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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飘红楼     妙味txt下载     妙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章 你不想和我比一场?

    “怎么样?”长生笑眯眯地问。

    正在埋头苦吃的苏妙抬起头来,将香甜软糯的南瓜瓤咽下去,反问:

    “你想听真话?”

    长生点点头。

    “如果在裹完米粉之后撒上一点水,蒸熟之后米粉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干。排骨腌制的时间有点短,不过时间不够也没法子。但是这米粉磨得好粗,就算你买的是现成的,也应该再捣一捣,这米的口感已经影响到了南瓜和排骨,香味全被米粉给盖住了。”苏妙回答。

    幸好这里离评审席远,她又刻意用了小声,评审席的人没听见她说什么,若是被听了去,长生说不定就直接出局了。

    “还有呢?”长生倒是胸襟开阔,虽然脸上的笑容微僵,他继续问。

    苏妙见他认真问她,想了一会儿,皱了皱眉:

    “如果非要说的话,渗透进排骨里的南瓜甜味淡了点,少了这点甜味南瓜粉蒸排骨就变成南瓜和粉蒸排骨了。”

    回味闻言,突然回过头来,拿过苏妙手里的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尝了尝:

    “这是朝江县的南瓜,朝江县雨水充足日照对农作物来说却不够,出产的南瓜瓜瓤偏厚,甜味比别的南瓜淡,放进排骨之前应该先把瓜瓤挖去一部分,才更好入味。”

    长生微讶,望着他。

    苏妙同样很惊奇,看稀有动物似的看着回味,惊叹道:

    “你的嘴巴好厉害。你到底吃过多少东西才知道这些东西的产地?”

    “岳梁国的名产我基本上都吃过。”回味淡淡回答,“岳梁国的南瓜有两个著名的产地,一个是江南的朝江县一个是安庆省的健丰县。健丰县的南瓜和朝阳县正相反,个儿大,瓜瓤厚薄均匀,很甜。”

    苏妙迷惑地看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不懂装懂地点点头,她不好意思问他朝江县和健丰县都在哪里。

    谁都看出来她压根不认识。不认识却点头的表情看上去有点蠢蠢的娇憨感觉,让人想笑。

    长生将目光落在一直在吃一直在吃的苏婵身上,含笑询问:

    “苏三姑娘觉得如何?”

    “好吃!”苏婵回答。给了长生一点温暖的心灵安慰,却听她紧接着清脆地补充道,“不过比我二姐差远了!”

    长生的脸刷地绿了!

    苏妙笑道:“放心放心,我挑的毛病都是吃太多了才挑出来的。第一口吃时的感觉还是很惊艳的。评审们顶多一人吃两块,一定会被那种惊艳的感觉震到,这一局你赢定了。”

    长生倒也不恼,看着她,遗憾地笑说:

    “这次本来还以为能和你分在一组。”

    “晚一点也好,这比赛没有复活赛,太早卷包回家不是很遗憾么。”苏妙似笑非笑地说。

    长生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是在挑衅我吗?”

    苏妙忽然眼睛一亮,直勾勾地盯着他。笑说:

    “要不这样好了,等我们比赛的时候。你若是输了我就把品鲜楼的招牌还我,那本来就是我们家的。”

    “这个我可做不了主,品鲜楼又不是我的,你若想打这个赌只能去找阿染。”

    苏妙听了,眼光落在远处正望着自己的佟染身上,佟染见她望过来,立刻将目光移开。

    苏妙继续看着长生,懒洋洋地笑说:

    “跟你比赛一点好处都没有,害我都不怎么期待了。”

    “我话说在前头,赢不了我你就赢不了阿染。”长生似笑非笑地说。

    “拿自己做比较,他比你厉害吗?”苏妙因为他的话愣住了,问。

    长生却将目光落在回味身上,笑吟吟地说:

    “至少上一届阿染会输给小少爷,我觉得也有小少爷的父亲当时也在场的缘故。”

    回味的脸微微变色,一丝寒意倾泻出来,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古怪。

    苏妙一愣。

    就在这时,礼仪官派管昌下来找长生上去听评分,长生笑了笑,转身上台去。

    比赛结果果真如苏妙预料的那样,六十三分比五十八分,第一局长生获胜。

    第二局以南瓜做羹,这一次和第一局完全反过来了,佟争思在南瓜羹里下了荤料,将南瓜瓤切成薄片,煮软捣成南瓜糊,用小火煮开,放入切块的嫩豆腐、青豆和腌制好的虾仁,以一小勺盐作为调味,等羹煮开,再顺时针搅拌,直到虾仁煮熟,倒入青釉汤盅里。

    这是用虾的鲜味去激发南瓜本来的清甜,并为这一抹清甜染上更醇厚的鲜美滋味,软烂滑口,细腻甜糯,鲜味扑鼻。

    他却没想到第二局长生用了全素的材料,不是全素,而是他只用了南瓜。

    将南瓜削皮,挖出瓜瓤切成小块,放在锅里蒸熟,捣成南瓜泥。再把南瓜泥放在锅中,倒入羊奶,添加白糖,用小火慢慢地煮,一边煮一边搅拌,一直到南瓜羹变得起沙粘稠光滑透亮,出锅盛放在小盅里,撒上松子仁。绵软香滑,甜而不腻,完全是南瓜本来的味道,恰到好处的白糖引出了南瓜天然的清香。

    美食最怕比较,单独拿出来每一样都美味,可一旦进行比较,在香滑的羹汤掠过舌尖的一刹那,高下立分。

    “这南瓜羹煮的真香,比我煮的还要好吃!”林嫣眼睛一亮,惊叹道。

    “比你煮的还要好吃?”苏婵重复了她的话。

    林嫣愣了一愣,扑哧一笑,略带一丝得意,挺起胸膛道:

    “本来就是,南瓜羹说是羹其实也是点心,做点心我最拿手了,你不是吃过我做的南瓜羹嘛。”

    “我忘记了。”

    “我就知道。给婵婵做吃的最无趣了,你总是今天吃过明天就忘记。”林嫣扁扁嘴说。

    南瓜羹的确好吃,苏妙美滋滋地喝了一口。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回味,笑眯眯问:

    “小味味,你要不要也尝一口,我的勺子可以借给你。”

    回味瞅了她一眼,淡淡地摇头。

    他心情不太好,苏妙感觉到了,扬着眉毛扁扁嘴。自己把南瓜羹喝完了。

    第一局长生是凭借以荤食烘托素菜的本味取胜,第二局却反其道而行,将食材的本味凭靠一点砂糖完完全全地烹煮出来。

    连败两局。佟争思的败势已经无法逆转,他的脸色很难看,绿中透着黑,很有中毒了时的狰狞感。

    赛台下。贵宾座上。佟新荣已经停止转玉珠子,眼盯着赛台,没什么表情。

    第三局用南瓜做面食,也不知道佟争思是发挥失常还是破罐子破摔了,做的螃蟹形的南瓜包每个螃蟹都有两个巴掌那么大,螃蟹钳子比两根手指头还粗,苏妙看了直接笑喷出来,对回味说: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蠢的螃蟹!哈哈哈!”笑了两声就被长生的开花馒头噎住了。四处找水喝。

    开花馒头的名字就是它的外形,花苞初开的形状。嫩黄色的花瓣中是点缀成浅紫色的花蕊,软绵香甜,松软艳丽,不像佟争思的螃蟹南瓜包是带豆沙馅的,吃起来反而更清淡可口,夏长也说螃蟹南瓜包里的豆沙甜味太突兀了,反而不美。

    于是佟争思连最后一局能把脸面找回来的机会都没抓住,被迫卷包踏上回家的旅途。

    他被淘汰了。

    前两局做出的成品佟新荣都没有品尝,最后一局两道与前面相比并不起眼的面食佟新荣却吩咐了管家拿过来尝了,尝过之后他什么话都没说,也不等宣布比赛结果便起身离开了。

    长生和佟争思在台上看着他离开,佟争思的团脸难看到了极点,苏妙觉得这个人还是有点城府的,因为他看起来很想狠狠地揍长生一顿,却没有动手。

    第三轮淘汰赛第一场赛,长生以三局三胜成功晋级。

    上午赛结束苏妙就离开了,林嫣和苏婵要继续留下来,因为还想试吃好吃的东西。

    苏妙拉着回味去汤北街买排骨,要回去做糖醋排骨。

    “排骨你刚才不是吃了么。”回味兴致不高地说。

    “虽然吃过了,可我还是觉得你做的最好吃,想吃你做的。”苏妙笑眯眯地说。

    回味微怔,看了她一眼,噗地笑了,顿了顿,在她的脑门弹了一下:

    “你用不着说这种话来安慰我。”

    “我干吗要安慰你?”

    回味没有回答,只是笑笑,改为牵住她的手,两人十指相扣,一点不在意旁人目光,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

    苏妙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来想了想,忽然笑问:

    “你要不要再参加一次试试看?”

    回味一愣,看着她反问:“参加什么?”

    “厨王争霸赛。我听你二哥说,厨王争霸赛有一条特别规则,凡获得亚军季军者可以在下一届申请直接参加梁都决赛,你是上一届的第二名吧,这一届你可以直接进梁都决赛。”

    回味从来没有过这个想法,愣了一阵,笑道:“你是要我做你的对手?”

    苏妙笑起来:“你就那么肯定我能晋级梁都决赛?”

    “你一定会。”回味笃定地回答。

    苏妙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地给出肯定的回答,愣了。思索半天,她忽然顿住步子,头一歪,看着他笑问:

    “你不想和我比一场?”

    回味摇摇头,笑说:“现在的我赢不了你。”

    “为什么?”

    “我没你那么没心没肺。”

    “……你是在夸我?”

    “是的。”

    “真的?”

    “真的。排骨想吃酸一点还是甜一点?”他笑着问。

    “我想吃辣一点的。”他不太喜欢先前的话题,苏妙就不说了,想了想,回答。

    “那是什么!”回味失笑。

    两人携手,慢悠悠地向菜市场走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一章 苏妙VS相思绿

    第三轮淘汰赛的最后一场。

    本来第三轮淘汰赛每一场应该有两对选手同时比赛,可是到了最后一场就只剩下最后一对选手了,于是两座空荡荡的赛台上只能看到苏妙一个人傻呆呆地站在灶台后面,无聊地望天。

    距离午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渐向西去的日头却依旧炽烈,天气仿佛从今天早上开始突然热了起来,烤人的温度让苏妙有一种夏天向她直冲过来的感觉,她单手撑在灶台上,用帕子扇风,越发无聊。

    今天的赛台下人出奇的多,贵宾座上的观众、围栏外前来凑热闹的观众挤爆全场,人山人海,摩肩擦踵,从赛台上望过去黑压压一片,让人眼花缭乱。

    场面之所以这么火爆,原因无他,只因为今天下午这一场比赛是本次大赛唯一的一对女性选手进行巅峰对决,两个容貌与手艺并重,未婚,背后又都有一座大酒楼支撑着的年轻姑娘很快就要在这里进行淘汰赛,胜利者究竟是谁,是婀娜多姿的冰山美人相姑娘,还是纯真开朗的阳光少女苏姑娘?谁又将最终遗憾惨败,落寞归乡,泪洒旅途?

    只要一想到这里,每个人的心就都不由自主地沸腾起来,沸腾到如果今天错过了观赛的机会一定会懊悔终生。

    苏妙不知道底下的人对自己和相思绿的比赛居然这么看重,如果知道的话,她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好好地和相思绿撕一回。以答谢广大观赛者的热情。

    此时的她正单手抱胸用帕子扇风,挑着眉梢,盯着自密集的人群里高高地举起来的几个醒目的大横幅看。红得刺目的大横幅上用黑色的大字威风凛凛地写着“相大小姐必胜”、“相大小姐。凡尘中的仙女”、“相大小姐才是真正的厨王”、“苏妙滚回丰州去”、“苏妙必败”、“苏妙好丑”,就差写“相大小姐是宇宙之王”、“相大小姐我们爱你”、“相大小姐让我永久地跪下来膜拜你吧”。

    苏妙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又看见了前世那些被花钱雇下的铁杆脑残粉,话说……她很丑吗?

    被当众说了很丑心里果然不会痛快,苏妙此时的心情变得不美丽起来。

    不过很快她又美丽了起来,因为她也是有粉丝的,两方粉丝从小摩擦到最后的大打出手。再然后打架的人就被衙门的人赶走了,一起被赶走的还有那些拉横幅的人。

    苏妙这才觉得愉快了些。

    相思绿直到比赛开始前的最后一分钟才姗姗而来,不理会旁人的目光。也不管台下观众的小声抱怨,带领三个年轻的助手款款上台来,昂着下巴,高傲地站定。

    相思绿今天穿了一件水红色五彩绣花衣衫。下着一条正红色莲花纹织锦缎六幅裙。身披大红色五彩薄烟纱,黑亮的秀发挽成精巧的回心髻,插着团花坠珠金镶红石榴石发钗,雪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双赤金石榴镯子,知道的她是来参加厨王大赛,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出嫁的。

    不过毫无疑问,这样一身亮眼的大红色出现在现场时立刻引起了许多震撼和惊艳,没法子。相思绿的长相的确好看。

    苏妙看着一身华丽的相思绿,又看了看自己朴素的打扮……铺张浪费是不对的!

    赛台下。林嫣愤愤地瞪着昂首挺胸花枝招展的相思绿,咬着牙恨恨地说:

    “她到底是来做菜的还是来招亲的?我早就跟妙妙说过,今天一定要穿一件艳惊四座的战袍才能镇住场面,她偏说裙子太长袖子太大不舒服,涂脂抹粉会影响菜的味道,现在好了,风头被那个尖下巴给抢了,妙妙那么高的个子生生地被压下去了!”

    苏婵面无表情地盯着赛台,咔吧咔吧地嗑瓜子:“一开始艳惊四座有什么用,把一开始艳惊四座的人玩到痛哭流涕,这样才有趣。”

    林嫣看了她一眼,牙花子开始疼,千万不能得罪婵婵啊!

    虽然是踩着时间线上台的,相思绿却不算迟到,她既顺理成章地出席了比赛又在赛场上出尽了风头,并且她还带了三个年轻貌美的男助手。苏妙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只有一个回味,陈盛勉强够看但他已经三十岁了算不上小鲜肉,赵河……这叔给小鲜肉当爷爷都行了。

    己方还真是很全面地处在弱势地位中啊!

    苏妙无言地叹了口气,她的三个助手纷纷看了她一眼,陈盛心里有点忐忑,悄声问:

    “二姑娘怎么了?好像兴致不高。”

    回味看了苏妙一眼:“她肯定又在想无聊的事,不用理她。”

    两方选手各据一地立在赛台上,互不理睬。

    苏妙见相思绿一直高傲地扬着头,很神气的模样,输人不输阵,于是也昂了昂脑袋,倒是让一群认识她的人笑喷出来。

    礼仪官念过短暂的开场白之后,伙计把大木头箱子抬上来,礼仪官把手伸进去摸了半天,终于取出一张纸签,展开,觑着眼睛看了半天,大声宣布道:

    “辣子!”

    苏妙一时没反应过来“辣子”是什么东西,相思绿的脸却隐隐泛起激动。回味皱了皱眉,赵河和陈盛更是一脸茫然。

    台下的观众同样一脸茫然,只有那明白的脸上才会露出一些表情。

    “这场比赛阿妙要不妙啊。”贵宾座上,长生略显惊讶地说,“辣子被佳阳郡主从杞枝国带回来也不过二十几年,从梁都往这边试种也是五年前才到秦安的,相大小姐的川奉城第一个试种,相家的飞天楼是川奉第一楼,对辣子的做法最在行。阿妙生在丰州,丰州人不认辣子,没怎么见过也不愿意种,这一赛对她不容易。”

    “那也未必。”佟染折扇轻摇,慢慢地说。

    “怎么?”长生一愣,问。

    “我听说她正在她家后院种辣子,虽然她自己没种出来,不过她祖母已经帮她种出来了。”佟染慢吞吞地说。

    长生微怔,顿了顿,却没注意他说的苏家正在种辣子,而是狐疑地问:

    “你为什么会知道她家后院正在种辣子?”

    佟染不答。

    赛台上,礼仪官话音落下时,两个伙计已经抬了书写着“辣子”的大红色幕布,醒目地挂在赛台后面充当背景墙。紧接着,又有两个伙计拎了两只大筐从台下上来,筐里面满满当当地放着红彤彤尖溜溜散发着呛鼻气味的小辣椒。

    苏妙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辣子”是指“辣椒”,心潮澎湃起来。辣椒啊,是辣椒啊,这么多辣椒,上一次宁乐带回来的一包辣椒籽全被她种死了,仅剩的那一小撮她不敢再自己种,全交给了奶奶,也不知道奶奶种出来了没有,现在看见这么大一筐的红辣椒,她的表情比春汛的潮水还要荡漾,心里正盘算着拿辣椒做菜,做什么菜好呢,礼仪官紧接着宣布了比赛的规则——

    冷菜、热菜、汤菜。

    是按照这个顺序,分别用辣椒做冷菜、热菜和汤菜,这些菜里辣椒自然要占据主要地位,也就是说这场比赛“辣”才是主题!

    规则宣布之后,选手们有半个时辰的选购辅料时间。

    苏妙等人下了台之后往汤北街去,评审会又出了两个人上台进行厨艺表演,苏妙等人刚走,苏烟、宁乐、文书匆匆赶来,苏婵两个人给他们让了地方,苏烟坐下来一叠声问:

    “二姐呢?”

    “买菜去了。你们怎么这么晚?”苏婵问。

    “帮先生打扫藏书室来着。”苏烟笑答,“二姐今天要做什么?”

    “你二姐今天可高兴了,家里的辣椒没种活,这会儿有一大筐给她折腾。”苏婵挑着眉说。

    苏妙跟着回味去汤北街采购辅料时回味就和她说了辣椒的事,据说就是相家的飞天楼才让辣椒在川奉城时兴起来的,最开始辣椒在川奉城试种时,没有一家酒楼愿意做成菜,是飞天楼先接了第一单,并自创了不少菜式,慢慢的,川奉城才开始吃辣椒。

    每一种外来的作物在传入陌生地方时想要推广开来都不容易,相家也算是为辣椒在川奉城立足做出了巨大贡献,感觉还挺了不起的,苏妙扬眉,点了点头。

    辅料采购完毕之后,路过元丰茶楼时,苏妙一抬头却看见相思绿和她那个长得像“二师兄”似的老爹正坐在二楼的雅座里老神在在地喝茶,用膝盖想也知道人家就算不用亲自去采购食材,人家老爹也会派出一大帮人帮着她把食材买回来。

    相思绿发现了她,得意洋洋地俯视过来,苏妙的眉角狠狠地抽了抽,头一扭,走了。

    爹可以有,拼爹就太堕落了!

    她自我认同地点点头。

    半个时辰已到,苏妙重新回到西城门的广场下,拎着食材上台来。

    相思绿又是压着时间线到的,高傲强势,盛气凌人,故作雍容之态,就差在脑门上写四个大字“我是女王”了。

    礼仪官宣布开赛。

    吉庆锣被“当”地敲响!

    苏妙VS相思绿,第一局赛正式开始!

    冷菜大PK!(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二章 第一局赛

    当相思绿从汤北街回来时苏妙就觉得她的助手手里拎着的篮子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比赛开始之后,她的助手将篮子里的油纸包一个个打开,当苏妙抻长了脖子看清里面的东西时,不由得啧舌,牛心、牛舌、牛肚、牛头皮、牛腿肉应有尽有,居然还有一罐子生石灰。

    汤北街的菜场里有几家大菜贩和大肉贩是本次大赛的合作商,为了这次的比赛进了许多在当地比较罕见的食材,所以这一届的食材相当齐全,只是没想到连牛杂都有。

    苏妙看着相思绿完全不动,只是用嘴指挥常起把牛肉洗净切成大块,加盐、花椒、八角、桂皮腌制过后,放进锅里加清水煮沸,之后放入盐、香料袋、醪糟汁、腐乳汁、葱头,把牛肉煮至酥烂。

    另一个助手蒋祺则蹲在地上,用生石灰溶水去揉搓先用清水冲洗过的毛肚,一遍又一遍地揉搓,再浸入清水中,拿小刀刮去余皮,浸泡,直到把毛肚做成白净的百叶,煮熟。接着又将牛肚也用石灰水洗净,放入沸水中烫过之后撕去皮膜,再回锅煮熟。

    牛一共有四个胃,前三个胃中没有胃腺,被称之为“前胃”,前胃里其中的瓣胃就是百叶,也叫毛肚,瘤胃又叫肚领或肚头,撕去牛浆膜食用很有嚼劲。

    没想到相思绿对牛身上的东西这么清楚,对处理牛杂这么有经验,果然是她太小看岳梁国的烹饪技术了。

    相思绿对制作牛杂相当有一套。轻蔑地瞅了苏妙一眼,略带一丝得意地站在一旁,看着助手们忙碌。棱角锋锐的眼里充满了自信。

    就在这时,变故陡然横生。

    相思绿的助手贺平正在用火燎牛头皮,大概他的资历最小,那一头蒋祺高声招呼叫他换石灰水,这一头常起又一叠声吩咐他给灶膛减火,贺平手头正忙着却被招呼来招呼去,顿时慌乱起来。扔下牛头皮去换水减火,等他回来的时候好好的牛头皮表面已经焦黑一片,他啊呀一声惊叫起来!

    “鬼叫什么!”相思绿蛾眉一蹙。压低了声音训斥。她今天既要赢得比赛把苏妙踩在脚下,还要维持住自己仪态万方的形象,十分辛苦。

    贺平拎起一块黑乎乎的牛头皮,就像是他自己的皮被烧黑了一样。战战兢兢地叫了声:

    “大、大小姐……”

    相思绿的脸刷地变了色。为了这一场比赛,她已经做好了赢得胜利的全部准备,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她绝对不能容忍一点失误,而贺平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失手!

    她怒不可遏,一巴掌扇过去,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这一声脆响落入台下观众的耳朵里,现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针落可闻。全都直勾勾地看着她,瞠目结舌。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弄干净!”相思绿阴沉着脸厉喝一声。

    贺平一手捂着脸一手拎着焦黑的牛头皮,闻言浑身一颤,匆忙应了句“是”,转身飞奔到灶台前,用小刀努力去刮牛头皮上被烧黑的部分。

    相思绿焦躁起来。

    苏妙心想她大概是强势惯了,即便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助手没脸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咂巴了两下嘴,苏妙转过身,对着她的助手们笑眯眯地说: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很温柔,简直是全天下最好的老板?”

    正在给黄瓜削皮的回味闻言,哧地笑了。

    陈盛的嘴角狠狠一抽:“二姑娘,你还是先来看看这白肉应该可以出锅了。”

    苏妙立刻走过去,锅子里是她精选的带皮五花肉,煮的时候必须要凉水入锅,加入适量葱姜盐之后,盖上盖子,先大火煮开,随后转小火煮一刻钟,接着关火焖到水凉,直至五花肉熟透。她掀开盖子闻了闻味道,又在五花肉上按了按,确定已经熟透了,取出来,用干净的棉布擦干水分,从刀匣里取出一柄薄薄的切片刀,将五花肉切成长薄片,每一片都肥瘦均匀,透薄如纸。

    切了一半肉片之后,她又接过回味递来的削好皮的黄瓜,同样切成薄透的长薄片。

    回味和陈盛面对面站在她的左右两边,拿起她切好的黄瓜片和白肉片,一片白肉包一片瓜片,一边包一边装盘。

    不远处,赵河正在卖力地捣蒜泥。

    比起这一边的平静和谐,相思绿那一边简直到了焦头烂额的地步。

    冷菜中的肉类处理起来是最麻烦也是最费时的,现在离第一局结束只剩下不到两刻钟,要想在第一局冷菜中获胜,相思绿认为必须要凭靠食材丰盛口感丰富,所以她用了许多牛杂。

    牛杂处理起来要比苏妙所使用的白肉麻烦的多,苏妙只用了白肉和黄瓜,相思绿却用了六种牛杂,并且还要忙着煮卤汁炒调料,比赛时间对于她这道菜来说不太够用。

    因为时间不够,相思绿自然焦头烂额手忙脚乱,她烦躁起来,她焦躁的情绪自然会传染给她那些因为神经紧绷变得同样很敏感的助手,于是四个人一起乱了套,忙忙叨叨全都跟没头苍蝇似的,一变成没头苍蝇,失误自然也会随之增加。

    任何一场比赛,首先考验的是心理素质,心理素质不好,即使准备的再充分即使能力再出众都是白搭。

    苏妙深信这一点,所以她的心理素质超好,已经好到了让人无语的地步。

    跟相思绿那边的忙乱相比,苏妙这一边出奇的祥和,瓜片和肉片全部切完后,她也不去帮忙用肉片包黄瓜,哼哼着小曲儿开始准备酱汁。

    将烧热的菜籽油倒进磨碎的辣椒花椒中,只听哗地一声轻响,热油在辣椒花椒末中滋滋地冒着金黄色的油泡,一股冲鼻的香辣味道迎面扑来,刺激、火辣、热烈。苏妙跳到一旁,借着这股子热乎劲依次倒入蒜泥、酱油、麻油、盐和麦芽糖浆,在小碗里搅拌均匀。

    “来来来,尝尝看!尝尝看!”麻而辣的味道冲鼻,许多年没闻到辣椒香气的苏妙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叠声招呼。

    回味、陈盛、赵河放下手里的活儿走过来,一人拿起一只勺子,尝了一小口。

    他们都是不太习惯吃辣的人,也早就耳闻辣椒的味道异常辛辣,比姜蒜辛辣千万倍,本来已经做好了味蕾会受到剧烈冲击的准备,然而一小口酱汁滑过舌尖,三个人却愣住了。

    “这个……”回味抿了抿唇,沉默了一阵,含着笑,却蹙眉,欲言又止。

    “放了一点麦芽糖浆。”苏妙噙着笑说。

    “这味儿正正好。”赵河眼睛一闪,往乱哄哄的相思绿那边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说,“这儿可不是川奉城,台下的那帮评审也没有一个是川奉城的。”

    四个人心照不宣地站了一会儿便各自散了,自去忙碌。

    相思绿觉察到一丝异样,下意识望过来,却什么都没发现,甩甩头,一边将卤煮好的牛肉和牛杂改刀切片,分别装盘,一边躁怒地大声问:

    “花生仁、芝麻仁呢,碾碎没有?卤汁呢?常起,卤汁还没好,快着点!”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乱七八糟的应答声。

    相思绿的眉头皱得更紧,眼盯着就快流光的沙漏,心里越发焦躁。

    苏妙同样往沙漏上扫了一眼,手却没有停,麻利地将香葱斜切成薄长的葱段,又舀了酱汁,行云流水地浇在每一盘切好的白肉黄瓜上,接着将葱段撒在肉片上,并将剩余的酱汁倒入瓷碟里,将小瓷碟摆放在盘子旁边,既具有实用性,同时也是一种点缀的装饰。

    此时距离第一局比赛结束只剩下不到五分钟,常起看了一眼沙漏,皱眉,高声道:

    “大小姐,快来不及了!”

    “我知道!”相思绿没好气地喝了一声,快速将切好的牛杂牛肉码进盘子里,淋上卤汁、各种调料,撒上花生和芝麻调匀。

    “当!”礼仪官早就拿起了木槌,眼看着最后一点细沙流了下去,适时敲响吉庆锣。

    第一局赛结束!

    辣油牛杂,片大而薄,滋糯入味,辛香爽口。

    一只青瓷盘盛放的凉拌牛杂才端上桌,冲鼻的鲜辣味便迎面冲来,只是闻着便会让人口舌生津,食指大动。红油重彩,颜色透亮,如此鲜艳夺目的菜肴光看着就令人食欲倍增。

    牛肚洁白如纸,牛舌淡红诱人,牛皮透明微黄,再配以油亮的红辣子、花椒、芝麻、香油、酱油等料,色泽红亮,质地软嫩,又麻又辣,鲜美浓香。夹起一片放入口中,脆筋柔糜,爽滑化渣,只不过……

    软嫩的牛杂甫一入口,已经有不少人剧烈地咳嗽起来。

    在座的评审大部分是苏州人,只有极少数是来自靠近川奉城的城镇,他们大部分都吃过辣椒,但要说都喜欢这个肯定不是。

    在秦安省这一圈中心地带,这里的饮食文化讲究的是浓而不腻,淡而不薄,浓和不薄并不等于一味地下浓重的调味料,相思绿为了着重突出辣椒的辛辣在菜里放入大量的辣椒,本来一道菜主料和辅料应该相辅相成相称相托,这样才能将一道菜的美味烘托至极致,可相思绿的急于求成让辣椒的味道十分突出,突出到让人觉得这道菜里除了辣椒没别的,他们吃到的仿佛不是辣油牛杂而是辣油辣椒。

    许多人在刚吃第一口时就开始四处找水喝,先前相思绿他们那组在台上转圈圈,这会儿轮到评审们开始在台下转圈圈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三章 第二局赛

    辛辣入喉,一旦咳嗽起来便止不住,一旦咳起来辣味非但不会减退,反而呛进鼻腔耳腔变得更加辛辣,江妈妈已经咳出眼泪,一边大口喝茶一边说:

    “辣子辣子,难怪叫辣子,真辣啊!”

    “听说川奉城人能吃辣,果真名不虚传!”连夏长都忍不住呲牙咧嘴地感叹起来。

    “味儿够呛的!”吴知州拉扯着自己的胡子说,他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道菜比我之前去川奉城时吃的那道菜还要辣!”

    李师爷好不容易把胃里的那股子辣味压下去,长吁了一口气,摆摆手:

    “我这岁数可吃不了这玩意儿,半条老命都快没了!真是奇了,今年这第三场怎么连辣子都出来了,咱们这边又不惯吃辣子。”

    “第三轮淘汰赛的食材选定都是由佳阳郡主决定的,咱们也不过是照做。这一届大赛的地方赛区第三轮淘汰赛所有用料全都一样,佳阳郡主怕是也想为新作物在全国各地的推广再出一份力,那个木头箱子里的签子上写着的都是近几年推广的不太顺利的作物,像南瓜不也是五六年前才开始在秦安这边普遍种植的么。”吴知州喝了一口茶说。

    “佳阳郡主身为女子,年幼时入杞枝国,并在八年后功成身退,还带回来许多造福百姓的作物,不愧为巾帼英雄。”李师爷感叹道。

    “她兄长黑羽将军为国战死沙场,那也是一位真汉子!”吴知州惋惜地叹了口气。赞道。

    众人闻言,附和地点了点头。

    站在赛台上的相思绿眼见台下的评审对她的辣油牛杂并不怎么上心,吃了一口之后竟然聊天的聊天喝水的喝水。她却不知道原因究竟出在哪里,攥紧了帕子差点咬碎了牙。她就是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到评审们之所以注意力不集中是因为菜肴太辣导致思绪涣散,因为以她的口味去看,她做的辣油牛杂一点都不辣,味道刚刚好。

    红彤彤闪烁着耀眼光泽的辣油牛杂在评审们还处在脑袋发麻时被撤了下去,紧接着,另一侧的伙计上前来。将一盘咸辣鲜香的肉片放在桌上,朗声报菜道:

    “这一道是红油蒜泥白肉。”

    评审们此时的动作出奇的一致,都是在握着茶杯喝茶。说实话。肠胃刚刚经历过相思绿的辣油牛杂所带来的浩劫,大部分评审现在都没什么胃口。岳梁国对资历很注重,所以这一群评审基本上都是四十岁往上,年轻人很少。虽然这些人经验丰富阅历深厚。肠胃却没办法和年轻人相比。许多人的胃口因为刚才的辛辣刺激直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大概是心里产生了阴影,这会子看见同样辣油红亮的菜肴,滚热发痛的胃本能地产生抵触,越发没了胃口。

    赛台上的回味皱了皱眉,轻声说:“你的菜在她之后才上不太妙。”

    苏妙看了他一眼,大大的杏眸又在评审席上扫了一圈,弯起眉眼。嫣然一笑:

    “不要紧的,他们会喜欢的。”

    她说的自信而笃定。没有半点动摇的语气让回味差点想都不想就相信了,不由得向信心满满的她看了一眼,她身上那股子让人无需理由就愿意去信服的魔力仔细想想其实也是一种可怕。

    试菜是评审的工作,不管喜不喜欢味道不管食材爱不爱吃,试菜是必须的。

    十二个评审放下茶杯,灌了不少茶水胃里并不舒服,还有点撑得慌。众人陆陆续续拿起筷子夹了一片沾着蒜泥与红油被青脆的黄瓜片卷起来的白肉,红油里还泛着热气,一股由鲜酱油、辣椒油、大蒜油组成的香味直扑鼻端,激烈强劲,使人食欲大振。

    红油蒜泥白肉,选用花纹均匀的上好五花肉,经水煮、断生、切片、卷片、凉拌而成,香辣鲜美,蒜味浓厚,肥而不腻,爽脆嫩滑。选料考究,火候精准,刀工绝妙,佐料适宜。肉片匀薄大张、肥美多汁,瓜片脆嫩爽口、清心清胃,沾着喷香辛辣的蒜泥红油酱汁送入口中,无论吃多少都不会觉得油腻,反而香软绵滑得令人恨不得把舌头一起吞下去。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道菜的刀工,以手工切肉片,肉片薄而均匀,肥瘦适宜,由此可见用刀之人的手艺娴熟自然,功底深厚。

    “善片者,能以小刀割如掌如纸之大片,兼肥瘦而有之。”夏长夹起一片泛着油光的肉片,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捋着胡子,点头赞叹道,“小小年纪,基本功却扎实,能用手切出这么薄的肉片,小姑娘了不得!”

    更重要的是,比起之前刺激性超强的辣油牛杂,这一道红油蒜泥白肉的口味十分柔和,不是不辣不是不麻,相反麻辣鲜香一样不少,但却都恰如其分,少一分不太够劲,多一分又刺激过头,并略有回甜。夹杂在鲜香辛辣中的这一抹回甜浸透舌尖,非但不觉得突兀,反而与那激烈的辛辣味完美融洽地糅合在一起,似炽烈骄阳过后能够抚平一切激烈的清风,清沁甘美,动人心魄,令人在猛然察觉到这一抹甘甜时不由自主地惊喜欢悦起来。被辛辣冲击得混沌迷蒙的心神在刹那间豁然开朗,也不知是因为辛辣还是因为这一抹甘美,总之凡是吃过这道菜的人,无一例外都在一瞬间觉得神清气爽起来。

    已经开始有评审露出愉悦的表情,陆续喟叹起来,那神情是一种说不出的畅意自在。

    相思绿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一双攥着帕子的手发白,虽然不知道这道红油蒜泥白肉究竟哪里了不起,但观望评审们对这道菜的反应,她深深地觉得不妙。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辣味虽浓却不呛,特别是这一丝隐隐的回甜。不是蔗糖甜得发腻的滋味,饴糖略带的那一丝甘甜最值得回味。小姑娘心思新奇,用了饴糖没用蔗糖,果然巧妙,像这样的白肉就我这个岁数也能吃下六七盘!”李师爷捋着胡须拽着文词呵呵笑着,称赞。

    “确实,这白肉里的油脂刚刚好。正好把辣味和甜味溶到一块去,不腻,更香!”江妈妈用帕子擦拭着嘴唇。笑着说,一旁的陈夫人频频点头,低着头一片接一片地夹肉,也没发现抢不过她用力捏筷子的吴知州正在狠瞪她。

    礼仪官见评审们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含笑出列。大声请评审们打分。评审们这才回过神来,抓起帕子急匆匆地抹了一把油乎乎的嘴,开始手忙脚乱地翻找评分牌子。

    十二个评审,每人有三个牌子,最低分一分,最高分三分,总得分最高者获胜。

    似乎是毫无悬念地,相思绿以总分二十一分败给苏妙。分数差十分!

    在苏妙的总分出来时相思绿的脸刷地绿了,绿中透着黑。连捏着帕子的手都是苍白中泛着铁青色,她猛地扭过头,用一双外形锋利的眸子恶狠狠地瞪着苏妙的侧脸,就像恨不得立刻把她生吞了一样。苏妙一直认为在对手受挫时去炫耀是很不厚道的,可相思绿这么瞪着她,一直瞪着,瞪得她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舒坦,这样的情况让她觉得如果不去给予对手一点回应任由对方傻乎乎地瞪着自己不理睬反而很失礼,于是她回过头去,看着很凶地瞪着自己的相思绿,忽然在眼角处比划了一个剪刀手,冲着她粲然一笑。

    回味噗地笑了。

    看台上亦响起了几声闷笑。

    相思绿更生气了,如果不是大赛规定参赛者不许打架违者必须退赛她一定会扑过来狠狠地挠她一顿!

    公主病患者就是难伺候,苏妙伤脑筋地在心里想。

    相思绿的心里已经被各种气愤各种憎怒填满,她觉得评审对苏妙偏心,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评审们对苏妙偏心。苏妙的每一场比赛她都在赛台下旁观过,她发现无论哪一场比赛,无论评审是第一次参与评分还是和苏妙已经相识,在苏妙那一场赛的评审席上,总是会出现好几个对苏妙的菜肴情有独钟纵情狂热的评审。很奇怪地,她看不出那些菜有什么特别,但那些在她看起来并不算特别的菜肴却总是能抓住许多人的心,她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她固执地认为那是评审们对苏妙的偏爱,那是幸运之神对苏妙的偏爱。

    “我倒是要看看你的好运气还能持续多久!”她恨恨地瞪着得意洋洋的苏妙,从牙缝里恶狠狠地吐出一句。

    “大小姐,你说什么?”因为第一局赛失利神经处于更加紧绷状态的蒋祺没听清她这句话,以为她是在吩咐自己,没听清让他很是惶恐,战战兢兢地询问了句。

    “闭嘴!”相思绿兀自盛怒,听见他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越发觉得他愚蠢,狰狞着一双黛眉,没好气地低喝一声。

    蒋祺被结结实实地噎了一下,讪讪地闭了嘴。

    “心乱了。”苏妙望着相思绿黑漆漆的脸和竖起来的眉毛,笑眯眯地小声说,“下一局她输定了。”

    “你就这么有自信?”回味似笑非笑地问。

    “不是自信。”苏妙看着他,笑眯眯地对他说,“心乱了的人是做不出来能让人愉快的美味的,焦躁会传染。”

    回味墨眉一挑,含笑不语。

    第二道菜相思绿同样打算剑走偏锋,想要给评审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苏妙觉得相思绿做菜似乎特别喜欢在食材上做文章,一道干锅田鸡是说不出道不尽的麻辣鲜香,别具风味。

    田鸡又叫虎纹蛙,是一种个头很大的青蛙,因为肉质细嫩胜似鸡肉,故称田鸡。

    相思绿用的田鸡是活的,现场宰杀,一双白而细长的小手尽是血污,聆听着青蛙濒死前的惨叫观看着相思绿那张充满厉气的花颜竟会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苏妙觉得相思绿完全是把心里的怒气撒在了青蛙身上,那些青蛙似乎觉察到她身上的怒气,每一只被从篓筐里提出来时都会惨叫得特别大声。

    干锅田鸡,将田鸡剖开,不必去皮,直接宰成块,用酱油、黄酒和秘制酱料腌制半刻钟,在锅中加油烧热后,放入姜片蒜片红椒片炒香,倒入腌制好的田鸡连同酱料一起爆香,之后均匀地添入绍庄特产的花雕酒。准备好一只小锅,铺上葱段、紫苏和红椒,将炒好的田鸡全部倒进小锅里,再在上面铺撒上葱叶。在小锅下面点上火焰平和的小泥炉,一边烧一边吃,谓之“干锅”。

    麻辣爽滑,肉质鲜嫩,微辣中带着甜鲜,这一次相思绿聪明地不再以“麻辣”作为主要特色,而是以麻辣烘托出干锅田鸡的鲜香爽口。不是用麻辣作为主角,却要让人牢牢地记住混合了麻辣的美妙滋味,她对这道菜相当有自信,自认为不会再出现第一局赛时菜肴口味偏重反而引起了评审们反感这样的情况。

    这一局她准确地把握了时间,没有出现上一局时时间不够用的情况,当焦躁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时,她看了苏妙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自得的劲儿。

    苏妙并没有发现她投来的挑衅眼神,此时的苏妙正在担心第二局自己的时间不太够,于是比平常时更为专注。

    孔雀开屏鱼,取鳊鱼一条,去鳃去鳞洗净,在鱼身上均匀地抹上黄酒、盐、胡椒粉腌制一刻钟。将鳊鱼切下头尾,从背部下刀切成片,保持肚子部分相连不能切断。将切好的鱼顺着一个方向摆在盘子里,展开切断的部分,舒展相连的部分,使鳊鱼形成一个孔雀开屏的姿态。

    将鱼头摆在中间,撒上葱姜丝、红椒粒,上蒸锅蒸小半刻钟后关火,继续用锅的余温焖三分钟。以鲜酱油、白糖混合清水调成味汁,小火烧开,倒在蒸好的鱼身上,撒少许青翠的葱花。

    烧热澄澈的菜油,趁热浇在蒸鱼上,滚热的油温烫过鱼肉,青葱的香味、红椒的辣味、鱼肉的鲜味悠然地飘出来,滚热的菜油锁住了鱼肉本身的水分,吃起来更加鲜嫩爽滑,入口时舌尖还品尝到了属于鱼肉天然的那一丝甘甜。

    形,赏心悦目;味,嫩滑飘香。(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四章 不甘

    相较于第一局的两道菜,第二局苏妙和相思绿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用“辣”去衬托菜肴,而非让红彤彤的辣椒占据主角地位。

    这一场赛虽说是用辣椒烹调,但说到底辣椒只是一种调味料,调味料在一道菜肴中就算再重要也没办法取代主食材的地位,这一局的主题是“辣子”,也就是说如果能运用辣子这种调味料去烘托菜品的味道,既能满足品尝者的口腹之欲又能在令人愉悦的滋味中产生错觉,错觉这道菜的主角是能够为菜肴带来绝妙口感的辣子,便能俘获评审的心,取得第二局的胜利。

    苏妙和相思绿都是聪明人,通过在第一局赛中的磨合很容易便领悟了这个道理,只是世上事就是如此,想的容易,做起来却难,第一局相思绿输在辣油牛杂太过辛辣,第二局的干锅田鸡却又变成了辣味不突出,让人没有深刻的感觉,即使眼睛盯着小锅里色彩艳丽的红椒瞧,在品尝过之后却仍旧没有注意到这道菜里放了红椒,滋味太过普通,没有任何惊艳的感觉,甚至还不如第一道菜时那种把人辣到骨髓里就快升天的刺激感。

    “相大姑娘的水平太不稳定。”夏长夹了一块干锅田鸡放进嘴里,嚼了一会儿却蹙眉,“爆炒时火太大,田鸡肉老了,田鸡吃的就是胜似鸡肉的滑嫩,火太大失去了滑嫩的口感,连最后一点口感上的优势都没了。”他摇了摇头,端起茶杯漱了口。

    “炒的有点急了。”吴知州虽然不会做菜却会吃。尝了一口之后亦蹙眉,搁下筷子说,“到底是东家的闺女。就算来参赛也跟玩似的,心思压根就没在这菜上。”

    “飞天楼的大小姐,就算不会做菜也没关系,她却如此娴熟,依我看一个大小姐能有这种手艺已经不错了,年轻姑娘家,可禁不住吴大人这么严厉。”郭军政是管理苏州军政事务的。这一次的厨王大赛他亦是评审,此人平日最爱和吴知州唱反调,又是个怜香惜玉的。闻言,呵呵笑道。

    “这里是厨王大赛,不是主妇大赛,可不是会煮菜就成。”吴知州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板着一张脸。严肃地说。

    郭军政被不软不硬地噎了一下,看了吴知州一眼,扭过头去,没有做声。

    赛台上,相思绿将众位评审的表情看在眼里,一双攥着帕子的手捏得更紧。她对干锅田鸡是很有自信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评审们全都不买账,明明已经不辣了。明明已经很精准地把握了每一道工序,明明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在烹饪里。为什么还是不能赢得评审们的认可?为什么评审们对于她全神贯注做出来的美食还是百般挑剔?为什么?难道她的运气真的比苏妙差,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获得幸运之神的垂青吗?

    一双细长的黛眉皱紧,她那张美丽的脸又开始显而易见地焦躁起来。

    “相大小姐好像开始急了。”陈盛双手背在身后,一直用眼角余光关注着相思绿的情绪起伏,无论是身为厨师还是作为参赛者对于自身情绪的掌控能力尤为重要,一旦开始焦躁不安,身心便会如坠深渊般沦陷,要想再次振作非常难。

    “到底是年轻姑娘家,手艺不错,欠缺的是阅历和经验。”赵河摆出一副老前辈的面孔,语重心长地笑说,“为厨者讲究的是专注平和,越是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专注足够平和的人,心反而越来越混乱。”

    陈盛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笑道:“这专注平和听起来容易,真正做到却一点不容易。不过同样是年轻姑娘,咱家二姑娘和她就不一样,不管是赢了输了不管别人说什么,二姑娘的神情从来就没有变过,一直都是笑嘻嘻的。”

    “没心没肺是二姑娘的强项。”回味双手负在身后,淡淡地接了一句。

    他们三个助手站在后面,苏妙作为主厨一个人站在前面抻着脖子看评审们试菜,她感觉这三个人在议论自己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于是回过头来看着他们三个人,小嘴一咧,嘿嘿一笑,算作回应,这么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反射出来两点光圈灿灿地闪了一下,多了一丝娇憨的味道。

    回味见状,噗地笑了,眼角眉梢悄无声息地漫上一缕柔和,他温煦地望着她。

    干锅田鸡在评审们不咸不淡的态度中被撤了下去,以小泥炉做干锅的手法在平民百姓的眼中有些特别,但在走南闯北过的吃货评审们眼里顶多是一点小花招小伎俩,并没有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而田鸡这个食材因为火候的关系不够鲜嫩,也没有达到相思绿预期的效果,甚至有不少人从她的菜肴中吃出了一丝令人不舒服的急躁。本来总体来说还算美味的干锅田鸡却因为许多细节上的失败功亏一篑,无论相思绿的做工多么精细,无法保持将身心与菜肴烹饪这件事完全融为一体的状态,她做出来的菜肴味道就一定会有瑕疵。

    烹饪并非是单纯的煮菜,烹饪是一种身心上的修行。

    “这一道是孔雀开屏鱼。”伙计从另一侧上前来,将一道在刀工上下了很大工夫的惊艳美味鱼端上餐桌。

    造型非常漂亮,漂亮得仿佛一道艺术品,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都处理得恰到好处,哪怕是一粒红椒碎的位置都撒出了艺术感,温热的热度浸透了鱼肉纯天然的鲜美香味缓缓升腾,悄无声息地融入周围的空气里,隐隐带着令人嗅觉扩张的辛辣,尽数传入周身的每一颗细胞。

    苏妙做的菜总是会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坦然。

    吴知州拿起筷子,犹豫了一会儿才破坏了整体造型夹起一块鱼。先是细细地看了一阵,才带着一颗期待的心缓缓地放入口中。

    清蒸是最能展现出鱼类本真美味的烹饪方式,因为浇上了一点热油。鱼肉中的水分被骤然锁住,即使出锅时间已久却一点不觉得柴,咬上一口,鲜嫩多汁,入口即化,鱼肉中还泛着一丝令人垂涎的甘美。

    在蒸鱼的过程中,烹饪者在鱼身下巧妙地垫了葱姜蒜香菇等料。既方便入味,又架空了鱼身,使鱼肉在清蒸时受热均匀。变得更为鲜美嫩滑。

    精简了调味料,每一味调料的用量都刚刚好,这些调味无论是增一分还是减一分都会破坏掉鱼肉本来的鲜美。

    鱼肉肥美,绵软细滑。虽然辛辣在这道菜之中并不是唱主角。却因为这一抹隐晦的辛辣成功地升华了鱼肉本身的鲜味,反而让人将这一丝辛辣牢牢地记忆在味觉里,那是一种让人难以忘怀的奇妙滋味。

    “原来辣子还能蒸鱼,蒸出来的鱼味儿还不错!”江妈妈一边吃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回去以后自己楼里是不是也买点辣子拿来做鱼,楼子里的男客多喜欢味道重的食物,在蒸鱼里稍稍放一点辣子,既有了馋人下饭的辛辣又不会破坏鱼肉本来的鲜味,秦安中部人嗜鱼。换个新鲜的法子把辣子和鱼放在一起做成菜定会大受欢迎。

    “要是再有碗饭就好了。”吴知州砸吧着嘴说。

    “辣子和鱼,”夏长捋着胡须笑起来。“把这道菜推广出去,不接受辣子的这几个州城只怕也要开始遍植辣子了。”

    李师爷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日后夏先生果然一语成真。

    第二局赛,评审开始打分。

    干锅田鸡似乎并不得评审们的喜欢,但因为做菜的是个漂亮姑娘,十二个评审又男人居多,所以打二分的最多。

    相思绿最终得分二十分,还不如第一道菜的辣油牛杂。

    她的脸色很难看,她深深地感觉到幸运之神和评审们对她的恶意,她不甘心,难道她要像苏妙那样整天像个傻子似的笑嘻嘻才能受人喜欢吗?

    此时的苏妙自然不明白她的心中所想,若是明白,苏妙一定会建言比起想那些没用的相大小姐多多修炼才是正经。

    孔雀开屏鱼,从第一个评审开始举分。

    大赛上,又一个奇迹般的评分结果产生——

    三分、三分、三分……

    十二个评审,十二个三分,厨王争霸赛上十分罕见的同一个选手在同一届比赛上两次获得所有评审给予最高评分,三分全满。

    现场哗然。

    相思绿已经气得快要站不住了,手里捏着的帕子就快被她扯烂,丢脸、狼狈、不甘、憎怒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怒不可遏。

    苏妙依旧笑眯眯的,就在这时,只觉得一道锋锐的目光从天而降落在她的头顶,刹那间,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抬起头顺势望过去,望到的却是蔚蓝的天空和高耸入云的城门楼,城门楼上还能看到一些巡逻的士兵在上面严肃地走来走去,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回味见她发愣,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问。

    苏妙低下头来,刚才头皮被刺了一下的感觉消失,她看着他,迷惑地眨眨眼睛,摇了摇头。

    回味没再问,握紧了她的指尖,在苏妙没有发现时一双沉冷的眸子向城楼上望去,微眯。

    连续输了两场,就算相思绿在第三局比赛中逆转也没有取胜的可能,在第三轮淘汰赛上被淘汰退出是必然的。苏妙本以为以相思绿的性子在局势已定时她会直接退赛,没想到相思绿不仅没有退赛,反而恶狠狠地瞪着她,似要在第三局让苏妙惨败,即使前两场已输,她也要在第三场时把丢了的脸重新找回来。

    苏妙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礼仪官见相思绿丝毫没有要退赛的意思,于是宣布第三局赛开始——

    汤菜!

    相思绿脱去了装十三用的阔袖纱衣,露出一件干净利落的交领对襟窄袖衫子,她把衫子的窄袖向上挽了一折,又拔去头上多余的金钗步摇,清清爽爽地站在赛台之上,冷冷地瞪着苏妙云淡风轻的笑脸。

    “啊呀,认真起来了呢。”苏妙看着她,笑眯眯地说。

    “她都认真起来了你还这么高兴?”回味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问。

    “我比赛向来光明正大,从来不会暗自庆幸对手摔断腿被人甩后院失火,再说稚女太嫩,岂是吾之对手?”苏妙眼角眉梢泛着明亮的色彩,笑嘻嘻地说。

    回味看了她一会儿,无语地叹了口气:“你的古言也要从头学过。”

    “……”苏妙不服气地冲着他皱皱鼻子。

    不知道是不是跟飞天楼是从小吃摊起家有关系,相思绿特别喜欢使用一些大酒楼不愿意使用的食材,当然这也是川奉城飞天楼的一大特色,他们喜欢使用各种肉杂。

    将鸭血切块,牛百叶和牛肚切条,火腿切片,锅中烧开水放入百叶和牛肚焯烫一下,再把鸭血煮上五分钟捞出。在炒锅中将葱姜蒜爆香,加入用纱布包裹着的十三味香料包,倒入豆芽翻炒,注入以鸡鸭猪骨添加老姜、花椒、辣椒、黄酒用小火煨成加豌豆熬煮的清高汤,再放入少许白糖、花雕酒和酱油,烧沸之后下鸭血、鱼片、肥肠、百叶和牛肚,煮开之后用盐调味,下火腿片烫熟,盛入大碗中。在锅里加入香油烧热,倒在花椒和辣椒碎上制成红油,把热腾腾的红油浇在鸭血旺上,撒上蒜苗、香菜和熟芝麻。

    汤汁红亮的鸭血旺,其味道麻、辣、鲜、香四味俱全,味浓且厚,嫩滑可口,打眼望去,红彤彤油汪汪的一片,甚是开胃。

    正宗的鸭血旺,大碗内红油不会少于一半,并且油滑透亮,不浊不浑,油少了会影响味道和口感,还不利于保温。鸭血旺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热气,但当筷子穿透厚厚的红油夹出清油下面的美味时,菜肴的热度甚至可以烫掉嘴皮。

    有好几个评审被烫破了嘴皮,却十分勇敢地前赴后继,吃得满嘴流油。

    最后一道压轴的鸭血旺大概是本场比赛中相思绿发挥最好的一道菜,从评审的表情就看出来了。

    “好像很好吃的样子!”苏妙盯着一大碗红通通亮晶晶的鸭血旺,吧嗒着嘴笑说。(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五章 晋级

    这一头苏妙对于相思绿的鸭血旺垂涎欲滴,那一头回味正颦眉看着自己面前麻辣浓厚的水煮牛肉,苏妙等了半天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回过头来,看着回味纠结的表情,噗地乐了,好笑地问:

    “你干吗那种表情,你也想吃?”

    “不想。”回味无语于她的没正经,用一种要多无奈就有多包容的眼神望着她,却蹙眉,“她那道鸭血旺和你这道水煮牛肉差不多,两者相似的情况下,这场比赛抽签决定是由她先上菜,让她先上菜对你来说多少有些不利。”

    “为什么?”苏妙扬眉,不解地问。

    回味可不信她不懂他的意思:“被对方占了先机可不是好事。”

    苏妙笑了:“实力才是决定结果的要素,实力足够强,先上叫做先机,后上叫做压轴;实力不够强,先上叫做丢人现眼,后上叫做不自量力。虽然同是汤菜,看起来又都是红彤彤油汪汪的差不多,可我做的菜全都是打过我自己的印子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回味默了一会儿:“的确,不管做什么菜你都能做出属于你个人的味道,所有菜都是如此,尝一口就知道是你做的,你不觉得这样对你的手艺是一种束缚么?”

    苏妙看了他一会儿,蓦地笑了:“或许你说的是正确的,可你太拘泥于理论了,不是所有正确的理论都适用于现实当中,再说。”她朝他挤挤眼睛,“你太小瞧我了,正品我会做。仿品我也会做,我可是专业的。”

    回味望着她顽皮的笑脸,突然之间无言以对,停了一会儿,直接忽略她的话,向面前红油澄亮的水煮牛肉看了一眼:

    “你之前不是说那十二个评审没有一个是川奉城人,吃不惯太辣。要根据评审的胃口来,怎么这最后一道菜却多下了一倍的辣椒,难不成是因为胜负已定。你想随性而为了?”

    “对待吃菜的客人我可从来不随性。”苏妙认真地说,顿了顿,粲然一笑:“他们的胃已经开了,是时候该让他们体会辛辣滋味的美妙之处了。烹饪者可不能一味地去迎合食客的胃口。在适当的时机引导食客的味觉向着未知的美妙滋味前进也是烹饪者的工作之一。”

    回味眉一挑。她总是有一套套让人耳花缭乱的说辞在等着他,并且振振有词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让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提出异议。

    他并不想去干涉她的决定,他之所以跟着她过来参赛也不是想帮助她取胜,他只是好奇,他想看一看凭靠着她的实力她能够走多远,他更想看一看,在面对这么多品性、手艺、风格迥然各异的同业时。在遇到各种各样的困惑与难题时,她会用什么样的想法去面对。会用什么样的做法去解决,他想透彻地去了解剖析她这个人,这才是他目前最想做的事。

    相思绿的鸭血旺受到了大部分评审的好评,除了少许挑剔的评审认为菜叶上挂油太重,鸭血的血腥味没有完全煮出去,运用各种肉杂没什么新意之外,多数人对于她这道精心烹调出的菜肴还是很认可的,即使是比第一道辣油牛杂多了千万倍红得可怕的红油,但因为醇厚味美,评审们的胃口很受用。

    相思绿一直铁青着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攥着帕子的手渐渐松弛,她用冷嗖嗖的眸子下意识扫了苏妙一眼,高傲地扬了扬下巴。

    苏妙没有理睬,她在盯着伙计端走她的水煮牛肉,看着一个伙计不小心被滚热的大汤碗烫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咯咯咯地笑起来。

    回味瞧着那个小伙计竟然没有生气,反而对着笑得欢乐的苏妙面皮一红,扭扭捏捏地下台去了,眉角狠狠一抽:她笑起来就那么可爱,让人连生气发作都没有办法?

    不由得向苏妙看了一眼,苏妙觉察到他的目光,望过来,唇角笑意未褪,望着他时又是咯咯一笑。

    回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嗯,是挺可爱的。

    青瓷莲花大碗被稳稳地放在评审席上。

    水煮牛肉,主料是瘦黄牛肉,辅料是豆芽、鸭血、高汤、竹笋、青菜和粉丝,因菜中牛肉片是在辣味汤中烫熟的,故名水煮牛肉。

    水煮牛肉中对于牛肉的刀工要求极为严格,牛肉洗净之后要切成五点四厘米长二点五厘米宽的薄片,长短薄厚分毫不差方能在之后的烹煮中掌握住精准的火候,烹调出刚刚好的美味。

    将牛肉片切好后,加入干淀粉、盐、酱油、醪糟汁抓匀,把笋段和黄豆芽分别在水里煮一下,捞出来沥干水分。把各种蔬菜擦干水之后铺在大碗里,豆芽铺在下面,青菜铺在上面。锅烧热后倒入澄清的菜油,油烧至七分热时放入姜片煸炒,倒入花椒粒、辣椒碎翻炒几下,下豆瓣酱爆香,添入滤过油脂的清高汤煮开之后,用筷子夹着薄而嫩的牛肉片,一片一片地放下去,迅速划散。待肉片伸展,外表发亮时马上撤火,连汤带肉倒进铺了蔬菜的大碗里,撒一层厚厚的辣椒末,再铺一层蒜蓉。锅烧热后倒入菜籽油,待油九成热时泼在辣椒末和蒜末上,再在上面撒一层花椒末。

    没有热气,因为被厚厚的油给封住了。没有冲鼻的辣味,同样也是被热油给封住了。

    低头向碗里望去时,红亮一片,徐徐地柔和地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香味。没错,那是一股很浓烈的香味,很浓烈的香味却以一种柔和翩然的形式展现,不让人一次尽兴,反而像在进行层层诱引似的,诱引着人们不由自主地伸向筷子,拿起来。用筷尖划过浓厚红亮的热油,夹起一片因为均匀地浸入了红油与热汤变得越发晶亮诱人的牛肉片,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虽然麻辣味厚,却并不油腻,那一抹醇厚的滋味并非直扑而来,不会一下子冲撞直入让人难以接受,而是轻缓深邃地渗透,当渗透到一定厚度之时,再突然冲击而来。那个时候体会到的激烈口感比在一开始时突然就直冲而入的激烈要刺激千万倍,醇美千万倍,那是一种令人流连忘返深刻入髓的味觉冲击。

    牛肉片非常滑嫩适口。薄厚均匀的上好牛肉,无筋无皮无油无脂,从挂淀粉到下热锅滑至颜色改变,这一系列工序把握得极为精准。若是差了一分钟也不会是现在这样恰到好处的口感。更令人惊奇的是。无论是配菜还是牛肉,在从热汤中夹出来时均不挂油,菜肉的表面只是泛着一层晶亮闪烁令人食欲大振的光泽,却没有出现相思绿的鸭血旺中红油凝结在菜叶上看起来油腻不健康的尴尬。

    “这是怎么回事?”吴知州惊奇地问,盯着筷子夹着的青菜,满眼好奇。青菜的表面没有凝结红油,但当青菜放入口中咀嚼时却并非无滋无味,反而醇厚麻辣不输给牛肉。

    “这高汤煮的好啊!”夏长盯着散发着浓烈香味的大汤碗。过了一会儿,摇头感叹。笑说,“相大姑娘的手艺也不错,可惜碰上了苏姑娘,这么一比较,相大姑娘的基本功照苏姑娘还是差了一些,手法还是嫩了点。苏姑娘看着年纪轻,可从这刀工、这煮汤的手法以及很关注年轻人完全不会去注意的细枝末节来看,她的资历可不轻!”

    “今年的大赛上出了这么一个姑娘,今年的厨王是不是也该变一变了,厨王争霸赛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厨王……”江妈妈笑意满满,对于女性厨王她可是很期待的,岳梁国并不缺乏女厨师,女厨师在这个男权社会里却是很难上台面的,她自然希望能有一个人为她们这些女厨师争一口气。

    “嗳,这话可说不得,说不得,说出来就不灵了。”夏长笑眯眯地道。

    “夏先生和江妈妈对苏姑娘好像特别偏爱。”李掌柜笑说。

    夏长和江妈妈同时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李掌柜的表情有些讪讪的。

    因为苏妙在做第一道菜的蒜泥白肉和第二道菜的开屏鱼时对红油的控制很严格,即使运用了浓重辛辣的调味料依旧能烹调出清淡素净的美味,所以人们都以为她的风格是清淡口,这样的印象已经在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形成,苏妙已经被打上了“清淡”的标签,然而第三道菜时,这个标签被骤然打碎,所带来的冲击力非常巨大,和麻辣鲜烫的口感带给味蕾的冲击力一样,震撼,强烈,且刺激。

    此菜白、红、绿、黄四色相映,色彩绚丽却不失清新,牛肉滑嫩多汁,热汤辛辣鲜美。色深味厚,香气浓烈,油而不腻,诱人可口。不到半刻钟,两大碗晶亮红艳的麻辣水煮牛肉已经见底,还有人不肯放下筷子。

    相思绿见状,本已经缓和的脸色又一次变得难看起来。

    评审打分时间到。

    众评审又一次手忙脚乱地用帕子擦嘴,再四处翻找评分牌子。

    鸭血旺,三分、二分、三分……

    相思绿总分三十分,这是她在三局比赛中的最高分,也是她在秦安省选拔赛上获得的最高分,然而她的表情却一点不见高兴,反而满是黑沉之色,染得通红的指甲死死地抓着手里的帕子,越捏越紧,她在等待苏妙的评分结果。

    水煮牛肉,评审开始举牌。

    三分、三分、三分、三分……

    相思绿的心怦怦乱跳,比苏妙本人的心跳速度快了千万倍。

    直到最后一只三分牌被举起来,相思绿攥紧了帕子的手蓦地松了下来,脚下一个趔趄,一直黑沉着的脸此时一片雪白。

    三十六分,十二个评审皆给了三分满分,苏妙成了本次大赛上在同一场赛中连续两次获得最高满分的选手,这又是一项奇迹般的记录。

    全场哗然。

    相思绿十分愤怒,这愤怒是想不通,是不甘心,她猛地甩开常起扶住她的手,从桌上一把抓起碗匙,气势汹汹地走到苏妙面前,在苏妙的瞠目结舌里舀了小半碗剩余的水煮牛肉,细眉倒竖,尝了一大口。

    因为怕量不够,参赛者都会多做一些,给评审席呈上去之后锅里还会有些剩余,可以给观众品尝,相思绿在比赛结果还没宣布时突然走到苏妙面前舀了小半碗剩下的水煮牛肉品尝,这不合规矩的举动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油辣的水煮牛肉入口,层次鲜明浓厚丰富的口感起伏而来。麻辣,却不是单纯的麻辣,而是在潺潺之后突然汹涌而入,在已经适应了平缓柔和的鲜辣滋味正觉得无趣时适时地激烈冲击而来的口感带给人的是一种蓦然振奋,在还没来得及反应时便深深印刻入味蕾并再难忘怀的体验。刹那间,心仿佛脱离躯壳飞升起来,即使额角已经渗出点点细汗却丝毫不觉得讨厌,反而想更深刻更迫切地再去体验一次如此动人心魄的味觉冲击。

    相思绿不说话,在那一抹辛辣入寒后,她锋锐的红唇抿成一条线,直直地盯着手中的汤碗,发怔,颤得厉害的眼波显示着她此时的动摇。

    苏妙扬眉,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拿起饭碗和小勺走到相思绿的灶台前,穿过三个不由自主给她让开路的清俊助手,站定,从锅里舀了一勺鸭血旺,在全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热热地吃了一口。

    相思绿蓦然回神,锋利地望过来。

    苏妙品尝了片刻,咽下去,咂巴了两下嘴,这才转眸望向笔直地盯着自己的相思绿,顿了顿,粲然一笑:

    “好吃,可惜嫩了点!”

    她说的是鸭血,也是相思绿。

    啪嚓!

    相思绿摔碎了手里的瓷碗,她不甘心,却不得不甘心,可她仍旧觉得不甘心,红艳的嘴唇如刀泛着锋锐凛冽的光芒,她恨恨地瞪着苏妙,愤怒地撂下一句:

    “苏妙,我记住你了,咱们走着瞧!”说罢,也不等礼仪官宣布最后结果便愤然离场。

    全场再次哗然。

    “斗志满满的样子挺可爱嘛!”苏妙盯着相思绿火爆的背影,湛然一笑。(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六章 欠踹

    经过第三轮淘汰赛,厨王争霸赛秦安赛区只剩下七组参赛者,再加上从第二轮表演赛中直接晋级的佟染一组,总共八组选手将在第四轮淘汰赛中争夺四强名额。

    地区阶段的选拔赛是没有亚军季军这一说的,只有冠军,只有最终的胜利者才有资格晋级梁都决赛,这个资格对厨师的职业生涯来说是一项荣耀。

    到了决战四强时大赛才算进入主要赛段,前几场不过是热身赛,从第四场淘汰赛开始,大赛将进入白热化阶段,所有选手都会使出浑身解数,因为一旦进入四强,秦安省厨王的位置将不再遥不可及。

    只剩下八组选手,这八组选手皆是精英中的精英,第四轮淘汰赛的对战名单不再由评审会决定,而是采用抽签的方式,在苏妙压轴的第三轮淘汰赛结束之后,现场举行抽签仪式。

    一到四号签,根据选手在第三轮淘汰赛中的总分排名决定抽签顺序,八根号签四个数字,抽到相同数字的人即是对手,抽到的数字则是比赛的场次。

    苏妙在第三轮比赛中总分最高,她第一个抽签,兴致勃勃地上前去抽了一张纸签,拿回来展开,居然是一号签,也就是第一场赛。

    通常大家都不愿意选择第一场赛,一个是时间偏早,评审们的胃口还没完全苏醒;另一个是刚起床无论是评审还是选手,要把气氛调动起来,这个过程比较缓慢。影响发挥。

    “你还真是好运气!”回味在苏妙的纸签上瞅了一眼,凉凉地说。

    回味喜欢做晚餐,他最讨厌的就是大清早便要站在灶台前。当然替苏妙煮早餐例外。

    苏妙知道他的这个毛病,其实她也不愿意起早跑出来比赛,不过她坚决不承认是自己运气太差,挺直了脖子对着回味一本正经地道:

    “大清早也挺好,咱们又不是来玩的,这是对你们的一种鞭策。”

    回味看了她一眼:“既然是鞭策,到时候别喊我叫你起床。”

    “小气鬼!”苏妙冲着他皱皱鼻子。

    回味按住她的后脖子。在她挺翘的鼻尖上拧了一把。

    其他七组选手陆续抽号完毕,礼仪官开始在大红色的幕布上书写下对战者的名单。

    第一场的比赛名单已经公布——苏妙VS……周诚!

    周诚的脸刷地变了色,一双方方正正的眸子里尽是惊诧之色。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淘汰赛上和苏妙对上。他并不畏惧苏妙,无论现在的苏妙变化有多大,在他心里苏妙依旧是当年那个连自己的心意都无法正确表达,内向又孤僻的小丫头。他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他是这样认为的,然而不知为何,心里明明是这么想的,他却隐隐地感觉到一丝不安。

    苏妙因为和相思绿的比赛刚结束正处在困倦状态,抽过签之后直想打哈欠,当礼仪官将周诚的名字书写在她名字的另一头时,苏妙在瞬间振奋起来,一双大大的杏眸炯炯有神地射向周诚。忽闪忽闪地闪烁着,摩拳擦掌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粉碎他的自尊。踩烂他的骄傲,践踏他的人格,这是在她知道她要和周诚对战时突然最想做的事。

    她用一种“垂涎”的眼神看着周诚,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这样的眼神让冷然望过来的周诚不由得头皮发麻,起了两层凸出的鸡皮疙瘩。

    回味一直盯着苏妙看,见苏妙一直在盯着周诚并且越盯越过分,忽然伸出手捏起她的下巴,以强硬之态将她的脸从周诚那个方向捏过来,让她盯着他。

    苏妙一愣,被迫望向他,迷惑地眨眨眼睛,问:

    “干吗?”

    回味直直地看了她一会儿,淡淡回答:

    “脸上粘东西了。”

    “什么东西?在哪?”苏妙慌忙问,一双手洗脸小猫的爪子似的上上下下地在脸上擦拭起来。

    回味只是直直地看着她,却不说话。

    苏妙莫名其妙。

    因为主办方要筹办第四轮赛,所以第三轮淘汰赛后,相隔一天才会举行第四轮淘汰赛,参赛选手可以趁机好好休息一天,养精蓄锐,攒足斗志。至于第四轮赛的规则,将在开赛当天宣布。这样的规定对于第四轮赛第一场的选手有些不利,其他选手至少可以做到心里有数,而第一场赛的选手则要在规则刚落下时就进行比赛。

    回味又一次在苏妙的耳朵边上吹气,称赞她的好运气,被苏妙狠狠地踩了一脚。

    成功晋级又赶上休息日的苏妙很清闲,一大早就赖在回味的床上,猫似的在洁净整齐的床单上滚来滚去,把平得没有一丝褶皱的床单刻意弄皱,腻腻歪歪地唤着坐在窗下桌前正在端端正正饮茶的回味:

    “小味味,咱们出去玩嘛!去玩嘛!”

    “不去。”她的精力旺盛得可怕,天还没亮就爬窗子跑到他的房间里来翻滚,非要去赶集。他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那么喜欢去人挤人的地方,她至少偶尔也该有那么一两次体谅一下他讨厌拥挤的心情吧,如果什么都由着她的性子来由着她一辈子,他一定会短命,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这一次他果断拒绝了。

    “小味味!”苏妙翻过身来,冲着他柔腔百转地唤了声,把他上好的真丝床单又皱了十来个褶子。

    “不去。”回味对她时不时冒出来的一声娇唤已经习惯了,这一招对他是不管用的,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再起鸡皮疙瘩了,他拒绝,继续淡定地喝茶。

    苏妙霍地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撑在身后,瞪着他。扁起嘴,阴声问:

    “真不去?”

    “不去。”回味坚决不妥协,每次陪她疯玩他都会折寿十年。更别提现在还身在最耗心神的大赛当中,难得休息他想安安静静地呆在屋子里。

    苏妙直勾勾地瞪了他一阵,猛然从床上跳起来,大步走到他面前。正当回味以为她一定是生气了准备对他来硬的,他正在心里慢吞吞地盘算着若是她揍他他是没骨气地妥协还是趁机好好教训她一顿重振夫纲更妥当时,却见她突然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双手。扁起嘴,嗲声嗲气地央求道:

    “小味味,你就去嘛。我敢保证人一定不多,就算人多,你若是烦了我就跟你回来!咱们去逛逛嘛,你不陪我我一个人好无聊!我又不是真的想去赶集。我就是想和你出去玩。就我们两个人!小味味,去嘛!去嘛!小味味!”

    那柔腔百转媚语千回的声音要多娇有多娇,要多软有多软,要多嘤咛有多嘤咛,那酥刃含着柔媚央求的嗓音差点就让回味以为她没有他陪着就活不下去了。

    他坐在扶手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在自己膝盖上做温驯小猫状的苏妙,眉角狠狠地抽了抽,女人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平常看起来是正常人,一朝变脸却比翻书还要迅速。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正确的。还存在一丝美好幻想的他抱着很不爽的心情到底还是跟着他可爱的未婚妻去了集市,结果他那个“没有他就活不下去”的未婚妻才一走到集市的牌坊下就把他这个人给忘到脚趾甲里去了,脱笼的鸟似的松开他的手直扑人群的怀抱,眨眼间就跑出老远。

    甜言蜜语犹在耳畔——

    “我就是想和你出去玩,就我们两个人!”

    “小味味,虽然你是路痴,不过不要紧,我会拉紧你的!”

    女人都是骗子!

    当然,她也没有完全忘记他,在某些场景下,比如——

    “大娘,你这布染得真好!我要了!小味味,付钱!”

    再比如——

    “好大的木瓜!真甜!烟儿和婵儿都爱吃,多买点!这些我全要了!小味味,你小心点拿,别磕坏了!”

    “……”回味直勾勾地看着她。

    苏妙是个骗子!

    当日上三竿时,赶集的人群渐渐散去,回味拎着好几个布口袋木木然地站在街口,直勾勾地站着,像一根笔直的木头,在四处是噪音人挤人就快断气的氛围里浸了两个时辰,他已经去了半条命。

    “买了这么多东西!今天真是大丰收!”苏妙却很欢乐,越热闹她越欢乐,双手比划着,她笑意盎然地对他说。

    回味歪过脑袋,凉飕飕地瞅了她一眼。

    苏妙接收到了无声的抗议,摆出严肃的面孔,不赞同地摇摇手指:

    “小味味,你这个样子可不行哦,人群是生命活力的所在,只有多接触人群人才会有活力,有活力的人才能长命百岁。”

    “……”她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他竟然都无力反驳了,直接忽略她的话,凉凉地瞅了她一眼,问,“回去?”

    苏妙笑眯眯的,才要说话,就在这时,一个略带着惊讶与复杂情绪的男低音在不远处响起,惊动了正交谈的两个人:

    “苏妙?”

    苏妙微怔,望过去,身穿佛头青净面布衫打扮得人模人样的周诚赫然映入眼帘,他身后跟了三个年轻的伙计,看起来很风光的样子,这四个人大概也是来赶集的,双方在此地碰见,彼此都有些意外。

    顿了顿,周诚上前一步,眼睛在回味身上扫过,直接无视,将双眸定在苏妙的脸上,笑容可掬地问:

    “阿妙,你这是为了明日的比赛特地过来赶集的?我记得你从前最厌烦人多的地方,集市庙会一概不去的。”

    回味瞅了他一眼,这人是在对苏妙套近乎还是在挑衅他,无论是哪一种,他现在的心情很不爽。

    苏妙同样很不爽,她把周诚看了一遍,问:

    “不来和我搭话你舌头会痒吗?”

    “……什、什么?”正常人即使反感也会说话留一线,苏妙不顾面子的直截了当让周诚很震惊。

    “我不想和你说话,你以后少来搭讪我。”

    比前一句话更加直截了当的拒绝甚至比拐弯抹角的嘲弄还要让人难堪,周诚脸一黑,当时就挂不住了,顿了顿,皮笑肉不笑地道:

    “阿妙妹妹,我知道你一直倾心于我,可是感情是不能强求的,就算不能成就姻缘,我至少还是你的表哥,亲戚间,你也别闹的太狠了,你是姑娘家,传扬出去太多,你的脸面可不好看。这次的大赛我本是来找佟染报仇的,谁知道竟然先与你分到一组去了,明日的比赛我赢定了,阿妙你也别怪我,这一行本就不是姑娘家能做的,你年岁也不小了,是时候该找个人成亲了,你一直像这样把心放在我身上,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

    他说的诚恳说的真挚说的惭愧内疚又担心,很担心苏妙会嫁不出去,在说到“你一直像这样把心放在我身上”时,语气里那得意洋洋的劲儿傻子都能听出来。

    “……”林子大了,还真是什么鸟都有。

    苏妙无语地看着自恋的周诚,迈步,轻盈地走到他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周诚以为她是有话要说,摆出器宇轩昂的姿态,笑容可掬地望着她。

    苏妙抬足,一脚狠狠踹在周诚的裤裆上!

    沉寂了两秒钟之后——

    “嗷!”一声惨叫直飞九霄云外,整条街的人都惊诧地看着周诚双手捂着裆部手舞足蹈地乱蹦。

    回味的眉角狠狠一抽。

    苏妙冷眼看着周诚上蹿下跳,不屑地哼了一声,鄙视地瞄了一眼他用两手捂着的部位:

    “还没金针菇长,也值得我一直把心放在你身上?撒谎之前至少先撒泡尿好好照照,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钱。明天记着把脖子洗干净了,本姑娘要杀鸡给猴看。”趾高气昂地说完,她绕开周诚,扬长离去。

    回味瞅了一眼还在乱蹦的周诚,无语地叹了口气,不作死就不会死,他拎着满手口袋几步跟上苏妙,好奇地问:

    “谁是鸡谁是猴?”

    苏妙微怔,歪着头想了一想,回答:

    “我怎么知道,你看谁像就是谁。啊呀,都快到午时了,咱们去吃饭吧,去松月楼吃松鼠鳜鱼。”

    “早上不是还说中午让我包饺子给你吃吗?”

    “我也是很体贴的,总不能老使唤你,去松月楼,我请客!”苏妙很大方地笑说,挺了挺胸脯,似在暗示让他夸她懂得体贴人。

    回味无语地看了她一会儿,噗地笑了。(未完待续……)

    PS:红楼已经回到沈阳了,今天忙着搬家来着,最近有许多事情要忙,所以更新时间暂时定在晚上八点,等这段时间忙过去了,红楼有时间存稿了,会再修改时间,到时候会再通知,请大家谅解。虽然时间晚了,但红楼保证不会断更。

    非常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打赏,红楼会努力加油的!

第二百一七章 突然的表白

    苏妙跟回味去松月楼吃了松鼠鳜鱼,结了账才要回去,苏妙在站起身时顺着二楼围栏向下望去,不经意扫视间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松月楼门前经过,径直向前走去。

    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布衫,一丝不苟梳起来的书生髻,苍白俊秀的面容,挺拔如松的脊背,那人正是文书。

    他的神情仍旧如从前一般阴郁,自从陆慧出嫁文母过世,本沉默寡言的他比从前更加沉默,虽然人际关系和读书成绩越来越好,可是每当卸下生计的重负时,他总是似有满腹心事,连回应他人谈天时的微笑亦含着一丝浅浅的哀愁。

    此刻他正向城西去,步履迅速,内心的迟疑与犹豫却很清晰地表现在脸上。

    回味没注意苏妙正在向下望,结过账之后他想走,却被苏妙一把扯住,她指着楼下小声说:

    “快看!是文书!”

    回味向下看了一眼,不认为文书有什么好看的,顺势改为握住她的手,牵着她一面往外走一面说:

    “走吧。”

    苏妙跟着他下了楼,却没有往圆融园去,而是拉起回味的手,扯着他朝文书前行的方向去。

    回味明白了她的想法,扯住她的手,拉回她,无奈地问:

    “你又想去做什么?”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辣气壮地回答:“跟着文书看看他去哪。”她一点不觉得跟踪人有什么不对。

    “他去哪是他的事,跟你没有关系。快回去。”回味说着,拽着她的手就要往圆融园去。

    “那怎么行,你没看见文书的表情那么沮丧嘛。看起来好好笑,我猜他八成是因为今天书没念好被先生骂了,他心理那么脆弱,我若是不跟着他,他万一一时想不开有个好歹岂不是我的罪过。”苏妙振振有词。

    回味却知道重点在之前那一句上——“表情那么沮丧,看起来好好笑”。

    数道黑线自额角降落,他无语地叹了口气:

    “他不会想不开。因为你的好奇心就去诅咒别人会寻短也太缺德了。乖乖跟我回去,明天你是第一场赛,规则还没下来。待会儿大家得开个会好好商议一下,别到了明天在台上时你手忙脚乱。”

    苏妙却不依,灵巧地挣脱开他的手,一边往城西方向跑一边说:

    “我才不会手忙脚乱。我向来都是现想现发挥的。我要去看文书去哪。他一个人出来说不定是要去和烟儿汇合,烟儿那个小没良心的,都到苏州来了,也不知道过来瞧瞧他二姐。”

    “你们昨天不是才见过么。”回味无语地道,苏妙在他话音还没落下时人已经跑远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拎着大包小裹快步跟过去,这丫头从来就不听他的,他倒是想让她听话。可她软硬不吃,他已经没辙了。大概是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导致他这辈子大好的青春年华被她的随性妄为摧残,自从和她确立关系,他觉得自己老了十岁。

    一个卖烤地瓜的小贩正在街口叫卖,回味听到叫卖声,望过去,想了想,走过去掏出几个铜板买了一只外皮焦黑瓜瓤澄黄散发着诱人甜味的烤地瓜,等小贩包好,接过来细心地揣进怀里,她今早吃早饭的时候就说过她想吃烤地瓜,清晨的集市上却没有卖。

    银货两讫之时,他望着苏妙早就跑没影了的城西方向,长长地叹了口气。

    城西冯记木材行门口一派繁忙景象,门前停了不少板车,几个把袍角掖进腰带里的年轻伙计正在将许多木材抬到门口装车,有穿戴很像生意人的来客站在门前跟手拿算盘的掌柜讨价还价,运输木材的车辆来来往往,车夫吆喝骡马的声音嘈杂热闹,一派荣盛景象。

    不多时,一辆虽不算奢华却象征着富庶的青盖马车顺着门前的横街缓缓驶来,稳稳地停在木材行门口,门前有伙计开始七嘴八舌地嚷:

    “二少爷二少奶奶回来了!”

    一只脚凳垫在马车下面,松绿色的马车帘子被掀开,身材细瘦的男子从车上下来,一张苍白发青的脸上泛着几缕不正常的紫黑色,连嘴唇亦是紫色的,他的身体不太好,脚步虚浮,只是下马车这种平常的动作都能让他觉得疲累,然而他的唇角却始终含着笑意,他下了马车来,拂开小厮扶住他的手,向马车上伸出手去。

    一只白皙绵软的小手伸出来握住他的手,清秀娇美的少妇从马车上笑着走下来。

    陆慧的身材比起从前饱满了许多,一张本应该圆润却一直瘦窄的小脸终于恢复成了福气十足的满月形,她的眉眼之间多了许多往昔从不曾见过的温暖之色,这是一种满足,因为发自内心的满足,所以曲眉丰颊上满满地洋溢着耀眼的幸福之光。

    文书孑然立在街角的隐蔽处,远远地望着陆慧扶着她夫婿的手从马车上下来,二人相视一笑。冯溪满眼喜悦,仿佛经常如此一般在陆慧的腹部轻轻地抚摸了两下,似安抚,引来陆慧的轻笑。两人携手,冯溪小心翼翼地扶着陆慧,夫妻俩慢慢地向木材行的正门走去。

    文书在冯溪的手抚摸上陆慧的肚子时,他呆了一呆,恍然明白过来,紧接着便觉得一阵窒息。

    他并不是在嫉妒陆慧过得幸福,陆慧能过得幸福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能够亲眼看见她如此幸福,他心里的沉重感终于消退了一些。她能够生活无忧、夫妻和顺、儿孙满堂,这些对他来说是最大的救赎,救赎了他被浓烈的负罪感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心,他是这么认为的,他也十分庆幸陆慧能够这么幸福。然饶是如此,当看见这一幕时,他的心口还是感觉到一阵如被千钧巨石压住一般的憋闷和痛楚。他不明白这些痛楚猛烈袭来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可是他的确很痛,这不是错觉,他是真的很痛,痛得几乎快要站不住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唾手可得时不去珍惜,等得不到时又会觉得后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凉凉的嗓音自身后飘来,轻而慢,并且刺耳。

    文书如被当头一棒。全身一震,猛然回过身,一张俊美却呆板的脸孔上尚分布着还没来得及掩去的狼狈。

    苏妙正在啃烤地瓜,回味在她的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下。柔声教育:

    “别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小心呛了风。”

    如果问文书在这个世界上谁让他觉得最难以应付,他一定会想都不想就回答“是苏妙”,在最觉得狼狈的时候毫无预兆地遇到苏妙,文书的整张脸都僵硬起来,一时之间连一个简单的“你”字都说不出来,闷了半天才重新镇定,他看着啃地瓜啃得正香的苏妙,问: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在跟踪你啊。”苏妙半点不觉得尴尬地回答。

    回味眉角狠狠一抽。无语地望向苏妙满是天真与无辜的脸,这样直截了当地回答真的好吗?

    文书同样很无语。她的直白坦诚竟然让他无言以对,连想谴责她跟踪的说辞都没有了。

    “我还真没想到就你竟然会跑过来偷看。看到人家过得幸福,你心里后悔了?”苏妙吃光烤地瓜,掏出帕子擦擦手,看向文书,似笑非笑地问。

    “并没有。”文书低声回答,顿了顿,又轻声补充了句,“亲眼看到,我也安心了。”

    苏妙扬眉,看了他一会儿,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既如此,今后就别再来了,现在的你和她就是两条平行线,永远没有再相交的可能。”

    “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文书在沉默了一阵之后突然顶了一句,语气里含着阴沉,似有些愤怒。

    “那就好。”苏妙也不在意他突然坏起来的态度,红润的嘴唇勾着,淡淡回了一句,转身,走了。

    文书依旧立在原地,向身后热闹的木材行望了一阵,许久,猛然回身,向苏妙离开的方向大步走去。

    “你一个人从书院偷跑出来,莫非你翘课?”苏妙笑着问。

    “今日书院不上课。”文书跟在她身旁靠后一点的位置,轻声回答。

    “书院不上课?不上课烟儿怎么不过来找我?他说过不上课时会来圆融园找我的。”苏妙疑惑起来。

    “辰时烟儿已经离开书院了,他说他去找你。”

    苏妙一愣,辰时那会儿她已经出门了正在跟回味逛大集,想了一会儿,她问:

    “他找我可是因为什么要紧事?”

    “没什么事,他说好不容易来一趟苏州,他想带你去各处转转,刚好今天你和他都休假。他昨晚还说今天要早点去圆融园,怎么,你们走岔了?”文书狐疑地问。

    “他带我去各处转转?”苏妙觉得好笑,不过她的弟弟总算长大成人了,也知道身为男子汉应该带着他的姐姐去各处转转了,她感觉很欣慰。

    回味看着她的侧脸,在弟弟的问题上她向来很容易满足,这让他很忧虑,一个男生女相胆小又怯懦的小舅子,一个女扮男相彪悍又粗暴的小姨子,还没入门他就能时时刻刻感觉到肩膀头上的压力,他沉重地叹了口气。

    “东家,”文书在犹豫了良久之后,突然开口,“陆慧的夫婿,身上的病可要紧?”

    苏妙不答,她只是看着他,弯着一双眉眼,表情柔和,那柔和的表情却阻断了他的一切问话,她一句话也不说。

    文书看了她一会儿,沉沉地闭了嘴,不再追问。

    难得一齐休假,苏烟去圆融园找二姐,却扑了个空,等了许久不见二姐回来,很是沮丧。这时候宁乐对他说林嫣和苏婵也是女人,请她们帮忙也是一样的,苏烟想了半天觉得也对,于是软磨硬泡说通了苏婵,苏婵同意跟他出去给娘和大姐选购衣料。好不容易来苏州一次,苏烟想给娘和大姐还有奶奶选几匹苏州地产的绸子拿回去做衣裳,他自己拿不定主意,本来想请二姐帮忙,偏二姐不在,只能向三姐求助了。

    这一次他选错了对象,他三姐的眼光还不如他,不仅不如他还没有耐心,才看到第三匹料子时她就不耐烦了,直接撂挑子不干,上隔壁茶摊坐着去了。林嫣倒是热心,替他选了四五匹,苏烟总是拿不定主意,对比来对比去,林嫣也受不了了,觉得屋里太热就走到绸缎庄门口去透气。宁乐自然不可能老老实实地陪苏烟选布料,丢下挑料子挑的不亦乐乎的苏烟,径直走到门口。

    秀逸楼门前开阔,长长的一座门廊阔气华丽,门廊下还预备了桌椅供客人小憩,林嫣就坐在门廊下的一张乌木椅子上用帕子扇风,含笑望着足能容四辆马车并排通过的大道上人声鼎沸的热闹街景。

    宁乐立在门边看了她一会儿,捏了捏拳头,鼓足勇气走过去,坐在她对面。

    林嫣微怔,她也算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在礼教方面还是很小心的,即使像平民女子一般出来工作她也尽可能避免与男性单独相处,在她心里宁乐也不是冒失的人,他突然坐下来让她很意外。

    宁乐沉默了片刻,望向她一双似在微笑的卧蚕眼,目不转睛地锁视住,他低声询问:

    “林嫣,那个人、真是你丈夫?”

    他突然提到梁敏,林嫣的心跳了一下,笑容僵硬起来:

    “……是。”

    “你不是说他死了吗?”得到肯定回答,宁乐突然有些生气,语气急躁起来。

    “我……”林嫣一阵尴尬,吞吞吐吐地道,“因为、因为被休掉这种事我说不出口,所以就撒了个谎,我不是有意要欺骗你们,我是因为……我、我那个时候觉得他对我来说跟死了也差不多。”

    “休掉?你说你被休了?”宁乐焦躁的心突然平复下来,带着一丝隐隐的激动,他急迫地问。

    林嫣觉得羞耻,非常羞耻,因为觉得羞耻,她并没有察觉到他急迫的情感,她无声地点点头。

    “为何?”他追问。

    “……无子。”沉默了良久,林嫣咬着嘴唇,艰难地从齿缝间回答了句。

    宁乐恍然。

    一片死寂,飒飒的风仿佛将桌边与周围的喧嚣分隔开来,形成两个独立的世界。

    “你,可愿再嫁?”一刻钟后,宁乐突然望着她,轻声问。

    林嫣的心咯噔一声,看向他,瞠目,结舌。(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八章 拒绝

    林嫣望着宁乐,非常的吃惊。

    她虽然单纯,不擅耍心机,偶尔还有那么一点软弱,可这不代表她傻,一个年轻男子对一个失婚的女子问出“你可愿再嫁”,并且还是在只有两个人的场合,又是在梁敏突然出现这么敏感的时期,不是她自恋,而是眼前的情景让她不得不多想,难道,面前这个年已弱冠正该谈婚论娶的男子屡次拒绝媒人提亲,是因为他的心思在自己身上吗?

    “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是一种十分吃惊十分慌乱的表情,她僵硬地微笑着,讪讪地说出一个字,却不知该如何接续下去,一颗心跳得厉害,连指尖都在激烈地颤抖着。

    宁乐虽然努力让自己表现出成熟男子应该具备的沉稳和霸气,但他并不是那种类型的人,镇定地将问话说出口之后脸便开始绯红,眼神闪烁。

    两人皆感觉到尴尬,面对面却全都目光低垂地坐着,尴尬了良久之后,宁乐鼓起勇气,轻声开口:

    “林嫣,你是怎么看我的?”

    林嫣的心震了一下,他问出这样的问题,话题正在向出乎她意料的方向发展。

    一张脸涨红,这一生她从来没有被男子如此直接地表白过,梁敏不善言辞又比她年长,他的成熟稳重常常令她自惭形秽,他和她之间从不曾有过关于两个人情感的交谈,年少时的那一抹悸动与憧憬伴随着岁月的流逝现实的摧残几乎消耗殆尽,当含着甘甜的新婚期过去之后。因为他的生性沉默因为她的逆来顺受,他们之间从那时起就已经开始变得僵硬,并且越来越僵硬。记忆中。他从未问过她她是如何看待他,她也从来不知道在他眼里她是什么样子的,因此当宁乐突然问她是怎么看他的,这样的问题在她听来暗示性很强,也很暧/昧,同时亦很能撩拨人的心,一张秀美的脸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便不由自主地绯红一片。

    她突然绯红起来的脸给了宁乐很大的勇气,他身体前倾,将双臂放在桌面上。想要离她更近一些。他直直地锁定住她的眼,他的语气很坚定,或者说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坚定很可靠,他掷地有声地对她说:

    “林嫣。虽然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我会努力,我一定会努力对你很好很好,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努力为你赚来,你开心我会陪着你一起笑,你不开心我可以把肩膀给你靠,我永远都不会让你伤心,虽然我可能没办法让你过从前那样富贵荣华的日子,但是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这一生不虞匮乏。无忧无虑,我会成为你后面的人生道路上最坚实的倚靠。这不是随便说说的甜言蜜语,林嫣,我是认真的。”

    林嫣再也笑不出来了,她表情僵硬地望着他,一张白如玉的脸绯红如三月桃花。她的心跳得飞快,这并不是她在悸动的意思,虽然她没有因为他感觉到芳心悸动,但她确确实实觉得很感动,为他真挚的语气为他发自内心的承诺感动,她觉得连自己的心都在颤抖,颤抖得厉害,激烈的震颤甚至让她莫名地就红了眼眶。

    在苏记品鲜楼的男子当中,林嫣与宁乐是最为要好的,宁乐开朗和气好相处对她又很关心,因为宁乐时常关照她,所以她平常也很关心宁乐。毫无疑问,她是喜欢宁乐的,但喜欢与爱情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她从没想过改嫁,也从来没将宁乐当做共度人生的对象来看待,他是个看似火爆实则温柔的男子,他值得更好的姑娘。

    “林嫣……”宁乐到底是耐心不足的,在等待了良久之后,不见林嫣的回答,他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慌乱与焦躁,低低地开口唤了一声,似想再补充说明点什么,推着她下定决心。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林嫣便很温婉地打断他,一双卧蚕眼含着让人心动的浅笑,她目不交睫地望着他,温和地微笑着,轻声说:

    “宁乐,谢谢你,但是……不可以。”

    温婉却直截了当的拒绝,那一刻,宁乐的心骤然冰冷起来,似被突然冻住了一般,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感觉到一阵透骨的冰冷。他僵硬了良久,咬着牙,从齿缝间艰难地低溢出一句:

    “是因为我只是一个升斗小民,配不上你吗?”

    “并不是这样。”林嫣轻声回答。

    “那是因为什么?”宁乐猛然间抬头,用一双泛起了微红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好像在说如果她不说出理由他就不会放弃一样。

    林嫣沉默了一会儿,低垂下头,望着自己绞在一起的双手,低声道:

    “有许多原因,又好像没有原因,我说不出来,总之,不可以。”

    宁乐望着她,嘴唇动了动,他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他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口。

    两人沉默了下来,此处是喧闹的大街,因为街上太热闹了,热闹的氛围将他们之间的尴尬一并淹没在生机勃勃的繁荣喧嚣里,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明白他们此时的心中滋味。

    “宁乐,你善良又勤奋,将来一定会娶到一个非常非常美好的女子做你的妻子。”许久之后,林嫣垂着头,轻轻地说了一句,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种敷衍性很强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尴尬,可是在说出这句话时她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她是真心地在祝福他。

    宁乐笑了一声,他呵笑了一声,这笑声很像是自嘲,还有对她道貌岸然的嘲讽。这一声嘲讽的笑让林嫣的脸刹那间绯红,尴尬异常。宁乐在这一声不由自主的哼笑过后也回过味来,他没有半点因为被林嫣拒绝就厌憎她的意思。可是这一声自嘲听起来很像是在讽刺她,这样的感觉令他措手不及,他慌了一下。下意识想要解释,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无论怎么样解释他都觉得自己很可笑,解释了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可笑,于是他用手抹了一把略显狼狈的半边脸,垂下头,无声地坐着。在此时拂袖而去不是男人所为。可不离开他又觉得快要被狼狈感压得喘不过气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进退两难。

    此时林嫣的心情与他是出奇的相似。她同样进退维谷,于是只能垂着头用两手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苏衣庄门廊拐角处的墙壁下,苏婵双手插在衣兜里,一只脚向后抵在墙壁上。背靠着墙壁仰着头静静地望着今日湛蓝的天空。悄无声息,恍若一只透明的鬼魅……

    苏州城北,刺史府邸。

    一个身穿绯红色圆领袍的中年男人笔直地立在大门口,深深地弯下腰行了一礼,勉强把内心底的战战兢兢压下去,官场上的人都知道瑞王世子生平最厌烦的便是唯唯诺诺的胆小之人,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大气点更像一个国之栋梁,恭恭敬敬地道:

    “将军放心。下官定在五日之内把饷银送到。”

    梁敏今天穿了一件玄色圆领云锦长袍,遍体通黑没有一丝杂色。明媚的阳光透过蔚蓝天空的折射柔煦地投在他的衣摆上,华美的衣料在阳光的映衬下仿佛荡漾了一道又一道神秘而瑰丽的波纹。他长身鹤立,挺拔如松地立在刺史府衙门前,面无表情地看了李刺史一眼,对于他恭敬的表态他没有回应,只是漠然转身,上了一辆玄色的豪华马车。

    “恭送将军。”李刺史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半点没有因为梁敏不说话觉得自己被轻视感觉到恼怒,不如说多亏他一句话没说,因为那个人每当开口时往往就是他要送人下黄泉的时候,李刺史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幸好脑袋还在。

    玄色的豪华马车稳稳地行驶在笔直宽阔的大道上,古任隔着马车帘子递进来一封书信,轻声通报:

    “世子爷,王妃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书信。”

    本就心情沉郁的梁敏闻言,一双锋利的剑眉皱得更紧,顿了顿才接过来,拆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信纸,粗略地读了一遍。和前几封书信一样,母亲催促他回梁都去,并且言辞间已经流露出对他忤逆她意愿的愤怒,那些愤怒里还带着憎恶心极强的威胁。

    他坐在车厢里,在书信上那虽隽秀却隐含着一丝凌厉的蝇头小楷上看了一会儿,紧接着将短短的一封信纸揉皱在掌心,手渐渐攥紧,再松开时,那封书信已经变成黑白相间的碎末,随风飘散。

    母亲说若是他再不回去,她就会派人来处置了林嫣,瑞王妃想要处置一个四品小官的女儿易如反掌,书信里虽然说的隐晦,但他知道母亲就是这个意思。母亲还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堕了魏娴雅肚子里的孩子她可以不计较,也允许他自己挑选女人,不管那个女人是谁,只要不是林嫣就行,如今皇城动荡局势不稳,他必须要快点找一个人绵延子嗣,才能保住瑞王府的富贵荣华。

    梁敏面色幽深,一双沉冷如千年寒潭的眸子波动着连他自己都不懂的幽光。

    母亲的强势与狠辣他早就知道了,作为母亲唯一的儿子,他并不愿意和自己的母亲对抗,这些不愿意究竟是对母亲的爱还是对母亲的畏惧他自己也说不清,一个只把儿子交给乳娘养育,明明同住在一个府邸却从来不会去探望自己年幼子的母亲,这样的母亲却三十年如一日地掌控着自己的儿子,直到现在梁敏也不敢说自己完全脱离了母亲的权威。

    就连父王在母亲面前也无法占据上风,在他还没有和林嫣成亲的时候母亲就几次三番对林嫣暗中下手,是他以命相逼再加上父王请来的一纸赐婚才让母亲妥协。他想对于母亲他还是有些胆怯的吧,因为年幼时根深蒂固的那一抹胆怯,所以他不敢过于反抗母亲,在许多问题上他曾做了颇多的妥协,才会让林嫣在入府之后受了许多委屈。或许也是因为林嫣看出了他内心深处的那一抹胆怯,所以在十年的婚姻当中她给了他许多在分开之后他才想明白了的安抚,却从来没有对他诉说过委屈和怨恨。

    子嗣,他当然想有,他一直都想有,心底里他是很渴望能拥有一个孩子的。或许是因为之前他的表现太过急迫希望太过强烈,总是询问林嫣的身子,出去执行公务也不忘遍寻名医请回梁都替林嫣诊治,他以为这是为了她好,其实在无形之中反而加重了她的压力,那个时候他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一双冷峻的唇微微抿起,他想要的是他和她的孩子,没有她就算有再多的子嗣也是无用的,这个世上他什么都可以放弃,唯有她,他绝对不会放弃。

    长街上,热闹的叫卖声隔着马车帘子传入耳中,他忽然想起来刚才听李刺史的夫人说今日苏衣庄来了两匹难得的好料子,联想起这几日看见林嫣一直都是粗布衣裙,不由得皱了皱眉,顿了顿,沉声吩咐了古任,马车转了个弯,向苏衣庄驶去。

    马车行驶到离苏衣庄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梁敏掀开车帘向外望去,这一望,本来因为经过安静的思考平静下来的心神又一次波涛汹涌,这一次不是因为锥心的焦躁,而是因为灼心的愤怒。

    林嫣和宁乐面对面地坐着,均垂着头,仿佛不想对视似的,尴尬的神情、绯红的脸庞以及宁乐那双写满了复杂情愫的眉眼,这还看不出来其中的猫腻梁敏就是傻子了。

    他不傻,所以他火冒三丈。

    依旧处在心跳纷乱中的林嫣根本就没发现梁敏的到来,她的头压得低低的,直到一声含着刺骨冷意的嗓音在头顶森沉地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林嫣浑身一震,在抬起头看见梁敏的同时霍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撞翻了身后的椅子,她越发慌张,忙乱地蹲下去,满脸绯红地扶起椅子,狼狈的样子在梁敏看来是心虚。

    有一朵绿色的云在头顶上飘过来飘过去,似随时都会罩上来。

    梁敏一张脸黑沉,怒不可遏。(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九章 误伤

    “世、世子爷……”林嫣被梁敏难看的脸色吓住了,一时之间说脱了嘴。她已经许久没有叫过他“世子爷”了,这是他们婚前婚后的称呼,他曾一度要求她唤他的名字,碍于规矩她一直不肯听从,分开之后因为心中的怨怒她一直对他直呼其名,现在因为心虚,说习惯了的尊称久违地脱口而出,反而显得不正常。

    她不这么叫还好点,磕磕巴巴的低唤传入耳中,梁敏的脸色更加难看。一朵绿云从天而降结结实实罩在头顶上的愤怒让他连额角的青筋都暴起来了,黑沉沉的郁气凝聚成实质在头顶霹雳着森森的闪电,刺骨的寒意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那是一种浓烈的刻骨的锋利的杀气。

    浓烈的杀气让林嫣呼吸一窒,下意识倒退半步,若梁敏当真发怒,她还是很怕的。

    她习惯性的胆怯让梁敏心中的怒意更深,她要逃开他,她要逃离他的掌控、逃离他的束缚、逃离他带给她的沉重与痛苦,奔向只属于她自己的自由未来,这是他此时的感觉。在从前,这些或谢是她的妄想,但现在不一样了,因为有另外一个人愿意接纳她。不知怎么他就是清楚,一旦她选择了另一个人,她必会过上她一直渴望的自由平静的生活。这另外一个人的出现让他觉得焦躁,从前他可以用林嫣无法一个人生活早晚会回来来安慰自己,而现在,一个不长眼的竟然敢觊觎他的所有物。这让他觉得愤怒,连带着对招蜂引蝶的林嫣也愤怒起来。

    他冷冷地看了宁乐一眼,宁乐丝毫不怯懦。丝毫不心虚,甚至连半点勾搭人妻的愧疚感都没有,他直直地回视着梁敏,一双眼沉冷坚定,即使过了许久,仍旧没有退却。

    从来没有人能和梁敏对视超过十秒钟,面前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却做到了。但是梁敏一点都不欣赏他的勇气,他只觉得恚怒,因为被一个他压根就没放在眼里的小子无声地挑衅。他恚怒至极。

    嗜血的杀意散发出来,冷冽的气息蓄势而起,锋利如刀。

    “世子爷……”他身上的杀意让林嫣心惊,她惊骇地低唤了声。

    这一声惊动了盛怒中的梁敏。他从宁乐脸上慢慢地收回目光。阴沉地望向林嫣。林嫣浑身一颤,下意识倒退半步,她的倒退再次激怒了盛怒中的梁敏,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拉近她,拽着她就向一旁的马车走去!

    他的手劲奇大,林嫣的手腕霎时青紫,忍不住痛呼出声。

    宁乐蹙眉。梁敏对林嫣的粗暴行为让他忍无可忍,他猛然出手。一把握住林嫣的另一只手腕,将她的身子一扯,阻止了梁敏要强行带离林嫣。

    梁敏森冷地望过来,宁乐毫无畏惧地看着他,强硬,没有一丝动摇地看着他,警告之意十足,冷冷地低喝道:

    “放开她!你伤到她了!”

    完全不把自己当成外人,堂而皇之地介入他们夫妻之间,梁敏心中的怒焰仿佛被浇上一桶热油,那火苗噌地窜起来,窜得老高,整个人似投在熊熊的烈火里,一双泛着赤红的冰冷瞳眸迸射出令人心惊胆寒的肃杀之气,如剑,锋锐凌厉。

    在岳梁国的礼教中“男女授受不亲”是一则重要的教条,越是地位高贵的人对待教条的态度越严苛,一个男人当着他的面触碰他妻子的肌肤,就算是他们夫妻和乐的时期他都会宰了那个轻薄者,更何况是现在这种他的妻子单方面和他离心的敏感时期。

    梁敏怒不可遏,气愤至极,一把将在自己手中挣扎的林嫣甩一边去,腰间软剑抽出,剑风凌厉,杀气腾腾,直直地向宁乐的心脏刺去!

    “世子爷,不要!”林嫣被梁敏狠狠地甩脱在地上,成婚十年她太了解他,盛怒时的杀气可不是闹着玩的,曾经只因为她在出门游玩时被两个流氓言语调戏几句,那两个流氓便当场身首异处,更何况是现在,宁乐犯了他的忌讳,她也顾不得浑身摔得生疼,慌张地扑上前去,从后面一把抱住梁敏的腰,惊恐地大叫了声。

    然而军人出身又铁血嗜杀的梁敏又岂是她能够阻拦的,因为林嫣的干扰,梁敏的长剑减缓了速度,却仍旧精准无误地向宁乐的心脏刺去!

    宁乐没想到梁敏会说出手就出手,情敌相见互相挥拳很正常,可光天化日之下商量都没商量过上来就杀人,宁乐也是措手不及。然而他并不畏惧,这个时候畏惧胆怯就是怂包,即使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也想在林嫣面前做一个不输给梁敏的真汉子。

    凭借他的三脚猫工夫他根本就躲不开梁敏的剑尖,他已经完全被梁敏锐利冷酷的剑风包围,退无可退。眼看着软剑就要刺中他的心脏,林嫣已经发出恐慌的尖叫,此时的宁乐他的内心却出奇的平静,平静到变成了一片空白,他静静地望着那寒光灼灼的剑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只细长带着微厚老茧的手伸过来,一把将他拉开,位置变化,剑尖偏离了他的心脏部位。然而那剑来得太过迅猛,即使避开了心脏部位仍旧逃脱不开,宁乐怔然,在他还没明白过来这突如其来究竟是怎么回事时,一抹苍蓝色的身影突然旋转过来,他看到了比他高出一头多、胸部比搓衣板还笔直的苏婵那张比井水还要清平的脸。

    噗嗤!

    一声细微的闷响,锋利的剑尖割破衣料刺入皮肉!

    林嫣更大声地尖叫起来。

    梁敏也没想到苏婵会在半路杀出来,微怔,下意识缓和了力道,却没收住,剑尖刺进苏婵后腰偏上的部位。虽然那并非要害,伤到了无辜的姑娘他还是感觉到一瞬措手不及的慌张。

    所有人都愣住了。

    “啊!”一声恐慌的尖叫在苏衣庄的门槛前响起,苏烟双手一抖。精心挑选好的布料噼里啪啦全部掉在地上,他却顾不得那些料子,火急火燎地冲过来,急得红了眼眶,慌手慌脚地说,“三姐,三姐。你流血了!三姐,怎么办,怎么办?你痛不痛?三姐。我这就去给你找郎中!”他一边慌张地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往前跑,抹着眼泪,才跑了两步。咕咚撞上一个人。

    “哎呦!”熟悉的嗓音在耳旁响起。

    苏烟透过婆娑的泪眼在看见来人时。恍若得救了一般一把抓住那人的双手,带着哭腔慌乱地道:

    “二姐二姐,你快去看看三姐,三姐她……三姐她……”他止不住呜咽起来。

    若不是场景不对,苏妙看他哭哭啼啼的表情还真以为苏婵身患重病已经不治升天了,饶是知道这不可能,心跳还是差点停掉,她偏头绕开苏烟望过去。顿时双目圆睁,同样是一声尖叫。三步并两步冲过去,大声道:

    “婵儿,你不要紧吧?这是怎么回事啊?谁把这东西插在你身上的?”顺着一柄软剑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苍劲的大手和一张鬼斧神工的脸庞。

    对她妹妹行凶的人就在眼前,苏妙的眼睛都绿了,一腔火噌地窜上来,她霍地直起腰身,气势汹汹地冲过去,在众人的瞠目结舌里伸出双手猛地揪住梁敏的衣领子。因为她是回味的未婚妻,梁敏没把她当外人自然对她没有防备,他哪能预料到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她的力道出奇的大,猛地抓住他的领子,差点把他勒断气。

    “你想对我妹妹做什么?”苏妙的表情凶厉狰狞,就快扭到一块去了,大大的杏眸眯起,灿笑时她是一个开朗活泼的软妹子,突然不笑了人们才发现原来她也可以露出很凶的表情,她质问时的嗓音低沉,带着腾腾的杀气,冷酷阴森,充满了滞血的寒意。

    梁敏怔然,活了三十年,第一次被人揪住衣领子质问,这个人竟然是他一直都没放在眼里的未来弟妹。

    他陷入无言中。

    苏烟此时也不哭了,满眼崇拜地看着二姐,他要是也能像二姐那么勇敢就好了。

    回味的眉角狠狠地抽了抽。

    林嫣惊慌地捂住嘴巴,低呼出声。

    “二姐,误会,他不是有意的。”苏婵怕二姐发飙,虽然懒得说话,却还是淡淡地解释了句。

    苏妙闻言,看了梁敏一眼,想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松开梁敏的衣领,转身走到苏婵身旁蹲下,仔细研究着插在苏婵后腰上的软剑。之前梁敏担心会造成二次误伤没有立刻拔剑,软剑的剑尖还插在苏婵的肉里,苏妙观察了一会儿,担心地说:

    “幸好没刺进去太多,婵儿,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咱们上医馆吧?”

    “用不着,只是扎破了点肉,拔出来糊点药就好了。”苏婵不以为然地说着,也不管这里是大街,伸手就要去拔剑。

    “不行不行,不能拔!”苏妙慌忙阻止,一叠声说,“我想起来了,这个部位是腰子,婵儿你有没有感觉,腰子有没有受伤,虽然你是姑娘家,姑娘家也不能伤着腰子,婵儿你觉得伤没伤着你的腰子?”

    旁观的回味满头黑线,未及苏婵回答,忍不住先开口,道:

    “人不能叫腰子吧,那是肾,再说肾不在那儿。”

    苏妙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大哥伤了我妹妹,你给我一边呆着去!”

    回味躺着也中枪,怔了良久,猛然回头,狠狠地剜了梁敏一眼。

    梁敏越发无言。

    古任早在事件才发生时已经接到梁敏的授意前去请郎中,苏衣庄直接送了一个房间给苏婵疗伤,苏婵也没用郎中,自己动手把剑拔了出来,好在梁敏功夫好及时刹住没伤太深也没刺中要害,苏婵向郎中要了一贴止血的膏药贴上就完事了。

    “我就是去管了个闲事。”苏婵这么对苏妙说,“宁乐个头那么矮,如果我不挡那一下,他就算不死也会受重伤。”

    苏妙看了她一眼,忽然很严肃地问:“婵儿,你对宁乐是不是……”

    “什么?”苏婵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不愣登地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上一片茫然。

    苏妙看了她一会儿,闭了嘴,转身,语气平平地告诫:

    “下次再碰见这种事离远点,别人决斗与你何干。”

    苏婵没答应也没反驳,她慢吞吞地穿上衣服。

    苏妙在她穿衣服的工夫出了来,打开房门走出去。

    宁乐一直双手抱胸站在房门外,大脑一片空白,内心焦虑不安,拇指上的指甲已经被他啃去一截,见门开了,他匆忙迎上来,关切地问:

    “婵姐儿怎么样了?”

    苏妙一想到婵儿是因为他受伤就火大,冷冷地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罚薪一年,休假取消奖金取消福利取消,再有一次婵儿因为你受伤,我扒了你的皮!”

    宁乐自知理亏,再加上当苏妙不笑时店里的伙计都有点怕她,宁乐也不例外,他一句话没敢再说,只是抻长脖子向紧闭着的房门望,想亲眼确认苏婵完好无损。

    苏婵为他挡了一剑,这件事让他觉得震撼,觉得惊骇,觉得不可思议,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无论是脑袋还是心都一团混乱。

    林嫣的心里很愧疚,有点没脸见苏妙了,可她十分担心苏婵,小心翼翼地蹭上来,轻声询问:

    “婵婵她不要紧吧?”

    苏妙直直地看了她一会儿,林嫣越发觉得惭愧,讪讪地把头压低。

    “没事。”苏妙淡淡地回答,向坐在院子里的梁敏看了一眼,“不过,今天这种事我不希望再发生了,我对梁都的事没什么兴趣,这里是苏州。”

    林嫣的心里越发愧疚,越愧疚她就越觉得无助,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她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却给收留她的苏妙带来了大/麻烦,她低垂下头,轻轻地说:

    “阿妙,对不住啊。”

    苏妙什么也没有说。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院子里的梁敏却突然起身,一言不发,挟着满身阴沉,径自离开了。

    苏妙也没有阻拦他,看了看宁乐,又看了看林嫣,再看向眨眼间便失去踪影的梁敏,在心里轻叹口气。(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 咬一口

    天降大雨导致第四轮淘汰赛被迫中断,不过这样也好,因为从夜里开始回味就生病了,一大早苏妙爬窗户去看他时本应该早早起床的他还昏昏沉沉地躲在被窝里,苏妙用手在他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惊奇地发现回味居然发烧了。

    “不得了了,小味味,自从你上我们家来一直没生过病,今天竟然发烧了,莫非是因为昨天我说了要你一边呆着去,结果你抑郁成疾?”苏妙坐在床沿,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冰凉的小手放在他滚热的颈窝里,她震惊地问。

    回味的眉角狠狠一抽,忍不住咳嗽起来,被她气的,她这是身为未婚妻在看见未婚夫生病时该有的态度吗?

    苏妙见他咳嗽起来,连忙伸出小手在他中衣微敞的胸口上一阵抚摸,撇着眉毛,担忧地道:

    “小味味,你不要紧吧,咳得这么厉害,我去帮你找个郎中来?”

    回味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昏昏沉沉地在被子下挪动了一下身子,一条胳膊无力地搭在微烫的额头上。素来漆黑漠然的眸子因为病体虚软漾起一层剔透晶莹的水光,闪烁撩心;白皙如玉的脸颊染上绯红如五月海棠的红晕,绯艳动人。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嗓音低哑地道:

    “我睡一下就好了,你把被子松开我盖上。”说着伸手扯过被她压在手臂里的半截被子,盖住表层滚热内里冰冷的上半身,他生病她居然还抢他被子让他冻着。这女人还有没有良心,想到这里他又是一阵咳嗽。

    苏妙坐在床沿呆呆地看着他,生病中的他鬓发散乱。如瀑的三千青丝软弱无力地铺在枕上,有几缕不安分的发丝垂在额角脸畔,被细细的汗珠浸湿,平添了一抹凌乱美。线条优美的脸庞因为发热布满了红晕,红晕之下是雪白剔透的肌肤,剔透的白,细腻得连毛孔都看不见。恍若在丝滑绵弹的牛奶冻上抹了一层绯红的花汁。素色的锦被齐胸,露出一截细长的脖子,脖子上凸起的喉结随着他不停地咳嗽上下滑动。白净细长的手虚掩住通红却干燥的嘴唇,一双细长上挑的眼眸似眯非眯,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她。

    苏妙被他这副病娇美西施的模样吸引住了,她直勾勾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吞了吞口水。双眼亮晶晶地对他说:

    “小味味,让我蹂躏你吧!”

    “……啊?”回味立刻停止了咳嗽,呆了一呆,双目圆睁,戒备地看着她两眼放狼光的样子,下意识把被子抓紧,“你想对我做什么?”

    苏妙已经被他罕见的软弱模样刺激得狼血沸腾,烈火熊熊地锁视住他绯红与苍白交织细汗点点的脸。手指头咬在雪白的牙齿之间,她带着一丝就快抑制不住的小兴奋。笑说:

    “你今天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回味表情呆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从她的脸上移开目光,慢吞吞地偏过头去,幽幽地说,“今天没有力气。”

    他话音未落,苏妙已经俯下头,他正偏着头,让一截雪白的脖子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空气中,她低下身子张开嫣红的小嘴,在他的脖子上用力咬下一口,留下两排深深的牙印。

    回味“咝”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摸着隐隐作痛的脖子,哑然,看着她心满意足的样子,无语地问:

    “你咬我干吗?”

    “尝尝看味道,顺便留个记号。”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圆润的指腹拂过嫣红的嘴唇,她笑嘻嘻地说。

    回味看了她一会儿,他依旧眯着一双因为病弱变得水润晶莹的眼眸,他蓦地笑了起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突如其来的一扯,苏妙重心偏移,扑通一声摔在他身上,发出哎呦一声痛呼!

    他低低地悦耳地笑了起来,就在她的耳畔。他的气息比起平时炽热了许多,喷薄在她的碎发上,碎发被荡漾起,拂过脸庞,痒痒的,芳心怦然。正当她怔然的时候,他偏过头来,在她柔软圆润的脸颊上咬了一口。

    脸颊蓦地一痛,她揉搓着他留在她脸上的两排牙印,瞪着他恼道:

    “你干吗咬我?”

    “礼尚往来。”回味歪着头,笑望着她,轻声说。

    “我又没咬你的脸。”她揉搓着脸颊,不满地道。

    “留个记号。”他学她的话,笑着说。

    苏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噗地笑了,身子挪了挪,像被子一样平顺地趴在他身上,伸出手,顽皮地轻轻拉扯着他的脸颊,语气柔柔地问:

    “小味味,你不吃药吗,我可以帮你去抓药哦。”

    “不用了,你老老实实地呆着别吵我就好。”回味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来搭在她的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昏昏沉沉,似睡非睡地说着。

    “我哪有吵!”苏妙不满地咕哝了一句,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摸了摸,体温又升高了,她皱起一双秀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小声问,“小味味,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可以做给你吃哦。”

    “没有。”他闭着眼睛假寐,呼吸有些急促,心不在焉地回答。

    苏妙觉察到他的不舒坦,一双秀气的眉毛撇得更加担心,盯着他似睡非睡不太安稳的样子看了一会儿,向前挪了一点,越过盖在他胸口的被子,近距离地盯着他的脸,小声道:

    “小味味,你吃点东西,我做给你吃,你可以随便点菜。”

    回味不回答。

    苏妙屏住呼吸盯着他的脸,等待着他的回答。

    许久之后。

    “妙儿。”他忽然低唤了她一声。

    “嗯?”苏妙双眼一亮,两手扒着被。充满期待地望着他,等待他点菜。

    “你最近是不是胖了?”他蹙着眉尖,纠结了半天。轻声开口,问,苍白微汗的表情仿佛很痛苦似的。

    苏妙呆了一呆,低头瞧了瞧自己,再看看他白里透青就快背过气去了的脸色,不悦地咕哝了句“我才没胖”,讪讪地直起腰身。从他身上爬起来,重新坐在床沿,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问:

    “你到底想吃什么?”

    回味无语地睁开眼睛,今儿他要是说不出来他想吃什么她一定不会让他消停,无奈地盯着她固执的脸看了一会儿,他嗓音低哑地回答:

    “清蒸龙虾。”

    苏妙的眉角狠狠一抽:“这里是苏州。又不是梁都。没有海,哪来的龙虾?”

    “那就算了。”回味迷迷糊糊地说了句,闭上眼睛。

    苏妙看着他的脸,想了半天,问:“你就那么想吃龙虾?”

    回味闭着眼睛点点头。

    苏妙为难地扁起嘴,思索了老半天,站起来给他掖了掖被子,笑说:“知道了。我去厨房问问他们有没有龙虾。”

    回味微怔,睁开眼睛看着她:“厨房不会有吧。我就是说说,苏州怎么可能会有龙虾。”

    “我去问一问也不碍什么,大赛期间他们那里的食材还挺全的,万一有呢。你睡吧,我去问问,要是有,我就做清蒸龙虾给你吃。”苏妙一面笑着说,一面把他露出来的胳膊放进被窝里,重新掖了掖被,又去把窗子上好以免潲雨,出去后不一会儿送进来一个套了棉套的暖壶,“我把水放这儿了,你要多喝热水才好得快。”

    “你去厨房问,若是人家有却不给你,你也别闹着要人家给你,大赛有大赛的规矩,我也没那么想吃,到时候你煮碗粥就完了。”回味翻了半个身,嗓音沙哑,恹恹地看着她,说。

    “知道了,他们要是不肯给我还能明抢不成。”苏妙笑嘻嘻地说着,人已经出去了。

    他还真怕她明抢。

    回味望着她蹦跶哒步态轻盈地出去了,房门合闭,隔绝了外面的风雨,虽然她离开了,可是屋子里似乎还留有她的气息,还残存着她的笑语,被子里暖暖的,他情不自禁地往被子里缩缩肩膀,舒坦地闭上眼睛,唇角浅浅地勾起。

    窗外,雨声正酣……

    苏妙去了圆融园的厨房,厨房总管很客气地告诉她他们这里没有龙虾,龙虾是海物,且为了保持鲜嫩的肉质必须要活着运输,成本高存活率低,即使苏州的运输业再发达,内陆地区也没有龙虾。

    苏妙万分沮丧,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回味从来没对她说过他想吃什么,好不容易生病了想吃清蒸龙虾,这里还没有龙虾,虽然她也明白以现在的运输条件内陆城市是不可能有鲜活海货的,可她还是觉得很扫兴。

    回去的路上她的嘴里一直在念叨着“龙虾龙虾”,走到半路时却猛然想起来,提起龙虾虽然一般都会想到海货,但是龙虾还有一个淡水系的分支,淡水小龙虾,就算苏州没有海里的大龙虾,但这里多河川多池塘,小龙虾的话应该不成问题吧。

    想到这里,她赶紧转身,撑着碎花小伞飞奔回圆融园的厨房,抓住厨房总管询问他有没有小龙虾。厨房总管遗憾地告诉她厨房里没有小龙虾,不过鱼货市场上应该有。今天下大雨,鱼贩子们不会出摊,于是厨房总管给了苏妙一个地址,那个鱼贩是专门做鱼虾生意的,手头应该有淡水小龙虾。

    苏妙喜出望外,道了谢,又向圆融园的小厮借了蓑衣和一匹小毛驴,披上蓑衣骑着小毛驴按照厨房总管给的地址找到鱼贩的住所,不巧的是鱼贩今天早上刚刚出货,鱼剩了不少,捕来的小龙虾却全都卖出去了。

    这个鱼贩属于搞批发的那种,听说苏妙只是想买做一顿的量有点不爱搭理,碍于她是圆融园的总管介绍来的,于是鱼贩告诉苏妙,既然她只是想要能做一顿的龙虾,不如自己去石湖附近的水塘里捕比较快,那边的池塘里全是小龙虾。

    苏州里只有这一家在做小龙虾的生意,这一家手头没有现货,苏妙也只得跟鱼贩请教了捕虾的方法,一个人屁颠屁颠地跑到石湖附近的水塘边去钓虾。

    石湖附近有许多天然的水塘,这些水塘原来都属于石湖,在经过几次山石变动和洪水后变成了碧油油的水塘。

    越是浑浊的水塘里面营养越丰富,越容易生长野生的小龙虾,苏妙用咸肉作为钓饵,在一边支起钓竿,又下了篓,忙得不亦乐乎。

    大雨天垂钓不是个好主意,苏妙折腾了两个时辰才钓上来十来只大小不一的小龙虾,就在这时,闷雷从远方汹涌而来,隆隆滚过,蓝森森的闪电在漆黑的乌云中摩擦出可怕的火花,把苏妙吓得浑身一抖,匆匆忙忙收了鱼竿和虾篓。

    这里是空旷的野地,雷雨天在大野地里行走最危险,好在池塘边不远处就是一个供路人歇脚的凉亭,她牵着小毛驴走进去。

    凉亭建在避风处,很能躲雨,苏妙让小毛驴趴在一边,摘掉斗笠,也不脱蓑衣,横着坐在凉亭的长凳上,叼着狗尾草无聊地打哈欠。

    不久,锐利的马嘶声在闷雷滚滚中响起,三匹马踏着泥水飞驰而来,溅起无数的水花,眨眼间来到凉亭前,戛然停止,三个蓑衣斗笠的高大男子翻身下马,步履匆匆地登上凉亭,看来也是避雨的。

    苏妙先前并没在意,待来人上了台阶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鬼斧神工的英俊脸庞时,她呆了一呆,惊诧声脱口而出:

    “大哥?”

    梁敏本来也没注意到她,循声望过来,亦愣了愣,蹙眉,沉声道:

    “是你!”

    苏妙顿时不悦起来,他那是什么表情啊,好像很不乐意看到她一样,她才是不乐意的那一个好不好!

    沉默寡言的古任已经仔仔细细地将凉亭的长凳抹了一遍,还焚了随身携带的沉香,而后轻声道:

    “世子爷,可以坐了。”

    梁敏从苏妙身上收回目光,没再理睬她,径直走到左侧的长凳上,大马金刀地坐下,双手抱胸,开始闭目养神,这姿势在苏妙看来跟老僧入定没两样。

    苏妙扁扁嘴,他不爱搭理她,她还不爱搭理他哩!

    重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她望着亭子外的雨景,心情很好地哼起不成调的小曲儿。

    许久,入定中的梁敏终于在魔音绕耳中抽了抽眉角。(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一章 本真的味道

    天空阴沉沉的,乌黑的云仿佛得不到糖果的小孩子,阴沉着脸。沉闷的空气在身体周围浮动着,挥散不去,让人产生一种无力感与烦躁,在这样烦躁的时候偏偏有人还在哼小曲儿,调都跑到南天门去了,哼小曲儿的人自己却不觉得,哼着还很欢乐。

    古任等侍卫眼观鼻鼻观心,苏妙哼着的小曲虽然跑调得厉害,但这一位毕竟是未来的三少奶奶,几个人也不好说什么。

    坐在长凳上的梁敏却受不了了,冷冷地瞥了苏妙一眼,苏妙也不在意,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注意梁敏的眼神,双手抱膝横坐在长椅上,披着蓑衣像只刺猬似的,望着远处烟雨朦胧的石湖,翘着小脚打着拍子,愉悦地哼哼着赞颂湖光雨景的小曲儿。

    梁敏连瞪了她好几眼苏妙一直没有察觉,反而越唱越欢,到最后梁敏终于忍不住了,他阴沉地低咳了两声。他本以为这样的警告已经够明显了,以往他在做出这样的行为时对方就算不会吓到跪下至少也会战战兢兢地闭嘴,然而苏妙是真的以为他只是喉咙痒,任由他一声接一声地咳嗽,唱的越来越欢乐,连小手也开始在膝盖上打起快乐的节拍。

    梁敏的一张脸已经黑得能滴墨,他实在想不通回味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以前是对女人没兴致,这回终于有兴致了居然找回来这么一个奇葩货。他又一次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依旧毫无效果。古任等人已经不敢去看世子爷的脸色。

    “苏姑娘。”梁敏终于开口了,阴着一张脸,咬着后槽牙唤了声。他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苏妙微怔,偏头望过来,用一脸懵懂无知的表情对着他。显然她认为自己唱的很好听,并且十分应景,歌声与美景相结合,作为旁听者的梁敏应该觉得很陶醉才对。

    梁敏满头黑线。

    “你有事?”苏妙迷惑地问。

    梁敏总不能直截了当地说“你唱的太难听了,闭上嘴安静一会儿”。虽然他的确很想这么说。这丫头好歹是他那个古怪弟弟亲自选出来的女人,他也不好太不留情面,阴沉了一会儿。冷声问:

    “这么大的雨天你怎么一个人跑到野外来了,回味他没和你在一起吗?”

    “回味生病了,他说想吃龙虾,我出来给他抓小龙虾。”苏妙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地回答。顺手扬了扬手里的篓筐。筐里正是一群还在爬来爬去的小龙虾。

    梁敏诧然,她说回味生病了她出来给回味抓小龙虾,还是在大雨天,还是在空无一人的野外,大男子主义思想根深蒂固认为女人就应该躲在男人的羽翼下接受保护的梁敏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或者说他根本无法接受这种事,他觉得很荒唐,很离谱。很可笑,不成体统。她没有撒谎,她的确是一个人跑到野外来,也的确抓了一筐活蹦乱跳的小龙虾,梁敏皱了皱眉,沉声问:

    “你一个人跑出来回味知道吗?”

    苏妙微怔,老实地摇了摇头:

    “我告诉他我去厨房给他问有没有龙虾,不过我出来抓虾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苏姑娘,”梁敏冷着一张脸看着她,对她很不满,还带着点对她不懂规矩的轻蔑,他严厉地告诫道,“回味他就算没有入族谱,从血统上他也不是普通人,身为他的妻子一定要谨言慎行,做多余的事只会给他惹麻烦。”

    苏妙愣了愣,紧接着眉角狠狠一抽:“多余的事?你是说抓虾?”

    “我是说作为女人不要擅自行动,会给你的丈夫惹麻烦。”梁敏绷着一张脸,严肃郑重地告诫。

    这个男人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子主义啊!

    苏妙秀眉一挑,就差冲着梁敏吹响一个挑衅的口哨了,在他话音才落时,她似笑非笑地问:

    “大哥,你娘子有没有对你说过,跟你成亲很无趣?”

    轰!

    正中雷区!

    梁敏的一张脸霎时黑成木炭,连额角的青筋都暴起来了,熊熊的怒焰骤然燃烧起来,窜起的火舌所到之处焦黑一片,满目疮痍。

    古任几个人全都死命地垂着头,大气不敢喘。

    “女人喜欢的是体贴入微会说好听话的丈夫,可不是处处下命令说话冷冰冰凡事以自我为中心的男人,不懂得用心去沟通,这样的人就算娶到了老婆老婆也会爬墙,到最后还是会孤独终老无可救药。”苏妙扬着下巴,含着窃笑,一本正经地说。

    梁敏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来,一双冰冷的眼很凶地看着她,阴森森地警告道:

    “苏姑娘,别以为你和回味是那种关系你就可以对我放肆。”

    “我又没说‘处处下命令说话冷冰冰凡事以自我为中心’的男人指的是你,这样不高兴,莫非你对号入座了?”苏妙也不怕他,扬起一双秀丽的眉毛,笑嘻嘻地问。

    梁敏面色阴沉地看了她一会儿,冷冷地问了句:

    “你很想和回味分开吗?”

    言外之意,再敢惹怒我,我就把你和回味的婚事搅黄。

    苏妙的眉角狠狠一抽:“大哥,您还真是出人意料地带着一股孩子气呢!”

    “你是存心想要惹怒我?”梁敏一瞬不瞬地锁视住她,似是在瞪,他阴恻恻地问道。

    “脾气也不太好。”苏妙补充了一句。

    锐利的眼刀刺人地飞射过来,苏妙吧嗒了两下嘴,慢悠悠地将目光从梁敏身上移开,望向凉亭外密布的雨帘,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这雨到底什么时候才停呐,我好想念小味味啊!”

    梁敏的眉角狠狠一抽。这个丫头,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感叹,不知羞!

    苏妙翘着两条腿无聊地等待雨停。哪知道雨越下越大,距离正午已经过去了好些时候,苏妙的肚子发出很大的一声“咕”,她饿了。

    早上爬去闹回味本来想让他做早饭给她吃,可是回味病了,于是她一直在忙活着回味的事情就忘记了吃早饭的事,直到现在。早饭午饭都没吃,素来胃口极佳的她自然会觉得腹中饥饿。

    眨巴了两下眼睛,她低头去看篓筐里的小龙虾。虽然这些是要给小味味吃的,不过她偷吃两只小味味应该不会介意,于是她从长凳上跳起来。她牵来的小毛驴脸上挂着草料袋,她借用了草料袋里的稻草。用火折子直接在凉亭里生起火来。从篓筐里抓出两只最大的小龙虾,三下五除二处理干净,用小刀穿着,慢条斯理地放在火焰的外焰上熏烤。

    梁敏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就地烧烤,略带着嫌弃,心想河虾那么腥什么调料都不放就这么干烤能吃吗?

    苏妙仿佛明白他的心中所想似的,一边在旺盛的火焰上翻过来转过去地烧烤,一边笑眯眯地说:

    “河鲜海鲜之所以被称作‘鲜’。是因为它们本身就带有纯天然的鲜美滋味,只需要将这股鲜美激发出来。烤虾最重要的是火候和手法。只要火候够了手法够了,做出来的滋味会比添加了最珍贵的调味料还要美味。食物,天然的味道才是最好。”

    梁敏看了她一会儿,不置可否。

    这个姑娘是他见过的最奇怪的姑娘,她在谈论食物时的表情充满了明媚、灵动、睿智的神采,看起来有些特别,她对食材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狂热让他觉得很怪异。

    苏妙慢条斯理地烤好了两只小龙虾,抬头时看见梁敏还在用一种观察着珍禽异兽的眼神看着她,想了想,含笑递过去一只烤虾,笑眯眯地说:

    “给你一只尝尝看!”

    梁敏微怔,摇摇头,拒绝了。

    “只能给你一只,你就算想多要一只也没有,尝尝看没加过调味料的烤虾究竟是什么味道,我做的清烤龙虾,不吃一定会后悔的。”苏妙闪烁着一双大眼睛,笑说,把烤虾往前递了递。

    梁敏也不知道是被散发着诱人清香的烤虾诱起了兴致了,还是被苏妙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勾起了好奇心,盯着她递过来的烤虾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接过去,拿在手里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甚至烤虾红白相间还泛着焦黑的造型在他看来甚是粗糙,然而那烤虾却散发着一股香味,一股没有添加任何调味料,纯天然的、本真的、由细嫩的肉质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的鲜香。

    犹豫了一会儿,终是被那一股诱惑人心的鲜美所诱引,他在穿在柳叶小刀上的龙虾上咬了一口。

    脆,因为被火烤过,表皮凝固了均匀的一层,香脆甘甜。再往里是肉质细腻晶莹的虾肉,那虾肉红白相间,泛着腾腾热气,腾腾的热气里是一股徐徐飘出、悠然恬淡、撩拨人心的鲜美,那一抹鲜美随着最适宜的热度在口腔内一点一点地融化,没有半点泥沙的腥气,只有鲜虾的香味。那似有若无却最能蛊惑人心的香味如一只无形的手,竟在不知不觉间禁锢了人的心,让品尝者久久无法从那股子醉人的香味里回过神来。

    明明什么调味都没有添加,却仿佛添加了最最珍贵的调味一般,让人只吃了一口便再难忘怀。

    “好吃吗?”苏妙笑眯眯地问。

    梁敏回过神来,眼里掠过一抹尴尬,他竟然因为一只烤小龙虾怔住了,顿了顿,淡淡地回答:

    “一般,你烤虾的手法可不如嫣儿。”

    “咦?小林子会也煮菜吗?我以为她只会做点心。”

    “她当然会,她什么都会做。梁都临海,刚成亲那会儿我带她去海边游玩,正好碰见有渔船从深海里回来,当时那艘船捕回来许多龙虾,嫣儿买了许多只就在海滩上烤了起来。当时她也是这样,什么调味都没放,只是用火烤……比你烤的好吃多了。”梁敏在说最后一句之前停顿了一下,只有在提到林嫣时他才会多说几句话,他没有再去吃手里的烤龙虾,一张冷冰冰的脸上却漾开一抹柔和的色彩。

    苏妙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嘁了一声,呵呵笑说:

    “就算她烤的再好吃有什么用,反正她以后也不打算再给你烤了,搞不好你这辈子再也吃不到她做的烤龙虾了。”

    梁敏的脸刷地黑了,阴森森地瞪着她,那表情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要对她勾魂索命似的。

    苏妙也不害怕,嘻嘻一笑,看着手里的烤小龙虾,顿了顿,笑说:

    “我跟你说啊,这做菜看起来简单,要做的好吃却是非常难的。每一种食材都有自己本来的味道,把两种食材放到一起,先由两种食材互相激发出彼此最真实也是最美妙的味道,这个时候的味道是最最本真也是最最真实的味道。之后开始添加调味,开始掌握火候,开始变换烹饪手法,不管是调味、火候还是烹饪手法,只要有一点偏差,味道就会向着未知的方向发展。这个发展有好也有坏,但不管结果是好还是坏,调味、火候、手法这些只不过是一种辅助和调剂罢了,最重要的是两种食材彼此交融所激发出来的那最本真的味道还在。只要最本真的味道还在,无论是调味、火候还是手法都掩盖不住主食材的味道。只要有一颗善于感知的心,就能屏蔽掉那些杂乱无章的味道,寻找到本来的那最为美妙也是最为美好的味道。”

    梁敏在她的话开头时觉得莫名其妙,听完她的话之后却觉得心海里汹涌起了波浪,他怔怔地望着她,不敢相信他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用隐晦的方式给鼓励了。

    心里泛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舌尖品尝到的烤小龙虾的鲜美味道突然变得温暖起来,温暖的鲜美滋味在味蕾上铺散开来,竟然缓缓地温柔地流淌遍全身,烟雨朦胧之中,是一种说不出的舒坦。

    他吃惊地望着她,内心狐疑她是不是在食物里施展了妖术,不然为什么只不过是吃了一口她的烤小龙虾,他竟然开始有点喜欢这个丫头了,觉得她就算嫁过来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苏妙见他盯着她看,小嘴一咧,嘿嘿一笑。

    梁敏冷冰冰地别过头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二章 温暖

    大雨连续下了一个半时辰总算停了,虽然苏妙拒绝了梁敏派人送她的提议,梁敏还是派古任护送苏妙回圆融园去,于是雨后大街上出现了十分诡异的一幕,一个姑娘骑着一头慢吞吞的毛驴在前面走,一个铁塔似的大汉牵着一匹高头大马面无表情地跟在后面。

    一路回到圆融园,苏妙让古任回去,自己一个人提着篓筐进了圆融园,径直走到小厨房,借用了炉灶和洗菜池,把一筐小龙虾倒在大盆里,先用毛刷把小龙虾仔仔细细刷了一遍,再拔去小龙虾的肠子。用手提起虾尾部中间的那扇尾翼,用力向外一拔,小龙虾的肠子就拔出来了。

    将处理完的小龙虾上锅冷水蒸,待虾肉蒸到恰到好处时出锅,苏妙心想生病中的回味一定没有心情剥虾壳,于是借住小刀的辅助小心地将小龙虾的壳全部掰开,努力不去破坏小龙虾本来的形状,而后将虾肉整齐地码进青花瓷盘里。

    回味平时就不喜欢葱姜蒜刺激的味道,生病时肯定更不喜欢,调汁时自然不能放这些他不喜欢的,清蒸的东西本来就容易被吃出腥味,蒸的时候又没有加入调味,蒸熟之后再没有一点鲜美的酱汁作为调剂的话,一定会觉得腻。

    苏妙从窗台上取下一只小锅,锅里是投入了干贝、香草与少量糖浆的鲜酱油,鲜酱油已经用文火烹煮过,并自然晾凉,她将晾凉的鲜酱油用纱布过滤了几遍。滤去杂质滤去香料,随后取了一只小勺,均匀地浇在刚出锅的蒸小龙虾上。

    刚出锅的虾肉还泛着腾腾的热气。微凉的鲜汁落在上面,被腾腾的热气一烫,虾的鲜美与酱油的咸鲜交融在一起,散发出一股极美的香味。即使浇上一层咸鲜的酱油,属于清蒸小龙虾那一抹天然本真的鲜美滋味并没有被破坏,相反,两种截然不同的滋味碰撞在一起。在激烈的火花迸射而出之后,和谐融洽的柔美滋味极是诱惑人。

    在厨房里工作的圆融园的小厮厨娘们被这股子香味吸引,纷纷抬起头。好奇地望过来。

    这一头,苏妙掀开坐在一旁火炉上的小瓦罐,用竹勺搅了搅,舀起一勺。吃了一口。笑眯了眼。

    香喷喷的碧粳米粥,绵滑软糯,入口即化。

    她拿了一只彩釉小碗盛了粥,并清蒸小龙虾一起端出去,临走前还向厨房总管道了谢。

    “苏姑娘,这粥你不全拿着?”厨房总管唤了她一声,问。

    苏妙回头向瓦罐上看了一眼,歪头想了一想。笑说:“估计他吃不了那么多,你们处置吧。”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处置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吃吗?”一个站在苏妙用过的灶台旁边正打杂的小厮闻言,双眼亮晶晶地问,小小少年正是爱馋嘴的时候。

    “苏姑娘可是这一届厨王争霸赛上得胜的大热人选,她煮的粥啊……”另一个少年吧嗒吧嗒着嘴,双眼灼灼地盯着剩下的半罐粳米粥,就差流口水了。

    周围的年轻小厮与两个少年的表情惊人的相似,全都直勾勾地盯着那只瓦罐,传说中的夺冠大热门煮出来的碧粳米粥,大家都想尝尝看到底有多美味。

    “去去去去,小兔崽子们,赶紧干活去,再敢偷懒,看老子不收拾你们!”厨房总管送走了苏妙,回过身快步走过来,赶苍蝇似的挥舞着胖胖的手臂,一叠声说。

    众小厮被驱赶,不服气地扁扁嘴,却不得不各自散去,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还在用眼角余光看着厨房总管,果然看见那个最会吃独食的死胖子居然悄悄地把瓦罐抱走了,一边往外走一边用勺子从瓦罐里挖粥吃,还没走出厨房的门槛已经吃了不下十口。

    吃独食长痔疮!众小厮在心里集体腹诽。

    苏妙端着加了瓷盖的粥碗和虾盘步履轻快地向吉春斋走去,弱风扶柳,裙摆摇曳地穿梭在曲折游廊里,心里想着小味味在看到这一盘龙虾时会不会很高兴,连她都十分佩服自己的贤良淑德,她简直太贤惠了。

    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往前走,才走到转弯处,一个人低着脑袋没头苍蝇似的迎面走来,差点将她撞倒,好在她机灵,下意识退后半步,才避免了“撞车事故”,手里的虾和粥才没有撒掉。

    她惊魂未定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定睛一看,好死不死,来人居然是周诚,在心情很好时碰见这个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让她觉得不爽的人,苏妙的小脸变得古怪起来。

    周诚定睛望过来,发现差点撞到的人竟然是苏妙,苏妙正在用一种很贤良的姿态端着托盘,这样的姿态一看就不是自己给自己准备吃食。周诚的心情有点微妙,那是一种自己曾经不要的东西现在竟然过的比自己还要滋润,并且因为找到了新的对象,竟然过的比和自己在一起时更加自在快活,他觉得很恼火,这感觉并不算是嫉妒,或许也有那么一点嫉妒,但更深刻的却是,只有在前任过的比他更不好时他才会觉得心理平衡,现在前任竟然过的比他舒坦,他的心里自然就不舒坦了。

    他用一种让苏妙很不爽的眼神看着她。

    通常在遇到差点和别人“撞车”时,苏妙都会客客气气地道个歉然后让开路也就完了,但今天差点“撞车”的这个人却是她最烦的,周诚是她最厌烦的人,不是仇恨不是憎怒,而是既厌又烦,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看见周诚她都会想上去踹他一脚,哪怕是他什么都没做她也想踹他,于是在周诚用她一点也不喜欢的眼神直直地瞪着她时,她越发没好气。大声道:

    “瞪着眼睛撞过来,你鼻子上面那两个窟窿眼是出气的啊!”

    她骂的太婉转,周诚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怒气冲天,很凶地瞪着她,好像要吃了她似的,他阴沉着一张脸,不屑一顾地说:

    “不过是勾搭上了一个小白脸,看你成天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知羞耻!也不知道姨妈究竟是怎么教导你的。未婚女子公然与男人共处一室,苏家什么时候连名声都不要了?像你这么肆无忌惮地败坏门风,若是你爹活着。他一定会把你的腿打断,可怜姨妈也管教不了你。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我真是替你悲哀!”他越说越惋惜。越说越愤怒。仿佛恨铁不成钢在教育苏妙似的。

    苏妙的眉角狠狠一抽,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了他一会儿,哑然询问:

    “你替我悲哀?你算哪根葱?”

    周诚闭了嘴,他阴恻恻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却轻蔑一笑:

    “阿妙,你以为你在说话上占了上风,明天的大赛你就能把我踩下去吗?女人就是女人。太天真了。”

    苏妙哼笑了一声:“周诚,你以为你在年纪上压我一头。明天的大赛你就能赢得了我吗?呆子就是呆子,不管几岁都这么缺心眼儿。”

    “你……”周诚脸一黑,火冒三丈。

    “是骡子是马,明天第四轮淘汰赛上再溜,你若实在心急,我就好心告诉你一句,明天的比赛你必输无疑,为了脸面你若是在开赛前弃权我也不在意。我今天很忙,这会儿还要去给小味味送粥,你给我让开路,我没工夫跟你在这儿闲磕牙。”苏妙不紧不慢地说着,直接绕开周诚,向吉春斋的方向走去。

    周诚的一张脸黑中发青,怒气冲冲地瞪着苏妙远去的背影,一双拳头在袍袖下收紧,他恨恨地啐了一口,愤怒地低喝了句:

    “小蹄子,等到了明天,看你还敢得意,明天,老子倒是要看看,苏东那个老家伙在背地里到底都教给了你什么!”

    苏妙没有理会周诚在她身后虚张声势的放话,一溜小跑回了吉春斋,房檐上还滴滴答答地流淌着上午时的雨水,苏妙一溜烟钻进回味的房间里,屋子里静悄悄的,一股雅致却浓郁的熏香味道蔓延在空气之中,大概是他又点了熏香。

    苏妙端着托盘,笑嘻嘻地走过去,回味已经醒了,正仰卧在床上静静地望着床顶,听见响动,他回过头来,不悦地问:

    “你又去哪了,说去厨房,结果去了大半天?”

    “我去找龙虾了,可惜没有龙虾,只有小龙虾,反正都是龙虾,都差不多,你就吃个新鲜吧。”苏妙一边说着,一边把托盘端过去,放在他身上,回味顺势坐了起来,苏妙把外衣披在他身上盖住后背,又顺手在他的额头上摸了摸,“已经不烧了嘛,这下好了,不用请郎中了,快吃吧,我煮的是你喜欢吃的清粥哦,连盐都没有放,酱汁也只是酱油,没有放葱姜蒜。”

    回味坐在床上,怔怔地望着盘子上的瓷盖被掀开时盘子里那些红白相间剔透晶莹还微微泛着白色热气的小龙虾肉,小龙虾的虾壳已经被人为剥去了,他当然不会傻到以为苏妙是因为喜欢剥虾壳所以虾壳才一个都不剩的,即使他不是厨师,做过食客也明白小龙虾的虾壳究竟有多么难剥,而素来对本职工作以外的事没什么耐心、连鱼刺都希望被人挑干净然后再拿来吃的她竟然耐心地将虾壳全部剥了下来,他的心里涌起了一片说不出的滋味,那掺杂了许多情感的复杂滋味宽广地在胸腔内铺散开来,让尚处在病中整个人都乏味阴沉的他豁然觉得开朗起来,胸臆间荡漾起畅意的波纹,他觉得从里到外都暖了起来,病色苍然的嘴唇情不自禁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这小龙虾是哪来的,厨房不是没有吗,怎么又有了?”回味含着笑意,问。

    苏妙一愣,疑惑地反问:“你怎么知道厨房里没有龙虾?”

    “我看你半天没回来,就让人去厨房问,厨房的人说没有龙虾,问你,他们也不知道你跑到哪去了。”回味拿起瓷勺,将瓷碗里的清粥慢条斯理地翻搅了两下。绿莹莹的碧粳米粥,米粒细长,绵滑软糯,米粒里的胶质已经被完全熬煮出来。用勺子舀起一勺,细腻剔透,软糯拉丝,却不会在勺子上粘聚成一坨。即使是煮一碗清粥,这清粥的香味依旧是恰到好处少一分过淡增一分过浓的。

    “我去石湖边上抓小龙虾了。小厨房的总管让我去找富春街的鱼贩,富春街的鱼贩手头没有小龙虾,让我去石湖边的水塘里自己抓,我就去了。原来石湖边有好多水塘,水塘里生了好多小龙虾,如果不是下雨,我一定会捕到更多。对了,我还在石湖边上碰见你大哥了,他不知道去哪了,路过时到凉亭里躲雨,我和他碰见了。我虽然不算讨厌他,不过他的那个性子确实不怎么讨人喜欢,我有点理解小林子为什么会离家出走了。”苏妙坐在床下的小板凳上,双手托腮在床沿,懒洋洋地说。

    回味并不在意梁敏和林嫣的事,他很吃惊,在面前盘子里的小龙虾上看了一会儿,望向她,不可思议地问:

    “这些虾是你去抓来的?”

    苏妙点点头:“鱼贩手头的小龙虾全被饭庄收走了,下大雨他们全部休假,只好我自己去抓了。”

    “下着大雨你去湖边抓小龙虾?”回味不知该笑还是该怒,他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着她,然而无法否认的是,他的心中涌起了异常温柔的情愫,这一抹情愫极温暖,温润了他的心,让他的心变得极是柔软。

    “因为你想吃嘛。”苏妙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地回答,顿了顿,嘿嘿一笑,“大雨天抓虾还别是一番滋味呢。”

    回味望着她,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因为你想吃嘛”,一句非常简单的话,却似最强的风暴,在他心里卷起了狂涛巨浪,他望着她绵软圆润总是在散发着明媚神采的小脸,目不转睛地望了她一会儿,忽然笑出声来。

    “笑什么?”苏妙望着他灿烂的笑容,愣了愣,她不是第一次看见他笑,但这一次的笑容里似乎多了点新的东西,一点灿烂的、明亮的、鲜丽的神采。

    回味轻轻摇头,夹起已经被剥去壳的小龙虾,咬了一大口。(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三章 第四轮赛:苏妙VS周诚

    大雨过后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回味在昨天吃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小龙虾后,今日总算满血复活,虽然昨晚肚子疼了半宿闹到还要请郎中过来把脉开药,看来他的肠胃只适合吃海里的龙虾,不适合吃长在水塘里的龙虾。

    “小味味,你真的没事了吗?”苏妙歪着脑袋,盯着回味青白交织有点虚的脸,担忧地问。

    回味窘迫地推开她凑过来的脸,佯作稳重地干咳了两声,沉声回答:

    “没事。”

    “真的?”苏妙又一次把脸凑过来,从下往上看着他,确认道。

    回味越发觉得窘迫,瞅了她一眼,又一次推开她的脸,没好气地点点头。

    苏妙被他推开脸,揉了揉额头,用狐疑的眼光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真的没事吗,小味味总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赛台的另一头,周诚盯着他俩旁若无人地秀恩爱,一张脸已经开始发绿。

    礼仪官终于和评委席沟通完毕,含着笑走上台来,将吉庆锣一敲,笑容满面地宣布了比赛规则。

    第四轮比赛的比赛规则比起之前的任何一场赛都要简单,同时,比起之前的任何一场赛,第四轮淘汰赛的规则才更像是一场比赛,不再是烹饪不同的菜肴再交给评审品尝打分,而是参赛的两组选手以一道相同的菜肴来定胜负。

    由礼仪官来抽签选择一道菜肴,参赛的两组选手根据礼仪官抽出来的菜名去烹饪。两组选手将同时制作一模一样的菜肴。

    说它简单是因为两道相同的菜肴被放在一起比较,专业评审只吃一口就能吃出其中的高下,而不会再出现像之前的比赛里双方的作品都很出色。只能从菜肴的难易程度上来决定加分和减分的情况;说它难也很难,在同一局里出现完全相同的两道菜肴,既要在评审心中留下深刻印象又不能因为想要创新就不管不顾地特立独行。

    从评审的角度,评分非常容易;从参赛者的角度,想取胜,从某种角度来说,比之前的任何一场赛都要难。

    苏妙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做主办方还真不容易,光是想不重样的比赛规则就不知道浪费了多少脑细胞。

    回味看了她一眼,问:“累了?”他在问话时虽然努力表现得平静。其实很心虚,昨天他折腾了一晚上,把她也给折腾着了。

    苏妙摇晃了两下头,又打了个哈欠。

    回味在她毛绒绒的脑袋上摩挲了两下。道:“不精神点你是赢不了的。”

    苏妙听了这话。哈欠打了一半噗地笑出声来,把目光落在对面周诚那张铁青的脸上,一双杏眸微眯,哼笑道:

    “就他,也想赢我?他做的菜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脱离我爹的影子,做不出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说,追逐着我爹的影子,越是追逐离原来的道路越远。从他的心自只专注于烹饪这件事上偏离开始,他就已经完了。”

    回味觉得苏妙有时候的实话实说挺恶毒的。周诚在她嘴里已经被批判得体无完肤了,看了一眼因为被彻底无视脸黑成锅底的周诚,顿了顿,说:

    “总之你精神点,小心阴沟里翻了船。”

    苏妙看了他一眼,又在头顶上集聚了许多乌云一团黑气的周诚的脸上扫了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第一局,第一道菜,所有人都将目光锁定在礼仪官伸进木头箱子里的手上,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出奇的简单,却又出奇的难。

    第一道菜——炒芸薹。

    芸薹就是油菜,在岳梁国,芸薹是一种很常见的蔬菜,家家户户都会吃,日常生活中这种蔬菜和白菜萝卜同属于购买率最高的蔬菜,百姓家隔个两三天就要买一回。

    炒芸薹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家常菜一共就那几种做法,将蔬菜以“炒”的方式烹调,这是最容易操作也是被应用范围最广的烹调手法。把家常菜的手法运用到逼格这么高的全国大赛上来,当菜名一贴在赛台背后的红色大幕上时,参赛者没怎么样台下的观众先炸开了锅。

    “炒芸薹?我昨天刚吃过这道菜,这玩意儿有什么吃头?”有人十分不理解地说。

    “就是,炒芸薹连我都会做,好不容易挤进来看比赛就给我看这玩意儿?我还以为这比赛有多有意思呢,早知道就不来了!”抱怨的人一个接一个,这也怨不得他们,观众席没有门票全靠占位子,有好些忠实观众全都是早早地过来排队,辛苦排在前面看比赛自然希望能看到更精彩的,像炒芸薹这种家常菜在家里看他娘炒菜就能看见,干吗还要特地跑到这里来抢位子看?

    “我想看苏姑娘煮肉。”作为苏妙忠实观众的一个小媳妇鼓着腮帮子说,“上次她煮肉的那个法子我回去试了,特好用,我还想着看她做多学几招呢,特地天没亮就过来了,芸薹有什么好吃的,我都会做,又生又水,放多少盐都没味,我们当家的最不爱吃炒芸薹。”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炒菜和学学问是一样的,”一个鬓发花白看起来有点文化的老先生捋着胡须意味深长地笑说,“这学问看似浅显,实则蕴藏着无数的道理和奇妙之处,每一次去解读都会得到新的领悟。炒菜同样如此,看似简单,实则蕴藏着许多奇妙之处等待着人去发掘,越是看起来简单的东西越容易被人忽略,越不容易弄懂,万事皆是如此。”

    周围一群把布衫掖进裤腰里去的汉子和挎着菜篮子包着花头巾的小媳妇全都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先前说想看煮肉的小媳妇突然好奇地问:

    “这位老先生,你也是厨子?”

    “不,老夫在崇如书院教书。”老先生继续捋着胡须。略带着一丝骄傲自满,笑着说。

    “原来是教书的啊,我还以为和上面的是同行,一个外行也能指手画脚的,读书人分明说隔行如隔山,真是说一套做一套。”那小媳妇腰一叉,哼哼着说。

    老先生的脸刷地绿了。

    贵宾座上。

    “三姐。二姐会做炒芸薹吗?”苏烟皱起一双眉,担心地问。

    “废话,你二姐好歹也是个厨师。”苏婵咔吧咔吧地嗑着一袋瓜子。白了他一眼。

    “可是……二姐她平常从来没炒过芸薹么。”苏烟被骂了,讪讪地垂下头,对着手指,小声咕哝道。

    苏婵吐了瓜子壳。掐着指头想了半天:

    “那是因为她讨厌吃炒芸薹。”

    “讨厌吃那她能做得好吗?”苏烟闻言。越发担心起来,连忙问。

    苏婵想了一会儿,回答:“她说她是专业的。”

    “不要紧的,妙妙讨厌吃的东西多了,可是她每样东西都做的很好吃。”林嫣笑着说,殷勤地为苏婵递上一杯茶。苏婵的腰伤还没痊愈,毕竟是因为她引起的,这几日林嫣一直在给苏婵当专属丫鬟。虽然苏婵并不需要,甚至觉得她像个老妈子似的很烦人。

    苏烟听了她们二人的话。吃了一颗定心丸,总算放下心,专心地观看二姐的比赛。

    赛台上,在炒芸薹的题目公布的时候,苏妙和周诚都很吃惊。

    周诚吃惊是因为觉得很荒唐,在这样全国性的大赛上面竟然出现炒芸薹这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家常菜,这简直是对他手艺的一种侮辱,对他职业生涯的一种践踏,对他从业尊严的一种轻慢。他怒不可遏,甚至觉得在大赛上出现这种题目定规则的那个人一定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再不然就是一个傻瓜。

    苏妙看着周诚愤愤不平的表情就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大赛准备的配料很齐全,从各种香料到各种配菜应有尽有,比赛规则对于这道菜唯二的要求,一个是主食材是芸薹,第二就是做法是炒,其他的自由发挥。

    吉庆锣响亮地敲了一下,苏妙走到自己的灶台前,在上面的各种材料上扫了一眼,拿起菜筐里碧绿碧绿的芸薹看了看。芸薹很大,根部很粗,比起大棵的,其实她更喜欢小油菜,她扁起嘴。

    一双眼在灶台上的各种配料上认真地看了一遍,回味放下芸薹,在她耳旁轻声道:

    “这是阳平县出产的芸薹,阳平县芸薹出产量最高,但因为当地土壤的问题,种出来的菜土味很重,不容易去除。”

    苏妙微怔,看了看手中碧绿的芸薹,揪下一块根部水分充足的部分放进嘴里,尝了尝,蹙眉,看向回味:

    “给这个是故意的吧?”

    “有这种可能。”回味回答,顿了顿,见她还在嚼,眉角狠狠一抽,“还不吐出来,菜还没洗过,吃的全是土。”

    “就算有土也已经吃进去了,现在吐也来不及了。”苏妙满不在乎地说,吩咐陈盛洗菜。

    对面的灶台,周诚已经开始大火炝锅,铁锅下的炉灶上,旺盛的火焰窜起了老高。

    比赛的规则是参赛双方烹制同一道菜,上菜的规则则是谁先做完谁先上菜,毋庸置疑,周诚是在争取第一个上菜的机会。

    苏妙看着他漫不经心的表情,很显然,他压根就没把炒芸薹放在眼里。

    周诚自然也知道阳平县出产的芸薹是带有很重的土腥味的,他在炒菜中加入了大量的调味料。没有用盐,他用的是酱油,因为用盐会杀出大量的水分,不仅会造成蔬菜的水分流失,炒菜变汤菜不好看也难吃,于是他用了酱油。

    这么做不单是为颜色单一的芸薹提亮色彩,也是为了入味,众所周知,芸薹因为水分的原因不容易入味,常常在已经出锅了之后还是味道寡淡,从口感到口味都很不好,所以周诚用酱油和鲜汤、各色香料调了鲜汤汁,倒进锅里,开大火让锅子烧开,快速翻炒,一直到芸薹将所有汤汁全部收进去才出锅,出锅之前在青菜上浅浅地浇了一层乳白色的芡汁。

    周诚他之前从没有做过炒芸薹,因为无论是原来的品鲜楼还是之后他工作的酒楼都没有炒芸薹这道菜。炒芸薹太过家常,很少有酒楼会售卖这道菜,作为他师父的苏东擅长的是大酒席也不是家常菜。

    周诚对家常菜不了解,对芸薹这种蔬菜的了解显然也不够,他用汤汁烧菜让蔬菜入味,方法没有错,但他忽略了芸薹是一种极容易萎靡的绿色蔬菜,把绿叶蔬菜放到汤汁里大火烧,味儿倒是入了,菜却变得软趴趴的,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绿色蔬菜应该具备的活力。把一坨了无生气的绿叶蔬菜摆进盘子里,那造型可想而知,当家常菜还行,出现在全国性的大赛上,周诚的面子和里子这一回全丢了。

    食材是有数的,即使弄错了也没有多余的食材供他返工,他只能把一盘软趴趴的炒芸薹送上评审席,接受评分。

    二十四个评审在试菜时的动作居然出奇的一致,看了半天,然后夹起一根最小的,吃了一口,随后就把筷子搁下了。

    正看着陈盛切芸薹的苏妙在看到送上评审席的那些软绵绵水哒哒的炒芸薹时觉得好笑,在她看来,最后勾的那层芡汁是周诚这道菜最大的败笔,完全是画蛇添足,偏他自己还以为那是画龙点睛之笔。

    炒青菜讲究的同样是色香味俱全,色,并不是色彩斑斓配菜丰富的意思,而是要将绿色蔬菜翠绿的颜色经过修饰让它本来的颜色变得越发剔透诱人;香,青菜的香味最容易被忽略,多数人都觉得青菜的滋味过于寡淡,所以会在炒青菜里加入大量的调味料,殊不知青菜本来的清新味道才是最为美味的,只要加入适当的调味料将青菜本身的清澈味道进行提鲜,本真的纯美滋味便会进化成一种更深厚的韵味。

    最重要的一点,既然是炒青菜,炒出来的青菜就一定要保留青菜原本的清脆鲜嫩的口感,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一旦破坏了蔬菜本身的鲜嫩清脆,即使做出来的味道再美味再诱人,最重要的关键没有把握住,这依旧是一道失败的菜肴。(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四章 看他头顶冒青烟

    苏妙的灶台上分别放了两口大锅,一口大锅在旺盛的灶火上干烧,一口大锅里被倒入了鸡骨汤等待烧沸,在高汤烧沸之后,撇去浮沫过滤几遍,之后迅速投入切好的芸薹焯一下,立刻捞出。

    青菜焯水的主要作用是为了让青菜的颜色更加艳丽,如果将未焯过水的青菜直接下锅炒,容易破坏青菜中的叶绿素使颜色暗淡,失去光泽,放入鸡汤中焯烫,这样既是为了让青菜保留本来的翠绿颜色和清脆口感,也是为了让青菜熟的更快,减少之后烹炒的时间,又能去除青菜本身的土腥味,还能将鸡汤的鲜味带到青菜的清新里。

    一旁的双提耳大锅已经烧得冒起腾腾白烟,苏妙把手掌放在大锅顶端试了试温度,将炉灶里的火烧到最大,在锅中倒入炼好的鸡油,将沥干水分的芸薹倒进大锅里,迅速翻炒。炒青菜最重要的就是火候和翻炒的手法,她将一口大锅轻盈地提起,运用火焰的外焰温度,将锅内的青菜大火翻炒,一边炒一边掀动着大炒锅。

    她看起来细胳膊细腿,在炒菜的时候极有力气,在炒菜的过程中顺势将锅子向上一送,锅里的青菜凌空跳跃起,欢脱地翻了两个个儿,而后重新落下,稳稳当当地落在炒锅里。

    这一手她耍的让人眼花缭乱,当所有青菜全部落入炒锅中时,赛台下的观众不由自主地发出喝彩声。

    大火熬汁,将熬好的汤汁浇在炒好的芸薹上。最后撒上一点虾米碎。

    炒青菜这种东西从外观上看,实在是看不出什么特别,除了色泽嫩翠油亮。泛着浅浅的诱人光泽,鲜丽的颜色因为摆盘精致看上去比较讨喜之外,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人关注的地方。大部分人对于素菜也不是特别喜欢,普通的炒青菜能做到精美绝伦,理论上来讲也许有可能,但实际上炒青菜就算做的再好,终究没有精美绝伦的荤菜看上去美味吃起来诱人。

    虽然这一场比赛的规矩是评审会定下的。但这也是遵照梁都那一头主办方的意思,秦安省的评审会男性居多,他们对素菜并不感冒。尤其是在吃过周诚水哒哒软绵绵的炒芸薹之后,他们发觉这类青菜就算是由大厨来做,做出来的效果和自家婆娘做出来的口感没什么两样,因此在苏妙的炒芸薹被端上去之后。即使觉得外表看起来还算讨喜。还是提不起太大的兴致。

    直到一缕微风从热气腾腾的菜肴上掠过,卷起一缕轻烟,悠悠然地传入诸人的鼻子里。

    鲜,一缕似有若无的鲜,这一抹清鲜并不浓重,也不是特别突出,甚至如果不是这股风,人们很难能够觉察到这一抹诱人的、幽深却清澈的鲜美。但是这一抹鲜美的确是存在的,于不经意间传入人们的感官。却烙下了难以忘怀的深刻烙印。

    几乎同时被这一抹鲜美鼓动了心,众评审拿起筷子,伸向盘子里绿油油的蔬菜,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脆,脆生生的,但又不是咬一口就会从根茎部分溢出蔬菜生涩汁液的那种脆生。口感脆嫩,却泛着一股鲜高汤的甘美醇香。刚刚他们坐在台下只看到了苏妙在熬制骨汤时在汤里放入了鸡骨,可这滋味不是只用鸡骨就能熬出来的,联想到在熬制鸡汤的过程中,苏妙曾经拿出来一只小竹筒在鸡汤中倒了一点,后来在翻炒时,无论是鸡油还是最后浇的酱汁也都用了那个小竹筒,夏长连吃了两口都没尝出来,不禁好奇地问站在赛台上笑眯眯向下看的苏妙:

    “你刚才那个小竹筒里的东西可是吊汤?”

    “是汤引。”苏妙笑眯眯地回答。

    “汤引?”夏长疑惑地重复了句,想了半天没想明白,放下身为一方泰斗的自尊心,忍不住好奇,虚心询问,“何为‘汤引’?”

    “药有药引,引导着其他药物走向病灶,起到‘引导‘的作用。汤自然也有汤引,引导着汤汁的鲜味走向青菜,融合激发出新的味道,起到‘一点定鲜’的作用。”苏妙笑容满面地解释道。

    夏长想了半天,总算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汤引在饮食界可以说是一种创新,一个全新的概念,一则玄妙的秘方,他放下筷子,背靠在椅背上,欣然地笑着,捋着胡须,看着苏妙点了点头。

    其他评审亦是一边吃一边点头,清炒芸薹,却香味浓醇,汤味浓厚,不油不腻,清新淡雅。

    口感清鲜,色泽翠绿,不淡不薄,甘美浓香,明明只是一道极普通的家常菜肴,经过苏妙的手做出来,却给人一种不似佳肴胜似佳肴的感觉。

    清炒芸薹属于清鲜口味,它的特色是从选料到成菜的整个过程中都突出一个“鲜”字,汤鲜、味鲜、色鲜、菜鲜,在因为口味素淡不容易寻找到菜的特色的清炒素菜里绝对是上乘之作。

    吴知州连吃了几筷子,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抹着嘴,本不爱吃青菜的他今天也不由得为这脆生生鲜灵灵的青菜所折服,叹息着称赞道:

    “没想到这炒芸薹竟也能炒出这个味儿,如果炒芸薹都能炒的这么鲜灵,咱今后也不用吃那些大鱼大肉了,那些东西吃多了腻得慌,咱就吃这炒芸薹,又脆生又鲜美,吃多少都不腻。”

    他旁边的几个人随声附和笑了起来。

    礼仪官带着笑容请众位评审评分。

    虽然作为一场全国性的美食大赛来说,炒素菜对评审们的吸引力不大,但苏妙做的这一道炒芸薹其味道的鲜美程度着实令评审们惊艳。

    这一轮的淘汰赛对于评审们来说十分简单,因为两组选手完成的菜肴是一模一样的。只要将两者从色香味形四个方面来比较,高下立分。尤其周诚并不擅长做家常菜,在他的拿手菜里从来就没有干炒青菜这一项。从以前开始他就瞧不起这种寡淡的菜肴,他所钻研的全部都是做工复杂的大席面,炒芸薹这个题目对他来说就很不利,更何况在将简单的菜肴复杂化时他还失败了,失分是理所当然的。

    第一局赛,炒芸薹,周诚以十五分之差惨败!

    周诚不可置信。一张不可置信的脸因为过于僵硬看起来十分滑稽。

    他用一种极复杂的眼神看着苏妙,他不敢相信苏妙竟然赢了他。论身份,苏妙其实是他的师妹。因为苏东曾经有过意向要让苏妙作为品鲜楼的继承人,并且有心将苏妙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导,苏妙不知道,周诚却清楚得很。苏东那是要将苏妙作为秘传关门弟子的意思。正因为如此。他的心里才不平衡,作为大弟子的他没有得到苏东的秘传,一个连切菜都切不好的草包却拥有这样的机会,而那个草包不仅不珍惜,还说了许多不敬的任性之语,甚至还嫌弃厨房肮脏。她居然说作为他们奋斗之地的厨房是最最肮脏不堪的,离老远看见她都想要躲开,从那时起他对这个古怪孤僻又任性他却不得不娶的女人更加厌烦。

    然而现在。那个他最最厌烦的女人,那个他最最瞧不起的女人竟然在他引以为傲的厨艺上赢了他。他不敢相信,因为不敢相信他越发觉得愤怒。他甚至觉得一定是苏妙把那些评审给买通了,不然那些评审的舌头怎么一个一个全都坏掉了,他愤怒地向评审席上扫了一眼,却见那些评审还在因为刚才的炒芸薹兴致勃勃地相互讨论。

    他脸色更黑,望向苏妙,用一种阴毒如剑锋利如刀的眼神直直地瞪着她。

    “看起来十分生气啊。”苏妙笑意盎然地说,笑眯了眼。

    回味歪过头,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苏妙望过去,弯着一双大大的杏眸,似笑非笑地对他说:

    “来,小味味,咱俩秀秀恩爱,然后看他头顶冒青烟,一定很好玩。”

    回味哑然,直勾勾地看了她一会儿,眉角狠狠一抽,言语间颇有些不悦:

    “就算他是你以前的未婚夫,你也不用拿我去刺激他生气。”

    苏妙一愣,接着坦荡荡地笑嘻嘻说:“我才没有,我只是单纯想看他生气罢了,他越愤怒我的心情就越愉快,看见他黑着脸我就有一种吃了仙丹仿佛就要飘起来似的感觉。”

    回味看了她半天,眉角抽得更厉害,越发不悦地问:

    “你就那么恨他?”

    “才不是,我只是喜欢看他对我咬牙切齿的样子罢了,偶尔我也想找一点乐子嘛。”苏妙扁着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地说,“太奇怪了小味味,你怎么到现在还在说这种话,我还以为你很了解我了呢。我才不会记恨一个人,那多麻烦啊,我最怕麻烦了,如果真的有需要我记恨某个人,我会在那之前就让他升天。”她眨巴着一双清纯无害的大眼睛,笑眯眯地对他说。

    回味被她这样的眼神注视,全身的汗毛似乎有要集体竖起的冲动,他直直地看了她一会儿,有点牙疼。

    “小味味,咱们来秀恩爱吧。”苏妙眨巴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笑眯眯地说。

    回味停了一会儿,而后直不愣登地伸出手,在她的脑袋上顺猫毛似的摩挲了两下,苏妙也当真像一只小花猫似的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对面,灶台后面的周诚在看见这一幕时,头顶果然冒起了腾腾的青烟。

    倒不是他有多么喜欢苏妙,而是在他最不顺心的时候被他抛弃的前任竟然当着他的面跟小白脸大肆秀恩爱,这个被他抛弃的前任还是把他踩在脚下让他不顺心的罪魁祸首,他怎么可能会不冒青烟!

    赛台下,端正地坐在贵宾座上的佟染在看见苏妙因为回味的抚摸那一双大大的眼睛猫似的眯起来的时候,握着扇柄的手逐渐捏紧,过了一会儿,又松开,旁若无人地展开折扇,轻轻地摇着。

    长生将他的这些小动作看在眼里,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扭头,继续望向赛台上那张笑意满满的小脸。

    吉庆锣又一次敲响,第二场赛开始。

    众人将目光又一次聚焦在礼仪官的手上,礼仪官承受了沉重的压力,讪讪地笑着,将手伸进木头箱子里,取出一张纸签。

    第二场赛,也是第四轮淘汰赛第一场赛的第二局赛,比赛的题目竟然是——竹笋肉丝。

    又是一道半点特色没有的家常菜,秦安多竹笋,竹笋肉丝这道菜在秦安省家家户户几乎都会做。

    全场再次哗然,所有人都在猜测主办方的意图,许多目光都投向评审席,把众评审盯得一个个全都哭笑不得。人们都以为这场赛的规则是评审会定的,其实他们也是听上面的,考较家常菜这件事真的跟他们没有半文钱关系。

    周诚的一张脸瓦绿,他的弱项是素菜,偏偏连续两场比赛全是素菜。别跟他说什么肉丝其实是荤菜,竹笋肉丝这道菜就算他那个手比脚还笨的老婆都会做,他来参加厨王赛,主办方竟然让他堂堂一个厨长做竹笋肉丝,他气得不轻。

    苏妙看见他生气就高兴,一直望着他脑袋顶冒出的缕缕青烟,笑眯眯的。

    回味望着她幸灾乐祸的调皮样子,在心里无语地叹了口气,难怪他爹会说,在这个世界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人果然是一种可怕的生物。

    对于苏妙来说,竹笋肉丝还算比较拿手,这是一道她很喜欢吃的菜,对于这道菜也颇有心得。

    首先这并不是一道普通的家常菜,而是一道具有一定难度的菜肴,无论是竹笋还是肉丝都必须要切得细细的。先将葱切成一公分的小段备用,去掉竹笋比较粗的部分,竹笋的尾部切下来备用,皮表不好的部分也要去掉,接着逆纹切片,再切丝,笋丝的粗细一定要和肉丝的粗细差不多。

    腌肉时加入两勺高汤,倒入少许酱油上色,再加少许淀粉抓匀,再在肉里加入少许清澄的菜油。

    腌肉也是有讲究的,必须要用手抓匀,在抓的过程中一定要努力使每一根肉丝都沾上一层薄薄的淀粉外衣,这样炒出来的肉丝才会绵滑爽口,具有弹性。(未完待续……)

    PS:非常非常感谢苦西红柿童鞋的打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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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4245/ 第一时间欣赏妙味最新章节! 作者:李飘红楼所写的《妙味》为转载作品,妙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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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味介绍:
人称“料理魔神”的西餐女主厨苏妙才穿越便被兜头洒下一盆狗血:
家业破产,爹爹病故,未婚夫卷走传家秘方跑路。
剩下刻薄祖母一位、偏心老娘一枚、视财如命的花痴大姐、痞气十足的暴力三妹、温柔贤良的娘炮四弟。
似乎一家子奇葩,不怕不怕,就让我这个万能穿越女带领你们发财致富奔小康,修身平家甲天下!
某日忽然捡到一只长毛类人猿,褴褛之下竟是一双能做出绝味的妙手与一张俊美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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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味味,作为同行要互助,让我们好好相处吧!”妙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妙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妙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