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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飘红楼     妙味txt下载     妙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章 败

    取方形瓷盘,将圆滚滚的橙子放在瓷盘中央,并在瓷盘一侧点缀一簇青翠的芫荽作为装饰,再在上面摆了两朵红萝卜花。方形的盘子,圆形的橙子,颇有种天圆地方的内蕴。

    香橙鸭肉更像是一道羹,香喷喷圆溜溜顶部一圈花纹散发着属于果实香甜的橙壳内,是绵稠细腻蕴含着果肉甘甜的鸭肉汤。鸭肉软烂酥嫩,鸭汤浓醇味鲜,荸荠弹性十足,融汇在一起,丝滑醇厚,绵甜入心。包含着香橙甜美清冽滋味的鸭汤与鸭肉在舌尖上悄无声息地融化,口感绵柔,抚平了上一道菜时蒜蓉与红椒带给人的激烈振奋。鸭肉的香味和橙子的甜味融合到一起所产生的滑腻顺着温热的汤汁扩散蔓延,迅速流淌遍全身,沉默柔和却又迅快地渗透进血液里。悦人的鲜美甘甜仿佛将人的本身亦融化其中,一盅香橙鸭肉下肚,似整个人都甜美了起来,只觉得今日的天比往日蔚蓝许多,连阳光也不那么刺眼,风亦变得清冽起来了。

    “这滋味,妙啊!”葛员外放下汤匙,点着头,意犹未尽地称赞,显然这道菜深得他的心。

    “甜的恰到好处,连心也跟着舒畅起来了,即使不喜欢甜食的人也不由得想多吃上几口。”孙举人笑容满面地说。

    “本来这次在食材中添加果子是为了给参赛的人增加点难度,也是佳阳郡主这一次的心血来潮,没想到那丫头竟然把香橙和鸭肉联系到一起。香橙让鸭肉更鲜嫩。鸭肉融合了香橙的甜味却不觉得腻。先是辛辣,之后又是清甜,不错。”夏长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把粘在胡须上的鸭羹重新塞进嘴里,而后捋着胡子,一脸高深莫测的宗师模样,慢慢地评价说。

    “鸭肉很嫩,那姑娘的火候把握得很准,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手艺,也难怪能上这儿来参赛。”江妈妈笑说。

    基本上。八个评审对苏妙的香橙鸭子还算满意。

    苏妙站在台上遥遥地看着评委们的表情,心里却在想下一道菜的事。回味却与她完全相反,一会儿扫了一眼正在讨论的评委们。一会儿又去看心不在焉的苏妙,虽然动作不大,眉宇间却含着一丝犹疑,这对他来说是相当罕见的。

    万国安的香芋鸽肉煲是用带盖的青花瓷汤盅盛放的。漂亮典雅的青花瓷托盘衬着圆柱形的青瓷汤盅。看上去底蕴深厚,秀致优雅。

    掀开汤盅的瓷盖,一股微甜的肉香迎面扑来,带着腾腾的热气。

    在苏妙看来,把鸽子香芋一起煮是很奇怪的,甚至根本就不搭配,然而结果却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好!”吴知州忍不住大声赞叹了句,一边吃一边也不知道是向谁竖起了大拇指。“好吃!本官已经好些年没吃到这么质朴又实在的香味了!”

    “天啊,香芋和鸽肉竟然也能这样相配!我在厨房做了这么多年菜。还从来没想到这香芋和鸽肉也能放一起炖煮!这个味儿,真不错!”江妈妈惊艳又惊奇地大声称赞道,脸上是溢于言表的兴奋和激动,如果现在不是在比赛,她一定会跳起来冲过去向万国安要完整的烹饪步骤。

    “关键在于这金丝丁香枣和枸杞子。”夏长的表情亦略带一丝欣喜,舀起一勺金丝丁香枣,上面还漂浮着几粒鲜艳的枸杞子,“正是这两样东西才让本来不搭配的香芋和鸽肉融合到了一起,香芋先炸后煮,鸽肉先用香料蒸过,之后放进炖盅里,再浇上汤汁,这样才能保持肉质鲜嫩,香芋酥脆。”

    “这香芋鸽肉煲真不比香橙鸭子差!”江妈妈惊叹道。

    “论入味,香橙鸭子倒是有些单一了。”何员外说。

    “我看这鸽子最后时火候还是有些欠缺,太猛了,吃着有点硬。”孙举人提出异议。

    “香橙鸭子的火候其实也不算足,只不过被甜味弥补了些,可严格来说,也欠缺了不是一点半点。”李掌柜严肃地道。

    “香橙鸭子和香芋鸽肉煲说实话算是各有千秋,我这都不知道该怎么给分了。”陈夫人笑着说。

    两道菜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优劣,不相上下,平分秋色,究竟该怎么打分,一时间所有评委都犯了难,大家沉默了起来。

    评委们一沉默,现场的气氛似乎一下子严肃起来,围观的人大气不敢喘,全都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望着评委席。

    自从上一场苏妙赢了之后,赌桌上押苏妙赢的人开始逐渐增加,因此这第二场比赛的胜负是关键中的关键,赢了会鼓舞士气,输了自然会影响后续的下注。本场比赛的输赢还跟赌局的赔率挂钩,因而全场人都在关注着评委席的反应,希望能看出点什么,好再多押点筹码。

    随着评委们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现场的气氛也越发紧张,连站在赛台上的赵河和陈盛都不禁忐忑起来,咽了咽口水,握着的手心里也跟着变得汗津津的。

    回味一言不发地望着评委席,只有苏妙还在那里神游太虚。

    终于到了该评分的时候,礼仪官开始催促。

    众评委也都回过神来,下定了决心。

    香橙鸭子,吴知州、孙举人、陈夫人、葛员外分别给了三分,夏长、何员外、江妈妈、李掌柜均给了两分,总分合计二十分。

    香芋鸽肉煲,吴知州、何员外、陈夫人、夏长给了三分,葛员外、孙举人、江妈妈均给了两分。

    目前统计香芋鸽肉煲十八分,现在最关键的一票落在李掌柜手里,若李掌柜的评价是一分,这一局万国安将再次以一分之差落败;若李掌柜的评价是二分,苏妙和万国安就会打成平手;若李掌柜的评价是三分,万国安将会凭领先一分的成绩实现逆转,赢得这一局。

    所有人都看着李掌柜,等待他表态。李掌柜第一次受到这么多人的瞩目,表情讪讪的,本来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在这么多比阳光还要炽烈的注目里他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迟迟没有举牌。

    就连苏妙也被这样紧张的气氛感染,下意识紧绷起来,直直地望着李掌柜,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怦怦跳。

    李掌柜眼神闪烁,只顾着观察周围人的反应却忘记表态,直到大家看他的眼神尽是不耐烦,礼仪官亦开始催促,他才垂着脑袋,缓缓地举起来一只写了“叁”的牌子……

    现场静寂了几秒之后,恍若油锅里进了生水般突然沸腾起来!

    在第一局以高出对手一分获胜之后,第二局,苏妙滑溜溜地以一分之差败给万国安,胜利的宝座还没坐热乎就从屁股底下溜走,如今的赛况是双方均一胜一败!

    台下的气氛很激烈,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可第一局险胜第二局直接被翻了个个儿,第一局的获胜是侥幸的言论开始在人群中迅速扩散开来。

    “我就说嘛,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怎么可能赢一个吃过的盐比她走过的路还要多的老者,不过是侥幸小丫头就开始骄傲自满了,怎么样,这会儿输了吧!”

    “也不知道小丫头会不会哭鼻子!”有人兴高采烈地笑说,抻长了脖子往台上瞧。

    “那小模样真是水灵,只可惜个头高了点,不过能有那种手艺,回家去给相公做饭煮菜倒是绰绰有余,谁要是娶了她倒是有口福!”

    “可不是,小姑娘家就应该回去嫁个男人生个娃娃,非要跑到这上来丢人现眼,害老子损失了二两银子!”

    赛台离得远这些浑话听不太清,贵宾座离那些嚼老婆舌的人却近,林嫣听得火冒三丈,扭头狠狠地剜了一眼那群满嘴孟浪话的男人,愤愤地道:

    “这些人真讨厌,满嘴里就没有好话!”

    “我去揍他们!”苏婵捏了捏拳头,传到耳朵里来的混账话让她忍无可忍,霍地蹦起来就要去揍人!

    林嫣慌忙拉住她:“婵婵,你可别添乱,你二姐还没比完呢。”

    “苏三姑娘,你要是去闹,接下来令姊的比赛必然比不成了,你可想好了再出去。”佟染慢悠悠地摇着折扇,轻飘飘地说。

    苏婵绷着一张脸瞪着他,在心里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咬咬牙,恨恨地坐下了。

    苏妙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输,自己拿手的香橙鸭子竟然输给了万国安奇葩的香芋鸽肉煲,这是多么离奇的一件事,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觉得这一定是玩笑。

    然而她的确输了。

    她呆了一呆,大脑变成一片空白,仿佛糊了一团浆糊。

    回味看了她一眼,突然伸出手在她的后脑勺轻轻地抚摸了两下。

    苏妙回过神来,望向他。已经从早晨变成了上午,热烈的朝阳亦从东方开始向西方缓慢移动,明媚的光线自侧面以光束的形式投射在他的脸上,从她这个角度只觉得背着光的他似乎被阳光模糊了五官模糊了脸庞,她唯能看见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沁凉如玉,明朗似星。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似从他墨黑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小小的倒影。

    “还有下一局,早着呢。”他轻声对她说。

    苏妙微怔,他这是……在安慰她?

    心中一柔,她情不自禁地扬起唇角,嫣然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一章 当扣肉对上排骨盏

    万国安看了苏妙一眼,瞧不起地哼了一声,略带一丝得意。

    苏妙虽然没有想到自己的香橙鸭子会输给万国安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香芋鸽肉煲,不过技不如人她也没什么可说的,她还不至于因为输一次就消沉,依旧表情淡定,仿佛没有半点动摇。

    回味看了她一眼。

    吉庆锣再一次敲响开启了第三局!

    第三局苏妙别无他法,必须要使用圣女果作为主材料。算上这一局还要做三道菜,她拿到手的主材料数量不多,主办方很显然想让参赛者用果实类的食材当做菜肴的主料,越往后越是压轴,所以这一轮她必须要把圣女果解决掉。

    对面万国安的大徒弟马康正在处理带皮的猪肉,徐泰洗净了梅菜用菜刀切碎,苏妙看他们使用的食材大概猜出了他们是想做梅菜扣肉。

    梅菜对圣女果,也不知道谁能赢,不过不管谁能赢,不管她被迫拿到圣女果是幸运还是倒霉,她只能尽自己的全力去做到最好,剩下的就看评委们的味觉是不是站在她这一边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在焯排骨的回味听见动静,扭过头看了她一眼,抬起湿漉漉的手,托起她线条秀美的下颏,直视着她黑漆漆的杏眸,声线平板地问:

    “要我亲你一口吗?”

    正在调面糊的赵河手一抖,筷子啪地落地,溅了一地面糊。老脸飞红,在心里一个劲儿地骂“世风日下,这些小年轻越来越不要脸了!”

    苏妙直勾勾地望着表情一本正经的回味。呆了一呆,紧接着耳根子刷地红了,如花似玉的小脸荡漾起来,羞答答地将眼神一闪,啪地拍开回味的手,咬着嘴唇,要笑不笑地嗔道:

    “讨厌啦!”

    回味却顺势反手握住她的指尖。眸光落在她白皙滑腻的手背上,突然俯下唇,在她曲起来的指节背部浅浅地印下一吻。

    苏妙望着他红润的唇落在自己的手部肌肤上。细腻的触感软软的痒痒的,心蓦地一动,耳根子上那一抹嫣红已经蔓延到了双颊,心尖处仿佛有一片羽毛在搔她的痒。她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粲然一笑。

    回味望着她笑起来时恍若一朵鲜丽欲滴的花骨朵突然绽放,艳光四射,耀眼动人,唇角微勾,莞尔一笑。

    对面万国安那一组人看着他们竟然在气氛这么紧张的赛台上公然调/情,一个个都震惊了,瞠目结舌,眼睛瞪得老大。万国安的老脸又一次绿起来。气愤至极地骂道:

    “伤风败俗!不知廉耻!你爹怎么教你的!”

    他的声音很大,苏妙这一头已经听见了。回味眸光微寒,比赛输赢自有公论先不说,这老头总是针对他的女人他已经忍耐很久了,打狗还要看主人,这老头子竟然得寸进尺,看人好欺负吗!

    哪知苏妙听了却一点不生气,看了万国安一眼,突然双手捏住脸皮吐出舌头冲他做了一个鬼脸,脆声挑衅道:

    “臭老头,要你管!你羡慕啊,羡慕也没用,你已经老的没人会喜欢你了!”

    “你……你这臭丫头,真是岂有此理!”万国安被气得差点吐血,他一把年纪自尊心又强,被苏妙激怒,差点就要爬过灶台冲过来揍那个死丫头一顿,马康和徐泰慌忙扑过来拦腰抱住!

    “师父师父,冷静!冷静!”

    “师父,你一定要冷静,千万别冲动啊!”三个徒弟一叠声地劝道。

    先前亦觉有点得不好意思的礼仪官也忙过去劝说。

    贵宾座上,林嫣看了一眼先前因为台上的那一吻手中折扇刷地收起捏着扇柄的手逐渐发白后来却因为那个鬼脸忍不住笑起来的佟染,恍然大悟地眨了眨眼睛,却听憋了半天的苏婵忽然愤愤地说了句:

    “登徒子,竟然占我二姐的便宜!”

    林嫣都能听见她把牙齿咬得喀拉拉直响的声音。

    评委席上,江妈妈愣了老半天,笑得花枝乱颤:

    “他们俩是那种关系?”她在花楼工作,对待男女之事态度很开放。

    “他们是未婚夫妻。”夏长摸着胡子说,老脸也有点红,他怎么也没想到素来举止端正的小少爷竟然也会有这么孟浪的时候,简直比大晴天下红雨还要让他吃惊。

    吴知州憋了半天,从鼻子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赛台上,礼仪官好不容易才把万国安劝好,那一头苏妙已经开始和陈盛一起收拾灯笼似的圣女果,用小刀切开一个盖子,将圣女果内的瓤剜出来。圣女果本身比较小,数量又多,这又是细致活儿,难免会觉得枯燥乏味,陈盛和苏妙却拥有极强的耐心,连续剜了八十个,脸不红气不喘,制作好的圣女果开口的位置几近相同,瓤剜出来后剩余的薄厚度也几乎相同。

    回味已经腌好了焯过的排骨,剁碎之后混入蛋清和香葱末拌匀,调入香料搅打成肉馅。赵河也做好了面糊,将面糊放在太阳光直射处,等待面糊发酵。

    接着回味和赵河过来帮忙,将搅拌好的肉馅填入剜成空心的圣女果内,盖上切出来的小盖子。

    两刻钟后,面糊发酵微酸,倒入少许胡椒粉,大部分圣女果也都填馅完毕,苏妙把填好肉馅的圣女果在面糊里滚一圈,放进漏勺里,隔着漏勺放入已经烧热的油锅中小火慢炸,一直炸到圣女果表皮金黄酥脆后,捞出来控干油。

    回味已经用水、酱油、白糖、圣女果肉熬出了鲜艳透亮的酸甜汁。

    陈盛从身后的餐具柜子里抱出一摞方形兰花瓷盘,八个评委,八个盘子,每一个盘子里十个圆溜溜黄澄澄的圣女果排骨盏围成一簇,旁边是一团切得细细的白菜丝作为配菜,在上面点缀了两撮芫荽,浅绿色与翠绿色交织,两片橙红色的胡萝卜玫瑰花落入其中,别致漂亮。

    万国安的梅菜扣肉这一次又是用的一个盘子,并没有分装,因为到最后他们的时间不够了。

    因为上一轮万国安胜了,所以这一次评分时万国安的梅菜扣肉先在前。

    梅菜扣肉只是看着就能勾起人的食欲,颜色酱红油亮,汤汁粘稠鲜美,扣肉滑溜醇香,梅菜清甜爽口。

    梅菜吸油,五花肉又染上了梅菜的清香,肉质软烂,芳香馥郁。上好的五花肉被鲜亮的酱色浸透,泛着晶莹的油光,虽肥却不腻,当咬上一口时,恰到好处的油脂从软烂的肉片内诱人地流淌出来,口感爽滑,细腻香浓,仿佛连舌头都融化了一般,齿颊留香,回味无穷。

    “不错!不错!”吴知州吃得频频点头,满嘴流油,因为不是分盘装的,他多吃了好几块,反正他是父母官,多吃几块也没人说什么。

    “这是郑屠户家的花皮猪吧,这肉好吃,他家的花皮猪做扣肉最香!”要是再来俩馒头就好了,何员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说。

    “味儿不错,就是油有点大,肥油还没吸干净瘦的地方又太柴,这肉片没切均匀。”江妈妈只吃了一口就端起茶碗漱了漱,用香帕子擦了擦嘴,没有再继续吃。

    “没有酱油只能拿盐和酱调,香还是差了一点。”陈夫人也只是吃了一口就搁下了,笑着说。

    “梅菜的清香味和五花肉的醇香味都出来了,松仁加的妙,就是蒸的时间有点短了不够软烂。”夏长捋着胡子点评道。

    陈夫人附和地点点头,葛员外和李掌柜却埋头苦吃,连话都没工夫说了。

    “这一道是圣女果排骨盏。”另一边的伙计上前来,将描绘着美丽兰花的方形瓷盘一一放在评委面前,响亮地报了菜名。

    “这个是……圣女果?”陈夫人望着盘子里亮晶晶黄澄澄看起来就酥脆可口的小果子,惊讶地笑说,拿起筷子夹了一颗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竟发出一声细微的脆响。

    坐在她身旁的江妈妈恰好听到了这一声脆响,心蓦地一动,夹起一颗放进嘴里。混合着酸甜诱人的酱汁,表皮酥脆,更难得的是酥脆的面皮虽然完全包裹在圣女果的外皮上,却并没有腻成一团分不清你我,面皮依旧是面皮,果子依旧是果子,两种口感两种滋味随着咀嚼融洽又不失独立地混合在一起,令味蕾欢悦地膨胀开的酸甜味混合着让心情明朗的清香充斥在口腔内,竟会让人忍不住微笑起来。

    紧接着,热腾腾香喷喷的馅料随着温滑细腻的肉汁从被咬开的缺口处流淌出来,排骨肉的浓醇,排骨膜的香滑,小香葱的清新汇聚到一起,形成了独特却和谐的风味。由外而内,从脆到滑,一层层各异却诱人的口感,一**悦人而美妙的滋味,尽情地倾泻于味蕾之上,让人欲罢不能。

    “到底是年轻人,立意新奇,这做法真是巧妙!”夏长盯着咬了半个的圣女果,忍不住感叹道。

    “平常圣女果也就是拌一拌炒一炒,最新奇的不过是包馅吃,竟然还有这种做法!”陈夫人亦很惊奇。

    “酸甜清新又不失肉的醇香,最特别的是居然用了排骨馅,小姑娘的心思果然巧妙!”吴知州亦点头笑叹道。

    “只可惜太新奇了,反而不如经验老道的梅菜扣肉。”李掌柜说。

    众评委沉默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二章 第四局

    到了该打分的时刻,众评委开始举牌。

    梅菜扣肉,吴知州、何员外、孙举人、李掌柜、葛员外均举了三分,像这种酱香浓郁、肥而不腻、油滋滋尽是肉香的菜肴本就容易被男性喜欢,大块吃肉的豪放更合他们的心意。夏长因为口感不足给了二分,陈夫人也因为口味问题给了二分,江妈妈却从心底里不太喜欢这道油脂没有耗干净瘦肉又太柴的的重口味菜肴,只给了一分,总分合计之后,万国安的梅菜扣肉评分二十分。

    圣女果排骨盏,果子的清甜,排骨的鲜美,既有浓醇的肉香又不失蔬果特有的清新爽口,再加上酥脆的外皮和酸甜的酱汁,这是一道容易受到女子喜爱的菜肴,因此江妈妈和陈夫人依次举牌打了三分,吴知州、何员外、夏长、葛员外均打了二分,孙举人亦给了三分。

    又一次轮到李掌柜,当万众瞩目随之而来时,李掌柜突然有一种今天运气不好坐错了位子的感觉,他坐在末尾,每次都是最后一个举牌,目前苏妙已经获得了十七分,如果他肯举“叁”那个牌子的话,苏妙和万国安就会打成平手。

    现场的气氛又一次紧张起来,上百人的大广场上竟然变得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少顷,李掌柜摆弄了一下手里的三个牌子,紧接着缓缓地举起一只!

    紧张而期待的人们直勾勾地盯着他举起来的牌子,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只见那只大红色的评分木牌上赫然用黑色书写着一个字——壹!

    全场哗然!

    苏妙以两分之差再次败给了万国安!

    “靠!他举一个‘叁’会死啊。就算举个‘贰’也比这个‘壹’好看吧!”贵宾座上,苏婵直接跳起来暴走。

    林嫣一把拉住她,拽她坐下。以免她被同样沸腾起来破口大骂输了钱的观赛者们嫌弃碍眼再起什么冲突。

    赛台上,苏妙虽然有点吃惊李掌柜居然给她打了一分,不过在最初选择做圣女果排骨盏这道菜时,她就已经想到这道菜果味太浓又不如上一道香橙鸭肉中香橙的香甜,女人们喜欢是因为女人们通常口味清淡,男人们是否喜欢就很难说了,尤其对手出的菜还是酱香肉香全齐的梅菜扣肉。

    然饶是心里有准备分数可能会跟她期望的有些偏差。连续输了两场,她还是觉得有点郁闷,抬头望天。眨巴了两下眼睛。

    回味看了她一眼,又一次伸出手,顺毛似的在她的后脑勺轻摸了两下。

    苏妙回过头望着他,这一次没有笑。一张鸭蛋似的小脸清清冷冷的绷着。看起来很严肃。

    苏妙倒不是输了就要开始沮丧,她也不是没输过,甚至上辈子输过太多次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只是觉得这时候如果笑出来会显得太没心没肺。

    回味却不这么想,在他看来苏妙这个姑娘再少年老成毕竟只有十九岁,又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大赛,肯定也是第一次输。站在高高的赛台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连输两场,台下的议论声也越来越难听。她心里一定很不好受,更何况她向来是自信满满的。这一下却被狠狠地粉碎了自信,这种感觉他是明白的。

    他忽然有点后悔硬是把她领到这个赛台上像耍猴戏似的当众表演,被一群无聊人士评头论足,她之前根本就没想参加,后来之所以同意参加也是因为邀请帖送来不来白不来,那时的她根本没有意识到比赛的残酷性,而他却只因为想要让世人知晓她的手艺,他想让业界都知道岳梁国还有这样一颗闪亮的明星存在,对他来说她是耀眼的所以他想让她来到此一展光辉,可是只因为这样就拼命地怂恿她上台来,他是不是太过于注意自己的想法,而忽略了她的感受?

    想到这里,后悔感突然越加强烈,然而此时任性地甩手不干更难看,这一场比赛无论如何都要比完,他摩挲着她的后脑勺,有些担心地轻声问:

    “你还好吧?”

    “什么?”苏妙满眼迷惑,显然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此问何来。

    “你……是不是不想比下去了?”她的迷惑被他解读为眼神空洞一片空白,这让他觉得更后悔。

    “为什么?”苏妙越发迷惑。

    “因为……”他没想到她会反问,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目不交睫地望着她。

    苏妙愣了半天,猛然从他纠结的眼神里看明白了他的意思,蹙着眉尖哭笑不得地说:

    “我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退缩,你把我当什么了!”说罢,头一扭,重新站到灶台前。

    这一下轮到回味愣住了,望着她潇洒的侧影,呆了一呆,紧接着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虽然两个人交往了许久,他果然还是不能完整地认识到她的强悍之处,她比他想象的能勇往直前更多!

    吉庆锣的响声打开了第四局!

    马康快手快脚地抓起大鱼头洗净抹盐腌制起来,豆腐切成小方块,准备红烧鱼头豆腐。

    这一头苏妙依旧绷着一张小脸,赵河递过来一条已经处理干净的牛里脊,光泽度还算不错,红色均匀稍暗,脂肪为淡黄色,比较鲜嫩。

    之前的几道菜凡是用到刀工时一般都是由陈盛来动手,即使苏妙动刀也是因为陈盛一个人做不了需要有人帮忙,然而这一次苏妙没有再用陈盛,她接过牛里脊放在案板上,拿了一把锋利的柳叶菜刀,手起刀落,眼睛都没眨一下,耳畔只闻刀刃落在菜板上的脆响声,随着一刀连着一刀接连不断地切下去,一片片厚度均匀薄如纸片的牛肉轻盈地落在菜板之上。没有连刀,亦不需要第二次改刀,每一片牛肉片的长短厚薄几乎相同。她切得极快,她切得极准,眼神专注没有一丝犹疑,手起刀落没有半点动摇。

    作为苏记厨长的苏妙平常在酒楼时只掌勺,很少切菜,所以后厨之内虽然流传着苏厨长的刀工出神入化,却很少有人能真正见识到,今日能在这里大饱眼福,赵河和陈盛相当震惊,一动不动地立在案板前,呆若木鸡,满眼震撼。

    就连对面的万国安那一组人在听到有些异样的动静时亦忍不住抬头望过来,切肉不是切菜,肉类软而滑,像这样完全不曾犹豫便手起刀落,且能做到刀刀精准,这需要相当扎实的基本功。

    评委席上的夏长已经站了起来,直直地盯着正在切菜的苏妙,好一会儿,捋着胡须,点了点头:

    “能有这样深厚的刀功,小姑娘想必幼时下了许多工夫,难得啊!”

    回味沉默地立在一旁望着苏妙,他知道她刀功精湛,只是没想到她会亲自动手,看来她这会儿才算是真正认真起来了。

    “陈盛,炉膛里的火快熄了,看一眼!”正在专注切肉片苏妙突然说,眼皮子没抬一下,却沉声吩咐。

    陈盛愣了愣,慌忙绕过来蹲下去看炉膛,果然快要熄灭了,他赶忙拿柴禾往里填,一边吹火一边惊诧地望向苏妙,心想她怎么知道火就快熄了。

    回味却知道她是闻出来的,她的五感对于火、炉灶、锅具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非常的敏感。

    牛肉片切好之后,苏妙将所有厚薄均匀的牛肉片全部铺平在案板上,紧接着在搓热的手心里一层层地抹上酱油、糖稀和胡椒粉,将掌心放在牛肉片上,按照肉片的纹理方向顺时针轻轻地按摩肉片,使牛肉纵情地舒展开来,呈现最佳的肉质状态,与此同时,手心里混合了胡椒粉、糖稀的酱油亦均匀地渗透进牛肉片里。

    将圆葱、胡萝卜、芦笋、香菇切成细细的丝,每一根菜丝都取笔直细长的,虽然颜色各异,却长短相同,粗细相同。

    以热油锅将蔬菜丝断生,取腌好的牛肉片,把圆葱丝、胡萝卜丝、芦笋丝、香菇丝及金针菇按次序摆放在牛肉片上,用牛肉片慢慢地包裹住各种蔬菜丝,形成一个圆柱体,这时候用手轻轻地从上往下按压,使牛肉充分地包裹住蔬菜。

    用湿淀粉封住牛肉卷的封口,锅热油,下鲜蔬牛肉卷煎熟,煎制的过程中因为不能来回翻动以免破坏造型,需要等一面煎好定型了之后才能转到其他面继续煎制,这一步对于火候的掌控能力要求非严格。

    待鲜蔬牛肉卷煎成金黄色时,取出控干油,用黄芥末酱、糖浆、橙肉、芝麻碎调成甜辣爽口通窍开胃的酸甜芥末酱。

    以小锅铲顺时针如绘画般轻盈地搅动着逐渐变粘稠的酱汁,苏妙吩咐:

    “方形中号碟,给碟子预热!”

    赵河和陈盛面面相觑,他们两个都不知道什么叫给碟子预热,因为从来没这么做过。

    回味愣了一下却从字面上理解了她的意思,取八只中号的方形碟,放在炉火上均匀地加热。

    每三只被利落地切成适口大小的鲜蔬牛肉卷被放置在方碟里,碟子的一侧是各种翠绿的蔬菜堆砌出来的装饰花朵,舀两勺淡黄色的酸甜芥末酱仿佛画画一样淋在牛肉卷和瓷盘的空白地上。

    上菜时间到——

    第四局,朴实醇厚的红烧鱼头炖豆腐“对战”绮丽爽滑的香煎鲜蔬牛肉卷!(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三章 连败还是逆转?

    “婵婵,为什么要先把盘子放在火上烤一下啊?”坐在贵宾座上的林嫣吃着用来打牙祭的果脯,伸长脖子往台上瞧,好奇地问。

    苏婵一边嗑瓜子一边摇头,台上做的美味佳肴她们吃不着,只有找点东西来嚼一嚼,谁知道越嚼越饿。

    “以炉火烘烤瓷盘,使瓷盘维持均匀的热度,这样可以保持肉片的鲜嫩,不会因为一热一冷造成肉质骤缩影响口感,能锁住肉片里的油脂,也更容易让牛肉的香味散发出来。”一旁的佟染漫不经心地摇着折扇,狭长的柳叶眼微眯,直直地望着赛台之上的苏妙,语气轻缓地回答。

    林嫣没想到他会回答,愣了愣,紧接着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这一道是红烧鱼头炖豆腐!”评委席上,伙计将一只黑底描金富贵牡丹紫砂锅放在圆桌的正中央,掀开盖子,泛着热烫的香气袅袅升起,弥漫在四周,砂锅刚离了火,鲜汤内部仍旧在咕嘟嘟地翻滚着,冲鼻的鲜美扑面而来,令人食指大动!

    砂锅汤菜自己动手吃才更美味,众评委亲自动手,各自舀了一小碗红烧鱼头炖豆腐,连汤带菜鲜灵灵香喷喷地吃上一口,汤汁香浓绵稠,豆腐细腻软嫩,鱼肉肥糯滑溜,酥而不烂,不油不腻。

    豆腐鱼头皆是先煎后煮,外脆里嫩,爽滑多汁。朴素又实诚的一道菜,色泽鲜亮,质朴纯粹。汤汁的香浓似勾起了自幼生长在水边的人儿时最简单却最难忘的快乐回忆。独属于淡水鱼那隐藏着泥沙自然腥气的鲜嫩绵甜落在舌尖之上,令人忍不住联想起江南中那一望无际的涛涛江河婉约又不失磅礴大气,一叶扁舟。因为朴素而美丽的渔家女子于烟雨朦胧间嫣然一笑,如黑白相间的水墨画一样,气韵幽深,隽秀迷人。

    “这鱼头炖的比我从前吃过的鱼头滋味更柔和,有一种淳厚朴实的感觉在里面。”孙举人笑容满面地说。

    “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光着屁股在江边跑时闻到的船上渔家傍晚时拿豆腐炖鱼汤的香味儿了!”吴知州想起小时候的调皮事有些不好意思,笑得却很怀念。

    “鱼头炖豆腐算不上稀罕菜,谁都吃过。可这道菜炖的,味儿真鲜灵啊!”江妈妈又舀起一勺吃了一口,意犹未尽地用帕子擦了擦嘴唇。

    “他这酱是用两种酱混合调的。既上了色咸味又不重还保留了鱼头和豆腐本身的鲜味,到底是干了一辈子,老道,经验多。调出来的酱恰到好处。刚刚好!”夏长眯着一双小眼睛,点头称赞。

    待红烧鱼头炖豆腐吃了半盅,众评委陆续沉默下来,开始在心里思考着该怎么打分。

    “这一道是香煎鲜蔬牛肉卷!”另一侧,替苏妙这一组端菜的伙计捧着大托盘上前,将分装成八个小碟的牛肉卷一一放在评委面前。

    与红烧鱼头炖豆腐截然相反的是,这道菜分量小摆盘精,特别是最后淋上的淡黄色的酱汁。不仅仅是淋在牛肉卷上,还淋在了瓷盘的空白地方。看似很随意地将酱汁淋在上面,看起来只是一道道断断续续的纤细线条,然而从整体外观仔细去观察,却发现那些线条并非是随便淋在盘子上的,而是像一幅抽象的线条画一般,将菜肴的整体造型衬托得更加华丽多彩。

    柔软富有弹性的牛肉卷看似随意实则郑重地摆在方形瓷盘内,散发着很淡很雍容却同样很温厚的肉香,浅淡却幽深的醇香味悄无声息地钻进鼻子里,竟能令人的心蓦然一动!

    “咱们秦安省这边的人不太会做牛肉,小姑娘生长在这边,能把牛肉做出来已经很了不得了。”何员外笑眯眯地说,夹起一块放进嘴里,闭上眼睛细细地品尝,却只觉得全身的神经都嘣地一颤,眼睛倏地睁开,并睁得老大!

    其他人在他下筷子的时候也都伸出筷子夹了一块牛肉卷,令人惊叹的是,这卷子卷成井后从表面上看并没有用什么神秘手法,可不管从什么角度去夹,这卷子就是不会散。明明是薄透如纸的肉片,却带着很强的韧性,即使夹的时候不小心力气用过了头,肉片也不会被戳坏,可见这肉片的薄厚切得恰到好处,既能保证受热均匀又不会影响美观。

    众人略带惊奇地细细端详了一阵,紧接着缓缓放入口中,嘴巴合闭之际,上颚与舌尖自然而然地在牛肉卷上轻轻一压,丝滑诱人的肉汁便从牛肉的纹喇间沁出来,迅速在唇齿之间蔓延扩散,铺散在味蕾之上,温热醇美的滋味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

    选取青脆爽口的蔬菜,均匀地裹上一层薄切牛肉,经过清油的煎制,再透过口齿间的挤压压出牛肉的脂肪,更能充分地感受到新鲜蔬菜所散发出来的那未经雕琢的清澈又原始的滋味。自然新鲜的绿色蔬菜独有的纯澈澄净的香气混合了精雕细琢的牛里脊肉特有的雍容嫩滑的口感,令人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幻觉,水木清华绮丽幽静的花园内,华贵的金丝楠木桌椅摆放在一望无边的草坪上,圆桌上还铺着矜贵的双面绣丝绸桌布,阳光明媚的正午,做工精美摆盘精致华丽诱人的菜肴似让吃着的人不由得变得尊贵起来,姿态优雅,举止端庄,于美轮美奂贵气迫人的花园中斯文而坐,似色彩鲜艳的油彩画一般,落落大方,高雅傲然。

    几筷子夹完,再伸出去时才发现盘子已经空了,众人不由得一怔,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时眼里划过一抹遗憾,均在心中暗道台上的小丫头“太小气”。

    夏长人比较随性,干脆用筷子尖沾了瓷盘空白地上的酱汁放进嘴里。

    众评委谁也没说话,导致现场一片静默,直到马上就要开始打分了,吴知州突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咂了咂嘴,说:

    “以前在梁都里吃过一次梁都大厨做的牛肉,当时觉得那肉味儿真好,没想到咱们秦安省竟然也出了一个会做牛肉的大厨,这滋味,梁都酒楼里的掌厨都及不上!”

    他话音才落,礼仪官宣布评分开始。

    评委们纷纷摆弄起手中的评分木牌。

    以质朴浓鲜为卖点的红烧鱼头炖豆腐,吴知州、何员外、江妈妈均给了三分,夏长、孙举人、李掌柜、陈夫人、葛员外均举了二分牌,毕竟这道菜虽然味道不错,也能引人回想起一些温暖的记忆,然而综合来看,这道菜有点普通了。

    万国安第四局总分十九分,连续两场的胜利让万国安重拾了信心,又变回了一方名厨所向披靡的高傲模样,这会子见自己细心做出来的菜肴居然有这么多评二分的,脸色又不好看起来。

    “接下来,请诸位评审为香煎鲜蔬牛肉卷打分,从吴大人开始,请!”礼仪官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评委开始为第二道菜打分。

    这是最关键的一次评分,若胜利,赛局将会逆转;若平局,苏妙还有一线可能;若连败,她就可以立即下台卷包回家了。

    苏妙目不转睛地望着评委席。

    几乎毫不犹豫的,八个评委都没有再去思考,从吴知州开始一直到李掌柜极为流畅地挨个举了牌,一个举起来之后下一个立刻就举了起来,中间几乎没有停顿,可见大家在品尝完这一道菜之后心里立刻有了定论,且是完全不需更改的定论。

    吴知州、何员外、夏长、孙举人、陈夫人、江妈妈、葛员外均举起了三分的牌子,只有李掌柜一个人举了二分。

    说实话,李掌柜他并不喜欢看到有女子来参加这样的大赛,他认为这是荒谬不成体统的,但规则是佳阳郡主定下的,他不太好表现出自己的偏见,所以第一局时他给苏妙打了三分,接下来却屡屡看苏妙的菜不顺眼,也不知道是对菜不顺眼还是对做菜人的性别不顺眼,总之他本人对给苏妙打低分一点不觉得愧疚,因为他觉得她的菜就值这么点分数。可现在,在所有人都为香煎鲜蔬牛肉卷打了三分只有他一个人打二分时,他第一次有点心虚,虽然他把牌子小幅度地转了转最终却还是坚持住只给了二分。

    江妈妈仿佛明白他心里想什么似的,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冲着台上的苏妙竖起大拇指。

    苏妙看见了,弯起眉眼,粲然一笑。

    惹得陈夫人笑说:“这小姑娘,真讨人喜欢!”

    十九分对二十三分,万国安在连续获胜两场之后,苏妙终于凭借一道以清新华丽作为特色食材小众味道却大气的菜肴实现了逆转,拿到了第二次胜利。

    到此时万国安与苏妙均是两胜两败,初赛接近尾声,胜败亦在压轴大戏上,结果只看最后一场赛,胜败只在最后一道菜。

    戏剧性的逆转令赛台下的观赛者又一次沸腾起来,赛台斜对面的茶楼内,赌桌周围人头攒动,比刚开局时更火爆。

    苏妙看了回味一眼,回味正望着她,他握住她的指尖,轻浅一笑。

    吉庆锣再一次敲响。

    第五局开赛!(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四章 最后一道菜

    现在并不是吃螃蟹最好的季节,但在这个季节里,苏妙领到的最后一样食材却是一筐还在吐着泡沫的螃蟹。

    回味、陈盛、赵河三个人一起,正处理着那筐个头不大根本算不上肥美肉也不多的螃蟹。

    苏妙独自立在一旁,挤出红萝卜汁和红萝卜皮一起煮开,和面之后趁热倒入红色的萝卜水揉成光滑的面团,搓成长条,摘成小剂子,用擀面杖擀成直径八厘米的圆皮。

    另一头的灶台后面,心情不好的万国安又开始骂徒弟,嫌徐泰没把花胶泡到软就开始切,夺过徐泰手里的花胶,没好气地重新扔进水盆里,又走到正在熬鸡汤的马康面前,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鸡汤尝了尝,依旧是不满意,又严厉地训斥了马康一顿,把马康骂得直缩脖子,却一句话不敢辩解。

    苏妙觉得万国安好聒噪。

    就在这时,正在挑蟹黄的回味突然走到她身旁,表情严肃地轻声道:

    “蟹黄的数量不够一只包一个的。”

    苏妙心脏一沉,皱了皱眉,狐疑地看着他问:

    “那不是有一筐呢吗,连四十个都凑不出来?蟹黄这么少?”说着往他身后的料理台瞟了一眼。

    ……这筐螃蟹的确小了点。

    “这个季节吃公蟹还行,母蟹太少了,再说现在离吃母蟹的季节还早着呢,就算母蟹有蟹黄,蟹黄也不是那么肥美。”回味板着一张脸,语气平板地说。

    苏妙的眉头皱得更深。蟹黄不够可是非常影响她的计划的,这一道菜蟹黄可是主料。

    贝齿咬住嘴唇,她颦眉思考了良久。讪讪地问:

    “真的不够?你再好好找找,你把所有螃蟹都打开了吗?”

    “难道我连螃蟹的公母都分不出来?我看了一遍,几乎全是公蟹,母蟹少的可怜。”回味不满被质疑,不悦地说,并趁机教训道,“我就说不让你挑螃蟹不让你挑螃蟹。你偏一直在犹豫,现在好了,你还没想明白要不要。对方倒是给你留下了,这一回你不想要也得要了。”

    “你好啰嗦,我又没说我不想要。”苏妙不高兴地道,“不就是没有蟹黄么。没有蟹黄还有蟹肉。把蟹黄蟹肉掺一起拌馅总够了吧,你快去啦!”

    回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转身,把蟹黄和蟹肉挑出来,一边挑一边低声问:

    “你真觉得煮一碗馄饨就能赢最后一场?”

    “这可不是一般的馄饨。再说若你吃了一上午的菜,难道最后一道就不想吃点能饱胃的淀粉类食物?”苏妙继续揉搓着面团,哼哼说。

    “话虽这么说,我只是觉得有点普通。”

    “普通不普通只有吃过了才知道。所有的饭菜都是普通的,就算再变幻花样主材料还是那几样。关键是品尝时候的感觉。”苏妙一本正经地道,“再说我向来信‘尽人事听天命’,我只尽力去做我该做的,剩下的事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回味听着她仿佛完全不在乎输赢的平静语气,不由得想起了一些往事,心里翻了几个滚儿,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低着头专注地做着手里的工作,嘴上却轻而缓地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这一局你输了,你会怎么样?”

    苏妙一愣,狐疑地望向他的侧脸,把回味看得表情有些紧绷,过了一会儿,却见她轻快自在地擀着面皮,毫不在乎地说:

    “输了就输了呗,有哪个人一辈子总是赢,不过是输了一次,又不能代表什么。再说厨艺这东西本身就是见仁见智,每个人对它的理解都不尽相同,就算是一直输,也不代表我就得从这个行业里滚出去。只要有人喜欢吃我做的菜,这就足够了,我选择这个行业又不是为了当厨王,我是为了能做出好吃的东西才想当厨师的。”

    回味的心剧烈地震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听了她的话,还是因为长久以来一直迷失在黑暗的甬道里始终觉得迷惑的自己终于看到了前方骤然出现的一丁点光亮,总之他的心颤抖了一下,连带着全身的神经亦震颤了一下,并在空旷的胸腔内发出一串嗡鸣似的回响。

    正在挑蟹黄的手顿了顿,他沉默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了自从遇到她之后他总是在思考的那个问题,他是为了什么才选择当厨师的呢?

    台下的贵宾座上,林嫣紧张地摩挲着嘴唇,直勾勾地望了一会儿一边做菜一边歪着头窃窃私语的苏妙和回味,心急如焚,忍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对苏婵道:

    “这两个人怎么不紧不慢的,没看见对手老头一直在忙吗,他俩倒好,有说有笑好像这儿是苏记的后厨房,我都快替他们急死了!”

    “咔擦、咔擦……”苏婵悠闲自在地嗑瓜子,一言不发。

    林嫣闭了嘴,勉强闷了一会儿之后又忍不住了,看着苏婵的侧脸心焦地问:

    “婵婵,你说这一轮谁会赢?”

    “咔擦、咔擦……”苏婵从容淡定地嗑了一会儿瓜子之后,眼盯着赛台,慢悠悠地吐出一句,“我二姐是不会输的。”

    “……”林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眉角狠狠一抽,她对她二姐还真是有信心啊!

    转动着僵硬的脖子下意识向斜对面望去,却见不远处,脸色开始发蓝发绿的周诚正在四处张望,直到一个青年人红光满面笑容灿烂地大步走回来重新坐在他身边的位子上时,他一直青着的脸才微微缓和,没好气地训斥道:

    “你这混小子,又跑哪去了!”

    “我去那边的茶楼了。我跟你说周大哥,现在押苏妙赢的人越来越多,再不趁机押一票,大头儿就都被别人拿去了!”刘金眼角眉梢尽是喜色。

    周诚的眼里划过一抹凶光,重重地冷笑一声:

    “你真觉得她会赢?”

    刘金见他脸色不好,讪讪地笑说:“押她赢的人越来越多,我就是去玩玩,押的也不多……”

    周诚没有再理会他,一双灰蒙蒙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赛台上歪着头跟回味窃窃私语的苏妙,眼里尽是欲除之而后快的阴毒。

    赛台上,回味在赵河和陈盛的协助下,已经将蟹黄和蟹肉剁碎拌成爽滑鲜美的馅料,剥下来的蟹壳被苏妙拿去捣碎。

    苏妙将捣碎的蟹壳放进大漏勺里,隔着漏勺在水里煮成清汤,一边煮一边用擀面杖去捣漏勺里的蟹壳,让蟹壳中残留着的蟹肉精华和隐藏在蟹壳内部的鲜味能够被毫无保留地压榨出来融入汤汁里。

    对面万国安开始煮枸杞青瓜炖花胶,在陶罐里倒入煮好的鸡汤、姜片、焯好的花胶和煮花胶的汤汁,沸腾后转中小火慢炖。万国安盖上陶罐的盖子,满眼得意地向苏妙这边扫了一眼,看出来他们是打算煮馄饨,眼里的轻蔑意味更浓,区区一碗馄饨怎么可能赢得过他这滋补又滋润的枸杞青瓜炖花胶?

    苏妙没工夫去理会万国安的轻视,虽然她感觉到了他对她的瞧不起。赵河赶了过来,接替苏妙煮蟹汤,苏妙轻声嘱咐他几句,赵河点点头,不敢离开锅,一直守在锅旁盯着小火煲汤,算准时间用竹勺按照一定的方向轻轻地搅拌。

    苏妙回到面案前,回味已经开始包馄饨,苏妙看了他一眼,见他麻利地将小馄饨包成了金鱼形状,秀眉一扬,他的手果然巧!

    取被红萝卜染成红色的面皮,在红色的圆皮上放调好的蟹黄蟹肉馅,将面皮按四等份向上提起,向中间捏,两边各四分之一对粘起。前端的四分之一皮用尖头的筷子夹出三个小孔与两边相粘做成鱼嘴和鱼眼睛,然后用尖头筷子夹住中间四分之一的下端,将馅心往身部推,把后端的四分之一皮子按扁做成扇面形,用小剪刀剪成四片做成鱼尾状,最后在鱼的两只眼睛孔里放上刻圆的红萝卜。用小剪刀的尖部在鱼的脊背处夹出背鳍,再用小剪子在鱼眼睛后面和靠近尾巴处的两边夹出腹鳍,在尾巴上用小刀刻出鱼尾的印痕,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巧红金鱼便跃入眼帘,落在面案之上,大眼睛花尾巴细长长鼓溜溜,惟妙惟肖,煞是喜人。

    将做好的小金鱼上蒸笼蒸到八成熟,亦吸收了蒸笼内的水蒸气,另一头,赵河已经将煮好的螃蟹汤过滤了许多遍,得到了一锅澄净清澈看不到一点油花却泛着极诱人鲜美的螃蟹汤。

    取白底青花瓷阔口柱形小汤盅,洒上碧绿的芫荽,将五只蒸好的小金鱼摆进去,倒入澄清过的螃蟹汤至八分满。小金鱼在被注入汤汁的过程中被鲜灵灵的汤汁这么一烫,散发出极是美妙柔和的香味,小金鱼的面皮充分吃水,亦变得滑溜溜亮晶晶,闪耀喜人。在汤汁倒进汤盅的一刹那,五只小金鱼全部浮了上来,恍若正在游水一般,翠绿的芫荽既是水草。更奇妙的是,小金鱼在浮上来的一瞬间皆是尾巴朝着碗沿,头部相对,仿佛在聚会一样,那画面极是灵动,欢快喜庆。

    苏妙将一朵淡雅的小莲花放在它们中间。

    第五局,蟹汤金鱼小馄饨VS枸杞青瓜炖花胶!(未完待续……)

    PS:非常感谢aijin2006童鞋和江南西贝童鞋的打赏!

第一百八五章 初赛:晋级者是?

    因为第四局时苏妙逆转获胜,第五局苏妙的菜品有了优先评分权。

    “蟹汤金鱼小馄饨!”捧着大托盘的伙计立在评委席前,响亮地报了菜名,将八只青花瓷汤盅一一放在评委面前。

    因为评委席里亦是男多女少,所以江妈妈和陈夫人对苏妙这个同样挤在男人堆里参加大赛的姑娘很是关注期待,再加上这个姑娘率真活泼,赢了没有骄傲输了也不觉得沮丧,身体里仿佛有用不完的活力,连看着她的人也会被她的活泼感染,跟着明朗起来,两个人对苏妙很是喜欢。

    二人迫不及待地打开青花瓷盖,泛着热浪的鲜香之气迎面扑来,浓郁却不刺人。乍一闻到这股温和湿热的香气,似连因为过度耗神而变得干涸的心肺亦被这股暖洋洋的水汽所滋润,再看到瓷罐内清澈鲜美的汤汁上,五个栩栩如生的小红金鱼聚在一起于硕大鲜艳的莲花之下漂浮时,均是眼睛一亮。红色的金鱼,绿色的芫荽,粉色的莲花,金鱼戏莲的灵动画面跃然呈现在汤盅之内,精巧鲜艳,吉庆可喜,喜欢美好的人在看到之后都不禁会心一笑,因为制作者的巧手惊叹,因为这一幅明丽活泼的图画心也跟着愉悦起来。

    “这手可真巧啊,能包出金鱼不算什么,但这金鱼浮在水面上像活的一样就了不得了,这么看着我都舍不得吃了!”陈夫人笑说,顿了顿。却一愣,“咦?”

    不知道是眼睛花了还是真是如此,在因为舍不得吃目不交睫地注视着小金鱼注视了一段时间之后。却突然觉得小金鱼似在热气腾腾的汤汁里动了一下,仿佛在游似的。

    陈夫人正觉得狐疑,只听身旁的江妈妈突然啊呀一声,不可置信地笑道:

    “我怎么觉得刚才这金鱼游了一下!”

    陈夫人一愣,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在同桌的其他人身上扫了一眼,其他人亦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汤盅看。葛员外摸不着头脑地说:

    “我怎么也觉得它游了?”

    众人听了,不由得相互对视一眼,紧接着所有人都低下头。即使因为连坐了五个小时已经有点不耐烦了的人也不由得双臂交叠在桌上,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汤盅里的小金鱼瞧。

    因为已经是最后一场了,连续五个小时,大家都很累。终于熬到了最后一局评分的时刻。说话声明显减少,赛台周围变得很安静,因此江妈妈和葛员外的惊呼很清楚地传了出来,引得隔壁桌已经快睡着了的评委们回头望过来,贵宾座上也有人抻长了脖子向这边瞧。

    赛台上,赵河一愣,疑惑地问苏妙:

    “怎么回事,面做的金鱼怎么会游?”

    苏妙嫣然一笑:“我会变戏法。”

    “怎么回事?”陈盛同样很吃惊。见苏妙回答的太高深莫测,把脸转向回味。虚心求教。

    “用了两种面,浸泡在热汤里会慢慢膨胀起来,再有就是眼睛的问题了。”回味淡淡地说。连续在赛台上站了五个小时,被太阳晒被灶火熏刚才他的脑袋也变得懒洋洋的,苏妙和面时他没多想,这会儿听见台下叫嚷金鱼会动,他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说“这可不是一般的馄饨”到底是什么意思。

    赛台下,众评委还在直勾勾地盯着汤盅,目不转睛地盯了老半天,把台上的万国安看得一阵心焦,怕他们盯着的时间太长自己的菜凉了。

    “真是邪门儿了!”这一次出声的是李掌柜,他虽然吃过很多美食,却怎么也想不通,挠着脑袋狐疑地说,“上头那姑娘不光会做菜还会变戏法?”

    “这是眼睛的问题,一直盯着看盯到眼睛都干了稍微一晃神就会觉得这鱼在动,主要是这鱼做的太像真的了。”孙举人认真分析。

    夏长却一言不发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只小金鱼放进嘴里,适口大小,一口一个刚刚好。

    众人盯着他,那感觉就像他把一条鱼生吞了似的有点残忍,江妈妈忍不住说:

    “夏先生你这么快就吃了,至少再看一会儿吧,这么像金鱼,你一口吃一个看着怪吓人的。”

    夏长一边闭着眼睛咀嚼一边说:“再不吃就凉了。”

    一句话让众评委从觉得残忍中回过神来,心想也对,于是纷纷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陈夫人舍不得去吃金鱼,干脆舀了一勺清汤喝。纯粹的清汤,似没有添加任何调味料,吃的就是螃蟹本身的鲜味,这股浓浓的鲜味不会让人觉得腥,一点令人讨厌的腥味都没有,只是觉得鲜美,除了鲜美就是鲜美。明明没有使用任何调味料,非但不觉得寡淡,反而觉得如果用了调味料才是破坏这完美的味道。

    一勺鲜汤喝下去,只觉得一股热烫的线直直地流进胃里,柔煦的温暖感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他们这些评委已经僵硬地坐在座位上精神集中了整整五个小时,如今被这股鲜灵灵的蟹汤所滋养,身体内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新的活力,想要再喝一口的迫切感从未有过的强烈,一口接一口,只觉得身体从内到外都变得舒畅起来。

    江妈妈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提醒:“大妹子,汤都喝完了你还有肚子吃馄饨吗?”

    “没事,这汤可真鲜灵,江妈妈你多尝尝!”陈夫人喜气洋洋地说。

    江妈妈眼角狠狠一抽,耳边尽是吸溜吸溜声,回头看去,吴知州、葛员外他们几个正在连汤带水埋头苦吃,就连孙举人都不顾自己读书人的形象了,一口接一口,惹得正关注他们这桌的看客们都忍不住议论起来:

    “看起来挺好吃的!”

    “连评审都那种吃相了,应该挺好吃吧!”

    “我也想吃!”

    江妈妈听了一阵不好意思,努力注意吃相,舀起一只红色的小金鱼放进嘴里。柔软富有弹性的面皮滑糯弹牙,咬开一个口,细腻绵滑的馅料落在舌尖之上,明明不是吃蟹的季节,入口时却觉得这蟹黄和蟹肉半点不比秋天螃蟹肥美时的滋味差,肉质软嫩,滑如凝脂,鲜而不腥,入口即化。鲜美,只是鲜美,没有半点螃蟹的泥沙土腥味,鲜美的蟹肉与软糯的面皮混合在一起,似在唇齿间融化了一般,滋味甘美,齿颊生香,回味无穷。

    江妈妈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边正在慢慢地品,那一头夏长他们已经吃完了,夏长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又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重新塞进怀里,自语似的道:

    “我说呢,原来是拿糯米粉和面和的,难怪!”

    其他人没听见这一声自语,就算听见了也没在意,所有吃完了馄饨的人都觉得有点郁闷,吴知州咂巴了两下嘴:

    “不是我说,苏姑娘也忒小气了,每次都给我们弄这么一丁点,我都想给她一分!”

    “大人,你是来做评审的,不是来下馆子的。”江妈妈总在花楼里碰见他,两人也算是旧识,于是不客气地说。

    “这个本官当然知道。”吴知州严肃地道,瞟了一眼她面前的汤盅,“怎么剩了,你是不是不爱吃……”

    话还没说完,江妈妈已经把最后一只金鱼吃了进去。

    吴知州讪讪地摸了摸肚子,吃了一上午菜,他这会儿真想多吃点米食或面食填一填胃啊!

    “这一道是枸杞青瓜炖花胶!”第一道菜尝完,第二道菜上。

    以朱泥炖盅作为容器,花胶胶质丰富,有滋阴补肾的功效,枸杞养肝润肺,青瓜味甘解热,是一道不可多得的滋补菜肴。

    然而八个评委却仿佛突然断了电似的没什么精神,吴知州心心念念的是弄点汤汤水水的面食来吃,这样既能填胃又润润的不会觉得干,大中午正合适,其他人跟他想的也都差不多。

    上一道菜留下的余香即使用茶水漱过仍旧存在,鲜美得让人想再痛痛快快地吃上一碗,那令人难忘的滋味已经深深地印刻进脑子里,因此这会儿再品尝枸杞青瓜炖花胶时,只觉得青瓜清香的古怪,枸杞药味太浓,花胶鲜味太淡,总之就是不对劲,就连向来很支持万国安的李掌柜也是吃了半碗就不由自主地放下了。

    评分时间到!

    蟹汤金鱼小馄饨,从吴知州开始,几乎没有犹豫地,从头到尾,一个接着一个举的都是三分牌。

    轮到李掌柜。

    苏妙看着他,这个人好像不太喜欢她。

    李掌柜在众人的注目下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评分牌,犹豫了片刻,一咬牙,猛地举起一只三分牌!

    现场一片沸腾,八个评审八个最高分,这在厨王赛历史上都是罕见的,尤其获得这个成绩的人还是一个小姑娘!

    苏妙心里开了花,弯起眉眼,粲然一笑。

    “这小姑娘,笑起来真讨人喜欢!”江妈妈抚着脸颊说,又去看脸色再次绿起来的万国安,这张老脸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枸杞青瓜炖花胶,同样没有犹豫地,从头到尾,所有人举的都是二分牌!

    万国安震惊地瞪圆了眼睛,全是褶的脸青白交错,气得浑身发抖。

    台下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身经百战的前辈大厨输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是老的太没用还是小的太厉害?

    “荒谬!荒谬!”万国安怒不可遏,不等礼仪官宣布比赛结束便愤然离台。

    二十四分对十六分,第五局苏妙胜!

    初赛,苏妙以三比二击败河州名厨万国安,成功晋级第二轮!(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六章 结怨

    台下还在因为逆转的赛局议论纷纷,赢钱的自然高兴,因为押万国安结果输了的人正在那里跳脚骂娘。

    初赛的上午赛到午时就算结束了,休息一个小时之后,未时整,将进行下午的六组淘汰赛。

    初赛一共比三天,比到第三天午时结束后,主办方将会集中晋级者说明第二轮赛的安排。

    比赛结束的参赛者可以回去休息,评审们却不能休息,下午还要继续。大赛规定评审们是不能与参赛者有私底下的接触的,因而礼仪官刚一宣布上午赛结束,众评委便起身离席回去了。

    苏妙拉着回味的手笑嘻嘻地从台子上下来,连续站了五个小时,她依旧活蹦乱跳的,倒是赵河已经有了些年纪,久站日晒再加上紧张焦虑,扶着陈盛的胳膊下了台,直接先找地方坐着休息,感觉自己就快腰间盘突出了。

    尚未散去的围观者还在议论苏妙和万国安的比赛,苏妙听见他们一直在说赌注的事,突然想起来,歪过头问回味:

    “一两银子,你押了吗?”

    回味握着她的指尖,看了她一眼,莞尔一笑:“我押了一百两。”

    苏妙微怔,眨巴了两下眼睛,又叹了一口气,一本正经地说:

    “好吧,我出一两你出九十九两我不计较,不过赢的钱咱俩得平分。”

    “都给你。”回味笑答。

    苏妙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既然你这么大方,我决定了。请你去吃一碗五香排骨面庆祝一下!”

    回味哭笑不得,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沉静悦耳的男中音含着笑意幽幽然地响起:

    “苏姑娘真小气。一碗太少了,怎么着也得两碗吧。”

    苏妙望向施施然走过来,折扇轻摇,笑如春风,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随意就过来插话的佟染,眨巴了两下眼睛。凉飕飕地道:

    “我又没说要请你,你操哪门子的心!”

    佟染对她毫不留情狠命打击的说话方式完全不在意,或者说他更喜欢她这么没大没小没上没下男女平等甚至是她略微高高在上地对他说话。虽然这种喜欢多少有点自虐狂倾向,反正他本来也不是个正常人。轻轻地摇着折扇,他笑吟吟问:

    “下午时苏姑娘会来观赛吗?”

    话题转的太快,苏妙一愣。猛然想起他好像是今天下午比赛。想了想,摇着头回答:

    “我没兴趣,我待会儿还要去吃排骨面,然后去逛绸缎庄和胭脂铺,还要买小麻糕和酒酿饼,晚上还要带我妹妹去德月楼尝尝苏州的菜。”总之就是没空。

    佟染见她如数家珍地把她的游览计划全部说出来了,勉强忍住想要抽嘴角的冲动,笑意盎然地道:

    “原来苏姑娘想去德月楼啊。那今晚就由我做东,请苏姑娘和苏三姑娘在德月楼的麒麟包厢尝一尝地道的苏州菜。如何?”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紧接着倒退半步,戒备地看着他:

    “你竟然只想请姑娘,你果然是个不安好心的坏蛋,不许你打我妹妹的主意!”说着,一把拉过还在嗑瓜子的苏婵,将她护在身后。

    旁听的人哑然无语,佟染笑意盎然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看了一眼细长又平板脸比棺材还阴冷的苏婵,只想问苏妙一句:

    “我打你妹妹主意,你眼瞎吗?”

    苏婵目露轻蔑,一边漫不经心地嗑着瓜子,一边从上至下扫了佟染一眼,轻视地摇摇头,视若无睹地说:

    “这种麻杆似的男人,打不过我的。”

    “……”佟染有些笑不下去了,姓苏的姑娘的确与众不同,姓苏的姑娘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时常会让人产生一种想吐血的冲动。

    “阿妙,恭喜恭喜,恭喜你顺利晋级!”长生终于跟他那个尽管输了却仍旧谦虚有礼的对手就厨艺问题讨论总结完毕,大步走过来,拱了拱手,诚意到了极点反而让人觉得像在唱大戏似的。

    “同喜同喜。”苏妙皮笑肉不笑地说。

    “既然我们都顺利晋级了,不如一起好好庆祝一下,去德月楼吧,阿染跟掌柜的说一声我们就可以免费吃一顿!”长生手一拍,兴高采烈地说。

    “我不去。”苏妙干脆地拒绝。

    “阿妙啊,你拒绝人时太直接了,这样很伤人心的。”长生以兄长的语气语重心长地说。

    苏妙看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不想去就是不想去,再婉转迂回还是不想去。再说我很喜欢看你在被拒绝之后装失望的表情,感觉好好笑。”

    “……”一股小风儿打着旋儿从众人之间刮过,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皆对长生报以同情的目光。

    回味忍不住笑出来,虽然没笑出声。

    长生额角的青筋在跳,肉眼可见地在跳,皮笑肉不笑地说:

    “阿妙,我是真的很失望。”

    苏妙眨了眨眼睛,紧接着小嘴一咧,嘻嘻一笑,笑得那叫一个天真烂漫。

    长生有点无语。

    “走吧。”回味低下头对苏妙说,苏妙笑眯眯地点头。

    “回公子。”一行人刚走了一段路,悦耳的嗓音传来,如章台杨柳的女子含着柔媚的笑,亭亭立在回味面前。

    相思绿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绣金色月季暗纹直领斜襟纱衫,下着浅紫色提花梅兰竹挑线裙子,乌油似的长发挽着袅娜风流的垂云髻,上面插了许多灿烂耀眼的金簪。一双皓腕佩戴了一双赤金镶羊脂玉葫芦手镯,脖子上戴了一个好大好刺眼的纯金璎珞圈,耳朵上的坠子亦是金镶玉的。她今天这身打扮要多富贵有多富贵,要多闪耀有多闪耀,从头到脚全身上下仿佛只想告诉人们一句话——我是土豪,快来抢我!

    苏妙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对面那只大项圈反射的太阳光要多刺眼有多刺眼,看着相思绿的打扮再低头瞧瞧自己这一身素淡的小棉布衣裙,她果然是个穷人啊,遥想家中被她收藏在箱底的那套金首饰,那一套最贵的还是金包银的……

    她在这里哀叹自己的贫穷,那一头相思绿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笑容羞怯,举止却落落大方:

    “恭喜回公子晋级。”

    回味一愣,淡淡地说:“我只是助手。”

    相思绿的笑容微僵,没想到他看到自己这一身富贵装扮还是这么冷淡,在回味的棉麻布袍子上轻视地扫了一眼,这样美好的公子怎么能打扮得这样穷酸,如果是她一定不会让美玉蒙尘,只要这枚美玉肯属于自己。

    “是,这个奴家知道,公子的比赛奴家的父亲也看到了,奴家的父亲是川奉城飞天楼的掌柜,家父对公子的手艺十分欣赏,想请公子叙谈,不知公子何时有空?”

    ……这是当着她这个老板的面挖角她员工的节奏吗?

    被傲慢地无视,就算是苏妙也会觉得恼火,尤其这个女人比她有钱,看她家小味味的眼神完全是一副“想包/养”的眼神,赤果果,居心险恶!

    “不走吗?”苏妙突然开口问。

    回味低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携了她的手,一言不发地绕开相思绿,径直离开。

    相思绿尖尖的小脸瞬间刷白,手中的帕子捏紧,猛然转身,对着回味的背影皮笑肉不笑地追问:

    “回公子,你还没有回答奴家呢?”

    “我没兴趣。”回味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道,待尾音传到相思绿的耳中,人早已远去了。

    相思绿一张小脸绿油油的,咬紧了后槽牙,从小到大她都没这样低声下气过,从小到大她都没受过这样的屈辱,棱角尖锐的眸子燃起熊熊怒火,她恨恨地瞪着已经远去的人,重重地怒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识抬举!”

    长生和佟染远远地看着相思绿粉红色的小脸瞬间俏绿,前一刻还温婉秀美这会儿却变得咬牙切齿的,长生双手撑在脑后,悠然地打了个口哨,笑嘻嘻说:

    “相大小姐看中了小少爷,是福?是祸?”

    佟染不屑地冷笑一声:“女人就这点能耐,看见英俊多金的男人就腿软走不动道,把什么都忘到了脑后,一心只想着儿女情长那点事。”

    长生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他一番:“你也算英俊多金的男人,阿妙怎么就走了?”

    佟染面色一冷,讽刺一笑:“谁能比得上她身边那位,论血统,有几个能及得上他的。”

    长生眉一挑,点了点头:“不过我看阿妙那个懵懂无知的样子,她对小少爷的来历并不是太了解。”

    佟染直直地看着他。

    “干吗?”长生笑嘻嘻问。

    “你为什么要叫她‘阿妙’?”

    “自然是因为这样叫比较亲近,怎么,你羡慕?”他笑得牙齿都在反光。

    “擅自称呼姑娘的闺名,成何体统!”

    “就因为你总端着人家才不理你,不是每个女人都喜欢装腔作势的男人,至少阿妙不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佟染狐疑地睨着他。

    “以阿妙的出身和阿妙的性子,她和小少爷越往后越难在一起。”

    “这关我什么事?也不关你的事!”佟染在他话音才落时很突兀地说了句,折扇刷地展开,“佟飞,走!”他阔步离开了。

    长生看着他步履飞快,摇头叹了句:“死要面子!”(未完待续……)

    PS:非常感谢晚照清空童鞋的打赏!(づ ̄3 ̄)づ╭~

第一百八七章 找上门来的黑衣鬼畜

    初赛的其他比赛苏妙都没有去观看,她和苏婵、林嫣把苏州逛了个遍,又一次去探望了陆慧,送了陆慧许多小孩子能用上的物件儿,苏妙还把自己了解的育儿知识讲给陆慧听,陆慧听得一脸崇拜,拿小本子把苏妙告诉她的知识全都记录了下来。

    冯夫人很好,对苏妙三人上门探望陆慧很是欢迎,苏妙不过是备了一点登门礼,冯夫人回头就送给她们三个一人一把苏州特产的檀香扇。

    中午时姐三个从冯家出来,路过青花街时又开始挨个铺子闲逛,一直逛到黄昏时分才抱着大包小裹返回。

    林嫣一口一个棋子饼,满眼陶醉地笑说:

    “好吃!难怪人家说苏州点心是点心里的老祖宗,与苏州点心相比梁都的点心根本不算什么!”

    苏婵看着她吃得相当沉迷的模样,嘴角狠狠一抽:“你的脾胃到底是怎么长的,这么甜的玩意儿你都吃一下午了,不腻吗?”

    “不腻啊,我可以不吃饭,但不能不吃点心。”林嫣正儿八经地说,又往嘴里塞了一个棋子饼,笑眯了眼。

    “你这个嗜好倒是和宁乐相似,宁乐也是一天不吃甜的就发疯,偏你们俩谁都不胖。”苏婵道。

    “烟儿也喜欢吃点心呢,我走了以后也不知道新来的点心师傅会不会帮他们做点心吃,也不知道有没有招到新的点心师傅。”林嫣笑嘻嘻地说。

    “你还知道记挂这件事啊?”一提起这件事苏妙就开始磨牙。

    林嫣下巴一僵,紧接着讪讪一笑:

    “妙妙你不要担心。等回去我一定会和新的点心师傅好好相处,我可以只领从前工钱的一半。再说你早就该再雇一个点心师傅了,苏记那么大的酒楼。只有我一个人负责茶点实在是有点吃力。”

    “你对工作表达不满的方式就是丢下一封辞职信出走吗?”苏妙瞥了她一眼。

    “我再也不会了!我发誓!”林嫣郑重地举起一只手,发誓。

    苏妙无语地叹了口气,林嫣嘻嘻一笑。

    拐进圆融园侧门所在的街道,这是一条私人街道,笔直安静。

    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向圆融园侧门走去,在油黑的侧门映入眼帘的一刹那,在那一刹那。迈出去的步子甫一落下,竟然有种仿佛踏入了冰冷幽冥世界的错觉。周围的气温似乎突然下降了许多,明明还是明媚三月阳光灿烂。迎面却刮来阴风阵阵,眼前的光明也因为头顶上加速游动的云层变得忽明忽暗,诡谲森冷的气氛令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因为是私人街道,平常都是寂静无人的。然而现在。圆融园的入口处站了几个人,虽然只是站了几个人,那整齐划一存在感极强的氛围却仿佛站了千军万马一般,让人的心没来由地一紧。

    令苏妙惊诧的是回味也在,他就站在门口,还穿着早上时穿的天蓝色棉布直裰,外面套了一件深蓝色对襟无袖棉麻布长衣,墨黑的长发用发巾简单地束起。虽是平民打扮却掩不去一身风华,挺拔如竹。秀雅如兰。

    一般人在这样的人面前都会黯然失色,然而今天的这个人却例外,站在回味面前的是一个比他还要高大的男子,回味的身高按苏妙的眼光看大概一米八三左右,而此时站在他对面的男子却一米九出头,笔直傲然地站在那里,像一座塔。

    男子身穿一件黑色蜀锦长袍,纯粹的黑色,上面没有半片花纹,腰间绑着一根墨色卷云纹金带,乌黑浓密的长发以一只金色的发冠束住。他是背对着她们站着的,苏妙看不见他的长相却能看见他宽厚的背影。回味的身材属于颀长纤细的类型,而这个人的身材却毫无保留地展现出了身为男人的雄性魅力,不是肌肉虬结的怪兽型,而是恰到好处的完美型,虎体猿臂,彪腹狼腰,华贵的衣料之下,每一寸肌肉都蕴藏着蓄势待发的强大力量。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那一身铁血肃杀之气就已经无形地散发出来,将方圆几米之内包围得密不透风,只要一不小心踏进这个领域,便会感觉到一片刺骨的寒冷。

    在苏妙她们走近时,对方也听到了她们的说笑声,回过头来,于是一张英俊刚毅的脸便映入几个人的眼,古铜色的肌肤,刀刻般的脸庞,双眉如剑,朗目似星,鼻若悬胆,薄唇似刃,伟岸霸气,仪表堂堂,这亦是一个世间少见的美男子。

    在他身旁,一匹漆黑没有半点杂色的长毛骏卤挺挺地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在他身后,六个黑衣随从牵着六匹玄黑骏马分两组排开,垂首侍立,这些人不像普通富人家的随从,个个魁梧彪悍孔武有力,带着点……杀气。

    黑衣男子用一双森冷如冰的眸子在苏妙三人身上扫了一眼,最后将冷冷的目光停留在林嫣的脸上。

    啪——

    林嫣在看清他的脸,或者说在敏锐地觉察到他的气息时,全身的毛孔骤然合闭,激烈地打了个哆嗦,手一颤,怀里抱着的大包小裹全都掉落在地,把苏妙和苏婵吓了一跳。却见她那一双眼里仿佛卷起了惊涛骇浪,高频率的颤抖似发生了海啸一般,她全身哆嗦得厉害,突然倒退半步,转身就跑!

    苏妙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跑了,顿时瞠目结舌。

    “嫣儿!”动听的男中音,恍若风吹幽篁,清雅,迷人。

    黑衣男子三两步便追了过去。

    这本是一个很严肃很紧张如果再进一步发展就会变成很浪漫的画面,然而这样严肃紧张的画面只维持了几秒钟。

    啪叽!

    才跑出三步远的林嫣或许是因为太紧张了,再加上眼神不好,前脚绊后脚,一个华丽丽的大马趴,重重地摔在地上,擦破了额头!

    苏妙觉得如果她被回味追时却啪叽摔倒,本来严肃紧张的画面瞬间变成了逗逼,她一定会尴尬到想死。

    显然林嫣也是这么觉得,当她从地上爬起来时突然变得很恼火。

    “嫣儿。”黑衣男子对这样的发展却显得很习惯,轻唤了声,虽然算不上温柔却很关切,他伸出手要把她扶起来。

    林嫣没有去看他的脸,反应激烈地甩开他的手。

    有猫腻!

    苏妙低声问走过来的回味:“那人是谁啊?”

    “林嫣的相公。”回味淡淡地回答,帮她把被林嫣扔了一地的东西全部捡起来。

    “她相公不是死了吗?”苏妙更吃惊,小声问。

    “诈尸了吧。”回味漫不经心地回答。

    他们俩自以为很小声,哪知道他们的话却清晰清楚地传进黑衣男子的耳朵里,还没死呢就被老婆给说死了,眼里冷芒一闪,复又捏上林嫣胳膊的手一不小心用力过头。

    林嫣“啊”地一声痛呼,再次狠狠地去甩他的手:“你放开我!”

    黑衣男子也怒了,用力抓住林嫣的手腕,一把拉回欲逃跑的她,冷声训斥:

    “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林嫣小胳膊小腿哪里禁得起他的力道,雪白的细腕上霎时一片青紫,林嫣越发觉得自己窝囊,悲愤填膺,厉声怒道:

    “梁敏,你放手!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你放开我!”

    “没有关系?你是说你留下的那纸和离书?亏你想得出来!我说过了,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就算是死你也只能死在我的身边!你私自离家私自离开梁都的事我不和你计较,不许再胡闹了,乖乖地跟我回去!”

    林嫣气得一张脸刷白,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用力挣脱他的手,他的手却像铁钳子似的紧紧地箍住她的手腕,她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挣脱不开。

    梁敏已经拽着她的手腕,拖着她旁若无人地向自己的黑马走去。林嫣又瘦又小,被他这么拽着往前拖,拼命反抗,就像一只被套了绳子死命挣扎坚决不去屠宰场的小狗。然而她哪里有梁敏的力气大,又急又气又憋闷,红着一双眼就快哭出来了。

    苏妙皱了皱眉,径直向梁敏走去,还没走近梁敏就注意到了她,一双锋锐冰冷的眼望过来,气息强大让人的心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苏妙觉得这人一定是个鬼畜。

    不过她总不能让林嫣这么走了,虽然这个鬼畜是林嫣的夫君,可林嫣不愿意和他走。再说鬼畜相公,回家去还不一定会被怎么对待,像林嫣这种小胳膊小腿软弱文静的姑娘可受不起大块头的家庭暴力。

    “放开我们家小林子!”她张开手臂拦在梁敏面前,大声说。

    “让开!”梁敏的脸沉了下来,眼里尽是不耐烦,语气阴森地低声警告。

    这个男人好可怕,在他面前自己的身高完全不够看,苏妙欲哭无泪地想。

    “不让!除非你放开她!”苏妙挺起脖子,鼓足勇气大声道。

    梁敏冷冰冰地盯着她,一股寒意从脚底心直窜上来,苏妙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一条手臂揽住苏妙的腰身,回味立在她身旁,直直地望向梁敏的眼,表情冷冷的。

    苏妙感觉到似有两股相同强大的气息激烈地碰撞在一起,刹那间,天地变色,阴风阵阵,暗雷滚滚!(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八章 悲哀

    回味和梁敏面对面站着,一开始苏妙觉得他们是在对峙,可观察了一会儿她又觉得不太对劲,她居然感觉这两个人互不退让地对视着与其说是对峙,更像是在用眼神进行……交谈?

    一滴大大的汗珠挂在额角,先前因为感受到强大的气场碰撞有点怕怕的苏妙此时却觉得一阵恶寒。

    正在梁敏和回味进行着噼里啪啦电闪雷鸣的眼神交流时,一只雪白修长的手介入,很不怕死地一记手刀切断了两人“缠缠绵绵”的视线!

    “好了,到此为止,兄弟之间要好好相处,不许打架,不许吓到大嫂和小弟妹!”含着一丝慵懒的悦耳嗓音恍若泉水叮咚,环佩瑽瑢,很好听,亦很耳熟。

    苏妙微怔,循声望去,惊讶地看见一名身穿苍紫色织金锦长袍,腰束鸦青色宝相花纹银带,发束玉冠,遍身风流的男子突然出现在梁敏和回味中间,竟是回甘!

    “二哥!”她相当惊讶,因为回甘突然出现在苏州,更是因为回甘突然出现在他们中间。

    “小弟妹,好久不见了!”回甘笑吟吟地说,惹得苏妙四处张望。

    “二嫂也来了吗?”

    “你二嫂在家看孩子呢,时间太紧,没法让她也跟来。”回甘笑着说,扭头望向眸光若冰正笔直凛冽地望着自己的梁敏,嘴角一抽,求饶道,“小大,我不是小三,没法看着你的眼睛和你心有灵犀。你说话我才知道你想问什么。”

    “你来做什么?”梁敏剑眉皱紧,看着他,冷冰冰地问。

    “我好歹也是上届的厨王。苏州正在举行选拔赛,我自然是来观赛……”

    “别在我面前撒谎。”梁敏语气冷硬,阴嗖嗖地打断他。

    回甘讪讪地笑起来,老老实实地回答:“贞儿很担心,要我过来看看。”

    梁敏的眉头皱得更紧,阴森冰凉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多管闲事!”

    “梁敏。别以为你排行大就可以说我女人的坏话!”回甘怒了起来,收了笑,绷着脸说。

    “说的好。我和我女人之间的事你少管,让开!”林嫣在他的手里不停地挣扎,面前还有这么多烦人的阻碍阻止他离开,梁敏已经彻底不耐烦了。冷声喝道。

    “要不是我家贞儿让我来。我才懒得管你们!”千里迢迢赶过来拉架的回甘这一下彻底怒了。

    “那正好,别挡路!”

    “你……”回甘火冒三丈。

    “那个……”苏妙并不想打断他们,但心里的疑问和猜测让她有种被猫爪子狠挠的感觉,难受的不得了,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你们三个,是什么关系?”

    梁敏、回甘、回味看了她一眼,回味一言不发。梁敏轻蔑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回甘指着梁敏狐疑地问回味:“你没告诉她他是你大哥?”

    回味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道:“无关紧要的事不用说。”

    梁敏瞅了回味一眼,旋即无视掉,扭头对还在挣扎的林嫣道了句:“我们走!”径自向自己的马匹走去。

    “梁敏,你放开我!”林嫣气得脸刷白,悲愤交织的心情让她就快哭出来了,张嘴在梁敏的手上咬了一口!

    梁敏没有动,亦没有松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任由她用力地咬。就算他是习武之人,就算他皮肉再厚,终究是血肉之躯,林嫣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咬住他,直到唇舌间已经尝到了血腥味,他仍旧没有放开她。

    这一下林嫣真的哭了出来,她用力去甩他的手,哀声痛哭道:

    “你放开我!放手!我求你,放手吧……”她两脚发软,恍若骨头被抽走了一般,痛苦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梁敏仍旧拉着她的手腕,看着她一点一点地跌坐在地上,看着她哭泣,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夫妻两个人,妻子坐在地上哭得伤心,丈夫站在她面前直挺挺地看着,这样的画面就算是旁观者看了亦觉得心寒。

    苏妙忍不住了,生气地道:“哎,我说你,她都哭了你就不能抱抱她哄一哄,你到底是不是她相公?”

    梁敏望过来,一双冰冷锋利的眸子如刀,把苏妙戳的浑身都疼了起来,打了个激灵,嗖地躲到回味背后,却又不甘心,探出一只脑袋,挺着脖子辣气壮地说:

    “让老婆哭,猪狗不如!”

    回甘很不配合气氛地笑出声来。

    梁敏冷冷地刮了他一眼,也不知是因为被他们打断的时间太久,还是因为林嫣哭了起来,梁敏握住林嫣手腕的手微松。

    林嫣突然甩开梁敏的手,掩面飞奔进圆融园!

    这一回梁敏没有再追她。

    苏妙觉得场面突然就变得很混乱,她脑袋发蒙,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望向林嫣逃跑的方向,又看了看回味他们三个人,觉得还是先顾林嫣的事更重要,于是转身也跑进圆融园。

    苏婵的眼睛在回味、回甘、梁敏三个人身上扫了一圈,嗅到了许许多多的不同寻常,这三个人,很古怪!

    林嫣跑进房间时就已经止住了哭泣,心冰冷冰冷的仿佛槁木死灰一般,她哭过太多次,对于哭泣的自己连她都开始觉得厌烦了。

    林嫣呆呆地坐在床上,苏妙和苏婵坐在窗下的椅子上,双手抱臂,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门窗紧闭,无人打扰,房间内静悄悄的,针落可闻。

    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沉默了良久。

    苏婵的耐心到底没有其他两个人好,在林嫣红肿的眼睛上扫了一眼。蹙眉,率先开口:

    “那个穿黑衣服的,真是你相公?”

    林嫣沉默了一阵。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不是说你相公死了吗?”苏婵打破了沉寂,苏妙紧跟着开口,低声问。

    “对我来说……”林嫣想说“对我来说死了活着没差别”,但这样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离开梁都之前我留了自请下堂的书信,现在的我是自由身。”

    对一个古代女子而言。被休是一件非常惨的事,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能让她自请被休,苏妙很疑惑。

    “这个先不说。你……真是回味的大嫂?”苏妙用相当不可思议的语气问。

    林嫣默了片刻,嗓音黯哑,细声细气地说:

    “他们兄弟间的关系有点复杂,我虽然成亲多年。但一直呆在内宅。出门机会不多,回味在梁都时也很少露面,我和他没见过。或许没出阁之前我见过他,但时间太久早忘记了。详细的你还是去问回味吧,有些事我不好说。”

    林嫣曾说她十四岁就成亲了,在内宅深居简出了十年她竟然还有勇气离家出走,连苏婵都有点佩服她。

    苏妙心里想的却是林嫣口中的那个“不好说”到底是什意思,大嫂和小叔竟然从没见过面。这么不寻常,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都成亲了。干吗要自请下堂?”苏婵狐疑地问,“你相公对你不好吗?”

    林嫣摇摇头。

    “他不理你?”

    林嫣还是摇头。

    苏妙看着她,轻轻地问:“他纳妾了?”

    林嫣浑身一抖,默不作声,表情悲戚,仿佛又要哭出来了。

    苏婵沉默了一阵,淡声道:“男人有点钱都会纳妾,我爹以前就一个品鲜楼,家里的姨娘就来来往往三四个,更别提我大姐的前任,为了外边的女人连原配都休了。纳妾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他纳妾你就自请下堂腾地方,你也太傻了,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要么弄死小妾要么弄死你老公,舍不得直接阉了,逃跑算什么能耐。”

    苏妙的嘴角狠狠一抽,苏婵的思想有点可怕。

    林嫣不做声,贝齿咬住嘴唇,把嘴唇咬的苍白,没有一点血色。良久,她闭了闭眼,仿佛在忍耐锥心疼痛似的,轻轻叹了声:

    “妾,是我替他纳的!”

    “啊?”苏妙和苏婵吃了一惊。

    “我、生不出孩子来。”林嫣悲痛绝望地说,斜倚在床柱上,有气无力,苍白的手遮住双眼,她哀声道,“我十四岁嫁给他,整整十年,别说儿子,我连女儿都生不出来。他是长子,不能没有儿子,我却……”有泪珠在她的掌心下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哽咽着道,“娶妻生子,娶妻就是为了生子,妻若是连子都生不出来,留着还有何用!”她对这样的自己绝望而痛恨,“已经十年了,我不能再耽搁下去,婆婆一直在催,我必须要为他纳一个妾……而他,同意了。”

    “你以为他不会同意?”苏妙满心复杂地看着她,问。

    “……之前我对他提过许多次,他都拒绝了。”林嫣沉默了良久,手遮着双眼,嗓音颤抖,似在低泣。

    因为不能生育,所以始终心怀着焦虑与不安。因为不能生育,拼了命地逼迫自己在其他方面做个好妻子。期间曾提出过要为丈夫纳妾,被丈夫拒绝了,她心里甜蜜,不安感却更浓。终于到了第十个年头,肚子依旧没有动静,背负着巨大压力的她再一次提出要为丈夫纳妾,狼告诉她纳妾是对的,情感却又让她拼命地期盼丈夫会拒绝。

    结果,丈夫答应了。

    狼上,她很高兴;情感上,她非常的嫉妒,以及,非常的悲伤……

    “那个妾……有了?”苏妙心里不太舒服,颦眉,问。

    又有两行泪珠悄无声息地滑落,林嫣惨白着一双唇,轻轻地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PS:非常感谢寒谷一冰童鞋和江南西贝童鞋的打赏,非常感谢两位一直以来的支持!

    非常感谢鸳鸯亭童鞋的桃花扇打赏,明天或者后天会加更一章,感谢亲的支持!

第一百八九章 气势十足的小弟妹

    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生活在以“传宗接代”为头等大事时代里的女人,不能生育是一种不容饶恕的罪过。不想生是一回事,不能生又是另外一回事,十年不曾生育的女人,周围人看她的眼神会是怎样的轻蔑,怎样的讽刺,怎样的恶毒,简直难以想象。

    林嫣简单地解释完她的事就不再说话,靠在床上垂着头发呆,像一朵干枯却没有凋谢的花尸。

    苏妙也不好再追问揭她的伤疤,陪着她干坐了一会儿,借口去倒茶,起身出去了。

    刚打开门就看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相思绿正站在他们门前的台阶下,抻着脖子往回味的房间瞧,见她出来惊了一下,却没有离开,仿佛想挑衅似的望着苏妙,也不说话。苏妙亦没有说话,站在台阶上同样直勾勾地看着她,面无表情,眼神淡漠。

    两人对视了半天,一直到相思绿眼睛酸了心也散了,被她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得收回目光,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苏妙见她灰溜溜地走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头看了一眼回味敞开的房门,溜到门边,悄悄地探进去一颗脑袋。

    回味的房间并不大,三个存在感极强的人面对面坐在房间里,本就不大的房间显得更加狭窄,让人还没走进去就觉得一阵气闷。室内黑压压的,用不太恰当的一句词来形容,简直就是“黑云压城城欲摧”。阴风阵阵,鬼团森森,比呆在地狱里的感觉还要可怕。苏妙刚把脑袋探进去就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两排椅子,梁敏单独坐在一头,回味和回甘隔着一张高几并肩坐在梁敏对面。梁敏笔直地坐着,回味双手搭在扶手上,二人目不交睫地对视,半空中仿佛已经噼里啪啦爆起了紫色的火花。回甘单手托腮,懒洋洋地靠在一旁。看了他们一阵,无语地抽了抽眉角:

    “我说你们兄弟俩,要交谈能不能说话?”

    回味和梁敏同时收回目光。还是不说话,一个直视对面雪白的墙壁,一个俯视地面华丽的地毯。

    回甘无语抚额,就在这时。苏妙探进头来偷看。于是他仿佛解脱了似的欢喜地冲她招招手:

    “小弟妹,快进来!”

    回味和梁敏同时望过去。

    苏妙藏在门口,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努力做全心理建设,迈进来,站在屋子的正中间,先看了一眼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的回味,再看向同样面瘫的梁敏。这下她可以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两个人绝对是兄弟,而回甘笑嘻嘻的。十成十是被抱养的。

    梁敏从苏妙进来时就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很可怕。苏妙的小心肝怦怦乱跳,她知道他是想问林嫣的事,却不知是因为沉默寡言惯了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他问不出口,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苏妙和林嫣要好,看到惹林嫣哭泣的梁敏自然生气,偏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一对夫妻成亲十年没有孩子,想要孩子却生不出来,收养或过继毕竟不是自己的,拖到最后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也只有纳妾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一个古代男子能拖到第十年再纳妾也挺了不得的。

    可是纳妾生子这件事本身还是让人的心里有点不舒服,更让人不舒服的是又不能义愤填膺地去质问他“你就那么想要儿子吗?”。

    谁不想要!

    回甘见这一回换成苏妙和梁敏大眼瞪小眼了,眉角一抽。回味却不乐意了,抓起苏妙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旁。

    苏妙看了回味一眼,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站到他身旁,看着一双眼黝黑散发着滞血寒气的梁敏,干咳了咳,绷着一张小脸道:

    “小林子说了,反正她也没用了,你就自己回去吧,回去再娶个老婆,娇妻美妾高高兴兴地过日子,别再管她了,大家好聚好散,给彼此留个好念想。”

    梁敏的脸刷地黑了,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冷喝道:

    “嫣儿才不会说这种话!”

    仿佛豹子在低吼的气势,把苏妙的小心肝吓得又是一跳,却不甘心就此弱下来,挺直了脖子嗤笑道:

    “你还真了解她,你那么了解她你还纳妾?她说让你纳妾你就去纳妾,她说让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你放肆!”梁敏霍地站起来,一双漆黑森凉的眼如霜如雪冰冷刺骨,高大的身躯立在苏妙面前,气吞山河,让人有一种千钧压顶之感。

    “我好怕怕!”苏妙拍拍自己的小心肝,被他连吼了两次,她也火大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张俏脸染了薄怒,“怎么,说不过我就说‘我放肆’,还站起来,个子高了不起啊!”她身子一扭,踩着回味的大腿直接跳上他旁边的高几,高高地站在茶几上,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梁敏,冷冷地道,“这么有气势,你怎么不回答‘她让你去死你也会去死’?那样我还能佩服你一点。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她本来就很伤心了,你还那么粗鲁地对待她,连句暖心的话都不会说,什么‘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死也要死在你身边’,什么‘她离开家你可以不计较’,你还想计较什么,你还想逼着她去死怎么着?她到底是你妻子还是你仇人你这么欺负她,温柔点对她你会少块肉?欺负老婆让你特有成就感?你是窝里横吗?”

    回甘噗地笑出声来,好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梁敏的一张脸青白交错,还泛着森森的黑气,他本沉默寡言,自然说不过她,他又不能幼稚地去辩驳自己没欺负老婆,被一个小丫头趾高气昂地训斥这还是这辈子头一次,先前因为林嫣的哭泣,这会儿又被苏妙叽叽喳喳地骂了一顿,他的脑袋越发混乱,脸色铁青,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回味看着站在桌子上的苏妙,语气里多了一丝温度:“妙儿,下来吧,小心摔倒。”

    苏妙低头看了他一眼,也觉得自己这么站在桌子上不太雅观,于是踩着回味的大腿又爬了下来。

    梁敏已经坐回对面的椅子上,形容惨淡,苏妙这么仔细看时才发现他的眉宇间有些憔悴,仔细想想林嫣突然跑掉他应该也是一直担心很不好受,风尘仆仆地从梁都赶到苏州来中途又没有休息,会疲惫也是当然的。

    默了片刻,她突然手一拍,扭过头对回味笑道:

    “小味味,今晚让婵儿来住你的房间,我们出去玩吧?”

    话题转的太快,屋子里的人均是一愣,诧然望向她。

    “我们去看日出!”苏妙笑眯眯地回味说。

    回味很喜欢看她笑眯眯的样子,每当她笑起来都带着喜人的灵动色彩,会让他的蓦地一动。他含着宠溺的笑,温煦地望着她,点了点头,笑容里的那一抹温煦却让其他人愣住了。

    苏妙将脸转向梁敏,严肃地道:

    “这段时间我会让小林子的心情平静下来,你亥时再来,我把房间借给你,不管最后怎么决定,还是先谈一谈比较好。深夜里孤灯难眠时心会脆弱寂寞,那个时候平静地谈一谈才能听得进去。注意我说的是谈一谈,可不是让你逼她做她不想做的事,你是让她心灵崩溃的元凶,你若逼得太狠,她说不定会抹脖子给你看,女人心理崩溃的时候那绝对是你意想不到的可怕。

    你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逃避可不是办法。说实话,像你这种冷冰冰、心思难猜、有什么都往心里藏不愿意说出来的人最麻烦了,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她才能知道你的心,什么都不说,谁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她哪知道你在想什么,看着她自顾自傻乎乎地因为你伤心你觉得很爽吗?我顺便免费赠送你一句话,别以为她为你纳妾却又嫉妒是胡闹,是不可理喻,嫉妒是爱的表现形式之一,若是不爱,你就算纳二百个妾她也不会在乎,如果有一天她不再因为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哭泣,那绝不是因为她学会了宽容大度,而是在她心里你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顿了顿,她继续说:“你走吧,亥时再来,你继续呆在这里她的心情可放松不下来,放松不下来就没法谈了。”

    梁敏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出去了,在经过苏妙面前时,苏妙听见他淡淡地道了句“多谢”。

    没想到他会道谢,苏妙愣住了,回过神时梁敏已经走了。

    “小弟妹,有两下子,小大很少对人这么和气!”回甘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笑吟吟地说。

    “哪里和气了?”苏妙眉角狠狠一抽,被吼的时候她很怕好不好。

    “你来这里做什么?”回味在看别人时向来很冷淡,眼里没有一丝温度,此时他眉心微蹙,有些不悦地问回甘。

    “当然是因为听说小大来了苏州,贞儿怕小大会欺负大嫂,我怕你们两个会打起来,所以特地赶来了。”

    “多管闲事。”回味冷冰冰地回了句。

    “狗咬吕洞宾,我好歹是二哥,你懂不懂什么叫‘兄友弟恭‘?”回甘炸毛了。

    回味哼了一声。

    回甘看了他一眼,桃花眼一转,笑嘻嘻地说:

    “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娘离梁都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你合格了

    回味的眼波微微一颤,望向回甘,淡声问:

    “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她常在屋子里不出来,过了好几天我去瞧她才知道她出门了,问了宋晚扬,宋晚扬说他也不知道娘去哪了。”回甘耸了耸肩,回答,顿了顿,唇角又勾起一抹贼兮兮的笑,在一脸茫然的苏妙身上扫了一眼,“不过据你二嫂说,娘已经知道你身边小弟妹的事了。”

    不知为何,在回甘最后一句话落下时,苏妙忽然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回味默了片刻,将目光落在回甘身上,平声问:

    “你住哪?”

    “真稀奇,你居然关心我住哪。”回甘笑吟吟地说,“小大在苏州有宅子,他八成住那儿,我去蹭个地方凑凑热闹。”

    “你什么时候回去?”

    “小大回去我就回去。”回甘将手里的竹扇在手背上转过来转过去,懒洋洋地道。

    回味瞅了他一眼,嗤笑了声:“你跟他倒是兄友弟恭。”

    回甘睨了他一眼,哂然一笑:“我可没法子跟他心有灵犀。”

    “你还不走?”回味冷冰冰道。

    回甘呵呵一笑,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苍紫色的袍摆颇具风情地一甩:“走!走!这就走!”目光在苏妙脸上扫过,冲她挤挤眼睛。

    苏妙一愣,连忙道:“二哥,我送你出去吧。”

    回甘开心一笑:“到底是小弟妹,比小三懂事多了。小三从小时候起就蛮横又任性。二哥还一直为他担心哩,幸好他身边有你这样懂事的姑娘,二哥好欣慰!”他百感交集地叹道。

    回味冷冷地剜了他一眼:“你还不走!”又对苏妙淡声说。“你不用理他,他又不是没长腿,自己会走。”

    苏妙觉得回甘大概是有话想单独跟她说,于是对回味道:“没关系,他是领了临时通行的牌子进来的吧,还是我送他出去,他对这里又不熟。万一迷了路会给这里的主人添麻烦的。”

    “刚才梁敏走时你怎么没说要送他?”回味对她的说辞并不信。

    “他那么可怕,我才不想送他。”苏妙心有余悸地说,对回甘笑道。“二哥,我送你出去。”

    回甘扇子一摇,一边阔步往门外走,一边得意洋洋地笑道:“小弟妹。走着!”

    苏妙跟着他出去了。

    回味看着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头也不回地出去。有些气闷苏妙不听话,又担心回甘乱说话,可是跟过去妙儿说不定会多想,再加上今天梁敏突然出现,林嫣竟然就是那个传说中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大嫂,那对夫妻居然正在闹和离,还有,娘竟然离开梁都了。所有令他不爽的事全都堆到一起,他烦躁起来。

    苏妙送回甘出去。两人并肩走在花红柳绿的林荫道上,道路两旁的花朵比前些天又开了好多,姹紫嫣红,芳香馥郁。

    两人静静地走了一段路,回甘突然笑着问她:

    “小弟妹,小三他对你说了多少?”

    苏妙一愣,摇摇头笑答:“大概没有多少。”

    回甘长眉一挑,笑吟吟地续问:“那,你想问我点什么?”

    苏妙又是一愣:“我没什么想问的。”

    这一回轮到回甘愣住了:“没有想问的,那你跟出来做什么?”

    “我以为二哥有话对我说。”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表情单纯地回答。

    回甘的眉角狠狠一抽,无语地望着她,她直不愣登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回甘到底没绷住,过了一会儿,不甘心又问了一遍:

    “你真的没有想问我的?”

    “没有。”

    “你对他的事不好奇吗?”

    “他想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他不想说,那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和他讨厌的事,我也没必要追问。”苏妙严肃地道。

    回甘的眉角抽得更厉害:“你们是要成亲的关系吧,你就一点不在意他的背景?”

    “只要他能好好听我说话,只有我没有别人,其他的我干吗要在意?”苏妙不以为然地反问。

    回甘呆了一呆,紧接着噗地笑出声来,连脸都笑红了。

    苏妙愣愣地看着他,不得不说他笑起来真好看,像一朵迎风招展的玫瑰花。

    “你合格了。”回甘笑意未褪,望着她,说。

    “啊?”苏妙一愣。

    “在我没成亲之前,贞儿也是这么对我说的,当然不是像你这么说的,我家贞儿很温柔,不过意思差不多。”

    “哦……”

    “听说大嫂在成亲之前也说过这样的话。”

    “哈……”

    “真是邪门儿了,三个媳妇都说过这种话,莫非我们上辈子做了好事所以这辈子特别幸运?”回甘自语似的咕哝。

    “二哥,你到底想说什么?”苏妙一头雾水地问。

    回甘笑吟吟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很高兴似的,把苏妙看的寒毛直竖。

    “没什么,我就是想跟你说,小三和小大的关系很不好,虽然他们从小到大只见过两三次,但每次见面都冬雷震震夏雨雪,所以日后他们两个见面时你一定要小心。”

    这个人真会乱用诗词,苏妙皱了皱眉:“可我觉得他们感情很好啊。”

    回甘下巴一僵,皮笑肉不笑地道:“小弟妹,你眼睛没问题吧,你没看见他们两个两看相厌,说话没有好声气,就差动手开打了。”

    “真正讨厌是连话都不想说,更不会坐在一起,不会拌嘴,不会对视,甚至连呼吸同一片空气都会觉得恶心。不是每一对兄弟都是和和气气的,我倒觉得大部分兄弟都是用吵嘴和打架来表示他们的感情很好。在我家我大姐和婵儿几乎天天吵架,大姐每天骂婵儿‘死丫头’,婵儿天天说大姐是‘要钱不要命的花痴’,可一旦有人说婵儿坏话我大姐会骂死他的,一旦有人说我大姐坏话婵儿会揍得他三天下不来床,我觉得她们的感情很好。”

    回甘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我真是服了你了,你的想法真怪。”

    “哪里怪?”苏妙莫名其妙地问。

    回甘想了一会儿,却笑起来:“不过嘛,你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

    苏妙狐疑地看着他,两人已经走到圆融园侧门处,回甘转过身,在她的肩膀头轻轻一拍,笑眯眯说:

    “总之阿味就交给你了,他啊,性子太沉闷,小大也一样,他们两个一点不像我,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他们一点不明白‘让自己开心才最重要’这个道理,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让人摸不着头脑,要想了解就得去猜,可有几个人能有那样的耐心愿意不停地猜不停地猜,所以他们两个一直很寂寞。小大还好,抓住了一个林嫣忍了他十年,阿味就惨了,母亲严厉,空有一身本领却只能跑去做菜,他喜欢的姑娘不喜欢他,好不容易做出点名堂却又因为各种质疑变得千疮百孔……”

    “喜欢的姑娘?”苏妙秀眉一挑。

    回甘嘴巴一僵,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呵呵呵笑起来:

    “不是,你听错了,我可没说!总之阿味很喜欢你,你要和阿味好好在一起!对了,恭喜你顺利晋级第二轮比赛!我还有事,先走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往后退,最后一个字说完,转身奔出圆融园侧门,跳上拴在门前的白马,一溜烟跑了。

    苏妙站在圆融园入口处,摸了摸下巴。

    林嫣晚饭没吃,在得知梁敏已经走了之后,她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

    离亥时还有两刻钟,林嫣倚在床上发呆,神色惨淡,苏婵仰躺在槅扇外的榻上用小刀刻木头。

    苏妙换了衣裳,用红色的胭脂染了唇,从镜子前站起来,看了林嫣一眼:

    “我出门了,今晚不回来了。我告诉你相公让他亥时过来,你们好好谈谈吧。”

    林嫣心脏一跳,慌了起来,手抓着床柱,用惊惶无措的眼神望着她:“你怎么……”

    “你说要和离,也得他同意才行,他不同意你就算外逃,你能逃到哪去。就算你能逃,你想逃避这件事到什么时候?是过还是不过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出来,你又没做错事,你怕什么?你有勇气离开他,却没有勇气面对他吗?你是喜欢他的吧,刚到苏记来时每天夜里哭个不停,搞得我们还以为家里闹鬼了,当时我还以为你是因为相公过世了所以伤心……和他好好谈一谈吧,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你现在是一个独立不需要依附于任何人的女人,所以,别像个胆小鬼。”

    抓住床柱的手微松,林嫣满心苦涩地垂下头,一言不发。

    苏妙看了她一会儿,转过槅扇,对躺在软榻上的苏婵道:“你今晚去回味的房间,不许出去夜游。”

    “明明自己就要出去夜游了,还管我!”苏婵扁扁嘴,从软榻上坐起来。

    “我是为了腾房间,快走,别在这里碍眼!”苏妙说着,抓起她的衣袖,拉着她往外走。

    走到门口,才打开房门,夺目的黑色映入眼帘,气宇轩昂的男子立在房间前,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在他身后,回味身穿一件天蓝色棉布长袍,双手抱胸背靠在柱子上,望着院子里的假山,表情冷漠。

    苏妙眉尖狠狠一抽,望着赫然入目的梁敏,呵呵干笑了声:

    “你可真早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一章 解不开的凄凉

    苏妙把苏婵打发去回味屋里就和回味出了门,梁敏独自在灯火通明的房间前站了一会儿,推门进去,又将门板轻轻关上。

    室内静悄悄的,青灯照壁,烛火微摇。

    这房间的装饰摆设在他看来甚是简陋,这样的居住环境让他看了不禁皱眉,自从嫁给他她哪一天不是高屋华堂锦衣玉食,如今却要吃这种苦,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很不舒服。

    “嫣儿。”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在槅扇前止了步,这里毕竟是其他女子的闺房不是他家卧室,他不好再往里走。

    室内沉寂了片刻之后,脚步细微声传来,林嫣略带一丝犹豫从内室出来,手扶着槅扇的边沿,仿佛下了好大决心似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垂着头从他身前快速经过。他的眼神让她浑身不自在,她觉得冰冷、凄凉、悲伤,她强忍着这些不适快速从他面前经过,远远地坐到窗下的一张椅子上。

    梁敏见她如此排斥自己,内心越发忧闷,不由得轻叹了声。

    这一声轻叹落入林嫣耳中,她浑身一震,心中的悲戚感越发强烈,咬住嘴唇,她怕自己哭出来。

    两个人一个垂着头坐着,一个低着头站着,距离远远的,室内沉寂如凝冰,落叶可闻。

    良久之后,梁敏先动了,他龙行虎步走到她对面,坐在一把椅子上,手臂搭在扶手上半低着头默了良久,重新望向她。沉声对她说:

    “嫣儿,回家吧。”

    “不!”他突然投来的目光存在感太强烈,她全身一颤。脱口而出。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她毫不犹豫的拒绝让他觉得刺痛又窝火,尤其是她这副完全把她自己当成受害者的模样让他很是憋闷,她就像是把自己包裹在一个坚硬的壳里,他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敲不开,这不是他认识的林嫣,这样的认知令他恐慌又气愤,他忍不住低吼出来。

    林嫣又是一颤。不知道是因为他突然对她吼叫出来让她觉得惊恐,还是因为他语气里那些不易被察觉的浓浓哀伤。

    二人又是一阵沉默。

    “我以为……”梁敏拧紧了剑眉,压抑着内心的悲涩。语气艰难地说,“我以为只要有一个孩子你就解脱了,只要有一个孩子,母亲不会再为难你。外面的人也不会再对你说三道四。我以为只要有一个孩子,你就不用再不安不用再为难自己了,我以为这个样子你就会开心起来……”

    握住帕子的手越捏越紧,已经惨白得看不到一丝血色,林嫣咬紧了唇,垂下去的双眸里泪水在一圈一圈地打着转儿,她用力咬着唇,带着哭腔低低地说:

    “我本是努力想要开心的……”

    她的低泣声让梁敏觉察到一阵心如刀绞的痛。他皱紧了眉,几乎不能呼吸。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无论怎样压抑都压抑不住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狠拧她的心脏,她紧紧地捏着帕子,有气无力地说。

    “别再说了!”每一次她的道歉都会让他有一种冰珠落入血液里一直冷到骨髓里的感觉。

    林嫣匆忙用帕子拭去泪,事情发展到今天她已经够狼狈的,她不想再继续狼狈下去了。

    “算日子,魏姨娘应该已经生了吧,是小子,还是姑娘?”她勉强自己笑出来,虽然没有勇气去看他的眼,笑已经用尽了她的全部力气,她颤声问。

    一片静默,令她窒息的静默,她感受到他的目光清清冷冷地落在她身上,如隆冬时的下弦月。仿佛脖子被扼住了,她的心在打冷战,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而死时,却听他冷酷地回答了两个字:

    “没了。”

    她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抬头,震惊地望向他,指尖止不住颤抖起来:

    “怎么会……”

    “不是你做的。”他淡淡地说,面无表情,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我都听说了,魏娴雅那个贱人趁我不在府中用她那肚子嫁祸于你,说你有心害她小产,母亲听信了她的话处罚了你,你才选择了离开。”他望着她,冰冷地笑笑,“她不是一点也不在乎她的肚子吗,即使冒着会小产的风险也要陷害于你,既然如此,我就成全她,我给她灌了一碗打胎药。”

    林嫣的心激烈地打了个哆嗦,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她并不是不敢相信,成亲十年她太了解他,他心狠手辣,只要他想做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哪怕违背世俗哪怕受人唾骂他都不在乎,只是她没想到他会亲手打下魏娴雅肚子里的孩子:

    “那孩子、是你的骨肉啊……”她深深地垂着头,软弱无力地说。

    “我说了,之所以会有那个孩子是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你折磨自己,十年来你因为孩子的事受过多少屈辱我都知道,我不想再看到你不安沉默郁郁寡欢的模样,我只是想让你开心起来……或许,我用错了方法。我曾经说过不是你的孩子我不要,我说错了,如果让我在你和孩子之间选择的话,我要你,只要你。”他望着她,低低地说。

    低沉的嗓音恍若魔咒,在她的耳畔不停地旋转回荡,林嫣只觉得心酸到不能自已,再也忍不住,她用帕子掩面,无声地哭泣起来。

    不能哭出声音,那样她会觉得自己更狼狈。

    梁敏望着她无声地低泣,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抱住她,如果过去抱住她,她会不会反应过大飞快逃开导致交谈不能再继续下去。

    他正犹豫的工夫,林嫣已经用帕子擦干泪,停止了哭泣。她逼迫自己停止哭泣,她害怕他会过来触碰她,这个时候他对她一丁点的肌肤触碰都会导致她彻底崩溃,这样的预感令她觉得恐惧。

    她深吸了一口气,静默了良久,抬头望向他,鼓足勇气,语气坚定地说:

    “阿敏,我们和离吧。”

    梁敏的心重重一沉,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亲口对他说要和离,之前那纸自请下堂的书信他只当她是受了委屈一时气愤,而今她竟然真的要与他和离。仿佛坠入了漆黑的深不见底的深渊,强烈的失重感令他难以呼吸。拳头收紧,他努力了良久才算喘上一口气,她的话让他觉得可笑,略带一丝讥讽,他不可思议地道:

    “就因为我纳了魏娴雅?”

    “不是为这个。那些都是我的错,在那件事上,我没有怪过你。”她别着头不去接触他的眼神,淡淡地说。

    “那是为什么?”嗓音阴冷森寒,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林嫣默了一会儿,咬了咬牙,努力鼓起勇气将谈话继续下去。

    “我累了。”她轻轻地说,“你我本不相配,本就不相配的妻子却连一儿半女都生不出来,留着也没有用处,还不如休掉。你放心,我是不会责怪你的,一切都是我不好。你也不用担心,即使离了你,我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我……”

    啪嚓!

    一声巨响!

    梁敏手旁的高几被他一掌拍碎!

    “我不是说我不在乎孩子吗,你为什么一直在提孩子孩子!”他赤红着一双眼冲着她愤怒地喝吼起来,站起身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拉起她,双手按住她的肩,用力摇晃,“别再让我听见‘你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这种话!你是我的,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你的眼里心里只能有我,我不许你一个人活得好好的,你只能和我在一起,你听懂了吗?”

    林嫣被他摇得头脑发晕眼睛发黑连心都要从胸腔内被甩脱了,她惨白着一张脸,一双眼如同沉寂了千年的死井水,空洞缥缈,无波无澜。

    “这个院子里还有别人,你声音太大了,会惊扰到别人。”她轻声说。

    她死气沉沉的表情让梁敏越发觉得窝火,心如被火烧火燎,仿佛再不强硬一些她就会逃走的忐忑感让他心慌意乱。他再也忍受不了内心的烦躁不安,他也不想让她继续呆在这个仿佛会和他抢夺她的地方,于是他猛然抓紧她的手腕,一边将她往门外拖,一边愤怒地喝道:

    “跟我回去!”

    “放手!阿敏你放手!”

    “不放!”

    “梁敏!”

    “你如果再没完没了地胡闹,我现在就在这里让你知道知道你是谁的女人!”她连名带姓的低喝令他怒不可遏,他回过头冷冷地盯着她,一双眼充满了被激怒后恍若狂兽般的残酷。

    林嫣将一柄锋利的匕首横在了脖子上!

    “你……”梁敏大惊失色。

    “你走吧。”林嫣疲惫地说,苍白的手却将刀子捏得更紧。

    “林嫣,你胡闹什么,快把刀放下!”梁敏惊慌失措又六神无主,一边怒极了她的任性妄为,一边又担心她伤了自己,怒急交加,却不敢轻举妄动。

    “我不想再回梁都去了。”林嫣凄凉地说,手一动,雪白的脖颈上赫然出现一道血痕!

    梁敏怒火中烧,冷冷地看着她,直到她脖子上的血痕更深,他恚怒至极,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

    伫立了良久,他转身,一脚踹开房间的门,气冲冲地离开了!

    林嫣呆了一呆,直到门外的春风猛地灌进来,她腿一软,瘫坐在地上,鲜红的血,惨白的脸,她就像是一朵褪尽了色彩的鸢尾花,蕊瓣凋零,凄凉,狼藉……(未完待续……)

    PS:三更七点左右,要是写的快的话会早点上传

第一百九二章 身世 (三更)

    月色如银。

    亥时,苏州城的夜市还没收摊。

    苏妙拉着回味兴冲冲地穿过长长的街市,直奔与石湖相邻的杭青山,在山脚下点了灯笼,顺着弯曲的山道向上走去。

    “这么晚了上山很危险。”回味跟着她,说。

    “又不去山顶,咱们去那儿,正对着石湖,可以在那儿等着看日出。”苏妙指着从山脚下就能看见的一处向前凸出的山崖,笑着说,那山崖正对着波光粼粼的石湖。

    回味牵着她的手,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道:

    “你何必为了给他们腾地方大晚上跑出来,让他们出去谈不就好了,明天初赛就彻底结束了,马上要准备第二轮赛,别在这个时候为无聊的事分心。”

    “我才不会分心,我煮菜时向来很专心的!”

    苏妙大步向前走,却没发现前面埋在土里的石头露出一个尖儿,她穿着绣花鞋,一脚踩上去,尖尖的石头隔着鞋底刺中脚心,她嗷地一声尖叫起来,向后一跳!

    她却忘了她走的是山路,山路是带坡的,虽并不陡峭,但她这么往后一跳,身子一歪,直挺挺地向下倒去,眼看着就要砸中她身后的回味了,回味利落地往旁边一闪,伸出一只手勾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稳稳当当地托住她的双腿,待苏妙回过神来,人已经落在他的怀抱里,被他打横抱起来,手里的灯笼还在叮叮当当地摇晃。

    “都说了晚上上山很危险。”回味看着她说。

    苏妙用胳膊圈住他的脖子。舒舒服服地靠在他怀里,于夜色朦胧中望着他的脸,笑意盎然:

    “不危险你哪有机会像这样抱住我!”

    回味呆了一呆。噗地笑了,有些难为情,更多的却是对她的无可奈何,语气里含着一丝宠溺,哭笑不得地道:

    “你啊!”却没有放下她,将她在怀里颠了一下,抱着她向她刚才指的山崖走去。

    苏妙笑得见牙不见眼。拎着纸糊的莲花灯笼,怡然自得地窝在他怀里,很开心的模样。

    回味唇角勾着笑。缓步走到苏妙认为的“最佳观赏日出”地点,顺着山坡走到尽头便是一处凸出来的山崖,背后是稀稀疏疏的树林,山崖的正对面是风景迷人的石湖。远远望去。这个时辰还能看到那些灯火通明的游船在湖中心停泊,上面点了许多柔媚多姿的花灯,那是花舫的象征。

    山崖之下是石湖与陆地夹出来的浅滩,因为位置偏僻,鲜少有人经过,向下望去一片漆黑,仿佛一只黑黝黝的大嘴,有点吓人。

    山崖的面积虽不大。对两个人来说却很宽敞,靠近山崖边沿的部分。一块大石头结结实实地长在地上,这石头很宽很长,足够七八个人背靠背坐在上面。石头表面光滑,尘土也不多,想必是常被上山的人当成歇脚的凳子用。

    回味将苏妙放在大石头上,自己立在一旁。

    这里连半山腰都算不上,却因为对面是一望无际的石湖,视野很宽阔。

    深夜里登高望远是很刺激的体验,苏妙坐在大石头上神清气爽地望着头顶的夜空,天空中有许多云彩,因为夜色的关系亦变成了黑色,缠缠绕绕在月亮周围,被银白色的月光照亮,形成了诡异却迷人的画面。

    属于春天的夜风从湖水上迎面吹来,没有夏风的炽烈,没有秋风的萧瑟,没有冬风的刺骨,温柔、轻灵、乍暖还寒、充满了生命力。

    苏妙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风的味道,扭头望向立在身旁的回味:

    “你不坐下?”

    回味看着她:“真要在这里过夜?”明天就要宣布第二轮比赛的规则,还不知道具体规则是什么,若明天下午直接开赛……今晚呆在这里可不能休息。

    苏妙秀眉一挑,忽然一手撑在身后,一手放在身前,侧拧过身子,修长的腿翘起来,摆出一个撩人的姿态,笑吟吟地望着他,一只穿着绣花鞋的小脚提起来,用尖尖的鞋尖在他袍摆下的小腿上轻轻地蹭,略带一丝逗引,幽幽笑问:

    “你,不想和我在这里过夜?”

    回味低头看着她蹭着自己裤腿的鞋尖,隔着柔软的布料,腿部皮肤痒痒的,他皱了皱眉,退后半步:

    “别拿我的裤子擦你的鞋!”

    “……”苏妙媚笑一僵,咬牙,脱了绣花鞋继续蹭,虽然她觉得穿着白袜蹭还不如拿绣花鞋蹭,袜子就是一个袜套,难看太多,太没情调。

    回味看了看她,又低头看了看她蹭个没完的小脚,停了片刻,莫名其妙地问:

    “你到底想干吗?”

    “……”苏妙的脸绿了,绿的比黑夜里的鬼火还要耀眼。

    “现在天还不暖和,光着脚会着凉的,再说这是在山里,你就不怕被虫子咬了脚?”他说着与气氛不搭调的话,却捡起她的鞋子,蹲下来,动作轻柔地套在她的脚上。

    苏妙虽然因为先前白费了力气有点不爽,这会儿看着他蹲在她面前认真为她穿上鞋子的模样,心情又好了起来,在他才要站起来时拉住他坐下,笑嘻嘻说:

    “你就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和我一起等着看日出,明天的事咱们明天再说。”

    回味无语地轻叹口气:“你活的可真随性啊!”

    “人本来就该这样活着,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苏妙响亮地道。

    回味沉默了三秒之后,突然黑漆漆地看着她:“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所以她的意思是,爱情再高高不过自由?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一本正经地强调:“我只是打个比方。”

    回味哼了一声。

    苏妙笑吟吟地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向他蹭过去一点,又向他蹭过一点,最终不留半点空隙地贴在他身上。

    回味看了她一眼,因为她的这些小动作有点想笑,终于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肩,苏妙顺势靠在他身上,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凉风习习,浮云缥缈,湖水如镜,渔火如豆,苏妙贴在他的胸膛上,听到了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你什么都不问我吗?”她突然听到他声腔震动的声音,低暗幽沉的话语自唇间溢出,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乘风渡水而来的婉转笛音,迷离,动听。

    苏妙一愣,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目视前方,神情冷漠,猜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顿了顿,她又一次靠在他身上,淡淡地笑说:

    “你不想说可以不用说。”

    因为她是靠在他身上的,所以她很清晰地感觉到他在她话音才落时怔了一下,他的身体绷紧,虽然只有一瞬,她却敏锐地觉察到了。

    他陷入了沉默,她亦没有做声。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呆了一会儿,之后,他突然抱紧她,更紧地抱住她,骨节分明的手覆在她的头上,他低下来,柔软的唇在她的发间印下浅浅的一吻。

    她觉察不到他嘴唇的温度,却很坚定地认为那一定是暖暖的。

    “我是外室的孩子。”他紧紧地搂着她,目视着一望无垠的湖面上仿佛笼罩一层薄雾,虚无缥缈,他的眼亦似蒙上了一层雾,变得空旷虚无。

    苏妙没说话,从梁敏和回味的姓氏不同,回甘是回味舅舅的儿子被回味的母亲抱养却同样姓“回”,她就猜到了,养外室并不是稀奇的事,外室的孩子也没什么奇怪,她并不吃惊。

    “我随母姓,没有上族谱,与宗家的人也鲜少有来往,严格来讲我算不上我爹的儿子。”

    苏妙皱了皱眉,她有点迷糊了:“上一次你爹特地来看你,我觉得他很疼你啊。”

    “这个和我爹无关,他倒是想将我上族谱,我娘不答应。我娘和我爹是青梅竹马,我爹一直很喜欢我娘,可我娘身份不够,我爹是不可能娶她做正室的,所以到了我爹成亲那一天,我娘只能做侧室。成亲那一天,本来应该梁敏的娘和我娘同时入门,可我娘逃婚了,她说她不做侧室。我爹当时很生气,他更生气的是,当时二姑母要远嫁,我娘竟然一声不响地以侍女的身份陪嫁去了。

    他们两个人一别就是八年,二姑母病逝后,我娘独自回到梁都,她是回来收养生父母双亡的二哥的,后来就在梁都开了回香楼。整整八年,我爹即使娶妻纳妾也有了子女,却还是忘不了我娘。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反正最后我娘和他和好了,但我娘向他提出的条件是终身不入门,生的孩子随母姓,我爹和他家里的所有人都不许来插手干涉她和我的生活,我爹答应了,于是我就出生了。因为我的出生,我爹从家里搬了出来,搬到回香楼居住,那年梁敏十岁,因为这样,梁敏的娘很恨我娘,梁敏也很恨我。”

    苏妙沉默下来,有钱人家妻妾成群,正室侧室的事本就复杂,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有一点让她很吃惊,回味的娘竟然要求回味的爹不许插手自己儿子的生活,儿子还必须要随母姓,这种行为的潜台词不就是“儿子是我的,跟你没半毛钱关系,哪凉快滚哪去”!

    寥寥数语,却让她体会到了回娘的强势和魄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三章 过往

    风起,摇动了疏林,枝叶摩擦的沙沙声萦绕在耳畔,发丝飞扬,拂过了面庞。

    “你说你爹搬去了回香楼,难道他不再回自己家了?”苏妙想了一会儿,问。

    “嗯。除了女儿出阁长子成亲时回去过,其他时间他都在回香楼里,回香楼建在梁都城外,没有要紧事他轻易不进城,平常都是腻在我娘身边的。”

    “他那么喜欢你娘?”

    “嗯,很喜欢,他是这么对我说的。”

    “到底身份差了多少啊,那么喜欢当年却不能娶为正室,我看你爹那个样子,他不像是会逆来顺受的人。”

    “他成亲的时候先皇和太后都在,婚事是由太后指定的,我娘虽然是御厨总管的女儿,也很受先皇喜欢,但毕竟是平民,皇家的厨子添了个‘御’字听起来好像很高贵,可说白了跟有钱人家雇的下人没什么两样,御厨的女儿嫁给亲王做正室,这在当时是不可能的。”

    苏妙呆了一呆,浑身打了个激灵,跳起来坐直了身体,惊诧地望向他,磕磕巴巴地问:

    “亲、亲王?你刚才说亲王?”

    回味淡定地点了点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地平声回答:

    “我爹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排行第八,封号为‘瑞’,大家都叫他‘瑞王爷’。”

    苏妙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以为回味的爹在梁都是豪门大户,说不定还是个一二品大官。却偏偏没往皇家去想,毕竟看回味这样子,虽然一身贵气却在做厨子。说他拥有皇室血统简直是扯淡。然而这一回就是这么扯淡,他说他爹是皇上的亲弟弟,八王爷瑞王,那他是王爷的儿子岂不就是……

    回味见她的嘴巴长得大大的,那表情很有喜感,忍不住伸出拳头去塞她的嘴。

    苏妙回过神来,匆忙把嘴闭上。满眼愕然地道:

    “这么说,你是世子爷?”

    “梁敏才是世子爷,我姓回不姓梁。”他淡淡地道。

    苏妙从他的语气里听出点幽幽的感觉。心蓦地一动,问:

    “不能做世子爷你很失望?”

    回味一愣,想了半天,浅淡一笑:

    “小时候。我爹背着我娘偷偷把我带进梁都。到处说我是他的儿子,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是王爷,他还有别的儿子,心里自然有些别扭,梁敏是名正言顺,我却是私生的,虽然我爹他很疼我,可私生子的身份我还是讨厌了好一阵。不过长大之后就想开了。我比梁敏活得自在,我每天只要悠闲地煮菜就好。他却要打理瑞王府、为朝廷效命、上战场、打山贼、在许多势力中不停地周旋,即使是他,卖命这么些年还是被革职了好几次。我虽然没见过他娘,不过听说他娘很厉害,就因为他娶了林嫣,他娘竟然在他的新婚之夜上吊了,搞得他光顾着救他娘错过了洞房的时辰,我娘至少不会因为我娶一个不合她心意的就上吊。”

    “为什么上吊,林嫣哪里不好?”苏妙惊诧地问。

    “听说林嫣的父亲当时只是四品官,瑞王妃心里已经定下了丞相家的小姐。梁敏一年中能有半年在梁都就不错了,二哥说过,每次梁敏不在梁都时瑞王妃都会狠狠地羞辱林嫣,也难怪她会自请下堂。”

    “瑞王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苏妙忍不住说,林嫣真有个恶婆婆?

    “瑞王妃出自丞相府,论辈分,二嫂还得叫她一声‘姑母’。魏家出过不少皇后,瑞王妃是个要强的,大姐曾说她听她的生母说过,因为我爹无心皇位,一心只想支持当今皇上登基,在先皇驾崩时,瑞王妃和我爹因为想法不和,曾绝食死谏。我爹说过,他和瑞王妃被捏到一块,他想的是逍遥自在,瑞王妃想的却是青云直上,瑞王妃其实不该做王妃,她应该去当皇后,可惜她时运不济,选秀时没能入宫反而被指到瑞王府来,浪费了她的才能。联姻是皇族和贵族中人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我爹常说,我不上族谱也好,自在。梁敏娶林嫣那会儿瑞王妃着实闹了好一阵,是我爹求皇上赐了婚,瑞王妃才妥协,不过终究咽不下这口气,在新婚之夜给新娘来了个下马威。”

    “你大姐不是瑞王妃生的?”

    “侧妃生的。按祖制,亲王娶妃后一个月会同时纳四个侧妃,若一年后没有子嗣或子嗣稀薄,次年还要纳八个夫人,侧妃是在定了王妃的人选之后跟着定下的,这是规矩,不可违。皇族最重视子嗣,看梁敏就知道了,这十年来可够他受的,他没有子嗣就无法继承王位,瑞王妃可是很担心某一天我会抢了她儿子的世子位。”回味摇着头,笑了笑,“所以出身皇家没什么好,幸亏我没上族谱,我爹说他当年费了许多心思才减到只有两个侧妃,每年还是胸闷气短的,宁可呆在边关也不想回梁都,皇上每年的偏头痛就是因为宫里女人太多了闹的。我和二哥小的时候,我爹曾很郑重地对我们说,遇到喜欢的姑娘一定要抓住,好好地娶回家,千万别让她跑了,门第身份都不要在意,喜欢最重要,千万别像他和我娘一样,即使八年后再重逢,终究有许多遗憾。”

    “你刚刚说你娘逃婚后去给你二姑母做陪嫁,你二姑母岂不是……”

    “二姑母朝云公主和亲杞枝国,她和我娘很要好,我娘作为女官总管跟去,后来二姑母病逝,我娘从杞枝国回来,带回来许多杞枝国特产的香料,在梁都开了回香楼。”

    “你娘当年不甘心做侧室,为什么后来却答应了做外室?”感情的事很难说,但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这个圈子绕的有点大。

    回味想了想,皱了皱眉:

    “当年我娘做侧室这件事是太后指的,我爹虽然一直心仪我娘,却说不出口,听说了指婚的事,只是在心里偷偷地欢喜。婚事来得太仓促,我娘大概也没想好,御厨总管的女儿就算做侧妃资格还是不够,王妃侧妃全都是世家小姐,太后当时的指婚很古怪,居然同意了王妃侧妃同时入门,我爹说她大概是怕了,所以逃了。他有一次喝醉后对我说,他很后悔,要是当年让我娘知道他的心意就好了。他还对我说,若是将来有了喜欢的姑娘,什么都不要管,先说出来,他错过了八年还算好,有些人会错过一辈子的。”

    “八年啊,”从暗恋到被指婚到逃婚再到八年后重逢,白毛大叔也够长情的,“都八年了,你娘逃婚时多大?”她好奇地问。

    “十四岁。”回味答。

    “十四岁?”苏妙瞠目结舌,联想起林嫣说她成亲时也是十四岁,眉角狠狠一抽,用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回味,“你们家家族遗传喜欢幼/齿吗?”

    “幼/齿?什么东西?”回味一头雾水。

    苏妙自己说完却笑了出来,摇了摇头。

    “虽然我娘是外室,又生了私生子,你可能会瞧不起她,不过我很尊敬我娘,我觉得她很了不起。我外婆过世的早,外公一个人带着我娘和舅舅,外公是先皇的专属御厨,深得先皇的心,外公去世后,先皇觉得我娘可怜,就把她留在宫里,舅舅被送去边关成了一员武将。我娘十四岁逃了皇家的婚,陪着二姑母去了人生地不熟的杞枝国,八年后又千里迢迢从杞枝国回来,最早时的回香楼是她自己开起来的,她对回香楼的专注超过了她对所有。不管别人怎么说她,我觉得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回味轻声道。

    苏妙唏嘘地点了点头,笑问:

    “这么说,你现在和皇家没有来往了?”

    “十岁之前有几次我爹背着我娘偷偷带我去参加宫宴,我娘知道后很生气,我爹就不再那么做了。我之前一般都是在回香楼里不怎么出门,倒是皇上时常来回香楼,他一来,陆陆续续也有不少人来过,在回香楼时常能碰见那些人,不过主动来往却没有。我和梁敏就是在回香楼里遇见的,开始时他是来找我爹,我觉得他应该是讨厌我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时常会到回香楼来,问他他说是因为那里清静。”

    “你在梁都时从不出门吗?”苏妙惊讶地问,莫非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我只是很少出门,不是不出门。长大之后我就不再接触梁都的贵族圈子了,我娘不喜欢我接触那些人,大概她是想让我做个普通人吧,我爹是这么说的。”

    苏妙点了点头,思索片刻,重新靠回他身上,眼望星空,笑盈盈地说:

    “普通人啊,你想做普通人吗?”

    回味搂紧了她,淡淡笑道:“我本来就是普通人,也幸好是普通人,因为是个普通人,所以才能遇见你,因为遇见你,我才开始发觉原来乏味的每一天居然也可以如此美好。”

    苏妙的心蓦地一动,想笑,亦有些不可思议,他居然会说这样的话。

    她仰起小脸,自下向上望着他,他低头看了她一会儿,她漆黑的眸子似星,在夜色下分外璀璨迷人。

    他心头一动,忽然俯下去,浅浅地吻住她。

    柔软的触感,微热的温度,甫一相触便再难离开。

    春月如水,风,温柔得恍若情人的呼吸……(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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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四章 对酌

    月儿偏西,露水浮地,一片凉意。

    铁蹄踏地声在寂静的长街上刺耳地响起,一匹遍体通黑的骏马飞驰,在城南一栋古雅华丽的宅子前戛然停住,两个巡视在大门前腰佩长刀的侍卫立刻接马的接马,开门的开门。

    梁敏双足踏地,铁青着一张脸进入大门,周身散发着滞血的寒意,令匆忙迎上来的护卫大气都不敢喘。

    “世子爷,”古任轻声通报,“青山伯来了,正在明贤院里。”

    梁敏眉头皱了一皱,心情越发不好,却没说什么,穿山渡水穿花渡柳径直来到大宅深处一座青砖碧瓦,朴素却典雅的院落,在门前停了一下,阔步踏过门槛,果然看见院子里石桌前,回甘懒洋洋地歪坐在石凳上,一脚踏着凳子,胳膊肘架在屈起的膝盖上,正在那里愉快地自斟自饮,明明是极粗俗难看的举止,却因为他美如画的脸蛋和通身风流超逸的气质,不单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反而给人一种妖孽祸世的感觉。

    回甘总是很开心,就算他的生母因难产过世,生父亦战死沙场,就算他是公主的亲生子却永远不能被皇家承认,就算他挂着一个“青山伯”的贵族头衔却只能做个厨子,他却还是开心自在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他永远都在笑嘻嘻,这一点梁敏永远也学不会,所以每一次看见回甘笑嘻嘻的表情,梁敏都会感觉到一阵窝火。

    “自己一个人回来,也就是说她是铁了心要与你和离?”回甘笑吟吟地问。

    “你想惹火我吗?”梁敏停在他面前。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他,语气里含着雷霆之怒。

    回甘对于他的怒火不以为意。手一扬,细长的指尖中夹着一封书信,他笑嘻嘻说:

    “你母妃让你回梁都去,她已经为你选好了新媳妇,还是魏家的,你母妃对魏家可真是执着啊!”

    梁敏剑眉紧拧,怒意更深。粗暴地夺过他手中的书信,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旁,展开信纸。借着桌上的灯火看了一遍。

    “你母妃还是那么大胆,你和林嫣的婚事是皇上赐下的,她这么做完全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回甘提起梅花小壶倒酒,摇头笑说。

    梁敏一言不发地将书信看完。脸色越发难看。把信纸用力一揉,雪白的纸张瞬间化作纸末纷飞,顿了顿,他翻过一只酒盏,从回甘手里夺过酒壶,倒了一盏酒,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绵甜的米酒。半点没有烧酒的爽利,他皱了皱眉。低喝一声:

    “古任,去拿两坛烧刀子来!”

    一片漆黑处古任突然出现,应了一声,旋即又消失了。

    回甘咂了咂舌,说:“我可不喝那玩意儿。”

    “没让你喝。”梁敏硬邦邦地说,不多时,古任抱过来两坛烧刀子,梁敏接过来,也不用酒盏,揭了酒封喝了一大口。

    回甘单手托腮,看着他,自然明白他心里是痛苦的,顿了顿,慢吞吞地说:

    “你也太莽撞了,还把能交差的孩子给弄没了,这一下就算林嫣跟你回去,也只是在重复过去罢了。”

    梁敏咕嘟嘟灌下一大口酒,酒坛子重重往桌上一磕,冷声道:“只要她肯跟我回去,孩子我不要了,我就说我不能生!”

    回甘眉角狠狠一抽,他才喝了两口就醉了?

    “你不能生,那魏娴雅的那个孩子是哪来的?”回甘凉飕飕地道。

    “那个贱人,居然偷人!”

    “你以为你母妃会相信?撒谎也想个高明点的。现在朝中所有人都盯着世子妃的肚子,你若无出,王位怎么办,兵权怎么办,皇上怎么办,皇上就剩咱老爹这一个弟弟了,他还指望着瑞王府帮他撑着这江山呢。”

    “那小子不是找到心仪的姑娘了么,等他成亲生子之后,让他儿子过来撑着不就好了。”梁敏沉默了片刻,不屑地哼了一声,又灌了一大口酒。

    “你还敢动这个念头,你母妃会宰了你的,对了,在宰了你之前她会先宰了林嫣。”

    一团忧闷挤在心里,梁敏烦躁至极,忽地将手里的酒坛用力掷在地上,刺耳的啪擦声乍起,酒水四溅。手覆在额头上,他无力地垂下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母妃还不如父王能理解我?”

    “因为老爹当年尝过苦头,所以他才让你娶了林嫣,所以大姐才嫁给了一个穷的掉底的新科状元,所以他才故意没看见阿味的心思答应我娶了贞儿,所以他才没逼你纳妾。说起来,我能娶到贞儿还全靠老爹把贞儿从丞相府里给抢出来,他八成是不想看到我们重蹈他的覆辙吧。”回甘啜了一口甜甜的米酒,摆弄着酒盏,浅笑着说。

    “父王曾说,若实在担心嫣儿,就出府单过,之后再每天去府里晨昏定省也是一样的,那个时候我就应该听他的话,我没想到十年了,已经在一起十年了,母妃还是像当年一样憎恶嫣儿,不,甚至比当年更憎恶她了。”梁敏从鼻子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有些无力。

    回甘手托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你母妃已经催你回去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梁敏沉默片刻,放下手,重新坐直了身体,淡淡地道:“我暂时会留在苏州。”

    “军部的事怎么办?”

    “父王顶着呢,他说反正最近没什么事,我在苏州待一阵不打紧。他还说,夫人往苏州来了。”梁敏表情平静地道。

    回甘被一口酒呛得直咳嗽,连忙问:“真的?老娘真的来苏州了?”

    梁敏看了他一会儿:“你该不会是丢下回香楼偷跑出来的吧?”

    “谁说的!我都交给宋晚扬了!”回甘道,顿了顿,又问,“老娘要来了,你要见她吗?”

    梁敏默了一会儿,淡声说:“自然要见一面,嫣儿最爱的那盆被母妃摔坏的瑶台玉凤送去夫人那儿养了一年,总算是活了,前一阵派人送回来,我还没道谢呢,再说我也好久没去问候过夫人了。听父王说他们母子俩到现在还僵着,那小子也真不像话,有家不回却在外面游荡,成何体统!”

    “哎哎,我告诉你个有意思的,小三跟我说他打算入赘。”回甘笑嘻嘻地道。

    梁敏冷着一张脸直直地盯了他一阵,确定他不是在说笑,剑眉一皱:

    “荒谬!”

    回甘却摇头晃脑地啧了两下舌:“能让小三有这个念头,小弟妹也不是一般人呐,也不知道老娘是不是来见小弟妹的,千年寒冰山遇上热情小太阳,那将是一幅怎样的画面,我都不敢看了!”他怡然自得地啜了一口甜甜的米酒,笑眯了眼。

    梁敏看了他一眼,他看不惯他的吊儿郎当,却懒得费口舌去说他,说也没用,抱起酒坛喝了一大口酒,天上的浮云已经遮住了月亮,夜黑风高,即使现在已经是生气勃勃的春天,他却仍旧感觉到一丝渗透进骨缝里的凄凉……

    苏妙和回味在山上坐了半宿,却没看成日出,因为破晓时分,春雨哗地降下来,把两个人浇了个透心凉。

    冲到山脚下,在街边买了把伞,一路飞奔回圆融园,苏妙很怕自己会感冒,没想到回到家刚换好衣服,苏婵就十分体贴地送上一碗姜汤。

    这碗姜汤当然不是为她熬的,是为林嫣熬的,因为从昨晚起林嫣就开始发烧,烧了一宿,此时容颜惨淡,披头散发,面皮蜡黄,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

    苏妙坐在床边无语地看着她。

    脖子上的伤被纱布包着,林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床顶,眼神空洞。

    “让你们好好谈一下你居然划脖子,只不过划破一点皮,你竟然还发烧,咱们到底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林嫣将眍?进去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勉强笑了笑,弱声弱气地说:

    “妙妙,对不住,白费了你的一番心意。”

    苏妙沉默地看着她,看了好一阵,无奈地叹了口气。

    ……

    因为天降大雨,上午的淘汰赛推迟到下午进行,等到下午最后一轮比赛结束后,十五组晋级名单被公布出来,晋级者上台排成一排。

    此时天色半黑不黑,苏妙在台上的晋级者身上扫了一圈,她认识的居然都晋级了,佟染、长生、佟争思,相思绿,还有周诚。

    礼仪官捧着长长的台词本又念了一大段催眠效果绝佳的总结词,接着终于说到了第二轮比赛的事。

    第二轮比赛是表演赛,此话一出,参赛者全愣住了,礼仪官继续解释说:

    “因为是表演赛,诸位晋级者可以自选要不要参加,表演赛的失败者不会被淘汰,胜利者则可以越过第三轮淘汰赛直接参加第四轮赛。表演赛有一个题目,现在就由我在台上抽出这个题目。”

    他话音刚落,一个伙计捧着一只木箱子走上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礼仪官笑容满面地把手伸进木箱里,抽出来一张折叠的纸,将纸张展开,他大声宣布道:

    “第二轮表演赛的题目是‘不用面制作的饺子‘,本轮表演赛食材自备,比赛日期定在一天后,比赛时间为巳时至午时,评审为评审会的全部成员,共二十四人,想参赛者可以从现在开始报名!”(未完待续……)

    PS:最近卡文,二更总是晚,给大家造成不便实在抱歉,红楼会努力存稿争取准时一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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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味介绍:
人称“料理魔神”的西餐女主厨苏妙才穿越便被兜头洒下一盆狗血:
家业破产,爹爹病故,未婚夫卷走传家秘方跑路。
剩下刻薄祖母一位、偏心老娘一枚、视财如命的花痴大姐、痞气十足的暴力三妹、温柔贤良的娘炮四弟。
似乎一家子奇葩,不怕不怕,就让我这个万能穿越女带领你们发财致富奔小康,修身平家甲天下!
某日忽然捡到一只长毛类人猿,褴褛之下竟是一双能做出绝味的妙手与一张俊美的容颜。
当现代工艺遭遇古代流派,当中西混搭PK传统名菜——
某女摇晃着大灰狼尾巴嫣然一笑:
“小味味,作为同行要互助,让我们好好相处吧!”妙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妙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妙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