省下这笔出项不可。”
李憨儿点点头,也自劝说道:“圣僧,这些瓜果鲜蔬是我等村民为感谢诸位长老解难之恩,星夜打田间地头采摘过来的,礼物虽轻,情意无价,若再由我等装回,真要被村民们戳着脊梁骂死不可,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三藏叹了口气,摇头道:“乡亲们的好意三藏心领了,但我等西行赶路,如何带得了这许多瓜果,还是由诸位带着享用,这茫茫八百里地界,路上若没些蔬菜水果补充维生素,怕是要生出怪病来的。”
无奈李憨儿执意不肯,又有八戒在旁一个劲地撺掇,唐三藏不胜其烦,只得松口道:“既然施主诚意拳拳,贫僧也不好尽数推却,八戒,咱们有两个包裹,除了装行李外,凭你有多少能耐,能装下的,就尽数带走吧。”
八戒一听眉开眼笑,立马冲进船舱拎出包裹,打将开来,使劲地往里面塞瓜果鲜蔬,直塞得堪堪将包裹打上,方才罢休。老猪还舍不得剩下的那一小半瓜果鲜蔬,可劲地又往怀里兜了两把,被三藏站在小船上扯着嗓子催促,这才恋恋不舍地拎起两个包裹,脚踏甲板,猛地一下窜到小船上,直压得那两米来长的小船儿立将起来,水花翻涌,摇摆不定,险些儿没翻在了河面上,吓得唐三藏脸色煞白,魂飞魄散,飞出一脚将他踹入水中,才使得骤然失去平衡的小船渐渐地稳定下来。
就这样,在几位徒弟的护持下,唐三藏稳坐在小船上,挥手与众位水手道别,看着急急如丧家之犬、仓惶逃窜的通天河众人,唐三藏叹息不已,感慨良多,这一路西行,不知要与多少人挥手道别,待我等回来之时,却还剩下多少人能与我们相见,悲欢离合总有时,人生就是在一个又一个的离别重逢中度过,让人想来不由得黯然神伤。
第一百十九章 分批进城
此后经年,通天河岸边的祠堂修建完毕,真个是红砖碧瓦,富丽堂皇,祠堂门口,端立着一对童男童女,长相喜人,面貌恭敬,拱手作揖,正堂里面,端坐着两位正神,却都与别处神佛不同,一个是面容和蔼、拄着根拐杖的老人,一个却是只昂首伸颈、架势威武的大鼋龟,其后才是通天河百姓列祖列宗以及两百年来为保得一方安宁、献身妖腹的数百童男童女的灵位,其中的深刻寓意,或许也只有通天河的村民才能够知晓。当然最意味深长的是祠堂门前挂着的一幅对联,上联是“善待水族,勿滥捕滥捞,竭泽而渔”,下联是“心念万物,得自由自在,豁达安逸”,横批“感天敬神”,这样悲天悯人、感念天地的思想境界,在一个普通的农家祠堂表现出来,确实有一种超乎其类、拔乎其萃的超然感觉。
却说灵感大王回到南海之后潜心向善,化作一条红色大金鱼为狂风大浪中落难的渔船引导航向,待救得渔民之后,便降下一道偈子,劝诫人们切莫滥捕滥捞,竭泽而渔,年深日久,口口相传,人人信奉,竟成一时之风,影响而促进了沿海的海神文化,这便更是后话。
而观音自觉对通天河的村民有所亏欠,主动上天庭申请送子神灵的职位,以尽快解决通天河的人口亏损问题,这或许便是送子观音这一称号的由来,被人们长期供奉,流传甚广。
与众水手挥手告别之后,唐三藏便静坐在小船上,陷入了沉思。
八戒心下着急,挠着头皮道:“师父,船都快靠岸了,您却还这儿装傻充愣,是何道理?”
三藏微微一笑,摆手道:“八戒稍安勿躁,为师所虑,又岂是你这贪吃的猪头所能够想象,你说咱们这一行五人前往女儿国,是不是太过招摇了?”
八戒把眼一瞪,挥着膀子道:“师父,俺道你说什么,就这般事体,却有什么大不了的,洋洋五万四千里长征俺们都一路走过来了,怎到这西梁女儿国就缩头了,甚没道理。”
悟空闻言嘿嘿冷笑,鄙夷道:“死猪头,世间万事变化无常,又岂可拿以往的经验说事?师父所虑不无道理,这里是西梁女儿国,千年万载都不曾出现过一个男人,那些女人压抑得太久,一旦找到可以发泄的对象,还不得由着自己的性子来,那般势头绝对猛于水火,汹涌澎湃,锐不可当。你没看见李憨儿他们吓得连岸都没靠就跑路了,这都成了人家的祖训,不得不防啊。”
八戒吓得冷汗涔涔,犹自不信道:“猴哥,俺老猪胆小,可别拿话吓俺,但凭你怎么说,俺总觉得似乎没那么严重,都是些弱女子家家的,经你这般胡猜乱度,却都成了罗刹鬼婆,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我靠,怎么可能不严重,这还是往好处想的,**这种东西压抑得越久,反弹得就越厉害,那些娘们都压抑了上千年,那股劲力一旦爆发出来,又岂是常人所能够抵挡?你小子还真别不信,想当年你在福临山上妖怪当得好好的,怎会下山来娶高翠兰,还不是原罪的力量蛊惑了你?”见老猪不信,悟空摇了摇头,悠然地撒把盐道。
见猴子揭自己老底,老猪满脸尴尬,嘿然道:“行了行了,就你这猴子知道得多,既然如此,前方道路可凶险得紧,该当如何是好?”
唐三藏略一沉吟,点头道:“嗯,我是这么想的,咱们这有四个男人,目标太大,不如分作陆空两路进城,八戒你和悟净合为一波飞在云头,我握着菩萨给的柳枝化作女儿身,和悟空、天枢一道进入女儿国,等出了国境咱们再会合。”
沙悟净挠了挠头,颇感为难道:“师父,为啥是大师兄和你们进城,却要俺和二师兄在云头吹风,俺怕管不住他去找姑娘啊。”
老猪怒目回视,双拳紧握,抗议道:“死老沙你少来污蔑俺,俺老猪自打两百年前高老庄那一回,啥时候找过姑娘了,熟归熟,你要这么诽谤俺,俺可要跟你绝交的。”
三藏点了点头,沉思道:“八戒这一路倒是安分守己,没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蠢事来,或许是为师看得紧的缘故。不过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防患于未然总还是好的,猪啊,你敢在为师面前保证不犯原则性错误,师父才好安心地放你离开。”
八戒委屈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咬了咬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道:“师父,您咋就这么不相信俺,俺老猪就因为高老庄那一时的冲动,被追杀了整整两百年,风餐露宿,担惊受怕,受尽了悲屈苦楚。这会俺老猪算是收了心,虽说也会欣赏美女,就只敢远远地看着,哪还有胆越雷池半步,若当真是胡作非为,却如何对得起俺们苦命的秀宁?再说您看天底下还有哪个女子能比得上天枢,俺老猪放着眼前的绝色都不去染指,就女儿国那些庸脂俗粉,又岂入得了俺的法眼?”
“嗯,这话倒有几分道理,看来是为师错怪你了。这样吧,悟净,这是黎山老母炼制的痒痒粉,你先拿着,虽说咱们要相信八戒,但事做两面,以保万全。要是他当真情难自禁的话,你就把这玩意撒在他身上,听观音菩萨说,这东西就是黎山老母炼制出来惩罚那些登徒浪子的,只要把它撒上,管保能让人痒上三天三夜,什么****都没有了。”虽被老猪的言语打动,三藏依然坚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真理,鉴于身在女儿国,漫山遍野的女人,是色狼与痴汉的天堂,难保老猪会受不了诱惑,做出有碍门庭的蠢事来。他便从行李里翻出一瓶黄色的瓷瓶,郑重其事地递给沙悟净。
见老沙眉开眼笑地接过痒痒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八戒郁闷不已,抗议道:“师父,说到底您还是不肯相信俺,既然如此,那俺们干脆一道进城,分什么陆路空路?”
唐三藏微微冷笑,眉眼不抬道:“废话,要不是万不得已,老子会想到这么做吗?猪啊,要进入这穷凶极恶的女儿国并全身而退的,就只能是女人了,悟空他擅长变化,我可以握着柳枝变作女人模样,大不了不出声就可以了,天枢本就是女人,都进得女儿国。就你们两个,都不擅长变化,还笨头笨脑的,万一要是露出马脚,被那些女人发现,还不得连累老子栽在了女儿国?”
八戒一听无言以对,眼珠儿咕噜一转,贱笑道:“师父,您不是有隐身符吗,把它贴在身上,不就能大摇大摆地出入女儿国,何必要装女人那么辛苦?”
沙悟净摆了摆手,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二师兄,老君不是说了吗,一张隐身符就只能维持半个时辰的功效,而女儿国偌大一个地界,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通过,万一要是穿了帮,岂不是呜呼哀哉?再说有这变成女人的柳枝蒙混过关,就不要浪费那为数不多的隐身符,毕竟师父在通天河时已然浪费一张了。”
唐三藏听了连连点头,抚掌道:“八戒,你看看,连悟净都懂的道理,你如何不明白,行了,就这么决定了,咱们赶紧上路,快些赶过女儿国才是正理。”
都被师父鄙视成沙悟净这种级别的,老猪郁闷不已,只得识趣地闭了嘴,当下挺胸收腹,扛起包裹就往天上跑。别说这两包裹瓜果鲜蔬还挺沉,老猪一个不留神,居然没拉动,哧溜一下栽将下来,直摔了个四脚朝天,尘土飞扬,乐得众人哄堂大笑,拍手喝彩。
三藏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八戒,你最近状态不好,咋尽干那丢人现眼的事儿,这两包裹蔬果确实挺重,拿一包来让敖白驮着,顺便解决一下咱们路上的粮食问题。”
老猪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尴尬地笑了笑,便和悟净抬起一包蔬果,一颠一颠地飞上天去。三藏嘿嘿一笑,翻身下马,对天枢道:“天枢你来骑马,咱们该上路了。”
这话来得突然,吓了文天枢一大跳,她面带灿烂的笑容,婉拒道:“师父,您一向是骑马的,我自有漂移珠在身,步履轻盈,行百步就只当作一步而已,用不着骑马。”
不想圣僧竟泪流满面,无比沉痛地叹息道:“妈的,你以为老子想啊,还不是没办法,我再重申一遍,这里是万恶的西梁女儿国,师父要化作女子的话,便不能开口说话,而骑在马上又太过招摇,免不得要引起他人注意,这万一要是穿了帮,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由你这真正的女儿身来吸引火力来得稳妥。”
第一百二十章 买船过河
“嗯,倒说得有几分道理,只是让师父牵着马走路,可撑得住吗?”见识过师父那极其有限的体力,文天枢颇为担心道。
“没事,平地里行走如何难得倒我,咱们慢慢走,只求平稳地度过女儿国才好。也不用我牵马,让悟空牵着就行,我在后面跟着,越不引人注意越好。”唐三藏洒然一笑,满心傲然地回答。
当下他便从怀里掏出观音所赐的那根柳枝,紧紧地握在手心,却见两人瞅着自己咯咯地笑个不停,不由得好奇心大起,摘下玄光镜仔细观瞧: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黄黄瘦瘦的脸蛋,细眉梢眯眯眼,确实很不起眼,只是光光的脑袋显得突兀,多少有些不伦不类。不过这也难不倒古灵精怪的三藏法师,只见他悠然地打了个响指,从行李中翻出一顶竹斗笠,扣在脑门上,又遮阳又好看,再配上那件单布僧衣,倒真像个行脚的尼姑,让两个徒弟看在眼里,不由得啧啧称叹。
孙悟空嘿嘿一笑,摇身变作个精明瘦小的中年尼姑,挤眉弄眼地朝两人道了个万福,惹得三人哈哈地笑个不停,你推我攘地甚是热切。
打扮停当,师徒三人走马上路,沿着西梁女儿国的山野小道一路向西行进。约莫走了五里路,三人来到一个小村落,这里的茅屋破旧残败,光泽灰暗,年久失修,尽数坐落在一条小河岸上,河面上停靠着几艘小船,想是些撑船摆渡的人家。
唐三藏满脸郑重,低声提醒道:“大家注意了,假如我没记错的话,前面那条小河便是传说中的子母河,记住了,千万别喝那里边的水,不然可要生娃娃的。”
孙悟空舔了舔嘴唇,玩世不恭地贱笑道:“师父,您越是这么说,俺老孙就越忍不住想尝尝那河水的味道,嘿嘿,俺是不是太贱了?”
三藏闻言嗤之以鼻,笑骂道:“死猴子,就你事多,你要想生个大胖女儿的话,就尽管去喝,老子可不拦着你。”
猴子耸了耸肩,嬉笑道:“师父,俺就这么一说,您可千万别当真,俺要是口渴的话,会拿兜里的瓜果吃,谁稀罕吃那河里的生水,既不安全又不卫生。”
三藏松了口气,点头道:“嗯,你要这么想就好了,只怕你这猴性一上来,天王老子都拦不住你。”
猴子尴尬地笑了笑,挠头道:“师父还真是了解俺,旁人越不让俺干的事,俺就越忍不住要去干,天生捅娄子的性子,当真想管都管不住,行了,为了俺这肚子,俺老孙就尽量克制吧。”
他虽说得好笑,三藏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鄙夷道:“死猴子,偏你的话多,老子就这三五个时辰的变化时间,可得抓紧赶路,看见前面那些茅屋了吗,想都是河里摆渡的,上去打听打听,叫个艄婆来渡咱们过去。”
悟空眨巴着眼睛,不明就里道:“不都是艄公吗,却哪里来的艄婆?哦,对了,这里是女儿国,感情连撑船都用的女人,真是不容易,到时候多给点钱也就是了。”
“知道了还说,还不快滚过去叫船,真变成女人了,那么啰嗦。”愤不过他的胡搅蛮缠,三藏恨恨地踹了他一脚,轻笑道。
死猴子怪叫一声,真就连滚带爬地向前冲去,边跑边抱怨道:“师父,您还是闭嘴吧,一开口就是男声,还这般粗俗,实在是有伤风雅,只怕一进女儿国就给认了出来,却不得连累俺们。还自称老子呢,冲你这身扮相,就该说成是老娘,还没入戏哩。”猴子这般搞笑的话语,惹得文天枢再也忍耐不住,捧着肚子咯咯地笑个不停。
孙悟空耸了耸肩,走近茅屋时,已恢复了正经,朝着屋里边大声喊道:“有人吗,俺们是东土大唐国来的比丘尼,有事要渡过这小河,烦劳哪位奶奶出来行个方便。”
这声音脆生生的,倒真像是女子所发,听得唐三藏毛骨悚然,忍不住暗暗地竖起了大拇指,行啊,死猴子还真会来事,让他当个戏子那是绰绰有余的。
话音刚落,门里边应了一声,卷帘子走出来个渔妇打扮的老婆子,年近花甲,鬓发斑白,见到门前三人,忙不迭地拱手迎接道:“呦,这是哪方来的贵人,居然渡过了八百里通天河来到我西梁女人国,那水里边可有妖怪,您这是怎生过来的?”
孙悟空面有得色,嘿嘿冷笑道:“妖怪倒确是有的,只是不经打,被南海观世音菩萨给收走了。”
话一出口,老婆子掩口大笑:“你这出家人倒真会打诳语,似你这般渡河还得靠船的普通人,如何能有**力见到普渡众生的观世音菩萨,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要想过河却也不难,先拿十两银子出来作船资。”
猴子闻言悚然动容,脱口惊呼道:“什么,十两,你这哪里是做买卖,分明就是抢钱,似这般的小河流,俺老孙随便趟趟就过去了,哪可能要十两,也未免太黑了吧?俺老孙就是打一晚上麻将,风头不好时,也未必挣得了十两银子。”
老婆子嘿嘿冷笑,眉眼不抬道:“这位师太,看来您真是打远道上来的,不知道咱这边的行情。并不是我老婆子有意宰客,这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但凡要过河的,若来的是男人,凭你给多少银子,咱们伸手就接,概无二话,要是那女子过河,对不住,一律十两,还不让价,您也别不信,上别处去打听打听,都是统一的价码,童婆无欺。”
“师太要想趟水过去也可以,只是这小小的河流看似挺浅,水深的地方也能把人给淹了,师太有哪样的身手老身不知道,只是千万注意别喝到了水。这条小河名唤子母河,乃我西梁女儿国发祥的母亲河,要知我国中数千年来就只女子这一系,不曾出现过男人,照理说是无法延续香火的,也是天不亡我女儿国,不知是何人点破这盘中哑谜,人只要喝了这河里面的水,数个时辰之内,便能生养出小孩来,若非如此,我女儿国不消动用外力,只过个百八十年,人都死绝了,这国家也就灭亡了。所以凡人若不想生养小孩,要渡过这看似浅短的子母河,还是需要勇气的,毕竟渡河不似平常走路,多少会呛些水进嘴里,这万一要是下了肚,似您这般年过四十的,也只管做好生娃娃的准备。”
猴子闻言悚然动容,满心以为老婆子是为了赚钱,才昧着良心哄骗自己,却见她满脸地郑重,不像是说谎话的样子,又想起师父之前的谆谆教诲,心知这事十有**是真的,只讪讪地叹口气道:“得,你女儿国还真是重男轻女,过一趟河就敢要十两银子,还不赚他个盆满钵满?”
老婆子摇了摇头,唉声叹气道:“师太,这些都只是表象,哪有您说的那么简单,咱女儿国素来不通外人,似老身这般年纪,也只遇着你们这一回,平常都以打渔为生,攒几个小钱糊口而已,如若不然,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哪还用得着风吹日晒地出来讨生活?”
听老婆子说得酸楚,文天枢不由得怜悯之心大起,点头道:“人生在世确实很不容易,得了,反正咱们总要渡河的,谁的生意不是做,就包您的船吧,给咱们快些上路就成。”
老婆子闻言大喜,忙不迭地称谢道:“多谢多谢,还是这位贵人敞亮,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似您这般美貌,与咱们女王也不遑多让,只要进到衙门里,得人举荐,管保能升个太宰的职位。”
人都喜欢被奉承,尤以漂亮的女人更期待被夸奖美貌,老婆子这一记马屁算搔到了痒处,文天枢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直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我倒也不喜欢做官,只愿陪着师父西取真经,无拘无束地才好。”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云阳郡主
见两人都看着自己,孙悟空就算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只讪讪地掏腰包道:“行了行了,别看了,每次有啥好处都是你们占先,倒霉的差事就全让给俺老孙,什么世道啊,十两银子是吧,到时候可记得还给俺。”
老婆子一张老脸都乐成了一朵花,连连摆手道:“师太错了,是一人十两,总共三十两,多谢惠顾。”
猴子脚下一滑,差点没仰天栽倒在地,痛心疾首道:“我靠,三十两银子,也太坑了吧,老婆子,你们女儿国还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连过趟河都要三十两银子,要是平常人家,还真来不起啊。”
老婆子耸了耸肩,满脸凄然道:“这已然是女儿国的最边陲,你以为能有几个人来?实不相瞒,这其实是咱老婆子家的一项福利,我女儿国自古流传着这样一个规矩,国中以姿色美丑论官,风华绝代、艳压群芳者推为女王,依次向下为丞相、三公乃至太宰、县令等级别,皇城中年逾四十、人老珠黄者,皆被驱逐到各处边塞自谋前程,以免影响皇城的门面。但为了保障这些老女人不至于被饿死,各地都出台了相应的政策,为她们谋取福利,像咱们这子母河上撑船捕鱼的,每每前来探视娘亲的孩儿,都不得乘坐自家母亲的船只,需得花上十两银钱给别家撑船的老人儿,以保障其经济来源。”
天枢闻言微微点头,满是同情道:“这项政策倒也仁慈,但要是人家孩儿没十两银子的话,岂不是连自家的娘亲都见不上,未免有碍人伦。”
老婆子摆了摆手,轻笑道:“不然不然,人都是爱子女的,只要是自家孩儿来看望自己,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哪舍得让她们出银子。通常情况下都是几个人家说好的,只要攒够了十两银子,李家的孩儿坐张家母亲的船儿,回头张家的孩儿又坐了李家母亲的船儿,来来回回地倒腾,钱也没出,女儿倒是见着了,不挺好吗?像各位师太这般只坐一趟的,着实是照顾老身的生意,多谢多谢。”
猴子听得极不耐烦,摆手道:“如此说来也只是形式而已,听着都嫌麻烦,倒不如取缔了省事。”
老婆子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的,这般规矩却是祖宗定下的,自有它的道理,这银子也有它的名头,叫做孝女钱,意思是谁家女儿来看娘亲的次数多,花的钱也多,有出息,她的娘亲也备有面子。一来二去,远远近近地便传开了这般风俗,国中虽无男子照拂,天幸母慈女孝,娘儿几个相濡以沫,过得倒也欢快。”
天枢听了不住点头,喟然叹息道:“正是呢,要是天底下的人都像女儿国这般母慈女孝,该少去多少纷争,多出多少情意啊。”
老婆子听了眉开眼笑,连连称叹道:“是啊,是啊,这或许就是创国六世祖的苦心吧,男人是何等地不可靠,还是母女间相互贴心啊。”
就这样,一众人有说有笑地前进,这子母河也不甚宽,才说话的工夫就摇到了对岸,只有猴子泪流满面,愤愤不平地会了钞,嘴里还嘟囔着船钱太贵,要师父两个还钱云云。
过了子母河,三人照着老婆子的指点,上了女儿国皇城的甬道,这条甬道用上好的大理石铺就而成,光洁齐整,在阳光的映射下闪闪地发着毫光。路旁的景色相当宜人,恍如江南水乡般锦绣繁华:田间稻秧绿油油地随风招展,长势喜人;旁边荷塘里,郁郁葱葱的大瓣荷叶衬托着刚出芽的花骨朵,红艳艳的,含苞待放;塘岸上立着几棵柳树,长长的柳叶儿直垂而下,伸进荷花池里;柳树上有刚出壳的小蝉儿,正趴在枝桠上吱吱地唱着歌儿。或许天色尚早,路上鲜有行人踪迹,就只有几个农妇在田间拔草施肥,偶尔抬起头来,抹一抹额上的汗水,迎着赶路的三藏师徒挥一挥手,呵呵直笑。
这般欣欣向荣、妙趣横生的景致,看得三藏师徒如痴如醉,心旷神怡,不由得心中感叹,却原来没有男人存在的西梁女儿国,也能这般地繁荣昌盛,这个国家的实力,该有多么强大。
几个人且走且看,不自觉地赶了十几里路,来到一座城门口,云头上八戒二人早已等得极不耐烦,冲着师父挥手示意,女儿国的皇城到了。
唐三藏抬头看时,当真好一座雄伟的城池,光是城墙就高达百尺,光洁齐整,仿佛琉璃瓦一般,在阳光的照射下绽放着淡金色的光芒,可喜的是城门口居然没有岗哨,让三藏师徒很轻易地就进了城,倒省去了不少工夫。
乍一进城,三藏师徒直惊得目瞪口呆:这可真是女儿国最繁华的地带,商铺酒肆,客栈市集,层层密密,挤挤挨挨,路上行人比肩接踵,挥汗成雨。这里几乎见不到三十岁以上的女子,一个个都是妙龄年华,穿得花红柳绿,腰肢招展,来来去去,挑拣货卖,好不欢腾。整一幅锦绣山河、人间天堂的景致,让人置身其间,当真有不枉此生的感觉。
待走近来看,唐三藏不由得大失所望,这般衣物虽美,无奈穿衣之人却长得甚是普通,皮糙肉厚,面老珠黄,竟没一个入得了圣僧法眼。这般若说是男人的天堂,未免太名不副实,怎偏都是些普通姿色,连中等偏下的都没有,看来当真是无性生殖,产品质量无法得到保证。
师徒三人拨开人群,正往前行走,突然远处过来一乘八抬大轿,珠光宝气,鸣锣喝道,众女子尽皆分开道路,罗拜在地,看样子似乎来了个极有地位的人物。三藏赶紧拉两个徒弟随着人潮拜倒在地,虽然不太情愿,但形势比人强,为了能早日离开女儿国,只得委曲求全,昧心地拜她一拜。
大轿在人群的参拜下平稳地向前行进,正经过三藏师徒身边,轿中之人不由得“咦”了一声,即刻扣了下轿板,随轿之人立刻心领神会,招呼一声,十几个护卫打扮的女官齐声娇喝着包抄上来,将三藏师徒堵在了垓心。
唐三藏吓得魂飞魄散,心说这是怎么回事,咱们初来乍到,这是招谁惹谁了,却被堵在了当中,莫非那轿中人慧眼如炬,竟识破了我男儿的真身不成?
正想间,轿中女子已揭帘走出,底下罗拜的众人立刻下跪磕头,山呼“云阳郡主千岁”。隔着斗笠,唐三藏偷偷地抬眼观瞧,不由得眼中一亮,眼前这位年不过二八芳华,明眸皓齿,面赛桃花,身材高挑,纤纤细腰,身在这堆黄脸婆中间,当真犹如鹤立鸡群,卓尔不群。
见三人只是装装样子跪而不拜,旁边侍卫怒目而视,抽刀喝骂:“这是哪里来的乡下人,见了云阳郡主竟不行跪拜礼,真个不要命了吗?”
那云阳郡主倒是颇为大度,呵呵笑着摆手道:“无妨无妨,想是从偏远乡村来的,不谙世事,不知者不罪。远乡人,你这白马甚是雄伟,本郡主很感兴趣,想出钱向你买了,你看如何?”
文天枢并不怯场,躬身行礼道:“郡主千岁好眼力,我这马儿乃西海白龙幻化而成,追风千里,如履平地,是我西行路上的至宝,请恕贫尼不能割爱。”
没想到文天枢会拒绝,云阳郡主眉头微皱,继而展开,眯起眼睛,大咧咧地道:“无价之宝总也有个价钱,放心,本郡主便是养马出身,有的是钱,必定不会亏待了你,尽管开价吧。”
“这……”遇到这么一个硬茬,天枢不禁有些呆了,心想这马乃是敖白所化,咱们可不能这么不仗义,说卖就把他给卖了。
就在天枢左右为难的时候,孙悟空哈哈大笑,拱手施礼道:“云阳郡主,此马确是西海龙宫三太子所化,乃无价之宝,只怕俺们出的价,您却未必给得起啊。”
话一出口,云阳郡主掩口而笑,笑得花枝乱颤,满心傲然:“这位师太好大的口气,不是我云阳自夸,本郡主祖上乃六大开国世祖之一,食邑万户,富可敌国,买你一匹小小的白马,却有何难?”
“食邑万户,却也算不得什么,俺们这匹马,纵然拿整座皇城来换,也未必能够。”猴子闻言嘿嘿冷笑,有心要打压云阳郡主的傲气,眉眼不抬,漫天要价。
这话一出,围观的群众一片哗然,个个面有怒色,以手叉腰,破口大骂:“你这尼姑疯了吧,区区一匹白马能有啥好处,值得了咱女儿国一座皇城?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语,若是传到女王陛下耳里,大怒之下,怕真能要了你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